《让让(骨科文学)》 1 从洗手间出来。江让想了想刚刚楼梯间的那两个人,决定顺着来的方向乘电梯下去。这个会所五层以后都是单独的套房,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吸音地毯,人走在上面除非蹦跳,几乎听不到声响。但江让没走几步就隐约听到了滋滋的水声,再走几步,又听到了几声似有似无的呜咽。江让没想到都在套房里了还有人不关门办事,他抿了下唇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好奇心有时会让人做出无意识的举动,所以可能是好奇吧,江让还是在经过时不经意间朝那个没关紧的门缝中看了一下。那间房其实很暗,应该只开了一小排的顶灯,沙发上一个男人穿戴整齐闲散地靠坐着,手里还夹着一根正燃的香烟,岔开的腿间跪着一个瘦小的男孩,费力吞吐着什么,光看着背影就可怜兮兮的,大概是实在吃不完,顶的难受还难耐地哼了两声,江让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么传出来的。门缝里,白烟,暗光,欲盖弥彰地遮掩着这香艳的一幕,但男人那张脸实在骨相极佳,坠在眉骨下的眼瞳漆黑,让江让只凭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没见过几面的亲哥——江听澜。江让近17年的人生里没有哪一刻是此刻这么尴尬和窒息的,恨不得把脸上的眼镜摘了假装什么也看不清,再变成一抹没有存在感的声音躲进地毯里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惯性向前却蓦然僵住的姿势让他暴露的有些明显,他看到江听澜微微抬了抬头,随及视线回落,用那支没夹着烟的手用力按了按男孩的头。“呜!”男孩猛然间被迫全部承受,喉咙间挤出那种类似哭泣的气音,眼眶中溢着的泪水先一步崩溃,无声地落在地毯上化作一道暗暗的水痕。江让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仿佛结冰的肢体被这场景烫化了一般,急着重新迈往去往电梯的方向。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待电梯上来的时间里,江让有些神经质地扣了扣手指。焦虑。他不确定江听澜抬头的那一刻有没有发现他。但江让现在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一个直觉告诉他没几个人知道的关于江听澜的秘密。他哥,江家的继承人,不是gay就是双,按照传闻里江听澜对他未婚妻的态度,他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尽管江让是刚被找回的江家子,但他和江柚不一样,他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和江家的继承权。如果让江听澜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江让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安然在国内读完高中。会所的电梯没有楼层标识,只有到了才会闪烁着光提醒。江让也不知道他在电梯门口等了多久,但他是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可能又过了几秒吧,江让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不知道这是用那该死的亲兄弟间的心灵感应,还是用那个想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来解释。江让下一秒就听到他哥暗哑的嗓音从背后传出来,低声质问他,“谁带你来这玩的?”江听澜问完话已经走得离他很近,成年男性宽阔挺拔的身形背着光,影子全都笼在江让身上,江让迟缓地转过身,往身后的墙贴了贴。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哥还是那副衣冠整齐的模样,上身微倾,发胶抓的有型的头发在额间垂落了几缕,那双漆黑的眼此刻毫无遮挡地盯着他。这种压迫性的姿势让江让不太敢和这个比他只大五岁的哥哥对视。他咽了下嗓子,垂着眼睛故作镇定道,“同学一起的。”声音居然也是哑得和男人有的一拼。江听澜没问他同学在哪,两人就这么僵着。空气原来真的是可以凝固的,江让缓慢地呼吸着,生怕男人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感觉到男人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自己低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很怕我?”明明离得还是有些距离,但江让好像实打实被江听澜吐字间的热息刺激了一下,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僵硬地回道,“有点。”似乎没想到江让会这么实诚地回答他,男人笑了一声,低沉又好听。但江让不觉得是什么愉悦的笑,反而像把勾子,危险又锋利,勾着他的心往外拽,直堵着他的嗓子眼,让他喘不来气。男人沉沉的目光又盯了一会,才好心似的放过了他,开口道,“很晚了,跟你同学说不玩了,哥现在带你回家。”希望是江让感觉错误,那个“哥”字发音被咬的有些重,听着刻意得很。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笨到这会再推脱一句,江让乖乖地在江听澜眼皮子底下给同学发了信息,然后跟着坐上了男人的车。——车内。比起刚刚宽敞的走廊窄小逼仄很多,车厢的空气里漫着一股江让叫不出名字的冷香,禁欲又勾人,是江听澜身上的味道,但同样混在里面的淡淡烟味时刻提醒江让刚刚发生了些什么。其实看到车前江让还打算往后排坐,离江听澜远一些就是好的。结果江听澜来会所开的是一辆超跑,双人座,这让江让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在江听澜的目光里钻进副驾驶位。回江家的路上会经过商圈,晚上九点,正是年轻人出没的时候,所以...不出意外的堵车了。车一慢一停,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车把车内车外隔离成两个世界,车外喧嚣鸣笛声不断,车内却安静的很,周围商场的大屏播着广告,炫丽的颜色透过车窗照进来,映亮了两张相似的脸,一个成熟,一个青涩。真要算起来,在这之前,江让实实在在和江听澜接触,只有三次。一次是被接回江家前,江听澜和江佑然一起来医院看他。一次是他和江佑然争执,江听澜出面调解。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次是他转到新学校,江听澜作为大哥来送他,哦,不是他,是他们,他和江佑然是同一所学校。所以说起来很可笑,江让回到江家已经将近半年,这次荒唐的会面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单独相处。江让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江佑然和江听澜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本来就是半路被塞进这个家庭的外来者,血浓于水这样的关系,根本不适用于他和江听澜这对所谓的亲兄弟之间。江让又莫名地想,如果现在是江佑然坐在这,氛围也许不会那么差,江听澜会像一个年长的哥哥一样,关心地问上江佑然今天做了什么,然后江佑然就会跟只叽叽喳喳吵闹的鸟一样把好玩的事都和他的好哥哥说一遍。好吧,江让承认,他是有点酸的,但不代表他真的想被江听澜关心上几句。思绪被轻轻的敲击声打断。江让看到江听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白皙的肤色显得手背上那几根青色的血管很明显,也很有力量感,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敲着,突然问到,“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没想什么。”江让用这种对话的万能答案搪塞过去,很快就又听见他问,“你同学怎么会带你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这里是给大人玩的吗?”这次不是质问的语气,但也没有什么调笑的意味在里面。江让从车内后视镜对上江听澜的视线,试图想要看出点什么,但只有一片冷静的黑,好像真的只是简单地关心一下他这个没成年就跑去成人会所玩乐的弟弟。江让轻轻皱了下眉,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回道,“所以朋友说带我见识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一个字都不浪费,答的能少则少。江听澜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答,忍不住笑起来,这次江让转头看了过去。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哥和他长的还算像的,但江听澜的眼睛可能更像他们的妈妈,是深邃迷人的桃花眼,这样一笑弯起来...啧,能把那群小男孩骗的团团转。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和他对话,“那见识完的感想是什么?”“没什么感想,就是没意思。”江让看到男人轻挑了下眉,眼里应该是有些疑惑,“没谈过恋爱吗是?不应该啊。”“没有。”过了一轮红绿灯,江听澜把车往前挪了一点,停下来,又问他。“那和女孩上过床吗?”江让看着他嘴角勾着的笑就觉得他哥这人真是坏,没谈过恋爱能和谁上床,兄弟之间是可以问这些的吗?第一次和江听澜交锋,江让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弟弟。“没有。”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和男孩呢?”“也没有。”“不会初吻还在呢吧。”连着答了三个没有,江让把头一扭不看江听澜了,转头往窗外看,眼不见心不烦。他把头这么一转,江听澜倒是清晰地看到少年脖子上红了一片甚至一直蔓延到耳根,这让他很难不相信少年说的都是真话,于是笑得更厉害了。江让不知道他哥在笑什么,于是耳尖也红的更厉害。折磨的兄弟交流结束,车子驶向回家的大路。江听澜很少回江宅住,因为工作需要他在公司旁的高档住宅区买下了一个大平层,除非家庭聚餐或者其他必要,基本不回来住,但家里留着房间,保姆每天都会打扫,可以随时入住。江让的房间和江听澜的房间一左一右地被江柚隔开。上楼时,江听澜问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让想了想说,“和江佑然同一天。”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于是江听澜又重复了一遍,“我问的不是江佑然的生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江听澜站在比江让低两节的台阶上望着他,发现他这弟弟皱着眉愣了一下,好像在纠结着回答什么难题。过了一会,江让说:“三月七号。”江让听到他哥嗯了一声作为回复,就没再多想。在二楼分开前江让的头顶被揉了揉,直到进卧室关上门他才反应过来,江听澜刚刚摸了摸他的头,好像还说了句,“乖一点,早点睡。”可惜,不是什么温柔的语调。江让从刚刚一触而分的温暖中挣脱出来,细细品了品这句话。应该理解成:老实点,别乱说话。 C2 哥哥 在福利院待着的时候江让其实没受过什么虐待,在他眼里,这里的老师们都对他很好,起码不会因为他挑食而教训他,也不会因为他不爱说话就辱骂他是个哑巴、小白眼狼,当然,这里的小朋友们也是很好的,都很安静,不会闲着没事来找他说话,或者说,来找他麻烦。重新回到院里的这三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不贪心,希望能这么平平淡淡地直到他长大有能力养活自己就好。但是前两天发生的事,像是又扔给了他一把钥匙,却不知道那扇门通往哪里,江让不清楚门后等待他的会不会是比之前更遭的噩梦,所以总是在所谓的亲人到来之前感到惶恐不安。他的东西很少,除了几件别人捐来的旧衣服,就只剩读书时需要用的课本册子,这天一早韩老师就帮他一起收拾好东西,跟他说了很多话。韩老师是江让这十二年来见过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三年前,江让被领养他的那家人再次弃养了,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还向福利院高层抱怨了一通,所以等小孩又回到院里,许多老师都对他心存偏见。人之初,性本恶。他们认为江让就是这样的小孩,长大以后会变成一个坏种去报复社会的坏小孩。那段时间江让的吃食总被克扣,但他并没注意到这样的恶意,因为比起以前的那些都淡,所以觉得稀疏平常。他不对任何人心存芥蒂,好像把自己小小的心用纸包裹了起来,虽然淋了雨会冷,但不会受伤。可薄薄的纸是能让阳光透进来的。在江让这个孩子第一次来到福利院的时候,就是韩老师接待引导的他,她偶尔也会看不透江让的心思,却明白他细节里透露出来的温暖善良。四五岁年纪的小孩最爱吃糖,老师们为了提升这群小不点的幸福感,不时弄出些趣味性的小游戏出来。江让聪明,几乎玩什么都能赢。但只要碰上那些爱吃糖的小朋友就会放点水,把糖让给别人。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老师经常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投以关注,在例行的心理咨询时问他,安安不是也很喜欢糖果吗?为什么要让给其他小朋友。小孩回得很坦然,他们吃不到糖果可能会哭,我不会的。那赢不了比赛哭了的小朋友怎么不让让他们?韩老师笑了笑,又好奇地问他。结果小孩诧异看了她一眼,有吗?我不知道。听上去的意思是如果他知道,那他就不会那样做了。这孩子用网络流行的话来讲,长大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小暖男。但是一切都变了,在她亲手把江让送到那户人家手里以后。那是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穿着上就能看出家境平庸,两人半只脚都快入土,却一直要不了孩子,这才想着领养一个,以后等他们老了能给自己养老送终。江让去时,韩老师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满怀期待。可江让再回来时,韩老师只能从他身上看到无尽的冷漠,和对外界接触的抗拒,她很难形容自己那时的心情,那应该是非常难受的,以至于有些刻骨铭心,她见证了一朵花的盛开和枯萎,而这个过程只花了短短两年。两个四五十岁的人对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说出的那些诋毁,她不信任,江让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迫切地想弄清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给小孩一个清白。可惜的是,刚回来的江让变得很封闭,对以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但已经留下的痕迹是褪不去的,韩老师在看到男孩单薄的肩背上落着几道浅淡的长疤时,眼泪几乎是瞬间夺眶而出的,她问,安安,这些是他们弄出来的吗?意料之外的,江让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明明没有说话,她却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了安慰——别哭,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老师想过报警,无奈被福利院上面的人压了下来,有点小打小闹就要找警察,这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几个人愿意收养这些孩子。是了,小孩恢复能力强,许多印子已经消下去了,只剩下几个浅的,而且牵扯到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很多证词根本没有办法当作证据立案。作为这个小县城普通福利院的一名普通老师,韩柳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盼着江让以后能有人对他好,能带着他走出来。没想到,她真的等到了,联系她的居然自称是江让的亲哥哥——江听澜。当着孩子的面,韩老师并未多说什么,一是因为江让心思敏感,如果江家过于小心地对待他可能反而会让他不适应,二则是她不敢保证,江让回了自己的亲生家庭是否能被温柔以待,万一这以后成了别人伤害他的流言蜚语怎么办。把陈安交付到江听澜手里,成了未来的江让,她祈祷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希望你们能好好对待这个孩子。”站在一旁背着书包的江让听着韩老师这么说,扒着背带的手指攥紧了些,他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开始害怕分别,害怕以后再也遇不到韩老师这么好的人了。“会的,他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他受委屈。”即将把他接走的少年声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带着重量,沉沉的。江让个子太矮,贴着韩老师站着,仰头看过去,她好像松了口气,还隐隐笑了一下,“那就拜托你了。”从福利院出来,时间将近中午,江让每天都起的很早,早餐也吃的早,这会已经有些饿了,但他不好意思跟这个刚刚接触的哥哥提要求。拉着他的江听澜却心有灵犀似的,问他:“离开这里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条街上的小吃江让都不挑,半晌才回道:“吃什么都可以。”声音很小。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以为江听澜会直接带他随便去吃一家,结果个高的少年停下步子,往街边扫了一圈,然后半蹲下来,比站着的江让还要矮上一点,让小孩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是吃这家的包子还是那家的面,还是说想吃对面那家的蒸糕?自己选,选不出来就都买。”刚刚看小孩这几家盯得久,总有想吃的吧。谁知道,江让听完后半句,小脸上满是认真,朝他说:“不要乱花钱。”愣了,买两样小吃算什么乱花钱,江听澜一时间没忍住皱了眉,意识到了这个十二年后才被接回家的孩子有多么不一样。江威宏一直贯彻投资后辈更能创造财富这个理念,除了把江听澜和江佑然送进国际学校读书,平时也从不吝啬给他们的零花钱,不说比江让大五岁的自己没事爱买的那些电子设备,连江佑然上周买的乐高都有小几千了。……越想越气。心里越想越堵,闷得喘不过气,江听澜很想发泄一下情绪,但看着江让那张貌似营养不良的小脸,他的心还是慢慢静了下来,语气也软了下去,“不乱花钱,那你想吃什么?”这次江让给了个明确的答复,要吃对面的蒸糕。然后江听澜就去一口气买了十个,直接把两个塑料小袋子装的满满当当。接过江听澜拿纸包着递给他的软糕,还冒着热气,江让迟疑:“我、吃不了这么多。”江听澜正在手机上叫车,闻言垂眼看他,“吃不完我吃,不浪费。”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车还要有一会,江听澜瞧着小孩小口吃东西的样,软软的,看着和他手里的蒸糕一样软,便抬手揉了揉江让软凉的头发。见江让肉眼可见僵硬了一下,江听澜收了手,和他搭话,“陈安这名字谁给你取的。”江让把嘴里的糕咽下去,回道:“院长起的,大家都姓陈,韩老师说安是代表希望我能一直安康快乐。”踌躇一会,他问:“那江让这个名字是谁给我取的?有什么含义吗?”对面,江听澜沉默着看他,好一会才说:“妈给你取的,希望你长大以后能谦让做人。”江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吃起糕来,他胃口太小,吃了两个不到就饱了。江听澜拆了包湿巾给他擦手,动作不算轻,但此时兄弟俩离得很近,江让盯着比自己看上去大很多的少年,一眨不眨。这视线太明显,江听澜抬眼看他,问:“怎么了?”小孩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的,“我可以叫你哥哥吗?”无意识勾起了唇角,江听澜把湿巾扔了,说:“怎么不可以?我本来就是你哥,”说完他复又补充,“亲的,一个妈生的那种。” C1 回家 六一儿童节这天,高二的江听澜提前跟老师请了个病假,病是假的,他其实一大早就打了辆车往城外跑,目的地是城外小县城的一家儿童福利院。不过不是领养,是认亲,认一个原本应该在十几年前就死在手术台上的孩子。那天从病床上醒来,陈晚芝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换胎十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精神状态一至跌到谷底,变成了个疯女人。那时家里的气氛很糟,江听澜时常见不到父亲,母亲也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有在稍微清醒的时候才会抱起他,搂得很紧,嘴里不住念叨着弟弟没死,只是被她弄丢了,听澜,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去找找弟弟。那时江听澜没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他长大了去找,现在不能去找吗?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第二次生育带来的亏损极大消耗了女人的精力,不久后就消逝在了那年冬季。在母亲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无一例外脸上挂着悲恸的表情,而散场后,江听澜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替代母亲的位置,紧紧站在了沉默的父亲身边。小孩对于外界的变化很敏感,更别说江听澜这样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早熟的,所以他很快意识到,那个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家,终于还是塌了。不久后,家里来了新成员,是那天挽着父亲臂弯的女人,手边牵着个不大的小孩,两三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见了江听澜就会嘴甜叫哥哥。鸠占鹊巢的坏人。江听澜没作招呼,也没搭理两人。年纪不大的他表达情绪直白,抵触和厌恶都挂在脸上,从不给这娘俩好脸色看,但江威宏偏心,只要看他露出这不懂事的态度就会出言训斥,于是渐渐的,江听澜反倒成了这个家的外来者。一晃多年,记着母亲叮嘱的江听澜一直在托人找那个可能已经死了的孩子,可许久也没有消息,就在他觉得此事无望的时候,私人侦探寄来一沓照片说,可能找到了。后来做了亲子鉴定,确认那孩子就是江家的种,江威宏全程知情,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干脆让江听澜这个亲哥哥去接。路上,江听澜也没闲着,把人福利院发来的档案又扫了一遍,12岁的小孩,营养不良的样,要不是皮肤白了点,他大概会评价瘦的像只猴,长得不像他爸也不像他妈,非要说的话,可能就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遗传了点妈妈的影子,黑白分明,看着就倔。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下翻翻还有老师给的评语,都是夸这孩子脑子灵光,安静,不爱说话,每天一闲下来就是看书,不吵也不闹,属于那批最让老师阿姨们省心的乖小孩。但这种性子混不进孩子堆里,还有几个老师如是道,陈安太孤僻,从来不见他参与其他小孩的玩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光凭老师留的几句话,江听澜也没法分辨是这孩子太安静才不去交朋友,还是交不到朋友才变得孤僻。不过在大人眼里,这么懂事聪明的小孩总是比较受领养人偏爱的,可事实却与之相反,记录上显示,陈安在五岁的时候被领养过一次,没过四年就被送了回来,在那之后一直在福利院待到现在。内容已经看了好几遍,江听澜早就熟记于心,他收了手机,转头看向车窗外。风景慢慢变成了人来人往的早市,显得很吵闹,江让就生活在这里。江让是母亲在怀孕时就给起好的名字,缘由听上去有点随便。那时已经知道了怀着的是个弟弟,年幼的江听澜趴在妈妈身边,盯着她鼓起的肚皮看,有些吃味地说,要是弟弟生出来了妈妈是不是就不爱我了。女人哭笑不得,说当然爱呀,我爱澜宝,然后澜宝和我一起来爱小宝。江听澜疑惑,为什么要叫小宝。女人解释说因为弟弟还没有名字,你是大宝,弟弟就是小宝啦。江听澜一听,撇了撇嘴,这么可怜,弟弟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那我就让让他吧。被小孩子特有的逻辑逗笑,女人笑得很开心,低头对着隆起的肚子说那不如就叫让让吧,哥哥说的,以后会让着你。听到这话,江听澜的目光也跟着妈妈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心里得意又幸福,这里面有个小宝宝,是他的弟弟,名字也是他取的,叫江让。短暂的回忆结束,江听澜终于勉强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生出了点感情,已经到了地,他付完钱下了车。在接待室里刚坐下不久,福利院的老师就将小孩领了过来,他定了定神,看着那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靠,这家福利院他妈的是不是虐待小孩,12岁了才长这么点大。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比起同龄人来说,陈安确实过于瘦小了,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买的了,洗得都泛灰了还穿着,头发也有些长,无端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透出点阴郁。时隔十二年兄弟俩终于碰了面,一边的老师瞧着眼前这高挑帅气的小伙子,和陈安还真看不出几分相像,不过亲子鉴定都做了,总不会是假的。伸手把背着书包的陈安往江听澜那边推了推,老师笑着说:“安安,这是你哥哥。”示意着小孩礼貌点问个好。可陈安只看了一眼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便抿着嘴,连头也不愿意抬。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老师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安安他平时比较安静,不怎么爱说话,但其实是个蛮懂事的小孩的,可能第一次见您比较认生,也不是故意这样的。”敢情这陈安的安是安静的安,不过江听澜看他这样也不甚在意,只和老师交谈了两句,陈安在一边杵着,像个小木头人。后来老师走了,接待室里只剩下兄弟两个。见小孩一直不讲话,江听澜干脆先找了话题开口,“书包重不重,我帮你拿。”得,话不说一句就算了,还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他把他吃了还是怎么的。“江让。”就这么沉默着一直等到小孩抬起头看他,江听澜才继续道,“这是你的新名字,以后就不用‘陈安’这个名字生活了,今晚要跟我回家里住,家里有我,有你爸,还有…一个阿姨和另一个大你一岁的哥哥,转学的事情也给你办好了,等回去适应一阵子家里会送你去新的学校读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末了他补了句,“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完全不知情就被改了新名字的陈安盯着他,不对,应该叫江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我的妈妈呢?”江听澜被问住,眼里像是结了层霜,看着发冷,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他语调寡淡说:“死了。”没去纠正江让的话。直觉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江让偷瞄了几眼他的表情,又把头低了回去,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江听澜还没来得及心烦,一只干巴巴的小手伸到了他面前,掌心里放着一颗透明塑料纸包着的小糖,是那种在小卖店里一块钱能买十个的廉价糖果。江听澜:“?”他还没理解江让是想干嘛,小孩脆生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给你的,六一儿童节快乐。”实在有些荒谬了,从六岁之后就再也没过过儿童节的江听澜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从那只小手里接过糖,说:“谢谢。”江让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回道:“不客气。”大概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江听澜心情很好,直接把江让肩上的包一拎,拉上了那只看似干巴摸着软的小手。“走了,回家。” C1 回家 六一儿童节这天,高二的江听澜提前跟老师请了个病假,病是假的,他其实一大早就打了辆车往城外跑,目的地是城外小县城的一家儿童福利院。不过不是领养,是认亲,认一个原本应该在十几年前就死在手术台上的孩子。那天从病床上醒来,陈晚芝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换胎十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精神状态一至跌到谷底,变成了个疯女人。那时家里的气氛很糟,江听澜时常见不到父亲,母亲也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有在稍微清醒的时候才会抱起他,搂得很紧,嘴里不住念叨着弟弟没死,只是被她弄丢了,听澜,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去找找弟弟。那时江听澜没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他长大了去找,现在不能去找吗?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第二次生育带来的亏损极大消耗了女人的精力,不久后就消逝在了那年冬季。在母亲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无一例外脸上挂着悲恸的表情,而散场后,江听澜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替代母亲的位置,紧紧站在了沉默的父亲身边。小孩对于外界的变化很敏感,更别说江听澜这样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早熟的,所以他很快意识到,那个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家,终于还是塌了。不久后,家里来了新成员,是那天挽着父亲臂弯的女人,手边牵着个不大的小孩,两三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见了江听澜就会嘴甜叫哥哥。鸠占鹊巢的坏人。江听澜没作招呼,也没搭理两人。年纪不大的他表达情绪直白,抵触和厌恶都挂在脸上,从不给这娘俩好脸色看,但江威宏偏心,只要看他露出这不懂事的态度就会出言训斥,于是渐渐的,江听澜反倒成了这个家的外来者。一晃多年,记着母亲叮嘱的江听澜一直在托人找那个可能已经死了的孩子,可许久也没有消息,就在他觉得此事无望的时候,私人侦探寄来一沓照片说,可能找到了。后来做了亲子鉴定,确认那孩子就是江家的种,江威宏全程知情,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干脆让江听澜这个亲哥哥去接。路上,江听澜也没闲着,把人福利院发来的档案又扫了一遍,12岁的小孩,营养不良的样,要不是皮肤白了点,他大概会评价瘦的像只猴,长得不像他爸也不像他妈,非要说的话,可能就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遗传了点妈妈的影子,黑白分明,看着就倔。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下翻翻还有老师给的评语,都是夸这孩子脑子灵光,安静,不爱说话,每天一闲下来就是看书,不吵也不闹,属于那批最让老师阿姨们省心的乖小孩。但这种性子混不进孩子堆里,还有几个老师如是道,陈安太孤僻,从来不见他参与其他小孩的玩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光凭老师留的几句话,江听澜也没法分辨是这孩子太安静才不去交朋友,还是交不到朋友才变得孤僻。不过在大人眼里,这么懂事聪明的小孩总是比较受领养人偏爱的,可事实却与之相反,记录上显示,陈安在五岁的时候被领养过一次,没过四年就被送了回来,在那之后一直在福利院待到现在。内容已经看了好几遍,江听澜早就熟记于心,他收了手机,转头看向车窗外。风景慢慢变成了人来人往的早市,显得很吵闹,江让就生活在这里。江让是母亲在怀孕时就给起好的名字,缘由听上去有点随便。那时已经知道了怀着的是个弟弟,年幼的江听澜趴在妈妈身边,盯着她鼓起的肚皮看,有些吃味地说,要是弟弟生出来了妈妈是不是就不爱我了。女人哭笑不得,说当然爱呀,我爱澜宝,然后澜宝和我一起来爱小宝。江听澜疑惑,为什么要叫小宝。女人解释说因为弟弟还没有名字,你是大宝,弟弟就是小宝啦。江听澜一听,撇了撇嘴,这么可怜,弟弟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那我就让让他吧。被小孩子特有的逻辑逗笑,女人笑得很开心,低头对着隆起的肚子说那不如就叫让让吧,哥哥说的,以后会让着你。听到这话,江听澜的目光也跟着妈妈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心里得意又幸福,这里面有个小宝宝,是他的弟弟,名字也是他取的,叫江让。短暂的回忆结束,江听澜终于勉强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生出了点感情,已经到了地,他付完钱下了车。在接待室里刚坐下不久,福利院的老师就将小孩领了过来,他定了定神,看着那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靠,这家福利院他妈的是不是虐待小孩,12岁了才长这么点大。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比起同龄人来说,陈安确实过于瘦小了,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买的了,洗得都泛灰了还穿着,头发也有些长,无端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透出点阴郁。时隔十二年兄弟俩终于碰了面,一边的老师瞧着眼前这高挑帅气的小伙子,和陈安还真看不出几分相像,不过亲子鉴定都做了,总不会是假的。伸手把背着书包的陈安往江听澜那边推了推,老师笑着说:“安安,这是你哥哥。”示意着小孩礼貌点问个好。可陈安只看了一眼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便抿着嘴,连头也不愿意抬。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老师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安安他平时比较安静,不怎么爱说话,但其实是个蛮懂事的小孩的,可能第一次见您比较认生,也不是故意这样的。”敢情这陈安的安是安静的安,不过江听澜看他这样也不甚在意,只和老师交谈了两句,陈安在一边杵着,像个小木头人。后来老师走了,接待室里只剩下兄弟两个。见小孩一直不讲话,江听澜干脆先找了话题开口,“书包重不重,我帮你拿。”得,话不说一句就算了,还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他把他吃了还是怎么的。“江让。”就这么沉默着一直等到小孩抬起头看他,江听澜才继续道,“这是你的新名字,以后就不用‘陈安’这个名字生活了,今晚要跟我回家里住,家里有我,有你爸,还有…一个阿姨和另一个大你一岁的哥哥,转学的事情也给你办好了,等回去适应一阵子家里会送你去新的学校读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末了他补了句,“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完全不知情就被改了新名字的陈安盯着他,不对,应该叫江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我的妈妈呢?”江听澜被问住,眼里像是结了层霜,看着发冷,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他语调寡淡说:“死了。”没去纠正江让的话。直觉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江让偷瞄了几眼他的表情,又把头低了回去,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江听澜还没来得及心烦,一只干巴巴的小手伸到了他面前,掌心里放着一颗透明塑料纸包着的小糖,是那种在小卖店里一块钱能买十个的廉价糖果。江听澜:“?”他还没理解江让是想干嘛,小孩脆生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给你的,六一儿童节快乐。”实在有些荒谬了,从六岁之后就再也没过过儿童节的江听澜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从那只小手里接过糖,说:“谢谢。”江让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回道:“不客气。”大概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江听澜心情很好,直接把江让肩上的包一拎,拉上了那只看似干巴摸着软的小手。“走了,回家。” C2 哥哥 在福利院待着的时候江让其实没受过什么虐待,在他眼里,这里的老师们都对他很好,起码不会因为他挑食而教训他,也不会因为他不爱说话就辱骂他是个哑巴、小白眼狼,当然,这里的小朋友们也是很好的,都很安静,不会闲着没事来找他说话,或者说,来找他麻烦。重新回到院里的这三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不贪心,希望能这么平平淡淡地直到他长大有能力养活自己就好。但是前两天发生的事,像是又扔给了他一把钥匙,却不知道那扇门通往哪里,江让不清楚门后等待他的会不会是比之前更遭的噩梦,所以总是在所谓的亲人到来之前感到惶恐不安。他的东西很少,除了几件别人捐来的旧衣服,就只剩读书时需要用的课本册子,这天一早韩老师就帮他一起收拾好东西,跟他说了很多话。韩老师是江让这十二年来见过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三年前,江让被领养他的那家人再次弃养了,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还向福利院高层抱怨了一通,所以等小孩又回到院里,许多老师都对他心存偏见。人之初,性本恶。他们认为江让就是这样的小孩,长大以后会变成一个坏种去报复社会的坏小孩。那段时间江让的吃食总被克扣,但他并没注意到这样的恶意,因为比起以前的那些都淡,所以觉得稀疏平常。他不对任何人心存芥蒂,好像把自己小小的心用纸包裹了起来,虽然淋了雨会冷,但不会受伤。可薄薄的纸是能让阳光透进来的。在江让这个孩子第一次来到福利院的时候,就是韩老师接待引导的他,她偶尔也会看不透江让的心思,却明白他细节里透露出来的温暖善良。四五岁年纪的小孩最爱吃糖,老师们为了提升这群小不点的幸福感,不时弄出些趣味性的小游戏出来。江让聪明,几乎玩什么都能赢。但只要碰上那些爱吃糖的小朋友就会放点水,把糖让给别人。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老师经常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投以关注,在例行的心理咨询时问他,安安不是也很喜欢糖果吗?为什么要让给其他小朋友。小孩回得很坦然,他们吃不到糖果可能会哭,我不会的。那赢不了比赛哭了的小朋友怎么不让让他们?韩老师笑了笑,又好奇地问他。结果小孩诧异看了她一眼,有吗?我不知道。听上去的意思是如果他知道,那他就不会那样做了。这孩子用网络流行的话来讲,长大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小暖男。但是一切都变了,在她亲手把江让送到那户人家手里以后。那是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穿着上就能看出家境平庸,两人半只脚都快入土,却一直要不了孩子,这才想着领养一个,以后等他们老了能给自己养老送终。江让去时,韩老师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满怀期待。可江让再回来时,韩老师只能从他身上看到无尽的冷漠,和对外界接触的抗拒,她很难形容自己那时的心情,那应该是非常难受的,以至于有些刻骨铭心,她见证了一朵花的盛开和枯萎,而这个过程只花了短短两年。两个四五十岁的人对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说出的那些诋毁,她不信任,江让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迫切地想弄清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给小孩一个清白。可惜的是,刚回来的江让变得很封闭,对以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但已经留下的痕迹是褪不去的,韩老师在看到男孩单薄的肩背上落着几道浅淡的长疤时,眼泪几乎是瞬间夺眶而出的,她问,安安,这些是他们弄出来的吗?意料之外的,江让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明明没有说话,她却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了安慰——别哭,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老师想过报警,无奈被福利院上面的人压了下来,有点小打小闹就要找警察,这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几个人愿意收养这些孩子。是了,小孩恢复能力强,许多印子已经消下去了,只剩下几个浅的,而且牵扯到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很多证词根本没有办法当作证据立案。作为这个小县城普通福利院的一名普通老师,韩柳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盼着江让以后能有人对他好,能带着他走出来。没想到,她真的等到了,联系她的居然自称是江让的亲哥哥——江听澜。当着孩子的面,韩老师并未多说什么,一是因为江让心思敏感,如果江家过于小心地对待他可能反而会让他不适应,二则是她不敢保证,江让回了自己的亲生家庭是否能被温柔以待,万一这以后成了别人伤害他的流言蜚语怎么办。把陈安交付到江听澜手里,成了未来的江让,她祈祷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希望你们能好好对待这个孩子。”站在一旁背着书包的江让听着韩老师这么说,扒着背带的手指攥紧了些,他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开始害怕分别,害怕以后再也遇不到韩老师这么好的人了。“会的,他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他受委屈。”即将把他接走的少年声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带着重量,沉沉的。江让个子太矮,贴着韩老师站着,仰头看过去,她好像松了口气,还隐隐笑了一下,“那就拜托你了。”从福利院出来,时间将近中午,江让每天都起的很早,早餐也吃的早,这会已经有些饿了,但他不好意思跟这个刚刚接触的哥哥提要求。拉着他的江听澜却心有灵犀似的,问他:“离开这里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条街上的小吃江让都不挑,半晌才回道:“吃什么都可以。”声音很小。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以为江听澜会直接带他随便去吃一家,结果个高的少年停下步子,往街边扫了一圈,然后半蹲下来,比站着的江让还要矮上一点,让小孩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是吃这家的包子还是那家的面,还是说想吃对面那家的蒸糕?自己选,选不出来就都买。”刚刚看小孩这几家盯得久,总有想吃的吧。谁知道,江让听完后半句,小脸上满是认真,朝他说:“不要乱花钱。”愣了,买两样小吃算什么乱花钱,江听澜一时间没忍住皱了眉,意识到了这个十二年后才被接回家的孩子有多么不一样。江威宏一直贯彻投资后辈更能创造财富这个理念,除了把江听澜和江佑然送进国际学校读书,平时也从不吝啬给他们的零花钱,不说比江让大五岁的自己没事爱买的那些电子设备,连江佑然上周买的乐高都有小几千了。……越想越气。心里越想越堵,闷得喘不过气,江听澜很想发泄一下情绪,但看着江让那张貌似营养不良的小脸,他的心还是慢慢静了下来,语气也软了下去,“不乱花钱,那你想吃什么?”这次江让给了个明确的答复,要吃对面的蒸糕。然后江听澜就去一口气买了十个,直接把两个塑料小袋子装的满满当当。接过江听澜拿纸包着递给他的软糕,还冒着热气,江让迟疑:“我、吃不了这么多。”江听澜正在手机上叫车,闻言垂眼看他,“吃不完我吃,不浪费。”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车还要有一会,江听澜瞧着小孩小口吃东西的样,软软的,看着和他手里的蒸糕一样软,便抬手揉了揉江让软凉的头发。见江让肉眼可见僵硬了一下,江听澜收了手,和他搭话,“陈安这名字谁给你取的。”江让把嘴里的糕咽下去,回道:“院长起的,大家都姓陈,韩老师说安是代表希望我能一直安康快乐。”踌躇一会,他问:“那江让这个名字是谁给我取的?有什么含义吗?”对面,江听澜沉默着看他,好一会才说:“妈给你取的,希望你长大以后能谦让做人。”江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吃起糕来,他胃口太小,吃了两个不到就饱了。江听澜拆了包湿巾给他擦手,动作不算轻,但此时兄弟俩离得很近,江让盯着比自己看上去大很多的少年,一眨不眨。这视线太明显,江听澜抬眼看他,问:“怎么了?”小孩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的,“我可以叫你哥哥吗?”无意识勾起了唇角,江听澜把湿巾扔了,说:“怎么不可以?我本来就是你哥,”说完他复又补充,“亲的,一个妈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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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洗手间出来。江让想了想刚刚楼梯间的那两个人,决定顺着来的方向乘电梯下去。这个会所五层以后都是单独的套房,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吸音地毯,人走在上面除非蹦跳,几乎听不到声响。但江让没走几步就隐约听到了滋滋的水声,再走几步,又听到了几声似有似无的呜咽。江让没想到都在套房里了还有人不关门办事,他抿了下唇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好奇心有时会让人做出无意识的举动,所以可能是好奇吧,江让还是在经过时不经意间朝那个没关紧的门缝中看了一下。那间房其实很暗,应该只开了一小排的顶灯,沙发上一个男人穿戴整齐闲散地靠坐着,手里还夹着一根正燃的香烟,岔开的腿间跪着一个瘦小的男孩,费力吞吐着什么,光看着背影就可怜兮兮的,大概是实在吃不完,顶的难受还难耐地哼了两声,江让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么传出来的。门缝里,白烟,暗光,欲盖弥彰地遮掩着这香艳的一幕,但男人那张脸实在骨相极佳,坠在眉骨下的眼瞳漆黑,让江让只凭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没见过几面的亲哥——江听澜。江让近17年的人生里没有哪一刻是此刻这么尴尬和窒息的,恨不得把脸上的眼镜摘了假装什么也看不清,再变成一抹没有存在感的声音躲进地毯里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惯性向前却蓦然僵住的姿势让他暴露的有些明显,他看到江听澜微微抬了抬头,随及视线回落,用那支没夹着烟的手用力按了按男孩的头。“呜!”男孩猛然间被迫全部承受,喉咙间挤出那种类似哭泣的气音,眼眶中溢着的泪水先一步崩溃,无声地落在地毯上化作一道暗暗的水痕。江让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仿佛结冰的肢体被这场景烫化了一般,急着重新迈往去往电梯的方向。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待电梯上来的时间里,江让有些神经质地扣了扣手指。焦虑。他不确定江听澜抬头的那一刻有没有发现他。但江让现在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一个直觉告诉他没几个人知道的关于江听澜的秘密。他哥,江家的继承人,不是gay就是双,按照传闻里江听澜对他未婚妻的态度,他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尽管江让是刚被找回的江家子,但他和江柚不一样,他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和江家的继承权。如果让江听澜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江让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安然在国内读完高中。会所的电梯没有楼层标识,只有到了才会闪烁着光提醒。江让也不知道他在电梯门口等了多久,但他是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可能又过了几秒吧,江让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不知道这是用那该死的亲兄弟间的心灵感应,还是用那个想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来解释。江让下一秒就听到他哥暗哑的嗓音从背后传出来,低声质问他,“谁带你来这玩的?”江听澜问完话已经走得离他很近,成年男性宽阔挺拔的身形背着光,影子全都笼在江让身上,江让迟缓地转过身,往身后的墙贴了贴。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哥还是那副衣冠整齐的模样,上身微倾,发胶抓的有型的头发在额间垂落了几缕,那双漆黑的眼此刻毫无遮挡地盯着他。这种压迫性的姿势让江让不太敢和这个比他只大五岁的哥哥对视。他咽了下嗓子,垂着眼睛故作镇定道,“同学一起的。”声音居然也是哑得和男人有的一拼。江听澜没问他同学在哪,两人就这么僵着。空气原来真的是可以凝固的,江让缓慢地呼吸着,生怕男人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感觉到男人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自己低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很怕我?”明明离得还是有些距离,但江让好像实打实被江听澜吐字间的热息刺激了一下,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僵硬地回道,“有点。”似乎没想到江让会这么实诚地回答他,男人笑了一声,低沉又好听。但江让不觉得是什么愉悦的笑,反而像把勾子,危险又锋利,勾着他的心往外拽,直堵着他的嗓子眼,让他喘不来气。男人沉沉的目光又盯了一会,才好心似的放过了他,开口道,“很晚了,跟你同学说不玩了,哥现在带你回家。”希望是江让感觉错误,那个“哥”字发音被咬的有些重,听着刻意得很。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笨到这会再推脱一句,江让乖乖地在江听澜眼皮子底下给同学发了信息,然后跟着坐上了男人的车。——车内。比起刚刚宽敞的走廊窄小逼仄很多,车厢的空气里漫着一股江让叫不出名字的冷香,禁欲又勾人,是江听澜身上的味道,但同样混在里面的淡淡烟味时刻提醒江让刚刚发生了些什么。其实看到车前江让还打算往后排坐,离江听澜远一些就是好的。结果江听澜来会所开的是一辆超跑,双人座,这让江让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在江听澜的目光里钻进副驾驶位。回江家的路上会经过商圈,晚上九点,正是年轻人出没的时候,所以...不出意外的堵车了。车一慢一停,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车把车内车外隔离成两个世界,车外喧嚣鸣笛声不断,车内却安静的很,周围商场的大屏播着广告,炫丽的颜色透过车窗照进来,映亮了两张相似的脸,一个成熟,一个青涩。真要算起来,在这之前,江让实实在在和江听澜接触,只有三次。一次是被接回江家前,江听澜和江佑然一起来医院看他。一次是他和江佑然争执,江听澜出面调解。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次是他转到新学校,江听澜作为大哥来送他,哦,不是他,是他们,他和江佑然是同一所学校。所以说起来很可笑,江让回到江家已经将近半年,这次荒唐的会面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单独相处。江让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江佑然和江听澜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本来就是半路被塞进这个家庭的外来者,血浓于水这样的关系,根本不适用于他和江听澜这对所谓的亲兄弟之间。江让又莫名地想,如果现在是江佑然坐在这,氛围也许不会那么差,江听澜会像一个年长的哥哥一样,关心地问上江佑然今天做了什么,然后江佑然就会跟只叽叽喳喳吵闹的鸟一样把好玩的事都和他的好哥哥说一遍。好吧,江让承认,他是有点酸的,但不代表他真的想被江听澜关心上几句。思绪被轻轻的敲击声打断。江让看到江听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白皙的肤色显得手背上那几根青色的血管很明显,也很有力量感,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敲着,突然问到,“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没想什么。”江让用这种对话的万能答案搪塞过去,很快就又听见他问,“你同学怎么会带你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这里是给大人玩的吗?”这次不是质问的语气,但也没有什么调笑的意味在里面。江让从车内后视镜对上江听澜的视线,试图想要看出点什么,但只有一片冷静的黑,好像真的只是简单地关心一下他这个没成年就跑去成人会所玩乐的弟弟。江让轻轻皱了下眉,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回道,“所以朋友说带我见识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一个字都不浪费,答的能少则少。江听澜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答,忍不住笑起来,这次江让转头看了过去。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哥和他长的还算像的,但江听澜的眼睛可能更像他们的妈妈,是深邃迷人的桃花眼,这样一笑弯起来...啧,能把那群小男孩骗的团团转。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和他对话,“那见识完的感想是什么?”“没什么感想,就是没意思。”江让看到男人轻挑了下眉,眼里应该是有些疑惑,“没谈过恋爱吗是?不应该啊。”“没有。”过了一轮红绿灯,江听澜把车往前挪了一点,停下来,又问他。“那和女孩上过床吗?”江让看着他嘴角勾着的笑就觉得他哥这人真是坏,没谈过恋爱能和谁上床,兄弟之间是可以问这些的吗?第一次和江听澜交锋,江让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弟弟。“没有。”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和男孩呢?”“也没有。”“不会初吻还在呢吧。”连着答了三个没有,江让把头一扭不看江听澜了,转头往窗外看,眼不见心不烦。他把头这么一转,江听澜倒是清晰地看到少年脖子上红了一片甚至一直蔓延到耳根,这让他很难不相信少年说的都是真话,于是笑得更厉害了。江让不知道他哥在笑什么,于是耳尖也红的更厉害。折磨的兄弟交流结束,车子驶向回家的大路。江听澜很少回江宅住,因为工作需要他在公司旁的高档住宅区买下了一个大平层,除非家庭聚餐或者其他必要,基本不回来住,但家里留着房间,保姆每天都会打扫,可以随时入住。江让的房间和江听澜的房间一左一右地被江柚隔开。上楼时,江听澜问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让想了想说,“和江佑然同一天。”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于是江听澜又重复了一遍,“我问的不是江佑然的生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江听澜站在比江让低两节的台阶上望着他,发现他这弟弟皱着眉愣了一下,好像在纠结着回答什么难题。过了一会,江让说:“三月七号。”江让听到他哥嗯了一声作为回复,就没再多想。在二楼分开前江让的头顶被揉了揉,直到进卧室关上门他才反应过来,江听澜刚刚摸了摸他的头,好像还说了句,“乖一点,早点睡。”可惜,不是什么温柔的语调。江让从刚刚一触而分的温暖中挣脱出来,细细品了品这句话。应该理解成:老实点,别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