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侯门长媳,今日前夫坟前蹦迪》 001养了一家子白眼狼 武定侯府 夜深人静,厢房外风雪交加,薄纸糊的轩窗根本抵御不了严寒,屋内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纪舒狼狈的坐在罗汉床上,冻得手脚青紫。 眼前人却是锦衣玉裘,和她恍若两个世界。 男子一脸冷漠不耐,举着毒汤问她: “是你自己喝,还是要本侯亲自给你灌?好歹夫妻一场,你自己了断也算体面。” 纪舒喘息颤抖,心痛如绞。 自她病后,身为夫君的祁承序没来看过她一次,甫一来,竟给她送了一碗毒汤! “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这般盼着我死?!” 纪舒嫁了他十八年,就算他拜堂后,就抛下纪舒躲到关外,纪舒还是义无反顾的留在了武定侯府,替他尽孝爹娘,关照兄弟姐妹。 祁承序满脸厌恶,“就因为你,我在关外躲了六年不能回家!你可知你多么碍眼!这侯府里你一直是多余的!你应当有自知之明!眼下纪家垮了,你老实的走,本侯还能在祠堂,给你留一个妾室的牌位。” 她碍眼,她多余? 当年下聘时为何不说?拜堂时为何不说,她这十八年给侯府当牛做马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纪舒抬手打翻了毒汤。 “你给我滚!滚!我要见行儿和宝心!我要见我的孩子!” “爹,人还没死吗?娘和祖母都等急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 风雪太大,纪舒没听清楚,不过这声音她太耳熟了,是她的大儿子祁谨行! 这孩子并非她亲生,是祁承序在和她成婚六年后,从关外带回来的龙凤胎哥哥。 那时兄妹俩都五岁了,祁承序说,孩子是打仗时与关外女子意外所生,而他后来在战场上受伤,这辈子都只能有这两个孩子,他求纪舒将孩子养在膝下,不要叫他绝了后。 纪舒一时心软收留了兄妹俩,这兄妹俩当年满身的毛病,她呕心沥血的矫正,才把二人送上正道。 如今祁谨行高中探花,妹妹祁宝心也成了大家闺秀。 她贫瘠的半生,只有这一对令她欢愉的依靠了! 她的儿女定是救她来了! “行儿!宝心!祁承序要杀我!快去报官!” 门被推开,兄妹俩前后脚走了进来。 祁宝心举起了手里的拎壶,笑容天真又恶毒。 “我就知道她不会听话,所以把炉上的药都拿来了,我聪明吧爹爹。” “心儿最体贴了,拿来给爹爹。” 祁承序笑着从祁宝心手中接过毒汤壶。 纪舒傻眼了,岌岌可危的精神瞬间崩溃。 “宝心……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面是毒汤!祁承序他要杀我!我是你们的母亲啊!你们竟要帮他杀我!” “你根本不是我们的母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祁宝心娇俏的面孔扭曲,透着一股阴毒劲儿。 “我讨厌死你了,小的时候就因为我偷了几个小物件,你就打肿了我的手心!” 纪舒呆住了,她浑身发抖。 “就因为这个,你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就要帮祁承序杀我?” 纪舒看向祁谨行,“行儿,你妹妹病了,她被蛊惑了!你快帮娘去报官!” “省省吧你,就你也配做我娘?你自小、逼我读书习武,可知我烦透了!明明唾手可得的官职,凭什么就我要累死累活的考!你就是想熬废了我!没有我娘私下照顾,我早被你累死了!” 纪舒如遭重击,浑浑噩噩的想,这里是地狱吗? “你根本不是我们的亲娘!” 祁谨行骄傲的让出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女子。 “这才是我娘!” 女子一身素衫,娇小妩媚,赫然是她的姑婆江芙!是她祖母的义女! “你们都疯了……” 纪舒讷讷道。 江芙走上前,任祁承序将她揽到怀中,百媚千娇。 “纪舒,看清现实吧,这就是真相。十八年前序哥之所以去关外,是因为我家中被抄,被发配到了关外。我本名姜芙,从小就和序哥青梅竹马。可惜我身世特殊,为了序哥和孩子的前程,只能让你帮我占着位子。” “如今十八年过去,新皇登基,大家都将我的事遗忘的差不多了。你也该把本就属于我的位子,还给我了。” “你掌家掌的如此不好,快些交到我手里,还来得及力挽狂澜。” “不好?” 纪舒目眦欲裂,当年武定侯府大厦将倾,若不是娶了她,若不是她力挽狂澜,焉能有今日如日中天的武定侯府! “母亲定不会允许你们胡来!” 江芙轻嗤:“母亲根本不想见你,别说母亲,小叔,妹妹,她们都等着姐姐死讯呢。你这些年掌家,逼得母亲戒了赌,叫母亲日子都没盼头了。还有小叔……纪家缴了阿芙蓉,让小叔发病时痛不欲生……桩桩件件,你便说你该不该死?” “哈……哈哈哈!!” 纪舒失笑一声后,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她苦心孤诣为全家人着想,殚精竭虑所做之事,在她们看来却全是恶事! 白眼狼!都是一群白眼狼!! 纪舒心尖大恸,一口血喷出,僵着身子倒了下去,竟直接被气死了。 她双目圆瞪,誓要将这一家人的容颜牢牢记在脑中。 就是转世投胎了,她也要来寻这一家人的命报仇!! ……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 雕花喜床,月影床帐,纪舒呆坐在床上,好半晌才清醒过来。 叫醒她的丫鬟并未察觉到不对,还白着脸说道:“少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纪舒摸了摸丫鬟的脸,热的。 她竟然真的回到了和祁承序成婚的第六年。 这个厢房的布置和六年前的婚仪一模一样,前世她就在这里,硬生生守了十八年的活寡。 纪舒用力闭了闭眼睛,逼回了激动的泪水。 事不宜迟,她快速掀了锦被下床,领着侍女喜桃一路赶往老夫人的福寿堂。 而福寿堂里早已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老夫人抱着一左一右两个孙儿,橘皮似的脸上都笑的多了两条褶。 她喂了祁谨行一颗糖,才慢悠悠的说道: “我可以帮你瞒着芙儿的身世,收她做义女,但我有个条件。” 祁承序和他生母李氏激动的对视了眼。 “祖母说罢!什么条件孙儿都答应!” “这两个孩子得养在纪舒膝下,而你并未袭爵前,绝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老夫人眼里精光矍铄,假模假样叹息了一声说: “纪舒是个可怜孩子,而且有手段有家室,可以帮到你和侯府,你不能寒了她的心。” 言下之意,还没卸磨不能杀驴。 祁承序虽不愿意,仍然点了点头。 这时,暖阁外婆子刻意放大的声音传来:“少夫人到——” 002祁承序我跪 纪舒前脚迈进堂屋,后脚婆子就喊了起来,像是刻意给屋内人提醒。 纪舒瞥了婆子一眼,什么也没说,矮身穿过她打起的帘子,进了暖阁。 屋内银丝炭烧的旺,纪舒把暖手捂子给了喜桃,欠身挨个儿见礼。 “母亲,祖母日安。” 李氏平日对纪舒没什么好脸色,但今日她有些心虚,所以格外殷勤些。 “舒儿终于来了,快看看,谁回来了!” 祁承序木着一张脸,眼神不耐。 他和纪舒的婚事只是父母之命,他到了娶妻年纪,而纪舒要嫁人,正巧武定侯看中了纪家,婚事就这么成了。 祁承序根本不喜欢纪舒,纪舒虽然容貌昳丽,却古板无趣,和整日跳脱可爱的江芙简直毫无可比性。 生怕被纪舒缠上,祁承序警惕的看着她。 纪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二少爷。” “什么二少爷,这般生分。”老夫人嗔怪的瞪了眼祁承序,“都怪你当年闹脾气,瞧,惹舒儿生气了吧。” 纪舒暗暗嗤笑了声。 老夫人看似是骂祁承序,实则是在敲打她,换成前世她必定怕极了被误解,上赶着卑躬屈膝讨好人了。 不过这回么…… 纪舒就近寻摸了一个位子坐下,低头捋了捋腰间的络子,装没听懂。 祁家三人顿时就没戏唱了,祁承序眼睛瞪的蛮牛似的,心想纪舒难不成真要他道歉不成?! 可笑,夫为妻纲,雷霆雨露都是恩,她都得受着! 不等祁承序开口,纪舒抬了抬下颚,示意了躲在老夫人身后的小童。 “方才没注意,怎么多了两个孩子?” 祁承序脸一板,说:“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哥哥叫谨行,妹妹叫宝心,过两日便上族谱,挂在你膝下。” 这般命令的口吻,真是和前世不无一二。 喜桃惊得忍不住失声道:“二爷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挂在少夫人膝下了!她们两个又不是少夫人的孩子!” 太过分了!成婚当日还未行礼就跑没了影,六年了才回来,还带了两个五岁孩子! 太欺负人了!! 喜桃直抹眼泪。 纪舒递了绢帕给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李氏摸不清她的心思,抱着孩子说道:“舒儿啊,你也得体谅阿序,这关外六年寂寞也是理所应当的,左右现在孩子已经出来了,再翻那陈年旧账也没意思了。他们生母已经不知去向,你白得一对儿女,也是福气啊……” “福气?” 纪舒扑哧一声笑了,冷面起身,直奔祁承序,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了过去。 “纪舒!” 李氏和老夫人瞪圆了眼。 祁承序被打的一懵,震惊的转过头,转瞬间暴跳如雷: “你疯了纪氏!你竟敢打我?” “我在武定侯府矜矜业业六年,管账管家,鞠躬尽瘁。你在威海关过得倒是滋润,离家六年外室的孩子都五岁了。你不该打吗?打的就是你。” 纪舒半点不怕祁承序,甩了甩手看向李氏: “福气?这福气给婆母你要不要?” 李氏一噎,“我……你……” “祁承序,此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纪舒点了点祁承序,转身扬长而去。 “你给我回来!” 李氏半晌才反应过来,追到门口见已经没了人影,才气急败坏的折返。 口中咒骂:“贱蹄子,还大家闺秀,这般不知礼数!还敢对夫君动手!乖儿,你没事吧?” 李氏心疼的捧着祁承序的脸看。 “行了,眼下重要的是先稳住她!阿序,你赶紧的哄好了她。别让她跟纪家告了状。” 老夫人面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她摸准了纪舒的性子,闹不了多久。 事情发生的突然,她生气也是正常的。 可祁承序在这儿,只要他哄一哄,小丫头心也就软了。 祁承序眸色阴沉:“母亲放心,我有法子搞定了她。” 说罢,便追了过去。 纪舒回了院子,喜桃眼睛还肿着,泪水总算止住了,呜咽问: “小姐,二爷太欺负人了,要不、要不奴婢去告诉老爷夫人!” “告诉了也没什么用。” 纪舒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爹虽还算宠她,却是个迂腐大儒,这种事他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让纪舒忍忍,还会叫她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责怪她为何拿捏不住祁承序。 而她娘软弱,平日对夫君的话唯命是从,就更不可能帮她什么了。 纪舒心里清楚,这事只有靠她自己。 “纪舒——” 说曹操曹操到。 纪舒将茶盏往桌上一掼,起身就要往里间走,“你还来做什么。” 祁承序挡在了她面前。 “我只是告诉你,你若不认谨行和宝心,日后便无子送终了。” “二爷怎能咒夫人!!” 喜桃怒不可遏。 祁承序不理会她,只看着纪舒说: “我在战场上伤了身体,军医说日后无嗣,你自然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了。” 喜桃惊呆了,霎时间泪如雨下。 她们小姐怎么这么苦啊!! 纪舒看着祁承序的眼睛,不得不钦佩他的演技,真是丝毫看不出破绽。 祁承序拧着眉道:“我知道六年前一走了之对不住你。之所以没把孩子的生母领回来,也是不想给你添堵。你放心,你好好抚养谨行和宝心,日后我便留在京城,好好和你过日子。” 多好的理由,拿她当做挡箭牌,善妒的恶名她担着了,好事儿全留给江芙了。 纪舒收敛了眼底的恨色,假装震惊了半晌,沉默的坐下。 “要我抚养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事我得给爹娘和纪家一个交代。二爷不能白白让我受了这气。” 祁承序没想到她这般不知趣,一下子拔高了声音: “那你还想如何?!” 刚才她还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没闹够? “二爷瞧见外面的砖地了没?” 纪舒一脸散漫的说:“二爷在我房外跪一天一夜,让我给纪家一个交代,我就认那俩孩子。” 寒冬腊月,冷风料峭,她竟让自己在穿堂风里跪一天一夜! 祁承序面皮抽搐,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不停发抖。 纪舒一脸无辜,“二爷不肯?那就算了,无子送终也无妨,大不了我从纪家旁系过继一个,照样能养老,省得还叫我被爹娘叱骂,让纪家丢了人。” 她作势要进屋,迈脚的那一瞬,祁承序慌忙叫住了她: “站住!” 他咬了咬后槽牙,“我跪!” 003所有命运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纪舒施施然转过身,看着祁承序走出堂屋,来到庭中。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撩了下摆跪在了雪地里。 悬在头顶的太阳将这一片天地照的很亮。 顶着祁承序愤恨的目光,纪舒施施然转身进了堂屋,顺手撂下了暖帘,隔绝了屋内外两个世界。 翌日一早,纪舒睡了个自然醒,她还从未如此舒坦过。 前世鸡还没叫她就要起床,去老夫人和李氏的院子请安,这一世谁爱去谁去。 喜桃上前把温湿了的帕子给她,趁她洗脸的功夫说道: “今儿一早二爷就被抬回去了,听说人都冻成冰雕了,昨儿没人看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冻住的。” 喜桃声音有些幸灾乐祸,搁在以前她还能敬重姑爷,可自从祁承序搞出这乱七八糟的事儿。 喜桃便发誓日后再不认这姑爷了。 “今早老夫人和夫人打发来好几个人,要见少夫人,都被奴婢打发了。” “迟早要再来的。” 纪舒将帕子丢回铜盆里,对喜桃道:“喊院里备顶轿子,待会儿送我去福寿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喜桃应了声,没多久轿子就到了老夫人的福寿堂外,奉命在院里等候的宋妈妈瞧见,转身进屋禀告了一番。 李氏闻言气急,冲老夫人哭道: “母亲您看看,这纪氏太过分了!昨夜阿序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晚上!她倒好,睡得不省人事!大白天的请安都不来了!这、日上三竿才出现,还、还乘着轿子来的,摆了老大的谱了!” 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蠕动的嘴唇念着佛经,眼底却没有半点佛性。 祁承序半躺在在罗汉床上,浑身裹满了棉衣,嘴唇还是青紫的。 这时,外边婆子唱道: “少夫人到——” 纪舒走进里间,虚虚行了个礼。 李氏本来没发现,这会儿才看出来,纪舒往日行礼弯下的腰,可比这低多了! 她恨恨磨牙,阴阳怪气道:“纪氏你可算睡醒了啊,可有想过你夫君一整晚都在受苦呢!” 祁承序牙关紧咬,瞪着纪舒。 嘭—— 老夫人将佛珠往手旁桌案一拍,“纪氏!你叫阿序在你房外冻了一夜!实在是太过分了!” “二爷行军多年,只是跪上一天一夜便过分了,那叫我白白替外室养孩子,是不是更过分?” 纪舒摸到一边的位子慢悠悠坐下了。 李氏、老夫人和祁承序的表情都变了。 这副恨极了她却不能拿她如何的样子,纪舒看了只觉得大快人心。 她笑着说:“等明日我便要把此事告知爹娘了,二爷不肯给纪家和我一个交代,这姻亲还如何结的下去?” “算了算了,你跪也跪了,该消气了吧!舒儿,你和阿序六年夫妻,可不要说傻话!” 李氏意识到纪舒是要玩真的,态度当即一百八十度转变。 武定侯府还用得着纪家,而且纪舒这么能干的长媳,错过一个就再难得了。 老夫人趁热打铁,“既然来了,便认认两个孩子吧?他们都懂事的很!” “行儿!宝心!” 暖帘后传来脚步声,宋妈妈抱着祁谨行,牵着祁宝心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了个身量纤纤,容貌清秀娇嫩的姑娘。 她眼眶有些微红,隔着人群遥遥看向祁承序。 方才在耳室,听纪舒一口一个外室,江芙心里老不是滋味。 在威海关,她和序哥也在田野间拜了天地,敬告天神,明明也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如今却要被羞辱成外室。 祁承序瞧见江芙委屈的模样,心间钝痛,挣扎着坐了起来。 纪舒视线扫过江芙,敛下眸底腾起的戾气,抬手逗了逗祁谨行。 李氏热络上前,“行儿,宝心,快叫人啊。” “娘、娘亲——” 二人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纪舒笑容不变,一脸温和。 “不必害怕,日后我便是你们母亲,你们得习惯了才行。乖,再喊大声些。” “娘——亲——” 纪舒满意了,江芙躲在人后,心间钝痛,止不住眼泪。 她和序哥的孩子,竟然要叫另一个女人母亲! 江芙眼里染上了妒恨,盯着纪舒,没成想正逗孩子的纪舒,忽然抬头看来。 她拧了拧眉,好奇的问:“这位姑娘是……怎么平白无故哭起来了?” 李氏支吾两声,赶紧说道,“这位、这位是芙儿,是老夫人的义女!” 李氏警告的瞪了一眼江芙,警告她机灵些! 她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个炸药吗,若是被纪家知道,武定侯府不亡也要落一层皮! 真是造孽,若不是有了孩子,她死也不让祁承序把这丧门星接回来! “快过来坐下说吧,别挤在门口。” 几人各自寻了位子坐下。 老夫人笑着同纪舒解释:“舒儿啊,芙儿以前被我养在江南,也碰巧昨日回来。只是她歇的早,你没见到。日后她会留在府上住着。” 纪舒笑了笑,看向江芙,“原是姑婆,姑婆方才哭什么呢?” “我,我……”江芙支支吾吾解释不清。 老夫人气得头疼,想破了脑袋赶紧说:“啊,芙儿定是想起爹娘了。她爹娘走得早……” “没错没错,我是……看见舒儿逗谨行,想到我娘了……” 江芙咬着牙,也顾不得自己给仇人做了女儿,赶紧含糊了过去。 她心中委屈,偷偷和祁承序眉目传情。 二人牛郎织女似的隔着银河对视。 ‘王母’纪舒笑而不语,低下头挠挠祁宝心的下巴,见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脖颈上的璎珞。 不由得挑了下眉,“宝心喜欢这个?” 祁宝心眼睛发亮,用力点头,“喜欢!” “那便送给宝心,当做母亲的见面礼了。”纪舒直接叫喜桃给她取了下来,笑着给祁宝心戴上。 喜桃十分犹豫,忍不住说:“少夫人,这可是去年太后赐给您的贡品啊……” 李氏不悦的皱眉,打断喜桃: “小玩物罢了,宝心是府上的小姐,这府上什么东西她拿不得?纪氏你说是吧?” 纪舒笑容宠溺,并不言语,似是默认了。 祁宝心看着眼前珠光宝气的女人,眼睛冒着贪婪的光,直接扑进纪舒怀里,亲亲热热的叫娘。 江芙脸都绿了。 祁承序看纪舒的表情却温和了一些,起码她待孩子是真的好。 纪舒慢慢抚着祁宝心发顶,脸上温柔,眼底却如深潭。 她今日要教这些人一个道理。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纪舒温柔的说道: “宝儿可要保管好这璎珞!这璎珞珍贵,举国只有一个,能买不少吃的玩的。” 这话像点燃了什么信号,本来老实窝在李氏怀里的祁谨行,突然抬头,挣扎着跳下了地。 敦实的小山一样的身子,朝祁宝心压去,手伸向她脖子上的璎珞。 “这个我要!给我!” 004我是哥哥,我不要的才是你的 别看祁谨行这会儿才五岁,却壮实的跟个蛮牛似的,扑到祁宝心身上蛮横一扯。 璎珞硬生生被拽走,锋利的内圈割破了祁宝心后颈,血立即涌了出来。 “哇!!” 祁宝心大哭,扑上去和祁谨行扭打在了一起。 “还给我!这是她给我的!是我的!” 她娇小一团哪里拼得过祁谨行,被祁谨行一把推开,凶巴巴的说:“我是哥哥!你要让着我!我不要的才是你的!” 祁宝心哭的撕心裂肺,在屋内看了一圈,往江芙扑了过去。 “呜呜,娘!哥哥欺负我!” “宝心!” 李氏刚上前抱住祁谨行,就听见祁宝心这句话,吓的脊背发凉,大喊一声盖过了祁宝心的声音。 她将祁谨行推到祁承序怀里,大步上前抓住祁宝心胳膊,一巴掌扇了过去。 “谁让你和哥哥争抢的!谁教你的!你看看,你哥哥都被你挠伤了!” 她拎着祁宝心胳膊,把人拖到祁谨行跟前。 祁谨行胖嘟嘟的侧脸上一小块红色印记,若不是发现得早马上就要消了。 “呜呜……呜呜……” 祁宝心哭的不能自已,后颈的血还在哗啦啦流,这一屋人却都跟没看见似的。 老夫人行动不便,担忧着说道:“把行儿抱来我看看伤!” 祁承序马上便抱了过去,另一边不敢靠近的江芙红着眼,赶紧追到老夫人身后,假借给老夫人捏肩查看祁谨行的‘伤势’。 祁谨行挺着腰板说:“曾祖母别担心,行儿是男子汉,已经不疼了。妹妹不懂事,行儿不怪她。” “诶呦,行儿可真是好哥哥。”老夫人笑没了眼睛。 扭头看向祁宝心,脸耷拉了下去。 “没规矩的东西,看看你哥哥多为你着想!还不同你哥哥道歉!” “宝儿伤成这样,就算道歉,也是行儿先与她道歉吧。” 看了半天戏的纪舒走上前,用绢帕按住了祁宝心后颈的伤口。 祁宝心似是找到了救星,呜咽着抓住纪舒的宽袖。 江芙心中堵塞,脑袋飞速旋转,说道:“舒儿说的对,可若不是璎珞只有一个,宝心也不会与行儿发生争执了。” 祁承序眉头一皱,看向纪舒喝道: “你怎么办事的!送东西只送一个,巴不得两个孩子打起来是不是!” 祁宝心猛的抬头,倒退几步缩进祁承序怀里,满脸愤恨。 李氏也愤怒的瞪着纪舒,若不是她,自己乖孙也不会受伤! “纪氏还是年轻,不知道养孩子要一碗水端平的道理。” 老夫人凉凉说。 一碗水端不平的到底是谁? 纪舒轻笑了声,“行儿是男孩,我自有其他见面礼等着,不过是手边正好有个趁手的璎珞,便先送了宝心而已。我是没想到,行儿一个男孩还惦记女孩的东西。” 几人瞬间偃旗息鼓,祁谨行是武定侯府长孙,却喜欢小女孩的东西,说出去丢的是侯府的脸。 “我没错!” 祁谨行蛮牛似的喘气,老夫人当即把什么都忘了,把人搂进怀里,一口一个乖曾孙哄着。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纪氏你等会儿把行儿的见面礼补上。宝心年纪小,这璎珞她戴着大材小用了,就给行儿把玩好了。” “璎珞行儿拿着了,暖玉自然要给宝心的。”纪舒跟没听见似的。 老夫人几人脸色铁青,祁谨行给气哭了。 祁宝心却直扑进了纪舒怀里,亲热的完全没有方才愤恨看纪舒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孩子给我带走吧。” 纪舒看向祁谨行。 祁谨行哭着往老夫人怀里拱,“我不要和她回去!” “好好好,行儿不回去。” 老夫人一声令下,“行儿今夜与我睡,你带着宝心回去吧。” 纪舒看似无奈的看了眼祁谨行,叹了口气,转身领着祁宝心走了。 人走以后,李氏才说:“这纪氏太不像话了,这样宠祁宝心,迟早惯坏了她!可怜我乖孙被挠伤了。” 江芙委委屈屈的说: “宝心在威海关时很乖巧的,从不会这样……” 她看向祁承序,小眼神牵动祁承序的心神。 “没错,宝心在威海关处处谦让行儿,兄妹俩关系极好。” 老夫人道,“芙儿,李氏,你们有空便去长乐院看看孩子,若纪氏教歪了,赶紧把孩子领出来。” “是。” 另一边,纪舒带着祁宝心回到长乐院,喊了个年长的嬷嬷带了下去。 祁宝心不肯走,眨巴着眼睛问:“娘亲,我的暖玉呢?” 纪舒一笑,“喜桃,把妆奁里的玉拿来。” 喜桃木着脸取了来,祁宝心拿到手,便乖乖走了,满心满眼都在玉上头。 人不见以后,喜桃才着急的说道:“夫人为何要养她啊!这小丫头一看便学坏了,眼里头全是贵重东西,也没个善心。夫人方才在老夫人院里帮她说话,就因为二爷挑拨一句,她马上就倒戈了,这种白眼狼,养了也白养啊!” “我知道。” “夫人知道怎么还……难道夫人是觉得她还有的救,想扳直了?” 喜桃猜测到,心想祁宝心才五岁,若好好教导,没准真有的改。 纪舒冷冷道:“他们兄妹俩是扳不直的。” 江芙这朵小白花,根本就不会教孩子,同祁承序在威海关时,二人只顾恩爱,从不知表面乖巧的两个孩子,背地里在那鱼龙混杂的威海关,学了多少下流东西。 她前世呕心沥血的想掰直,以为自己成功了,却还落了那样的下场。 纪舒那时便懂了,这两个人从根就废了。 “那奴婢就不明白了,夫人何必给自己添堵呢?”叫老夫人他们养着不好吗? 纪舒示意喜桃去关门,她看着喜桃,满脸认真的说: “桃儿,我若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两个孩子,也不想叫他们在老太太和大夫人身边,舒服的过日子,我想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坏……你会觉得我心狠吗?” 喜桃一怔。 她眼神只迷茫了一瞬,便坚定起来。 “奴婢自小跟着小姐,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有自己的道理。小姐说讨厌的人,那必定是坏到了极点!受苦也是活该!奴婢怎么会觉得小姐狠心!” 纪舒眼眶泛酸,就是待她这样忠心的喜桃,却在前世被纪三爷那样糟蹋,横死孕中。 她颤着手牵过喜桃白嫩的手心。 前世她们主仆俩在侯府受的委屈,这世她都要讨回来! 纪舒眸色深沉,首先便是要救下那个,能左右武定侯府前程的人。 祁野。 005我给大伯哥送温暖 翌日一早,纪舒简单梳洗后,便吩咐喜桃: “去备马车,我今日要上街办些事儿。” 巳时初,纪舒的马车驶离武定侯府,往京城四大街中的朱雀街跑去。 朱雀街东街都是卖米面杂粮的,马车停在街口,纪舒带了幕篱走下马车。 喜桃不明所以,小声询问: “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府上吃食还不缺呀。” “你不懂,等会儿就知道了。” 纪舒心急,马不停蹄跑了好几家铺子,张口便要定上百石米面粮,把几个粮铺掌柜都吓到了。 不过纪舒出手大方,问了存余,马上就交了定金,吩咐他们把东西搬到青龙街的粮仓里。 跑完了粮铺,又在街上买了好些调料,纪舒只歇了一刻钟,又直奔西街打铁的地方,定了一堆锅碗瓢盆。 最后跑到北街买了一堆干草,大冷的天主仆俩硬是跑出了一身汗来。 喜桃也看懂了些,粮食干草,这是行军备的东西啊。 她顿时有些心酸,一边给纪舒擦着汗,一边说: “小姐心这么好,都被二爷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给他送军需!可恨二爷瞎了眼!” 纪舒嗤笑,“他的确瞎了眼,哪里值得我为他奔走。而且他已经逃回了京城,这些自然用不着了。” “那奴婢就不懂了,小姐平白买这些军需作甚?” 二人一边聊一边坐上了马车,马车内暖和,纪舒烤了一会儿火才问喜桃: “祁承序在威海关这六年,是如何安稳度过的?” 喜桃想了想道:“因为那威海关守关大将军,是武定侯世子!二爷的大哥啊!” 纪舒点头。 武定侯世子祁野,和祁承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祁承序的生母李氏是武定侯的继妻。 祁野自幼丧母,跟着外公长大,年纪轻轻便从了军。 如今弱冠七年,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守关大将。 这位大伯哥一直在今年前,都待在威海关镇守,就是纪舒和祁承序成婚他都没回来过,只是叫人送了礼。 纪舒听了许多他的事迹,一直心有敬仰,正因为如此,祁野后来的遭遇,才叫纪舒忿忿不平。 历朝历代都有将帅因功高震主,被皇帝恨上。 祁野也是如此,前世便是今年这场仗,本来大秦是优势方,可后续却因粮草供给不足,硬生生被困死。 皇帝拖着粮草不肯发,威海关将帅饿了近两个月,背水一战,死伤惨重才守住关口。 祁野为此牺牲了一条胳膊,还不幸伤到子孙根,绝了后嗣,被武定侯无情的剥夺了承爵资格,让祁承序捡了漏。 纪舒嗤笑,祁承序他凭什么? 她想起前世向她伸过几次援手的大伯哥,又想到他孤老病死的场景,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辈子她不但要护住大伯哥的子孙根,还要叫大伯哥子孙满堂。 让李氏母子心心念念的侯爵梦彻底消散。 喜桃:“奴婢懂了,原来小姐是想给大爷送粮草去。” “不错,届时便以百姓拥军的名义送。”谅那老皇帝也不敢多说什么。 刚过晌午,时辰还早,纪舒敲了敲车厢,吩咐马夫:“去纪府。” 自从嫁到武定侯府,纪舒便很少回家了。 纪家百年大儒之家,规矩看的比山还要重,其实纪舒也不是个闷性子,无奈环境使然,就是不闷也得装着,否则便要挨手板。 马车停下以后,门房便上前迎人了。 “大小姐,您回来了。今儿是艳阳天,夫人和几位姑娘都在湖心亭呢。” 门房迎她进了门后,便由丫鬟接手,一路穿过穿堂环廊。 纪舒看着府上的景色,顿感恍惚。 不一会儿便到了湖心亭,果然热闹着。 她娘和祖母都在,几个庶姐妹陪着,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纪老夫人很和蔼,望见纪舒便喊到了身边,拉着她坐下: “舒儿怎么回来了?武定侯府的事都忙完了?” “姐姐怕是寂寞了吧,祁二爷一走就是六年,至今还不知去向,家中没有男人,姐姐不就得往家里跑么。” 纪老夫人身后的女子捂着嘴说道,笑容言语都十分暧昧。 “霏霏,胡沁什么东西。” 纪老夫人呵斥了一声,纪霏霏才不敢说了。 纪舒望了过去,见纪霏霏完全不遮掩面上的敌意,又妒又恨的看着她。 纪霏霏只比她小了半年,当年武定侯府议亲,纪霏霏也在考量之中,她虽是庶出,可生母家世也不低。 她对祁承序有意,却没被选中,至今还未出阁,自那之后便怎么看纪舒都不顺眼。 真是可惜,若能再早六年,她一定把这宝贵的机会让给纪霏霏。 纪氏拧紧眉心,“祁二爷还没有消息?这已经第六年了,马上便是年底,他还不回来,战事如此捉急吗?” 战事的确捉急,可二爷不急,还有空闲在六年里搞出一对龙凤胎。 喜桃道:“祁二爷昨日回来了。” “回来了?!” “真的!” “恭喜大姐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庶姐妹们七嘴八舌的道贺,纪霏霏的眼睛也亮了,唯有纪老夫人表情沉肃,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她看出纪舒表情不对,追问道:“舒儿,祁二爷回来,可是带了什么人?” 纪舒淡淡道:“他带了两个五岁的孩子,要养在我膝下。” “什么?!” 湖心亭里众人都被惊了一跳。 纪老夫人气红了脸,“太不像话了……太……” 纪霏霏幸灾乐祸的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大姐抓不住祁二爷呢,这若是……” 若是她,早在六年前就不会放祁承序去威海关。 纪舒揶揄的看向纪霏霏: “二妹尚在阁中,却对御夫之术如此精通,还比我这嫁了人的还懂寂寞滋味……裴姨娘失职了,该早点给二妹择亲,瞧二妹眼下思春成什么模样了,盼的张口就是男人寂寞。” “你!”纪霏霏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纪老夫人用力剁了一下拐杖,厉声喝道:“严妈妈,掌嘴!” 身后的仆妇一个箭步上前,扇在纪霏霏脸上。 “祖母恕罪,霏霏知道错了……”纪霏霏捂着微肿的脸再也不敢开口了。 她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记了老夫人在此。 “滚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反省!” 纪霏霏凶狠的瞪了眼纪舒,不甘不愿的走了。 纪母抹了下眼泪:“舒儿,木已成舟,你身为主母需有容人之量,两个庶出而已,不成气候,你趁着这会儿好好和祁二爷相处,争取怀个嫡子!” 纪舒:“祁承序告诉我,他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不会再有孩子了。” “什么!” 纪老夫人和纪氏吃了一惊。 纪舒说道:“事已至此,我已同意收养那两个孩子,今日回来,便是特意同祖母和母亲说一声。” 纪老夫人扫过在桌上的几人,警告道:“兹事体大,你们都把嘴巴闭紧了,不许出去浑说!” 几个庶小姐乖巧应是。 “祁承序欺人太甚。可眼下的确,只有这一个法子。”纪老夫人叹息连连,宽慰纪舒。 纪氏:“好在孩子还小,不记事,你待他们好些,日后照样能养老。祁承序不能再育也是好事,日后便无人能动摇你的地位。你好好哄哄他,他留在京城,你也就盼出头了。” 纪舒左耳进右耳出,应付了过去。 她今日来另有所图:“祖母,母亲,怎不见大哥?” “今年冬各地大雪,乘风一直闷在房中写折子,你想他了?”纪氏问。 若是叫纪乘风知道了纪舒受的委屈,肯定当场冲到侯府打人。 “是有些想,娘替我传句话,叫大哥有空来看我。” “知道了。”纪氏笑着点头。 纪舒并未久留,撂了话便领着喜桃离开了纪家。 这边刚下马车,一膀大腰圆的仆妇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少夫人可叫我好等!这老胳膊老腿都要冻掉了!你整日不着家,哪里还有侯府长媳的样子!大夫人的脸都叫丢尽了!” 006纪舒,你个毒妇 这人趾高气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族里哪个长辈,实际上就是李氏身边的嬷嬷,和她沾点远亲。 纪舒吾日三省吾身,前世她到底是如何忍下这些狗奴才的? 啪—— 纪舒一巴掌扇在李妈妈脸上,“你这奴才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二少夫人!你、你……” 李妈妈瞠目结舌,没想到平日里最好欺负的纪舒,竟会这么怼她。 李妈妈气急败坏道:“二少夫人一整天都没个踪影!身为家媳出府厮混,抛头露面,你还要不要脸!” “这武定侯府上下,每件事都要我打点。田产、铺子、钱庄,我不去看账查生意‘抛头露面’,你身上这上好的棉布衣裳,指望着大风刮来?” 纪舒扫了眼李妈妈身上红艳艳的棉布褂子。 要知道当今世道,只有皇亲国戚才穿得起棉衣。 李妈妈一面怠慢她,侮辱她,一面不停跟她支取月例银子买这些好东西,属实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纪舒慢条斯理的吩咐,“喜桃,把她身上的棉衣棉裤扒了,拿回去烧炭。” “好嘞!” 喜桃早就看不惯李妈妈了,撸起袖子上前,按着她扒衣裳! “诶呦!你快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二少夫人疯了呀!” 李妈妈看着壮实,实际上满身肥肉,加上年纪大了,根本挣不过喜桃,三下五除二就被人扒了上衣。 寒风一吹,便淌了两行清鼻涕。 喜桃将她按倒在地,扒她棉裤,李妈妈涕泗横流,挥舞着双手求救: “来人啊!救命啊!二少奶奶疯了!救命啊!” 吵闹的动静引来不少下人,还有路过的百姓围观,窃窃私语。 却无一人敢上前。 前堂影壁后,祁承序匆匆经过,他正准备去京营领差,往府门前一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拳头攥得死紧。 他就知道!纪舒这女人不是好东西!李妈妈是他娘体己人,纪舒这是在羞辱他母亲! 祁承序快步上前,怒喝一声: “住手!” 喜桃正巧把李妈妈棉裤扒下来,李妈妈连滚带爬扑向祁承序,大哭道:“二爷救命啊!” “李妈妈!” 李氏也闻讯赶来,瞧见李妈妈狼狈的模样,气了个倒仰。 打狗还要看主人!纪舒这是下她的面子?! 祁承序大步上前,指着纪舒鼻尖便骂:“你这歹毒妇人!李妈妈是养大我的乳母,在这府上就是半个主子!你大庭广众下扒她的棉衣,可知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冻!” 纪舒冷着脸抬手,打飞了祁承序指着她鼻尖的手指。 “这李妈妈一直跟着我,你这样待她,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李氏紧跟着落井下石,眼瞧着这会儿人多,她打定主意要挫一挫纪舒的锐气! 果不其然,百姓一经引导,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侯府的二少夫人可真是无情之徒。” “她家中没有老人吗?” 喜桃气得小脸通红,大声喊道: “李妈妈公然在侯府门前辱骂少夫人,我们夫人去查账,她说夫人抛头露面不要脸!她身上的棉衣裳,是问夫人支了家用才买来的,瞧不上夫人便把东西还回来,天经地义的事!哪有狗吃了骨头反咬主人,主人还感恩戴德的道理!” 李氏的脸色青白交加,感觉有被内涵到。 府上哪房不是问纪舒支取家用活着,她们这会儿在这兴师问罪,不就和喜桃嘴里的狗一个德行。 李氏怒冲冲道: “胡说八道!家里铺子纪氏管没错,可铺子还是侯府的!让你看了六年铺子,就成你一个人的了?” “母亲要不要看看六年前府上铺子的账本?” 纪舒冷笑连连,她嫁过来的时候,这些铺子账面早就入不敷出了! 要不然李氏这个婆母还健在,为何把中馈权给纪舒管,不过是甩烂摊子罢了! 而且这些铺子根本就是祁野母亲留下的,这一大家子心安理得的用着,也好意思说是侯府的! “你……我……” 李氏哑口无言。 方才讨伐的百姓也安分了下来,嘀嘀咕咕: “原来武定侯府上下……都靠长媳养着?” 祁承序也沉默了下来,他离府六年,的确不知这些内幕。 他看向纪舒,虽然自己不喜欢她,可看她这样真诚以待,毫无保留的付出,又不免有些感动。 祁承序暗想,如果纪舒能一直如此勤恳,日后敬重江芙,他或许能留她一个侧室的位置,让她继续为侯府尽孝。 “这样吧,纪舒,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李妈妈赔个不是,把棉衣还给她,此事我便不追究了。” 他一副宽容大度的表情,好似纪舒不感恩戴德便不识趣一般。 纪舒气急反笑,“我今日不但不会同她道歉,我还要处置了她。喜桃,去把我房中支出的账本取来。” “你要做什么!” 李氏想叫人拦下喜桃,奈何喜桃跑的跟兔子似的,李氏只能眼睁睁看她溜走。 紧张的捏紧拳头。 祁承序也一脸不解,拧着眉看着纪舒。 纪舒:“我怀疑李妈妈有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的嫌疑。碰巧今日人多,以防母亲二爷私下怀疑我公报私仇,今日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来查一查李妈妈从账本支取的钱银,到底对不对。” 李妈妈两眼翻白,从方才的嚣张到现在恨不得昏死,只纪舒一句话的功夫。 她不停冲李氏求助。 李氏自己额头还直冒虚汗,吞咽着口水,根本顾不上李妈妈。 纪舒手一挥,几个护院便从屋里抬了椅子出来。 这算是把李氏架住了。 祁承序还糊涂着,他毕竟离家多年,又不管账,不清楚这些,自然也看不出李氏的紧张。 只看着纪舒道:“李妈妈不可能滥支冒领,她若是无辜的,你当如何?” “二爷既然问了,那可敢和我赌一把?” 祁承序眉头一皱,斟酌须臾,道:“赌什么?” “她若无辜,我便下跪给她道歉,还双手奉上方才扒走的棉衣。可她若有罪……” 纪舒:“二爷就当着大家的面,跪下同我磕头道歉,方才骂我歹毒一事。” “纪氏!你!” 李氏扭曲了表情。 祁承序看着纪舒,心中涌起一股胜负欲来,大喝:“好!赌就赌!” 007下跪磕头认错 他话音刚落,喜桃就抱着账簿跑来了。 “少夫人,给您!” “让我瞧瞧。”纪舒抱在怀中翻开了。 李氏眼前发花,摇摇晃晃往后跌进丫鬟怀里。 “上月初十,李妈妈房里打碎了一套碗碟,支取十两银子采买;上月十五,李妈妈不慎崴伤脚踝,支取二十两银子看病;上月十八,李妈妈犯心绞痛,支取纹银五十两买药;上月二十,犯了头痛,又是五十两药钱……” 纪舒笑眯眯的停下,往李妈妈看去,“只上个月,您病了五六次,陆续从我这里支取了近三百两纹银。不知京中哪家药铺,抓药竟然动辄要五十两,哪个大夫看诊要的比御医还贵?” 四下安静须臾,一阵唾骂声。 “好啊!这不是贪了银子都不可能!没想到看着人模狗样的,手段这样黑!” “咱们都叫她骗了!她这样的,还骂人家二少夫人抛头露面,这不典型的摔碗骂娘吗!” “真是畜生!不得好死啊!” “喜桃!” “少夫人!” “去大理寺报官去,就说武定侯府上有个倚老卖老的偷子,叫官府捉了去好好查查!” 护院得令,直接去架起了李妈妈,李妈妈双腿在空中倒腾,嗷嗷叫唤。 “少夫人饶命啊!少夫人!求您了别送老奴去坐牢!老奴知错了!夫人!二爷!救我啊!” 李氏腿都软了,她哪里敢救李妈妈,闹大了不就被查出来,李妈妈支取的银子都给她了吗! 该死啊,该死的纪舒! 平日里不声张,要多少给多少,就是为了今日吧! 祁承序已经三观崩裂,他印象中温和慈祥的奶嬷,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满眼复杂的看着纪舒,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她、竟真的在侯府被李妈妈骂了那么多次吗? 纪舒一心为他,操持府上,这些年竟受了这么多委屈,她便真的如此爱自己吗? 他虽然爱的是芙儿,但也不是不能给纪舒一些念想。 祁承序有些感动,他站起身,走上前,正想施舍纪舒一个拥抱。 再说一句:这些年委屈你了。 纪舒抬头看着他道:“二爷要跪下认错了吗?” 祁承序呆住了,表情寸寸崩裂,扭曲,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怎么,二爷亲口答应的,这会儿就不承认了?” 百姓就爱看热闹,一人一句喊了起来: “跪下!跪下!” “男人要敢说敢当!说好了跪下认错!祁二爷跪啊!” “跪啊!不跪的是孙子!” 李氏气急了,挥舞着双手怒骂:“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滚啊!” “嘿!刚才你们叫我们骂二少夫人的时候,怎么没说让我们滚啊!” 李氏骂不过这么多人,讪讪退后,愤怒的看向纪舒。 男儿膝下有黄金!夫为妻纲!她怎么敢叫丈夫给她跪下认错! 李氏憋得老脸通红,可不管她怎么看,纪舒就是不松口。 祁承序骑虎难下,心下怒极了,方才的感动一扫而空。 “跪就跪!你可不要后悔!” 纪舒无动于衷。 祁承序一点点弯下膝盖,心中狠狠给纪舒记了一笔。 等他休妻之日,就算纪舒跪着求他磕破了头,也别想再留在侯府! 祁承序一点点蹭到地上。 “磕头!二爷别忘了磕头!” 百姓实时提醒下一个流程,祁承序忍着怒火,前额贴在了冰凉地砖上。 嗄声道:“我、我错了,我不该叫你、毒妇,你是清白的……” 纪舒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他的僵硬姿态。 笑盈盈说:“起来吧,我原谅二爷了。” “二少夫人大气!” 祁承序气得心绞痛,李氏早已看不下去,逃回侯府了。 回到长乐院,喜桃捧腹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夫人没看见大夫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青紫!诶呦不行了,我肚子疼……” 纪舒蘸了蘸墨,笑着说道:“当心笑坏了肚子。” 喜桃抹掉笑出的眼泪,走到纪舒身侧帮她磨墨。 “夫人写什么呢?” “今日采买的军需数量。” 毕竟送拥军的粮草事不宜迟,纪舒把每一笔数目都记下,算了算,至多五日这些东西就能全部拿到。 届时只要问大哥要个靠谱的镖局押镖,再将东西送走,便高枕无忧了。 翌日 喜桃激动的闯进里间,纪舒正在看账本,抬头便听她说: “夫人!大少爷来看您了!” “哥哥!” 纪舒眼睛一亮,赶紧穿了绣鞋下地,迎了出去。 “岁岁——” 正房内院里,一身形高大,容貌英俊的男子快步走上前来,用力给了纪舒一个拥抱。 纪舒热泪盈眶,再次被大哥拥在怀中,恍如隔世一般。 她拉开身子,眼前的大哥精神焕发,还没有变成前世瘦如枯柴,整日在戒断中备受折磨,叫阿芙蓉毁了全部的瘾君子。 谁能想到屠龙者被害成了恶龙,好在一切还未开始。 纪舒终是没忍住眼泪,纪乘风替她抹着泪水,暴跳如雷。 “岁岁别哭!刚我进门时听说祁承序那孙子,到京营领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再好好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纪乘风一双拳头攥的咯吱响,别看他官任御史,生的文人身材,可武功是一点不差,一拳三个渣男! 他昨日便憋着这火了,孙子六年前负他妹妹,六年后还腆着脸让他妹妹给养孩子。 不打歪了祁承序的鼻子,他这个哥哥白当了! 纪舒牵着哥哥的手往里间走,“先不提那个坏心情的家伙,哥哥先跟我进屋坐。” “岁岁,你老实告诉哥哥,你想不想和离!” 纪乘风刚坐下,便抛下一个炸弹。 纪舒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岁岁,你不必担心京城的闲言碎语,哥哥是做御史的,大不了参遍全朝!爹娘祖母那边,你也不用操心,你嫂子和我替你去说,咱们不在这瘪犊子的府上受气了!叫他们自己养那两个野种去!” 纪乘风拍着桌子,用力磨牙。 纪舒抹了下眼角,有哥哥这句话,她还怕什么! 不过她现在不能和离,这二少夫人的身份虽然叫她作呕,但特别好用。 “哥哥,眼下不是和离的时候,等时机到了,我一定回去。” 纪乘风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以为妹妹还是心有顾忌。 捏了捏拳道:“好吧,岁岁想留便留,等那祁承序回来,我好好跟他‘说说’!” 纪舒赶紧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大哥之前做巡漕御史时,接触了京内多家镖局,不知哪家镖局运送的时效和护货的能力好一些?” 纪乘风疑惑,“京北的龙道镖局,镖头在江湖上吃得开,镖局内的高手也不少,很少被劫镖。怎么,岁岁想往哪里运东西?” “不瞒大哥,我想给威海关运些军需。” 纪乘风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往门口看了看,确认无人,才低声说: “岁岁,谁告诉你的?” 纪舒心一咯噔,“大哥这么问,难不成威海关已经递了军需不足的消息回来了?” “这消息今日才送到,皇帝早朝闭口不提,朝臣心中都有猜测。” 纪乘风眼神微妙,纪舒说道: “我也不知内情,只是听祁承序说了一嘴,威海关暴雪,匈奴几次攻打,有越战越勇之相。镇国将军虽神勇,但大雪导致灾情,不可兼顾,十分凶险。” 008大哥痛打渣男 她解释说:“祁承序虽然小人,可祁野护国多年,我实在不忍他埋骨威海关,所以就用手里的私几,在京中的几个粮商手里订了许多粮草,至多五日,便能全部到粮仓了。” 纪乘风叹道:“也好,看皇帝的意思,八成是有其他动作,你这粮草说不定能救命……这样吧,我替你去同龙道镖局协商,叫他们押送这批粮草去威海关,至多半月便能送到。” “多谢大哥!” 和纪乘风谈妥以后,纪舒放下了一大心事,兄妹俩说笑须臾,纪乘风提前打点好的家丁前来报信。 “纪大人,二爷回来了。” 纪乘风摩拳擦掌,风一样窜了出去,纪舒紧随其后,二人在前院大门堵到了祁承序。 “大、大哥,你怎么——嗷!” 祁承序话没说完,纪乘风一拳便砸了过去,正中祁承序鼻梁,只听“嘎巴”一声。 “纪乘风!!” 祁承序喷了一地鼻血,眼前冒金花。 刚要爬起来,纪乘风又是一拳,从下自上打向他的下巴。 祁承序毫无招架之力,被纪乘风三两拳打倒,竟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下人们不敢上前,惊恐的围在廊下,有两个去喊了李氏和老夫人。 李氏最先赶来,纪乘风已经打完了,祁承序瘫在地上,跟死了似的。 “序儿啊——” 李氏哀嚎一声,扑在祁承序身上,却不想压到痛处,祁承序嗷的一嗓子弹坐起来。 “我的儿!你没事吧!” 祁承序鼻青脸肿,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噗噗两声,吐出两粒被打掉的牙。 “妹夫好歹是当过兵的,怎么连我个文人都打不过?” 纪乘风讥讽的说道。 四周传来一片窃笑。 李氏气疯了,上前要挠纪乘风,被身边的人险险拉住。 “你这混蛋!你凭什么打我儿!纪舒你是瞎的吗!你就任由你哥这么打你夫君啊!没天理了!我要报官!报官把他抓起来!” “行啊,你去报!”纪乘风冷笑。 “报了官咱们好好说道说道,你儿子从军六年,给我妹妹带回两个五岁孩子抚养的事!” 李氏骤然失声,张着嘴颤着手指着二人,说不出话来。 纪乘风走上前,每一步都压迫十足,祁承序昏着头,心生恐惧,不断后蹭。 纪乘风走到李氏跟前,对着他们母子俩道: “我妹妹心善,我却混的很。这一打只是小惩大诫,姓祁的,你最好,好好待我妹妹,她若过得不开心,我就写一年的折子批你,你还想去京营领差?我要你这辈子都只能在家歇着!” …… 芙蓉厅 “呜呜,纪乘风那蛮子,下手没个轻重!别叫我捉到他的把柄,否则我一定让他好看!” 李氏一边哭,一边用药棉给祁承序擦伤。 祁承序脸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眼底神情满是怨毒。 这时,老夫人带着江芙赶了过来。 “怎么样!阿序的伤势怎么样!” 江芙扑上前去,满眼泪花,李氏把药棉给她,气冲冲到老夫人跟前。 “太医刚走,阿序鼻子叫纪乘风那混账打歪了,太医好不容易才给扳回来,说连续一月鼻骨都要缠着东西,否则以后就会一直歪着鼻子!还掉了两颗牙,门牙得找太医院院使大人,才能给种回去!” 嘭! 老夫人狠狠敲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气得胸口起伏。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纪氏怎能叫她大哥这样办事!” “纪舒的心也太狠了吧!阿序可是她的夫君啊!”江芙也哭着说,一脸替祁承序打抱不平的模样。 祁承序心里感动极了,抬手便抱住了她。 这时,一道脚步声传来,喜桃端着碟东西走了进来,祁承序赶紧松开了江芙,同她拉开了半人的距离。 心跳如鼓。 这是被纪乘风打怕了,江芙满眼受伤,委屈的不停掉眼泪。 喜桃走进屋内,发现气氛不大对,她狐疑的看着祁承序和江芙。 方才进来时,她似乎在隔扇的镂空处,看到二爷抱着江芙来着? “你来做什么!” 喜桃没能深想,李氏怒气冲冲的打断了她,一脸看仇人似的表情。 喜桃道:“少夫人命奴婢给二爷送伤膏。” 虽然是过了使用期限的,但和二爷这种烂人很配。 李氏满眼怨恨,阴阳怪气的说:“亏得纪氏还知道,二爷是她夫君呢!送伤膏有何用,方才怎不阻止纪乘风!” “大夫人这话说的,乘风少爷说了,只要出了气便不写折子参二爷了,二爷今儿在营中领的差就能保住。少夫人可是为二爷着想的。”喜桃按纪舒吩咐的话术说道。 果然李氏等人哑口无言。 老夫人闭上眼睛,已经不想再看见纪舒身边的人,挥挥手说: “东西放下,你人回去吧!” “奴婢还有件事要说。”送伤膏是假,送信才是真的,喜桃说道:“行少爷又与宝小姐打起来了。” “什么?!” “人这会儿就在少夫人院里。” 李氏和老夫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长乐院中。 纪舒坐在会客堂的圆桌旁,看着下人给祁宝心处理伤口。 这时,院外传来吵闹声。 祁谨行吱哇乱叫:“放开我!你们敢抓我!我要叫祖母和曾祖母打死你们!” 仆妇领着祁谨行来到堂屋外,屈膝道:“少夫人,行少爷带到了。” “押到院子里去。” 纪舒放下喝了一半的茶,伸手去拿桌上的竹板子。 满院的下人都偷偷躲在四周,廊下站了一片,素来温和少夫人管教孩子,还是第一次见。 祁谨行被仆妇押跪在地,脸憋的通红。 纪舒走到他跟前,面上慈祥,但眼底满是失望,“行儿,你可知错吗?” “你这个贱女人!快放开我!我要跟祖母告状去!你们都放开我!” 祁谨行张口便骂,奋力挣扎。 纪舒问仆妇,“暖玉呢?” 仆妇将暖玉交给纪舒,祁宝心从屋里跑了出来,直接从纪舒手里抢过玉。 “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玉!还给我!” 纪舒轻喝:“住口!行儿,昨日在福寿堂,你便抢了妹妹的璎珞,还将妹妹的后颈弄破了,那时我便叫你道歉,你不肯。母亲和祖母都护着你,我不好说什么,今日她二人不在,你喊我一声母亲,我就要好好教导你!” 她拽出祁谨行的手,翻开他手心,狠狠打了下去! 009宝小姐偷了夫人的首饰 “嗷!疼!好疼啊!祖母,曾祖母!爹!救命啊!行儿好疼!” 纪舒狠狠几下打下去,祁谨行嚎啕大哭。 四下众人都有些不忍,低声说:“二少夫人是不是太狠了?” “到底不是亲儿子……打的这么狠……” 有人狠狠瞪了这些人,说道:“你们都是瞎的吗!没看见二少夫人眼里也有泪?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二少夫人是真把行少爷当亲儿子,行少爷刚才可是喊少夫人‘贱女人’呢!” 众人讪讪,看纪舒的眼神带了些同情。 “纪舒!你给我住手!” 纪舒没打几下,李氏便杀到了,她大喝一声,冲上前推开仆妇,拽起祁谨行抱在怀里。 “呜呜!祖母!祖母我疼死了!你快打她!我也要她挨打!” 李氏心疼的肝疼,看仇人似的看向纪舒。 “要死啊你!你怎么这么打孩子!到底不是亲娘,心肠这么毒!” 纪舒拧着眉道: “母亲不要管,行儿做错了事,我身为母亲就要教导她,您把孩子给我。” “给你!给你把孩子打死吗!” 老夫人也冲了过来,指着纪舒便说:“日后你休想再靠近我曾孙一步!你个心肠歹毒之辈!” 李氏抱着孩子要走,祁谨行大喊大叫: “我的暖玉!祖母!我的暖玉还在妹妹那里!” 祁宝心往纪舒身后躲,老夫人上前将她拽了出来,直接从她手里抠出了玉。 “好了啊,玉给你行儿。” 祁谨行拿了玉,眉开眼笑,得意的冲纪舒挥舞,吐舌头做鬼脸。 纪舒冷漠的看着他们二人离去。 喜桃赶了回来,一脸心疼扶着她说: “少夫人切勿动气!您的良苦用心,行少爷早晚有一日会知道,大夫人和老夫人也会的!” 纪舒摇摇头,吩咐祁宝心的嬷嬷,“先把宝小姐带回去吧。” 窝囊废。 祁宝心默默道,她眼里没有对纪舒的担心,尽是不甘和怨怼,转身跑开了。 喜桃扶着纪舒回到正房,纪舒慢条斯理的倒了杯水喝。 有今日一遭,这兄妹俩不管做出什么出格事,祁承序都别想往她头上安。 毕竟阖府下人都看见了,放纵孩子惯坏孩子的,是他亲娘,她做媳妇的,哪里拗得过婆婆和祖母。 这两个孩子日后再坏、再作,都与她无关。 纪舒呷了口茶。 “夫人,奴婢刚才去报信,好像看见古怪的事。” 喜桃低声说,“奴婢方才瞧见,二爷和老夫人的义女,好像抱了一下。看见奴婢的时候,这俩人又赶紧松开了,可疑的很。” 纪舒眼神微动,放下茶盏,将手放在桌案上,三长两短叩响,里间后窗处出现一个人影。 纪舒:“去查一查六年前,盛京所有江姓人家,不止是江河的江,所有同音全部查一遍。要与武定侯府有关联的。” 影卫退下以后,纪舒又沉默了须臾,唤来喜桃: “老夫人身边的宋妈妈,你在府上悄悄打听一下,看她可有其他家眷。” 喜桃点头应喏。 ……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 武定侯府的事,纪乘风虽然没写折子上奏,但侯府人多嘴杂,消息很快还是被全京知晓。 一时间不少同情纪舒的说辞,人人都道武定侯府的二少夫人贤惠。 守了六年活寡,将侯府治理的井井有条不说,还宽宏大度,来历的不明的孩子说养就养了。 连太后都怜她,下旨赐了她一箱宝贝。 这日一早,纪舒在镜台前梳头,喜桃在妆奁里挑拣今日要给她戴的簪子。 可找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 “怪了,太后前几日赐给夫人的玛瑙钗,奴婢昨儿还看到的,怎么今日就没了?” 喜桃气冲冲道:“定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奴婢这就叫人去搜!” “等等。” 纪舒将银梳从发尾取下,眸色轻闪,笑盈盈道: “捉贼捉赃,要找便当场将人拿下,处置了。才好杀鸡儆猴。” 喜桃会意,欠身应道:“奴婢记住了!” “太后赐的东西里头,还有一样贵重的鸽子血玉簪,取出来给我盘发吧。” “是。” 纪舒带着血玉簪,以巡查之名在长乐院走了一圈。 第二天一早,纪舒领了喜桃去铺子查账,长乐院的下人都懈怠了,各自躲懒偷闲。 这时,一个矮小身影灵活的穿梭在廊下,躲过众人来到纪舒房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她直奔妆奁,熟练的展开,一通乱翻。 “找到了!” 祁宝心喜滋滋的拿着血玉簪,跳下圆凳。 刚走了没几步,门便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喜桃震惊不已:“宝小姐!竟然是你!” “你!你们怎么会——” 祁宝心吓得摔坐在地,本来无人的房里,忽然冒出来好几个仆妇,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门外聚集了一群下人,“出什么事了?” “宝小姐偷少夫人的血玉簪呢!我早听说这几日夫人丢了好多首饰,没想到是宝小姐——”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祁宝心挥舞着双手,到底还是五岁孩子,心虚的当场大哭起来。 另一边,江芙正在府上花厅闲逛。 祁谨行在李氏院里,李氏不让她多待,江芙难受时不免想念起女儿,对着花自怜自艾。 虽然偏心儿子,可女儿也是手背肉,江芙提步打算去长乐院。 谁知刚走两步,便听廊下仆妇聊天:“宝小姐竟然连续几日,偷盗少夫人的首饰!” “可真是没想到啊,宝小姐那么小就会偷东西了。” “威海关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怕早就学坏了,可怜夫人,若是亲生的,必定不是这样的。” 江芙听了须臾,气得面上青白交加。 提着裙摆便冲长乐院奔去,跑到廊下拐角,和祁承序撞到了一起。 “芙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祁承序穿着戎装,看样子刚上任回来,他领了兵马司的差,每日去街上巡视。 江芙看见他,哭着扑进他怀中。 “序哥,宝儿出事了!” 010好戏开场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你没偷,那这些首饰怎么会在你房里?” 祁承序和江芙赶到时,祁宝心被押跪在内院空地上,环廊下站了不少下人围观。 纪舒手边的圆桌上摊着一个包袱,里面全是宝钗耳饰。 “宝心!” 祁宝心一扭头,看见江芙二人,哭着挣开喜桃扑了过去。 “姑奶奶!母亲冤枉我!我没有偷母亲的东西!” 江芙把女儿往身后一撇,气愤的看向纪舒。 “纪舒,孩子这么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你要让她跪下!” “这些首饰全是太后御赐,加起来不下百金。这种程度的偷窃,若是报到大理寺,高低也是个流徙之刑。” 纪舒点了点手边的包袱。 江芙瞳孔缩紧,祁宝心更是吓得六神无主,死死抱住江芙大腿。 “纪舒,你休要胡说八道,宝心说了,不是她偷的!她才五岁,她能说谎吗!” 祁承序一脸的正气凛然,逗笑了纪舒。 她抬了抬手,“你们来说。” 喜桃:“奴婢找了十来个下人,暗中围在夫人的房间外,还有护院在房顶上,看的清清楚楚!” 祁承序和江芙脸上表情尽失。 “没错,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宝小姐进的房间,偷的玉簪。” “轻车熟路,一看就不是第一回了,连夫人妆奁放在哪儿都知道。” 平日带祁宝心的仆妇跪在地上,愧疚难当。 “宝小姐这几日,总想吃些难做的点心。昨日是枣泥饼,今日是木薯丸子。奴婢只能去小厨房帮她做,本以为宝小姐乖巧,会老老实实待在房里,没想到她竟是故意支开奴婢,去偷东西的!” 祁承序震惊的看向祁宝心,“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哇——” 祁宝心无话可说,大哭起来,整个人埋进江芙怀里。 “喜桃,把宝小姐带过来。” 纪舒一声令下,喜桃大步上前,硬是把祁宝心拖了过去。 江芙心疼坏了,手立即揪住祁承序的袖口。 祁承序大步上前,把祁宝心抢了回来。 “好了纪舒!多大一点事!宝心才五岁,还不懂事,你为何要抓着小孩子不放!你何时竟如此小心眼了?” “孩子做错事,我身为母亲自然要管教,若不管,她日后再做出更大的错事,责任由谁承担?” “我来承担!宝心一向懂事,她必不可能再犯!” 祁承序言之凿凿。 纪舒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摇摇头说:“二爷不要我管那就算了,只是她偷了我的东西,需得跟我道歉。” “纪舒,你也未免太小气了!” “那就报官吧,叫官府来看看,究竟谁要为我的委屈负责。” “你!” 祁承序铁青了脸,将祁宝心放下了地。 祁宝心眼睛哭的通红,恨恨看着纪舒。 “对、不、起!” 纪舒欣然颔首,“很好,希望你真的记住了,下次不要再犯。” 祁承序抱着祁宝心,和江芙快步离开了长乐院。 满院下人皆神情微妙,喜桃冲他们摆了摆手,众人才欠身退下。 喜桃凑到纪舒耳畔。 “夫人,就这么轻易放过祁宝心了?” “你且看着吧。” 纪舒轻笑了声,差喜桃把首饰拿回房里去。 另一边,祁承序和江芙带着祁宝心找到了老夫人。 将事情一说,老夫人顿时生了怒,“这个纪舒,跟个孩子计较,愈发没有个样了。” “我看她是一早就想好的,假意收养谨行和宝心,再找各种理由磋磨他们!到底不是亲娘。” 祁承序愤然说道。 “若没有芙儿及时告诉我,宝心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老夫人看江芙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江芙羞赧的躲避祁承序的注视,温声说道: “所以我和序哥,想老夫人留宝心些日子,我们怕这会儿纪舒气在头上,再对宝心下毒手。” “没事,那就放在我这里好了。” 老夫人找来宋妈妈,叫江芙把祁宝心抱了下去。 人走以后,老夫人问起祁承序。 “承序啊,兵马司的差事你觉得如何,还满意吗?” 老夫人有意把祁承序留在京城,京军可比在外打仗舒服多了,外面有祁野冲锋陷阵就够了。 祁承序脸拉的老长。 “也就那样吧,整日巡街,也没个别的事做,无趣的很。” “兵马司事务重,官职低,升迁慢,的确不是个好地方。那些没眼力的人,竟把你安排到这种地方去!” 老夫人气的拍了拍膝盖,忽然想起: “对了,我听说,这会儿临近年底,各地进献的贡品陆续运往京内,正在盘点。我有一老友的儿子,在羽林右卫做指挥使,这事儿正巧由他经办,我差人去说一嘴,叫你也跟着去办。办得好啊,可以顺势进羽林右卫。” 祁承序激动不已,“祖母放心,孙儿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老夫人的人脉极为有用,第二日羽林右卫指挥使,便把三大箱贡品送到了武定侯府。 “不需要你做别的,这里有一册子,只需把上面的东西、数量,和箱子里的东西做好核对,再保管好。等宫内的公公来取,就算完了。” 指挥使拍拍祁承序的肩膀,“这些都是直接送到皇上那里的,办得好,升迁有望。” “多谢大人!府上已经备好膳食,请大人赏脸!” 祁承序好酒好菜招待了一番,亲自将人送出府后。 他找来身边的长随陈辰,“把东西全部送到库房去,明日一早我就开始盘点,记住了,不许出差错!” “是,二爷!” 纪舒从粮仓回来,正巧在前院廊下,撞上陈辰和府上家丁搬运箱子。 喜桃惊讶不已,“二爷不是就领了兵马司的差吗?这是折腾什么呢?” 纪舒扬了扬嘴角,示意喜桃近前,低声嘱咐了几句。 喜桃神色变化莫测,乖乖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奴婢马上去办。” 011灭爸能手祁宝心 福寿堂偏院 祁宝心被嬷嬷领着,坐在庭院里晒太阳。 “宝小姐,您先自己玩一会儿,老奴去膳房给您取早膳。” 祁宝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等人走了,她便跳下了凳子,在偏院里漫无目的的乱转。 脑中胡思乱想。 院里有个下人戴的镯子不错,还有伺候她的嬷嬷,有一个很大的翠玉戒指。 祁宝心在威海关偷了不少东西,已经成了习惯,长时间不偷便手痒。 被纪舒抓到的事的确让她有些害怕,可事后爹娘一句重话都没和她说,祁宝心自然很快就抛到脑后去了。 “你知道吗?昨天二爷搬了好几大箱宝贝,送到库房去了,我偷偷看了眼,都是价值连城的漂亮首饰!” 漂亮首饰? 祁宝心眼睛一亮,迅速窜到红柱后偷听。 前边廊下两个侍女嚼舌根,“真的?是要分发下来的吗?” “美得你,听说是清点了再封箱入库的。” “真好啊,要是我在库房做事就好了,乘人不备等清点以后偷偷拿一个出来,谁能知道啊!” 两个侍女走远了,祁宝心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想了片刻,转身跑回院子。 “魏妈妈!魏妈妈!爹爹在哪里?我要去给爹爹送吃的!” “诶呦,宝小姐,二爷在办差呢,咱们不便去。” “不!我就要去!我要给爹爹送吃的!” 祁宝心一番纠缠,魏妈妈无奈,只得去小厨房做了几个甜口的点心,放进匣子里,领着祁宝心到了库房。 库房里,祁承序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边上几个长随在那儿点数对账。 “爹爹!” 祁宝心扑进祁承序怀里,一个劲的撒娇。 “爹爹办差好忙的,累不累呀?心儿给爹爹送吃的!” 祁承序心都化了,“乖心儿,爹爹还真饿了。都给爹爹送了什么?” 祁宝心从魏妈妈手里接过食匣,放到地上以后,一个个拿了出来。 “有枣泥酥饼、马蹄糕……还带了爹爹爱喝的毛尖茶!” 魏妈妈笑着说:“宝小姐带了好些呢,可心疼二爷了!” 祁承序哈哈大笑,抬手示意那边点账的众人。 “都歇歇吧!来尝尝心儿带来的点心。陈辰,你手下那箱点完了没?” “刚点完,能封箱了。” 祁宝心眼睛微亮,偷偷朝那边看去,只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 祁承序道:“等会儿再封吧,来,尝一个。” “心儿给伯伯们送,爹爹坐着休息!” 祁宝心长的软萌可爱,小手捧着两个点心,跑到长随面前,“伯伯吃!” 几人受宠若惊,“谢谢宝小姐!小姐太可爱了!” 不出片刻,祁宝心收获一大波好评,库房里的人蹲坐在地上,边吃边夸。 祁宝心盯准了陈辰手边的箱子,碰巧这时,陈辰手里的茶见了底,祁宝心拎着茶壶就跑了过去。 “我给伯伯添水!” 陈辰连声道谢,祁宝心给他倒完,他便立即喝了两口。 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他腿边的祁宝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走了箱子里的一颗波斯蓝宝石。 那一整箱里都是波斯蓝宝石,少了一颗,以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几个长随吃完东西,便开始继续办事。 眼看着那个箱子被封上,祁宝心彻底安心了。 回到住处后,她关上门自己把玩了许久,才精心将它藏了起来。 翌日,纪舒睡到自然醒,用完了早膳,才闲庭信步来到老夫人的院子。 福寿堂内,李氏坐在老夫人下首,江芙正给老夫人揉肩,三人笑声不断。 直到纪舒刚迈进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纪舒浅浅行了个礼。 “起吧,要见纪氏你一面,可真是难啊。” 老夫人面无表情道。 纪舒笑着起身,“哪里,不过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所以才不曾晨昏定省。” 李氏:“病了这么久了,也该好了吧?纪氏,晨昏定省可是规矩,你可别糊涂。” “公中的几家铺子,因年底大雪都出了许多事,我日日忙着,昨日才喊了太医来瞧,说身体亏虚。倒想要休息几日了。” 纪舒并未直言,顾左右而言他,但意思李氏和老夫人都瞧得出来。 二人气的面红,纪舒明摆着是拿铺子的事威胁她们。 江芙转了转眼珠,“既然舒儿觉得劳累,为何不找人分摊一下呢?” 纪舒挑眉,“姑婆这么说,是有推荐的人选?” “我在江南也管过铺子,生意也都过得去。既然舒儿这般累了,不如我代她看几日?” 纪舒希冀的看向老夫人。 “你……” 老夫人有些犹豫。 李氏急忙说:“母亲,叫芙儿试一试吧!” 江芙以前好歹是姜家大小姐,肯定学过掌家,而且这可是叫纪舒放权的最好时机! 若江芙管的好,日后便都由她来,就不必再吃纪舒的窝囊气了! 李氏第一个举手同意。 老夫人想了想,便也点了头。 “那就、芙儿试试吧。纪氏,你待会儿便把账簿给她送去。” 纪舒笑着点头。 江芙眼神闪烁,意有所指,“既然舒儿已有人分摊家务,那晨昏定省便有时间了。” “芙小姐,就是牛马也得有休息的时候吧!我们少夫人自嫁进侯府起,四年都在操持府上大小事务,落了一身毛病,这会儿忙中偷闲,怎么连养病时间都没有?” 喜桃一脸忧心,假装抹了下眼泪。 “这事儿传出去,又得有多少人心疼我们少夫人……” “好了!” 老夫人赶紧叫停,“纪氏歇着就歇着吧!不必晨昏定省了。” 李氏气了个倒仰,好一个少夫人,自己还要每天来给这老东西请安,纪舒竟然过得比她还舒坦! “多谢祖母体恤。” “这几日去查账,在街上讨来一个好玩意儿,想赠予祖母。” 喜桃将带进来的锦盒抱上,当着几人的面打开了。 老夫人本没兴趣,定睛一看,立即弹坐起来。 “这香炉好精致!快拿来我瞧瞧!” 喜桃抱着香炉走了上去,老夫人翻来覆去查看,欢喜的不得了。 纪舒笑说:“祖母每日浴佛,我便知这香炉祖母一定喜欢。” 老夫人急不可耐,“宋妈妈,快抱到佛堂去。” “喜桃帮着送去吧。这香炉材质名贵,沉一些,别给摔了才好。” 纪舒的笑容讳莫如深。 老夫人赶紧点头,“对对对,你们仔细些!” 人走后,纪舒说:“多日不见宝心了,我去偏院看看她。” 刚得一宝物,老夫人看纪舒十分顺眼。 “去吧,她这会儿应该在房里看书。” 012求求夫人,别伤害我儿子 纪舒来到偏院,推开正房大门,屋内空无一人。 她便知道祁宝心不可能老实的在房内看书。 纪舒反手关门,闲庭信步的在屋内转了一圈,眼神渐渐落到床板下的石砖上。 祁宝心在花厅捉了一上午的蝴蝶,魏妈妈看了看时辰。 “宝小姐,马上就晌午了,今日温书的课业您还没完成呢,咱们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我才不想温书,女子无才便是德。”祁宝心冷哼了声。 魏妈妈嗓子一滞,这种话已经很多年,没在高门大户的女子口中说出过了。 不愧是在威海关长大的,上不得台面。 魏妈妈心里记下,准备回头就告诉老夫人。 “那咱们也要回去了,万一老夫人来看您了呢。” 魏妈妈换了个说法,祁宝心果然老实下来。 二人回到院内,远远便看在一道倩影端坐在庭院的石桌旁。 祁宝心心生恐惧,下意识往魏妈妈身后躲了躲。 随后想起偷东西的事都过去了,她又挺直腰杆,使起小性子。 “你来做什么!你这个坏女人!快滚出我的院子!” “谁教你这样和嫡母说话的?” 纪舒美目一眯,不怒自威。 “!” 嗝—— 祁宝心吓得赶紧躲到魏妈妈身后,不停打嗝。 欺软怕硬,魏妈妈又给祁宝心记了一笔。 “给二少夫人请安。少夫人见谅,宝小姐心情不大好才使了小性子,您别和她计较。” “巧了,我今日心情也不好,而且受不得委屈。” 纪舒看着魏妈妈,“宝小姐在前几日在我院里,还知道尊敬嫡母,到你手里才两日,就这样不懂事,魏妈妈难辞其咎。” 一滴冷汗从魏妈妈额角滑落。 她赶紧从身后拖出祁宝心。 “宝小姐,快跟你母亲请罪!你方才怎么能那样恶言恶语!” 祁宝心眼里蓄了泪,“哇——我不要她,我要找我娘!” 她转身要跑,纪舒一个健步上前按住了她。 “去哪里找娘?我就是你娘!” “宝小姐!还不道歉!老奴可要去请老夫人了!” 祁宝心挣脱不得,哭唧唧的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骂你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纪舒这才松手。 “老夫人说你在温书,你这是逃出去玩了?” 魏妈妈噗通一声跪下。 “少夫人恕罪!是老奴没有看顾好宝小姐!老奴这就带宝小姐去温书!” “她今日要学的是什么?” “回少夫人,是千字文。” “明日晚膳前带她去长乐院,我来抽查。从天地玄黄到有虞陶唐,要会背且懂其意。” 祁宝心脑袋涨涨的,眼圈通红。 魏妈妈也不敢说什么,连声答应下来,牵着祁宝心就往书房去了。 以祁宝心的脑袋,这一夜挑灯夜战都背不下来。 纪舒轻哂,看了眼正房的大门,转身离开了偏院。 走下长廊不远,喜桃和宋妈妈就从对面走了过来。 宋妈妈脸色煞白,看纪舒的眼神像在看鬼似的,差点就要给她跪下。 “宋妈妈脸色不大好,要注意休息啊。” 纪舒一抬手制止了宋妈妈的动作,指尖顺势在她手臂上描画了几笔。 宋妈妈颤声说:“多、多谢少夫人关怀……” 纪舒笑而不语,领着喜桃扬长而去。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长乐院内,喜桃命人挑下了房檐下的两盏红灯笼,转身回到屋内。 “夫人,马上宵禁了。” 她剪了烛心,低声嘟囔:“今夜二爷还是没来。” 纪舒卷着一本游记靠在静枕上看,闻言轻笑了一声。 “他不来才好,来了还要浪费时间把他赶出去。” “奴婢就是怕府上有人说闲话。” 喜桃忧心忡忡,她坐在脚踏上,伏在纪舒身旁,轻声说道: “二爷来不来的就算了,以前夫人掌家,侯府上下都靠夫人吃饭,就算二爷不在也没人敢嚼夫人舌根。可夫人如今把掌家权给了出去,奴婢就怕有些人摔碗骂娘。” 她其实也不懂,“夫人为何要让掌家权?夫人累可以叫别人帮忙,把自己摘出来夫人不是要受委屈?” 纪舒合上游记。 “桃儿,你觉得这六年下来,侯府的田庄、铺子已经跟了谁的姓?” “那自然是夫人了。铺子的新生意是夫人盘活的,如今侯府的所有流水,公中钱银都是铺子来的!” 名儿还是侯府的铺子,可除了壳,芯全部换了,不是纪舒的是谁的? 纪舒笑说:“但外头可不听你这话,真要对簿公堂,得看房契地契上记的名。” “奴婢记得夫人说过,那些铺子都是先夫人的嫁妆。” “壳是先夫人的,芯是我的。总之不是侯府的。” 喜桃恍然大悟,“奴婢懂了。” 夫人这是要真正让铺子的主人姓纪,才把掌家权让了出去。 夫人又挖了一个大坑,等着猎物往里面跳。 纪舒:“等祁野回来,我会和他谈谈,这铺子到底是他母亲的,可以要他来做股东,拿分红。” 喜桃挠了挠脑袋。 “奴婢完全听不懂夫人和常老板学的话……” “但夫人不管铺子了,常老板那边可还不知道。夫人要不要跟她说一声,让常老板别给铺子送货了?铺子生意那么好,栽树的是夫人,可不能叫江芙乘了凉。” 纪舒笑说:“常妙古灵精怪的,会察觉的。而且我不知她在哪儿,消息也递不出。” “说的是啊……” 咚咚咚—— 主仆俩一同止住了声音,往外间看去。 喜桃先一步去查看,纪舒掀了锦被下地,刚走出暖帘,翻进来的宋妈妈就扑跪在了她跟前。 “少夫人!求少夫人放过我儿子,老奴定当牛做马,报答夫人!” 宋妈妈老泪纵横,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招惹了纪舒,纪舒竟把她查了个底儿掉! 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宋妈妈年轻时生过一个孩子。 她未婚先孕怕被浸猪笼,生下后便把孩子丢给了妹妹和妹夫养着。 谁知这孩子长大后四处惹事,前几年劫道不小心杀了人! 妹妹妹夫跑路不知踪影,宋妈妈又不舍得亲儿子去坐牢,便偷偷把他藏了起来养着。 可就是这么隐蔽的事,竟然让纪舒查到了! 宋妈妈下午就去了儿子躲藏的地方,可已经人去楼空。 “少夫人,您让老奴干什么都行,求求您,别伤我儿子!” 013祁承序这辈子都进不了羽林卫 “宋妈妈不必害怕,只要宋妈妈听话,我保证你儿子毫发无损。” 纪舒施施然坐下。 “日后老奴唯少夫人马首是瞻,少夫人叫老奴往东,老奴绝不往西!” 纪舒轻嗤一声,问道:“我问你,老夫人认的那个义女江芙,你认得吗?” “不认得,老奴也是前几日才知道,老夫人有这么个义女!” 宋妈妈眼珠转了转,说道:“其实少夫人,那江芙根本就不是老夫人的义女!她就是行少爷和宝小姐的亲娘!二少爷回来那天,老奴亲耳听见二少爷说的!” “什么?!” 喜桃气炸了,差点蹦起来,“二爷他、他什么意思!他置我们家小姐于何地!!” 纪舒淡定道:“这件事老夫人和李氏都知道?” “知道。二爷威胁老夫人,让老夫人认她做义女,否则就要带着她回关外去,老夫人这才同意。” “还有呢?” “老奴就知道这些,后面就被赶出来了,旁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纪舒眯了眯眸,“你一直伺候老夫人,你就不认得江芙?” 宋妈妈满眼迷茫,“不、不认得……啊,确实有些眼熟!可是……” “宋妈妈,你不叫我看清你对我的忠心,要我如何保证你儿子平安呢……” “老奴说!!那江芙,和六年前常和二爷混在一起的商户女,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可是那个商户女已经被抄家,没为军妓了!按理说是不可能再出现的呀!” 喜桃想起她那日看见的,怎么就不可能,八成就是那个贱人! 她怒气冲冲的追问: “这件事当年结亲的时候,纪家为何没查到?是不是武定侯府早有阴谋骗亲!” “老夫人看不上商户,不准二爷和她来往,知道这事的只有小部分人……后来二爷就配亲了,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嘴啊。” 纪舒打断了她,“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宋妈妈一愣,纪舒这样重拿轻放她是没预料到的。 她试探道:“那老奴的儿子……” “宋妈妈放心吧,日后我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等你功成身退,就能和你儿子见面了。” 纪舒笑吟吟说:“回去好好照顾老夫人。对了,我送去的香炉可是个宝贝,叫老夫人好好用着。” 宋妈妈心领神会,打了个激灵。 “老奴告退。” 人离开后,喜桃才道:“小姐,江芙这事儿可不能善了!这贱人私自逃出军营,按理说是要杀头的,咱们去告发她!” “急什么,不能让她解脱的太痛快了。” 拿捏着江芙这么大一个死穴,当然要先好好戏弄她。 喜桃用力点点头,深呼吸几次,压下了怒火,服侍纪舒歇下了。 翌日,纪舒起了个早。 今日府上要来个‘大官’,得跟着一起去前院迎接。 纪舒到时,祁承序和老夫人她们已经坐在了前厅喝茶。 没一会儿。 “二爷!曹公公的轿子到门口了!” 祁承序连忙放下茶盏,整理了一番仪容,快步来到府门前迎接。 纪舒闲庭信步跟在后边。 来的大官曹公公,是东厂的督公,皇帝身边的近侍掌印大太监,那就是皇帝的传话筒,宰相都得讨好的存在。 祁承序躬身行礼,“曹公公。” 曹公公年近半百,但保养极佳,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猴精猴精的。 “祁二公子客气了!杂家可承不住您这一礼。” “公公一路宫内过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前堂用两杯好茶?” 老夫人殷切的凑上前。 “老夫人的好意,杂家心领了。只是宫里头还等着杂家回去,得先办正事啊!” 祁承序连忙引他往库房走。 “拢共三十箱,其中黄金五万两,玉石手镯三百件,翡翠项链五百条,波斯蓝宝石一千颗……” 祁承序走在贡品箱中间,一箱箱点来,架势摆的极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些东西是他一箱箱点来的。 实际上只是背个名单罢了。 曹公公笑着抬手叫停,“祁二公子办事可真是有心了。等杂家清点完搬进宫中,定会在皇上跟前好好反馈公子这番用心的。” 祁承序大喜,“那就先谢谢公公了!公公先坐,叫下边人慢慢清点。” 老夫人喊人搬来太师椅和热茶,出门后大喜过望。 “阿序进羽林卫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李氏,你去叫人晚膳备一桌好菜,再开两坛酒,这样的喜事得好好庆祝庆祝!” 李氏笑成了一朵花,转手吩咐了下去。 回身时瞥见纪舒,她嘴角压了压,心里还记得当初纪乘风说的,要祁承序在家待一辈子的话。 如今她儿子就要直上九霄了,早晚要纪舒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后悔。 李氏阴阳怪气道:“诶呦,阿序若是进了羽林卫,凭本事高低也是个从二品的指挥同知吧!纪氏,若是我没记错,你大哥纪乘风,眼下还只是个四品佥都御史……所以说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啊!” “扑哧——” 李氏脸一拉,“你笑什么!” 纪舒挥了挥手,笑容下不去,“想到了好笑了事情而已。” 嘚瑟的前提是你儿子得先进了羽林卫。 只可惜他这辈子都进不去了。 “公公!不对啊!这箱子里头,少了一颗波斯蓝宝石!” 库房里头一人大声说道。 014打江芙一个大逼兜,熬夜温书能死吗 “什么?!” 正和祁承序谈笑的曹公公顿时沉下了脸,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摔,快步走了过去。 祁承序浑身僵直,追上前大喊: “这不可能!这几十箱清点的时候我都在!我亲眼看着封的,怎么可能有少的!” 曹公公背手看着几个小太监,“你们数清楚了?” “公公明鉴!数了三四遍,还称了两次,就是少了一颗的重量!” 一千颗蓝宝石的确可能数错,但重量不能错吧! 祁承序看了眼秤,两眼一黑,冲身边的家丁大吼: “都看什么?!还不快找!” 地上顿时趴了一堆人,祁承序反手揪住长随陈辰的衣领,将他砸到了箱子前。 “这箱蓝宝石是你数的!也是你封的箱!少的那一颗去哪儿了!说!” “二爷!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冤枉!” 陈辰磕破了头,吵闹的动静很快就把老夫人几个引了进来。 老夫人一看事态,慌的手脚发抖。 “这、这是怎么了……” 曹公公没了刚才的笑脸和和气。 老鹰一样的眼神扫过祁承序和老夫人。 “祁二公子,你可知道,今日若找不到少了的这颗蓝宝石,不仅是你,羽林卫指挥使,甚至是杂家,都要被皇上问罪!” 李氏一个趔趄,花容失色。 “少了一颗……怎么可能会少了一颗!公公,我家二爷办事最谨慎了!怎么可能会少了!” 老夫人按住李氏,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公公放心,不管少了什么,侯府都会找到的,就算找不到……也一定会补上!求您一定原谅我家老二的疏忽!” 曹公公冷笑了声,“找到就算了,对大家都好。补?这箱里是波斯蓝宝石,翻遍大雍也只有这一千颗。” 老夫人、祁承序和李氏三人,当即青白了脸孔。 曹公公在心里骂娘。 疏忽?这么大的事情上疏忽,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早听说武定侯府的二爷纨绔,根本比不得他年纪轻轻便建功立业的大哥。 羽林卫指挥使也是昏了头,就因为他家老娘和侯府的那点交情,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祁承序办。 这下真出了事,他们一个个都得被祁承序拖下水! 这小子就是株毒草啊,谁沾谁死。 方才轻松的氛围,顷刻间变得紧张起来。 前一秒还得意忘形的李氏,这会儿脸色比谁都苦。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一无所获,老夫人和李氏已经站不住脚。 纪舒这时才开口。 “给老夫人和大夫人搬两个椅子来。” “都别找了,既然这会儿库房里还找不到,就说明不是意外掉落的,便别白费时间了。” 曹公公看向纪舒,心中有些钦佩。 出了这等子事,即便是他都有些手脚冰凉,这二少夫人却能这么镇定,不愧是当年力挽狂澜拯救武定侯府的当家长媳。 纪舒喊来护院,指着陈辰一帮人道:“把他们抓起来。” 护院一拥而上,把所有家丁押跪在地,祁承序一脚踹在陈辰脸上。 “混账东西!说!到底是谁拿走的宝石!不老实交出来,爷今儿打死你们!” “二少爷明鉴呐!小的们真的没有拿!小的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纪舒:“府上这几日没进过其他人,贼人必在府上。你们说,这些日子都有谁进过库房。” “除了二爷,就是我们这些清点的人……送膳的下人——” 陈辰脑中精光一闪。 “再有就是那天,宝小姐和魏妈妈来过!其他时间库房门都是锁的!只有二爷有钥匙!” “先按他说的,把所有来过的人都领来。” 纪舒雷厉风行,几句话就稳住了场面。 祁承序心里的慌张终于平复了些,他看向纪舒姝丽的侧颜,心间涌起一股暖流。 “舒儿……” 祁承序抬手想要牵纪舒,谁知手指刚碰到纪舒的手背,她就立即躲开了。 纪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冷着脸说,“二爷还是赶紧去看看,其他东西有没有问题吧。” 祁承序并未生疑,依她所言去核验。 心中却还记挂着纪舒,满眼温柔往她看了眼,脸色却瞬间绿了。 纪舒正用绢帕死命擦着被他碰过的手背! 祁承序表情一拧。 她什么意思?! 自己是什么传染病毒吗?? 自己可是她的夫君!! 纪舒丢掉绢帕,“人还没来?” “奴婢去催催。” 喜桃走了没多晌便带着人赶了回来,“夫人,人全都到了。” 祁宝心被千字文折磨的一脸疲态,此刻正歪倒在江芙怀里,怨恨的看着纪舒。 江芙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眼力见,来了便大声嚷嚷: “纪舒你也太狠心了,宝心才五岁你便要她熬夜背千字文!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阿序,你可要给宝心做主。” 祁承序这会儿看见江芙,却有些烦。 “你怎么来了。” “我去母亲院里看宝心,听说她一夜没睡,纪舒还找她来,便跟来了。序哥,出什么事了?” “与你无关!别再大吵大闹的!” 江芙被吼的眼圈一红,委屈的说:“有什么事能比给宝心做主还重要……” “圣上的事还要排在你们侯府后面了!” 曹公公不知何时走到门槛前,揣着手表情阴沉。 啪—— 祁承序下意识反手给了江芙一巴掌。 “都叫你不要吵闹!熬夜温书能死吗!” 江芙被打肿了脸,一声也不敢再吭。 祁宝心也从她怀里滑了下来,脸上没了得意,站在地上瑟瑟发抖。 纪舒扫了眼屋外众人,缓缓道:“曹公公正在抓偷了波斯蓝宝石的贼子,此人就在你们之中!若你老实站出来归还蓝宝石,或可从轻发落。”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所有下人慌张的左顾右盼,他们之中竟有偷了贡品之人? 曹公公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人头顶上。 方才纪舒说完,其他所有人的反应是紧张、怀疑、好奇,只有这个人……满脸惊恐。 纪舒快步上前,把人拽了出来。 “祁宝心!蓝宝石在哪里!” “不是我!不是我偷的!” 015祁宝心傻了 满院子的人都惊住了。 老夫人和李氏追出来,看清楚了纪舒手里抓的谁,皆是眼前一昏。 李氏气急败坏道:“纪氏,你脑袋锈掉了?!宝心一个五岁孩子,她能干这种事!” “纪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不要因为私心误了大事!” 老夫人敲着手里的拐杖,气得不停咳嗽。 院内的下人表情也是十分微妙,没人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盗走宝石。 纪舒面不改色的垂眼,看着祁宝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不是你偷的?” 祁宝心眼看众人都不信,瞬间就来了底气。 嚎啕大哭:“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拿!母亲为什么冤枉我!就因为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吗!呜呜!” 江芙再也看不下去,拽过祁宝心抱在怀中。 “纪舒!你真是疯了!孩子你也冤枉的下去!” 祁承序逼近纪舒,压低声音切齿说道:“纪舒!不要再闹了!快说到底是谁拿的!” “我说过了,就是祁宝心。” 眼瞧着侯府几人都护着祁宝心,曹公公神情微妙,看傻子似的看着这一家子。 祁承序对曹公公道:“纪氏她实在任性,叫公公看笑话了。” “祁二公子啊,这眼力还需再锻炼。” 祁承序几人一愣。 曹公公指着祁宝心说道:“少夫人提起宝石失窃,只有她眼神飘忽,身子发抖。小孩子最难遮掩情绪,东西便是她拿的。” 纪舒看向陈辰,“祁宝心来的那日,有没有靠近过那箱宝石?” “有有有!宝石清点的时候,除了小的,只有宝小姐借倒茶为借口靠近过!” “我没有!不是我!” 祁宝心突然拔高的声音刺耳又尖锐,此刻心虚二字已经被她刻在了脸上。 李氏趔趄,真是作孽,没想到当真是家贼!! 祁承序额上青筋迸跳,他大步上前,拨开江芙,高高抬手,重重扇在祁宝心的脸上。 “说!宝石在哪里!” 祁宝心被这一巴掌扇的头晕目眩,耳畔一阵嗡鸣,感觉有液体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她对上祁承序好像要杀了她的眼神,终于害怕了。 “哇——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拿回去……玩几天。我把它藏在、房间的地砖里……呜呜……” 曹公公快步上前。 “找到东西要紧!她的房间在何处?” “在老夫人的福寿园,我来带路吧。” 纪舒走上前,眼下这群人里,也只有她依然镇定自若了。 曹公公跟上了纪舒,理都没理祁承序。 祁承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重重喘息了几次,快步追了上去。 江芙正想抱起祁宝心跟过去,李氏就从后面撞了上来。 祁宝心正面着地,流了一地鼻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祁宝心带过去!” 李氏冷漠的呵斥仆妇抱走了祁宝心。 江芙则被她掐住了手腕。 李氏阴沉的眼神,像剔骨刀一样刮着她的身体,“我儿若因为祁宝心出了什么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夫人……你听我解释……” “好了!先把手头上的事解决,其他事以后再说!” 老夫人走上前,喝住了李氏。 她冷冷剜了一眼江芙,带上李氏快步离去。 福寿园 一群护院闯进房中,开始四处翻箱倒柜。 纪舒走进屋内,说道:“东西藏在地砖底下,看看哪里的地砖有松动。” 护院纷纷跪在地上检查起来。 不多晌,在床榻附近的人高呼,“这里的地砖可以拿开!” 曹公公赶紧凑了上去,可护院拿起地砖,底下却什么都没有。 有个护院趴在地上,往床底下摸索,忽然碰到了什么! “找到了!” 他赶紧把摸到的东西往外扒拉。 众人一拥而上,曹公公脸上的惊喜在看到东西的那一瞬,慢慢凝固。 地上的一堆蓝色碎碴,还隐隐能看出蓝宝石的前身。 祁承序身子一晃,连退数步。 碎了。 蓝宝石碎了,给皇上的贡品损坏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跑上前,看清楚以后,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老夫人!” 场面混乱起来。 纪舒大喝道:“宋妈妈,赶紧扶老夫人回房去!来人,把祁宝心押起来!” 祁宝心嚎啕大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偷了,我没有弄坏它,我没有!” 李氏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拧着祁宝心的耳朵一通连打带踹。 “不是你还能有谁!小贱蹄子,我今天打死你!” 曹公公沉默的走出房间,纪舒收回看戏的表情,提步跟了上去。 “公公,今日的事乃是侯府的过失,让公公为难了。我们一定会给个交代的。” “待杂家呈报皇上,让皇上定夺吧。先告辞了。” 曹公公欠身作揖,冷着脸带走了随行的小太监。 纪舒目送他离开,折返回屋内。 李氏正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我们家造了什么孽,竟然养了这么个丧门星啊!” 祁承序直奔纪舒,“曹公公说什么了!” “他说要呈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祁承序两眼发直,他重重喘息两声,视线落在祁宝心身上,祁承序大步走上前,一巴掌扇了过去。 祁宝心脑袋磕在了墙上,失去了意识,忽然浑身抽搐起来。 纪舒眉头微皱,呵斥边上仆妇,“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府医找来给宝小姐看病!” “找什么府医!这小贱蹄子把整个侯府都拖累了!死了才好!” 李氏从地上爬起来,憎恨的看着祁宝心。 祁承序脸庞冷硬,默不作声,显然也是赞同李氏这句话的。 纪舒哂笑道:“婆母是觉得宝心死了,皇上便不会追究侯府了?要外人知道婆母和二爷打死了亲孙女,亲女儿,百姓会如何看待侯府?” 祁承序捏了捏山根,“找府医来。” 不久后,府医从房内走了出来,李氏不耐烦的问:“那贱蹄子没事吧?” 府医犹豫说:“宝小姐左耳失聪,脑袋又磕到了硬物,恐怕以后听力和行动,都会迟钝许多。” 简而言之,便是傻了。 016祁承序挨板子,纪舒趁火打劫 院里下人看李氏母子的眼神惧怕极了。 宝小姐固然有错,可夫人和二爷竟生生把一个孩子打成了傻子。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 李氏本人也惊到了,撑着扶手追问府医,“真的傻了?你别是诊错了!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祁承序站起身往里间走去,没过几息里头就传来了祁宝心的尖叫。 李氏白了脸,等祁承序出来,她快步走上前。 轻声问:“阿序,她真的……?” 祁承序点了点头。 李氏身子趔趄了一下,扶住桌面,立即吩咐:“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出去胡说!府医,你赶紧把她给我治好!不过是磕了一下,养一养肯定能好!缺什么药材就去支领银子!务必把她治好了!” 打傻了亲孙女亲女儿,这事若是传出去,侯府的名声就毁了! 这时,宋妈妈突然出现。 “大夫人,二爷,少夫人。老夫人醒了,叫你们去前厅一叙。” 几人跟着宋妈妈来到前厅。 老夫人坐靠在静枕上,头上缠着抹额,脸色苍白。 “今日之事要如何收尾。此事关乎承序,关乎侯府!一定要妥善解决才行!” 老夫人猛烈咳嗽,宋妈妈跑到后面佛堂,搬了香炉来,摆在了老夫人手边的小几上。 香炉卷起禅香,老夫人闻了才止了咳。 她看着香炉,便想到了纪舒,老夫人看向她道:“舒儿,你最有头脑,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纪舒施施然道: “最重要的便是态度。想要皇上消气,侯府首先要有人为此事负首要责任,赶在皇上下旨处罚前,先负荆请罪。” “怎么个负荆请罪法?” “皇上下旨无非是杖打,侯府自己先打了,再叫把人抬去皇上跟前请罪。定会比傻等皇上的圣旨来更好。” 祁承序木着脸,纪舒说的这人肯定是他了,可他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板子。 李氏也心疼儿子,当即想了个昏招。 “既然是关起门打,便不用那么实诚吧。浅浅打两板子,再抹上血进宫去,叫皇上看一眼就行了吧……” 老夫人气的抓起手边静枕砸了过去。 “蠢货!咳咳咳!你当圣上他是瞎的吗!敢到皇上跟前糊弄,你是想我侯府死无葬身之地?!” “我挨!” 祁承序咬了咬牙,看向纪舒,“我何时去请罪?” “自然是越早越好。” 纪舒看向宋妈妈,“赶紧去找人准备。马车也备好,去祠堂把侯爷离京前,留下的进宫腰牌取来。” 宋妈妈离开后,李氏抓着祁承序的胳膊,眼底泪濛濛的。 “这、这就完了吗?” “此举只能让皇上消气,不让皇上一怒之下牵连全侯府。但仅仅如此肯定是不行。” 纪舒道:“贡品的损失,侯府也要补上才行。” “那波斯蓝宝石价值连城,侯府哪有那么多银子啊!”李氏哭道。 老夫人转了转眼珠,对纪舒说:“舒儿,老身记得你嫁进来时,带了百来抬嫁妆……如今侯府有难……” “侯府有难,孙媳自然义不容辞。” “可是……” 还不等老夫人三人露出笑脸,纪舒话锋便急转直下。 “祖母不知,六年前我接掌侯府中馈,可谓临危受命,当时无论田庄还是铺子全都入不敷出,还欠下一大笔亏空。孙媳的嫁妆早在六年前就填进去了,哪里有存余啊……” 纪舒指尖卷着绢帕,擦拭了一下眼角。 三人僵硬了表情。 纪舒看看他们,说道:“祖母若不信,大可去我房里搜就是了。此事我连陪嫁丫鬟都不敢告诉,生怕她回纪家告状。那嫁妆箱子里填的都是锡纸做的银子……” 老夫人气得差点脑溢血,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 拍着胸脯说:“苦、苦了你了……祖母自然信你。” “那这银子?”纪舒红着眼睛问。 老夫人转身在床缝里掏了掏,拿出一大叠银票,递到了纪舒手上。 “我这里有一些。李氏,你那里再拿些出来。若还是不够……卖了西街两间铺子凑齐好了。” 纪舒捏着手里的银票,心中冷笑不止。 月月在她这里要钱,给自己凑出一座金库来,掏出这么多银票都不心疼。 这群靠她养着的蛀虫,竟还想要她的嫁妆给侯府贴钱。 怎么就这么大脸? 纪舒敛下眸底的阴沉,淡定说道:“那我马上去找姑婆,要她尽快找买主。” “不!这件事你去办!” 老夫人满脸厌恶,她现在根本不想听见江芙的名字。 纪舒道:“事出突然,重要的是把银子凑齐,卖铺子怕是要亏些。” “亏多亏少不要紧,把钱凑齐就好。” “那房契?” 老夫人又背过身去,一通翻找,把房契给了纪舒。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要老身自己清静会儿。” 老夫人趴在小几上,闻着禅香,赶走了三人。 宋妈妈等在门外,冲祁承序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爷,都备好了。少夫人,打多少合适?” “依皇上的性子,至少也要五十杖。” “什么?!这怎么使得啊!快把府医叫来,随时候着!” 李氏抹着眼泪,焦急的吩咐。 “不行,若是上完药再进宫请罪,哪还能体现侯府的悔改之心。” 祁承序制止了李氏,心一横,趴在了长凳上。 两个护院手持长板,狠狠打了下去。 “啊!” 祁承序咬着牙撑过了前面几板子,后面实在撑不住,打一下便是一声惨叫。 纪舒嘴角微扬,“儿媳先去筹钱了。” 李氏哭的几近昏厥,根本没精力理会纪舒。 纪舒脚步轻快的回到长乐院,把房契交给了喜桃。 “你现在速去庄子上,找个信得过的,机灵些的,家世清白有点家底的人,叫她去把西街这两家铺子买下来。” 纪舒从暗格找到嫁妆箱子的钥匙,拿了几张银票出来。 “就用这个价钱把铺子买下。” 喜桃捏着几张银票,惊讶不已,“就这么点钱?” “那蓝宝石一颗最多一万两,现在还差两千两,那我们就出两千两。” 喜桃震惊不是没缘由的,西街那两家铺子地段极好,这六年里经纪舒的手,生意更是无比红火。 真要挂牌,一间铺子平价折银,五千两都有人抢。 两间两千两,她们占了大便宜了! 喜桃手舞足蹈,“奴婢马上就去!” 017纪舒亲自去给大伯哥送粮草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18抵达威海关,难民成群 纪舒一脸坚定,仔细想想,她的确有去的必要。 她得提醒大伯哥一嘴,在交战的时候小心被暗算下三路,别莫名其妙做了太监。 纪乘风板着脸道:“不行!我不同意!太危险了!而且你有什么理由去?” “侯府在威海关后的清河镇有家药材铺子,我就说铺子出了问题去整改。” 纪舒拉着纪乘风的衣袖,服软的晃了晃。 “好大哥~求你了,让我去吧!我军需都买好了,要是既不能送又不好卖,我岂不是亏了好多!” 秦当家别过头喝了口茶。 纪乘风他是了解的,妻奴且妹奴,最疼的女人撒娇求他,不出片刻就会缴械投降。 果不其然,纪乘风认了,“好吧好吧!去可以,得我派人跟着你。” 纪舒拧紧了眉头。 让大哥的人跟着? 要是让他的人听到,自己跟大伯哥说小心下三路被攻击,以大哥的性子会不会误会什么,然后 e g死祁野…… “我有青檀跟着,不会出事的。” 青檀便是之前替她去查江芙的暗卫,也是个武功极高的姑娘。 “威海关鱼龙混杂,青檀一个女子未必应付得了所有人。” 眼看纪乘风心意己决,纪舒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当家,几时出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近年关不知何时大雪封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三日后如何?” “好,我马上叫镖师准备衣食行囊,三日后便在镖局碰面。” 商量好一切,纪舒才离开镖局。 回到侯府,她便和喜桃说了这件事,侯府不能少了她的眼线,所以喜桃不能跟她一起去。 “我走这些日子,你照顾好自己,若是被欺负了便递信给哥哥。铺子那边若是常妙出现了,你就跟她简单说明一下情况,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商量。” 喜桃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吧,奴婢会帮您守好长乐院的!” 三日后,纪舒领着青檀来到龙道镖局,所有东西都已经整装完毕。 纪乘风给她的暗卫名叫承安,一直是纪乘风身边的人,和纪舒也算十分熟悉了。 “少夫人!” 承安恭敬见礼,露出一口大白牙。 “承安在路上给你赶车,有什么事便要他去找镖局的人说,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纪乘风揉了揉纪舒的脑袋,摸出一个平安扣递给她。 “你嫂子给你去求的,好好戴着。” “谢谢大哥,替我谢谢嫂嫂。” 纪舒抱了抱纪乘风,便踩着板凳上了马车。 赶在清晨城门刚开的时候离开了。 纪乘风给她选了最好的马车,外看普通,内里非常宽敞,地上和榻上都铺了软垫,马车再颠簸都能睡的舒服。 刚离开京城,纪舒便兴致高昂的撩着车帘看外边的风景。 青檀把炉上的炭翻了翻,提醒纪舒:“外面风大,小姐小心别吹伤了身子。” “没事,我长这么大就离开过京城一回,我想看看风景。” 驾马的承安笑着说道:“可惜咱们这次要走山路,估计一眼看过去全是雪。要能走官道,小姐能看到不少风景呢。” 纪舒撂下帘子,靠在车身上,“承安,以咱们的车程,多久能到威海关?” “至少也得一个月吧。” 眼下十二月份,去掉在威海关逗留的时间,她至少要明年二月才能回京。 耽搁两个月,就是让祁承序和江芙他们多逍遥两个月。 纪舒提了提身上的毯子,希望祁野值得她浪费这两个月的时间。 而且两个月…… 也不知纪老夫人的身体能不能撑到她回来。 …… 亦如承安所说,这一路过去,掀开帘子除了雪还是雪,有时遇到大雪拦路,还要铲雪铲上一两日。 纪舒娇生惯养,这一月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看到清河镇的城门,她长舒了一口气。 城门紧闭,领头的秦当家叫了好半晌才有士兵来应门。 他们警惕的看着这队人马,枪蓄势待发,“什么人?” “我们是商人,途经此地,掌柜的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天寒地冻,想进城找个地方住。” 这是事先讲好的说辞,这批粮草眼下实在敏感,一定得毫发无损的送到军营去。 卫兵商量了一会儿,出来要了文牒,确认无误,才把他们放了进来。 城内静悄悄的,寂静无比。 纪舒掀起车帘往外看去,瞳孔一缩。 大雪之中,竟有无数人躺在大道两边,有孩子、妇人、也有老人。 有的人还能互相拥抱取暖,有的人一动不动,大概已经冻死了。 “贵人!贵人!求您救救我女儿,她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求您施舍一粒米也好!奴家感激不尽!” 道边忽然扑来一个女子,她怀里的孩子脸色青紫,呼吸都十分微弱。 她拦在纪舒的马车前,叩头不止。 纪舒喉中干涩,“青檀……咱们带的干粮还有多少?” 青檀翻了出来,纪舒披上一件氅衣,撩开车帘,给女人递了过去。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贵人!也赏我们一点吧贵人!” “贵人!” 霎时间,路旁的人全都围了上来,马车顿时寸步难行。 纪舒镇定的要承安把干粮拿了下去,这群人当即抢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包袱便空了。 还想再求时,纪舒的马车已经跑远。 她从车窗看着后面的狼藉,拧着眉道:“原来威海关不仅军需亏空,百姓也没粮食吃了……青檀,你去查一查城内有没有救济的粥场。我带来的粮食只多不少,只要能度过寒冬,便会有好转。” “等安顿好小姐,奴婢马上去查。” 马车驶到城中央,路边的难民便少了许多,行人的穿着打扮也光鲜不少,和之前经过的判若两地。 纪舒耷拉下眼皮,默不作声的定了房间。 青檀奉命去问粥场的事,便由承安陪着纪舒出了门。 二人缓缓朝来时那片狼藉地方走去。 刚到附近,纪舒便听到有人高喊:“军营发放粮食了!快去领啊!军营放粮了——” 难民如潮水般涌来,纪舒和承安被人流挤开。 她戴上兜帽,跟着人群来到一个地方,果然是军营放粮,边上有几个维护秩序的将士。 只是比起难民,他们的脸色也不遑多让。 “都别挤,一个个的领!插队的都没有啊!” 019岁老板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20竟想亵渎大伯哥 “将军——” 陆问看见他,快步上前行礼。 祁野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纪舒的背影,问道: “那是谁?” “几十车粮草都是她送来的。应该是从京城来,她身边的随侍喊她岁老板。” 京城,地方也对上了。 祁野用力研磨了一下手指。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打人!” 几个难民抱成一圈,挨了顿打身上哪哪都疼,可看着远处车上的米面粮食,又馋的走不动道。 为首的男人表情狰狞,“好啊你们,平日里我们城里百姓可没少拥军,你们吃了我们多少好东西!眼下京城有了救济粮,你们却擅自昧下!我要去报官!” “狗屁的救济粮!” 将士狠狠啐了一口,“那儿的粮食都是岁老板给的!” 几个难民呆住了,眼前这女子尽态极妍,又出现在遍地爷们儿的军营里,他们还以为是军妓。 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有钱的大老板? 面子算什么东西,吃饱才重要! 男人摩拳擦掌,擦了下口水,“既然有粮食了,会发给我们的吧!我们可都要饿死了!” 将士气的磨牙,他们自然会分出一部分给城中百姓,可这几个人,隔三差五来闹事,出言贬低,他们真是一粒米都不想给! “给你们?凭什么给你们?” 纪舒无情说道。 附近将士全部愣住了,祁野忍不住一笑。 没想到十五年过去,当年傻傻的小姑娘不但成了大老板,还这般不好惹。 难民们也傻眼了,纪舒理直气壮的说:“若是皇上发的救济粮就算了。那儿的粮食是我花了几万两银子凑齐的,专门送给龙虎军。我与你们非亲非故,有什么义务管你们死活?” 她冷笑道:“我有良心,知道我能躲在大秦安逸的赚钱,是龙虎军将士在边关浴血奋战的缘故。不像有些人自私又无耻,受人恩惠还不知感恩。那几十车粮草谁都可以吃,就你们几个不行!” 纪舒冲镖局众人喊道:“你们都把他们长相记住了!等城内施粥的时候,谁都不准给他们吃的!” 几个难民这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 他们得罪了能救他们于水火的大菩萨啊! “岁姑娘!我们知道错了!我们都不是有意的!都是他撺掇我们的!” 难民们跪地求饶,纷纷指向为首的男人。 那人脸色抽搐,表情狰狞,又恨又怨的瞪着纪舒,手悄悄摸进衣裳里。 纪舒正欲离开,男人忽然从胸前掏出一把生锈的短刀,朝她飞扑上来! “贱人!我杀了你!” 纪舒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害怕,一个身影疾掠而来,将她抱进了怀中。 嘭—— “啊!” 男人被踢中胸口,飞出十来米远,彻底没了动静。 “杀人了!” “有刺客!都不许动!” 陆问一声高呼,营中的将士将乱成一团的难民们团团围住。 纪舒耳边一阵嗡鸣,所有声音都很远,只有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响起。 “没事吧?” 砰砰砰。 纪舒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失了平稳的节奏,都怪这声音太好听,简直直戳她心窝。 祁野好半晌没听到纪舒回话,表情渐渐严肃。 “吓到了?” “……没有。” 怀里人瓮声瓮气的说道。 纪舒徐徐抬眸,撞进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中,他似乎有些烦躁,眼底闪烁着凛冽的戾色,但与她对视后这抹异色就退却了,只剩下平静认真的打量,他也在看自己…… 她今早出门忘记抹粉了,会不会有些没气色? 祁野专注的看着她。 漂亮了,也瘦了……小时候的婴儿肥没有了,一定很挑嘴。 祁野落在她下巴尖上,忍住了想捏的冲动。 “将军!” 陆问站在不远处,表情微妙的开口。 再不开口他生怕这俩人当面亲一个。 不然怎么靠的这么近? 祁野平时不是,只要不是迫不得已,军医给他上个药都要穿着衣服吗? 这回怎么破戒了? 将军? 纪舒为色所迷的脑袋嗡的一下清醒了。 龙虎军里唯一一个没有前缀的将军,叫的还能是谁? “祁、祁野?!” 纪舒连退数步,拉开了和祁野之间的距离,失声道。 祁野点点头,“是我。” 他不安的捻着指腹。 小姑娘看着不大对劲,方才还乖乖的,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反应这么大? 自己在京中的名声很差? 纪舒两眼发直。 她都干了什么? 她和大伯哥抱在一起,甚至脸红心动,还有那么一秒,有过一个不道德的想法! 大伯哥这么个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大英雄。 要是知道自己弟媳曾有一秒想亵渎他,会不会气得杀了自己? 她和祁承序那个畜生有什么不同! 纪舒耷拉下眼睛,方才雀跃的心跳渐渐平缓,她深吸一口气。 欠身作揖,客气又疏离的说道:“见过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祁野拧紧了眉头,“不必多礼。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那怎么行,身份不同,怎敢僭越。” 纪舒讲给他听,也是告诫自己,及早掐断不适宜的想法,对她二人都好。 “将军。” 陆问走上前,低声道:“那人死了。” 祁野沉着脸,大步往营前走去,那帮难民瞧见他更加害怕,抱成了一圈。 祁野走到那死尸跟前,冲一旁将士伸出手,“刀。” 将士不明所以的递上佩刀。 只见祁野手起刀落,一个脑袋滚到地上,血飙起来几丈高。 “啊啊啊啊!” 难民惨叫连连。 祁野随手拿了个红缨枪,把那脑壳挑了起来,枪柄怼进土里。 “本将今日先杀一行凶刺客以儆效尤。日后再有人敢到营前寻衅滋事,龙虎军不必忍着,来一个杀一个。” “是!将军!” 将士们齐声应答,声音振聋发聩。 祁野瞥了眼一边的难民,下令:“先将他们押起来,问清刺客来历。” 将士抱拳应是,把吓呆了的难民全部拖了下去。 祁野抹了下喷溅到脸上的血,往营内走去。 纪舒望着他,这张脸面无表情时,肃杀冷酷,旁人看着胆战心惊,她却愈是悸动,心跳的速度念一百遍清心咒都压不住。 他经过时,纪舒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 可祁野如风般掠过,并未停留。 021如今的祁野,只想纪舒做他媳妇儿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22把大伯哥看光了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23将军为何特意去打兔子?——因为你 “你想去校场?” “啊……我就是好奇营里将士平日是如何训练的,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纪舒收回望着死兔的视线,回答道。 她眼下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头了,反倒好奇祁野执着去山上打两只野兔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祁野沉默几息,“方便,你等我一会儿。” 他提步往校场走去,两步后却又停下,回过身说道: “我马上回来,不要随便跟别人走。” 纪舒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校场,垂眸看了眼脚尖。 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祁野快步走向校场中央,副将赵海成此时正和营里一个将士,打的有来有回。 随着他一拳撂倒对手,校场内爆出一阵叫好声。 “将军!” “见过将军!” 众人陆续瞟到祁野的身影,不约而同撂下手里的事,大声问好。 赵海成大步上前,双手抱拳,笑出一口大白牙。 “将军!大伙儿吃饱了饭这会儿精力充沛!下午可以召齐大家加训了!” “现在就集合,加训列阵,我会在点将台上看着。还有……” 祁野视线往下,看向他打赤膊的上半身,沉声喝道: “以后在校场把衣裳穿好!夏天就算了,冰冻三尺的天气若是得了风寒,上战场给敌人送人头吗?” “额……” 赵海成一噎,心说可是将军以前训练时,也不少打赤膊啊? 哦,一定是因为眼下兵临城下,将军担心他们受寒。 将军用心良苦。 “我马上让他们把衣裳穿好!” “一刻钟之内点兵列阵,我来指挥。” 纪舒在校场外等了一会儿,祁野才回来,引她走上一处高台。 放眼看去,广袤天穹下,三军将士身披铠甲,神情肃穆,手中的枪戟在日光照射下,折出凛冽的寒光。 营中大秦军旗随风招展,气势傲然。 纪舒震撼到失语,平生第一次亲眼目睹三军操练,直叫人心潮澎湃,豪气满襟。 祁野立于点将台前方,右手握着旗帜,随着旗帜挥舞,三军阵型不断变换,冲刺拼杀。 祁野只指挥了一轮,便把旗帜递交赵海成。 “如何?” 他走向纪舒,纪舒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拊掌,“很厉害,龙虎军不愧于他们的名字。” 当真是一群虎狼之师! 皇帝放弃的这些将士,注定了大秦要走向衰亡,她记得她死的时候大秦国势都已岌岌可危。 龙虎军一直训练到日暮,入夜后营地便点起了篝火,之前一个月营地中都蔓延着死亡气息。 唯有这夜,生机勃勃,将士们载歌载舞,畅享来之不易的食物。 纪舒坐在祁野身旁,接了不知第几个将士,递来的酒。 “岁姑娘,您真是我再生父母……要没有您,我明儿就饿死了,我真想喊您一声娘——” “诶诶诶,这就不必了!你都能做人家爹了!” 陆问赶紧从后头箍住了这人的脖子。 “赶紧的来个人抬走!喝多了!” “带下去好好醒酒!将军同意你们小酌,可不是让你喝大了影响明日训练的!” 祁野冷着脸下了令,“都不许再喝了,也不许来敬酒。” 纪舒倚着脸,一双桃花眼被酒意熏染,似笑非笑百媚横生。 024将军没来找过军妓大家都知道的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25瓦剌大军攻来了 翌日起早,纪舒赶了马车到了同济药铺,铺子里闹哄哄的。 “砰——” 一个人从铺子里砸了出来,正巧撞在纪舒的马车边上。 店里冲出来一堆活计,围着那人一阵拳打脚踢,口中骂着: “臭小子!还敢对我们掌柜的动手!不要命了!今儿就打死你!” “唔!你们这帮——助纣为虐!发国难财的畜生!迟早唔……迟早遭报应!” 被殴打的少年蜷缩着手脚,只露出一双狼似的眼睛,盯着站在铺子门口的掌柜的。 那掌柜尖嘴猴腮,听了这话眉头都竖了起来。 “嘿你个穷鬼,草药是你自己买的!本掌柜好心给你赊账,你自己付不起钱还反过来骂我!给我狠狠打!” “呜呜呜,别打了!掌柜的你行行好,饶了我家重光吧!药钱我们肯定会想办法凑齐的!” 铺子里冲出来一个妇人,跪在掌柜脚边磕头痛哭。 “娘!别求他!奸商!畜生!赊账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二钱,扭头就变成二两!前两日村头王大哥家都被他逼的上吊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难民怒目而视,掌柜的也有恃无恐,一口痰啐在地上。 然后抬脚朝身边的老妇人踹去。 “哭的烦死了!滚!一帮穷鬼!” “娘——” 眼看那脚就要踢中老太太心窝,一个壮汉扑上前将人救了下来,然后一拳砸在了掌柜的脸上。 霎时间一群壮汉出现在药铺门口,围殴少年的伙计们被拉开,一人挨了一脚。 “谁!你们到底是谁!敢如此放肆!知不知道这是谁的铺子!” 四周围观的众人两眼发光,镖师们为马车让出一条路,车帘被打开,戴着面纱的纪舒踩着小板凳走了下来。 她看了眼掌柜的,淡淡道:“明日你不必来了。带上你的行李滚。” 掌柜的呆住了,随即破口大骂: “你是谁啊!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打!” 他一声令下,伙计们却一个都不敢动。 开玩笑,她四周这群护院身上的腱子肉,能抵他们两三个瘦猴,上去到底是打、还是挨打? 掌柜的暴跳如雷:“岂有此理!” 纪舒大步上前,直接扯了他腰间的腰牌,然后从袖中亮出了一张木牌。 “我是同济药铺的东家,你的契书我会让人翻找出来。只是我怀疑你这些年在铺子里的手脚不干不净,在核对过账本确认你没有贪墨之前,契书我要留着,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我们就官府见。”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等他看清了木牌上的字,如丧考妣。 “东家!东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打,我该打!” 掌柜的猛抽自己巴掌,哭着抱住纪舒的腿。 “小的这些年矜矜业业,绝没有贪墨啊!小的对天发誓!” 青檀上去便是一脚,踢在他脸上,救出了纪舒。 纪舒掸掸裙摆,厌恶道:“上月送往京内的账簿上,还标明了药材价格。二钱扭脸变二两,这其中的油水都进你肚子里了吧?还说没有贪墨……直接拿上账簿扭送官府!账房一并交了去!” “不要啊!东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掌柜被一路拖走,谁看到都上前踢两脚,往他身上啐吐沫,可见他这些年在沿安府做了多少恶行。 纪舒处理了恶奴,才转身关切挨打的少年。 “事发在我铺子里,叫二位受委屈了。之前的账一笔勾销,你的伤可以在药铺免费抓药,当是我给二位的补偿。” 她看了看四周百姓,大声道: “同济药铺所有药材,平日什么价格,如今就什么价格。大家都可以来抓药,若家中实在困难,可以在铺子里立契赊账,不收一分利子钱。” “真的?!” “呜呜是真的吗?还是平日的价格吗?我儿子高烧三日了,我要抓药!” “我也要,我也要抓药——” 没被扭送官府的伙计们顾不得身上还疼着,赶紧到了岗位上,生怕磨蹭了一秒,便也被捉去官府。 纪舒在铺子里忙活了一上午,客流才少了下来。 她翻了一遍账簿,问过一圈后,解雇了一帮伙计和药童,留下的都是还算安分守己的。 纪舒想了想,叫青檀贴了招聘启事。 来的人不计其数,纪舒能力有限,只能挑了几个对草药有所了解的人,签了契书。 金乌西沉,一个人影出现在药铺门口。 “是你?” 纪舒一愣,这不是上午那个被打的少年吗。 他似乎是回去换了身体面衣裳,脸也洗了,虽然还有淤青和冻疮,但长相可以看出十分清俊。 “卫重光叩谢恩人。” 026将军,定要平安凯旋 巷弄里嘈杂混乱,哭声不止。 “我们是不是快死了?龙虎军的粮草都吃完了,蛮夷大军压境,城关迟早会破的!” 死亡的噩兆拢在所有人头顶,一帮人跑的跑逃的逃,乱成了一团。 “姑娘小心!” 卫重光挡在人流前,等纪舒退到药铺里,他才机灵的跃进门内,把大门从内上了栓。 屋内的伙计们各个面如土色。 “东家……您是大善人,能不能给我一些银子,我上有老小有小,得给家里留条活路啊!我想把儿子送走,求求您了!” 纪舒拧着眉扫过屋内的人,“都冷静些,城关不会破的。昨日已经有军粮运到营中。龙虎军个个骁勇,必会大捷。” “什么?!东家说的是真的吗!” 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才颓废的伙计们全都挺直了背脊,抹除了脸上的眼泪。 卫重光一脸崇拜的看着纪舒,眼里的犹豫逐渐坚定起来。 不久后,再打开门,巷弄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整个沿安府安静的只能听见鸟叫。 家家都闭紧了门,纪舒留下了几个镖师,正打算回客栈,卫重光跑了上来。 “姑娘!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 卫重光四下看了看,放轻了声音,“姑娘身份必定不凡,此事我不敢与旁人说,只能告诉姑娘。其实沿安府的知府已经不在沿安府了!两个月前我亲眼看见他,偷偷带着家人离开了!” 纪舒脸色一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回到马车上,她便把这事和青檀提了一句,青檀浑身发冷。 “这么说,知府是一早收到风声,就抛下全城百姓偷偷离开了!真是畜生!怪不得赈济粮也没有发!” 纪舒却笑了。 知府跑路的消息来的太及时了,抓住这个把柄,她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在沿安府赈灾了。 回客栈这一路上,纪舒都在分析知府可能落脚的州府。 她记得上一世沿安知府,并未因临阵脱逃的罪名下狱,说明龙虎军死守住威海关后他及时赶回来了,那就跑不了太远。 纪舒在舆图上,把最近的几个安全地带圈了起来,回到客栈就找到了秦当家。 说明来意,纪舒有些不好意思。 “秦当家,恐怕又要麻烦你麾下的兄弟了。” 秦当家豪气的挥手,“都是为了大秦,义不容辞!姑娘放心,我们兄弟脚程都快,这几个州府还有镖局的分局,不出两天肯定能找到那孙子在哪儿!” “那就辛苦秦当家了!” 秦当家是打心眼里佩服纪舒,也正是她这番无惧的性情,点燃了他们这群人的豪情壮志。 “不辛苦!日后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天很快暗了下来,纪舒站在窗下,远处的城关还能隐约看见火把的亮光。 她指尖扣在窗棂上,心揪成了一团。 将军,定要平安凯旋。 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究竟是何时睡着的都记不得了。 “龙虎军胜了!龙虎军将蛮夷打退了!!大将军还砍下了蛮夷主将的脑袋!我们不用怕了!” 一声叫喊打破了城内的死寂。 纪舒蓦地睁开眼,弹坐起身,激动的跑到窗下。 只见街道上一群人奔走相告,家家户户都开了窗,绝处逢生的喜悦蔓延在所有人之间。 “龙虎军威武!将军威武!!” 这座城似乎又活了过来。 纪舒只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承安正巧来叩门。 “进来。” 承安推门而入,“姑娘听到消息了吗?祁将军和龙虎军真是厉害,这就首战告捷了!” “听到了!不过眼下还不是高兴时候,战事吃不准要打多久,我带来的粮草还不够多,让你打听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了,您看看。” 承安从怀里取出几张纸放在纪舒面前。 “属下打听过了。这沿安府有五大粮商,分别是赵、钱、孙、李、周,原本这几家粮商互相掣肘,各做各的生意,但近些年却有向赵家看齐的趋势,而这赵家前几年刚冒出来。属下就调查了下,您猜这个赵……是哪个赵?” 纪舒挑了下眉头,抬眸看向他。 “莫不是,赵贵妃的赵?” “姑娘聪明。” 承安打了个响指,“就是赵贵妃的娘家,赵首辅的赵!这个沿安赵家是京城赵氏的远亲,当家的喊赵首辅一声叔叔。” “如今沿安的商户都不敢得罪赵家。听说也是赵家名下的铺子先涨的价,没有人敢跟他唱反调,所以如今粮价、炭火价、棉衣价格节节攀高,都快比上京城的物价了!” 要知道这里是沿安,边境城,物价竟然和京城持平,说明这里的百姓一月的工钱,可能还买不起十个烧饼。 承安很是犯难。 “姑娘,如今这几个商户和赵家拧成一股绳,一时半刻还真不好解决,您打算怎么办?” “放心,没什么不好解决的,你只管继续查便是了。” 与此同时,军营帅帐内。 老军医替祁野处理着腿上的伤口,陆问站在一旁,低声咒骂: “龌龊,真是龌龊!堂堂一个大男人,竟在战场上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祁野这次受伤的位子,离‘要害’只差一点。 若是他反应的速度慢一些,这会儿已经变公公了。 这瓦剌大将真有意思,是被他外公和他打怕了,所以才想着废了祁野,防止他再生一个克瓦剌的大将军? 祁野掀起眼皮朝陆问看去,“你没别的事做了?” “……我是要来告诉你,前几日抓的那几个难民已经放走了,他们没有问题,也不知道刺客来历。我在那个刺客身上发现一个纹身,是死士的标志,应该是京城里哪个派来,想趁机在沿安府败坏你和龙虎军名望的。” “纹身割下来留着。” “明白。还有,昨日瓦剌败走,伤亡不小,还失了主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攻,我们是按兵不动,还是……” “召将,出兵。” 祁野已经受够了和瓦剌不上不下的僵持着。 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后,那位再想拖延军需也不可能了,既然他们后备充足,该怕的就是瓦剌。 天时地利人和,便该做个了断。 祁野召集将领,在帐内部署了作战策略,并下令召回了赶去附近州府帮忙守关的将领。 几日后,城关大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那一瞬,照在了三军将士们的盔甲上,寒光凛冽。 027享受过的都会加倍偿还 “该死的,不是说了不会有军需送到的吗!怎么祁野还能打胜仗!” 沿安知府刘庞匆忙赶回沿安,趁着早上人不多,赶紧摸进了城。 同车的长随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磕巴道: “八成是那祁野命太硬了!小的听说杀人杀多了煞气重,阎王爷都不敢收!” 刘庞气得头晕,他身材胖的像个肉球,一生气便心口疼,只要想到后面糟心的事,他便死命揉着胸口。 本来他听说朝廷压着军需不肯发放,料定祁野死定了,就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发一笔横财。 谁知道!! 马车驶到知府大宅的后门,护院左顾右盼,确认没人才悄悄说道: “大人,可以下来了。” 刘庞前脚刚落地,就听着身边传来一声: “知府刘大人吧?您这一大清早城门刚开,是从哪儿来的啊?怪不得前几日我来击鼓鸣冤,见着的都是府内师爷。” 刘庞大惊失色,脚下一崴,摔坐在地,手指着前方颤颤巍巍。 “你你你——”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巷子,竟出现了一个女人,身后全是人高马大的壮汉! 纪舒带着面纱,闲庭信步走上前。 “刘大人好大的胆子。战事当前,沿安府雪难未平,你竟敢逃离出城。若报上去高低也是一个九族连诛。”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和你全家的性命,如今都握在我手里。” “呸!本大人才不会信你!快去找人!把这帮胆大包天的恶徒都给我下狱!!” 刘庞被人发现逃走,身边根本就没带几个护院。 而这群酒囊饭袋还没抬手,就被镖局的人压在了墙上。 刘庞瑟瑟发抖,“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我我、我可是沿安知府!朝廷的人!你们区区升斗小民,可知官官相护!届时本大人平安无事,就抄你们全家!识相的……赶紧滚!” 几息之后,在场无一人动弹。 纪舒笑了,“刘庞,我有个兄长在盛京做什么你知道吗?” “……” “御史。” 刘庞两眼翻白,浑身哆嗦。 完了,彻底完了,他想要求饶,脸上的肥肉抖动了许久,忍住了。 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是说谎! “你不信也无妨,只是你的事,我前几日就整理成书信发回京城去了。我还碰巧找到了你们全家暂住在平阳府的宅子,你前日一早出发,我后脚就找了过去,请了你的夫人美妾、还有你的宝贝儿子,去我那儿喝茶。” 纪舒冲镖局的人抬了抬下巴,他们便放开了护院们。 “我给你缓冲的时间,你可以慢慢确认真假。我过几日还会再来,不过五日之前若是我没有截获书信,或是给平阳府那边发消息……恐怕羁押你的锦衣卫会和你家人的尸体,一道来你这里。” 刘庞浑身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出来。 长随小心翼翼上来搀他,被他猛地掀了出去。 “赶紧找人去平阳府!!一定要保住少爷的安全!!” 刘庞谁也不敢说,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心焦的等了四天。 长随赶回了沿安府。 “大人!夫人和少爷……都不见了!跟凭空蒸发了似的!小的找了两天,哪儿都找不到啊!” 刘庞跌坐在椅子上。 翌日,纪舒再次来到知府大门前,刘庞亲自迎接,球一样的身子硬是对折弯下了腰。 “姑娘,我都听你的,求你放我和我儿子一条生路。” 纪舒顺势在上首坐下,看向他道:“刘大人先将功补过,救了沿安府百姓再说吧。” 刘庞瞪大了眼睛,她竟连这个都知道?! 他垂下头,眼珠咕噜乱转。 “这、小的已经把赈济粮发放下去了……家家户户都、都做了登记的!不信我找来您看!” 刘庞把册子交给纪舒,纪舒笑着说:“碰巧我这里也有个册子,你看看吧。” 刘庞接到手里,翻了两页,脸上的肉就挤在了一块。 “刘大人送的证据我收下了。” “噗通——” “姑娘!您就饶了我吧!我是昧下了赈济粮,可那也是因为赈济粮的数目,远远不够赈灾啊!就算发放下去,也会因数目不够引来争抢,我怕起争端所以才!” 把贪墨说成好事,脸皮也是够厚的了。 刘庞转着眼珠,“姑娘,要想赈灾,只有找府内的富户开仓。粮商捐赠或是降米价,才行啊!” “我知道,府内五个粮商,就劳烦大人帮我请到这府衙来了。” 纪舒离开后,刘庞狰狞了表情,啐在地上。 “臭娘儿们,自以为有点小聪明,还敢和赵家杠,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背景硬,还是赵家的背景硬!” 他拖来长随,“你赶紧去赵家报信,就说我这儿有个从京城来的小娘儿们,说家中兄长是御史,想要让粮商开仓,让赵老爷和其他粮商们说说,到时候来狠狠教训教训她!” 长随匆匆点了点头,“可老爷,您就不怕她一怒之下,动了小少爷……” “蠢货!我若能让赵家欠人情,就能找赵家帮忙!我就不信,她还能干过首辅!” …… 客栈里,青檀正同纪舒汇报城内情况。 这些日他们在粥棚施粥,有不少百姓来排队,虽然米汤并不浓稠,但也足矣垫肚子。 “按小姐的吩咐,奴婢选了一处合适的空地搭建难民营。已经有不少男子来应征帮忙,工钱便是粥和馒头。” 眼下的世道,食物比钱更有用。 “营内已经住了不少人,只是按小姐吩咐,住和吃都要用劳力换,四体不勤的不留。这些日子都很和谐,只等赈灾银和救济粮到位,按户发放下去,便能重修民房,恢复往日生计了。” 纪舒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青檀上前服侍她休息,眼底闪烁着崇敬,“姑娘折腾这些,散财都快有二十万白银了,那些人喊您活菩萨,您真称得上一句活菩萨。” “我哪里担得上。国难当头,钱财都是次要的,我今日帮他们,也是希望何时灾祸到我头上,也有人能这般帮我。” 纪舒并不缺银,侯府那些产业被她养的如日中天,每年的税银都是一笔大财,她却一次没有逃过税。 她会赚钱,也不吝啬花钱,毕竟有舍才有得。 青檀捂着胸口,开玩笑的说了句:“小姐的心胸真不是我等凡人能有的,奴婢可真有些心疼。” 纪舒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信不信,这笔银子我只需一个月就能挣回来。” 青檀笑着笑着便沉了脸,没忍住低声说:“小姐这么厉害,便宜了那祁家人。没有小姐,就他们家那几十家铺子早就倒了!” 哪有可能像现在这样,分庄开遍大秦。 纪舒冷嗤一声,“放心,他们之前享受过的,以后都会加倍还给我。” 028将军,我错了,你理理我? 在纪舒威胁下,刘庞不得已吐出了昧下的赈济粮和赈济银,分发了一部分,开始重修被大雪压垮的房屋。 街边饿殍已经全部找地方掩埋,再没有成堆挤在大街小巷的难民,形势好转了许多。 新年刚过半月,前线捷报,龙虎军长驱直入敌方驻地,俘虏了瓦剌王的两个儿子。 消息传入沿安府,所有百姓都沸腾了,家家户户都贴起了大红窗花。 庆贺新年也庆贺重生。 纪舒深受感染,离开难民营后笑着和青檀说: “等回去我叫秦当家,在沿安府找个空置的大宅,改明儿咱们一起搬过去。等正旦那天,大家一起过。” “好啊!” 青檀激动的拍好叫好,纪舒看着她笑,没注意脚下的雪没清扫干净,一时不察脚下一滑! “啊!” “小姐!” 青檀正要拉住纪舒,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人,直接撞开了她。 青檀摔坐在地,顾不得屁股疼,弹跳起来就要动手,谁知那人斜睨着她,嫌弃不已的说道: “主子都护不住,怎么做侍卫。” “你是谁啊?!快放开我们小姐!” 青檀瞪大眼睛,这登徒子竟然敢搂着她家小姐?! “青檀!住手!” 眼看青檀就要往祁野身上招呼,惊讶到失语的纪舒赶紧找回了声音。 她站稳身子,从祁野怀里退了出来。 “青檀,这是祁野将军,不许无礼。” 纪舒看这附近人来人往,便拉着祁野进了一处小巷,仰头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将军怎么会出现在城里?营里……” “营里事务已经处理完了。昨日京中传信,皇帝下派了礼部官员和三皇子前来,和瓦剌和谈,已经没有我的事了。” 和谈派礼部官员就够了,何必放三皇子来,摆明是要抢功。 纪舒眉头皱的死紧,她沉思几息,豁然开朗。 “没事,来便来!该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我去找知府刘庞,让他赶紧写折子送到京城去!多写几本,写到那皇帝给了你说法为止!” 她再飞鸽传书让哥哥在京中运作一番,一定能逼得老皇帝就范。 祁野愣了愣,正想说不必,其实他早已习惯了宗室无情,但看着纪舒明亮的眼眸,他却失了语。 耳畔所有声音、所有人仿佛都在这一瞬消失了,他眼底只有纪舒。 “……好。”等张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祁野缓了缓,眼神微闪,郑重说道:“我要如何报答你?” “不……” “不如我留在沿安府,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祁野自说自话的定了下来,没有给纪舒拒绝的机会。 “我知道你要和沿安府那五大粮商谈判,其他四家就罢了,赵家在京城有强大的靠山,你许是能拿捏着旁系一时,但赵家同气连枝,事后京城赵氏必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让我同你一起去,我来护你。” 纪舒愣怔的仰头看着他,在那双深沉稳重的眼神凝视下,徐徐点了点头。 青檀守在巷子口,背对着二人,表情十分难尽。 纪舒走过来喊了她一声,青檀才回过神。 “我们回客栈吧,将军,我帮你在客栈也开一间上房。我打算过几日在附近租个宅子过正旦,你是跟我们住宅子还是……” “我跟着你。” 祁野毫不犹豫的说道,纪舒卡克了几息,点了点头。 三人正要离开时,一辆马车碾过青砖,停在了街道对面,从马车上走下一蓝裙女子,身量纤纤,好似仙女一般。 纪舒好奇的多看了眼,这才发现,对面铺子不知何时挂上了施粥的牌匾。 而那女子走到铺子前,卷了卷云袖,拿起了一个小勺子。 铺子前排起长队,女子拿着勺子亲自给难民施粥。 “您太瘦了,我再给您一勺。” “姑娘真是天仙下凡!救世菩萨!” “您说笑了,若是吃完了还能再来领。” 她长相的确不凡,纪舒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但细想又记不起来。 几个难民拿着碗就在附近吃,边吃边说:“还是谢姑娘大气,这粥多稠!哪里像那个岁老板,一锅就底下是米,捞上来就几碗米汤,还要用劳力换,切!” 祁野狭长冷峻的眸子一眯。 “啊!疼死我了!” 那难民手里的碗突然炸开,浓稠滚烫的米粥炸了一身,碎瓷片还割了肉,转眼便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施粥的女子抬了一下眼睛,她那些护院就围上前,将人拖走了,还迅速清扫了地面。 “嗤,沽名钓誉。” 祁野凉薄冷笑。 纪舒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还以为将军也会夸她心善。” 毕竟这谢姑娘不但施粥比她大方,还不必用劳力换就能吃白食。 “那些捧她踩你的人都是瞎了眼睛。她所谓的施粥,其实只给衣着光鲜,肢体健全的人。真正需要的人甚至排不了队。” 纪舒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街尾,那里一个瞎了眼睛捧着破烂粥碗的乞丐,正被护院驱逐。 诚如祁野所言,这个谢姑娘做的一切都只是花架子,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特意做给某个人看的。 纪舒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对上了祁野幽怨的眼神。 “在你心里,我就如此肤浅愚蠢?” “……” 一直到他们回了客栈,祁野都没再同她说过话。 马车停下,青檀咳嗽了一声,看看二人,试探道:“小姐?” 纪舒看了眼祁野,见他还盯着车帘看,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才肯罢休。 便吩咐:“你先进去吧,找掌柜的再开间上房。” 青檀乖巧的跳下了马车。 纪舒起身坐到祁野身侧,祁野身子瞬间绷紧了,喉结小幅度的滚了滚。 纪舒抬手,戳了戳祁野的腰。 “将军,我错了,你理理我?” 029认错人了?纪舒心里酸酸的 祁野的防线刹那间溃不成军。 腰间的酥麻,威力胜过刀刃,中刀后还能把敌人砍成八段的大将军,在这一指下便招架不住了。 他反手抓住纪舒手腕,然后轻柔的放在了坐垫上。 “下不为例。” “扑哧——” 纪舒忽然笑了,“将军怕痒吗?” 怕你。 祁野看着她的眼睛,极力掩藏眼底卷起的暗色,默默吐息。 就怕你知道了,要怕的躲离我十万八千里了。 纪舒却没在意这个,她坦率的说起刚才的事: “将军别气我,我只是没想到将军观察的如此细致。因为归根结底,她施粥的确比我大方,我确实不如她。” “胡说!” 祁野浓眉一蹙,厉声反驳:“同样是自掏腰包救济灾民,何须攀比多少!而且她施粥只是沽名钓誉,为了好名声做样子,实际上根本没为赈灾做出什么贡献,只是养了一群只会张口吃白食的狗。” “而你这几日在沿安府设难民营、粥棚,在沿安府最混乱时稳住了局面。救济灾民的同时依旧保持规则秩序,不是一味花钱养人。你以吃食为酬劳鼓励百姓重建房屋,让百姓有了盼头,看到了生的希望,才没让沿安府乱起来。” “有你在先,她怎配得上一句活菩萨。” 祁野字字珠玑,怒血上涌,眼神如鹰隼锐利。 天知道他在看见谢上善的那一瞬有多愤怒! 皇帝忌惮他,让三皇子来抢功,无妨,左右他的功勋也无需宗室承认,天下皆知。 可岁岁身为普通良民,跋山涉水来为龙虎军送军需,还以孱弱之姿撑起了风雨飘摇中的沿安府。 她的功勋岂能被谢上善抢了!祁野决不允许!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0画眉深浅入时无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1甜呐 青檀在马车旁等的心焦,可她又不敢上楼去。 青檀能感觉到纪舒和祁野之间微妙的关系,不敢打搅了二人。 可二人的身份实在尴尬,在她看来,纪舒不应该同祁野过分亲近。 就是寂寞了想找个露水情缘,也不该找祁野啊! 甩又甩不掉,真有了什么纪舒又该如何解释,她和祁承序的关系呢! 小姐糊涂呀! 青檀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她不敢置喙纪舒,只能尽量帮她遮掩,把承安引走,别让大少爷知道。 青檀一掀眼,望见纪舒快步朝这边走来,赶忙迎上。 “小姐终于出来了!” 纪舒抬手搭住青檀的手,声音细小的发颤,“先、先扶我到马车里去。” 微风撩起垂在肩上的灰纱,青檀瞥见了纪舒通红的耳尖,石榴色一路延伸到雪颈。 即便没看到她的表情,青檀也能想象到,纪舒那双诱人的桃花眸,如今是怎样一片潋滟之色。 她一声不吭的把纪舒送上马车,祁野这时才跟上来。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2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3喜欢的人 赵利一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底都是利芒。 “李当家,你可想好了!” “有什么没想好的!大家都是靠朝廷吃饭的!得罪了朝廷对我李家有什么好处!” 其余三家虽没开口,可看表情已经和李当家一个心态了。 赵利捏紧拳头说道:“不论那女人给你们的契书上写了什么,只要有赵家在,你们都不必害怕!只要五家拧成一股绳,沿安府就由我们说了算!你们都不要怕!” 李当家冷笑了一声,“你当然不怕,你有赵家护着是因为你是姻亲,我们凭什么被护着?我们都垮了对你有益无害吧,沿安府就由你说了算了!你敢说你到这里的一举一动,没有兼并我们的意图吗!” “只怕我们听了你的,执迷不悟的下场,就是今日这契书上的内容公布天下!然后叫你赵家商行独大了!” 李当家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怎么就赵利没被威胁?会不会这本就是同一个局! 其余三家纷纷起身。 “我现在就去清点,之前咱们什么都没说过……不对,我就没和各位见过面!告辞!”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跑没了影,气得赵利踹翻了手边的茶桌。 喊来长随,“这几日有没有人查赵家的事?!” “没有啊老爷!” 赵利一边走出知府衙门,一边吩咐,“速速去给我查这个岁老板!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 事情办的比纪舒想象的顺利,甚至没用到将军出场。 青檀搀着纪舒走上马车,纪舒心有所感,余光忽然往后一瞥。 见祁野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像个默默守护她的影子,心下微动。 马车正要跑动起来,纪舒素手撩起了车帘,软声说:“长嬴到马车里来吧。” 青檀放下了马鞭,暗暗咬了咬牙。 她肯定没看错,这家伙面具下绝对笑了。 祁野进了车里,青檀才打马往客栈驶去。 马车内,祁野摘了面具,看向别过头故意不看他的纪舒,敛眸轻声道: “岁岁还在生气吗?” “……” 纪舒眼皮跳了跳,贝齿咬紧了口中软肉。 祁野这声……怎么能叫的这么自然? “方才是我孟浪,我弱冠七年第一次对一人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忘形。” 纪舒瞳孔放大,震惊到思想涣散。 祁野今年二十七了,竟是第一次对女子……难不成他以前真是有什么隐疾? 是了,军医也说他从没找过军妓。 若祁野是因为隐疾见好一时激动……她倒是能理解一二。 好惨一将军,生的高大威猛却得了这种病……也不知外公能治好他吗? 不对,既然他已经……那是不是已经自愈了? 纪舒放飞自我的胡思乱想,娇羞早已被同情和担忧压了下去。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4若我已经嫁人了…… 承安在黄昏时回到了客栈,他今日去了一趟沿安府的驿站,拿到了从盛京发来的几封家书。 顺道把租宅子的事情也办妥了。 “宅子在市廛附近的甜水街,离这里大概两个街道的距离。属下查过了,邻里都挺太平,是个五进出的宅邸。之前一直是空置的,属下已经安排人去清扫了,等弄干净了就能搬。” 纪舒一边解着家书的封蜡,一边笑道:“离正旦没多久了,早些搬过去还要其他东西要置办,叫下头办事快一些。” “属下明白。” 承安退下后,纪舒先开了喜桃的家书。 她们二人从小就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喜桃一上来便是一串想念她和关怀她眼下身体的话,喋喋不休的,读着却叫人心生温暖。 信件简略的概括了侯府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祁承序的伤势现在堪堪能下地了,祁宝心的痴傻症没有好转的迹象,祁家人怕被诟病想将她送走,喜桃在信中请示她的意见。 祁谨行进了私塾,成绩相当不错,江芙大概是母凭子贵,老夫人和李氏不再那样厌恶她,经她手盛京的十几家铺子大换血,不少被纪舒提拔上来的伙计掌柜,都被赶走了。 按照纪舒之前的叮嘱,喜桃将这些人分放,暂时安置在其他江芙抬手碰不到的分庄,还有她们自己的铺子和庄子上。 盼小姐安。 几大张家书读完,纪舒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她提笔写下回信,言一切安好,要喜桃在府上多保全自身,若祁三爷正旦回府务必远离。 想法子把祁宝心留下,为难可以求助纪乘风,铺子的事盯住江芙就好,暂时可以放手不管…… 写完放进信纸中,用火漆封了暂时放到一边,她还有好几封家书要看。 有她娘发来的,还有嫂子和大哥发来的信件,虽与家人分隔两地,但仍惦记着彼此,读信也是幸福的。 等纪舒全部回完,窗外打更人正好经过,不知不觉已经一更天了。 纪舒皱了皱眉,从知府衙门回来,她就没见过祁野了。 他……还没回来?还是躲着自己呢? 纪舒坐了片刻,拿起了桌上的烛台。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5要么你和离,要么我杀了他 祁野沉默须臾,露出一个看似淡然,实则阴狠的笑容。 “要么你同他和离,要么我取那人性命,要怪就怪他娶了不该高攀之人。” 这话里充满了浓浓的杀气,纪舒倒不怕他杀了祁承序,就是不该改如何张口,说明自己的身份。 纪舒阖了阖眸,“我、我仅是末流商贾之女,将军是侯府世子,老侯爷健在,如何能允你娶我?” “他允不允的不影响你我。” 祁野淡淡道,狂妄乖张。 仿佛他谈及之人并非他老子一般,浅笑一声说: “他那爵位无我早就被夺了。若是他敢计较到我头上,便叫皇帝夺了他的爵位,你喜欢做武定侯夫人,咱们便做,不喜欢……待回京我去问问皇帝,公爷夫人好听,还是侯爷夫人好听,你挑。一个闲爵他不会吝啬。” 真的是……好强。 早知如此,她上一世拼死也要把祁野全须全尾带回去。 即便没有了缘分,也能叫那一大家子老老实实的。 纪舒扣了扣手指,总觉得她此刻阴险极了,像是必定要问清了好处才能给答案的人。 “将军,旁的都不重要,我若嫁人,为的应当是那个人,而不是旁的。” 纪舒垂着眸,她十六岁之前一直是这样坚信的,若真有重来的一次,她希望能沿着自己想走的路走。 祁野点头,“我明白,我只是告诉你,我要的并非露水情缘。你可以慢慢的想,我先把一切都备好,只要你点头,你我之间毫无障碍。” 纪舒莞尔。 祁野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你能把名字告诉我了吗?这样我回京后也不怕寻不到你。” 纪舒心尖一颤,犹豫须臾,“我姓林,就叫林岁岁。” 这姓倒是大众,祁野十四年没回京了,并不知京城最大的林家,是出过几代太医院院使的林太医家。 纪舒看着祁野,她现在没办法把真实身份告诉他。 既然有了纠缠,但看能不能继续缘分,若真有缘,她自会尽早在祁野回京前,扫除二人之间的障碍,就像他一样。 如若无缘…… 到此为止也好。 纪舒远望着母亲的侧颜,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怀念,不由湿了眼眶,正想上前—— “舒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一人满怀惊喜的冲了过来。 喜桃眼疾手快,抓着纪舒赶紧退开,才没叫那人和纪舒撞个满怀。 纪舒抬眼一眼,眼神顿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拧着眉说: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成亲了,你该叫我祁夫人。” 来人名叫黄枚曲,是纪老夫人远房的一个外甥,会吟诗作对和画画,科举连考不中,就留在纪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却高极了,纪舒还未嫁人前就备受他骚扰,还腆着脸和纪家求过亲。 被拒后明面上不乱来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纪舒嫁了人才算摆脱,只是也并未彻底摆脱。 她揪紧了帕子,记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间又和黄枚曲撞见。 这厮尾随她,在花厅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轨。 正巧让路过的夫人小姐瞧见,黄枚曲竟大声斥责她勾引自己,叫纪舒在武定侯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黄枚曲人模狗样,大冬天还附庸风雅的拿了个折扇,笑着说: “嗐,我与舒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亵目光流连着纪舒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后落在那张昳丽的面孔上,馋的满嘴流涎。 这绝色他念了好几年啊,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不瞑目。 纪舒生了杀心,这猪舌头她一定找机会割了泡酒。 这时,湖心亭来了个仆妇,欠身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黄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着纪舒进了湖心亭。 也舒心了,她抬眼看去,见那黄枚曲还绕着湖心亭附近乱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双眸一眯。 她忽然起身说:“祖母和母亲慢聊,我在府上转转。”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别跌跤了。” 纪舒应了声,带着喜桃便离开了湖心亭。 冬日积雪厚,下人铲了雪却没铲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声音十分清楚,纪舒知道身后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寻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即便艳阳也没晒化。 纪舒吩咐喜桃:“方才忘了叫上严妈妈了,你回去和严妈妈说声,让她在府外马车上等我们。” “是,小姐。那您一个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喜桃离开后,这一方天地就更安静了。 纪舒站了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逼近了。 黄枚曲笑的猥琐,摩挲着手掌道:“舒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脸皮薄!” 纪舒背对着他,垂眼望着湖面,嘴角笑容带着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别过来。” 黄枚曲停住了脚步,并未生疑,反而笑着张开胳膊,“行,我不过去,舒妹妹你过来吧,咱们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 纪舒虽笑着,表情却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头,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觊觎的?” 黄枚曲嘴角一耷拉,“舒妹妹,都这会儿你还欲擒故纵,便没意思了。” “谁与你欲擒故纵,我引你来就是为了警告你,离我远些,否则当心你的性命。” “哈!” 黄枚曲被激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恶狠狠道:“给你脸了你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荡,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装模作样的拿乔,以为攀上武定侯府的二爷就有好日子过?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黄枚曲环绕四周,空无一人。 “故意挑这处僻静地方,还把丫鬟引走了。还在这儿装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厉害!” 说罢,他一副饿虎扑食姿态,猛地朝纪舒冲了过来。 纪舒一脸讥讽的看着他,竟是一动不动。 就在黄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时,纪舒脚下一滑,泥鳅似的闪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后一人宽的冰窟窿! “啊!” 黄枚曲瞪大了眼睛,脚下根本停不住,只听“噗通”一声! 整个人栽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人的四肢冻得发麻,湖面破了三四个泡泡,便没有动静了。 甚至连浮都没浮出来一下。 纪舒在岸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黄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离开。 感谢大哥平日喜好冰钓的习惯,让她知道这块湖泊岸边经常有冰洞。 不小心脚滑摔下去多正常,那么点大的窟窿,一个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面到处是硬冰,求生无门,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036断你手臂的是我,别找错了人 赵有成一条胳膊落在血泊之中,像被砍了身首的地龙,指头还在打颤,吓的极了。 在场的男子均吓的脸色铁青。 刘庞直接晕在了位置上,纪舒瞥了他一眼,抄起茶碗把人泼醒了。 “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刘庞恨不得跳到椅子上去,眼泪鼻涕都糊在了脸上。 他好后悔,早知会招来这么个煞神,他就不会贪图那点子赈灾银了! 纪舒面色如常,祁野动手时将她挡在了身后,她什么都没看见。 但心下说不惊慌是不可能的,但她更在意……祁野竟因为她斩了赵首辅旁系子弟的一条胳膊…… 鲜血顺着刀刃低落在青砖上,赵有成不断往后拱着身体,眼神见了鬼似的惊慌! 他大喊大叫,哭道:“姓岁的!你敢动我——休怪我叔公杀你全家!!” “断你手臂之人是我,若有不服,叫你爹来找我,别找错了人。” 祁野一手拿下了面具,几人纷纷呆住了。 “将——将军!!” 刘庞摔坐在地,他早该想到的!纪舒一个商贾,怎敢驱使侍卫砍了赵家旁系的胳膊!! 赵有成目眦欲裂,他家虽有赵首辅和三皇子做靠山,可也仅是位高权重,哪有祁野手上的兵权来的直接! 简而言之,他招惹不起祁野。 祁野提刀上前,将刀架在赵有成的肩膀上,用他一身上好的狐氅抹干净了刀上的血迹。 淡淡道:“岁姑娘千里送军需,解救龙虎军和沿安府百姓于水火,岂是你这膏粱子弟能羞辱的。再叫本将军听见你对她说一句脏字,本将就绞了你的舌头。” 泼天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赵有成一动也不敢动,眼珠子瞪得老大,颤抖不止。 刀面反照出他惊悚的面容。 双腿抖得厉害,没一会儿洇出一片黄痕,赵有成竟直接被吓尿了。 刀离开他肩膀那一瞬,赵有成两眼一翻,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祁野余光乜了一眼刘庞,“你,找个人把他抬回去。赵家若想评理,来军营找我。” 刘庞跪着冲他拜拜,赶紧跑出去找人。 与此同时,议事堂内其他东家也迅速签下了契书,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赵有成。 祁野连赵首辅的旁系都敢砍,何况是他们这群做生意的商户。 纪舒收齐了契书,却发现祁野不见了。 到马车旁车夫才告诉她,“将军说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纪舒不做他想,静静在马车上等着,祁野很快便回来了,换了身外衫,刀也归鞘了。 “方才可有吓到你?” “将军挡的严实,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也怕,怕赵家真因此找将军的麻烦。” 祁野松缓了表情,“他们不敢。” 即便敢,赵首辅也不能拿他如何。 纪舒笑道:“我们今日便搬去甜水街,马上正旦,镖局的兄弟们送我一路不易,我打算犒劳他们,大家一起过正旦节。将军呢?是同我一起还是……” 祁野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脸,一触即分,温声说:“我回营中一趟,解决一些事情,再去陪你。” “出何事了?” “瓦剌大王子带了一波逃兵在流窜,我要带人去找。” 如今瓦剌大军被祁野他们打的溃败,四散而逃,祁野生擒的两个皇子,都是瓦剌大王子的儿子。 这个大王子本来坐镇后方,如今前头的人全部没了,他只能带着一小撮人潜伏起来,大秦这边一直没有停止搜捕。 只能确认他逃不回老家,但也找不到人到底在何处。 祁野打算直接将人一网打尽,这样谈判的筹码也能多一分。 纪舒点点头,“将军万事小心!” 这边浓情蜜意,赵家却是鸡飞狗跳。 赵有成和他的断臂一块被送回赵家,赵夫人哭的肝肠寸断,追着赵利打。 “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让儿子去!我儿怎么可能断了胳膊!我可怜的儿啊!!” 赵利脸色青白,任赵夫人在他身后发疯,一把捉来知府衙门的衙役,怒道: “是不是那岁老板的人伤的我儿!!” “给首辅大人发信!我要伤了我儿的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赵夫人扑在地上哭着叫嚣。 衙役挣扎着说道:“不、不是岁老板干的,是祁将军干的!” “什么?!” 赵利一懵,手松开了。 衙役脚沾了地,赶紧把祁野的话重复了一遍,留下一句:“将军说了,要您找说法去军营找他。该说的小的都说了,得回去和知府大人安排赈灾之事了。” 说完,跑的无影无踪。 赵利夫妻俩都傻眼了,赵夫人扭曲了表情,“祁野!竟然是他!!” 赵利转身进了堂屋,赵夫人趔趄着追了上去。 “夫君!你要赶紧给首辅大人发信啊!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蠢货!发信发信,你以为发了就有用了吗!能奈何得了祁野了吗!你知道他手下多少人?!” “即便是权倾朝野,也不能随便砍人胳膊啊!” 赵利目眦欲裂,“随便?你儿在他跟前说了什么?他骂了救祁野于危难的人!祁野也说了,这沿安府都是她救起来的!蠢货,你还不懂吗!” 赵利跌坐在圈椅上,揉着眉心。 “错了……我本以为那岁老板背靠刘庞,没想到她早已和祁野搭上线。我早该想到的……怪我,是我害了成儿……” 他掩面痛哭,若早知如此,他根本不会去叫赵有成送死。 祁野这番是想护着纪舒,把功劳堆积在她身上,这样一来就是首辅,也动不得纪舒! 赵夫人哭的断肠,忽然间,她想到一人。 “不对,还有人——公主!公主一定能帮咱们!” 赵夫人爬起来就往后宅跑去,赵利暗骂了一声,赶紧追了过去。 谢上善被安顿在东厢房的正房中,她不仅是皇帝的九公主,还是三皇子的亲妹妹,赵家的表小姐。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利才会拿白米给她出来做样子。 可是谢上善只表演了两天就不干了。 祁野没等到就算了,她整日面对那些衣衫褴褛的贱民,都要恶心的吃不下饭了! 彼时,丫鬟正给躺在软榻上的谢上善捏胳膊。 见她满脸厌烦,忍不住劝道:“公主要不还是回京吧。在这儿等不到大将军,回京总能等到了。” “等到又如何,他不知又有什么借口!反正我一定得见到他,决计不能叫那女人截胡了本宫!” 037小姐是不是在想祁将军啊? 谢上善贝齿紧咬,恨死了那位岁老板。 她五年前北上游玩遇到山匪,得救于祁野,自那时起就看上了他,可不论她如何死缠烂打,祁野就是不肯看她一眼。 谢上善求赵贵妃和三皇子,想招祁野做驸马,可祁野拧的很,不是用外公的孝期拖着,就是装死,干脆京城都不回。 皇帝的态度也微妙的很,谢上善至今都不如愿。 这次粮草事件,三哥答应她,会留祁野一条命,让祁野入赘做她的驸马,谢上善这才会出现在此。 谢上善:“你明日再递帖子去军营,本宫一定要见到他!” “公主!公主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赵夫人拨开拦路的侍卫,扑跪在门口。 谢上善不耐烦道:“什么事又哭又喊,烦死人了!” 她的侍从走进屋内,伏在她肩头耳语了几句。 谢上善腾的站了起来,“祁野来了?!他在哪儿!” “公主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那祁野……把我儿右手砍断了,我儿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祁野在哪儿!” “来人!把夫人带下去!” 赵利姗姗来迟,冷着脸叫人拖走了赵夫人,自己走上前,拱手作揖。 “大将军今日和那位岁姑娘一起去了知府衙门,因为我儿说了那姑娘两句话,便被他砍断了一只胳膊。他还说了,要我们赵家讨说法直接去军营,不要找错了人。大将军对那岁姑娘可是不一般!” 谢上善嫉妒的满眼血红,她之前也不少讨好祁野,他都没待她这样好过! 区区一个商贾末流女子岂敢越到她之上! “那贱人在何处!看本宫不去撕了她!” 谢上善正要冲出门去,忽然想到什么,步子停了下来。 她回眸看向赵利,眼神狠辣阴冷。 嘴角微微弯起,“本宫差点就忘了,还有一把更厉害的好刀在你手里。” 赵利眼神一颤。 谢上善瞥了眼侍女,她立即退到了屋外,将雕花木门合紧,喊走了院里的所有下人。 谢上善走到炕上坐下,瞥了眼赵利。 “这几日木查哈可有联络你?” 这木查哈正是瓦剌的大王子,谁也不知赵利和他认识。 当年赵利来沿安府跑商,不巧救下了他,木查哈正好负责瓦剌的对外贸易,而赵利急需在沿安府站稳脚跟,二人一拍即合。 木查哈以低于互市的价格给他羊毛、马匹、珠宝,他私下出给木查哈铁器,兵戈,这些东西于公都不得用于出口,二人这样私下往来已经好几年。 这次瓦剌战败,木查哈的两个儿子被生擒,他坐镇后方还有三四万左右的兵马。 就这样回去,他必定被瓦剌大汗骂的狗血喷头,储位定也不保,他似是想拼一把,想要偷袭大秦边防,便发信问赵利要布防图。 赵利自然不可能给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就退而求其次,高价买了一大批火器。 好巧不巧的,这个事儿被谢上善发现了。 赵利眉头拧着,“那蠢货的队伍刚抵达边境线就被龙虎军发现了。这会儿应该正准备着打仗,顾不上我们。” 谢上善眯了眯眸, “甚好,你帮了他这么多忙,如今也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盯住那个贱人,等她离开沿安府,就给木查哈传信。告诉他,他若想救他那两个儿子,逆境翻盘,只有抓住了祁野的弱处,而那个贱人能换来他一线生机……” 赵利没想到他想借刀杀人,却被这把刀反刺了回来。 赵利并不敢找木查哈,仅仅是走私往来倒是好撇清关系,可一旦沾染上这些人命——万一东窗事发可不是闹着玩的。 “公主……” “怎么?你儿子的胳膊应当是接不上了,后半辈子都得毁了,你不想报仇吗?” 赵利咬了咬牙。 谢上善站起身,“放心,事情办成以后,我会找外公记你家一笔大功,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 她话锋一转,“眼下你先去帮我查那贱人住在何处。再去查祁野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到他!” 赵利无奈,“是。” ……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半月。 沿安府又下了几场大雪,但有了四家商贾开仓放粮,粮价被打下来,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之前受难的房屋大多重建好了,暂时无家可归的人,也在难民营住的很好。 不知是谁在其中推动,沿安府上下,就连小小县城百姓都知道,这次雪灾是一个叫林岁的姑娘四处奔走,救了一府的百姓。 短短十几日,百姓已经给她在沿安府必经的城门前,给她立了一座功德碑,每天都有不少人去拜。 同济药铺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一度赶超其他几家老字号药铺。 谢上善恨纪舒的功绩挡了自己的风头,可她找不到纪舒在哪儿,只能安排赵家仆役去药铺闹事。 结果叫人揭穿,不但计谋没成,还拉着赵家下了水。 本来四家商贾开仓,就让唯一没动静的赵家站到了风口浪尖,这回更是招惹了民愤。 赵家好几家铺子被砸,还有人半夜往赵家墙上泼粪水。 不知不觉,除夜已至,沿安府上下年味正浓。 甜水街一家宅子里,镖局的众人正往檐下挂灯笼和红布,往窗上贴福字和窗花。 虽然不是常住的地方,但装点一番也极有年味的喜庆。 低调的青蓬马车停在府门前,纪舒踩着板凳走下,拿着前两日订的春联进了府上。 承安穿过两道门迎上前来。 “承安,赶紧把春联贴了,我还买了炮仗,等今夜放了讨个喜庆!” 纪舒示意青檀把东西塞给了承安。 大秦每年正旦是不设宵禁的,守岁和正旦这两天还有夜集,会特别热闹。 承安接了个满怀,从一堆东西后勉强抬起头。 “姑娘今儿去逛夜集吗?” “等晚些再说。”纪舒回答道,慢步回到东边厢房。 青檀把方才买好的衣裳拿出来摆好,笑着说:“小姐把新衣换上吧。” 纪舒有些出神,愣愣应了声,站起身任由青檀摆布。 没多晌就换上了新衣裳,绛红色的盘金彩绣棉衣裙,广绣上是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裙摆皆是祥云,单单绣工就是上品。 雪颈上围了一圈白色的兔绒围脖,暖和的灌不进一点冷风,青檀还不放心,又将披风给她系上。 纪舒的绝艳的姿容配这一身红,好似人间富贵花,绰约矜贵,半点不显俗。 青檀满意极了,即便是处在这偏远的地方,也绝不能委屈了小姐。 “小姐这一身真是好看极了!” “哦。” 纪舒心不在焉的,青檀稍加思索便猜到了什么,“小姐是不是在想祁将军啊?” 038祁野要如何不客气? 纪舒走到门边,手扶着门槛,接了飘下来的一片雪花。 “他说要来和我一起过年的,也不知能不能来了。” 青檀见不得她伤春悲秋,看了眼庭外积起的雪堆,灵光一闪。 “小姐,要不咱们比一比雪仗吧?” 纪舒没出阁之前,和喜桃青檀关起门偷偷玩过,结果被婆子发现挨了罚,就再没玩过了。 青檀跑到雪中,笑声感染了纪舒。 “来吧小姐,这里没有老爷夫人,也没有祁家人,小姐想怎样都行!” 纪舒迈进雪地里,捧了个雪球,还没站起身,脸上就是一凉。 “好啊你,敢偷袭我!看招——” 二人你来我往,玩的不亦乐乎。 青檀会武功,之前都是纪舒和喜桃二对一,如今孤军奋战,不免落了下风。 谁知突然一个雪球隔空飞去,砸中了青檀,将她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 “有内力的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太公平。” 熟悉的浑厚声线带着沙哑的笑意,磁性又性感。 纪舒瞬间挺直了腰,朝声源看去,一抹喜悦登上眉梢,她提了裙摆踩着雪奔了上去。 “长嬴——” 祁野接过雀鸟一样扑进他怀里的人,温柔的拍去她发顶的碎雪。 “我并未爽约嗯?” “事情办的顺利吗?可有受伤?” “木查哈的三万大军折损了两万五,只剩下几百人,拼死护送他逃了。赵海成在派人搜捕,确保他逃不回瓦剌。” 这个木查哈也是个蠢货,不知他从哪里鼓捣来的火器,可能是以为这样就能力挽狂澜,救回他的两个儿子,却不知也是送人头。 祁野自然是要抓了他,给谈判加大筹码。 前线的事情算是了了,他快马加鞭赶回沿安府,好在没有迟了。 纪舒笑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先恭贺将军得胜而归!” “将军出手也太不近人情了!” 那边青檀终于爬了起来,疼倒是不疼,就是冷了点,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纪舒连忙道:“你先去房里把冬衣换了吧。” 她给府上每人都买了新衣裳,青檀应了声,转身先回了房。 祁野眼神微妙的看向她,“岁岁给每人都买了新衣?” 纪舒视线飘忽,咬了下唇,在殷红的下唇上留了个小小的白色印子。 “给将军也买了一身,就是不知合不合适……” 她都是靠猜的报的尺寸。 祁野已经十分满意了,有些急不可耐,“在哪儿呢?” 纪舒牵着他来到西边的上房,推了他进去,“就在屋里,将军换好了再出来吧。” 祁野进去没一会儿,低声唤了纪舒一句:“岁岁,腰带……系不上。” 纪舒靠在门边,面上微红,轻轻踹了一脚廊下的红柱子。 瓮声瓮气说:“别骗我,我不上当,你自己系……” 吱呀—— 房门被打开,祁野拿着玉石腰带满眼为难的看着她,“岁岁,是真的系不上。” 纪舒瞳孔涣散,一时出了神。 喜庆的节日,她给每人挑的都是红色系的衣裳,祁野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衣裳倒是合身,他眉眼生的张扬乖戾,一身赤色锦袍穿上更凸显出了他身上的乖张气息,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人物。 但也俊朗极了,因为没有腰带,艳色衣裳有几分松垮,平添了几分风流,惊艳绝世。 纪舒正发着呆,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一下唤回了她的心智。 祁野拎着玉石腰带,笑着挑高了半边眉头。 “岁岁,腰带……” 纪舒抬手将他推进了屋,低头摆弄着腰带,掩耳盗铃,好像这样就能遮掩她红了的面颊。 祁野闲笑着立在一旁,盯着纪舒的脸,好似看不够一样。 “抬手。” 纪舒转过身,闷声道。 祁野乖乖张开手,纪舒走上前,将腰带在他腰上系紧,有些生疏的整理褶皱。 丝毫不觉她二人现在的姿势,只要祁野放下手,便成了环抱。 纪舒办事一向专心,弄好了腰带,又系了玉石坠子做装点,这可能是祁野半生最斯文的打扮。 “好了么?” 头顶传来祁野低哑的询问。 纪舒未作他想,满意的拍拍他的衣摆,“好了——啊!” 身体突然离地,纪舒短促的惊呼了声,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坐在了书案上。 周身空气都被松木香掠夺了,她整个人像是一头栽进了松木林里。 紧张的从指尖到眼睫都在颤抖。 祁野微微颔首,跟她前额贴前额,低哑的声音像浓醇的陈酒,徐徐说道: “岁岁可知我方才想到了什么?” “不、不知……”纪舒顿了顿,红着眼道:“八成是下流事!” “我冤枉。”祁野抬眸看她,神色缱绻,“只是方才一时失神,看我和岁岁就好像夫妻一般。我早起上衙,岁岁替我系腰带,抱着我同我告别……若真是如此,我定是一步也不想出府。” 纪舒心口震颤,这何尝不是她出阁前幻想的婚后生活。 祁野继续道:“还有上次替岁岁描眉,也叫我想起一首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以后我都帮岁岁描眉,可好?” 纪舒愣了愣,忽然红了脸,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还、还说不是下流事!你念的什么诗!” 祁野低笑了声,“是岁岁想多了,我可只念了半句,岁岁想到什么了?” “可是想到了前句……” 纪舒羞得桃花满面,前两句是什么?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被逗急的纪舒照着祁野咽喉就是一口,凶巴巴的留下两个齿印。 顺带威胁:“你再逗我,我就不客气了。” 窗上贴了明纸,光透进来亮的很,纪舒一眼便看进了祁野眼底,漆黑的眸底汹涌着一股情绪,似乎被他极力克制着。 纪舒视线颤颤巍巍下移,她小巧的齿印还印在祁野喉结处,而他像是口干舌燥,喉结正上下滚着。 纪舒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貌似做了一件错事。 肩膀一缩,仓皇要跑,仍被抱了个满怀。 “要如何不客气?” 039我以为你再想不起来了 热气烫的纪舒恨不得把下巴埋进兔绒围脖里。 “我错了。” 她闷声求饶,垂着眸闪躲着祁野的火热的视线,也无声的表明了态度。 并不想更近一步。 祁野神色晦暗,抱着她埋进她肩头,缓和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松开了她。 “今日想去做什么?我陪你。” 纪舒抬眸看他。 “我想去市廛上转转。” 一盏茶功夫过去,二人整理了衣衫,戴好了面纱和面具,一道出了门。 除夜的沿安府比往日还要热闹,市廛上各种小摊,卖年货的,炮仗的,糖串点心的,应有尽有。 之前的灾祸仿佛只是一场梦。 祁野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等纪舒发现,他去而又返,抱了个匣子回来。 “什么东西啊?” “你方才看了一路的东西。” 纪舒眼神一动,揭开匣子,里面摆了一圈彩色糖丸,是之前一个小摊卖的什锦糖,摊附近都是孩子围着,纪舒看了好几眼到底没好意思过去。 祁野笑着说:“尝一尝?” 纪舒捏了个送进嘴里,甜的很,又拿了个送到祁野嘴边。 祁野看了她一眼,张嘴含住她指尖,舌尖一扫衔走了糖丸。 纪舒身子一僵。 祁野垂眸看着纪舒白莹的指尖,移开视线,咬碎了嘴里的糖丸,道了句: “很甜。” 纪舒闷头擦了擦指尖上的晶莹。 你最好说的是糖! 二人从街头逛到街尾,天色渐渐暗了,纪舒还惦记着团圆饭,便带着他打道回府。 走着走着,路过一家卖孔明灯的铺子。 生意似乎极好,不少人都买了,纪舒就也顺手买了两个,他们一人一个拿着。 回到宅子,青檀她们已经做好了一半团圆饭的菜肴,纪舒赶紧脱了披风,挽袖子下厨,抢了一条鲤鱼做了一道‘鲤跃龙门’的大菜,技惊四座。 宅子外漫天烟花,纪舒他们聚了一屋子,把酒言欢,本来还拘束,几杯黄酒下肚胆子就都大了起来。 镖师们逮着祁野问东问西,抒表崇敬,祁野一一敬受,一顿饭吃完也快要时辰了。 众人挤在门前守岁,祁野悄悄拉走了纪舒。 纪舒也在席间喝了两杯,脸红红的,但没有醉。 她晃晃二人牵着的手,问道:“为何不和大家一起守岁?” 祁野轻轻捏捏她的手,自然的回答道:“因为只想陪着你。也只想你陪着我。” 纪舒只觉得热意上头,方才还觉得没醉,这会儿却不大肯定了。 她闷闷的低下头,“将军说自己第一次追姑娘,可这蜜糖嘴巴真像是个中好手。” “许是见了你就自己开窍了。” 纪舒扯扯嘴角,不怎么开心,她忽然想起青檀同她说的,祁野认错了人。 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心里一股酸劲蔓延。 说的好听,还不是认错了人。 祁野牵着她来到后庭,前院的喧嚣都远离了,这会儿四周都静悄悄的。 方才热闹的烟花也瞧不见了,纪舒好奇的看着天。 “为何都不放烟花了?” 祁野递给她一个孔明灯,笑着说:“沿安府的习俗,除夜岁时燃孔明灯。” “这是为何?” 纪舒伸手接过,往天一看,果然已经有孔明灯飘了起来。 祁野放飞手中一盏,缓声道:“沿安府比邻威海关,战事频发。这里的百姓家中几乎都有旁系字辈在军营中。放孔明灯一是祈求平安,而是悼念他们在战中牺牲的亲朋好友。” 纪舒怔了怔,她看向祁野,似乎也被他身上淡淡的愁绪感染了。 她不想看见祁野这副模样,她更喜欢他平日里沉稳持重,又偶尔恣意散漫……甚至是对她流氓的样子。 纪舒脑中忽然响起一句话,幼时她娘告诉她的—— “将军!” 纪舒扯了扯祁野的衣袖,指着满天星斗,笑盈盈道: “你知道吗?人去世后——” “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继续替亲人照亮前程。” 祁野看着她,忍不住一哂。 “都十五年了,还记得这句骗孩子的话呢?” 纪舒呆住了。 “你……” 她脑中电光火石,尘封在心底的回忆陡然间被揭开了。 这张脸愈看愈熟悉! “是你——当年那个哥哥?!” 祁野:“难为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再想不起来了。” 纪舒讷讷垂头。 怪不得,怪不得祁野说他和自己认识,原来真的认识! 他真的没认错人。 可十五年前的事,他怎么还记得! “我记得清清楚楚。” 似乎是纪舒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祁野轻笑一声,挑眉说道: “我记得当年有个小姑娘,连汗和眼泪都分不清,一边自己委屈的掉金豆,一边还要‘哄’我。” 被迫回忆的纪舒捂住了脸。 求住嘴。 她真的不想回忆!! 纪舒那时六岁,堪堪开蒙,纪乘风比她早两年,那时除了读书,还要学练剑骑马。 纪乘风那会儿正是讨狗嫌的年纪,明知道小纪舒眼馋他的马驹,还日日跟她炫耀自己有马骑。 小纪舒总算熬到开蒙,第一件事就是要学骑马。 可刚提出来,就被罚打手心,原因是大家闺秀最重要的就是端庄持重。 小纪舒不肯听这些,偷偷骑马摔进了泥里,挨了一顿骂,哭着离家出走了! 那会儿正巧是皇帝春猎,纪舒和祁野都被爹娘和外公带了过去。 祁野正是习武的年纪,按照外公的要求在太阳底下站军姿,晒出了一头的汗。 正打算休息时,身后跑来一个哭着的泥球。 “呜呜呜,窝(我)再、再也不理爹爹了,再也不、不肥(回)家了呜呜呜!” 小纪舒埋头跑路,炮弹似的撞在了祁野大腿上,摔了个屁股蹲。 “哇——” 祁野只觉得脑袋爆炸,捂住耳朵转过身,凶巴巴:“别哭了!” “嗝!” 小纪舒吓得打了个嗝,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背阳下,祁野整张脸都在黑暗里,小纪舒吓得咬手帕,大哥哥凶、凶死了。 祁野放下手,给她指了条路,“走远点,别来烦我。” 小纪舒抹了把眼泪,很硬气,“我不走!我要离家出走,我不肥去了。” “四处乱跑被老虎逮到,会吃了你。” 这里靠近围场,祁野故意吓她。 小纪舒果然吓到了,立时三刻都不敢出声。 祁野见她不肯走,想着军姿还没站满时间,就不再管她。 小纪舒怯生生的偷看他,忽然发现他脸上闪烁着晶莹。 特别多,眼睛还红红的(晒的)。 小纪舒脸皱成了一团,心想,原来凶巴巴的小哥哥之所以凶她,是因为他也不开心,他还偷偷哭呢! 040日后我再不与你分开 纪舒从地上爬了起来,壮着胆子上前。 “哥、哥哥你不要哭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岁岁吧,有人分享就、不肥伤心了!” “我没哭。” “可是岁岁都看到哥哥的眼泪了哇。” 小纪舒叹息着摇头,心想小哥哥的性子怎么比她还倔。 她搅动着指头,壮着胆子主动去牵祁野的手。 “小哥哥,我们坐下来分享不开心的事好吗?岁岁可以治不开心,娘亲哭的时候抱一下岁岁就好了呢~” 小姑娘的手软的不像话,像是一块嫩豆腐,用力点就能捏碎。 祁野僵直了身子,他心想,若是他甩开了小姑娘,这个小姑娘肯定会摔的鼻青脸肿,八成会哭的更厉害,更烦人。 他叹息了声,今日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他撩起下摆,席地而坐。 “你为什么哭,说吧。” 提起伤心事,小纪舒挤出两泡眼泪,“呜呜呜,爹爹不让我骑马,一定要我学琴……明明我琴学的很好了,还是不能骑马,爹爹说只有哥哥能骑,我不能,我要端庄……不听话要打手心……” 她张开肉乎乎的手,伸到祁野面前。 掌心的银子还很明显,祁野眉头顿时一皱。 这是什么爹!奶团子都狠得下心打! 小纪舒哭唧唧讲了一通,才想起不能光自己说,她问到:“小哥哥呢,小哥哥为什么哭呢?” “我没哭。” 祁野下意识说完,就见小纪舒瘪了嘴,他忍了忍,只好说: “好吧,我、我娘为了生妹妹去世了,我刚才在想她……” 小纪舒心有感触,如果她娘去世了,她肯定会哭的更惨。 小纪舒磨蹭上去,指着天空说道:“哥哥别伤心,其实哥哥的娘亲一直都在哦。我娘说了,我祖父去世其实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虽然我看不见他,但他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我想一想就不伤心了呢。” 她扣着手,其实更多是害怕。 那她岂不是做什么坏事,祖父都能看见了,简直太可怕了。 “嗤!” 祁野没忍住嗤笑了声,这种骗小孩的话,他五六岁就不信了。 他拍拍下摆站起身,“你走吧,我要练功了,你在这里很碍事。” “岁岁不碍事的,岁岁很乖的……” 小纪舒主动往后挪了挪,乖巧坐正,“岁岁不动了,岁岁就在这里陪哥哥。” 祁野眉头紧皱,冷冷吐出三字:“随便你。” 等天色稍微暗一些,小纪舒的气似乎也消了,主动起身拍拍土跟他告别。 “小哥哥,我、我回家去了哦。我娘看不到我会想我的,爹爹要是还不准我骑马,我明天就债——离家出肘!” 小纪舒一步三回头,终于不见了踪影。 祁野松了一口气,莫名回眸看向她消失的方向,反应过来后立马转过了头。 站满了时辰,他才提步回营。 第二日,他照例去那里站军姿,因为安静,没人打搅……这是以前。 他再一次遇见了那个叫岁岁的小丫头。 她这次不是哭着来的,但红着眼,愁云满面,“爹爹还是、不让我骑马——” 眼看她张嘴要哭,祁野直接抱起她,捂住了她的嘴。 “还想呆在这里吗?” “唔唔。”小纪舒点点头。 “那就不许再哭了。” “……嗝!” 祁野松手,看她只打了个嗝,才放下她。 他专心站军姿,似乎也忘记了身边还有人,等他想起来看向小纪舒时,才发现她无聊的打哈切,身子东倒西歪。 祁野:“你若困了,还是回去的好。” “我不,我要离家出肘。” “你昨夜回去没挨打吗?” 小纪舒得意的摇头晃脑,“我说,是哥哥带我出去玩的,然后把我丢下了。” 祁野嘴角抽搐,“你可是真是个好妹妹。” “岁岁是好妹妹。”小纪舒用力点头。 祁野叹息了声,“你现在是拗不过爹娘的,倒不如妥协了,等你能决定自己可以干什么的时候,再反击他们。” 祁野本人就是这样的,他以前挣脱不开那个爹爹,现在可以了,他就奈何不了自己。 小纪舒听得糊里糊涂的,“岁岁就是想,做自己,不想做大家闺秀!” 她走上去,抱住祁野的腿,眼珠亮晶晶的,“哥哥教岁岁骑马吧!” 祁野义正词严,“不行!” 日复一日,祁野也不懂,为何就算外公取消了每日军姿训练,他还是跑去了那个地方,只为了等一个软团子。 听她今日又是如何跟爹娘‘斗智斗勇’,顺便坑兄,再一次次拒绝教她骑马。 不知第一次见面,这次祁野从马厩里偷来了一只小马驹。 小纪舒激动的话都不会讲了,说了什么祁野也没听懂,只是最后问了她。 “你真的要骑?” 小纪舒拉住缰绳,“要!” 祁野抱了她上去,小纪舒抱着马头,眼睛通红。 “要不下来吧?” “不要!” 小纪舒祈求的看他,“要骑!” 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相遇,却渐渐演变成了每日的习惯,可离别来的太突然。 祁野甚至忘了问问岁岁到底姓什么,叫什么,这个人仿佛就消失了。 直到十五年以后,老天再次把她送到了自己面前。 纪舒小脸埋在掌心,“将军别想了好不好,我那会儿好蠢。” 祁野笑道:“不蠢,特别可爱。” 纪舒身子僵了僵,好半晌才抬起头,看向祁野。 “我后来去等了将军两三日……以为将军嫌我烦才不辞而别,还哭闹了很久。” 纪舒并不是不记得这段事,而是不想记起这段事。 那些行为虽然蠢萌,但很美好,那是第一次有人赞同她的‘任性’,扶她上马背,扶起了她的思想。 正因如此,后面的无故消失才更显得锥心。 祁野愧疚难当,“对不起……那年新帝登基,我外祖恐我被新帝暗算,不得不连夜带我离京,我知道时已经在马车上,无法给你留信。我这几年并未停止寻你,可当年只知你小字,根本寻不到……” 纪舒摇头,“我并不怪将军。” 抛去二人眼下的暧昧,她也不会怪当年的小哥哥。 祁野揽她入怀,低声道:“当初一别十五年,是我的过失,日后我再不与你分开。” 纪舒犹豫几息,抬手抱住了他。 漫天孔明灯下,两颗心慢慢靠近,系起一段情。 041万民伞 正旦后,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眨眼已经一月末,纪舒逗留的时间比来时计算的还要更长。 她必须要准备回京,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和祁野的事,她也得早些赶回去。 如今沿安府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祁野正旦后就回了军营,木查哈还在逃亡,龙虎军离不得他。 纪舒托人给他带了封信,二月一这天,纪舒的马车也驶到了沿安府城门前。 交了路引,马车碾过青石板路,与身后的城墙渐行渐远。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承安磕巴道:“小姐,您、您出来看看。” “怎么了?” 纪舒心有不舍,蔫蔫的,素手撩开车帘往外看去,随即便怔住了。 他们的马车正好驶到功德碑边上,去路乌泱泱,一眼望去竟全是沿安府的百姓,这些人手中举着一把巨大的伞,上头什么布料都有,展开后一大片,遮天蔽日。 人前一名老者走上前来,纪舒认得此人,他曾是前朝某一年的进士,年迈后还乡在沿安府做夫子,平日乐善好施,这次赈灾他也捐出了不少家财。 显然老者在沿安府百姓心中,比刘庞那个狗官要更德高望重。 他深深弯下腰,高声说道:“老朽仅代沿安府上下百姓,谢林姑娘大恩!!” 后头的百姓低低啜泣,七嘴八舌道:“若无林姑娘,我们怕是熬不过这个年!” “祁将军前挡蛮夷,守住城关,林姑娘千里送粮救我等于水火,我们永记姑娘和将军大恩!” 这方声音振聋发聩,回声不绝,百姓满腔赤诚可见一斑。 纪舒感慨不已,她走下马车,面对众人深深一躬。 “我也要谢诸位为我立碑,为我送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愿沿安府大家永年康健,平安顺遂,小女上路了。” 老者接过众人卷起的万民伞,交给纪舒。 “林姑娘收下吧,愿姑娘一路平安!” 承安想要帮她,纪舒却挥开了他的手,亲自抱了万民伞踏上马车。 百姓让出一条路,马车在众人眼中渐行渐远,自今日起,沿安府后代皆知天治十四年初,有一名叫林岁的姑娘,救下了一府的百姓,离开时万民相送,百姓一同缝制的万民伞遮天蔽日,几代难得一见,在场之人无不啜泣。 知府衙门 刘庞在议事堂内来回踱步,紧张的张望,手捶掌心。 “该死!到底滚了没有!” “大人!大人!” 长随快步跑进屋内,满脸喜色,“林岁走了!小的也接到夫人和公子了,都平安!” “好!太好了!” 刘庞大笑三声,表情扭曲,“臭娘们儿敢算计本官。你,速把本官的帖子取来,本官要写信回京状告她威胁殴打父母官!” 长随进屋找笔,这会儿刘夫人也带着儿子进了议事堂。 “夫君!” 刘庞最先抱起儿子,一阵嘘寒问暖,然后一巴掌扇在刘夫人脸上。 “蠢妇!本官不是叫你老实待在宅子里,等着人接!你怎么敢带着儿子跟别人走!” 刘夫人被打蒙了,大哭说道:“那人不是你派来的吗!明明带着你的腰牌,说是赈灾一事暴露了上峰再查,要带我和儿子躲起来的呀!你、你无缘无故的打我做什么!” 刘庞气得不行,没想到林岁竟拿这个理由把人哄走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夫人问道,刘庞不耐烦的把近日的事说了一通,刘夫人头晕目眩。 “这么说……这么说府上所有的银子,全部都……” 刘庞恶狠狠道,“待我写信上去,要那林岁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大人不好了!” 忽有衙役闯进来,惊慌失措的喊道:“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来了!” 刘庞脚下一崴,把儿子丢给夫人,就跑了出去,迎面撞上一群衙役,二话不说将他抓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沿安知府!你们凭什么抓我!” 腰间挎着刀的副使从穿堂走来,扫了他一眼说道: “刘庞,按察使大人今早刚收到京城刑部大人手谕,你在沿安雪难时贪墨赈灾钱银和赈灾粮,逃往临县,证据确凿!皇上已经下派了新的知府大人。今本官奉命捉你下狱,即刻押往京城受审!府上家眷一个不留,全都给我带进大牢去!” 刘夫人追出来就闻此噩耗,哭嚎着晕倒当场。 刘庞更是吓尿了裤子,那林岁竟然卸磨杀驴! 知府被抄家下狱,消息很快传遍了沿安府,百姓拍好叫好,纷纷聚在衙门前看热闹。 见刘庞带着枷出来,什么烂菜叶子都砸了上去。 一辆马车悄悄经过,谢上善将车帘撩起一条小缝往外看去,正巧看到刘庞被押走。 回到赵府,她又是一番摔盆砸碗的折腾。 “好你个林岁!贱人!贱人!一帮没有脑子的贱民!本宫哪里比不得她,是本宫施的粥少了还是怎么样!凭什么给她立什么狗屁功德碑!还万民伞相送——她以为她是当官的吗!女流之辈不在家中绣花伺候男人,出来抛头露面,有违妇道!她该死!该死!!” 赵利刚走到庭院,就听见谢上善这通发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边。 “公主……” 谢上善迅速朝他看去,恶狠狠道:“林岁今日离京了。木查哈他们可埋伏好了?” “公主放心,我已经教他抄山路混进了沿安府附近的山林。” “哈哈哈哈!好!我倒要看林岁她如何躲过此劫!” 木查哈虽只剩下五百不到的属下,可这群人大多都是精锐,而且蛮夷眼下对大秦人恨之入骨,林岁落到那些人手里,就算能留下一条命,也定会被折腾的只剩下半口气! 谢上善稳坐上首,“本宫就留在这里,等着那林岁的死讯!” 赵利却觉得不安极了,“公主,此举实在凶险。祁野如今也在带兵四处追捕木查哈,如若被他知道——您知道吗?那刘庞已经被拉下马了,一定是林岁干的。” 他觉得那女子有些邪性,更何况她还有祁野做靠山,赵利虽然心疼儿子,可他更怕好不容易壮大的一系就此断了。 “怕这怕那的,怪不得外公瞧不上你。” 谢上善翻了个白眼,“你就听我的,等三哥到了我替你美言两句。你虽庸懦,好歹赚钱的功夫不错,我能说服三哥叫你做个钱袋子,也算平步青云。” 赵利呼吸一促,这个筹码的确诱人,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搭上三皇子么。 “多谢公主!!” 042遇袭,纪舒被掳 马车驶离沿安府,青檀将万民伞安置在后方,感慨不已。 “百姓只是想过安稳日子,可惜如今世道,为官之人大多尸位素餐,个个是硕鼠,苦的都是百姓。” 纪舒亦是这样想,她完全想象不到上一世,沿安府是何等惨状。 纪舒靠在凭几上,说道:“既然已经出了沿安府,便先把这些事都忘了。记住,咱们去沿安府是为了同济药铺去的。” 纪舒不是非要争皇帝的赏赐,枪打出头鸟,她坏了赵家的计划,暴露身份还不知会不会被使绊子。 青檀点点头,“姑娘放心吧,奴婢嘴巴最严了。” “属下也不会乱说的。” 赶车的承安大声说。 纪舒一把撩开车帘,“不止是这件事,还有别的,你也把嘴巴闭紧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巴松的像是裤腰带,做什么坏事都会被哥哥知道,上回前脚从青楼出来,后脚就被抓了吧。” 纪乘风是个狠人,身为御史他连爹都敢弹劾,什么侍卫逛窑子,承安足足被训了三天。 承安苦不堪言,“属下、一定尽力!” 纪舒笑着退回了马车里,望着窗外的风景,背着青檀,眉眼强装的平静渐渐退去。 回到京城无异于把刚卸下的枷重新铐上,纪舒不愿但也没有选择。 她指尖转着帕子,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想祁野了。 祁野在自己身边时,她才会觉得是自由的。 车队赶路了两三天,才刚离开了沿安府,来到和临府的交界处,实在是天公不作美,刚出城就下了雪,路都结冰了。 他们只能一边破冰一边赶路。 纪舒撩着车帘看着外头忙碌的镖师们,低叹了一声,心想回去要多给他们些辛苦费。 突然! 哗啦—— 安静的林间忽然一群惊鸟飞起,一只箭羽从林中射出,正中一名镖师心口! “不好!有埋伏!大家小心!” 纪舒只听见秦当家一声大喊,随后打斗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兵刃相见的破空声,在寂静山林间听的人浑身作冷。 车厢不断摇晃,承安冲马车内道: “小姐躲好!千万不要出来!” 纪舒蹲在车厢中,三面软榻应该能抵挡射进来的箭矢,她翻出软榻下箱子里藏着的袖箭,迅速裹在了手臂上。 随后便按照承安所说,抓着软榻尽量扶低身子,稳住身形。 她表情还算镇定,但脸色煞白,额角汗珠沿着脸颊没进衣领里。 是谁?来的是谁的人? 她想到会有人看她出头,前来报复,可来的也太快,太诡异了些。 四家商户?不可能,若有这本事早在沿安府就解决她了。 赵家?也是一样的,何必等散了财遭了殃再来堵截她? 而且从外头缠斗的声音看,来的人不是寻常之辈,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别管那些人!抓车里的!” 别扭的汉话叫纪舒瞳孔一缩,指尖猛地缩紧。 是瓦剌人!居然是他们!! 他们混进了大秦??! “小姐快抓住我!” 车帘忽然被掀开,青檀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抓住纪舒递来的手将她扯出了车厢。 与此同时,几个全身札甲的大汉跳上车顶,劈开了车厢,木块飞溅,碎了满地。 巨大的冲力将纪舒和青檀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纪舒努力张开眼往四周看去,承安和秦当家几人正努力抗敌,但形势显然不容乐观。 这群人满身札甲,带着头盔,衣裳里头还有内甲,分明是瓦剌的兵将!而且人数很多,是他们的几倍。 承安和镖局的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以少胜多,还是面对一群常年在马背上,靠打仗为生的蛮人! 纪舒咬了咬牙,心中不停思考着对策。 “小姐小心!” 有个瓦剌人冲着纪舒而去,青檀眼疾手快将她护在身后,那人抬刀就要砍。 纪舒连发几根袖箭,射中了敌人的眼睛,那人惨嚎倒地。 可下一秒,青檀便被拎了后颈拖离了纪舒身侧,一柄银光闪闪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 “啊!” 另一边,拼死抵抗的承安和秦当家,到底还是被瓦剌人以多胜少,刀架在了脖子上。 满地横尸,只有纪舒还站着。 她牙关紧咬,脸颊上的肉因为愤怒微微颤抖。 “把你身上的武器,解下来扔到地上,然后跟我走。否则我们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掳着青檀的瓦剌人冷声威胁道。 纪舒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袖箭,丢在了他面前。 马库里冲同伴示意,他们用麻布袋子套住了纪舒他们的脑袋,强行押着他们上了一辆马车。 “小姐,你没受伤吧?” 马车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青檀忍着哭腔往纪舒身边靠了靠。 “我没事,别担心。” “该死!这群蛮子竟然混进了大秦!”这是秦当家。 所有幸存之人心里没有任何庆幸,他们不敢相信大秦国界混进凶残的瓦剌人,是个什么局面。 纪舒道:“放心,将军同我说过,逃亡的瓦剌大王子只有不到五百的人马,闹不起来的。” 与其想别人,不如想自己。 纪舒叹息了声。 “秦当家,是我拖累你了。” 不管瓦剌为何埋伏他们,可若不是这些镖师护送她,八成也不会遇上这灾祸。 秦当家声音也很消沉,但却一口反驳了纪舒:“我们行走江湖的,哪有平安顺遂的时候……要道歉也该是我,没能护住雇主……” 几人不再言语,他们死伤惨重,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守岁过年—— 纪舒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有种直觉,瓦剌埋伏她们的理由,并不那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马库里粗鲁的将他们拖拽下马车,随后单独拎出了纪舒。 “剩下的秦狗全都关起来,怎么处置等王子的吩咐。你,跟我们走——” “小姐——” 青檀和承安只喊了一声,便被拳脚相加,被瓦剌人骂骂咧咧的拖走了。 纪舒被推进一处帐子,摔坐在地。 马库里:“王子!人抓到了!” “去的人回来了几个?” “她带着的秦狗都很厉害,去的人……还剩下一半。” “妈的!” 前头走来一人,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腥檀气息,纪舒闻着便想呕。 头上的麻布袋被人扯下,还没等纪舒张开眼,一只手抓着她的发髻,强行将她的身子拖了起来。 043巧舌如簧的纪舒 “唔——” 纪舒将痛呼咽在了嗓子里,眉目半睁看向眼前之人。 半张面目还算能过眼,但他左脸却像是被利刃划过,从上额到下颚,皮肉都翻开了,再加上他一双猩红瞳仁,简直是一个罗刹鬼! 木查哈一寸寸扫过纪舒的脸,眼底划过一抹惊艳,但很快便被憎恨压了下去。 “长的如此娇艳,怪不得能把那祁野迷得神魂颠倒!贱人!你可知因为你,本王折损了多少猛士!!祁野那厮生擒了我两个孩儿,我倒要看看,如今有你在手,他还如何嚣张的起来!” 木查哈掐住纪舒的脖子,想要对她动手,可面对这张脸,他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干脆反手将人砸在地上。 “咳咳咳——” 纪舒咳嗽不止。 马库里是木查哈的近将,自然也是恨透了祁野和秦人,他瞥着纪舒,阴狠的对木查哈献策。 “王子,祁野杀了咱们不少人,还生擒了两位王孙,不如我们把他的女人活剐了扔给他,他必定会崩溃,痛苦万分!” “蠢货!” 木查哈一脚踹了过去,“我今日杀了她,还拿什么换我两个儿子!没了她又如何脱身!你当真以为那姓赵的能助我们离开?他有几分本事!” “末将知错!” 姓赵的? 赵利?! 纪舒只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她猛然想起来,木查哈这个名字她曾听过,好像是之前大秦和瓦剌互市,负责此事的瓦剌使节,怪不得他那没毁的半张脸还算平易近人,对比其他那些面目凶狠的蛮人,他的确更适合做外交贸易。 马库里:“可是王子,咱们也不能饶了她!既然不能杀了,就先毁了她的脸,给您报仇!” 木查哈垂眸看着纪舒,表情不变,眼神却极其龌龊下流,一看便知他在打什么注意。 纪舒木着脸,恨不得挖了他的眼。 人和人的区别真是大,虽然祁野也曾轻浮无状,但他从来是克己复礼的,从未叫纪舒感到过不适。 木查哈正要开口,纪舒忽然道: “我既然已经落入你们手中,便想做个明白人!方才大王子提及的姓赵之人,不知是否是我想的那个。” 她抬眸挑衅一笑,“大王子竟然和大秦的商贾有私下来往,可是那赵利泄露了我的去处,好叫你们在半路截杀了我。” 纪舒自到木查哈面前,就没有露出过半分惧色,被揪了一地乌发掐住了嗓子,都不哭不闹。 加上这张脸,倒是让木查哈生出几分兴味来。 他自诩抓住了祁野的弱处,很是轻敌,哼笑道: “怪不得祁野会瞧上你,你和你们大秦其他那些女子的确不同。是又如何?不妨告诉你,本王和那姓赵的,已经合作多次了,他能那么快发家,还不是因为本王低于互市价格,给他的那些牛羊马匹!” “瓦剌这些年的铁器铠甲,甚至是火器,都是他给的本王!美人儿,你可是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啊!这些事若传进你们皇帝耳朵里,那姓赵的会死无全尸吧……” 显然,木查哈会这么大嘴巴的跟她说这些,是完全没打算让纪舒活着回到大秦。 木查哈掐住她的脸,反复欣赏。 “若是杀了你倒是可惜了,等本王回了瓦剌,把你带在身边如何?本王比祁野那个银样镴枪头强上百千倍,定会叫你欲仙欲死……” 纪舒挣开木查哈,轻笑了声。 “只怕王子等不到那一日,就要被他杀了。” “大胆!” 马库里拔刀就要架纪舒的脖子,纪舒口齿清晰,伶俐的说道: “王子愚蠢,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先占了上风?可不知从你掳我那一瞬便已经输了!你被赵利那蠢货拖累了。” 木查哈心尖一动,抬手大喝:“住手!” 他阴冷的视线注视着纪舒的眼睛,但凡换个人来,都要吓倒在此。 纪舒心跳快的,耳畔都响起了嗡鸣,她手指紧掐着指尖努力镇定,生门就在此一举。 二人对峙片刻,木查哈先退了一步。 缓缓道:“你什么意思?” 纪舒屏着的气终于吐了出来,她赌对了第一步,木查哈这会儿是在死局里,他必定提心吊胆,疑心病加重,只要抓着这点,她便有机会脱身。 纪舒没有急着说话,先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上的灰尘。 马库里是个急性子:“快说话!少装模作样!”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你就闭嘴。有勇无谋,只会坏了大事!” “你——” 木查哈瞪着马库里,他纵然气得浑身发抖,还是不得不把刀放了下去。 木查哈看向纪舒,目光微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叫大王子在大秦境内掳了我,是他犯得最愚蠢的错误。若我没猜错,也是赵利给了大王子路径图,才让大王子破开城防从山路混进了大秦境内,是也不是?” “是。” “那大王子应该知道,这会儿祁野一定发现了,你们这些人就在大秦境内,可没有内应,谁又能把你们放进来……” 木查哈:“你是觉得祁野会查到赵利?呵!若真能这么简单,我与他交易多年早就被人发现了。就算他会查到,你大秦那么多人,等他查到是赵利,我早已带着你回去了。” 木查哈兴致缺缺,本以为纪舒能说出什么惊天的话,结果就这? “他一定会马上查到赵利。” 纪舒轻笑,“能通敌的人的确很多,但碰巧又掳走我的人,很少。知道我和他有关系的人,就只有赵利。若是我没猜错,祁野发现我破败的马车和那些死掉的随侍,就能马上找到赵利。” 木查哈表情冷了下来,“那又如何,现场本王早已清理了,就是我们勇士的尸身也被带回来了。” “有什么用呢?尸身上的刀痕和车厢上的刀痕是没法消除的。不巧你们蛮人用的刀,和大秦的刀口也很容易分辨。” “祁野马上就会找到赵利。我听祁野说过,这次大王子带兵偷袭,还带了一批火器,想必就是刚和赵利买的吧?这么短的时间内,赵利不可能除掉所有的线索,他很快就会被祁野发现通敌。” 砰—— 044被纪舒忽悠瘸了 木查哈掀翻了身前的木桌,胸口不断起伏。 他平静了片刻,又笑了,“险些被你带跑了,即便如此又与我何干呢,赵利死便死了,我有你在手里,那祁野就奈何不了我。” “王子不等和谈,反而是带兵负隅顽抗,为的是在瓦剌王那里挽回战败的面子吧。可惜啊,就算大王子能带着我和你两个儿子或者回去,恐怕也会被瓦剌王厌弃,再与王位无缘。” 木查哈直逼纪舒,掐住了她的脖颈。 “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王子……把我大秦天威视为何物?若、我们的皇帝,知道你常年、和赵利私购铁器、火器、必定……震怒!加上你、掳我威胁祁野,以他的性情、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已是强弩之末,点兵踏平,又有何难!” 纪舒被砸在地上,脖颈上留下一处深深的印痕,她爬起来继续说: “到时候瓦剌王必定把所有事怪在你的头上!你不但与王位无缘,还可能被瓦剌王推出来,做和谈的诚意!届时必定人头落地!” 马库里气急败坏,正想一刀砍了她哪里示威,没想到纪舒脱口一句: “只有我能帮你!” 刀堪堪停在半空。 纪舒扶着一边的枯木跟站了起来,“放了我,我可以帮你,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在你们瓦剌王的面前立下一笔大功。” 木查哈看了她片刻,哈哈大笑。 “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会信你编的这些话?” 纪舒面不改色,“王子该知道,我是如何跟祁野相识的。” 木查哈扭曲了表情,“若不是你给他送了粮草,我们的勇士早就把这里夷为平地了……” “我调了十几万石的粮草,无数赈灾银,沿安府受雪难作困,当地知府贪墨,赈灾的钱粮也是我出的。加起来至少也有近三十万两白银,这些银子都是抛出去听不到响的,但对我而言,仅仅是九牛一毛。” 木查哈正经了表情。 他是瓦剌管经济贸易的王子,相当于大秦的户部官吏,干的就是银子买卖,他心下一动,似乎是猜到了纪舒想说什么。 她缓缓道:“赵利就是因为我抢了他发财的机会,才叫你来的。他不论如何是逃不过一死了,可没了他,就没了铁器和火器,瓦剌敌不过大秦的铁骑,终有一死,王子不觉得可惜吗?” “本王明白了。”木查哈挑了挑眉,“你是想代替赵利,与本王做生意。” “大秦的马一匹要七八十两银子,好的甚至要上百两,马匹需求不止。可在瓦剌,马匹根本不值钱,若能低价购入再在大秦高价卖出,每年能赚到的银子数不胜数。如此赚钱的生意,谁不眼红呢。” 纪舒走上前,看了眼马库里,“我想坐着和王子谈这笔生意。” 马库里表情一僵,看了眼木查哈,见他若有所思,冲自己点了点头,才气冲冲给纪舒搬了个凳子。 眼前是一张矮几,纪舒又道:“纸笔。” 马库里咬着牙递了过去。 纪舒边说边写:“我同你算一笔账,我家中旁支官员无数,有不少下派在各州府,浔阳府,天新府,青州府……这几个州府都是铁矿云集的地方,每年向朝廷上贡的铁矿有几十万石。而铁矿押运除了朝廷,还有朝廷御用的镖局——” “只要我开口,每年上贡朝廷的记账少那么十几万石铁,轻而易举,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而我镖局运送的东西可以到五湖四海,暗中押送,这一条线上没有旁人插手,根本不会被发现。” “赵利只敢从沿安府内给你送油水,沿安府这小地境,开采的铁矿还不够塞牙缝。我敢从大秦境内最大的铁矿府给你运铁、甚至是硝石、火药……每年瓦剌能赚到的是这个数,能节省下你们正常互市价格的上千万两银子。” 木查哈也是生意人,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激动的手有些发抖。 纪舒笑了笑,“如果瓦剌王知道,王子给瓦剌带来了这么大的好处,还会在意你这次战败吗?若王子和我做生意,这次战败的损失,短短一年就能弥补。” “我凭什么相信你。” 木查哈已经有所动摇,但他仍不放心。 “没有什么事是十拿九稳的,要做什么都要赌。单看王子的胆识够不够,我只知能称王之人,从不畏手畏脚。” 纪舒说:“何况此事你我都是双赢。我是商人,就是要敛财的。赵利有这么赚钱的机会,我有机会抢来自然要抢。” 马库里拧着眉头,“王子,你不要信她,她就是个女人!哪里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木查哈捏着手里的纸,看着上面行云流水的记账,便知纪舒的能耐绝不只是纸上谈兵。 而且她被掳到此处,丝毫不见惧意,还敢跟他谈生意,就说明她不是寻常女子。 这般有胆识,才有可能办成这件大事。 纪舒靠坐在椅子上,哂笑说:“是女子才好呢。谁会想到女流之辈敢和外敌走私呢。我的身份是最好的保护,可比赵利那个家伙方便多了,更多利益,更安全。只要我回去,马上就能安排这条运线。” 木查哈捏着纸张,沉默许久后道: “本王考虑考虑。马库里,先带她下去。单独辟个帐子给她,找人盯着。” “是。” 纪舒敛下眸,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总算是被她忽悠住了。 眼下形势危急,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定要想办法溜走才行。 马库里推着她往前走,似乎是木查哈对纪舒的态度,马库里的动作温柔了不少。 纪舒四下瞥着,周围都是丛林,完全看不到出路。 她垂眸看着地,蓦地瞥见一处,瞳孔一缩。 “啊!” 马库里一个晃神,纪舒就摔坐在了地上,苦着脸揉了揉脚踝。 “这里的路好难走。” 马库里厌烦的用瓦剌话骂了两句,然后就粗鲁拽起了她的手,拖着她往帐子走。 纪舒一边呼痛,一边悄悄把拽下来的草叶塞进了袖袋里。 045祁野林岁在哪儿? 另一头,城关之上,守城将脸色煞白如纸,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将军!卑职真的不知木查哈是如何从此处进关的!卑职冤枉!卑职怎么通敌!卑职冤枉啊!” 祁野站在城墙边,手磨了磨砖石上留下的绳索勒痕,大致判断了这伙人进关的时间。 头也不回,“带下去杀了,叫守城将都去看着。再有懈怠渎职者,皆斩。” “是!” 守城将瞪大了眼睛,“将军饶命啊——” 两个将士直接捂了他的嘴,拖死狗似的将人拖下了城墙。 所有人的表情都冷极了,他能喝酒渎职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次放进来的只有几百人,可若下次,他是否能把敌人的百万大军都放进来? 城关一处失守便会接连失守!若不是木查哈人手不够,还不知要爆发多大的战争。 城关内那么多百姓怎么办! 陆问拧眉说道:“将军,此事蹊跷。木查哈没必要冒风险进关,他不可能知道守城将喝酒渎职,也不能那么精准的判断他当值的时辰,恐怕是城内有人接应……” 几人脸色阴沉,祁野手重重砸在城墙上,一字一顿道: “查!” “绳索痕迹很新,进关时间不过十日。他们必定走的山路,传令所有城关,接下来几日府内只准出不准进,调虎贲营三千人随我进山搜寻。赵海成,你再带手下的人在府内查一圈,任何可疑人等都不准放过!” “是!” 众将抱拳听令,祁野心底却涌起一股有种不安的预感。 木查哈躲进了山里,纪舒的车队走的也是山路,若是—— 确认木查哈的人混进了关内后,祁野便立即开始搜寻,一刻也不敢停歇。 他仍是放心不下纪舒,所以派了人沿着纪舒走的山路追了上去,这几日大雪她们应该走的不远,追上了也好提醒他们当心。 祁野则和虎贲营的将士们,在沿安府附近的山上大肆搜寻。 日落西山,祁野回到营中和众将一道讨论今日搜寻的结果,突然一个小将焦急求见。 祁野召了人进帐,一看竟是他派去追纪舒的将士! 他噌的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将军,小将在沿安和平阳的交界的那座山路上,发现有打斗的痕迹!血痕!还有这个箭!” 祁野大步上前,夺过箭矢,手迅速收紧。 是瓦剌的箭! “人呢?有没有看到林岁!” “属下在悬崖边的枯树上发现了马车的车辕,至于尸身和岁姑娘,都没有发现!” 小将亦是悲痛难耐,救了他们的岁老板可能已经遇害。 祁野头痛难忍,怒火已经燃至最高点。 陆问拍案而起,脱口说道:“不对!木查哈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袭击岁老板她们!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隐蔽,不是主动挑事,他不是蠢人,若是他做了,那必定是——” 陆问大步走到祁野身边,“将军别担心,岁姑娘一定还活着,只是她在木查哈手里。” 祁野手里的箭矢断成了两截。 极度的怒火带来的反而是表面的平静,他淡淡道: “有人告诉了木查哈进关的方式,并且告诉他抓到林岁,可以逼我放走他、和他两个儿子。” 谁会知道纪舒对他很重要? 他之前为了纪舒,砍了赵利儿子的胳膊。 祁野抄了佩刀大步离开帅帐。 陆问追出帐子,大喊:“将军!您要去哪儿——” “赵府!” 宵禁后的沿安府一片静谧,可正在此时,激烈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些寂静,火把的亮光把天都照亮了。 城门将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令牌砸了脸。 “开城门!” 火光照亮了令牌上祁野二字——是将军! 城门将立即跑下城楼,打开了城门,无数战马疾驰而过,待他们睁眼,只看到一堆尘埃。 几人面面相觑,眼底都带着恐惧。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满城的人,家家户户都打开了窗户怯生生的看,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府上下都熄了灯,门房昏昏欲睡,被一阵马蹄声吵醒了。 “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吓得四处张望,将偏门打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去,这一眼就吓傻了。 赵府门前的路上全都是骑着马,穿着甲胄的将士,他们手持火把和兵刃,面庞冷硬骇人。 祁野:“把这里围住,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门房转身催促同伴:“快去……快去把老爷喊醒啊!快!” 他壮着胆子走出府门,“见过将军!眼下已是宵禁,不知将军来府上所谓何事?” “把门打开。” 门房吞咽着口水,“这、老爷不曾吩咐,小的不敢擅自——” 一抹刀光从他眼前划过,带下他几绺头发,门房吓得摔坐在地,目光呆滞。 祁野言简意赅:“要么开,要么死。” 门房骤然回神,连滚带爬的跑进府上,几息后迅速打开了府门。 虎贲营的将士们如潮水涌入,门廊下,穿堂,围的水泄不通。 祁野就站在庭中,冷硬的面庞,漆黑的瞳孔,一柄刀攥在手上,好似阿修罗。 “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赵家通敌的证据翻出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赵府上下所有的仆役都起来了,他们被圈在一处,噤若寒蝉,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赵利从小妾床上起来,衣裳都没穿利索,看这架势,本就心虚的他吓得满身大汗。 “将军!这大晚上的,您带着将士擅闯我赵府是要做什么啊!你们四处翻腾,可还有王法了!” 铿—— 祁野脑中的弦正绷着,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他还能先找把柄已经是他最后的耐心。 可看到赵利时,祁野压着的火就再次腾了起来。 就是他,害得纪舒落入险境! 刀刃抵着赵利喉管,洇出了一小片血痕,死亡离得如此近,赵利双腿抖似筛糠。 “祁、祁野,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就算你是镇国将军,你也不、不能滥杀无辜!我要找首辅大人评理!” “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祁野的眼冷的像寒潭,空洞无情,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逼问:“林、岁、在、哪、儿?” 046不说就片肉,剐成人棍 赵利脑中轰的一声! 他知道了! 他他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老爷!” “爹——” 这时,赵夫人和赵有成也来了,二人一左一右扑了上去。 赵夫人凶狠的瞪着祁野,却畏惧他的模样和他手里的刀,只尖锐的骂他: “你这个乱臣贼子!你仗着手里的兵权滥杀无辜!冤枉好人!深夜擅闯民宅纵手下将士行凶!我一定要告诉皇上!让皇上治你的罪!你快放开我夫君!” “我爹做什么了!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赵有成不敢多说,他现在看到祁野就想到自己的断臂。 祁野面无表情,手缓缓下压,正在他打算先对赵利刑讯逼供的时候,一队将士抬着几箱东西跑了过来。 赵利瞥了一眼,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将军!这几大箱全是宝石玉器!另几箱是衣裳布匹,全都是瓦剌的工艺!还有一箱火器!” “我我我,我是做生意的!我有这些……很正常吧!将军管天管地,还管我买宝贝吗!” 赵利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这会儿才后悔听了谢上善的话…… 谢上善那小贱人哪里去了?! 祁野盯着赵利,冷声道:“你买的?这箱玉石本将见过,前几年瓦剌上贡朝廷的玉石不过如此,你去哪里买?还有火器,区区商户囤积火器,按大秦律秋后处斩不为过。” 赵夫人瞪圆了眼,“你胡说!” 祁野烦不胜烦,一脚踹飞了赵夫人,人砸在红柱上,吐了口血便生死不知了。 他看着赵利说:“城楼上有一守城将是你赵家子弟,和他同班的守城将嗜酒如命,常在看守城楼时一醉便是一晚上,这个消息你知道吧。”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你和木查哈来往多久了?” 祁野一针见血,赵利苍白了脸色,矢口否认,高声道:“将军不要血口喷人!你说的话,草民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不断往外瞥,心想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怎么还不来! 无妨,祁野不敢杀他,祁野没理由杀他! “将军!找到了!账簿和书信!!都找到了!” 陆问上前抢过,迅速翻阅起来。 赵利眼珠子险些瞪掉,声音一再拔高:“不可能!!不可能有什么书信——是你们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账簿不能说明什么!谁也不能证明那些东西是他和木查哈交易的! 书信更不可能!他明明把所有书信都烧掉了! 陆问展开书信,又将账簿翻到一页,笑出了声,“一月十五,火器三百件——书信和账簿记载的数目和时间都是一样的。这书信上的刻章也是你赵家家徽,还在这里负隅顽抗?” 赵利气疯了。 “是你们——你们在陷害我!我不会认的!我没有通敌!就是告到陛下那里我也这么说!” “你拇指上有个豁口?” 赵利一呆,陆问大步上前,将书信展在赵利眼下,然后迅速钳住他的手。 拇指那里果然少了一块肉,就像书信的指印上有一个豁口。 赵利看着那封信,眼神颤抖的厉害。 怎么可能,他明明叫谢上善把这封信给烧了的,那个蠢货!她竟然留下了!! “一共两封信,一封是交易火器,一封是入境舆图,赵利,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祁野一刀劈下,赵利两条胳膊面条似的掉在了地上,他惨叫连连跪在地上,痛的身体扭动恍若蛆虫一般。 赵有成早被吓晕过去,赵府上下仆役更是面如死灰。 赵利挣扎着想要躲,祁野的刀就落了下来,穿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祁野压低身子,喷溅上血的面孔显得邪性又阴翳。 “木查哈在哪里?” 赵利吓傻了,就犹豫了一息的功夫,祁野闪身到赵有成面前,嘎嘣一声,踩断了他的左肩。 “不!” “啊——” 赵有成惨叫一声,生生被疼醒了,眼前一片模糊,他糊着鼻涕眼泪不停求饶。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了我吧,我再也、再也不敢骂林岁了……” 祁野置若罔闻,眼睛直勾勾看着赵利,冷冷道: “你拖一息,我就断他身上一块地方,等他身上的骨头断完了,就片肉,剐成人棍。“ “不要啊!不要啊!爹你快说啊!你快说啊!” 赵利一晃神的功夫,赵有成的右腿也遭了殃,偏偏他两条胳膊都和赵利一样,除了无力惨叫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别动我儿!我说!我要他去了奇犽山躲着!他在奇犽山!” 祁野确定了赵利没有说谎,才放过了赵有成走了过去,抽出了他肩上的刀。 赵利苦不堪言,连声说道:“将军,掳人的计谋不是我出的,是六公主谢上善出的,是她嫉恨林姑娘,是她要木查哈进境,绑走林姑娘的,与我无关啊,求求你,求求你放——” 赵利求饶的话没说完,也再没有机会说了。 他的人头滚落地面,摔在了赵有成怀里,父子俩四目相对,赵有成尖啸一声,几番打击之下直接被吓死了。 庭院内的血流了一地,深深没入青砖地内,冲天的血腥气将此地渲染的好似地狱。 不过众将表情淡然,镇定的开始收拾现场。 赵夫人珊珊醒来,发现儿子和丈夫全死了,她受了极大打击,哭闹不休,冲着祁野的背影咒骂。 “纵然我夫君有错!也应交由圣上处置!你这贼子狼子野心不止!我必要讨个说法!” 祁野飞身上马,睥睨着她,满眼蔑视。 “本将的刀承自外祖,先帝亲赐,下诛谗臣贼子,先斩后奏,你要讨说法,下去问先帝要吧。” 说罢,勒紧缰绳驭马而去, 他飞速赶回军营,点了五千虎贲营将士,准备连夜赶奔奇犽山。 祁野留下陆问处理赵家后事。 “赵利死了的事不许先封锁,等抓住木查哈再说。在赵家找到谢上善了吗?” “她应该是跑了,方才搜的时候便已经人去楼空。” “借刀杀人,卸磨杀驴。不愧是谢家人。” 祁野冷笑一声,抬手做了个手势。 几名影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 祁野:“追上谢上善,杀了。” 影骑低声应是,下一瞬消失无踪。 047自救 纪舒不敢深眠,精神高度紧绷也让她没什么困意,一夜辗转反侧也算熬过去了。 翌日天亮,马库里在帐外不耐烦的喊人: “醒了没有?王子找你过去!” 纪舒把早饭的稀粥倒进地里,假装吃完,起身走出了营帐。 “跟我来吧。” 纪舒问:“我的伙计们怎么样?” “放心,还活着。” 马库里引她到了帐外,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进去。 纪舒心下有了数,果然,木查哈比昨日客气多了,张口便要她坐下。 木查哈看着她问道:“你当真能每年给瓦剌提供几十万斤铁?” “大秦交城的铁矿能开采出一种‘云子铁’,质量上乘,用作武器是极好。朝廷每年要交城上缴的云子铁是十万斤,我可以让当地的府衙施压,至少可以多开采两万斤左右的云子铁,给你们瓦剌。当然,价格低廉。” 木查哈笑的贼眉鼠眼,显然十分心动,“可是这样来,你不就没得赚了么?” “王子不知秦律规定,火药硝石铁器都是不准非皇商交易的,我纵然有门道也只能给朝廷赚钱,我自己每年交几千万两给朝廷,自己却只能赚蝇头小利。可若是和王子合作,低价购入马匹,我只会挣得更多。” 纪舒拿起边上的纸笔,边说边写: “我每年给瓦剌朝廷提供两万斤云子铁,六十万斤生铁,每斤计……” 她下笔飞快,很快一张契书就写完了,木查哈接过来扫了一眼,满意极了。 他给出的马匹和其他东西也不少,可相比较还是瓦剌更赚。 毕竟瓦剌购入火器和铁器,铸造兵器,强的是国,而眼前这个女人只想到了靠低价购入马匹赚钱。 木查哈心想,等他的铁骑踏平大秦的时候,他一定会把这个女人再抓出来,让她做自己的禁脔。 可惜眼下是没这个机会了。 木查哈先按了手印,“那就合作愉快了?” 纪舒按了手印,写下‘林岁’二字。 “既然这样,就请王子先把我的伙计释放了吧。” 木查哈皱起眉,纪舒道:“他们都是我的家奴,会武功的那几个是镖局的。我既已经和王子达成了协议,他们自然也不会回去乱说,即便是说了……如今祁野已经在全府搜捕王子了,说了也是马后炮。” 来时他们都蒙着面,谁也不知木查哈的据点在哪里,他也不必怕释放了他们,会暴露所在。 木查哈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纪舒一夜不见人影,青檀和承安的心都吓得提在嗓子眼。 几人也试图逃跑,但瓦剌人看管的很严,他们手中有兵刃,承安他们却是赤手空拳,逃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正在几人焦头烂额时,最先抓捕他们的瓦剌人突然出现,将他们一个个推出了帐子。 众人心沉到了谷底,承安冲青檀和秦当家使了眼色,若是瓦剌人真的要动手杀他们,只能放手一搏了。 青檀无比担心纪舒的安危,正想着,纪舒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东家没事吧!” 秦当家也急得很,这么一喊,木查哈更确信这些人是纪舒的伙计。 他哈哈笑道,“算你们运气好,有这么一个东家,才能保住性命!记住了,她以后是要跟本王做生意的,你们全都是她的伙计,自然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下山若是遇到祁野的人,你们知道该如何说!” 众人都懵了,但好在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便一头雾水,仍然面不改色。 纪舒道:“王子允了我放你们下山,你们先回去。” “那小姐你呢!” 青檀连忙说道:“既然如此,就该叫小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啊!” 木查哈哂笑了声,“本王自然不是傻子。本王要先确保离开你们大秦,才能放她走。” 纪舒心一沉,“王子若还没放弃用我威胁祁野,生意就做不成了。没有我阻拦他,他一定会发现赵利和你私下来往的事。” “放心,本王说到做到。本王留你也是以防万一,若是没能全身而退……本王自然要先保住性命,才能考虑其他。” 纪舒眼珠滚了滚,眸色阴翳。 正大光明的走不了,还有其他路,总之先把青檀他们送走,叫他们去给祁野报信。 木查哈手一挥,几人就又被套住了脑袋,推搡上了一辆马车。 木查哈拍拍纪舒的肩,“就有劳你在我们这里多待些日子了。” “夜长梦多,王子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倒不如早些寻路回瓦剌去。” 木查哈微笑说:“看得出你还是不大放心本王……其实本王还是想先看看你的诚意——等你那些伙计回到大秦境内,先拿十万斤云子铁来赎你回去。” 纪舒瞳孔微缩,气急反笑。 “王子若是这样食言而肥的人,这笔交易还是不要做了。” “本王听不懂你们汉人文绉绉的话。本王只知道,眼下你在本王这里,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木查哈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模样,无耻至极。 纪舒转身愤然而走,木查哈慢悠悠道:“看好了林老板,这可是我们瓦剌日后的贵人!” 纪舒默不作声,捏紧了袖笼。 西落西山,押送青檀他们的瓦剌人也回来了,纪舒刻意等在山上,确认几人去时的衣物都没沾血,才回了帐子。 虽然她还没脱身,但好歹送走了其他人。 纪舒看着帐子外影影绰绰的瓦剌人,若有所思的取出了袖笼里的毒草。 不能正大光明的走,只能溜了,希望青檀尽快带着祁野找过来,否则她迷失在林间倒还好,若再被木查哈抓回去,可真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纪舒安分的待在帐子里。 木查哈似乎很愉悦,她听帐子外的瓦剌士兵低声交谈: “王子在山上打到了野鹿,今夜可以烤鹿肉,大家都有份。” “我倒是想喝酒了,妈的,如今在这儿鬼地方,喝酒都要小心翼翼。” “王子说能喝一些,好像是跟帐子里那个秦女做了什么大生意,王子很开心。” “一个女子能跟王子做什么生意……” 纪舒暗自记下了所有信息,回到桌边,打开了茶碗的盖子,将毒草泡了进去。 …… 另一边,承安青檀和镖局仅剩的几十人,终于来到了平阳府的城楼下。 青檀救人心切,这里走去沿安府实在太浪费时间了!他们只能先找到龙道镖局的分局,再叫镖局里的人快马加鞭把信送去沿安府。 “来人啊!我们要进城!有要紧的事!” 青檀手攥着路引,奋力拍打着城门。 承安和镖局的人也是奋力叫门。 好半晌过后,城楼上才有人探出脑袋,大喊:“祁将军有令,凡沿安平阳,只准出不准进,有路引也无用,你们赶紧去了吧!” “什么?!” 青檀一激灵,祁野不会无缘无故下这种命令——他已经发现瓦剌人进了关!太好了,就是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小姐被擒了! “我要见将军!有要紧的事禀报!我们都是大秦人!” “将令难违!” 城门将执拗,一行人也别无他法,青檀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瓦剌人进关了。 这样只会引起百姓恐慌。 青檀咬了咬牙,对众人说道:“不如咱们兵分几路。承安,你赶紧去沿安府报信,我和秦当家他们先去咱们出事时的那个林子,沿路往回找。将军既已发现瓦剌人入关,定也在各个山头搜寻,运气好能遇上他们。” 承安点了点头,看着她道:“眼下重要的是我们先稳住,别乱了阵脚。小姐先将我们送走,我们便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定要找到祁将军,再找到瓦剌人在的那座山头。” “兴……兴许我能找到那个山头……” 忽然,有一位镖师抬起手,“我记性比较好,尤其擅长记路,虽然我们上山和下山都被蒙着脸在马车里,但我记得下山后的路线,拐了几个弯,说不定能找回去。” “那太好了!” “眼下只要找到祁将军就行了!” 众人正要离去,城门突然打开,一个人骑着马走出平阳府,秦当家定睛一看,惊呼: “吴兄弟!” “秦大哥!” 那人翻身下马,“秦大哥怎会在这儿?还……这副模样?其他弟兄呢!” 秦当家红了眼,“说来话长,我来给你介绍。” “这是分局的兄弟,之前受姑娘所托来平阳府,我们才结识!这两位是我雇主的侍卫,吴兄弟,你出现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正缺人帮忙!你办事若不急,可否将马借我们一用?” 小吴兄弟拍拍胸脯,“自然可以。我就是要去几里外的村里看我母亲,走路也好,马你们拿去用吧。” “谢了兄弟!感激不尽!” 事不宜迟,承安冲他抱拳,然后翻身上马,疾驰往沿安府去。 青檀则跟着那位记路的兄弟,沿着来路寻找瓦剌人所在的那座山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密林深处的营地里,瓦剌人烤肉喝酒,好不快活。 纪舒安静的待在帐子里,她这帐子比较偏僻,不少瓦剌人都去木查哈那儿喝酒了,她这里冷清的很。 忽然,看守她的将士回来,给了她一盘鹿肉。 “吃、吃吧!王子赏你的……” 这人盯着她看了好久,才邪笑着退出了帐子,纪舒看了眼帐子的倒影,好似附近只剩他一个看守的人了。 纪舒没动那盘鹿肉,她打开茶盖看了一眼,毒草的颜色已经半褪。 茶水仍然是无色,可实际上却已经浸满了剧毒。 她想了想,脱了外裳,一边装作解衣扣,一边打翻了桌上的碗。 砰—— “怎么回事!” 那人立即冲进帐子,却看美人衣扣解了两颗,当即惊住了。 纪舒眯了眯眸,抄起茶碗把水泼在了他脸上,怒骂:“登徒子!连你王子都不敢轻怠我,你敢进来!还不滚!” 048秦狗攻来了 大汉被泼了一脸水,仍是移不开眼睛,想着方才瞥见的雪颈,难耐的吞咽着口水。 他抹了把脸,“我是听到有东西打碎了,收拾了就出去!” 大汉一边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偷偷瞟着纪舒,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 纪舒侧对着他站着,心里暗数毒药发作的时间。 她确信有把水泼进他的嘴里。 大汉专心致志的偷瞟,动作故意放的极慢,可不知为何,心口跳动的越来越快,还传来一股绞痛。 他眉头蹙起,手忽然按在桌上,另只手死死捂住胸口。 “你……水……” 大汉意识到什么,眼珠瞪得老大看向纪舒,伸手就要掏刀。 纪舒大步上前,解下他腰上的刀扔到一边,躲过大汉想要掐她脖子的手。 “贱、人——” 大汉嗓中仿佛堵塞住,声如蚊蝇,他挣扎着想要跑出营帐。 纪舒解了腰带飞奔上前,扬了腰带缠在他脖子上死死吊住! 绝对不能让他出去!! 大汉即便中毒,力气仍是比纪舒大了许多,他拉住腰带,转身反抗。 二人缠斗在桌边,纪舒一个不察被他推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又被掐住了脖子。 呼吸顿时艰涩,纪舒毫不犹豫反手冲他眼睛戳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药性发作的更加厉害,大汉松开了手,在地上翻滚了片刻后,彻底没了声息。 “咳咳……” 纪舒捂着嘴,把难耐的咳嗽声压到最低,她看向帐子外,除了远处传来的笑声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敢耽搁,恢复了体力便爬了起来,将那大汉拖到了帐子前。 确认外面无人,她便将尸体拖到帐外,摆成坐姿,好在这群人都穿着盔甲,头甲压低一些挡住面孔,谁也不知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纪舒再返回帐子将披风塞进被子里,继而头也不回的往一边深山跑去。 林间冷风瑟瑟,枝叶茂密,没有一步是好走的,不出片刻纪舒就沾了一身泥土污秽。 参天的大树遮挡了月光,前面的路黑漆漆的,她也不知自己如今在何处。 纪舒只能苦中作乐,即便是十足摔死在山底下,也好过被那群畜生侮辱。 她提起力气继续摸黑前行,偏偏脚下一滑—— “啊——” 纪舒慌张的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可却是无用功,直到她滚落到边缘,身体猛地开始下坠,后脑“咚”的一声,狠狠砸上了什么东西,瞬间意识全无。 …… 另一边,山下,青檀跟着那名镖师一路来到奇犽山下。 “你确定是这里吗?” 镖师点了点头,“是这里。” 秦当家一行人在附近仔细搜索起来,突然他抬手招呼青檀:“是这里!” 众人一拥而上,秦当家指着泥土,“这一条路上的泥土都有翻动的迹象,还刻意用掰断的树枝和叶子做遮挡,一定是为了掩盖车辙的痕迹,绑我们上山和带我们下山的马车,肯定走的这一条路。” “那我们寻着这条路上去一定就能找到小姐了!” 青檀激动不已,她想了想说:“这样,我沿着马车痕迹上去寻找小姐,秦当家你们去沿安府找救兵。” “你一人去?这怎么行!” “即便我救不出小姐,也要确保她现在安全!这会儿天黑,我摸上山避开他们的人,说不出能悄悄把小姐带出来。如果他们人多,我就不动手,在附近躲着,如果他们逃离了这座山头,我也好跟上去,方便和你们接应。” 秦当家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跟你上去。阿泰,你带着兄弟们去追承安。” 事不宜迟,他们兵分两路离开了山脚下。 青檀和秦当家小心翼翼沿着山脚寻了上去,火折子都不敢弄得太亮。 这时,一支箭破空而来,青檀耳尖一动,低呼:“小心!” 二人迅速俯下身,箭插进一边的树上,没入了大半。 秦当家脸色一白,“是瓦剌人?” 青檀看了眼箭尾,眼里一亮,“不!是秦箭!” 林间传来一声低喝:“不准动!” 秦当家二人举高双手,青檀激动道:“你们是龙虎军吗?!祁将军是不是在此!我是纪、我是岁姑娘的丫鬟!我家小姐被掳了!” 拉满弓站在树后的秦兵闻言一愣,他身边持剑的同伴和他互换眼神,示意他先在这架弓戒备,另一人则慢慢走上前去。 秦当家上前一步,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脏污。 “我是当初和岁老板去过军营的人!岁老板现在瓦剌人手上,我们要找将军救人!” “秦当家!” 这个小兵正好看过秦当家,赶紧招呼同伴,“是自己人!快去禀告将军!” 他上前说道:“将军已经知道林姑娘被绑的事了,这里是奇犽山,我们是虎贲营的!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找将军!” 青檀喜极而泣,她努力镇定下来,说道: “我们已经找到能去瓦剌营地的路线了,秦当家你先在这里待着,我马上带将军过来。” 秦当家点头应下,青檀跟着那小兵快步寻找到了秦兵的队伍。 祁野看见青檀,大步走上前,漆黑的瞳孔在火折映照下,冰凉又乖戾。 “林岁呢?” 青檀快速把发生的事和祁野说了一遍。 “我们不知道小姐做了什么,但她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我们已经找到了,送我们下山的马车走的那条路,沿着那条路上去就能找到小姐了!” 祁野面色稍霁。 “带路。” 众人无声无息的往瓦剌营地摸去,为了不打草惊蛇,祁野命所有人熄了火折,好在月光足够照明,路虽坎坷倒也好走。 越往深处树长得越高,层层枝叶遮天蔽日,月光都渗不进来,不知摩挲了多久。 祁野嗅到一阵木柴燃烧过的气息,还有些许肉香。 营地近了! 他拉住带路的青檀,回过身冲陆问打了个手势。 是叫所有人警戒,前面即将到瓦剌的营地,他和陆问配合默契,一番无声交流后,陆问和几个将领各自带了一群人,开始往四下散开。 木查哈带着的人不多,营地也不大,将他们包围一网打尽,很快就能将他们擒下。 最重要的是,偷袭能叫木查哈乱了阵脚,只要清缴的速度够快,他就没机会抓林岁做威胁。 “林岁的帐子在哪里?” 祁野低声询问青檀,他还是不愿拿纪舒冒险,先将人救出来再抓人也不迟。 青檀脸色难看,摇了摇头。 “小姐不知道怎么说服的木查哈,木查哈以为小姐要和他做生意,就把人单独关起来了。” 祁野的唇抿成了一条线,默不作声的继续前行。 不久后,一出空旷的营地出现了,祁野抬头看了眼,这里的树长得奇高,又是在深山里,腾起的炊烟不到一半就会被风吹散,木查哈倒是会挑选地方。 营地前巡逻的瓦剌人打着哈切,没精打采的,警惕性奇低。 营地内极其安静,忽然一声狼嚎响起—— 巡逻的两个瓦剌人面面相觑:“这山里有狼?” 另一人还没回答,便被一只射来的秦箭贯穿了胸膛,一头栽倒在地。 “不——” 另一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也落了个相同的下场。 秦军攻入瓦剌营地后,惊慌的喊叫声才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好了!秦狗来了——保护王子!!” 火折照亮了一方天地,木查哈从醉生梦死中惊醒,帐子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被偷袭的瓦剌人面对虎贲营的将士们,毫无还击之力,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满地横尸。 木查哈吓得酒意全退,抄刀冲出营帐,砍杀几人后终于找到了马库里。 “人呢!那个女的呢!” 马库里脸色惨白,他早在秦军闯进营地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纪舒,可是—— “王子……那个女人毒死了看守的侍卫,已经……已经不见了!” 049祁野他再没有机会欺负你了 “啊啊啊!!” 木查哈气得挥刀乱砍,可惜面对重重包围,他根本无力抵挡。 危机关头,他一把抓过身后的马库里,砸向前面的秦军,然后转身欲逃。 只是前头提刀而来的身影,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祁、祁野……”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只持续了片刻,所有瓦剌人死的死,尚且活命的则是被捆成了螃蟹,个个面如死灰。 祁野没心思理会这些人,青檀翻遍了整个营地,满脸煞白的跑回来。 “小姐呢!我家小姐呢!!” 她抢过一个秦军的剑就要劈杀木查哈,被将士们手忙脚乱的拦了下来。 木查哈是瓦剌大王子,不能轻易杀了! 木查哈哈哈大笑,兵败被生擒,他也丝毫不惧。 因为大秦要和瓦剌议和,祁野必定要留他一条性命,最差也不过是灰溜溜的被父汗拿牛羊马匹,和地赎回去罢了! 他转着眼珠,不怀好意的说道: “你问那个女人?早就已经被本王玩烂了扔下山去了,你顺着山坡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她的尸体!!” “你——” 青檀眼珠通红,浑身发抖。 祁野居高临下的看着木查哈,眼神冷的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木查哈恨他恨极了,此人擒了他两个儿子,还让他堂堂一个王子,没有任何尊严的跪在此地。 虽然他并不知那该死的女人逃去了哪里,但想到祁野听到这些的心情,木查哈只觉得自己扳回了一成。 难听的笑声响彻山野,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祁野,你现在把我两个孩儿还回来,我就告诉你那女人被我扔在哪里,你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早些替她殓尸!” 木查哈话音刚落,陆问跑了过来,对祁野说: “将军,在西边的帐子找到了林姑娘的披风,离得最近的林子发现了她的脚印,林姑娘应该是逃了!” “小姐——” 青檀狂奔而去。 祁野正欲跟上,不知想到什么,他驻步看了眼木查哈。 木查哈咬着牙关,气得腮帮子不停抖动,他对上祁野的视线,还挑衅一笑。 “你想见你两个儿子?” 祁野淡淡道,不等木查哈回答,他一刀挥去,失了头颅的脖颈迸溅的鲜血撒了马库里一身。 “现在你见到了。” 解决完木查哈,祁野沿着陆问所指的方向奔去。 林子里的路十分难走,他举着火折一遍遍喊着纪舒的名字。 蓦地,去路变成了一道陡坡,祁野寻了一圈,发现有一处下滑的痕迹。 他眼睛一亮,寻着陡坡找了下去,坡度并不是很大,他落到一处平底,大声喊道: “林岁!!” 躺在坑里的纪舒皱了一下眉头。 好冷,好疼。 恢复意识以后,这两个想法一下子浮了起来。 她捂着脑袋,艰难的坐起身,闭着眼睛在身边摩挲,手被削尖的木桩子扎了一下。 她立即睁眼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落进了坑里。 这坑似乎是猎户挖来捕猎的,坑底种满了一圈尖锐的木桩,纪舒看的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她摔下来时偏了一些,怕就要被这些木桩扎个对穿。 纪舒试探着喊:“有人吗——” 她声音沙哑,气息薄弱又微小。 正在搜寻的祁野身子一动,立即直起身往四周看去。 “林岁?!” “将军——” 纪舒一怔,她扒着坑边,极力喊道:“将军!我在这里!” 祁野飞速沿着声源奔去,入目的是一个大坑,还隐约能看见地下尖锐的木桩。 祁野脑袋嗡的一下,他跑到坑边一照,心口剧烈一跳。 “岁岁!” “将军!” 纪舒喜极而泣,看见祁野的这一刻,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无比心安。 祁野估量了一下坑的深度,就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他将火折插进泥里,一把揽住纪舒。 “岁岁,你没事,你还活着……” “我没事……” 纪舒抱着祁野,眼圈渐渐红了,她也只是蜜罐长大的普通女子,落入瓦剌人手中何尝不怕,强撑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有人能能让她诉说委屈。 “长嬴,那个木查哈他揪我的头发,掐我的脖子,还用眼睛轻薄我!” 纪舒埋在祁野肩头依赖的蹭,娇软的声音气愤的告状。 祁野抚着她的后颈,低哑的嗓音极近温柔,“他再没有机会欺负你了。” 在纪舒看不到的地方,与嗓音截然相反,祁野眸底是一片肃杀暴戾。 方才一刀砍了木查哈实在是草率了,他就该把木查哈绑在瓦剌王面前,把他一刀刀片成人棍。 祁野掌下忽然摸到一片粘稠,抬手一看竟是血迹。 他紧张的看了看纪舒脑后,乌发沾染的血痕十分隐晦。 祁野眼前一黑,“这是怎么回事?” “……我逃跑的时候脚滑了一下,摔下来磕到石头了。” 纪舒话音刚落,身子忽然就腾空了,她紧张的搭住祁野的肩,感觉落地了才睁眼,一看原是已经到坑上了。 坑的深度少说五丈,祁野带着她竟一下就上来了,纪舒忍不住叹道: “将军……好厉害。” 祁野不置可否,他将火折子塞到纪舒手里,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抱好。” 纪舒手比脑袋转得快,等反应过来已经圈住了祁野的脖颈。 感觉就像飞起来了一样,四周景象都在飞速变幻,纪舒微微睁着眼满脸新奇。 以她的视角往上看,祁野绷紧的下颌线沉肃又锋利,他面无表情时总有些骇人,更遑论身上的血腥味又那么重。 可纪舒半点不怕,她搂着祁野的手臂微微用力,把自己贴的更近了一些。 忽略祁野蓦然僵硬的身体,纪舒贴在他耳畔道: “将军,我现在学轻功还来得及吗?” 祁野分出心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是童子功,你六岁的时候学还来得及。” 纪舒叹息了声,脑袋靠在他肩头。 “那以后只能让将军抱着我过瘾了。” “小姐——” 祁野停了下来,二人正巧遇见了在四处搜寻无果的青檀。 青檀哭着就要扑上来,被祁野闪身躲了过去。 “先回营地。” 说罢,便先走了,青檀紧追在后边,等三人回去时,陆问已经叫虎贲营的人把瓦剌俘虏都带下了山。 奇犽山上的营地也拔了,祁野没理会青檀,抱着纪舒下了山。 折腾了大半夜,天色都亮了。 杨姗姗替纪舒清理了伤势,又把她的脑袋缠了起来。 祁野处理完瓦剌的事,马不停蹄的来询问纪舒的伤势。 “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就是脑袋后鼓了个包……岁姑娘不想剃发,好的可能慢一些。” 祁野皱眉,撩帘走进帐子里。 纪舒看见他,立即说道:“我不剃头发!有一块秃了难看死了!” “不剃头好的慢。” “有什么关系!又不疼!而且我也是大夫,我有更好的药,几天就能消肿!” 纪舒咬死了不肯剃头,祁野也不敢违她的愿,只能由她去。 只是之后的每一天都会严格查看她头上的鼓包。 好在纪舒说的药是真的,她后脑的包很快就渐渐消肿了,祁野也放下了心。 这一耽搁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伤势见好,纪舒又安排起了回京的事。 之前殉难的镖师,祁野派人在山下寻找到了尸骨,不少人的尸体被摔的七零八落,他们耐心的一一分拣,运回了京城。 纪舒愧疚不已,直言家属的抚恤银全都由她给,每人两百两。 虽说瓦剌的人全部被捉,祁野仍是不放心,这次他安排了影骑护送纪舒。 一日艳阳天,纪舒的队伍出发了。 050赠玉定情,我在京城等将军凯旋 祁野护送她到了界碑,便不再前行。 帷幔撩起,露出纪舒不舍的面孔,祁野坐在马上望着她,张口却哑了嗓子:“一路平安。” 承安扬起马鞭,马车驶离前行,祁野和前来送行的将士们在界碑旁驻步目送。 纪舒指尖蜷缩,捏紧帷幔,忽然道: “承安!停下!” “吁——” 纪舒飞快撩起车帘,跳下了马车。 “小姐——” 日头渐渐从天际升起,纪舒迎着朝阳奔向祁野,扑进他怀中时的安定,让她彻底明白,自己已寻到想要的归宿。 纪舒踮起脚尖,给予祁野深切一吻。 不远处的陆问倒吸一口凉气,振臂挥舞示意所有看热闹的将士们转身。 祁野惊讶一瞬后便立即反客为主。 纪舒本就想浅浅的贴一贴,弥补祁野守岁那日的遗憾,谁知撩起了火一发不可收拾,祁野反复的研磨吸吮,毫不留情的掠夺她的呼吸,攻城略地,纪舒腿软的厉害,眼前昏花,连什么时候被放开的都不知道。 纪舒大口喘息,艰难的掀开眼皮,越过祁野的肩头,瞧见密密麻麻的送行将士,脸瞬间更热了。 她恼羞成怒的揪住祁野腰间的肉,硬是拧了一圈。 “将军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放肆!!” 纪舒的力道对祁野而言,无意于小猫抓痒,此刻的他餍足极了,慵懒满足的眸色像只大猫。 抓起纪舒掐他的手,落下一吻。 “放心,他们不敢乱说。” 纪舒稍微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解开颈扣把贴身带着的玉取了下来。 玉质通透,是上上品,重要的是这块玉她从小带到大,就是前世也不曾赠予第二人。 纪舒牵过祁野的手,把玉放在了他掌心。 “我在京城,等将军凯旋。” 届时她一定清清白白的见祁野,希望祁野……不会怪她隐瞒。 纪舒垫脚偷袭,吻了一下祁野嘴角,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矮身从他怀里溜走。 承安把马车赶了回来,纪舒进了车里,在窗口探出身子,冲祁野挥手作别。 “将军!我在京城等你——” 马车卷起一阵黄土,渐行渐远,纪舒泪眼朦胧了视线,直到身后的人影变成蚂蚁似的小点再看不清,才落下帷幔。 祁野摩挲着手中的玉坠,珍惜备至的放心胸前,紧贴心口的位子。 上马勒绳,喝道:“回营。” 等他彻底解决威海关的战事,回京娶她过门。 …… 回京的速度快了很多,纪舒还未从分别的感伤中回神,他们就已经到了京城的界碑处,再往前一些就是城门了。 青檀收拾着东西,看向纪舒,抬起手无声的指了指马车外。 这是在示意祁野派来保护她的影骑,如果进京他们还跟着,等他们回去禀告祁野,纪舒的身份就暴露了。 纪舒会意,她撩开车帘,示意承安停下。 “霜降大哥?” 她试探着喊了声,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霜降恭敬拱手,声音平淡,“小姐喊属下霜降就是。” 纪舒嫣然一笑,“这一路劳烦你们护送我,已经到了界碑,前面就是城门,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将军在威海关还需要你们,你们就在这里折返吧。” “将军吩咐,要送姑娘到家才能折返。” “可我不想让别人比将军先上我家的门,霜降大哥能理解我吧?” 纪舒看似笑着,但态度十分强势,霜降思索片刻,退了一步。 “不如叫我们看着姑娘进了城门再走?不然将军那里属下不好交代。” “那好。” 纪舒撂下车帘,示意车队继续前行。 在城门前交了路引验明身份,守门将便放行了。 青檀一直关注着后面,确认霜降一行影骑折返,才松了口气。 京城还是那样热闹,街道两边的摊贩热情的叫卖,五城兵马司的人提着刀巡逻,民生百态,和沿安府不无一二。 进城后他们便和秦当家分开了,承安驾着马车赶到武定侯府前。 门房看着下马的人,揉了揉眼睛,惊呼: “少夫人!二少夫人回来了!” 纪舒累了一路,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 她带着青檀直奔长乐院,在垂花门的穿堂撞上了出来迎接的喜桃。 “小姐终于回来了!累了吧!奴婢一早安排好了,小姐快回去歇歇。” 喜桃贤惠极了,从青檀手上接过包袱背上,对她道: “青檀你也去休息吧,我都收拾好了!” 青檀热情的给了她一个拥抱,三人来不及叙旧,就有两个倒下睡了过去。 等纪舒睁眼,屋外的天已经大亮,喜桃听到动静进来给她系起了床幔。 “什么时辰了?” “辰时一刻,小姐睡了一整个晚上了。奴婢叫小厨房温好了朝食,现在就叫人端上桌。” 纪舒抻了个懒腰,这一夜睡的很舒坦,一扫身上的倦意。 她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我睡了一夜,前院没人来寻?” “大夫人和老夫人来请了,叫奴婢堵了回去。” “等用完朝食我去看看老夫人。” 纪舒吃着燕窝粥,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的问喜桃: “我走这几个月,府上出什么事了?为何我昨日回来,门房对我那么热情?” “小姐不知,还不是那江芙做的孽。” 喜桃说:“老夫人把掌家权给了她,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大手大脚的给老夫人、大夫人、还有二爷他们送钱,刚开始也是给下面发银子的,除了咱们长乐院,年节那阵也不知她哪里来的横财,发了不少赏银。” “可就前阵子,府上下所有下人的例银都缩减了,听说有的粗使丫鬟两个月没拿到月钱了,还是活契的丫鬟呢。我估计她是散财散多了没钱了,大夫人那边还得打肿脸充胖子,下边其实已经发不出了。” 好在纪舒院里的下人,都有喜桃管着,暂时没乱了套,但其他院子里,下人们已经怨声载道了。 起初还觉得芙小姐管家好,现在巴不得少夫人赶紧回来。 纪舒哼笑了声,“蠢货一个。她是不是和常妙断了供销合作?可赔了钱了?” 051祁承序纪舒变了 “之前常小姐找过奴婢了,问清楚以后就断了,敲了她一大笔银子。如今合作已经暂时转到咱们临府的分庄去了。” “她又找了谁合作?” “布庄找了许家的,金银首饰铺子找了杨家的……” 这些都曾是纪舒铺子的对家,她眼下是确认了,江芙这人只知道要跟她作对,根本就不懂得做生意。 怪不得眼下下人例银都发不出来,自己再晚回来几日,她就要被那几家老狐狸玩死了。 纪舒用完了朝食,就坐上软轿来到了老夫人的福寿堂。 和她走之前截然不同的是,之前佛香萦绕很有禅意的福寿堂,这会儿竟扑面而来一种诡异的压抑感。 纪舒敛了眼底的笑,闲庭信步的走进前院。 影壁旁的抄手游廊挂满了八卦镜,墙上还悬着铜钱做的剑,四处贴满了鬼画符,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道观。 等到里院更是夸张,这里就差被黄符淹没,整片墙都是符纸,阴冷的骇人。 她走进屋内,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靠着凭几,身边坐着江芙和祁谨行,下首是李氏和祁承序。 “见过祖母、母亲。” “舒儿回来了。” 老夫人瘦了一大圈,头缠抹额,一头白发乌糟糟的,脸上的褶皱多了许多层,双目无神看着像具行尸走肉。 她手畔还摆着纪舒送的香炉,卷起的烟呛的人咳嗽不止。 宋妈妈搬来绣凳让她坐下,纪舒故作担忧的问: “祖母这是怎么了?我才走几月,祖母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老夫人病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夜里总会梦到稀奇古怪的事,还听到有东西在床下敲。” 李氏说道,她正襟危坐,紧挨着儿子,眼底满是恐惧。 若不是她是老太太的儿媳妇,要每日晨昏定省,李氏死也不可能踏进这里,万一自己也被冤魂缠上多倒霉。 “是不是因为床榻年久失修的缘故?武定侯府多出武将,一身正气,怎会有脏东西敢迈进这里。” 纪舒笑着说道,一副不信的样子。 “你以为我们想不到啊,之前不但给老夫人换了床,还换了院子,可惜毫无作用。” 李氏呛道,要她说就是老太太以前造的杀孽,现在找上门了,怎么躲都没有用,念佛有个屁用,还不如早点还了孽债省得连累侯府的人! 李氏待纪舒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轻慢,倒是看江芙时很热络。 “纪舒,你只是去沿安府查账,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可知年关事情有多少?若不是芙儿能干,府上都要乱了套了。芙儿现在掌家干的很不错,我记得你手上还有几本账簿,如今回来一并交给她好了。” 李氏瞪了眼喜桃,“还有你身边这个丫鬟,也该好好教训教训。我之前问她要账簿,她竟然不给!” “账簿毕竟是要物,若谁都能给,出了事又要谁担责呢。喜桃也是为了侯府着想,既然姑婆管家这么顺手,等我回去就把账簿给你。” 纪舒笑着对江芙说。 江芙抱着祁谨行,手指隐隐用力,没人发现她的心虚和压力,江芙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祁承序一直看着纪舒,忽然问道: “你在沿安府住的可还好?年初时听闻沿安府闹了雪灾,有不少流民,你……没有受伤吧?” 纪舒眉头一挑,往祁承序看去。 今儿祁承序吃错什么药了?竟关心起她来了。 江芙猛地抬头往祁承序看去,满眼都是被背叛的震惊和失望。 实际上祁承序这会儿心乱如麻,就在几个月前,祁承序还在想,纪舒一个弱女子,只带了那么点人过去,会不会一不小心遇上什么事,就折在那儿回不来了。 若真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娶芙儿做续弦。 芙儿掌家不比纪舒差,这几月也把府上安排的井井有条。 照祁承序看,管家这么容易的事换谁都能轻易上手,纪舒也没什么特别的。 而且芙儿也机灵,本来他娘对江芙还有些不满,眼下也没有了。 本来一家子生活的挺好,纪舒这个多余的又回来了,祁承序心烦,但纪舒方才刚进屋的时候。 祁承序忽然觉得,她似乎有些变了。 他方才一直不言语,其实是在打量纪舒,这种变化是由内而外的,纪舒变得更鲜活、更灵动了。 祁承序成婚那日看见过纪舒的样貌,的确倾国倾城,但也木讷的很,端庄优雅有余,生气不足,就是不像个活人样。 他领会不到纪舒的美,自然也厌恶跟她做夫妻,头也不回的跑了。 六年后再见,她似乎也一直没有变,可就这短短三四个月,纪舒像是有了灵魂一般,浑身透露出一股子娇态。 他一时恍惚,才想起关心一下她。 “二爷不知道吗,有人在沿安府赈灾,灾情早在正旦前就结束了。沿安府的百姓也生活的很好,根本没有什么动乱。” 江芙立即插嘴说: “是啊是啊,瞧舒儿这个模样,就不像是吃了苦回来的。在外定过得很好,可惜承序前不久才堪堪能下地,这两日行走才无误,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一直在旁照顾,看着可是折磨死人了。” 她隐晦的告诉祁承序,他受苦的时候,可只有自己在一边悉心照顾。 而纪舒在沿安府一个人浪,可轮不到他心疼! 果不其然,祁承序听完后表情就淡了下来,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神的看着纪舒。 江芙缓了一口气。 老夫人说道:“舒儿,你回来的正好,眼下有件事要你去办。上次贡品一事到底还是惹怒了皇上,承序兵马司的官职被撸了,虽然眼下伤势已经好了,可至今还赋闲在家。你去求求你爹和兄长,看看能不能叫皇上消气,给承序一个官做。” 呸,真是软饭吃上瘾了! 喜桃在心里把这家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之前侯府的衣食住行要小姐管着,现在官职还要小姐帮着找。 当初怎么不叫祁承序入赘要纪家去,不要脸皮! 纪舒转了转眼珠,笑着说: “我爹和兄长都是文职。看皇上的意思,武官之职对二爷是行不通了,反正二爷现在还年轻,不如试着走科举之路?只要能考中进士,哪怕只是末流,我也能叫父亲和哥哥在朝中多提携二爷。” 052进退维谷的江芙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头,“文举的确也是一条路。古往今来每个朝廷都是重文抑武的,文官也是比武官好做些。” 不用卖命升职,到时在纪家庇护下混混日子,也能扶摇直上。 纪舒:“今年八月正巧能赶上乡试,二爷现在努力兴许还来得及,太学也能看在武定侯府的面子上,给二爷一个考试入学的机会。“ 祁承序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这人从小就不爱看书,拿起书本就犯困。 让他去要死要活的考文举,不是要他的命么! 李氏脱口就说:“不行!承序不能看书,小的时候侯爷逼着他看书,差点给看成觑觑眼,还落了个头疼的毛病!纪氏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盼着点你夫君好不行吗!” 纪舒一脸无辜,“文举不成,武官也不成,那母亲想如何?叫二爷一辈子赋闲在家?被旁的人嘲笑?” “不行就捐个官儿,侯府什么都缺,就银子不缺!” 李氏这话倒是豪气万丈。 纪舒笑而不语,几个月前应该是不缺,这会儿就不一定了。 “不、不行啊,承序刚被皇上撤职,眼下哪个衙门都不肯接,说明皇上定还气着!若是这会儿买官,可不得再治侯府一个买官鬻爵的罪名。” 江芙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现在哪里有钱给祁承序买官。 不过她给出的理由还算可靠,李氏想了想说: “不行就先进太学看看,祖宗爷有历事监生制度,凭承序的本事,干出点成绩不是轻而易举,届时直接就能下派官职,就用不着考乡试会试了,多累人啊。我儿可不能成了那觑觑眼!” 李氏心疼的摸了摸儿子的脸。 纪舒道:“那二爷就准备着考入学试吧,姑婆说的在理,这会儿皇上正盯着侯府,二爷肯定得叫皇上看出些能力,皇上才不会继续在你的前途上使绊子。入学试是个好机会,不能做荫监生,得堂堂正正考进去。” 祁承序烦不胜烦,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知道了。” 江芙笑着推了推身边的祁谨行,哄道: “行哥儿,你爹勤敏好学,虎父无犬子,你可也要好好学你父亲,给侯府争个脸面。” “我和爹爹一起学!届时入了朝堂,我帮爹爹!” 祁承序面色稍霁,将祁谨行抱上腿,“乖儿子,真给爹争气!” 李氏:“行哥儿也要升学了吧!我听夫子说我们谨行脑袋可聪明了,能推举进太学呢!” “有这回事?” 散漫走神的纪舒来了兴致,意味深长的看着祁承序父子俩。 笑说:“那可是太好了,到时候二爷和谨行一块考试,若都能进了太学,那可是京城一大佳话了。” “江芙管家事忙,谨行这阵子就叫纪舒管着吧,本来你们娘俩就该好好处一处感情。” 老夫人忽然说道。 祁谨行反感的皱眉,但似乎老夫人早和他通过气,他扣扣手指没吭声。 江芙自然是不愿的,但她没有立场反驳这事。 又坐了片刻,老夫人感觉身体不适,赶走了纪舒等人。 纪舒当着李氏的面坐上了软轿离开,后者气得表情扭曲,“花着我祁家的银子,显摆什么!” “母亲别气,改日叫芙儿也给您买一个回来。” 祁承序轻哄道,边上的江芙脸都僵了,还得陪笑。 “铺子现在生意正好,我想趁热打铁再投些银子进去,公中的银子有限,等挣了钱定给夫人买辆更舒服的软轿。” 大庭广众祁承序不敢搂着她,便接着宽袖牵住了她的手。 “芙儿真有本事。不愧为我的贤内助。” “软轿耽搁了就耽搁了吧。过些日子常亲王妃邀请京内贵妇们赏梅,我缺一副头面,你要铺子赶一套新的玉石头面给我。我带去和那几个长舌妇好好显摆显摆!” 李氏想着到时艳压众人,美滋滋的扭着身子离开了。 根本不听江芙的话,反正她掏钱痛快,也不知这么短时间内她如何挣到这么多的钱,李氏也不在意。 “承序……” 江芙脸上煞白,拉着祁承序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乖芙儿,这阵子叫你掌家辛苦你了。日后还得你多操劳,我便知道你不比那纪舒差。我外边儿还有事,先走了。” 江芙还没张口祁承序就没影了。 他有事,他什么官职都没有,能有什么事! 江芙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怨恨。 本来她刚拿到掌家权时挺高兴的,她家以前就是经商的,钱滚滚来,江芙一直觉得挣钱是很容易的事,连纪舒那种半路出家的都能撑起侯府,何况她呢。 可江芙热火朝天努力的几个月,账簿上的银子不增反降,还是坠崖势,侯府这一家子更是吸血的,张口就是几百几千两。 她现在捉襟见肘,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丫鬟小心翼翼上前,“姑娘……这事……” “闭嘴!等纪舒那边送了账簿来,先看看能有多少银子。” “府上这阵子不少风言风语,大家可都等着您发月钱呢。” “不想干的就都滚!吃喝都在府上,要月钱要的跟催债似的做什么!” 江芙一脸凶狠,“告诉他们,能等的就等,不能等的就滚。谁要是敢胡说到二爷和大夫人跟前去……这辈子都别想要钱!” 丫鬟缩了缩脖子,苦着脸点了点头。 纪舒回到长乐院,青檀已经把她们回来的行李安置好了。 “小姐,奴婢在咱们马车里找出来这些东西,您看看。” 纪舒刚进门,青檀便递上一个匣子。 “这什么?” 匣子的花色她从没见过,应该不是她的东西。 纪舒打开一看,里面放的竟是满满一匣银票! 她拿出来数了数,竟有一百多万两! “这哪里来的?!” 纪舒惊呆了,她自己检查银票上的印戳,愣住了,“赵家钱庄的?” 青檀说道:“咱们的行李还多出一箱,奴婢刚打开看了,全是金银珠宝。” 纪舒稍作思索,豁然开朗。 银票和珠宝八成是祁野悄悄放的,她早知祁野先斩后奏,杀了赵利抄了赵家,可按规矩,抄家钱银归国库所有。 只是天高皇帝远的,到底抄出多少家产,还不是祁野一句话的事。 053自己挖坑埋自己 她哑然失笑,将东西交给青檀。 “收起来吧。把我这里剩下几家铺子的账簿,还有印章都给江芙送过去。” 喜桃带上账簿去了江芙的院子。 府上下人看她进去抱着匣子,出来就没了,叫苦不迭。 凑在廊下抱怨。 “老夫人和大夫人,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掌家权给芙小姐,咱们日后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我就不明白了!少夫人管家管的好好的,这芙小姐捣什么乱啊!” “我三个月没见到月例银子了,我爹娘都没米下锅了!” “嘘!小声点,你们刚没听云禾说吗!芙小姐说,谁要再敢催月俸,这辈子都拿不着钱!” “呜呜,我可是签了活契来做事的,没有月银,我累死累活的为了什么呀!” …… 府上背地里已经怨声载道,江芙却浑不在意,一帮下人而已,掀不出什么风浪。 她兴奋的翻着新到手的账簿,发现这几个铺子还如日中天! 终于有钱了! 江芙赶紧叫云禾去支取这几个铺子的钱,正好有几家铺子的进货银拖欠了好几月,再不交那边就要报官了。 拆了东墙正好补了西墙,她一番操作,刚到手的钱又不够了…… 江芙的小动作全都在纪舒的监视下。 纪舒满意极了,根本不需要她多出手,江芙自己就能挖坑把自己埋了。 常亲王妃的请帖也递到了纪舒这里,往年她是懒得赴这些宴席的,但这次她知道有热闹看,欣然应下了邀约。 宴席前日,江芙急匆匆赶到祁家卖首饰的云霞坊。 “前些日要你们赶制的玉石头面做好了没?我明日要用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请她坐下,奉上一盏茶。 “东家你放心,都做好了!” 伙计抱上来给江芙看了眼,钗子耳坠璎珞全是翠绿的玉石,通身就透露着一个贵气! 江芙松了一口气,心想掌柜总算还懂事。 “云禾,收起来吧。这一月铺子生意怎么样?账簿我瞧瞧。” “东家不知,生意不好做,能勉强糊口就好了。” 江芙抱着账簿翻了两页,表情扭曲。 “怎么就这几笔账!你这个掌柜怎么做的!进新货我花了几千两,你就卖了几根钗子?!” “实在是生意难做啊,对面存玉轩物美价廉,咱们的货品都过时了,没人买啊!” 江芙气得发抖,可以窥见她下月手里的银子,定会更加惨淡! “我不管!你给我把铺子盘活了,否则我送你去见官!” 江芙带着首饰气急而走,伙计心生惧意,问掌柜的: “这可怎么办?真惹毛了东家,要是她查出您中饱私囊,岂不是……” “呵,一个账簿都看不明白的傻子,有什么好怕的。就那套石头做的头面,她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没事的。等干完这票咱们就跑,有这些钱,后半辈子都不愁。” 江芙对此一无所知,她抱着头面回到府上,马上就送去了芙蓉厅。 迈进门,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笑盈盈道: “夫人,我刚去把做好的头面给你带回来了。” 李氏正试着明天赴宴要穿的衣裳,闻言快步走了出来。 “真的啊,快给我瞧瞧!” 匣子一打开,李氏拿起一只发钗,激动的手抖,“这翡翠水头也太好了……这得多少银子啊!” “都是小钱,夫人喜欢才最好。我给您戴上。” 李氏没来得及细瞧,江芙便给她插在了头上。 李氏在等人高的镜子里显摆了片刻,赶紧拿下来放进了匣子里。 “这种玉最是脆生,还是收着。明儿带去宴席,给那帮人好好开开眼!” 她牵着江芙的手,笑出了牙根子。 这个儿媳妇好啊,掏钱比纪舒利索,人还比纪舒机灵,这才配得上她家承序。 “芙儿,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常亲王妃的宴席,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芙儿谢过夫人!” 长乐院内,青檀把江芙被云霞坊的掌柜骗的团团转,还将石头当翡翠的事,当成笑话转述给纪舒。 她笑的险些把刚喝进嘴的茶水喷出来。 纪舒放下茶碗道:“那个新掌柜和伙计,是惯犯了吧?云霞坊多少银子被他们吞了?” 青檀:“奴婢查过了,那掌柜之前在太原府行骗,说是给当地首富做事,其实就是会点算学的骗子。太原府衙门正悬赏呢,他们从云霞坊吞走的银子,到现在大约有两百多万两。” “那石头做的头面暂时骗过了江芙和李氏,可明天常亲王妃的宴席,去的命妇无数,定瞒不住的。这两人明日就会被官府抓起来。”喜桃想了想说。 “去给他们报个信,把江芙那套头面的用处告诉他们。” 纪舒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吩咐。 她相信那两个骗子知道以后,定会连夜逃走。 青檀转转眼珠,“小姐是想——” 纪舒施施然点头。 这两百万两本就是她之前挣的银子,要是这两个骗子被抓住,侯府岂不是白得两百万两? “找人埋伏他们把银子拿到手,再把人送去太原府衙门,还能多挣一笔赏银,何乐而不为。” 青檀抱拳笑出一口白牙,“奴婢这就去办!” 翌日 武定侯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常亲王府门前。 纪舒单独乘一辆马车,到了就先进去了。 祁承序和李氏江芙坐在后头,他昨日宿醉,酒还没醒,睡眼惺忪很不耐烦。 “娘,你们女子赏梅要我来做什么。” 同车的李氏嗔怪道:“你懂什么……娘还不是想要你和来的公子亲贵们接触接触,对你日后有好处。” 江芙软声劝了几句,才把祁承序哄下马车。 门房恭敬的迎了三人进府,由府上管事妈妈带着到了宴席所在的园林。 祁承序懒得待在女子堆里,问了男眷所在的庭院,提步就走了。 常亲王妃不知递了多少请帖,园林里一眼望去全是女眷,百花争艳似的。 纪舒随意看了两眼,便懂了。 所谓赏梅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常亲王妃的儿子今年十八,是娶正妃的年纪了,这赏梅宴只是个变相的选妃宴而已。 “岁岁!” 纪舒回身一看,正是她母亲纪氏,身旁除了她嫂子温氏,还有庶妹纪霏霏。 “母亲,嫂嫂。” 054众矢之的 玉氏被一群人簇拥其中,按理说她一个伯夫人,不该有这样的面子,请来这一大园林的人,可贵就贵在她生了个金凤凰。 玉氏的女儿是皇帝的贵人,年初怀了龙种。 她儿子也沾光升了官坐上了大理寺少卿,这事她从年初炫耀到现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氏之前骂过人家不如她,现在玉氏正是特意找了她来羞辱的。 “刚才那位怎么走的那么匆忙,瞧着背影,是侯夫人家的二爷吧?不愧是参军的人呢,身子好的就是快!” “噗嗤——” 人群里发出嬉笑声,武定侯府全家被斥责的事已经不稀罕了,京城人人都知道。 李氏脸色发绿,纪舒温顺的垂着头装没听见,实则是在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 “夫人这话太刻薄了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便是,又何必抓着错处不放呢?难道夫人自己没犯过错?夫人又如何能保证,夫人的儿女不犯错?” 玉氏唰的看向江芙,冷哼声说: “你是何人?我跟侯夫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命妇们七嘴八舌道:“难道这是侯府那位少夫人?看着不像啊。” “这长相忒小家子气。” 纪舒清咳了一声,笑着抬起头,“这位是我家老夫人的小女儿,母亲的小姑江芙。” 她这一抬头,众人纷纷朝她看来。 嘶—— 一行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和纪舒有过一面之缘的夫人,惊讶不已: “你是、武定侯府的二少夫人?” 她怎么记得之前的纪舒生的没有这样惊艳啊,不是说侯府的祁二爷回来,给她带了两个母不详的继子继女么,都这样了还能越活越开心?心是有多大? 玉氏对纪舒没兴趣,她长哦了一声,对江芙道: “是你啊,我听说侯府的少夫人离京办事,结果京内武定侯府的铺子全部换了人,只因为公中的账簿给了府上的新人管,怕不就是你吧!” 玉氏啧啧称奇。 “侯夫人可真是无情,人家少夫人给你们管了六年的家,这才离京几个月,回来连账簿都摸不着了。” 所有命妇一脸同情的看向纪舒,对她们而言,嫁进夫家最大的尊重就是被授予掌家权,夫家连掌家权都不愿给,甚至中途剥夺,可是天大的耻辱。 纪舒面带浅笑,一副豁达温和的模样,她愈是这样‘宽容’,愈是能凸显出李氏和侯府的尖酸刻薄。 连带着江芙也跟着不是人。 “武定侯府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年轻的小姐,怕不是假的……” “年纪轻轻的,能管好家么,武定侯府别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芙气得头晕脑胀,她现在最恨的就是听到有人说——她比纪舒差! “各位夫人不知内情,岂能这样恶意揣度!我接掌中馈,是因为纪舒她出门查账,母亲和嫂嫂叫我继掌家,那是因为我比纪舒做得好!再说了,纪舒也说了她身子不好,掌家太累,才让出的权,怎就是侯府没良心了!” 055婆母去告我吧 纪舒一脸纵容,徐徐点头。 “姑婆说的是,的确是姑婆担心我的身体,主动提出要帮我分担,姑婆她、也是好心。” 此言一出,众妇人看江芙的眼神更加微妙。 到底是好心还是心存不轨。 玉氏夸张的宣扬:“这武定侯府从侯夫人开始,上下沆瀣一气,净逮着少夫人一个外人欺负,可真叫人开眼界。” “大嫂!” 江芙气了个倒仰,轻轻扯着李氏的宽袖,瓮声求助。 “我侯府的中馈,想给谁掌轮不到你们来指摘!” 李氏大喝一声,涨红了脸。 “你们知道什么!纪氏她管了六年中馈,府上的日子也就那样过!芙儿是关心她才想要帮她分担,若是芙儿管的不好也就算了,可如今侯府上下井井有条,谁都对芙儿赞赏有加!自己没能耐就让座,天经地义的事!” 李氏上下扫视着纪舒,满满都是挑剔和嫌弃。 “瞧见没!这是芙儿给我做的,帝王绿翡翠!我这身上一整套都是!往日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李氏开始卖惨,“都说我武定侯府苛待她纪舒,谁又想到她在府上怎么对我的啊!我一个做婆婆的,问打一套新首饰,她都要推三阻四半天,说铺子里没钱!” 不少女客都被吸引了来,一瞧说这话的竟是武定侯府的侯夫人,纷纷议论开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武定侯府的少夫人很孝顺么?六年活寡可都守了!” “我可不信有这么好的女人,指不定背后怎么待公婆呢,这下子要被拆穿真面目了!” 江芙幸灾乐祸的看向纪舒,她倒要看看纪舒如何解释。 纪舒镇定的看着李氏发疯,淡淡一句: “儿媳嫁进武定侯府六年,所做之事事事问心无愧。若婆母以为儿媳虐待您,不如您写张状纸递到顺天府衙门,去告我吧,叫府尹大人给您主持公道,也好还儿媳一个清白。” 李氏傻眼了。 她只是随口胡沁两句,这纪舒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如此上纲上线! “您若不会写,我来找人帮您写状纸。”纪舒慢条斯理的说。 “这祁少夫人性子可真是刚烈,应该真是被冤枉了!” “那也太惨了!在侯府受了这么多委屈,还被婆母这样诬陷!” 李氏被众人指指点点,气得头重脚轻站不稳身子。 江芙赶紧扶住了她,李氏道:“胡闹!你不要脸我武定侯府还要脸呢!区区一点小事,什么报不报官的……” “您说我虐待您,这罪名可不是小事,坐稳了是要绞脖子的,不澄清了我日后也没脸见人了。” 纪舒别过头去,假装逝泪。 喜桃低声啜泣,“我可怜的少夫人!在侯府受尽委屈,被迫送出中馈还要被夫人暗箭伤人,我家少夫人做错了什么呀!” “大夫人,说话得凭良心,这六年您问少夫人要什么,少夫人没给您啊!是缺您的吃还是缺您的穿了?您又不是这几个月才出门,往年赴宴穿的衣裳,戴的首饰,不都是少夫人管家挣来的银子,您不能因为偏心江芙,就诬陷少夫人啊!” “我我我,我诬陷她什么了我……我也没说她不给,我是说……她总是磨磨唧唧的……” 李氏不断吞咽着口水,事情发展超脱了她的想象。 女宾那边闹起来,一墙之隔的男宾们也听到了动静。 有人在月门口看热闹回来,正巧看到在亭子里和狐朋狗友喝酒的祁承序,嬉笑着说道: “祁二爷!还喝酒呢!你媳妇儿和你娘就快在隔壁打起来了,你不去看看!” 祁承序拿酒杯的动作一顿。 纪舒和李氏打起来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祁承序撩了衣袍跳下了亭子,往隔壁走去。 一群公子哥儿好奇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刚迈出这边园林,就听到尖锐的声音说: “都让开!我要带儿媳妇回家,你们拦着做什么!你们这帮长舌妇!迟早烂了舌头!” “李村红你再说一句!这里是靖康伯府,不是你们想乡下小村!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玉氏上前阻拦反被李氏推倒,一怒之下喊来护院就要赶人。 李氏怒了,她嫁进武定侯府以前是村里正的女儿,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出身不够高,曾是乡下的村姑! 她用了多少年才勉强把自己洗干净,洗脑自己她和这群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女无二。 李氏朝着玉氏便扑了上去,狠狠扯她的发髻。 “伯夫人!快来人啊!快把她们拉开!” 本来是嘴仗,发展到这会儿竟真成了互殴,祁承序赶紧上前,把李氏抱住拖到一旁。 他不可置信的问:“娘!你在干什么!这里是靖康伯府!咱们是来赴宴的,你在干什么?!” 李氏嫁进武定侯府已经二十几年了,就算骨子里还低俗野蛮,但好歹面上功夫处理的很好,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是她先出言不逊!若不是她先骂我,我也不会动手!序儿,你要给娘做主!” 李氏抓着儿子的衣袖,恨恨瞪着玉氏,委屈极了。 四周宾客也不知该说什么,李氏有错,可玉氏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半斤八两。 “若不是纪舒一定要曲解大嫂的意思,说什么要闹上公堂,大嫂也不会和伯夫人打起来了。” 江芙暗搓搓的挑拨离间,加上之前那几个男眷说的话,祁承序顿时将矛头指向了纪舒。 “纪舒,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啧。 众人纷纷摇头,都说祁二夫人苦,嫁了这么个糊涂无情的丈夫,能不苦么。 纪舒站在人群里,慢条斯理的弯下身,用绢帕包着拾起一根簪子。 “母亲的帝王绿翡翠玉簪碎了,您要看看吗?” 李氏哭声一滞,她摸摸头上,尖叫了一声冲上前。 “我的簪子!玉氏你要如何赔我!” 玉氏心里一咯噔,帝王绿翡翠,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即便她女儿是皇帝的贵人,也没有这样好的东西。 纪舒躲过李氏抢夺的手,直接递给了玉氏。 “伯夫人,您看着要如何赔吧?” 玉氏眼皮一直跳,颤着手接过簪子,定睛一看—— “这什么东西!呵!侯夫人今日不会是特意准备好了来讹我的吧!!” 玉氏把簪子往地上一砸。 “什么破石头还敢充帝王绿翡翠!失心疯了?!” 056夫人云霞坊上下只剩墙皮了 江芙身子一僵。 破石头?什么破石头。 李氏愣了一秒,赶紧扑上前去抢救她的‘帝王绿翡翠’,口中还骂着: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抵赖!大家可都瞧见了,你还我的帝王绿翡翠!” “什么帝王绿翡翠!我看你这一身都是假的吧!行啊,你这簪子要真是帝王绿翡翠,我赔你十件!” 靖康伯世子赶紧凑上前,焦急道:“母亲……” 玉氏拉过儿子说道: “正好我儿子在场做个见证!可有懂行的夫人来瞧瞧!” 有个妇人抬手:“我来吧,我家中专做珠宝生意,帝王绿翡翠我没见过几千件也有几百件了。” 众人循声看去,肯定的点头。 李氏气急败坏的将玉簪递了过去。 “你可好好检查!若是敢有偏向,休怪我禀告我家侯爷,好好同你家计较计较!” “侯夫人放心,我既敢出来,便是赌上了我家铺子的名,若真有偏私,我家铺子也甭开了。” 妇人接过玉簪,在上面断口看了一眼,便摇摇头放下了手。 “这玉是假的。看着通透,实际上内里满是沉絮,外边的绿怕是抹了什么。像是在黑市做来骗人的玩意儿,根本不值钱。” 江芙喉中嗬嗬几声,连退数步靠倒在丫鬟怀里。 四周宾客切切索索笑话她:“这侯夫人好生虚荣,没有就没有,去黑市做假的,是哄咱们还是哄自己呢……” “这下可好了,丢人丢到这份上,换我几个月都不想再见人了,哈哈哈哈!” 玉氏讥笑道:“侯夫人还有何话说?” “假的,怎么……怎么可能是假的?!” 李氏抢过簪子,眼睛死死盯着断口观察了几息。 她虽没多大见是,可玉石的断面,和石头的断面还是分得清的! 祁承序被四周人的目光看的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 他走上前低声质问:“娘!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有那么多首饰为何要去黑市买仿制的!” 还戴出来招摇,丢死人了! 李氏恶狠狠看向江芙,她捏紧了拳头,顾忌着人多,到底还是没动手,想着回府再教训她。 这时,跑来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凑到靖康伯世子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当即惊道:“真有此事!好,我马上前去!” 靖康伯世子看向李氏等人,“我若没记错,那云霞坊是武定侯府的产业吧?” 江芙心里一咯噔,李氏眉头一拧,“是……怎么了?” “你们坊里闹贼了,云霞坊的伙计刚才去顺天府报案,说你们的掌柜卷了铺子里所有金银,不知所踪了!” “什么?!” 江芙冲上前去,眼睛瞪得老大,抖似筛糠,“你说什么?云霞坊的掌柜跑了!怎么可能呢!”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武定侯府的车夫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对纪舒说道: “方才老夫人派人传信,叫您赶紧回去!” “刚才云霞坊的伙计去了侯府,说掌柜的卷钱逃跑,如今云霞坊上下只剩下墙皮了!还有几个商户上门,说芙小姐拖了一个来月的进货钱款没给,要侯府按契书赔偿三倍的钱银呢!老夫人找少夫人回去主持大局啊!” 四周瞬间闹成了一团,宾客七嘴八舌的说道: “不是吧,这云霞坊我之前可经常光顾,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你是太久不去买首饰了吧?其实那云霞坊从年初开始,东西就不行了,就快被存玉轩挤兑的摘牌了!” “我还奇怪呢,好好的铺子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原来是换了个掌柜!” “这侯夫人可真是有眼无珠,有手腕的儿媳妇不信,信个毛头丫头,现在可好……遭报应了……” 李氏头重脚轻,身子晃了两下,栽进了祁承序怀里。 “娘!娘你没事吧!” 057舒儿只能靠你了 李氏抓着江芙一阵拳打脚踢。 她今天是豁出去了,反正脸都被江芙丢光了,还不如先撒了气痛快! 侯府的那些铺子可是她命根子啊!当初若不是铺子没落,府上生计困难,又怎会急匆匆给祁承序配亲。 好不容易娶回来一个有能耐的长媳,叫侯府过上了好日子,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娘!你冷静些!别动手啊!” 祁承序还懵着,见江芙发钗散落一地,焦急的拦下李氏。 “你、你说!是不是你、和那掌柜狼狈为奸!我这头面是不是你捣的鬼!” 李氏颤手指着江芙质问。 “大嫂!我冤枉呐,我也被他骗了,我哪里知道这头面是假的呀!” 江芙哭道:“大嫂!这都是那掌柜的错!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人追回来,把铺子的东西拿回来啊!” 她泪眼婆娑,欲语还休的瞟着祁承序。 祁承序心疼坏了,转念一想,愤怒看向纪舒。 “姑姑只是接手了铺子生意,云霞坊的掌柜应该是纪舒你请的!你看看你请的是什么人!此事应该你来负责!” 纪舒气定神闲的看向喜桃。 喜桃:“少爷休要冤枉少夫人!自从芙小姐接手铺子,上下一干掌柜伙计全部都换掉了!现在的都是芙小姐自己请的人!如今人跑了,您应该问她,从哪儿请来的三教九流!” 祁承序顿时失语。 “我也是被他骗了!那厮说他曾给太原府首富办过事,我哪里知道他是骗子呀!” 江芙十分崩溃,委屈的坐下嚎啕大哭。 四周笑作一团,窃窃私语:“真是个糊涂蛋!做东家的连手底下办事人的底细都查不清楚!被骗了也是活该!” 有看不过眼的唉声叹气,劝说李氏:“侯夫人呐!有少夫人这么好的儿媳妇,你信这丫头做什么啊!还不快请少夫人回去,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吧!” 李氏如今也只能指望纪舒,这遭晴天霹雳,把她从江芙忽悠她的迷魂阵里劈醒了。 云霞坊尚且如此,其他铺子还不知要怎样。 她上前扑进纪舒怀中,“舒儿啊,母亲对不住你,母亲被她骗的团团转啊!” “娘!芙、姑姑兴许也是第一次办事,所以才出了一点差错,也算不上骗吧!” 祁承序扶起江芙,忍不住说道。 四周宾客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纪舒轻轻笑了声,好脾气的说: “二爷说的是,我刚掌中馈时也一样手忙脚乱的。先回府去再说别的吧。伯夫人恕罪,搅了您的宴席,我平日派人来给您送歉礼。” 一行人被送出靖康伯府,祁承序扶着江芙想送她上马。 李氏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扯下了地。 “闹出这么大的事,还有脸乘马车回府?” 江芙摔坐在地上,眼底闪烁着恨意,软声道:“我走回去就是了,大嫂消消气。” “娘你……” 祁承序来不及求情,就被李氏推攘着上了马车。 回到侯府,宋妈妈正等在门口,瞧见纪舒便迎上前去,“少夫人,您快去一趟福寿堂吧,老夫人可气坏了。” 福寿堂 啪—— “那贱人在何处?!” 老夫人将茶碗摔在地上,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那几个商户狗皮膏药似的!说不给钱就不肯走!在侯府外头闹来一大群人围观!我武定侯府的脸面都没有了!老身给她掏了五千两银子!五千两!!” 老夫人倒在凭几上,不断抚着胸口。 “老夫人别气!闻一闻安神香。” 宋妈妈抱上香炉,老夫人吸了两口才平复下来。 李氏手里的帕子揪成了烂菜叶,气恼的说道:“老夫人您不知道,儿媳也叫她骗了!她给儿媳定做的头面,说是什么帝王绿翡翠,其实是黑市上造的假石头!她害得儿媳今日在靖康伯府,头都抬不起来啊!” “我将她丢在伯府门口,叫她自己走回来了。” 老夫人连连摆手,“叫她继续管账是不行了,舒儿,还是得靠你啊。明日我就叫把那些账簿都给你还回去。你可不要记恨在心,怪我和你母亲啊。” 老夫人眼底闪烁着精光,暗暗打量着纪舒的表情。 但凡她露出半点不虞,都会叫老夫人狠狠记上一笔,毕竟在这家人看来,她们的雷霆雨露对纪舒而言都该是恩。 纪舒眉头微蹙,有些为难。 “老夫人,出了这样的事,儿媳是该义不容辞给侯府分忧,可是……可是儿媳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氏气急。 喜桃走上前,跪下道:“回夫人,少夫人自从沿安府回来,就一直水土不服,昨日晚上吐了半宿。找了府医来看,说是这些年劳心劳力,身体亏虚的很厉害!加上从南到北几个月奔波,害发了病,若不安心静养,恐有性命之忧啊!” 堂内三人表情不一,老夫人打量着纪舒,满眼猜忌。 李氏的白眼却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她才不信这些屁话,说什么身子不好都是托词! 纪舒扶额虚弱道:“老夫人和母亲若是不信。就请府医来问问吧。” 老夫人看了眼宋妈妈。 不一会儿,府医带着药箱到了,跪下行完礼,老夫人便问:“老身听说舒儿身子亏虚,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上报?” “回老夫人,是少夫人不允小人说,生怕您和夫人担心。” “这病可有快速医治的方法?” “只能慢慢调理。平心静气,不可终日操劳。没有速好的办法,最快……也得养上一两年才能恢复元气。” 江芙正巧前来脱簪请罪,听到这话,阴沉的脸色骤然放晴! 不管纪舒是装的还是真的,对她而言都是好事啊! 她的失败只是暂时的,她肯定能翻身的,只要给她一点时间! “母亲!母亲您就再给芙儿一次机会吧!芙儿定会好好做营生的!” 江芙扑进里间,跪行上前,抱住老夫人的大腿。 老夫人扶额脸色难看。 她沉默须臾,问府医:“看账管家算操劳,教人总不算操劳了吧?明日起叫江芙去舒儿房内学掌家之道,既然舒儿身子不适,那每日就学一个时辰好了。” 府医皱起眉,“老夫人,多思多虑也会危及少夫人身体啊!” “把她说的跟瓷娃娃似的!我看你是唬人玩的吧!”李氏站起身,满脸刻薄。 058就是病死了也得查账办事 “我瞧她珠圆玉润的,半点毛病也没有。纪氏,你使小性子也得长点分寸,休怪我告到你爹娘跟前去。哪有嫁来的媳妇整日躺院子里的道理!” 纪舒眨巴着眼睛。 “那婆母每日在府上做什么?休怪儿媳嘴直,老夫人健在,您也是做儿媳的呀?” “你!” 李氏咬了下唇,老夫人剜了一眼过去,她才坐下偃旗息鼓。 “舒儿,算老身求你,你嫁来也六年了,你总不会忍心看着你亲手扶起来的铺子,闹个摘牌关门的下场吧!” 纪舒吸了吸鼻子,卷着帕子别过头,抽抽搭搭的说: “若孙媳身子康健,定义不容辞,可孙媳都这样了,孙媳怎么敢拿命去赌呀……” 老夫人的脸板了起来,“纪舒。老身不想听这些托词。明日你就去云霞坊把事情处理了,若是办不好……休怪老身家法处置!” 她从罗汉床下地,边往外走边说:“把账簿给她!纪舒,老身限你一夜把这几月的账查完,凡是有问题的速去办了!不许再推三阻四,明日晚上再来老身这里汇报情况。” “哼!” 老夫人摔下挡帘,愤愤离去。 李氏幸灾乐祸,“听到没?赶紧回去看账吧!” 里间只剩纪舒,她笑着搭上喜桃的胳膊,“走。” 府医跟在她身后,等出了福寿堂,他才轻声问道:“少夫人,要不要小人再去跟老夫人,把您这病说的再夸大些?” “不必了。” 就算告诉她们她今晚就要死了,老夫人也得先叫她把江芙的烂摊子收拾了,纪舒早知会有这一日。 “你不必管了,安心回去休息吧。” 在岔路和府医分开,前脚回到长乐院,后脚便有人把账簿送了过来。 送账簿的丫鬟难掩激动,“少夫人,老夫人是不是又要您来管家了?” 喜桃赶她:“去!别闹少夫人。” 她把丫鬟拉到房外廊下,丫鬟担忧的拽住她,“喜桃姐姐,怎么回事啊?少夫人脸色好苍白。” 喜桃叹息说:“少夫人病了,积劳成疾,必须得静养一年,根本不能操劳。可老夫人……却定要少夫人,把芙小姐闹下的乱子在今晚上就收拾了,少夫人要熬夜看账,正头疼呢!” 丫鬟一骇,望着窗上映出的人影,急出了眼泪。 “喜桃姐姐,您定要好好照顾少夫人呀!” 丫鬟三步一回头离开了长乐院。 喜桃进了屋,仔细合上门进了里间,笑道:“夫人,办成了,奴婢瞧着明日您病了的消息就会散出去了。” 纪舒笑着点点头,抻了抻胳膊。 “夫人去歇息吧。奴婢给您熄灯?” “灯点着,你去叫厨房的人,每隔一个时辰温一盏醒神汤送到门口。” 正门口瞧不见屋内情状,但能看见灯烛亮光。 知道她要彻夜查账,那瞧见灯一夜没熄,仆妇们就会下意识觉得,纪舒一整晚都没睡。 纪舒上了床,叫来青檀,“你乔装打扮,去京内铺子里给我买一袋槟榔丸回来。” “是。” 纪舒一夜好眠。 翌日,老夫人那边也不放心纪舒,怕她阳奉阴违,故而一大早就派了人去找她。 喜桃一脸恼火的出来。 “少夫人在用朝食呢!等吃完了就去铺子里了!” 来的婆子殷勤的点点头,转了转眼珠,随便在廊下捞了个侍女。 “我问你,昨儿少夫人查账了吗?” 丫鬟挣开她,翻了个白眼,“少夫人一晚上没睡!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喝一碗醒神汤!送汤的丫鬟瞧着灯烧了一晚上呢!” 她暗啐了句没人性,转身就跑了。 婆子了然于胸,回去就禀告了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松口气,至于纪舒的病,她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病死也无妨,先把铺子盘活让侯府后续无忧就是。 “去催催,叫她赶紧去铺子里配合顺天府查案,早日把东西追回来!” 老夫人派人三催四请,眼看太阳升起来了,婆子总算见到了纪舒。 “嗬!少夫人!您、您这是……” 婆子一抬头,吓了个趔趄。 只见纪舒脸色苍白,眸色黯淡无光,虽她容色姝丽,病如西子胜三分,但正因如此,更显得她病的可怜,这要叫外人看了哪里还得了! 婆子赶紧说:“好夫人,您这样出去,岂不是要吓着人啊,您要不……回去上个妆?或者,带个面纱也行啊!” “我家夫人熬了一晚上,哪里折腾得起在脸上拾掇!只求赶紧去了回来,看病才好。” 喜桃红着眼睛,取了面纱给纪舒遮上。 “少夫人,您身子虚,还是叫府医跟着吧,省的出事。” 纪舒看了眼婆子,婆子看她都这样了,哪里敢说不。 就这样,磨蹭了半晌,几人上了马车赶往云霞坊。 靖康伯世子康连城代顺天府尹查案,云霞坊四周被官兵把控,但仍有不少百姓围着看热闹。 “都让开!放武定侯府的马车过去!” 百姓让出一条路,官兵撤去护刀,马车停下后,喜桃先下,再小心翼翼接了纪舒。 这时,一阵风吹过,喜桃‘一不小心’,碰掉了纪舒的面纱。 康连城上来见礼,吓了一跳。 “祁、祁二夫人?!” “康治中,有礼了。” “二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分明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喜桃:“我家少夫人昨夜——” “大人!还是先办案子吧!先把案子了了,我家少夫人也好赶紧回去休息!” 婆子冲上前讪笑说。 康连城担忧的蹙眉,斟酌须臾,请了纪舒进去。 说是查案,其实只是听了剩下伙计的证词。 纪舒全程安坐在一旁,专心扮演虚弱病人,无聊到偷偷抠手指。 逃走的掌柜和同伙已经叫青檀抓住了,她们盗走的东西,这会儿也全在纪舒的库房里。 即便康连城抓到他俩,他俩也不会知道是谁中途截胡,可惜此案终究是悬案。 喜桃看时机到了,便上前说:“大人,可否叫我们少夫人先走。少夫人还要去其他铺子看账,耽误不得。” “你家夫人这……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多谢大人好意。” 纪舒虚弱起身,搭着喜桃的手往外走,康连城于心不忍,上前跟随。 走到门口迈门槛时,纪舒忽然一顿,只见她捂着心口。 “噗——”的一声! 呕出一口血来! 喜桃:“夫人!” 康连城:“纪姑娘!” 059舆论战 纪舒软绵绵的倒进喜桃怀里。 喜桃眼泪说来就来,大哭:“少夫人!您可不能有事啊!府医!府医!!” 早在马车旁候着的府医冲上前,立即号脉。 婆子吓坏了,眼看围观百姓都抻着脖子往这边看,她赶忙道: “还是先把少夫人扶到铺子里吧!” “不行!夫人脉象紊乱,暂时不可搬动她!” 府医像模像样的掏出一粒糖丸,给纪舒喂了下去。 “喜桃,我昨日就说了,夫人身体操劳成疾!必须静养,一两年之内不可忧思!不可劳碌!这、这才一个晚上!夫人怎会虚弱成这副模样!你速说少夫人昨日吃了什么干了什么,我好对症下药!” “都是奴婢的错,老夫人和大夫人急着铺子的事,限少夫人一夜之内,把所有铺子三四月内的账簿看完,少夫人点灯熬了一晚上,加上昨日去伯府赴宴……大约有十五六个时辰没闭眼了……” 府医:“作孽啊!少夫人六年劳碌,身体本就虚弱不已,这、这不是——病上加病吗!” “赶紧扶少夫人上马车回府去!” 马车疾驰而走,云霞坊附近的商户百姓听得真切,哄闹起来。 “这侯府的夫人们也太冷血了吧!生生把儿媳妇逼的吐血了,这是为了银子连儿媳妇的命都不顾了呀!” “我听说那侯夫人不满儿媳,把儿媳的管家权给了小姑子管,结果铺子四处欠账,还引狼入室,把铺子都败完了!” “呸!当初不信儿媳妇,现在要儿媳妇顶着病给姑婆擦屁股,这什么人呐!” “真是恶婆婆,恶祖母,苦了那二少夫人,多好一贤妻,嫁进这样的人家!” “……” 老夫人的婆子惨白着脸站在街道中央,两边百姓对其指指点点。 她抬手用袖子挡着脸,闷头从后院跑走了。 顺天府衙役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见康连城还在路中央,遥望着纪舒远去的马车。 捕头走上前,“治中大人,那二少夫人也真是可怜,您看这案子现在怎么办?” “先去贴通缉令。再把城内的几家当铺看住了,你们往城郭搜寻,这伙人若已经跑了,应当也跑不了多远。” 康连城想,他尽快把云霞坊的损失追回来,纪舒在武定侯府,兴许就能好过些。 他思及纪舒方才虚弱的模样,神情复杂的拢起眉。 另一头,婆子跑回侯府,直奔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这么快就回来了,纪舒铺子都查完了?” 老夫人支起身子。 婆子扑跪在脚踏上,苦着脸说:“少夫人在云霞坊吐血了!” “啊?” 老夫人大骇,“吐血了?是真的!” “真真的,云霞坊附近好多人都瞧见了,都说您和大夫人心狠,糟践少夫人……”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瘫倒在床上,不停抚着心口,晃着手呼喊一旁的宋妈妈: “赶紧的,把府库里的人参,当归,阿胶……反正只要是补气血的好东西,通通给长乐院送去!一定得保住纪舒的那条命啊!” 要死了,纪舒要真咽气了,她的铺子怎么办啊! “老夫人别急,老奴马上就去送!” 宋妈妈离开后,婆子膝行上前,“老夫人,如今外头议论纷纷,该如何应对啊?” “这该死的纪舒,病成这样了,还出门做什么!给老身惹来一身骚!” 老夫想了想,肉痛道:“你去、去我私库里拿一千两,到药铺给她抓药。记住了,抓好的抓贵的!”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 彼时长乐院内,喜桃和府医扶着纪舒进门,合上门后,主仆俩对视一眼,笑成了一团。 屋外头还有人,二人都不敢笑的太大声。 喜桃捂着肚子,气音道:“小姐,奴婢不行了……奴婢笑的肚子疼……” 纪舒笑嘻嘻从袖袋里掏出一粒槟榔给她塞了过去。 “尝尝,味道还不错。” 府医笑道:“夫人,槟榔不能多吃,吃多了要得牙病的。” 喜桃边嚼边说:“这颜色可真像血。” 纪舒出门前喝了口水,吐出来的‘血’乍一看真是挺唬人的,要不是喜桃知道内情,还真要以为纪舒‘病入膏肓’了。 “少夫人——” 喜桃扶着纪舒靠坐在静枕上,宋妈妈探头望着里间。 府医装模作样的给纪舒诊脉,宋妈妈招呼身后的下人把药材抬进屋里。 她跑到床边,恭敬说:“少夫人,您安心养伤。老夫人给您送了不少补气血的药材。府医,您一定得治好少夫人啊!” “请嬷嬷叫老夫人安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纪舒懒洋洋的靠坐着,在宋妈妈跟前她也无需表演的太卖力。 “账簿都在桌上,你给老夫人抱回去吧。” “欸!” 宋妈妈正要走,纪舒忽然出声:“慢着。” “府医,你把那些药材带下去配药吧。” 府医应了声是,带着药材恭敬退出,带上了房门。 宋妈妈拎起衣摆跪在地上,纪舒道:“你这几月办的很好。” “多谢少夫人,那少夫人能不能叫老奴看一眼儿子,就一眼!” “改日我让他给你写一封信。至于见面就算了,我怕你耽误了正事。” 宋妈妈不敢多求,有信也好,她积极说道: “少夫人离京后,老奴就听您的吩咐,日日在老夫人熟睡的时候敲床底,或半夜喊醒老夫人,告诉她说了梦话,什么鬼啊,阎王啊什么的!老夫人深信不疑,如今就算老奴不编故事,她也总以为自己梦到了地府,梦到了鬼怪什么的。老奴看着……再到不出几个月她便撑不住了。” 宋妈妈从最初的害怕,到现在开始急不可耐,只有老太太死了,她和儿子才能解脱。 纪舒淡淡道:“你不要擅作主张,我并不想现在给她守孝。” 孝期三年,老太太死了她怎么和离,怎么兑现和祁野的承诺? 换做之前,死就死了,纪舒本来把一辈子都赌在了弄垮武定侯府上,但现如今不同,她有了牵挂,老太太就不能死得太快。 “你自己注意分寸,至少……让她活到两个月后武定侯寿辰。” 两个月内,她应该能和祁承序和离。 “是,老奴记住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氏从首饰铺出来,余光瞥着身后的人,翻了个白眼。 “狗皮膏药似的,真是烦人。” 060江芙忽悠李氏 江芙抱着祁谨行,笑容勉强。 伙计追出来:“侯夫人,您定的帝王绿翡翠头面,恐怕得等上一两个月,等做好了我们给您送去。” “知道了。” 李氏自掏腰包前来定首饰,她自己本就不缺银子,昨儿丢了那么大的人,她肯定得找回场子。 “乖孙儿,叫奶奶抱,咱们回府去了。” “奶奶,咱们去云霞坊看看好不好?娘今日不是去查案了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行啊,乖孙想去哪儿,奶奶就带你去哪儿。” 她抱着祁谨行放上马车,把江芙挡在了身后,俨然气还没消。 江芙冲祁谨行使了个眼色,他便晃着李氏胳膊求情。 “奶奶,姑奶奶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了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氏诶呦一声,笑的花似的。 “乖孙还知道这句话了。真是有出息……” 她瞥了眼江芙,哼了声:“上车吧。这次是有行哥儿求情,我便给你一次机会。” 江芙欣喜若狂,“谢谢夫人!” 三人上了马车,江芙说道:“夫人,这次是我不够谨慎,把心思都放在了瑞福轩,才没及时发现那云霞坊掌柜的问题!” “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找什么借口。” 江芙脸一僵,“夫人真是误会了。瑞福轩那边的赵东家,正和我谈一笔大生意!我周转不开身啊……” 李氏眼珠转了转,回过头来。 “赵东家?哪个赵东家?” “就是他哥哥是赵首辅的那个赵东家呀!” “赵首辅!你、你竟然和他们家做成生意了?”李氏眼睛一亮,一扫之前的瞧不起,热络的凑了过去。 江芙羞涩,“那赵东家觉得我有头脑,和我定了一年的进货契,棉花比之前的供商价格少了一大半,可是物美价廉!听说他又有一批门路,可以引进更便宜的棉花。眼看着冬季要过了,我就想多花心思在上面,狠狠赚一笔,谁知道一时不察,云霞坊就……” “能赚多少?” “我和赵东家合计了下,起码也要有十万多两吧。” “十万两!!” 江芙认真点了点头,“我本金没那么多,进的棉花有限,否则还能再赚呢!” 这时,马车到了云霞坊门前,车夫提醒了一句。 李氏先断了心思,笑着说:“先下去,回府再说这事儿!” 三人相继走下马车,见云霞坊坊门紧闭,也没个衙役,李氏脸瞬间一板,张口便骂: “这糟心的纪舒,人哪儿去了?!昨儿装病装上瘾了!要她来都不来?!” “大嫂别气,兴许睡过头了呢?” 边上摆摊的小贩扫视着她们,“你们是……武定侯府的?” 李氏:“是啊,我是武定侯夫人,今日有人来这里没有?” “你就是祁二夫人的婆婆?” “是啊!” 街道两旁百姓纷纷说:“这就是那个恶婆婆!!” 李氏和江芙被突如其来的指指点点弄懵了,正想怎么回事,忽然从头顶倒下来一盆东西。 正正好好,将两人从头到尾淹没。 “啊啊啊!!” 061给江芙找个情敌 “呸!呸!这什么东西!!” 李氏狼狈后窜,闻了闻宽袖,“呕——” “是谁!是谁竟敢往本夫人身上泼泔水!” 李氏指着楼上的人家破口大骂,可惜开着的窗户有无数,她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家。 街道两旁的百姓哄笑,“谁让夫人正巧站在泔水桶的位置!这也怪不得别人啊!” 江芙在一旁胆汁都要吐出来了,祁谨行当街嚎哭,尖锐的声音扎着人的脑仁,简直是双倍折磨! “你们这帮刁民!” “闹什么!” 东城兵马司吏目正巧巡视到这儿,见闹哄哄的,拨开人群喝问。 李氏赶紧跑了上去,“官爷!你要为我做主啊!我是武定侯府的侯夫人!刚才就在那儿,不知是哪家泼了我一身泔水!” 吏目嫌恶的跟她拉开距离,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你就是武定侯府少夫人的婆母啊……” 那就怪不得被人泼泔水了。 “侯夫人自己站在泔水沟前头,人家习惯了往沟渠里倒泔水,不小心倒在你身上,意外而已。您下次自己小心些,站远点就是了。” 李氏瞪圆了眼,“你!” 吏目冲街道旁百姓喊道:“日后倒泔水都看着点!住楼上的自己下来倒,不可再随意倾泼!” 百姓七嘴八舌的应是,其实大家都知道规矩,只是想教训李氏她们而已。 李氏直叫气哭了,同江芙上了马车灰溜溜的跑了。 “刁民!真是刁民!等序儿做了官,我定不放过那吏目!” 马车内气味难闻,李氏把外衣脱了扔在地上,可身上的味道还是浓的很,三人跟刚从屎堆里上来似的。 江芙恨恨抹了一把脸。 “夫人,这事也蹊跷了!您方才没有发现吗?不管是吏目还是那帮刁民,都特别问了您的身份,着重点名您是少夫人的婆母!咱们莫名其妙被泼泔水,兴许就是纪舒指使的!” “对啊!” 李氏反应过来,暴跳如雷,“等回府看我怎么教训那贱人!” 三人赶回武定侯府,赶紧沐浴了一番,李氏换了三四遍水,才彻底抹掉了身上的气味。 换好了衣裳,她盛气凌人直奔纪舒住处。 “纪舒!你这贱妇!给我滚出来!” 人未到声先至,李氏刚走到内院环廊下便大声叫嚣,附近杂扫的下人纷纷看了过来。 李氏来之前下定了决心,这次定要给纪舒好好立立规矩。 “祁夫人好大阵仗,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亲、亲家!” 李氏愣在了院子里,纪舒的母亲林氏站在台阶上,满脸愤怒的看着她。 “亲家你、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我女儿命都没有了!你们祁家好狠的心啊,岁岁身体不适你们还要她熬夜看账!逼得她在云霞坊前吐血,满城皆知!你们是要逼死我女儿是不是!” “啊?!” 李氏趔趄后退,她、她不知道啊! 这时,祁承序闻讯赶来,纪母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祁二爷到底有没有把岁岁当夫人看?你们祁家若是容不下我女儿,我现在就带她回去,这婚事不继续也罢!” 祁承序冲上前去,焦急道: “岳母息怒!此事是侯府的错!我们定会好好给舒儿养病的,您千万不能拆散我们夫妻啊!” 纪母说带纪舒回家也是试探,她到底还是不希望女儿和离的。 纪父丢不起这个人,她也觉得和离对女儿家名声伤害太大,以后就不好嫁了。 只要祁家还有悔改之心,这日子总能过起来。 “你还把岁岁当夫人呢?你干的那些破事儿,我都听岁岁说了!” 祁承序屈膝跪下,“恳请岳母给小婿一次机会。之前是小婿对不起舒儿,日后定会待舒儿好的!” 隔着一扇窗,纪舒冷眼看着祁承序表演,喜桃忍不住说: “二爷真是奇怪,不喜欢小姐还要捆着小姐,不肯放小姐自由!” “呵,毕竟我还有用处呢。” 纪舒看见祁承序身上的香灰,便知他刚从老太太那里赶来。 整个侯府最精明最无耻的,就是老太太,她恨不得榨干纪舒身上的每一滴血,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纪母说教了一番,叹道:“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跟我进来吧。” 李氏忙搀起祁承序,心疼的给他掸土,母子俩跟在纪母身后进了屋。 “姐夫!” 躲在门后的纪霏霏走了出来,上前想扶他,却被祁承序避开了。 “你是?” “姐夫不记得我了?我是霏霏呀,你与姐姐成婚那日,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 纪霏霏今日盛装打扮,顾盼生辉娇艳欲滴,倒是别说,她和江芙还都是走同一路子的。 祁承序多看了两眼,顾忌着里头收回了视线,客气的道了句妹妹,便越过她进了屋。 纪霏霏不甘的看着他的背影,咬着下唇跟了进去。 这一幕被纪舒通过镂空隔扇尽收眼底,意味深长一笑。 祁承序进了屋,直奔纪舒,他满眼关切,抬手想握她的柔荑,纪舒把手缩进了被子底下。 祁承序笑容一僵,只能一转攻势替她提了提被子。 “舒儿,我和母亲祖母,都不知你病的这样严重,日后你就好好休养,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纪舒未置可否,她看向李氏,似笑非笑说: “婆母刚才那样生气,是为什么?” “……没什么,是母亲误会你了, 你好生修养,我就不打搅了。” “婆母慢走,二爷,你去送送吧。” “好!” 纪母的视线如针芒在背,祁承序忙不迭的起身去送。 纪霏霏:“我帮姐姐送侯夫人!” 屋内没了人,纪母笑说:“我瞧着祁二爷有悔改之心。你为武定侯府付出良多,总能温暖祁二爷的心。等他看到了你的好,你的好日子便来了。” “娘,我想回家。” “别说气话。” 纪母温柔却不失严厉的打断了她,“我和你爹都想你好好的。受了委屈便叫喜桃跟我们说,我和你爹帮你做主。” 纪舒并不失落,反问:“纪霏霏是怎么回事?” “她担心你的身体,主动说要来侯府照顾你一阵子。你爹答应了。” 纪母眼神闪躲,家里想的什么纪舒清清楚楚。 “岁岁,你头脑精明,但却始终不会拿捏夫君,你爹和我也是怕你以后,会被侯府的莺莺燕燕欺负。娘是想她来帮帮你,若是成了,有娘和你爹在,她也越不过你去。” “好吧,喜桃,叫人辟个厢房出来,让二姑娘住下。” 纪母松了口气。 院外,祁承序送走了李氏,纪霏霏道:“姐姐吐血叫大夫人受委屈了,我帮姐姐跟姐夫赔个不是。” “姐姐也真是,明知身子不适便不该去逞强的。” 祁承序看向她,纪霏霏一双杏眸清澈纯良,祁承序一阵失神,直到一道声音把他喊回了神。 “……阿序?你站在这做什么?” 江芙粉拳紧攥,盯着纪霏霏,“这位是?” 062序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是纪舒的妹妹。” “哦,原来是舒儿的妹妹啊……” 江芙走上前,插进二人之间,对纪霏霏客气的假笑。 “我是阿序的小姑,府上的三小姐。” 老太太总共生了两个儿子,除了武定侯,二房老爷在江州府做巡盐御史,所以暂不在京城。 纪霏霏敏锐的觉察到什么,面上不显,客气的屈膝行了个礼。 江芙:“姑娘来我们侯府是探望纪舒的吗?” “听说姐姐病了,爹娘叫我来照顾姐姐一阵子。” “你要在侯府住下?怕是不妥吧,你还未出阁。舒儿自有侯府的人照料,倒也不必姑娘你费心。” “出不出阁的有什么要紧,姐姐嫁给了姐夫,侯府自然也算是我家了。三小姐是不欢迎我?” 纪霏霏眨巴着眼睛,面露失落,瞟着祁承序欲语还休。 祁承序心软,拉着江芙的手腕说道:“她是纪舒的妹妹,没什么不妥的。你就跟你姐姐住在这里,没事不要去前院走动。” “谢谢姐夫!” 江芙头有些晕,纪霏霏司马昭之心简直不要太明显!她要看不出来就是瞎子。 而且她太了解祁承序了,当初自己就是这么把人勾到手的,纪霏霏是要复刻她的路啊!没那么容易! 她假笑道:“你要照顾纪舒,那也该进去了吧。” “我等着姐夫一起。” “我和阿序要说些侯府的家事,姑娘怕不太方便听。” 等纪霏霏走了,江芙拉着祁承序穿过小路,来到一处僻静地方,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序哥,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为何会这么想?” 祁承序很不理解,他四下看看,抬手把江芙抱进怀里。 “咱们儿子都六岁了,我早就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夫人。” ”你是因为云霞坊的事害怕?我问过祖母了,纪舒这六年把侯府打点的很好,府库充足,就算你闯了祸,侯府也不会伤到元气,我相信你如此聪慧,日后定能比纪舒做的更好。” “序哥真的不会嫌弃我,转头去疼纪舒吗?” “我当年为你逃婚的事,还不够证明我的真心?” 江芙的确安心了些,她哼哼唧唧和祁承序温存半晌,提到了正事。 “那序哥要离纪舒的那个妹妹远一些!” 祁承序摸不着头脑,“我与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她是纪舒的妹妹。” “序哥之前为我逃婚,现在又不亲纪舒,纪家叫那女子来,定是想来勾你!” 江芙转着眼珠,推测说:“纪家肯定是冲着侯府的爵位和家产来的,序哥一定要小心!” 祁承序拧眉沉思,深信不疑,顿时对纪霏霏起了厌恶。 “放心,我会离她远远的。委屈你了芙儿,等纪家走下坡路,祖母松口,我定给你再找个合适身份,光明正大的娶你。” 这承诺听起来遥不可及。 就这样,纪霏霏在长乐院住了下来。 她整日忙上忙下,又是给纪舒熬药,又是帮这个帮那个,不出几日侯府不少称赞她贤惠的声音。 纪舒在廊下晒太阳,喜桃从厨房端了碗甜汤过来,说道: “二小姐又给各院送汤去了,奴婢瞧着她这样不行啊。” 纪霏霏想走纪舒的路子去勾引祁承序,成功率貌似不太大。 “小姐,要不要奴婢偷偷去指点指点她。” “用不着,她在男人的问题上脑子比咱们都精明,安心等着就是了。” “奴婢发现这几日瑞福轩有动静,江芙好像进了一大批棉花,想趁着冬去前大赚一笔。还找到咱们的纺织铺子纺布,小姐,这生意咱们接是不接?” 063大赚一笔or血本无归? “接啊,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接。”纪舒懒洋洋的抬手。 “叫纺庄把要价抬三倍上去。” “小姐,是不是多了?万一江芙嫌贵跑了怎么办?” “盛京城里只有咱们的纺庄,能在早春之前把布给她纺出来,她没有别的选择。她进的那批棉花,要是不能在早春之前纺布卖出去,就卖不掉了,等今年冬天和新棉比又没有竞争力,迟早要亏本。” 喜桃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告诉织娘们。” 纪舒看着天想了一会儿,坐起身。 “你再去叫人打听一下她的定价。” “奴婢早打探好了,她们一匹棉布四十尺,定价两百钱,比市价便宜一半呢。” 纪舒来了兴致,坐正了身子,“去查查她从哪里进的货。” 喜桃:“奴婢已经叫青檀去查了,小姐是何打算?依奴婢看,干脆咱们不接她的生意,叫她去亏本。再找出她进货的源头,咱们直接截断她的后路,自己纺布赚钱。” “你想的太简单了,大秦朝大量种棉从前朝开始,如今种棉大的州府只有那么几个,大秦的棉花还值钱着,产量有限,价格怎么说也不可能跌幅这么大。” “而且现在已经是年后,商户大量购棉的时间已经过了,江芙突然买来这么一堆便宜的棉花,绝对有蹊跷。” 喜桃恍然大悟,“奴婢没有小姐细心,那按小姐说的,江芙岂不是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舒笑容深谙,“她眼界窄,没主见,有野心却没有和野心匹配的能力,这次怕也是被骗了,你查一查她在和做这笔生意往来。我估摸着……和之前跟我作对的那几个商贾有关。” “奴婢马上就去办。” …… 江芙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她现在正忙着扩展她的商业帝国。 云霞坊的失败和纪霏霏的出现,让她感到无比大的压力,她必须得向祁承序和李氏他们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瑞福轩内,她正焦急的等待着,直到有人推门而入,江芙赶紧迎了上去。 “赵公子!您怎么这时候才来!” 来人名叫赵括,赵府二老爷的长子,赵二老爷有心培养儿子,京城赵家一半的商铺现在都由他做主。 也正是赵括笼络江芙入伙,两个人屯了几千斤棉花。 赵括:“姑娘找我何事?” “我想问问,那棉花还能进吗?” “当然可以,姑娘还想要进多少?” “再进一倍!” 江芙贝齿紧咬,赵括惊讶不已:“姑娘还有那么多银子?” “自然有,那就麻烦赵公子牵线搭桥了,这是定款,您代我转交给他们。” 赵括捏着银票,吊儿郎当的笑了,“姑娘可以,是个办大事的。那我提前祝姑娘发大财!” 赵括拿着银票走了,等在门口的云禾等人离开便推门而入。 “姑娘,方才织云坊派人来说,做是能做,只是要价比寻常高了三倍!” “什么?!” 江芙怒极起身,“这群见钱眼开的东西!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那小姐,咱们……还找织云坊吗?” 江芙摔坐回去,“把算盘拿来。” 她迅速计算了一番,织云坊搞的这出,将她能赚到的银子抽了五六成之多。 可若是不找织云坊,其他织布纺她也问过了,根本没办法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她要的货量。 大量囤货不但占地方,还要多出一份仓库租金,而且等到年底,她这批棉花早没法跟别人争了。 “找!你、你再去谈谈看,问问再加一倍的量,能不能少些银子。” 有纪舒授意,价格自然是没砍下来,江芙无奈,只能签了契书,交付了定金。 至此,她口袋空空,侯府所有铺子铺面上还剩的银两,都被她抽了出来。 这就意味着江芙这次再跌跟头,便是血本无归。 但她有信心!! 江芙赶回侯府,马上找到祁谨行,带他去李氏的院子请安。 有祁谨行在,李氏态度很好。 江芙一个眼神示意祁谨行自己出去玩,屋内只剩李氏和江芙二人。 李氏看她穿着整齐,便问:“你今日出去了?” “赵家公子找我去谈生意。” “哦?是你上回说的那个棉布生意?”李氏来了兴趣。 “是啊,我刚和织云坊签了契书,一个月内便能纺布卖出去了……” 江芙顿了顿,忽然叹息了一声。 李氏拧眉,“怎么?你不会又没办好吧!” “不是的,我只是想到赵公子说的话,觉得可惜罢了。” “他说什么?” “赵公子说,我们进货的那个棉花贩子,家中还有一倍的存量,只是赵公子家中没有那么多纺车和织娘,吃不下这些存货,我也没有余钱,所以这些棉花只能瞎了……” 李氏转动着眼珠,手摩挲着杯壁好半晌没说话。 江芙也不着急,默默品茶。 “……你这生意真能赚吗?”李氏试探道。 江芙眼睛一亮,笑着说:“夫人不信我,还不信赵家么。赵公子领我做的,还能亏了不成。” “这批剩下的棉花商户急着脱手,我想若能吃下,还可以再砍一半的价钱,赚的比现在更多。” 李氏大口呼吸了几次,小心翼翼问:“具体能赚多少?” 江芙比划了个手势。 李氏手抖的厉害,她放下茶碗,思虑再三,“你等我一会儿。” 李氏回到屋内,隔着隔扇和珠帘,江芙看着她从一处暗格里,拿出一大沓银票。 起身回到江芙跟前。 犹豫的递了过去,“这里的钱算我帮你的,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办。若是亏了……” “夫人帮忙,我怎敢让夫人亏钱呐!” 江芙喜不自胜的接到了手里,厚厚的一沓她激动的险些没拿住,赶紧给了云禾让她收起来。 李氏伸长脖子目送着自己的银票。 心里虽然还有些忐忑,可想到是赵家带着,那可是贵妃娘家,老油条了,想必也是亏不了的。 江芙拿到了银票,立即交付了棉花和织云坊的尾款。 翌日,纪舒来到了织云坊。 “东家姑娘!” 管事的妈妈还以为她是来看织娘做事的,引着她在坊外,里面的织娘都很认真的在纺布。 “东家姑娘,这批棉花货量不小,大家通宵达旦,都很尽心呢!” “辛苦了,等交货了通通有赏银。”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那些棉花都安置在哪里?” “在库房,我领您去。” 纪舒踏进库房之中,管事妈妈指着边上的桶,“都在里头。” 纪舒捻出一堆看了看,管事妈妈说:“这些是剥好棉籽的,没剥的在边上。” “有成布了么?” “有!有!” 管事妈妈拿了成布过来,纪舒摸了摸,又掂了掂,眼里已经有了计较。 “你们继续做工吧。” 她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惊喜道: “舒儿!” 064这些棉花都是劣棉,尽早退了吧 “妙妙!” 戴着兜帽的女子奔向纪舒,满眼惊喜,“我正打算去挂牌子呢,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咱们两个心有灵犀!” 纪舒笑靥如花,“去屋里说吧。” 管事妈妈将二人送进厢房,没了外人,常妙才摘下兜帽。 她生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娇俏可爱,实际上比纪舒还大了一年,而且年少老成,肚子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主意。 认识常妙的时候纪舒刚刚出阁,正为侯府的铺子焦头烂额,到处在市廛调查民生用计,常妙那会儿也是第一次尝试开店,可惜她虽能研究出后世的先进玩意儿,却没有靠山和拓展生意的能力。 盛京城的商圈拢共就那么大,常妙发明出来的东西挡了别人的发财路,她的铺子被挤兑,研究出来的东西也常被盗走,屡屡受挫,正是这时纪舒主动上门。 她能给常妙庇护,还能帮常妙发展铺子,常妙只要关起门来搞研究就行。 二人相互扶持,很快就把铺子发展了起来,盛京城的商圈赵家占一半,她们俩就占另一半,常妙总是戏称她们姐妹两个,是盛京商圈里的‘神雕侠侣’。 “你去沿安府赈灾,没受伤吧?” 常妙牵着纪舒的手,围着她转了一圈。 纪舒拉着她坐下,“没受伤,不过遇上不少事,倒是挺惊险的……” 常妙顺手抱了盘瓜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纪舒。 纪舒忍俊不禁,将沿安府的经历同她说了一遍,吓的常妙嘴巴长得老大,好半晌才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古代边城可真是危险……不过那祁将军倒是挺神勇的,幸好有他在。“ 常妙心疼的给纪舒剥了几粒瓜子递过去。 “他可比你嫁的那个玩意儿好多了,可惜你怎么没同他议亲。” “咳咳!” 纪舒呛到了口水,咳红眼睛,遮掩的说道:“那会儿他不在京城。” “我来的路上还听见有人说,你在云霞坊前头吐血,是真的吗?” “假的,我吓唬李氏她们的。吐的是水,只不过当时我嘴里嚼着槟榔,混了点红色,看着像血罢了。” “舒儿可真聪明!可不能为了那家白眼狼把身子拖垮了!” 纪舒笑着说:“我准备和祁承序和离了。” “真的?!你终于想通了!”常妙恨不得放十记挂鞭庆贺!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把侯府那些铺子给那个姓江的。不过那些铺子是你日夜操劳扶持起来的,叫她败光可惜了你之前辛苦。” 纪舒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常妙,她这才放心。 “对了舒儿,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找你是要你看这个的。” 常妙站起身,脱了身上的披风,在纪舒面前转了一圈。 她穿了身青色宽袖连身襦裙,裙摆上的青竹祥云像画上了似的,比寻常绣上去的还要清楚,纹样新奇又曼妙,纪舒第一眼是惊艳,随即多年经商的经验告诉她,这衣裳绝对会引起热潮。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极了!你自己做的?” “是啊,这裙子叫青碧缬衣裙,是绞缬的纺织品,上面大部分图案纹样是扎染出来的,我给你也做了几件,改明儿送到咱俩的铺子里,你叫喜桃去取。” 常妙坐下把衣裳的做法同她讲了一遍,纪舒欣喜不已。 “妙妙,你真是太聪明了!” “我也是学的先人,非我自己原创。你若觉得可行,我就叫人去做了,马上开春,现在就可以卖!” “等等!等这边的织云坊交了江芙的那批棉花,再把衣裳挂出去!” 常妙这个衣裳做的可太是时候了,她倒要看看,有这样的新衣新布售卖,江芙那些破烂棉布还能不能卖出去。 只是,“妙妙,这衣裳是不是只能做绸缎的?” “当然不是了,绸缎葛布都能做,只是粗布染上的纹样没有那么好看,但价格低廉。” 常妙想到纪舒的话,问道:“库房堆的那些棉花,原来是江芙拿来的?” “不错,她低价买了一大堆,定价每匹两百文,准备大赚一笔。” 常妙好奇的问纪舒:“真能赚吗?” 纪舒笑了笑,“普通百姓每年大约能挣五两银子,一匹棉布四十尺,能做五六身衣裳。节俭的家庭每年末买两三匹布,做成的棉衣可以穿十好几年。富裕些的家庭每年底买一匹裁制新衣,其实需求拢共就那么多。” “盛京的商铺在入冬进新棉纺布,卖的都差不多了,百姓需求也够了。即便她卖的再便宜,大部分百姓是不会买的,因为需求已经够了,省下的钱交束脩买米面不好么?” “这么说,她是必亏了。” “即便是好棉也是赚不回本钱的。” 何况她的棉花还有问题。 常妙抚了抚胸口,“这样我就安心了。” “有你的新衣,她的生意会更惨淡。” “那我也算帮舒儿你出气了!” 常妙来了干劲儿,“我这就回去多做几件出来,找几个信得过的帮手再大量做。等我弄好了,就在铺子挂牌告诉你。” 二人平时交流都靠在自家铺子挂牌,常妙倒是知道纪舒的家,纪舒却不知道她。 她一直都是如此神秘,不过常妙不说,纪舒也不会多问。 另一边,江芙留了个心眼,她今日特意找了个棉商上门。 “劳烦你帮我看看,这些棉花是不是好棉?” 其实之前赵家就找人看过,跟她说的是棉花没问题,但江芙这次把全部身家赌上了,多少还是打算安安心。 棉商拿起那些棉花,只掂了掂,便皱起了眉。 “这些棉花都是劣棉,姑娘叫人骗了,还是尽快退回吧。” 江芙瞪圆了眼。 “什么?!” 065文盲祁谨行 “劣棉?怎么可能是劣棉,这、这分明和其他棉花是一样的!” “这棉花色泽暗沉,重量相较普通棉花也沉了不少,就是劣棉。” 棉商同情的看了眼江芙。 “小姐!” 江芙连退数步,脸色煞白,云禾赶忙扶住她,对棉商道:“谢谢您了,您先请吧。” 棉商拱手退去,江芙冷静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说: “去打听打听赵括现在何处!” 赵括这会儿正在娼馆里醉生梦死。 身边长随忽然进门,悄声道:“公子,那个江姑娘来了,瞧着……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括端着酒杯,有些惊讶,“嚯,我还以为她得卖出去了才能发现呢,原来还有些脑子。叫她进来吧。” 纱帘后,弹琴的女子被请了出去。 江芙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寻到赵括便骂:“赵公子是在寻我开心是不是?!那些棉花我全都不要了!你把钱还给我!否则我就去赵府找人评理!” “姑娘稍安勿躁,你总要给我解释的机会。” 赵括抬手示意她近前,倒了杯茶给她递了过去。 “消消气。江姑娘,我可是带着你在发财啊,你怎的冤枉好人呢?” “发财?!你骗我买劣质棉还说要带我发财!” “姑娘是第一次做生意吧?你知道如今这天下的富商,都是如何挣得盆满钵满的?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是永远都出不了头的。”赵括苦口婆心的说。 江芙缄默不语,摩挲着茶碗,她是赞同这句话的,她姜家当初就是靠偷逃税发的家。 赵括:“江姑娘刚接手侯府铺子,就闹出云霞坊的事,现在急于证明自己,我都知道。明人不说暗话,之前那祁二夫人处处与我赵家作对,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这劣质棉你听着是大事,其实哪有那么严重。这天下老百姓哪里都能买得起正经棉布?咱们卖的虽然是劣棉,可也是棉!既便宜又能御寒,咱们这是救济穷人,做的是好事!” 江芙放下茶碗,“可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盛京城铺子的东家,一板砖砸下去十之八九是朝廷大员,哪个百姓不长眼敢和官家斗?就算有,花钱打发了也就是了,也不影响咱们挣钱。所以姑娘把心放在肚子里。” 赵括给她添了茶水,笑着拿酒杯跟她碰了碰。 “江姑娘,一道发财?” 江芙舌尖抵了抵上颚,沉默须臾,跟他碰了个杯。 富贵险中求,倒也是这么回事。 …… 纪舒从府外回来,经过后院花厅,听见李氏的笑声,往林间一瞧。 李氏正拊掌夸赞:“行哥儿书背的真好,真不愧是我孙儿!是状元及第的命!” “小少爷真有出息啊!” 花厅里一群下人附和,纪霏霏笑说:“行哥儿和姐夫一样,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祁承序挺直了背脊,一脸慈爱,“书背的不错,切记戒骄戒躁,再过一阵子便是国子学的入学试,你要好好准备。” “婆母在听行哥儿背书呢。” 纪舒的突然到来,让温馨的气氛染了些僵持。 李氏道:“你怎么来了。不是病了么?怎么还有力气出门?” “病了又不是瘫了,婆母是不乐意见到我?” 纪舒在她对面落座,笑盈盈的问。 祁承序赶忙给李氏递了个眼色,李氏撇了撇嘴,招呼祁谨行到她怀里,喂了祁谨行一块点心。 “姐姐今日哪里去了?姐夫上午可是特地去了长乐院找你。” “出去走走罢了。” “姐姐下回出门还是先说一声吧。姐夫每日要温书到深夜,本就很累了,姐姐不该叫姐夫担心的。” 纪舒翻着石桌上的本子,头也不抬的说: “二爷今年二十二了,又不是十二岁,难不成考个学还要我在一旁陪读?” 纪霏霏脸一垮,祁承序沉声道:“我一人温习足矣,你多出去走走也好,温养温养身体。” 他抬手想去搭纪舒的手背,纪舒将手里的本子往前一推,顺势闪开了。 她笑问祁谨行,“这是书院留的课业?” 祁谨行点了点头,纪舒说:“你方才背《小石潭记》,我看夫子还要你们注解,你来讲两句听听。” 祁谨行眼珠呆滞,往李氏怀里缩了缩,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切。 “怎么了?行哥儿背的这样熟练,还翻译不出文章来吗?” 纪舒叹了声,“罢了,行哥儿再聪慧也还是个孩子,不会便不会吧。只是得喊家里请的夫子多教两遍了,这样简单的文章都不会翻译,还说什么考国子学呢。” 祁承序拧起了眉头,“祁谨行,你怎么回事?当着你娘还害羞?快翻译。” “奶奶,我头疼……” “乖孙,给你娘露一手,别叫人小瞧了!” 李氏听不得这话,把祁谨行推到空地,一脸希冀的看着。 几双眼睛盯着他,祁谨行心虚的背脊全是汗。 纪舒一双黑眸带着笑意,似乎看透了一切。 她指尖在书本上点了点,指到一个句子,“行哥儿就翻译这句吧。” 祁谨行一看: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他抓耳挠腮,最后憋红了脸,猜道: “岸上、有两条狗呲着牙吵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 “好!” 李氏呱呱鼓掌,招呼身边的下人,“瞧行哥儿翻译的多好哇!” 祁承序红了脸,气的。 纪舒轻笑,“行哥儿真聪明。” 066祁承序要搬进长乐院? 祁谨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祁承序嘭的一声拍上石桌。 “蠢货!你在书院里就是这么学的?这注疏的都是什么狗屁东西!” 他脸色青红交加,话简直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 李氏这才僵住了笑容,“怎么了?行哥儿注疏的不对?” 祁承序把正确的注疏讲了一通,花厅内寂静无声,一股尴尬无声蔓延。 方才笑的最欢的李氏,眼下当属她最尴尬,本来丢脸的就祁谨行,怪她嘴快也暴露了本性。 李氏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儿,瞪向纪舒: “都怪你!你怎么做母亲的,行哥儿注疏说错了你还夸他!成心的是不是!” “他也才七岁,敢张口就不错了,自然是要先鼓励一番。只是这般天资,很难与其他人争国子学的监生名额。” 祁谨行红着眼,“我、我只是不擅此文!往常夫子布置的课业,经义注疏、算学我都是一甲!夫子说我必能上国子学!” “那我问你,隔墙听得客分银,不知人数不知银,七两分之多四两,九两分之少半斤。这算学问题之中,共有多少客人,多少银两?” “……” 祁承序拧起眉,他算学不精,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李氏愤愤然说道:“你这题目也太难了!分明是刁难行哥儿。” “这题目是我兄长当年考国子学时,夫子给出的问题。” 纪舒瞧着祁谨行一脸懵,摇摇头说:“答案是六人,银四十六两。” 她白葱节似的指尖点在石桌上,描出计算方法,娓娓道来声音婉转如莺啼。 祁承序望着她的侧颜一出神。 抛开别的不谈,纪舒的确是位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 “行哥儿这样的基础,甭说考国子学,就近一个书院都难。”纪舒如是评价。 李氏瞬间跳脚:“你胡扯!说行哥儿能上国子学的,可是青云书院的朱夫子!膝下学生无数!他的话岂能有假!” 纪舒笑了,“我也没说他一定不行。或许行哥儿只会写,不会说,是吧?” 祁谨行埋进李氏怀中,不再看纪舒的眼睛,又慌又怕委屈的直掉眼泪。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带行哥儿回去午歇了!” 李氏带着金孙愤然离开,纪舒施施然起身走出花厅,没出多远,便听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舒儿……” 纪舒右眼皮一跳,暗道晦气。 祁承序见纪舒步伐毫无停顿,还以为她没听见,快步追上去,拦在了她跟前。 纪舒倒退了一步,冷淡道: “二爷走的这么快,把我妹妹一人晾在花厅?” “你不在,我与她自然要避嫌。”祁承序冲长随陈辰招手,从他手里取来一个小匣。 “舒儿,你我成亲多年,我还从未送过你什么东西。此物是我在市廛精心挑选的,望你会喜欢。” 纪舒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匣,抬手打了开。 里头放着一只汉白玉发簪,她哂笑了声,示意喜桃接了过来。 “多谢二爷。” “你喜欢吗?” 祁承序横跨一步,挡住了纪舒的去路,故作宠溺的询问。 纪舒皮笑肉不笑,“二爷有逛街玩乐的时间,还不如多读点书准备入学试。方才我出给行哥儿的算学题,二爷也不会吧?” 祁承序顿时青了脸色。 “这入试名额是我求兄长弄来的,二爷可别叫我丢脸。” “你……” 纪舒扬长而去,祁承序留在原地气得发颤。 他好心送玉簪想同她求和,她就这个态度?真是不识抬举! 陈辰见此试探道:“二爷想和少夫人重修旧好,何不先搬去长乐院住?同在一个屋檐下,您多体贴少夫人,少夫人自然就消气了。” 祁承序本来只是因为老夫人指示,才被迫来讨好亲近纪舒。 可人心就是这样贱,纪舒避他如蛇蝎,倒勾起了他的征服欲。 若纪舒真是在玩欲擒故纵,那她已经成功了。 眼下还是晌午,他转身往住处走去,“叫院里的下人收拾了我的东西搬去长乐院。” 人离开后,纪霏霏从林后走了出来,喃喃骂道:“纪舒,没想到你还会玩这一招,倒是我小瞧你了!” 不就是欲擒故纵,当她不会么? 她是决计不会让纪舒得逞的,就算姐夫搬去了长乐院,先得手的也一定是她! 日头西沉,廊下挂上了灯笼,纪舒刚用完晚膳,便有下人前来通传。 “少夫人!二爷身边的长随叫您清间书房出来,还吩咐了好好布置您的上房。二爷要搬回来住了!” 长乐院前身就是二人的婚房,祁承序走了以后纪舒懒得搬才继续住着。 她眉头一挑,暗道这祁承序又发什么狗疯。 挥了挥手遣了下人出去,也没说清不清,布置不布置。 下人正纳闷,一出门就瞧见祁承序从穿堂走来。 “少夫人!二爷来了!” 喜桃有些火烧眉毛,抓着纪舒的掌心都湿了。 纪舒镇定的拍拍她的肩膀,提步走了出去。 “舒儿都知道了吗?我的决定仓促,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不过我与舒儿是夫妻,搬回来也是应该的。” 他眉头挑着,一副擎等着纪舒感动流涕的模样。 纪舒哂笑了声,“的确,武定侯府的院子都是祁家的,二爷想住哪里都行。我给二爷腾地方。” “喜桃,把东西收拾收拾,搬去西边的上厢房。” “是!” “纪舒!你什么意思!” 祁承序一把抓住喜桃,满眼阴沉的看着纪舒,“你我是夫妻,我还不能和自己的夫人住一间了?” “夫妻?你能与我有夫妻之实吗?” 怎么不能! 祁承序张了嘴正要说,猛地想起自己之前曾说过的话,顿时如鲠在喉。 他神情更加难看起来,“不能有夫妻之实,就不能同居一室?” “对二爷当然没影响,可要我整日对着不能人道的夫君,那也太倒胃口了。” “二爷不常在我面前晃就罢了,总要到我跟前提醒我,我这辈子都只能守活寡,养的还不是自己的儿女,我怕我哪日被逼疯了到处胡说,丢了二爷的面子。” 067老鼠生儿会打洞 “你!” 祁承序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牙关紧咬,腮帮子微微颤抖,憋出一句:“纪舒,你这若是欲擒故纵,你已经成功了。” “?” 纪舒一脸微妙,“二爷还是多读点书吧。” 祁承序甩袖而走,弄得搬东西的下人一脸懵。 纪舒好脾气的冲他们摆了摆手,“原路搬回去吧,大门关上,休息了。” 祁承序吃了个哑巴亏,一肚子怨火无处发泄,在府上转了一圈,来到江芙的住处。 平日里她的门都是不落栓的,可今日祁承序一用力,门丝毫不动。 “芙儿?” “……二爷这么晚来做什么?不在少夫人院里吗?” 隔着一扇门,江芙手里的绢帕都被她扯了变了形,望着映在窗棂上的人影,她牙根都咬酸了。 果然男子都是见异思迁的,纪霏霏还没解决,他倒是瞧上纪舒了。 枉她这阵子殚精竭虑的操持铺子生意,还想着带他娘一起发财。 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芙儿,有话你开了门咱们好好说,这样像什么样子。” 祁承序揉了揉眉心,静候片刻,门咯吱一声开了。 江芙两行清泪挂在面上,撂下胳膊转身往屋内走,最是这样欲语还休,最能撩起男子的心。 祁承序本来怨她不懂事使性子,这下怒火全无,上前巴巴的哄。 “芙儿,你误会了,我去找纪舒都是为了侯府,全无半点私情掺杂。” “真的吗?” 他眼神轻闪,这话说的稍微有些违心。 江芙:“我才不信,少夫人尽态极妍,二爷就不心动?” “我若动心当时就不会逃婚了。” 江芙懂得见好就收,她投入祁承序怀抱,啜泣说:“二爷别怪我多心,我实在害怕。我不比纪舒有权有势,帮不得二爷抢爵位,只有一腔真心。我怕哪日二爷的心就被她勾走了。” “不会的,我这辈子只爱芙儿一人。” 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一夜过后二人相拥温存,祁承序思及祁谨行的事,便说了一嘴。 最后道:“他才学不精,需得多努力才行。现在的夫子教的不好,我想把行哥儿送去纪舒那里。她兄长是金科状元,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定能把行哥儿教成材,你以为呢?” 黑暗之中,江芙的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干笑道:“芙儿都听序哥的。” 翌日,祁承序到老夫人这里晨昏定省,老夫人依然是病恹恹的。 问:“听说昨日你折腾了要搬去长乐院?最后怎么又走了?” “还不是纪舒,以我之前诓骗她不能人道为借口……将孙儿赶跑了。” “你!咳咳咳!我早就说了,叫你不要扯这大谎!” 祁老夫人气得一顿咳嗽,捂着心口颤颤指他。 “你说你扯这谎做什么?你还真要给那谁守身如玉不成?!现在倒好了,叫她抓着把柄!” “孙儿当时只是想叫她留下行哥儿他们……” “老身这些日子想了许多,纪舒之所以变成这样,还是因为恼你,当务之急务必得先把她哄回来。” 祁老夫人揉着心口,寻思说道: “没事,等改日老身就说寻到个偏方,给你治好了。你好好和她相处,最好叫她怀个孩子。” 出不出息的不要紧,纪舒有了孩子,这辈子都得被拴在侯府。 就算为了她孩子的前程,这个家她也得好好扛。 “君珩啊……” 祁老夫人唤着祁承序的小字,将他喊到身前,一双眼睛闪烁着暗芒。 “老身要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以后。你抓不住纪舒,和纪家离了心,待祁野回来,这爵位就得拱手让人了……” “祁野要回京了?” “快了,这次战事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连杀瓦剌王一儿两孙,打进瓦剌皇城,叫那瓦剌王亲自写下了降书。议和的三皇子跑了个空,他这样发疯以绝后患,必定是要为回来抢爵做准备。” 祁老夫人昨日收到的风,头疼了好久。 “总之你好好待纪舒,她可保你前途光明。等你站稳了脚跟,再如何处置她祖母随你心情。” “孙儿明白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四月里。 也不知道祁承序犯了什么毛病,搬不进长乐院他索性搬到了隔壁,还将祁谨行送到了她院子温书。 纪舒冷淡道:“府上不是请了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不比舒儿学识广博。你不必多管行哥儿,每日出给他两道题做做就好。” 真是没事找事。 纪舒大彻大悟,祁承序是打算赖上她了,真以为她这院子好进? “既然行哥儿和二爷如此勤勉奋进,那我就不推辞了。每日两问,二爷,你是长辈,先给行哥儿打个样吧。”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今元政失修、海内鼎沸。诚能效汤、武吊民伐罪,以百里之地,率一旅之师,可取而代之。此为先人所出时务策,二爷以为和解?” “……” 祁承序每日捏着古籍在书房做样子,肚里的墨水也就比三百千多那么一点,此时和那日被考倒的祁谨行一个表情。 纪舒手撑着下颚玩味的笑着,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 长乐院庭院四周,环廊下全是杂扫做事的下人,都好奇的竖着耳朵听。 纪舒歪头,“这是最简单的时务策,二爷都不懂吗?” “噗——” 庭院里人多,偷笑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也许都在笑,只是躲着偷笑! 丢人啊!丢了大人! 祁承序咬牙:“待我回去整理了,写下来给你。” “好是好,可二爷不能学行哥儿,入学试是有时限的,时务策共五道,还有算学、注疏、经义题,到时可没有给二爷翻书的时间。” 祁承序头垂得很低,恨不得堵上纪舒的嘴。 祁谨行的表现和祁承序一样,最后父子俩灰溜溜的抱着题跑了。 翌日长乐院一片清静。 隔壁院子大门都不敢开,就怕纪舒瞧见了又出题考他。 又几日后,江芙的那批棉布也纺好了,定期提了货,江芙一刻也等不及,马上挂了瑞福轩。 与此同时,盛京有名的成衣坊锦缎斋也上了一批新衣,短短数日,风靡盛京。 瑞福轩 江芙拿着账簿的手抖个不停,边上的算盘被她拨的哗啦啦响,两边伙计噤声屏息。 “啪——” “三日只卖出两匹!这账是假的!假的!” 江芙把账簿算盘全部扒拉到地上,大口喘气,指着两边伙计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废物!!” 还没骂完,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上楼,“东家! 不好了!有人闹上门来了!” 068劣棉怎么了?劣棉就不是棉了? “奸商!滚出来!” 江芙刚从楼上下来,迎面砸来一颗石子,打的她措手不及,抱着头尖叫。 “什么人敢来这里闹事!通通给我抓起来!” 瑞福轩前的台阶下站着一家三口,妇人抱着孩子眼中含泪,憎恶的看着铺子里的人。 扔石头的人正是丈夫,闻言表情更加难看,抄起脚边的石头,狠狠朝瑞福轩的匾额砸去。 “奸商!你丧尽天良!你们挣黑心钱,就不怕有朝一日遭报应吗!” 附近街道上的人们都围了上来,交头接耳,有人问: “出什么事了?你们打砸瑞福轩做什么?这铺子之前卖的布都挺好的。” “无奸不商!大家都别被他们骗了!” 八尺高的汉子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通红。 “我家娘子之前就是常在瑞福轩买布和成衣!之前的衣裳穿的好,前几日他们家上了两百文一匹的棉布,我家娘子贪便宜就给孩子买了件成衣,谁知道——” 妇人哭着撸起孩子的衣袖,给四周围观的人看,哭哭啼啼的说: “我家孩子就穿了一天,晚上就嚷嚷着身上痒!才一个时辰,浑身起疹子,皮都给挠破了!去了医馆一问,郎中说是衣裳的问题,这棉根本就是黑心棉!小孩子皮肉嫩,才只穿了一日就起了效!” “娘,我还痒……” 不说还好,妇人一说,孩子又开始嚷嚷痒,母子俩抱在一块儿痛哭。 丈夫冲四周众人喊道:“大家评评理!他瑞福轩是不是得担这责任!你们卖的棉布是掺了假的黑心棉!给我孩子穿成这样!今日若是不能给个说法,我就去顺天府告你们!” “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百姓义愤填膺,一齐跟着汉子喊道,铺子里的伙计都乱了阵脚。 掌柜的扒拉着江芙,“东东东、东家,你看怎么办啊……” 江芙咬着下唇,走到门边,大喝: “你说是在我家买的棉衣,就是在我家买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别的成衣坊来的!要什么说法,不就是来讹人的?瑞福轩可容不得你撒野!再不散去,我报官拿你们一家三口去坐牢!!” “谁说不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我这还有你们瑞福轩开的条子呢!有本事,你把账簿拿出来啊!我亲眼看着你们伙计写的收条!账簿上绝对有我的名字!” 妇人从怀中抖落出一张小条,上头有个主印,斗大的四个字:瑞福轩印。 江芙眼皮一颤,退回屋内,“掌柜?她手里那是什么?” 掌柜的是新来的,也不知道,专门写账的伙计是老人,颤颤巍巍说: “是买货的回条,是之前少夫人立的规矩,凡是卖出去的人手一个,就是为了……杜绝同行上门闹事……” 他们跟纪舒干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可谁又能知道,本来是杜绝人上门闹事,这下却成了他们卖次品的证据。 江芙一阵头晕目眩。 铺子外头还在叫嚣,一块板砖砸进铺子里,江芙气势汹汹走出去。 “是我瑞福轩卖的又能如何?!你家孩子穿出了毛病,是你家孩子自己身体不行!干我的棉布什么事!” “与你的棉布无干,那你敢拿出来叫人检查吗!” 这条街上还有许多成衣坊,掌柜和伙计都在门口看热闹,有几家分外热情。 “我们布庄开了几十年了,好棉劣棉一摸就知道!” “我们也能查!” 自从瑞福轩被纪舒接手,生意红火,压的其他几家老店只能啃啃老本,如今眼瞧着瑞福轩有倾颓之势,自然要踩一脚。 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 “你们敢吗?!” 那汉子拿了儿子的衣裳给了邻家布庄的掌柜。 他摸了摸,掂了掂,又把衣裳扯开露出里头的棉,啧啧摇头。 “果然是劣棉,怪不得一匹棉布才两百钱!这劣棉进价一斤至多五钱,你瑞福轩是想挣多少黑心钱呐你!” “真是可恶!我家也买了一匹,幸好还没制衣,你们赶紧给我退了!” “黑心作坊!趁早关门吧你们!” 江芙被骂的狗血喷头,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双手往腰上一插,点着人群破口大骂: “劣棉,劣棉怎么了?!劣棉就不是棉了!你们怎么有脸怪我,还不是你们贪便宜!也不自己想想,两百文想买到上等棉,你们做梦去吧!我这棉布你们穿出人命没有?没穿出来就给我滚远点!别挡着我做生意!” 这脸皮真是厚到了极点,百姓全都惊了。 “年纪轻轻的姑娘,心肠怎么能这么黑!” “巡城御史大人呢?我们去找大人举报去!你们卖黑心棉!迟早摘牌子!” “走!举报去!” 人哗啦走了一大堆,身后掌柜苦着脸扑了上来。 “东家!错了!您不能这样干啊!待会儿巡城御史来了,知道您这棉花不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了是要摘牌子关门的啊!” 江芙心跳的有些快,但此时还很镇定。 “怕什么,我这棉花又没穿出人命来,况且又不是我一家在卖,连赵家的铺子都在卖这棉花,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跑回楼上去,留下一堆烂摊子给铺子里的伙计。 百姓群情激奋,铺子外头全是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匾额上还挂着,可掌柜的门都不敢出,就怕被砸石子儿。 巡城御史带着兵马司的人来到这条街。 掌柜的瞧见浩浩荡荡的人群,赶紧招来伙计:“快、快把东家姑娘找下来!” 这劣棉可不是他要卖的,要囚也是囚楼上那个! “你们东家人呢?听说你们铺子卖的棉花有问题?” 巡城御史走上台阶,抬头看了眼瑞福轩的匾额,心下忐忑。 这巡城御史平日的差事单调无趣,就是巡街,检查市价、市容、和各个铺子打交道。 但别看如此,这可不是个好干的活,弄不好惹上招不起的人,就得丢了官职,就在这位前头,半年里已经换了六个巡城御史了。 他知道瑞福轩是武定侯府的产业,武定侯虽然不中用了,但他大儿子可是大将军,这事儿可真是难办! 巡城御史正为难时,江芙下了楼。 069官商勾结,当场翻车 “姑娘,在下巡城御史马义昌,听说你铺里棉花有问题,本官特例巡查。” 江芙扫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马大人,来,咱们到铺子里说。” 百姓将瑞福轩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这时,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街边。 纪舒撩开车幔,正巧看见马义昌被江芙请进瑞福轩。 她眼珠滚了滚,歪过头看向皇城方向,轻声问:“这个时辰快散朝了吧?” 喜桃:“快了,这儿是中东坊,有一部分官员就住后面几个胡同的宅院。” “都察院左都御史住在中西坊?” 喜桃略一思考,便明白了纪舒的用意,“从中东大道走到底绕一圈,也能去中西坊,寻常散朝时若中西坊前道路拥挤,许多大人会选择从这里绕路。” 纪舒敲了敲车厢,青檀出现在窗下,“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对面瑞福轩里,江芙引马义昌进了铺子,便叫掌柜沏了壶茶来。 “马大人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官至六品巡城御史,可真是年轻有为。不知马大人哪里人士?” “呃……本官是东山青州府人士。”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母亲也是青州府人士,我与大人还真是有缘。” 二人相互试探,马义昌的心情也是十分焦灼,不知该不该定江芙的罪名。 这时,江芙递上来一杯茶。 “马大人,小女子是武定侯府老夫人的义女,往日浅学过经商,这次是侯府要我锻炼锻炼。我也是第一次经营棉布生意,您说……我的棉布是劣棉吗?” “这……” 马义昌伸手想要推拒茶碗,指尖却碰到一点粗糙,这材质分明是——银票! 他往边上迈了一步,挡住了身后众人的视线,轻咳着接过茶碗。 顺手拿走了江芙掌心里的银票。 “姑娘,这是可真不好说啊……” 马义昌眼珠使劲往下看,票面一千两!他就是在巡城御史这个职位上干到死,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 “嘶——” 江芙:“大人,我是真的不懂,但这布能不能卖,还不是大人你一句话的事?” 巡城御史隶属皇帝,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只要马义昌今日松了口,她就能高枕无忧! “大人,我这生意是赵家公子帮着牵线搭桥的,我可是听说,赵家的铺子也在卖这棉布。大人封了我不要紧,就是怕赵公子误会大人想要将我俩一锅端。赵公子告到首辅大人那儿,马大人也不好解释啊……” 马义昌将银票塞进宽袖里。 他走到棉布边上,摸摸又垫垫,装模作样的问:“你这棉布卖两百文?卖的贱了,市价可是规定至少三百文。” 围观百姓呸道:“她家卖的是劣棉,当然便宜了!” 江芙:“大人,我家棉花的确与其他棉花有些不同,所以价格也便宜些。但都是棉,而且绝对是穿不死人的。” “这样啊,那也确实是没有违反规定。” 站在铺子前的夫妻俩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丈夫焦急说道: “大人!我们可是给您看过孩子身上的疹子的,就是她这棉布穿出来的!她卖劣棉啊,就是穿不死人也能穿伤人!怎能说是没有违反规定呢!她分明是挣黑心钱啊!” “就是!她方才还说什么,‘劣棉怎么就不是棉了?’这种话,她是知假贩假,怎么能叫她继续开店霍霍京师百姓!” 马义昌啧了声:“可人家卖的棉布便宜啊,又穿不死人,卖了就卖了,你们知道了不买了就好了嘛。至于你们夫妻,明知价格不对还买,穿伤了儿子,也是你们的过失嘛。速速散去,不要胡搅蛮缠了。” “啊?!” 江芙得意的眼角眉梢都吊了起来,她盛气凌人来到铺子前,指着傻了眼的众人说: “听到没?你们这些人还是赶紧散了!再纠缠下去。我真叫人来拿你们!” “官商勾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夫妻两个面露悲戚,百姓个个气得面红耳赤,低声道:“狗官!奸商!” “嗯?谁敢辱骂朝廷官员!当心拿了你们回去严办!” 副指挥抽出一点刀威慑百姓,叫兵马司的人开出一条道,护送着马义昌离开。 “大人慢走!” 江芙殷勤相送,谁知马义昌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他身子哆嗦,结结巴巴拔高了声音:“御御御——御史大人!!” 只见街道尽头,一名花白胡子老者背手站立,脸色阴沉,他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公服,胸前的锦鸡纹样栩栩如生! 是二品官员才有的打扮! “大官来了!御史大人来了!” 百姓退后三丈,让出一片空地,纷纷噤声。 马义昌飞奔上前行礼,腰对折弯下,“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好一个巡城御史啊。本官真是大开眼界!” 左都御史上前抓着他的袖子,猛地一掏,就将那一千银票拿到了手,往地上一砸。 马义昌连退数步,惨白了脸色,“大人!大人你听下官解释,这、这都是她贿赂下官,下官是想……回衙门呈报皇上,再以此为证据揭露她,下官不是收受贿赂,下官不是……” 那夫妻俩飞扑上前,砰砰磕头。 “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巡城御史勾结瑞福轩的东家,四周皆是见证!” “快起来!放心,方才的事本官途经此地全都看见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左都御史一身正气,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巡城御史,明日本官再呈报皇上你今日所做的好事,你且回家等着消息吧。” 马义昌涕泗横流,“大人!您真的误会了!您听下官解释啊!” 江芙软了身子,摔坐在瑞福轩门前,百姓唾弃之词不断涌入她耳中。 那夫妻俩抱着孩子,狠狠啐了一口痰在她跟前。 “奸商!等着遭报应吧!” 纪舒笑着落下车帘,车夫扬鞭驱使马车离开了中东坊。 时辰尚早,喜桃询问说:“小姐要回侯府休息吗?” “先不回,去青云书院看看。” 车夫应了一声,在街尾改道驶去中西坊,青云书院就在中西坊青云胡同,整个中西坊住的都是朝廷官员。 书院设立在此,也是为了方便这些孩子上下学。 书院前停了不少马车,应该是到了下学时辰,车夫下去看了一圈,回来禀道: “少夫人,前头路堵住了,咱们的马车过不去啊。小的看见那边有个胡同,倒可以拐到那里停一会儿,在这儿挡路。” “那就去吧。” 纪舒本就不是为了接祁谨行来的,她打算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再进去问问情况。 马车停在胡同里,车夫去解手,这一片安静极了。 蓦地,有几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似是一群人在争执。 纪舒拧着眉侧耳细听,一阵拳头砸肉的闷声掺杂着少年粗嘎的咒骂: 070祁谨行的代笔工具人 “堵不到你主子,你就替他挨打!野牛肏的东西,会点子读书写字了不起啊!在夫子跟前卖弄个什么东西!害得小爷在书院被夫子骂,回家了被爹娘唠叨!” “就是你每天给那祁谨行写课业,上课给他报题是吧?你们,把他手给小爷打断,我倒要看看,你断了手还能不能帮那个臭胖子!” 纪舒眼皮一跳,低喝:“青檀!救人!” 一阵风刮过,胡同口传来少年的痛呼。 “啊!你谁啊你!竟然敢打小爷!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啊!” “该死的,你给我等着!!” 纪舒看了眼喜桃,“你去附近买些伤药回来。” “知道了小姐。” 喜桃跳下马车飞奔离开,没过多久,青檀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小姐,人奴婢带来了。” 纪舒卷起车帘,马车下的少年细瘦的像竹条,眼下四月份的天还凉着,他却是一身单薄葛布麻衣,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脖颈上,全都是青紫痕迹,瞧着十分吓人。 “多谢夫人相救。” 少年跪在地上,给纪舒磕了响头。 他声音略有些耳熟,纪舒道:“不必客气,你上来坐一会儿吧,我叫人去买药了,给你上了药你再走。” 陆蛟犹豫了须臾,瓮声瓮气的道了声是。 他站起身,悄悄抬眸往马车上看去,随即一怔。 若非身上被打的地方还疼着,他都要以为自己已经被打死了,否则怎会见到仙女一样的人物。 马车里的夫人温柔又和善,仙气飘飘的冲他伸出手,“来,上来。” “不……不……” 陆蛟连退数步,低头看着身上的葛布,自惭形秽,“陆蛟会弄脏夫人的马车。” “陆蛟?!” 纪舒失声道,少年并未觉察到她的失态,点点头说:“草民污名,不入夫人之耳。” 纪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好半晌过去,才勉强从这张脸孔上看出了些熟悉。 “先上来,我叫人去给你买一件新衣。” 随即一个眼神看去,青檀便强行把陆蛟推进了马车里。 车帘落下,陆蛟在马车里束手束脚的站着,总觉得这里哪儿被他碰到,都要染上一层灰。 纪舒转身倒了杯水的功夫,回头就看见他蜷缩在马车角落,还是直接坐在地上的。 “你坐那里干什么?过来。” “我、我身上太脏了……” 纪舒懒得废话,上前把人拉了过来,将茶碗塞进他手里。 “喝点水暖暖身子。” 少年手上满是青痕,但腕骨转动还是十分灵活,并未像前世那样僵硬。 纪舒看着这张稚嫩面孔,心中十分复杂。 前世她见到陆蛟时,他是祁谨行身边的长随兼书童,那时祁谨行已经十二三了,纪舒带他苦读,好不容易考上了童生。 祁谨行告诉她,陆蛟无父无母身世可怜,右手腕有旧疾不可拿笔,但胜在机敏忠心,纪舒就把人留下了。 陆蛟比祁谨行大了两岁,平日沉默寡言,但十分乖巧懂事,很孝顺纪舒。 他到祁谨行身边后,祁谨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经义会说了,时务策也会写了,很快就入了国子学,考中进士成了探花郎。 可陆蛟却在祁谨行功成名就后不久,得了重疾不治而亡…… 纪舒心中腾起一股火,她低声问道: “你认得祁谨行?你也是青云书院的学生?” 陆蛟头埋的更低了,声音蚊子大小: “……我不是学生,只是倒、倒夜香的下人。祁谨行我是认得,他帮我打跑过欺负我的学生,夫人也认得他?” “我是他母亲。” 陆蛟一愣,险些没捧住手里的茶碗。 纪舒捕捉到他眼底的慌张,乘胜追击:“我方才听到他们说,祁谨行的课业全都是你帮着写的?是不是这样?” “我……” “前几日我在府上考他注疏算学,他一样也不会。朱夫子却说他的才学能上国子学?这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陆蛟哑口无言,一想到自己和祁谨行一块哄骗的,竟然是这样温柔的夫人,愧疚顿时涌上心头。 “我、我……” 纪舒话锋一转,温声引导:“是你帮他的吗?” “你为何要帮他?若真按朱夫子所言,能上国子学的应该是你才对!” 纪舒手忍不住发抖。 她前世一直以为,自己苦心孤诣把祁谨行扳回正道,他也争气考上了探花,可现在纪舒才意识到,她以为的可能只是她以为。 祁谨行从始至终就是一滩烂泥,从来没变过! 陆蛟再忍不住,跪在地上声声忏悔,“夫人,我、我,对不起,是我和谨行骗了你。我……那时谨行帮了我,我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他课业不行,我从小就在书院倒夜香,常去偷听夫子上课,我就帮他、帮他写了课业……” 陆蛟并没有说,最开始他想的是教祁谨行,可祁谨行听都懒得听,最后就演变成了他来代写。 “你为何要帮他?你就不想自己去国子学吗?” 纪舒百思不得其解。 他摇摇头,“陆蛟出身低贱,国子学必不会要我。我无父无母,从懂事起只有谨行肯与我做朋友,所以我就……” 你拿他当朋友,可知他利用完你便杀了你。 纪舒轻叹一声,问道:“你可还答应了他什么?” “……他叫我国子学入学试那日,躲在桌底下给他喂题。” 陆蛟面红耳赤,疯狂摇头,“夫人放心,我、我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起来吧。” 纪舒将他按坐在软榻上,问道:“你无父无母,那你户籍可是在你自己手里?” “是的。” “若有机会去国子学,日后科举入仕报效家国,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 陆蛟喉头哽咽,只可惜他没有机会。 “那我想认你做义弟,你可愿意?” 071江芙你们在干什么? 陆蛟呆住了,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纪舒,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实在太突然了,他就是做梦也不敢梦。 陆蛟狠狠捏了胳膊一下,疼的龇牙咧嘴,眼眶当即红了。 他跪在地上,“陆蛟出身低微,还和谨行一道、瞒骗过夫人,哪有资格做夫人的义弟……” “我说你有你就有。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愿、愿意!” 陆蛟没法违背本心,他想要光明正大的坐在学堂里,想要和其他男儿一样报效家国。 纪舒莞尔,“这就对了。你学堂的住处,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收拾的?” “还有几件衣裳,棉被和户籍,还有些我捡来的纸笔……” 陆蛟慌忙说:“我自己收拾就好了。我住的地方离……很近,会污了夫人的。” “我待会儿叫人去把你的户籍取来。其他的东西我让人给你置办新的,好吗?” 面对纪舒温柔的询问,陆蛟只能点头应好。 片刻后,喜桃和青檀一道回来了,纪舒将要收养陆蛟的事告诉了二人。 没想到只离开了不到一刻钟,纪舒就给自己找了个义弟,喜桃和青檀都十分惊讶。 不过二人并未多说什么,等回了长乐院,关上门喜桃才问: “小姐这决定做的也太突然了,万一老爷夫人不同意怎么办?” “那我就收他做义子,不然不落户籍也没事。陆蛟品行端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应被出身埋没了前途。” 纪舒是个惜才的人,更何况陆蛟前世待她很孝敬,这样的孩子不该落得前世的下场。 “小姐,已经全部安置好了。” 青檀领着翻新的陆蛟走进房内,人靠衣装,换了新衣的陆蛟十分秀气,只是仍有些束手束脚,才学有余,胆气不足。 “夫人……” “直起腰,把背挺直了。” 纪舒一声令下,陆蛟想也没想便照做了,身子笔直站着,两手贴在身侧,好似一颗小白杨。 纪舒这才笑了,“以后都要这样。你要记住了,日后你便是我纪舒的弟弟,行事作风要雷厉风行,不可畏手畏脚,咱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今日书堂打你那几个,都是哪家的孩子?” “打头的是赵首辅家的孙少爷,还有两个,是杜通政使家的公子和镇抚司的公子。” “又是赵家人……” 纪舒不耐烦的拧眉,当今外戚弄权,赵家的人都快在京师横着走了,真是碍眼的很。 “明日我跟你去书院走一趟。” 马车悄悄停在武定侯府的后门,明月高悬,确认四下没人,江芙才从马车里钻出来。 她失魂落魄的进了侯府,想着白日发生的事,江芙擦着眼泪心里慌成了乱麻。 “小姐,咱们不回院子吗?” “我要去找二爷。” 她现在急需祁承序的安抚,她得问祁承序要些银子周转,明日送到左都御史府上去。 江芙进入祁承序的院子,见书房灯亮着,便走了过去,谁知刚到廊下,便从支摘窗下看到刺眼的一幕! 只见祁承序坐在书案后,纪霏霏面色酡红挨在他身上,手还不老实的在祁承序身上乱蹭,都摸到了桌子底下! “!” 江芙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她狂奔过去一把推开门扉,大吼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 072三小姐和二爷? “芙……姑姑?你怎么来了?” “贱人!” 江芙咒骂一句,蛮牛似的冲了过去,手抓住纪霏霏的发髻,照着她脸上就是一通乱扇。 “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净会下流把戏勾引男人!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贱货!” “啊~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江芙!你快松开!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快松手!” 纪霏霏被扇肿了脸,发髻还被扯烂了,满地都是她的秀发,她也不还手,呜呜的哭,越发衬得江芙无理取闹。 祁承序抱着江芙的腰将人拖到了一边。 大喝:“你冷静点!你先听我解释!我和霏霏什么都没做!” “你这混蛋!!我为了侯府起早贪黑忘餐废寝!你就在这借读书的名义跟这贱人搞暧昧!你怎么对得起行哥儿!怎么对得起唔唔——” 眼看她就要说出不该说的,祁承序当即捂死了她的嘴。 祁承序满头是汗,盯着她的眼睛咬着切齿道:“我再说一遍,纪霏霏什么都没干!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舒儿让她给我的参汤,她方才只是在给我擦衣裳!你冷静点!我与纪霏霏什么都没有,更没有背叛——舒儿!” “姑姑心疼舒儿我知道,但霏霏是无辜的。” 江芙眼里怒火正盛,显然是没有相信。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门外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大半夜的,二爷折腾的天翻地覆,还要不要人休息了?” 纪舒迈进书房,瞧见满地狼藉,惊呼:“这是怎么了?” “霏霏,谁打你了?” 纪霏霏哭道:“姐姐,我、我好冤枉啊。我听姐姐的来给姐夫送参汤,谁知道姐夫不小心打撒了在身上,我就想帮姐夫擦一擦,谁知道三小姐她突然冲进来,对我又打又踹,还骂我勾引姐夫!” 祁承序放下捂江芙的手,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说道:“姑姑是误会了。霏霏,你别介意。” “三小姐好生奇怪,这等事换我姐姐误会了打骂我,倒也合情合理。三小姐是姐夫的姑姑,怎么也管得这样宽,方才三小姐恼火的样子,我险些误会三小姐和姐夫……” “你胡说什么!” 祁承序大喝一声打断了纪霏霏,江芙彼时也冷静下来了,她立即说道: “我侯府家风森严,你姐姐又是二爷的妻子。我见你行事放荡自然恼火,一时冲动才动了手!” 江芙恶狠狠盯着纪舒,咬牙切齿道:“舒儿也奇怪的很,你要给二爷送参汤,为何不自己来!叫自己没出阁的妹妹来给姐夫送参汤,你这是何意?” “不过一碗汤,我懒得动叫妹妹代劳,碍着姑婆什么事了?” 纪舒轻哂,“姑婆管得的确宽了。别说我叫妹妹给二爷送参汤,就是我给二爷找妾室又怎么了?我们自己房里的事,不牢姑婆操心了。您若是想管,把自己嫁出去管自家夫君去吧。” “你——” 江芙被一句‘给二爷找妾室’气到头晕目眩,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凭什么她要受这些气,受这些委屈啊! 她和纪舒都是祁承序的人,她也和祁承序拜过天地!也是老天承认的夫妻! 自己还有生育,明明比纪舒尊贵!竟还要受她的鸟气!! 江芙大哼一声,哭着跑了。 祁承序气得闭了闭眼睛,烦躁的甩了一下宽袖。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芙变得越来越不懂事了,明明在沿安府时那么娇俏可爱,现在又冲动又粗鲁,还善妒,哪里像纪舒…… 祁承序往纪舒看去,眼神柔和了许多。 “舒儿,今日是姑姑误会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代她同霏霏道歉。” 他俯身想要牵纪舒的手拉她起来。 073你和人打架了? “啪——” 纪舒打落了祁承序的手,似笑非笑的说道:“二爷还是追出去看看姑婆吧。她这个时候才回来,火气还这么大,不知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呢。” “我是姑姑晚辈,不便去安慰她,等我叫陈辰去禀告祖母,让祖母安慰她就是了。” “可姑婆好像挺喜欢二爷。误会二爷和人暧昧,竟比我这个正房夫人都生气。” “舒儿你别多想!江芙她!” “二爷用不着和我解释,我随口说说罢了。晚香,扶你家小姐回院去吧。” 纪霏霏经过祁承序,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才离开书房。 祁承序顾不上纪霏霏,追着纪舒解释,火急火燎的。 “舒儿!江芙她今夜昏了头了,说了些胡话你别误会,明日等她清醒了我带她来跟你赔罪!” 纪舒抬手制止了他,“二爷还是先和我妹妹赔罪吧。今夜她才是遭了无妄之灾的那个。” 纪舒离开后,院内没了别人,祁承序儒雅的假面寸寸崩裂。 长随陈辰小心翼翼上前,躬身请示: “二爷……你看这?” “你先去查一查,江芙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麻烦!” 祁承序转身回屋,门砸的震天响! 翌日一早,陈辰便把消息呈到了祁承序的书案上,他怒不可遏,险些掀翻桌案。 “江芙人呢?!” “门房说她今儿天还没亮就出门去了……” 长乐院内。 纪舒起早吃饭,今日要去青云书院,她穿了霜色立领长衫,外头是碧色银纹祥云绣比甲,墨发挽成高髻,一头碧玉珠翠矜贵娇奢,端庄优雅不失气度。 陆蛟就坐在她身侧,举手投足还是谨慎放不开,但时刻谨记纪舒的话,背挺得笔直,精气神还不错。 “待会儿我陪你去书院,正式同山长说一声,叫你入学。你好好准备,到时我叫人给你留一个入学试的名额。” “!” “多谢夫人!”陆蛟眨巴着眼睛,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等纪家传了信来,再去衙门办户籍交替。我先问问你,可愿随我姓么?” 陆蛟点了点头,他的名字不过是收养他的爷爷,求院里夫子随手指的罢了。 纪舒早已经想好了,“那日后就没有陆蛟了,只有纪家的纪潜渊。” 飞龙离天,随云入渊;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纪舒摸摸纪潜渊的脑袋,“快点吃吧,吃完了去书院。” 青云书院 祁谨行哈切连天的走进院内,还没到学堂,便在廊下被三个人拦住了。 他两个书童立即护住祁谨行。 为首的赵家孙少爷赵虎气势汹汹道:“祁谨行!昨日救走陆蛟的人是不是你!你竟敢然暗算我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赶紧让开。” “还敢装傻?我今日带着管家来的,你给我等着,昨天你侍卫踹我那一脚,我肯定还给你!” 赵虎小小年纪已是青云书院一霸,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昨日却被人踹了一脚屁股,奇耻大辱! 他扭头看向身后管家。 “就是他昨日带人欺负我!” “孙少爷莫气,待老奴和他说说。” 管家笑呵呵的安抚赵虎,抬起头笑意全无,半威胁半警告的说: “我家孙少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动的。要么让我家少爷打了出气,要么我们找山长评理。” 书童也才十五六,听到什么‘打了出气’,白了脸。 “我、我家少爷可是武定侯府的长孙!” “呵,武定侯府又如何,就能随便欺负人了?” “管家!还跟他废话什么!来人啊,给我打!” 赵虎一声令下,他身后两个充当小弟的官宦子弟就扑上前,抓着祁谨行就打。 祁谨行焉能乖乖挨打,仗着一身横肉,和两人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书童都掺和不进去。 赵虎在一旁喊的起劲:“打他脑袋!踹他屁股!你们两个废物!打呀!”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几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廊下一个花白老夫子跑了过来,分开三个孩子,各自推到一边。 大声质问:“这里是书院!你们互为同窗,为何要打架!” “山长!是他们先动手打我!” “是祁谨行昨日在书院前巷子口,让他的侍从打我的!我只是报复回去罢了!” 管家立即上前给自家小少爷说话。 “山长,这祁家小公子实在霸道!我家少爷受了委屈,首辅大人特意叫老奴来向祁家讨问个说法!” 山长看着几人,眼神晦暗不明。 他在青云书院做了几十年的山长,又不是不知道赵虎的德性,他能被打?简直好笑。 山长气沉丹田,“这样啊,正巧老夫这里也有一桩事,牵扯到赵虎。老夫就是来找你们几个的,咱们到那边说。” 几人来到前院的会客堂,刚到门口,赵虎几人就瞪大了眼睛。 齐声惊呼:“陆蛟?!” “母亲!” 其中就属祁谨行最惊讶,随即心里涌来一阵恐慌! 母亲在这里,边上还站着陆蛟?难道是陆蛟把那些事吐露了?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的?! 祁谨行站在门槛后头,根本不敢进去。 纪舒看着他的乌眼青,眉头一挑:“你和人打架了?” 074把熊孩子忽悠哭了 “那是你母亲?” 赵虎惊讶的看着纪舒,再看看祁谨行,“为何你娘长的那么好看,你长成这样?” “咳!” 山长板了板表情,低声呵斥:“不许嘲笑同窗短处!” “赵虎,我问你,昨日下学是不是你将陆蛟……不对,是纪潜渊堵在了胡同里拳打脚踢?!” “是我干的又如何。”赵虎撇了撇嘴,“他一个倒夜香的屎人,不蹲在茅厕里天天在书堂外头乱转,把书堂都熏臭了!我打他是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份,回到自己该在的位子上!” 纪舒眯了眯眸,凝着赵虎轻轻捻了捻指尖。 “放肆!你、你怎能这样评价他人!” 山长瞪圆了眼,他知道赵虎不学无术,可没想到一个八岁小童竟能说出这种话! 管家上前把赵虎护到身后,“山长!我家少爷哪里说错了?既然是倒夜香的,就该老老实实倒夜香,让他在书院乱转,得影响多少学子!青云书院实在失职!若你们不将他赶走,我回去必如实禀告首辅大人,让大人前来裁夺!” “啪——” 一盏青瓷茶碗砸在管家跟前,碎成了花,方才还温婉端坐的纪舒腾的站起身,盛气凌人像只护犊的母虎。 “你要赶谁?” 管家被泼了一身水,脑子当即滞住了。 纪舒:“我已缴了潜渊半年的束脩,他日后也是这青云书院的一员。青云书院始自前朝,是宗室所建,历代山长都是进士出身,致仕后皇上下派,这青云书院是给大秦朝廷培养人才,万事皇上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赵家裁夺?” “如此僭越之言,你赵家是想做皇帝的主了。” “你……你可不要胡说啊你!”管家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赵虎:“我们家怎么就不能做——”皇帝的主了。 赵虎还未说完,管家就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赵虎奋力挣扎,管家求爷爷告奶奶低声哄他,只差没哭了。 纪舒冷眼看着,孩子听不懂她的话,敢跟她说,定是在府上听爹娘爷奶说过。 赵家果然还是跟前世一样,存着不臣之心。 “山长!我方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一个倒夜香的下人,影响了其他孩子读书学习!” 山长:“那你不必担心了。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祁二夫人心肠好,已经要收他做义弟,日后也在青云书院学习。” “如今潜渊也是书院的一员,是赵虎的同窗。那我们来说说,赵虎殴打同窗的事吧。” 管家讪讪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小孩子家玩闹而已,什么殴打啊……” 赵虎推开管家,指着纪舒说:“你是傻子吧?!他天天睡在屎堆里的——” “我没有!!” 纪潜渊红着眼睛,像头暴怒的小兽朝赵虎冲了过去,狠狠将他推倒在地。 “少爷!” 管家赶紧去把赵虎扶了起来,气急败坏说:“你竟然殴打同窗?!” 纪潜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好像给姐姐惹祸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纪潜渊正想着,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温柔的拉到后边。 纪舒慢条斯理的说:“什么殴打?小孩子间玩闹而已,谁知道赵虎这么壮的体格,这么不经推。” 好一招‘学以致用’,管家吭哧半晌,说不出话来。 纪舒微微弯下腰,看着赵虎说道:“赵虎,你总说别人身上有臭味,可有低头闻闻自己么?” “我才不倒夜香呢!” “你是不倒夜香,可你不爱沐浴啊,一靠近满是汗衫味。是不是也不爱刷牙?否则怎会一张口便臭气熏天的。” 纪舒一脸笑眯眯,说出来的话却尖利刺耳,赵虎涨红了脸,捂着嘴闷声反驳: “我、我才不臭呢!管家!你说我臭不臭?!” “小少爷别听她乱说!您身上没有气味!” 赵虎又问了两个跟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纪舒便说: “他们一个是你家的管家,一个是你家的跟班,岂会告诉你实话?你好好想想,为何青云书院里没有同窗乐意接近你,就是因为他们嫌你身上臭啊,不想跟你交朋友。” 纪舒说话慢条斯理的,长的又好看,很有迷惑性。 赵虎又的确不爱沐浴不爱刷牙,在身上嗅了嗅,好像真的有一股酸臭味。 “哇——” “我不臭!我一点也不臭!只有陆蛟臭!他是倒夜香的!” 纪舒按住要逃跑的赵虎,将纪潜渊的衣袖捂在他鼻子上。 笑盈盈说:“我家潜渊日日沐浴,身上只有皂角香,你往日闻到的,是你自己身上的臭味,现在知道了吗?” 管家被喜桃拖着,根本没法阻止。 等他挣开,赵虎已经嚎的撕心裂肺,没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管家抱起赵虎,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回去铁定没好果子吃了。 他恶狠狠看着纪舒,“你等着!等我回去,找首辅大人来裁夺这事!” 管家抱着赵虎想走,山长追出去将人拦了下来。 “今日书院要学到的课目很重要,学生不可擅自离堂!你出去等着下学再来接人吧!” 管家没有办法,只能离开,纪舒也出了书院等着。 经过祁谨行身边时,祁谨行拉住了她的宽袖,懵懵的问道:“母、母亲,陆蛟……陆蛟他?” “我听说他在书院里和你很好,正巧他无父无母,就收养了他。你在书院和他好好相处,他可是你小舅舅。” 说罢,纪舒便走了。 祁谨行一直懵到中午,心里忐忑不安,趁着午歇,他将纪潜渊抓到一处角落。 逼问:“你是不是把那些事都告诉我母亲了?!” 纪潜渊摇摇头:“谨行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他攥紧拳头,心里想起纪舒的叮嘱,要他什么都别和祁谨行透露,这是纪舒给祁谨行的‘机会’。 纪潜渊抿唇说道:“谨行,我教你温书吧。入学试还来得及,只要努力,说不定就能沾到边。” “我还费那力气做什么!这不是有你吗。” 075套麻袋,江芙再次作死 得知纪潜渊什么都没说,祁谨行狠狠松了口气。 他心情忽然开朗,既然纪潜渊被母亲收留了,那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那以后所有课业岂不是都能甩给他了! 祁谨行说道:“陆蛟,我母亲可是因为我才救了你,你还是得报答我!今天夫子留的时务策就交给你了!” 不等纪潜渊说话,祁谨行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纪潜渊垂头丧气的从后门离开青云书院,来到附近一处胡同,走上一辆马车,纪舒正坐在里头。 “夫、姐姐,谨行他……” “不管他怎么做,你都不必插手,顺着他来就是了。记住了,绝不能透露你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我。” 纪潜渊点点头,“姐姐放心。” “跟我来。” 纪舒领着他走下马车,往胡同深处走去,不多晌,一个大麻袋出现在巷弄里。 青檀守在一旁,麻袋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动静,看上去好像至少有三人在! 纪潜渊深吸了一口气,震惊的看向纪舒。 用气音道:“里面是——赵虎他们吗?” 纪舒温柔的推了他一下,做了个口型:“他们以前如何欺负你的,你如何欺负回去。” 明着来不行,她会套麻袋玩阴的,哪有那么欺负了她家崽,这么简单就能完事的。 纪潜渊攥了攥拳头,鼓足了勇气走了上去。 想着麻袋里,是欺负了他好几年的三人,纪潜渊抬起脚,用力踹了下去。 没过多久,纪潜渊就回来了。 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里闪烁着光亮,背脊也挺直了许多,有些东西在无形之中发生了转变。 纪舒之所以叫纪潜渊动手,一是因为这是他的恩怨,二就是要让他彻底与以前懦弱无依的自己告别。 从此要对得起自己给他的名字。 …… 纪舒这边顺利极了,反观江芙焦头烂额,恨不得能变出分身来! 几个时辰以前,坐在去左都御史府的马车上,江芙催问云禾: “赵家那边还没有信儿?!” 云禾苦着脸,“没有啊,奴婢去了几次都碰了壁,连赵少爷的面都没见着……” “好个赵括,莫不是看我出事想要跑路?没这么容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先去御史府!” 江芙贝齿紧咬,不管怎样,得先把铺子保住,若是让左都御史呈了折子上去,她瑞福轩还不得摘牌关门么! 车夫把马鞭扬得啪啪响,好不容易赶在御史出门前,来到了御史府。 左都御史正打算上马去皇宫,便被一辆马车拦了下来。 “大人!大人且慢!” 江芙趔趄跳下马车,边喊边跑了上去,她警惕的往四周查看,时辰还早,空无一人。 左都御史眯着眼睛看着她,忽然想了起来。 “原来是你!你这姑娘干什么不好,偏偏干糊弄人的事儿!速速驶你的马车离去!别挡着本官的路!” “大人别,大人就给小女子一条生路吧!” 江芙在马车下,抓着御史的公服下摆不肯松,口口声声说道:“我那铺子是武定侯府的铺子啊!大人就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武定侯府的面子上。放过小女子这一回吧!” 云禾抱着匣子跑了上来。 江芙直接将匣子放上马车前,“大人,小女子的钱银都怼进那棉布生意里了。这匣子里是些首饰,少说也值三五千两!您拿去吃酒!求您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076前一个是人精,后一个是蠢材 左都御史瞪圆了眼睛,气得胡子发抖。 “你你你,你真是死性不改!昨日刚贿赂朝廷官员被本官抓了个现行,今日竟然又来贿赂本官?!好一个武定侯府!” 他一脚踹翻了江芙的首饰匣,义正词严的说道:“你休要以为所有官员,都能被你这黄白之物收买!本官才不吃你这套!你这般行径,本官定如实禀告圣上!让他裁夺!” “哼!” 左都御史弯腰进了车厢,车夫推开江芙收起小板凳,扬起马鞭硬是从江芙马车边上挤过去了。 “大人!大人你别走啊大人!咱们万事好商量啊大人!!” “我是武定侯府的人啊!” 江芙摔坐在街道上,无助的放声大哭。 云禾把首饰全都收了起来,抹着眼泪说:“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呐?” “……去赵府,我们去赵府找赵括!” 马车驶离了巷子,不远处胡同里起早的小贩露出个脑袋,抻着脖子看着江芙离去的马车,啧啧摇头。 每日都从这里走,没想到今日瞧见这么一出大戏。 江芙一路赶到赵府前门,算计着赵首辅已经上朝去了,她上前将门环拍的震天响。 “谁啊?大清早的来赵府放肆?” 边上的角门从内打开,门房探头便骂。 “我找赵括!我是武定侯府的,他之前说跟我做生意结果现在抛下我不管了!你进去告诉他!他若敢不管我,我就把他带我干的这些事闹得人尽皆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哪里来的疯婆娘……” 门房嘟囔了一句,撂下一句等着就关了角门。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没来人,江芙有些烦了,正要闹,角门开了。 “少爷喊你过去。跟我来吧。” 下人一路把江芙引到会客堂,赵括正坐在堂内喝茶,悠哉快活的样子叫江芙看了牙痒痒! “你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喝茶!” “姑娘不去发你的大财,来我这里闹什么。” “你问我?昨日我那铺子被人上门闹事,都捅到御史那里去了!那死老头油盐不进,还说要告到皇上跟前去!那批棉花可是你带着我买的,你得负责!否则出了什么事,休怪我推到你身上!” 赵括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姑娘说的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我带你买什么了?你自己铺子的棉布自己进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江芙瞪圆了眼,没想到赵括竟然卸磨杀驴! “你装什么!你那铺子棉布也卖着呢,你就不怕——” “姑娘,话不可以乱说,我铺子里的棉布正经的上等棉,四百文一匹,和你那两百文的可比不上。” 江芙两腿发软,往后跌了好几步。 赵括哈哈大笑,轻蔑道:“姑娘就这脑子,还是在后院绣花吧,做什么生意。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也不去调查调查。我问你,我赵括凭什么带着你挣钱?你是长的多好看怎么的?”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耍我!!” 江芙几近崩溃,她折腾了这么久,竟然是一场空? “怪就怪你家铺子之前太会做生意。挡了我赵家的路。听说铺子换掌柜了,我就寻思试一试,谁承想就这么顺利,前一个是人精,现在是个蠢材,放在眼前的发财机会,谁不想要。” “我要去告你!我去告你去!” 江芙从地上爬起来,夺门而出,谁知刚跑出赵府,就瞧见祁承序大步走了过来。 阴沉的脸色叫江芙猛地打了个寒噤,贝齿紧咬下唇。 他,他都知道了? 祁承序咬着牙抓住江芙的胳膊,硬把人拖上了马车。 一路上他都板着一张脸,任江芙如何卖好亲近都不理会,回到侯府进了堂屋,他才怒不可遏道: “江芙!你能不能长长脑子!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听我解释阿序,我也是被骗了,我被那赵括骗了!” 江芙扑上前将事情讲了一通,抹着眼泪说道:“明明是少夫人埋下的祸根,却要我来承担恶果!” “你还有脸说!你自己就没点判断能力吗?你就不会先去查一查吗?” “我这不是着急吗……我是想赶紧,赶紧把银子赚回来。” “呵。” 祁承序冷笑一声,坐下平复怒火,此刻真是身心俱疲。 太累了,怎么回到府上才几个月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明明纪舒把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条,江芙本分老实的按她的路子安排就可以了,非要作死。 幸好六年前接掌侯府的是纪舒,若是江芙…… 祁承序心口一颤,眉眼冷硬下来。 “序哥……序哥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江芙眼看他表情瞬息万变,心慌不已,赶忙跪行到他跟前,试探的要靠他的膝。 祁承序不动声色的一撇,站起身走出了几步,半晌后道: “把府里的账册,库房的钥匙,对牌给我。” “二爷什么意思?二爷这是不让我管家了?” “本就不该你管家!我娘和祖母都在,更有纪舒这个少夫人,论什么都不该由你这个姑奶奶管。” 谁管都行,就是不能再让江芙管,否则家业迟早给她败完! “二爷!二爷你不能这样啊!你让我日后如何在侯府立足?” 江芙瘫坐在地,痛哭不休,她的身份立不住,区区一个义女而已,府上下人趋炎附势,纪舒之前远行时还好,如今有她在,再加上她至今拖欠着下人的例银,没了掌家权做保护,还不得被挤兑死啊! “二爷我知道错了,我日后会好好和少夫人学,不会再如此莽撞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你我以往情分上,还有行哥儿的面子上。” 江芙小心翼翼的拖拽着祁承序的衣摆,低声啜泣说: “行哥儿归少夫人看顾,中馈也要少夫人管着,假以时日,我便成可有可无的人了……行哥儿忘性大,说不定哪一日把我也给忘了,就真拿少夫人作娘了。”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里说这话仍给祁承序吓一激灵。 他四下查看,甩开了江芙的手。 077要把江芙送到庄子上? “什么真假,纪舒是收养了行哥儿的,她就是行哥儿的娘。你与其磨着不肯放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娘的窟窿给补上。” 江芙苦着脸,“我、我怎么补得起啊……我身无分文,只剩那匣子首饰,那首饰可都是序哥你在沿安给我买的!” 江芙跑出堂屋,将首饰匣拿了进来,楚楚可怜的取出一个腕镯戴上。 “序哥还记得吗?这是你我刚定情时你送我的,可我如今……却连戴也不敢戴……” 她白皙的手腕上坠着两只剔透白镯,祁承序恍惚能想起年少时赠她此物的情状。 到底是没忍心,揉着山根问道:“我娘给了你多少银两?” 江芙试探的伸出一只手,“五、五千两。” 祁承序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瞪了她一眼,“等我叫陈辰卖了书房里几卷画,再把银两给你。” “序哥,可我当时答应夫人,要给她两万两的,若拿不出来我如何交差……” “我至多能给你五千两!” 祁承序深吸一口气,“赶紧把对牌那些东西,还到祖母那里。日后你就老实待在后院,不许再插手中馈和铺子!” “序哥——” 祁承序扬长而去,江芙气得不停吸气,只觉得头重脚轻,栽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对牌和账册送到老夫人这里,她很快便得知了事情全貌,差点没气晕过去。 祁承序上前替她顺气,祁老夫人指着他道: “这就是你找的好人!不惜在那苦寒之地待了六年,也要带回来的好人!!” “祖母,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呸!小家小户出身,样样比不得纪舒!还没有你母亲安分!没有一件事能做好!” 祁老夫人眯了眯眸,“留着也是祸害,改日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祖母!” “你听话,庄子上有祖母的人,祖母还能亏待了她?她现在心大了,你切勿对她心软呐!去庄子上磨磨性子才好,否则迟早惹来更大的祸端!” 祁承序眉头紧锁,沉思片刻,无声默认了。 现在的江芙已经变得他不敢认了,走了也好,他正巧也能在这段时间里哄哄纪舒,让她把中馈接回去。 祁承序想着,竟有些莫名期待。 那厢,江芙刚刚醒来,云禾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说:“姑娘,不好了!老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要我们收拾行李,明日就送咱们去外城的庄子上住!” “什么!” 江芙弹坐而起,赤足下地便要往外跑,却被守在外头的妈妈一把推回了屋里。 “你为什么拦我?我要见二爷,我要见二爷!” “三小姐,三姑奶奶,您还是安分待着吧!二爷他温书呢,哪有空见你。” 徐妈妈一脸恶相,“您是老夫人的‘义’女!二爷名义上的姑姑,还是要些脸面吧。谁家好姑娘主动往男人身上贴!下贱!” “你、你你你……” 江芙这会儿气势全无,好似一日梦醒,之前当家的风光全是水中花月,她到底还是那个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民女。 不,也和以前不同,以前她好歹有祁承序帮着,现在人家却不肯见她了。 关上门回屋,江芙哭的像个孩子。 “云禾……云禾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去庄子,我去了还能回来吗?等我回来,行哥儿早不认得我了,序哥怕也早把我给忘了……” “小姐别哭,兴许还有转机呢!” “什么转机?” 云禾支支吾吾的说:“要不,咱们去求少夫人?” 江芙愣住了,云禾也不想跟着江芙去庄子上受苦,硬着头皮说道: “少夫人性情温柔和善,奴婢听府上下人说,以前下人家里出事少夫人都会帮衬的。小姐可是老夫人的义女啊,怎能随意去庄子上住,找少夫人求个情,兴许就留下来了?” 江芙看了看门外,“这里有人守着,我怎么去找纪舒啊……” 云禾一看有戏,连忙说:“等到了晚上,奴婢引走外头的妈妈,小姐赶紧去长乐院!” 夜色正好 纪舒和纪潜渊刚用完晚膳,借着晚风和煦,纪潜渊在门口的圆桌上练字。 他勤敏好学天资聪颖,靠每日在书堂外偷师,头脑名列前茅,可惜却写了一手难以入眼的狗爬字。 国子学要求甚高,像纪潜渊这个年纪的,想进去更难,故而才学书法一样不能落。 纪舒手里拿着把团扇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纪潜渊写字。 当今大秦流行台阁体,纪潜渊描摹的便是前两朝内阁大儒留下的字帖。 偶尔遇到难写的地方,纪舒便接过笔给他演示。 一边落笔,一边缓缓说道:“汉时的书法家蔡先生,曾著有一篇《笔论》。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 纪舒边讲边把笔论默书下来,纪潜渊站在一旁安静的看,全神贯注。 “书圣王羲之,少时阅读笔论后豁然开朗,后来遍寻众碑,书艺大进。” “谢谢姐姐,潜渊明白了。” 纪潜渊乖巧的接过笔,再临摹时便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和紧张,几张帖子下来,肉眼可见的有了长进。 纪舒笑容欣慰,这时,一婆子跑进内院。 “少夫人,三姑奶奶她来了,哭着要见您。” 纪舒已经听说了祁老夫人要送江芙去庄子的事,摇着团扇笑说:“让她进来。” “潜渊,你去屋里写,姐姐处理些事。” “好。” 等纪潜渊搬了东西进去,江芙正巧来到内院,二话不说便跪在了纪舒跟前。 “诶!姑婆这是做什么。” “舒儿,求你救救我吧——” 江芙抱住纪舒的大腿,哭着说道:“母亲要送我去庄子上!唯有你能救我了!你去和母亲还有承序求求情,我一个未嫁的小女子,无依无傍,去了庄子上岂不是被按着欺负。舒儿你心肠最好了,你就求母亲留我继续在身边吧!” “可怜见的,姑婆快起来。” 纪舒怎么可能让江芙去庄子上,这侯府还没败完呢,她中途跑了算怎么回事。 而且有句话说远香近臭,她想亲眼看看成效,上一世那样恩爱的一对狗男女,这辈子到底能不能继续恩爱。 她拉着江芙起身,拿团扇掸她裙上的土,还没张口。 一声暴喝传来:“江芙!你这杀千刀的贱人!” 江芙望去,顿时煞白了脸色! 078祁承序希望余生有机会补偿 李氏眉头挑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像只暴怒的狮子,冲上前狠狠一巴掌把江芙扇倒在地。 接着一把揪住了她的发髻。 “好啊!我就不该相信你的鬼话!什么大赚一笔,你要把我侯府产业败光了你才高兴啊!你还我两万两! 还我银子!” 江芙痛的直求饶,哭嘤嘤的说道:“嫂嫂饶命!我不是把五千两还您了吗,您也没亏什么呀!” “呸!” 李氏啐了她一口,“你当我不知道那五千两是序儿的,你藏着什么心思?叫序儿给你还债?!” “婆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李氏一吵吵,廊下不少的下人都看了过来,纪舒上前分开了二人。 团扇抵在下颚,一脸狐疑的问道:“姑婆到底做什么了?怎么祖母和婆母都如此动怒?” 李氏拉过纪舒,气得恨不得捶胸顿足,“你不知道啊,她要害死我们侯府啊!” 李氏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通,她本来还不知道此事,碰巧今日上街采买,听到中东坊的百姓都在议论。 茶馆的小二眉飞色舞,把江芙如何贿赂左都御史,后来又追着御史马车叫喊的事,讲的绘声绘色。 李氏胸脯不断起伏,恨恨说:“你说她讲就讲,还偏要把自己是侯府的人一遍遍重复!现如今整个京师怕都要知道,武定侯府的人行贿御史,皇上若降罪下来,可怎么是好啊!” “什么?被人听见了……” 江芙得此噩耗,惊得摔坐在地,抖似筛糠。 待回过神,她爬到纪舒跟前,抓着她的裙摆哭的撕心裂肺。 “舒儿!舒儿你救救我吧,我不是有意的,你给我想个主意,你救救我,我求你了!” “你个害人精!来人!速速把她给老身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祁老夫人闻讯赶来,吩咐了妈妈上前抓着江芙就要拖走。 纪舒:“慢着!” “老夫人,此事不妥。” 祁承序走上前说:“舒儿,小姑办错了事,祖母要罚她你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她这几日脑子不大正常,若跟你说了什么,你切勿往心里去。” 祁承序背上直冒冷汗,眼尾余光冷冷瞪着江芙,她若敢和纪舒胡说,自己必不饶了她。 “姑婆只是来找我求情,能说什么?” 纪舒一句反问将祁承序问住了,他讪讪一笑,“没什么……” 祁老夫人拧着眉思考了几息,抬手吩咐徐妈妈,“先把人带回去关起来。” 江芙被带走以后,李氏才气急败坏的说: “母亲!您此时不送走她更待何时啊?等皇上降罪圣旨下来,连累的可是整个侯府!” “难不成送走三姑奶奶,她就不是侯府的人了么?” 纪舒扇着团扇慢悠悠走到庭院中,优雅的说道: “姑婆是侯府的人,是不争的事实,祖母送她到天涯海角,皇帝照样会牵连侯府。如今这事闹的还不大,一来御史没收姑婆的礼,二来牵扯的不是政事,只是间铺子,皇上罚也不会罚太重。” 祁老夫人松了口气。 “那为何不能送走她?”祁承序眉头皱紧。 “此时送她走,皇上要么误会侯府借远送名义保护她,要么会把这事想成是侯府指使,送她走是急于撇清关系,反而会把一件简单的事严重化,实际上对侯府并无好处。” “那照你所说,还是按上次的事那样办?先处置了她向皇上赔罪?”祁老夫人说。 “姑婆的处置要听皇上降旨,侯府要做的是暂时给瑞福轩摘牌,赔偿出事的夫妻俩,当众焚烧所有有问题的棉布,表一个态度出来,以此平息民愤。” 祁老夫人:“好,都听到了吧?按少夫人说的做。” 祁承序望着纪舒的脸,略有些出神,也许成婚那日他只看了纪舒一眼,就离开的选择真的过于草率了。 祁老夫人和李氏相继离开了,纪舒转身要回屋,走了两步听到身后脚步声,回眸一看,哂笑了声。 “这么晚了,二爷不回院子么?” “我陪陪你吧,你若不适应,我睡在外间也好。” “二爷睡外间,奴婢去哪儿守夜?” 喜桃毫不留情的怼道。 祁承序拧了拧眉,没理会她,放低了姿态温和的对纪舒说:“舒儿,祖母已经寻了名医为我治病,这六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希望余生能有机会补偿。” 纪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攥着扇柄的指骨都泛了白,眼波流转,轻笑声说: “二爷有这样的觉悟,我可以请我外祖家的大夫给二爷看看,我那位叔叔学大方脉,对针灸也有研究。” “不、不必劳烦岳母了,祖母已经找好了大夫,若治不好再说吧。” 祁承序本就没有病,找的大夫肯定也是托,叫林家人来看不是穿帮了。 “二爷不领我的情?那就等二爷治好了再说吧!” 纪舒脸一板,抬手点了几个婆子,“把二爷送出去!” “舒儿!舒儿!” 进了堂屋,纪舒才松了口气,厌烦的扇了扇团扇,吩咐道:“把庭院里拿香栾叶子水冲冲,去去晦气。” “是,小姐。” 喜桃离开没多久,纪潜渊就抱着一沓宣纸从暖阁走了出来。 “姐姐,我写完了。” “给我瞧瞧。” 纪舒一张张翻过,从起初歪七扭八的字,到最后一张明显规整了许多,短短两个时辰,宣纸叠起来有一骨节高,实在是又快又有效率。 “潜渊写的真好。累了吧?我方才叫人温了汤,喝了再回去休息。” “谢谢姐姐。” 纪潜渊小大人似板正的坐着,眉头却皱了起来,像只毛毛虫,给纪舒看笑了。 抬手拂去他眉间褶皱,“小孩子别总这样皱眉,长大了留了痕迹,就跟小老头一样了。” 纪潜渊红了脸,摸着额头嗯了一声,失落的说道: “姐姐,谨行不肯听我的话,不管我如何要他读书,他都不肯。我该怎么办?” “从明日起你就不要理他了。” 纪舒如是说,哥哥今日派人传了信来,说明日上门跟她聊这件事。 她本就没打算让纪潜渊管祁谨行,任他自己作死去。 翌日,纪舒在侯府前门迎了纪乘风,二人一同回到长乐院,关起门纪乘风才说: “这侯府的人真是一刻不消停,早知是这样,当初爹娘要你嫁我就该拦着!我都怕哪一日牵连到你!” 079要不和离吧 纪舒缄默不言,她总不能告诉纪乘风,侯府做的事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她讪笑着给纪乘风倒茶,“哥哥还不知道我?我要想保全自己有的是法子,更何况还有哥哥呢。” “你啊!都是我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之前要去赈灾,现在又要认什么弟弟!” 纪乘风轻轻捏了捏纪舒的鼻子,无奈的摇着头。 “爹娘是不是不同意?” “那不然呢?你还不知道爹的性子?” 纪舒笑容淡了些,“他怎么说的?” 纪乘风有些犹豫,他摆摆手说,“你别听他放屁了,听了也是徒增烦恼。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把那孩子记在我们名下。” 纪舒一愣,纪乘风笑说:“怎么?还不乐意?不乐意也没法子,眼下只有我和你嫂子能给他上户籍。反正我俩也没生育,只当养儿防老。” 纪舒沉默了须臾,摇了摇头,“算了哥哥,你和嫂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此事不妥,哥哥岳家一直盼着你和嫂嫂的孩子,此事定会影响你与岳家的关系,我不能这样。” “那你要如何?不然……我去找个合适人家把那孩子收养了?” “哪里要那么麻烦。我养就是了。” 纪舒喝了口茶,“我认他做儿子。” 纪乘风短暂的惊讶后,便恢复了镇定,妹妹一向主意正,他已经有准备了。 “侯府能认?” “他祁承序可以把外室子过继给我,我怎么不能给自己找个义子。不上他家的族谱就是了。” “我知道劝不住你,爹娘那边我替你瞒着。你过好自己的日子。” “谢谢哥哥。” 纪舒鼻尖酸涩,又留了纪乘风一阵,才送他离开,后马不停蹄,改道去了祁老夫人的福寿堂。 “什么?你说你要干什么!收养义子!这、这成何体统!” 祁老夫人大怒,拍着案几大喝:“你是没儿子吗?当初收养行哥儿是你自己松口的!你现在又是玩的哪一出?” 纪舒端坐在椅子上,镇定自若,“我上回去书院接行哥儿时,看见了那孩子,觉得有缘。碰巧他还是行哥儿的朋友,两个孩子日后也可做个伴,何乐而不为?” “就是如此,接回来给行哥儿做个书童就好了,为何要收养他?” “潜渊是个聪明孩子,做个书童埋没了才华。老夫人若有顾虑,可以不上宗祠族籍。” “不行!绝对不行!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混了我侯府的血脉!绝对不行!” “二爷可以带个来路不明的外室子过继给我,我却不能讨个应心的孩子养在膝下,实在叫我寒心。” 纪舒拿团扇挡了脸,叹息道:“那便和离吧,这日子过得也没甚意思。” “和离?不行!” 祁承序正好进屋,听到这句话大喝一声,脸都白了。 急匆匆迈上前,连见礼都忘了,追着纪舒便问:“好端端的为何要提和离?” 祁老夫人也惊着了,被宋妈妈喊了两嗓子才回神,气得喘息不匀。 “就因为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你就要和离?” “什么野种?你们方才到底在说什么!” 祁承序吓白了脸,他生怕是纪舒知晓了祁谨行兄妹的来历。 宋妈妈赶紧把事情跟他讲了一通,祁承序这才安心,他皱着眉头在纪舒身旁坐下,问道: “舒儿,是行哥儿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为何要再收养个陌生孩子。” “行哥儿没甚不好,只是我病后日日忧思,每每瞧见了他,我就想起这六年里,我在侯府殚精竭虑,二爷却在沿安府快乐逍遥,心里不是滋味,府医说长此以往只会越病越重。” “那孩子是行哥儿的朋友,我养了他回来和行哥儿一块学习,一是做个伴,二也是让我心里好受些。” 纪舒背对着二人,这话说的夹枪带棒。 祁老夫人说:“我已经给序儿找了大夫,迟早会治好的,你早晚要有自己的儿子,你折腾这个做什么!”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二爷若哪日兴致再起,再走个五六年,我去哪儿找这么称心的养子?” “舒儿,我不会了!” “要么我养了潜渊,要么我只能和二爷和离了。不然,就叫行哥儿从我名下划走吧,这会儿我身子不行了,总不能继续憋屈着把命也憋没了。” 纪舒狠狠咳嗽了两声,喜桃上前替她顺气,眼睛都红了。 祁承序咬了咬牙,“行!你把人领来叫我们见见,若是品性尚可,就去衙门上户籍。” “多谢二爷。那我回去了。” 纪舒离开后,祁老夫人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祁承序忙上前扶她。 “祖母,您别气!只当是给行哥儿找个伴读,又不上族籍!” “我知道,府上不差一张吃饭的嘴,可你若任她胡来这一次,说不准还有多少次啊!” “子嗣事上,的确是孙儿对不住她,她若能开心些……就由了她去吧。” 祁老夫人惊讶的看着祁承序,过了半晌更气了。 “好啊你,你现在瞧出舒儿的好了?早六年前你哪儿去了!还招了江芙那么个祸害回来,祖母真不知该如何说你!” 这要不是最疼的孙子,她一巴掌呼过去。 祁承序拧着眉低下了头。 黄昏,纪潜渊被接回武定侯府,他本想和纪舒汇报下今日在书院发生的事,却被纪舒当头来的一句话砸蒙了。 “你日后不要叫我姐姐了。我决定要收养你做义子,你日后要和祁谨行一样叫我母亲。” 纪潜渊呆住了,喜桃轻轻推了推他,“渊哥儿,快叫呀!” “母亲!” 纪潜渊提了衣袍跪下,惊喜太过一时说不出话。 “欸,你过来。” 纪舒拿出一串玉佩来,和田玉镂空精雕的岁寒三友,雅致高洁。 喜桃在一旁笑说:“上头的络子是少夫人这两日赶出来的,特意备了给渊哥儿的。” “谢谢母亲。”纪潜渊红了眼眶。 纪舒笑着说:“喜欢就好。待会儿跟我去见二爷和老夫人,日后遇见了要叫父亲和祖母,祁谨行日后就是你弟弟了。” “那行哥儿之前叫我……” “他之前叫你做什么了?” 纪舒脸色淡淡,说道:“潜渊,你与祁谨行之前从无什么代写之事,你要把此事忘得死死的,谁问都不可提起,记住了吗?” “渊儿牢记。” 纪舒领着他来到福寿堂外,刚迈进内院就听着几声哭闹。 “我不要他做我哥哥!我不要我不要!” 080发疯是纾解心情的最好办法 纪潜渊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角耷拉了下去。 他的确觉得对不住祁谨行,祁谨行帮过他,但他不但出卖了祁谨行,还抢走了他的母亲。 纪潜渊看向纪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纪舒打断了他。 “进去以后别紧张,不必理会祁谨行哭闹,做好你该做的就是。” 纪潜渊点头应是,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端正的跟在纪舒身后走进堂屋。 “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宋妈妈引纪舒进了里间,纪舒牵着纪潜渊,将他往前推了推,“渊哥儿,叫人。” 纪潜渊撩了下摆跪下磕头,嗓音清亮:“潜渊见过曾祖母,祖母,父亲。” “这还没上户籍,瞎喊什么。” 李氏抱着祁谨行,瞪了一眼纪舒,“纪氏,你这个做娘的也太狠心了,行哥儿这么孝顺你,你不疼他,找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倒夜香的下人,你是被冲昏头脑了吧。” 纪舒捂了下纪潜渊的耳朵,不悦的眯眸,“婆母这样瞧不上倒夜香的人,那我就把您院里负责夜香的仆从撤了吧,省得婆母跟她们住一个院子心里膈应。日后您自己处理您觉得如何?” “纪氏!你放肆!你敢这样跟你婆母说话!” “我说了又如何!这侯府我嫁进来六年了,可有提过什么要求?二爷婚仪当天离京,婆母叫我等,我等了。二爷给我带来一对外室儿女要我养,我养了,这种荒唐事放哪家不闹个天翻地覆?偏我纪舒窝囊,说忍就忍了!我认!” “可如今我为此憋出了心病,就想找个人来缓缓,调理一下身体,您都不肯!好啊!那我忍不了了!要么潜渊留下,要么二爷把行哥儿宝姐儿的亲娘找回来!这便宜儿女我养不了了!要么和离!” 纪舒一通发疯,瞧着堂屋内瞠目结舌的三人,忽然觉得舒坦多了。 她木着脸,果然发疯才是纾解心情的最好法子。 她拽起纪潜渊就要走,祁承序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她。 “舒儿你别气,母亲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不同意的意思!” “我不要听这些,二爷给我个准话,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明儿就去上户籍!” “那行,渊哥儿,听到没,再叫一遍人。” 纪潜渊乖巧的回身,冲祁承序作揖,“给爹爹请安。” “……欸。”祁承序铁青着脸憋出一个字。 纪潜渊又去了祁老夫人和李氏那边,二人一脸吃了不干净东西的表情,明明满肚子怨气,却不得不掐着手心应了声。 纪舒看向祁谨行,“行哥儿,日后潜渊便是你兄长了,叫人。” “我——” 祁谨行咧嘴正要闹,就被纪舒一个冷眼吓住了,哭喊憋了回去,成了个嗝。 “哥、哥哥。” “我去叫人在前院辟个住处给渊哥儿,先走了。” 纪舒带着纪潜渊高高兴兴离开了。 等人没了影儿,李氏才敢张口,憋出一句震惊不已的话: “她……她哪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不怪李氏和祁老夫人惊讶,她们和纪舒同处六年了,就是最开始她整处惫懒的下人时,都没发过这样的脾气。 宋妈妈:“也许是逼急了,人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反了她了,我去找纪家人去,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她!” “够了!别折腾了!” 祁老夫人叫住了李氏,捻着手里的佛串说道:“她铁了心要养那孩子,府上也不差那么张吃饭的嘴,随她去吧。” “可……” “真逼急了她,你当她真不敢和离?” 081再找个接盘的回来 “有纪家在……” “她爹娘是不会帮她,可她那个兄长呢?而且咱们本就理亏在先,真论起来保不齐纪家同不同意。” 祁老夫人道:“这事都别说了,养了就养了。行哥儿,以后你多去你母亲跟前亲近亲近,别让渊哥儿占了便宜,你母亲她可是内阁大儒教出来的学生,对你只有好处!” “我、我知道了……” 那厢,纪潜渊和纪舒离开福寿堂一段距离,纪潜渊才悄声问道:“行哥儿不是母亲的亲儿子吗?” “不是,他有亲娘,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养子。所以你也不必有顾虑。” 纪舒揉了揉纪潜渊的脑袋,“日后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等时机到了我带你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你舅舅。” “嗯!” 翌日一早,纪舒和祁承序就去户部衙门,给纪潜渊做了户籍登记,民户贴到手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三人回到侯府时,碰巧宫内降职的公公刚走,留下几个锦衣卫正在前院给江芙行刑。 纪舒和祁承序赶过去时,江芙正被按在长凳上挨打,锦衣卫手中的栗木板每次挥舞时,都带起一阵风声。 江芙挨了不到二十下就已经不省人事,下身血肉模糊,打的布料都和烂肉嵌在了一块儿。 祁承序瞧着江芙没了动静,拧着眉询问一旁的婆子:“皇上吩咐打多少下?” “三十大板,奴婢数着还有十三下。” “叫府医带着药赶快过来!” 纪舒瞥了他一眼,祁承序望过来,欲盖弥彰的说道:“姑姑若出了事,祖母定会伤心……” “是啊,二爷就在这儿看着姑婆吧。” 纪舒回了长乐院,找了人仔细问了一番,得知皇帝并没有追究侯府,只罚了江芙,收了贿赂的巡城御史也给撤职查办了。 瑞福轩已经暂时摘牌,棉布也通通都烧了,赔也赔了,百姓的怒声倒是平息下来了,只是侯府损失了一大笔钱财,祁老夫人和李氏连夜对了账,听说气得早膳都没用。 福寿堂内,祁老夫人翻着账本,只觉得头都要大了,偏偏这时还有人来捣乱。 “老夫人,院外头来了好些人,说是三姑奶奶掌家时留下些事,要见了您说。” “没看我这里忙着么!叫她们找纪氏去!” “可她们说非得见了您才行。” 祁老夫人把账册一合,转着念珠不耐烦的抬了抬手,“算了,叫她们进来吧。” 没多久,宋妈妈引了五六个婆子走进了堂屋,几人跪在帘后,跪下哭道: “老夫人,求您给咱们一条活路吧。三姑奶奶掌家,拖欠了我们四五个月的月钱了,家中无钱交束脩买炊米,我老母亲都要饿死了!” “老奴女儿下月就嫁人了,这月钱是嫁妆脸面啊!咱们也给侯府干了十好几年了,求老夫人做主!” “啊??” 祁老夫人险些拽断了手里的佛串,气得扶额,“那个杀千刀的……气死我了……” “府上都有多少人没领到月钱?” “厨房那头就几十来人,还有采买的,理园子的……就咱们知道的,也有几十上百个人了。” “你们先回去,等老身细细查了账,会交代账房给你们一一发放的。” “多谢老夫人!” 婆子们欢天喜地的走了,祁老夫人打砸了一套上好的官窑青瓷,气得咒骂江芙。 蓦地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 等醒来时,纪舒在身侧,她也是听到了信儿,府上的事越闹越大,如今下人们个个心生怨怼,再不处理好便要翻天了。 她身为少夫人,怎样也该来露个面的。 祁老夫人抓着她的手,颤颤巍巍的说:“舒儿啊,你看这、如何收场啊!” “祖母莫急。孙媳方才已经算了一遍账了,府上拖欠的银钱加起来共两千三百两。” “怎么会这么多!” 祁老夫人弹坐而起,侯府上下人的确多,月钱也多,可也不至于两千多两。 纪舒叹道:“孙媳特意派人去铺子和庄子上也问了一通,也有不少下人没拿到月银。不过这几月庄上佃农交的银子,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能抵个五百两,只是剩下的……” 祁老夫人躺下装死,纪舒:“实在不行,只能继续卖铺子和田产了……” “不、不行!” 祁老夫人张口否决,这是因小失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剩下的铺子说不定还能以钱生钱呢! 纪舒走后,祁老夫人叫来宋妈妈。 “你赶快,代我写封家书发到江州府去,把老二家的安氏叫回来。” 这位安氏是祁老夫人的二儿媳,膝下有个祁三爷,只比祁承序小了几个月,这安氏不大安分,一直想要祁三爷承爵。 祁老夫人嫌她整日和李氏掐架,作天作地的叫人心烦,就让二老爷去江州府任职时,把二房的人都带走了。 可如今府上出了事,没有了能担事的,祁老夫人就马上想到了安氏。 这家伙虽然蠢笨,但也好糊弄,祁二老爷那巡盐御史可是个美差,这几年不知吃肚子里多少油水。 让安氏来掌家,把这一窟窿的烂摊子甩给她! 宋妈妈发了信,扭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纪舒。 纪舒止不住点头,直言找的好找的妙,三个女人一台戏,往后可有这侯府不消停的日子了。 夜深,喜桃捧了热水来给纪舒洗脚。 纪舒拨开了喜桃,“我自己来,你坐。” 纪舒牵着她到身侧,捋了捋她耳畔的碎发,“桃儿,年节时三爷回来过吗?” “本来说是要回的,后头也不知怎的没信儿了。小姐,你老提三爷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细胳膊细腿儿,遇到危险不容易脱身。” 说罢,纪舒往外头喊了声:“青檀。” “奴婢在呢!”青檀撩了帘子跑了进来。 “明日起你教桃儿些拳脚功夫,能脱身就行。” “好嘞!” “小姐!奴婢哪里会啊,奴婢扎个马步都不稳!” “没得商量,你必须得学几招,用不着多,能撂倒青檀就行。” 喜桃哭丧着脸,和青檀打闹在一块儿,纪舒坐在床边,虽笑着,眼底却带着感伤,抓着床边的指骨用力到泛白。 与此同时,沿安府 祁野一个半月内连递上百张折子,终于磨到了皇帝的诏书,允他带兵回京受封。 腕上用红线系的观音扣,原本四方的棱角已经被他磨出了弯弧。 月色当空,祁野坐在帐前睹物思人,一道影子从身后一跃而来,半跪在地羞愧道: “将军,属下等办事不利。叫谢上善、逃进京了。” 082找不到叫林岁的姑娘 祁野收起玉牌,往边上看去,冷声道:“你们几个人还杀不掉那些废物暗卫?” “人数实在太多,而且他们宁可用人墙挡着也要保护谢上善。” 影骑张口却说不出话,那时的场面实在惨烈,就是他们这些人也惊到了。 祁野沉默须臾,“罢了。” 赵家死士都是不记事时养起来的,说是人不如说是傀儡,秉承的就是自己送命也要保护主子。 “你们都归队。对了,要你打听的事呢?” 影骑面色一僵,顶着祁野锐利的视线缓缓说道: “满京城的医馆属下们走了个遍……都没找到叫林岁的姑娘。” “……” 祁野沉默了下来,影骑的稽查能力比锦衣卫还要强,却找不到林岁,只有一个原因——名字和出身都是假的。 “属下倒是找到了当时押镖的镖局,可镖师都都不知林老板来处。下的单子上只有一个手印。查了和秦当家来往比较密切的人,也没有女子,家中有女眷的,不是不姓林,就是不叫林岁……” 祁野打断了他,淡淡道:“京师有没有做药材生意,姓林的药铺。” 他暗暗捏紧了袖间的佛牌。 影骑:“有。一共三家,另两家属下查清楚了,唯有一家不太好查。” “嗯?” “是当朝太医院院使林宜昌家,属下大致查了一遍,林家没有叫林岁的姑娘。或许是闺中女子藏的比较深,但如今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家。” “林宜昌的外孙,纪家的纪乘风是秦当家的好友,纪家说起来也和将军有些渊源。” 祁野拧眉,“什么渊源?” “他家大小姐纪舒,七年前嫁进了武定侯府,论起来还是将军的弟妹。” 纪舒。 祁野低低嗯了一声,挥手遣了影骑退下。 …… 京师,武定侯府 穿道袍的道姑在福寿堂院内一通做法,捣鼓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祁老夫人侧躺在罗汉床上,隔着珠帘找了道姑进来,焦急的催促: “这场法事要做几日老身才能好?” “老夫人稍安勿躁,小鬼难缠,起码也要再三五天才能彻底驱除……” “上回两天就奏效了,怎么这次弄了五六天了也不见好!你说说,到底如何能把他们彻底除掉!” “这……” 道姑支吾不言,她哪里知道啥时候能好,她本是个骗子,想捞点钱就跑,谁知上次偏偏她做法有效,这次就又被找了来。 可这次又不灵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拖。 宋妈妈在一旁给老太太敲腿,转着眼珠不说话。 等道姑离开后,祁老夫人支着脑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宋妈妈四下看了看,坐在床边摆出睡觉姿势,另一只手探到床底下,砰砰敲了起来。 “嗯?嗯?谁……谁……滚开……都离我远点!” 祁老夫人打了个激灵,半梦半醒中开始胡言乱语,抬手在空中乱挥,不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 祁老夫人倏地睁开眼睛,她眼下青黑,已经连续五六天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她抓着宋妈妈的手,魔怔似的说道:“我又梦到她们了,那些贱妇又来了……我要找法师,让她们不得超生!!” “老夫人,您可别说了,性命要紧啊!” 宋妈妈哭着捂了一下祁老夫人的嘴,跪在地上说:“您忘了您上回还梦着去底下清算了么,这神佛之语不可轻断啊!” 祁老夫人猛地哆嗦了一下,抓起身后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饶是如此还是瑟瑟发抖。 “老夫人,老奴瞧着实在不对劲啊,咱们找了不少法师都毫无对策,莫不是真是……”宋妈妈指了指地底下。 “啪——” 祁老夫人一巴掌扇了过去,“胡说!” “奴婢跟老夫人几十年了,为了老夫人,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要提醒您啊!” 宋妈妈扑到祁老夫人跟前,“人说过身后到了底下都要清算,没做过孽的来世还能投个好胎,做了孽的投了畜生道都是好的,最怕的就是得在底下受几百上千年折磨,还不得解脱的啊!” “贱蹄子!你咒我死?!”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想,老夫人梦这么多次,是不是底下给老夫人提醒呢,叫老夫人赶紧的行善积德哇!” 祁老夫人抬起的手顿了顿,半晌缩了回去。 半天后说:“那就去附近的庙宇捐些香油钱吧。对了,再找府医来给我院里瞧瞧,去报府库,把我房里床榻桌椅什么的全都换了新的!” 祁老夫人这一折腾,全府上下都知道她又病倒了。 嚼舌根的不少,许多人都说祁老夫人这是遭报应了,阎王爷不收她,就是折磨她。 听说她如今草木皆兵,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大半夜的老夫人院边都能听到她的惨叫声。 老太太疯归疯,府上其他人还是照样过日子。 祁谨行被每日押到纪舒这里练习书法,跟纪潜渊一块儿,这俩人字都和狗爬的差不多,怪不得当初纪潜渊能帮祁谨行写课业。 不过如今纪潜渊的字已经有了质的飞跃,祁谨行依然在鬼画符。 这天,纪舒出门办些事,回来时就只有纪潜渊一人在院内练字。 她走上前看了眼,“渊哥儿在抄明日的了?” “嗯,母亲今日留的我已经写完了。” “行哥儿呢?” “行哥儿写完就走了。” 纪舒拿起祁谨行书案上的帖子,一张张翻了过去,每一张都是鬼画符,不知道的还以为拿脚写出来的。 最后一张画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像,青面獠牙,背了个龟壳似的东西,边上写了三个字:母夜叉。 “砰——” 纪舒将字帖拍在书案上,喝道:“去把行哥儿给我抓回来!” 不久后,喜桃拖着祁谨行走进了院子,他的婆子跟在后头手里还拿着蛐蛐笼子。 “夫人,行哥儿拿到了。” “行哥儿,这字帖你写的?” “是我写的。” “那这画呢?” “画?我不知道啊,什么画?”祁谨行装傻,眼珠咕噜的转,指着纪潜渊说:“肯定是他画的!” “好,不敬母亲,诬陷兄长,顽劣放纵,三罪并罚!青檀,取戒尺来!” 祁谨行奋力挣扎,瞧见那戒尺才知道怕,大哭求饶:“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画了,你饶了我吧!” 纪舒冷面冷眼,拽出他的手,啪啪打了下去。 083婆母立个契,我就不管行哥儿了 祁谨行给打肿了手心,哭的浑身上下全都红了,伺候他的婆子吓得大惊失色,抓着祁谨行就要回去上药。 喜桃把人拦了下来,“诶!哪儿去!夫人还没发落完呢!” 纪舒:“把今日的字帖重新抄一遍,再抄成这个德行,今日就写到我满意为止!” “少夫人,您不能这样啊,马上天黑了行哥儿还没用晚膳呢!” “喜桃,把无关人等都清出去,别打搅行哥儿和渊哥儿学习。” 喜桃应了一声,抓着婆子的胳膊就把人拖出了长乐院。 祁谨行边哭边去拿笔,红肿的掌心根本攥不稳,写出来的字也是歪七扭八的。 纪舒拍了拍纪潜渊的肩,“回你院里吃饭去吧。” “母亲,弟弟他……” 纪潜渊瞧祁谨行可怜,想要张口求情,却被纪舒打断了,“乖,回去。” 他冲纪舒作揖,带上书童离开了长乐院。 纪舒叫人找了个摇椅来摆在庭院里,躺下闭目养神,静等着某些人找过来。 没过多久,声音如期而至:“要死了!这还了得!纪氏!纪氏你给我过来!” 李氏风风火火闯进长乐院,喜桃装模作样的拦着。 “大夫人!我们夫人在看行哥儿练字呢!” “什么狗屁,我都听椿妈妈说了!我行儿呢!” “祖母——” “行儿!” 祁谨行看见李氏,丢下笔跳下椅子就扑了上去,鼻涕眼泪蹭了李氏一身。 “祖母!母亲打我的手心,好疼啊!母亲还不给我上药,还要我写字,行儿疼死了!” “岂有此理!纪氏你给我过来!” 纪舒搭着喜桃的腕站起身,“婆母是来给行哥儿求情的?” 李氏抱着祁谨行,对他肿起来的手心哈着气,满眼心疼,“纪氏,你有了养子就不要亲儿子了?!你这么虐待行哥儿!椿妈妈,你去把二爷请来,我要他找纪家说理去!我们这是娶回来了一个多狠毒的儿媳啊!” 椿妈妈知道内情,并不敢去,扒在月门那儿支吾。 “婆母别着急,先看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我才不看,等你爹娘来了咱们细说!” “您还是看看吧,这可是行哥儿的‘大作’。” 李氏一脸狐疑,一边接一边嘀咕:“什么东西……” 看见字帖上的画,李氏顿时没声了,她有些气短:“行哥儿,这、这你画的?” “哇!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只是随手画的,我不是故意的……我跟母亲道歉了,可母亲还是打我!” 纪舒:“行哥儿画这个就罢了,偏偏还不敢承认,张口推给渊哥儿。这几日他在我这儿练字,没一日定心,媳妇教训他是为了他好,和渊哥儿一样教育,就这样婆母还要说我偏心?” 李氏气势瞬间矮了一头,“就、就是这样,你也不能这样打他!打就算了,手肿成这样,还抄什么书啊,明日补上不行吗?”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渊哥儿已经提前把明日的帖子都练完了,行哥儿呢?长此以往距离越拉越大,婆母是不是又要说我偏心?” 纪舒一张灵巧的嘴,堵的李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祁谨行眼瞧着李氏也不中用,生怕自己被纪舒整的更惨,哭的更伤心了。 李氏顾不了许多,抱了孙子就走,纪舒一声令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氏瞪圆了眼,“纪氏你要造反?” “儿媳不敢。只是今日儿媳必得看着他把字帖练完。若婆母硬要插手……” 纪舒揉了揉山根,摸索了附近的圆凳坐下,叹息道:“就劳烦婆母给我立个契状。不论行哥儿日后学业如何,都与儿媳无干,儿媳就不紧着逼他,让他顺其自然。” “祖母,答应母亲,答应母亲。” 祁谨行眼珠都亮了,他拽着李氏衣袖,“行儿自己能学好,不用母亲帮,之前母亲不在,行儿也学的很好。行儿不和那屎、不和哥哥比!” “这、这……” 李氏额上冒了汗,她直觉认为这契书不能立,可乖孙在一旁求,纪舒的人又拦着不让走…… 李氏一跺脚,立就立! “纸笔拿来!” 喜桃风一样跑到桌边,拿了祁谨行的纸笔铺到李氏跟前,纪舒坐在一旁说: “儿媳如何说,您就如何写:天治十五年四月二十日,今武定侯府侯夫人祁李氏立契……” 李氏硬着头皮写完了契书,喜桃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取出一盒红泥。 “夫人,需得按了手印才行。” 她瞪了眼纪舒,按了泥落了手印在末尾的名字上。 “呜呼!以后就不用母亲管了!!” 祁谨行像断了线的风筝,欢呼着跑出长乐院,瞧着手心也不疼了。 李氏总觉得自己掉进了纪舒的圈套,她看着叠契书的纪舒,喘着气儿说: “纪氏,你别以为这东西就是你的‘圣旨’了,行哥儿是你的孩子,你若不上心偏去调教别人家的,我必跟你没完!” 李氏追着祁谨行跑了出去,纪舒心情大好,吩咐喜桃: “马上春就过了,叫厨房最后做一次锅子,把潜渊叫来一块儿吃饭。” “是!” 纪霏霏回长乐院时,婆子们正把锅子往外撤,纪舒躺在摇椅上,在前廊下乘凉,纪潜渊在一旁背书。 “姐姐这是刚用完饭?” 纪潜渊冲她行了个礼,退到了庭院里。 纪霏霏笑着说:“姐姐也太任性了,竟先斩后奏起来,我今儿回家见了爹和母亲,可气坏了,直说要来找姐姐呢……不过叫哥哥大嫂劝住了。” 纪舒脸上盖着帕子,慢悠悠扯下来,慵懒的掀开一点眼皮,“你晚饭吃了?” “在纪家吃了。” “我瞧你吃多了撑得慌吧,否则怎么今日废话恁多。” 纪霏霏面皮一僵,气笑了,正要张口,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内院月门下走来。 “姐夫——” “舒儿!母亲立的那张契书在哪里?给我!” “二爷要那做什么。” 纪舒懒得起身,别了头过去,抬起团扇在四周扇了扇,厌恶的拧眉。 “二爷喝酒了?” 廊下的灯笼照出祁承序脸上的绯红,看样子还没少喝。 他半蹲下身,手搭在纪舒的摇椅上,低声哄道:“舒儿,母亲眼界窄,我知道你打行哥儿是为了他好,那契书不该立的,你给我,我撕了它,以后你好好教行哥儿,母亲那边我去帮你说。” 084想和纪舒圆房 纪霏霏在后头嫉妒的眼红。 纪舒凭什么要姐夫跪着跟她讲话,她谱摆的倒好,竟起都不起! “姐姐,姐夫跟你说话呢!你不起来也得看看姐夫吧,忒没规矩了。” 祁承序:“这里没你的事,喜桃,把你家二小姐带走!” “姐、姐夫?!” 纪霏霏错愕不已,喜桃站在一旁不动,只等着纪舒开口。 纪舒坐起了身子,笑着挥了挥团扇,“霏霏今儿在纪家吃撑了,话有些多,让她站这儿消消食吧。” “那你别说话。”祁承序扭头训斥了纪霏霏一句。 她红着眼眶气愤欲走,可又想仔细听听她不在这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舒先叫人把纪潜渊带了出去,等人离开才说:“二爷要的契书没有,可以走了。” “舒儿,你别说气话,这事是母亲欠考虑,我已和她说了,行哥儿那边我也教训了。你还有什么委屈的,我明日叫他们来和你道歉,这契书留不得。” “怎么留不得?二爷是觉得我拿捏着契书,就不好好教行哥儿了?” 祁承序眼神闪躲,纪舒冷笑说:“二爷拿我当什么人了。我要契书为的就是要婆母安心。我待行哥儿是严厉些,婆母不高兴,有这契书在我也好给自己提个醒,日后下手别那么重。” 纪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团扇挡了一下脸,叹息问: “行哥儿手还好吧?” 祁承序瞧她这样,很快被糊弄了过去,温声道:“府医给上过药了,只是些皮外伤,你做事是有分寸的,只是下回还是不要再这样教训,小孩子手毕竟娇嫩,打坏了你也心疼不是。” 纪舒暗暗冷哼了声,垂下眼,“既然话都说开了,二爷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叫人拿了香包把这里的酒气熏熏。” 她从摇椅另一侧站了起来,身姿款摆,那一节细腰一晃而过,好像一只手能掐住。 祁承序本就喝多了酒,被纪舒的背影晃得眼晕,迷了心窍,口中干渴,抬手就想要拽她回来。 “二爷!” 喜桃眼疾手快,装作扶纪舒躲过了祁承序的手,脱口道:“二爷喝醉了,快些回院休息吧!” 纪舒快步就要进屋,谁知祁承序追上前拦住了她的路。 “舒儿,周大夫这几日给我看诊,我觉得已有成效,我们试试吧?” 这一句话叫在场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纪霏霏手里的帕子揪成了烂菜叶,心里的酸水冒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姐夫这话什么意思?他要和纪舒圆房吗?! 喜桃抓着纪舒的手腕,有些发抖,纪舒震惊后还算淡定。 “等二爷好彻底了再说吧。再说二爷浑身酒气,我闻了心烦。” “我现在去沐浴,我也并未喝多少,气味很快就散了。” “二爷当初说走就走,如今回来了说和好就和好,拿我当什么人?” 祁承序一愣,纪舒冷下脸,“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二爷需知我不是你想要之时,就会乖乖送上来的女子!您的情怀还是收着些吧,我还未打算原谅二爷呢。” 祁承序拧起眉,略有些烦心,不过看着纪舒娇俏的面庞,似乎这小脾气也没那么难忍耐。 “好,我知晓以前对不住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我已有悔改之意,定把你心里的冰山融化了,你且看我的诚意吧。” 祁承序满腔‘豪情壮志’,临行前取下发簪交给纪舒。 “这簪子是我弱冠那日所得,意义非凡,赠给娘子。” “喜桃。” “欸。二爷,奴婢暂时给夫人收着。” 祁承序胳膊在空中停了半晌,见纪舒没有接过的意思,才不情不愿的给了喜桃。 他慢步离开,纪霏霏望眼欲穿的盯着他消失在月门下,下唇都给咬出了血。 纪霏霏盯着纪舒的背影,咽了口妒火,“霏霏恭喜姐姐了,这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过姐姐想要欲擒故纵也得注意分寸。二爷那簪子是弱冠的东西,交给姐姐,姐姐应该妥善保存,随意交给下人也太不把姐夫的真心当回事了吧?” 纪舒眼珠滚了滚,转过身说:“霏霏这么知道你姐夫的真心,那这簪子我就交给你保管吧。” 惊喜来的过于突然,纪霏霏一时呆住了。 等喜桃把簪子给她,纪霏霏才磕磕巴巴道:“这、这真的给我?” “当然,妹妹是戴还是收着,都任妹妹你处置。” 纪舒带着喜桃进了屋,纪霏霏攥着簪子,欢天喜地的跑回屋子里去了。 纪舒坐在镜台前,耷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她在匣子里翻了翻,从最里面找到一个布满了灰的瓷瓶。 “喜桃。” “小姐,奴婢在呢。” “二爷喝醉了,你去小厨房温一盏醒酒茶,叫二小姐帮忙送去。” 喜桃走到纪舒身侧,纪舒不动声色的把白玉瓶放进了她手心里。 喜桃会意,“奴婢这就去。” 片刻后,纪霏霏衣衫半解,正在镜前搔首弄姿,欣赏她戴簪子的模样,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二小姐,二小姐您睡了吗?” “没!等等!” 纪霏霏手忙脚乱的拔下簪子,系紧了腰带过去开门。 “喜桃?你来做什么?” “我们夫人今日奔波累了,想问问能不能麻烦您,给二爷把醒酒茶送去。省得二爷明日起来头疼。” “好、好啊!” 纪霏霏干惯了这事儿,把托案接了过来。 “那就麻烦二小姐了。”喜桃欠身回了前院。 纪霏霏大喜过望,她在屋内转了几个圈,迅速下定了决心。 今日姐夫喝醉了,可是她的大好时机,错过一回,难不成真要等纪舒赶到她的前头? 纪霏霏不甘心,她这辈子从没赢过纪舒一次,熬到这个岁数不嫁人,等的就是这一日,她不能害臊。 纪舒就是太端着,太害臊,才被其他女子抢了男人,她可不会这么蠢! 纪霏霏想起刚才的事,从柜里翻出一件纪舒送她的衣裳换上。 肚兜外只套一件薄纱,乌发半解,用祁承序的玉簪挽个松松垮垮的髻子,她和纪舒本就有两三分相似,醉时必定够用了。 一切就绪,她才做贼似的出门,躲过长乐院的下人,直奔祁承序的院落而去。 085光天化日丢大人了 月色渐深,祁承序今日喝多了酒也不想看天书,沐浴以后就上了床。 昏昏欲睡时,听到屋外传来动静,好像有人在交谈。 “……叫我来给二爷送醒酒汤。” 祁承序没听清楚,他微微睁开眼,手搭在额上,透过床幔往门外看去,窗纸上映出个人影,身形和纪舒有些相似。 “纪舒……” 门外,陈辰给纪霏霏放了行,她不是第一回来送这送那的,他们都习惯了。 以前也从没发生过什么,虽然现在时辰晚了,但纪霏霏穿的也正经,陈辰没有多想,打了个哈欠。 “你送完以后就回去吧,我们也都要休息了。” “好的陈大哥。” 纪霏霏攥了攥领口,迈进了屋内。 陈辰的身影在门前消失,纪霏霏将托案放在桌上,迅速脱了外头遮掩的衣裳,端着托案往里间走。 “舒儿?是你吗?” 祁承序支起身子,期待的问道。 屋内没有亮光,他看不真切,但鼻尖萦绕的的确是纪舒身上的香气,这身形也和纪舒别无一二。 纪霏霏走到床边,刻意回避正脸,将头顶的发簪暴露在祁承序的视线内。 这下祁承序彻底认定了,方才赶他走定是不好意思,这会儿不是借口送醒酒汤来了吗! “舒儿!” 纪霏霏刚放下托案,便被大力扯进了床幔里。 她咬着牙逼自己不听祁承序一口一个‘纪舒’,欲拒还迎两声身体就像蛇一样缠了过去,雕花木床震了半晌,暧昧的水声不断,这是成事了。 梁上的青檀嫌恶的噤鼻,几个起跃回到长乐院。 上房内烛火点着,纪舒坐在床头看书,青檀叩门走进里间,“小姐,那边成事了,正快活呢。” 纪舒合上书,长吁了一口气,“好!” 她指尖摩挲着书皮,眯着眸想了想,冲青檀勾了勾手,“你去……” 二人耳语片刻,青檀捂着嘴点了点头,马不停蹄的去办了。 没过多久,祁承序院子那头传来火光,纪舒站在窗下,把喜桃喊了过来。 “二小姐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你跟我去找找。” 纪舒寝衣外披了件外裳,就提着灯来到祁承序院外,刚走到最近的环廊下,就听里面大喊: “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纪舒推搡喜桃:“二爷院子走水了,快去通知府上都当心些,再找人来灭火!” 喜桃脚程快,很快大半个府上都知道祁承序院子着了火,一大群小厮拎着桶就来了。 纪舒闯进二院里,提着灯焦急的四处喊:“二爷!霏霏!你们在哪儿啊!” “少夫人!” 陈辰灰头土脸的从廊道跑来,他方才去救火了。 “怎么回事?!” “是后院柴火房里的油灯满了,丫鬟忘了撤,撒在了柴火上,这会儿已经扑灭一半了!” “二爷和我妹妹呢?” “小的急着救火,应当有人去告知二爷了!二姑娘,二姑娘送完醒酒汤不就回去了吗?” 纪舒跺了跺脚,“糊涂东西!怎么也得先把主子安全送出来!快去找二爷去!” 两人跑进内院,正巧撞上精彩的一幕。 廊下所有提着桶乱跑的下人都看见,祁承序光着身子埋头从房内冲了出来。 跟在后头的还有纪霏霏,她身上裹了个棉被,不过露外在头的胳膊腿都是光着的,上头还有印子,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阖院寂静无声,也不知哪个摔了盆,咣当一阵响。 祁承序被烟熏得狼狈,也没看清前头就站着纪舒,大喊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怎么突然走水了!哪个把门堵着的?!没用的废物!诚心要烧死我?陈辰呢!” 纪舒转过身,生怕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抬腿踹了陈辰一脚。 冷声道:“还不快去给二爷穿戴整齐!” 陈辰脱了自己的衣裳上前把祁承序裹了起来,“爷!爷你仔细看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你要少夫人怎么想啊!” 祁承序熏得眼睛疼,啐道:“什么想不想的,我与夫人好管你何事!对了,舒儿呢?舒儿怎样?没伤到吧!” 他扭头去找‘纪舒’,谁知却看见纪霏霏裹着棉被,浑身红印瘫坐在地上。 祁承序眼睛差点掉下来,“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呜呜,呜呜!姐姐,姐姐我不活了,我活不成了——” 纪霏霏抓着棉被,哭着朝纪舒跑去,可惜腿软没跑两步就摔了。 祁承序这才看见,纪舒提着灯侧站在廊下,镇定的吩咐下人灭火。 “序儿!序儿没出事吧!你要吓死娘啊!” 李氏披散着头发也赶到了现场,先是检查了祁承序,随后瞥见纪霏霏,才恍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你们——” 纪舒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纪舒!!” 祁承序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想要追上去,却叫李氏拦了下来。 后院的火已经灭了,李氏叫身边的人把下人都撤了下去,将祁承序和纪霏霏拎进了屋里。 “你怎么回事!”李氏戳着祁承序的心口,“你失心疯了?明知道那纪舒疯,你还找她的妹妹?你是巴不得她闹起来把侯府的屋顶都掀了去?!” 砰—— 祁承序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案,拳头砸在桌上,牙咬的咯吱响。 “我以为是纪舒!谁知道是她!” 一帘之隔,纪霏霏正捂着脸抽泣,她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听着祁承序的话恨得眼红。 那边,祁承序又踹倒了陈辰,“谁让你放她进来的?谁!你是没长脑子吗?!听到动静不对,听到我认错了人你不进来阻止?!” “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啊!之前她来送汤,也是次次送完就走的,我哪里知道会……” 陈辰冤枉死了,就算他在又如何,他听到了也不敢进去。 祁承序在这儿装什么一往情深呢,他对不起纪舒的事儿做的还少吗? “不好了!二姑娘撞柱了!” 帘后的丫鬟拖住纪霏霏大喊道,外头三人停下争端,李氏跑进屋把纪霏霏拎了出来。 “你这会儿寻死觅活给谁看?” 086一切从简 “您就让我死吧!我哪里还有脸活着!我被二爷这样羞辱,我不如死了干净啊!” “按你说还都是我的错了?”祁承序给气笑了。 他拿起手边的玉簪,“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脑袋上!这是我刚送给舒儿的,若不是这个我岂会认错了人!” “这是姐姐叫我帮着保管的,我瞧着好看才戴,姐夫不信可以问姐姐!” “那你大半夜的穿的如此清凉……” “我来时穿的规整,现在天热我内里穿的清凉些,姐夫也要管吗?” 纪霏霏捂着脸哭道:“分明是姐夫将我错认成姐姐,非将我拽进了帐子里!我又喊又叫说不是姐姐,姐夫就是不听!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挣脱的过!姐夫陷我于不仁不义,还如此冤枉我,我、我现在就死去!” 这时,有人叩响了门。 陈辰爬过去打开,喜桃垂着眼说:“少夫人吩咐奴婢带二小姐回去。” 祁承序:“喜桃,舒儿她……” “少夫人说了,让二爷做个敢作敢当的人。既然已经要了二小姐,就请二爷准备聘礼去纪家下聘,别叫二小姐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 “好了——” 李氏抓住祁承序,摆摆手说:“把她带回去吧,明日我会叫人给她备聘的。” 喜桃欠了欠身,上前扶起纪霏霏便离开了。 “娘!我不娶她!” 祁承序气冲冲坐下,心里像哽了个什么,他想和纪舒重修于好,有个纪霏霏挡在这里,他得走多少弯路。 李氏没好气说:“谁叫你认错人的,这怪的了谁?要是悄咪咪的就算了,阖府上下都瞧见了,你抵赖的了,纪家来闹怎么办?侯府丢不起这个人!正巧你祖母这几日又犯病,娶进来正好冲冲喜。” 祁承序揉着心口,低下头没话说了。 翌日,李氏数了聘礼去了纪家,把事儿说了一通。 纪父纪母送纪霏霏去虽是有此意,可没想到祁承序这样不懂规矩,还没娶就先给人要了!这在纪家是大忌。 纪父拉长了脸,收了李氏的聘礼,却叫他们别把纪霏霏送回来了,大写的一个嫌弃。 就是纪霏霏的亲母裴姨娘,得知此事后表情也很不好看。 纪霏霏正欢喜的等着回家待嫁,谁知道纪家派人传信,说虚礼都给免了!嫁妆单子也只有薄薄的两三页纸,还不到纪舒的十分之一! 她又打又闹,硬是把裴姨娘找来了侯府。 关上门,纪霏霏哭道:“姨娘!我现在嫁进二爷院子,本就比纪舒低一层,若是婚仪、嫁妆,样样都比她低一层,那我日后还不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我不要!姨娘你求求父亲,让我回去待嫁吧!” “哎!我也没办法啊!你这糊涂东西,明知你爹的性子,你如何这么早就给了身子出去!” “二爷对纪舒起了性,看也不看我一眼,再拖下去我就落了她许多,这也是不得已的!” “你傻啊!你爹气坏了,直说你无耻,我这几日都不敢见他。就是今日来找你,都不敢明说,他岂能叫你进门……” 纪霏霏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怎么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同呢。 裴姨娘心疼的抱住她,“乖儿,你别丧气,没婚仪也没什么,坐小轿子还不如不坐,粉色的嫁衣也没什么好穿的!左右你现在留下了,你争争气,给侯府生个儿子出来,日后便有盼头了。” 纪霏霏满脑袋都是纪舒出嫁时的盛况,她捂着脸哭个不休,这时竟有些后悔了。 若她不惦记着和纪舒攀比,嫁了姨娘给她挑的人家,她也能坐四六人抬的轿,也能穿大红色的嫁衣。 …… 虽然婚仪一项没有,但侯府还是给挑了红绸,布置了洞房给纪霏霏,为的是给祁老夫人冲喜。 府上忙活着,动静也传到了江芙这里。 她拄着拐艰难的来到门边,见他们正往檐下挂红绸,心里突突的跳。 “云禾,府上没事干嘛挂红绸啊……你去打听打听!” 云禾找来徐妈妈,徐妈妈说:“挂红绸是为了迎接新姨娘,府上上下都有赏银,给病中的老太太冲喜!” “诶!小姐!” 云禾扶住惊得崴了脚的江芙,只见她紧咬下唇,眼含热泪。 “迎谁的新姨娘?!” “还能有谁,二爷的呗。那新姨娘姑奶奶也认得,就是咱们少夫人的二妹妹!” 江芙叫云禾关了门,抄起拐杖把桌上和博古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负心汉,都是负心汉!” 云禾赶紧上去捂她的嘴,“小姐,这话不能说,不能叫人听见!” “我算什么呢,若知道这样,当时就不该跟他一起回来,叫我眼睁睁看着他和旁人好……我该带着行哥儿宝姐儿走的远远的!”江芙压着声音控诉道。 她哭了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 “行哥儿,对,我还有儿子呢!什么纪舒纪霏霏都不要紧,我行哥儿是侯府的继承人!有行哥儿在,我、我就算不得输!” 江芙抓着云禾的手,“你想法子叫行哥儿来看看我,我想他了!”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尽力。” 今日是纪霏霏正式上册的日子,意味着她不再是纪家的二小姐,而是武定侯府的纪姨娘。 她的院子被安排在西侧,地方不大但环境不差,冬暖夏凉,离祁承序的院子还近,出了垂花门拐个弯就到了。 这地方是李氏给安排的,她似乎挺喜欢纪霏霏,但纪舒心里清楚,李氏这是故意给她难堪,想借着纪霏霏来打压她。 天空渐渐变暗,直到最后一点夕阳从天际落下。 纪霏霏私心里还是想穿一次嫁衣,她找丫鬟偷偷去成衣坊加急做了一件,早早就换上了。 桌上的菜凉了热,热了再凉,纪霏霏翘首以盼,等不来新郎官。 “菊清,你去前院看看,是不是二爷被课业绊住了。” 菊清很快回来了,纪霏霏追问了许久她才支支吾吾的说: “二爷,二爷没温书,他、他去找少夫人了。” 087找乐子呢? 纪霏霏苦等了一个晚上,得知祁承序离开长乐院马上就叫菊清去请,却还是吃了闭门羹。 菊清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纪霏霏屋内的烛火燃了一夜,翌日菊清进屋喊她,瞧见她两眼发直坐在床榻上,忍不住发抖。 “姨、姨娘?” 纪霏霏两眼漆黑,手指蜷缩攥紧,哑声说:“给我换衣梳妆,去给母亲请安。” 一夜过去纪霏霏想清楚了,她不是自怜自艾的人,既然她进了武定侯府,这里就要有她的一席之地。 纪霏霏在武定侯府适应良好,虽然暂时没能近祁承序的身,但和李氏相处的不错。 不过纪舒并未在意这些,除了关注铺子的事,她隔三岔五就去看一眼老太太。 “啊!别过来……你们这些,都滚,滚开!” 隔着薄纱挡帘,祁老夫人在床上梦呓,胳膊在空中乱挥。 纪舒淡漠的看着,问宋妈妈:“她这几日都这样?” “是,越来越魔怔了,老说梦到有人索命,还说阎王爷夺她阳寿什么的……” 宋妈妈一脸恐惧的看着纪舒,都是少夫人不知从哪儿弄的东西,竟然真把老夫人搞疯了。 有时候她甚至都在想,祁老夫人到底是真梦到了,还是闻香炉闻的,总之宋妈妈也害怕了。 纪舒转身将宋妈妈带到边上的耳房。 “这月二十是老侯爷寿宴,到时会有很多宾客来府上贺寿,我要你……” 纪舒呢喃说完,宋妈妈就瞪大了眼珠,慌张的摆手。 “少夫人,这、这也太困难了,老奴如何……” “你不想见儿子了?” 纪舒从袖笼里取出一叠家书,宋妈妈伸手就要抢,被纪舒扬手躲开了。 她拍拍宋妈妈的脸,温和的说道:“我相信妈妈的能力,她已经半疯了,这事对你而言不难。” “事成以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带着儿子去州府安身立命,甚至给他捐个九品小官。” 宋妈妈眼睛亮的惊人,她掐着掌心止不住点头,“老奴肯定给您办成!!” 砰—— 耳房外响起一声异动,纪舒唰的回过头,低喝一声:“青檀!” 外头哐哐几声动静过后就陷入了平静,宋妈妈提心吊胆的看着屋外,只见青檀拎着一个道姑进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听见!” 宋妈妈松了口气,“夫人,是老太太找的道姑,就会些装模作样的法子。” “是啊是啊!我就是江湖骗子!只是想挣点糊口钱!少夫人饶了我吧!” 道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也是没想到自己随便逛逛,就听到了这后宅阴私。 纪舒敛眸想了想,哂笑了声,“江湖骗子啊……你帮我个忙,今日之事我就不跟你计较,还许你好处。” “贫道帮!帮!” 出了福寿园,纪舒便低声吩咐青檀,“找几个人盯着她们两个。”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五月初夏,威海关与瓦剌的战役正式宣布大捷,传闻镇国将军已经和三皇子率军回京受封,瓦剌的降书将于日后由使团跟着上交的贡品一道送来。 武定侯府一时风头无两,三日内纪舒收了十来张拜帖。 前院抱厦,纪舒刚叫门房把新递进来的帖子原路送回去,李氏和纪霏霏就来了。 李氏:“什么东西?” “回夫人,是吴国公府递来的拜帖,少夫人吩咐了退回去。” 纪霏霏笑说:“听闻如今京师不少人家来府上递帖子,连素日和母亲不和的靖康伯府也有。可姐姐一张也没收,竟全退了,这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侯府瞧不上人家了呢。” 李氏抢过拜帖闯进抱厦中,“纪氏,你凭什么擅自退这些拜帖!这是多好的机会,能叫序儿和那些大人们接触接触,险些全叫你毁了!” “婆母不知这其中利害,就不要掺和了。” 纪舒看了眼门房,门房上前从李氏手里抢过拜帖,跑了出去。 “你——” 纪舒赶在李氏之前道:“这拜帖下的再多也不能收,这些人贺的是大哥,侯爷可以接,二爷也接就不对劲了。如此急不可耐的迎他们进门,传进皇上耳朵里,就是个意图结党营私的行为。何况二爷还有罪在身,皇上会如何想?” 李氏安静了下来,瞪了纪霏霏一眼,“都是你!直说得我懵了,竟没细想,多亏有舒儿!” 她拍着胸口,庆幸自己没激动,纪霏霏脑袋一热,气得晃了晃身子。 正说着,方才的门房去而复返,带回来一个消息:“少夫人,夫人,二爷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什么客人?” 纪舒说着,起身往屋外看去,只见祁承序领着个衣冠楚楚的玉面公子,从影壁那儿的环廊正往这儿来。 李氏问门房:“那人是谁?” “小的听二爷喊他‘赵公子’。” 纪舒淡淡道:“那是赵首辅弟弟的孙子,赵家公子赵括。” “是他!”李氏脸一拉,恨得牙痒痒,就是这人害得她亏了五千两银子!还损失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商铺! “序儿怎么和他在一块儿玩!真是没分寸!” 李氏拉着纪霏霏要回后院,叮嘱纪舒说:“你在这儿看着二爷,别叫赵家的把他也哄骗了!赶快将人弄走!” 李氏前脚刚走,后脚祁承序就带着赵括进了抱厦。 “舒儿!来见见赵公子。赵兄,这是拙荆纪氏。” “祁二夫人!久闻夫人大名,这还是第一次见。夫人经商手段一绝,眼光独到办事老成,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赵公子客气。您也很厉害啊,瑞福轩大亏一笔入不敷出,眼下还摘了牌子不知何时能起来呢。” “哈哈哈,都是一场误会,我已经和祁兄解释过了。” 祁承序把纪舒叫到一旁,说道:“方才来的路上他答应我,说可以把瑞福轩的亏空都还回来。” 纪舒回眸看了眼赵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赵公子这样办事我就不懂了,是觉得好玩,拿侯府找乐子呢?” 088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赵括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笑着说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大家都是在京师做生意的,又何必闹得太难看,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妥,本是想带着侯府挣一笔,没想到事情给闹大了,我赵家也是明哲保身。” 祁承序对纪舒道:“赵兄都这样说了,你也就不要计较了。” 他压低声音:“赵括应允我会在朝中许我个官职,或可去户部清吏司办事!” “二位坐下谈吧,我去叫下人烹茶。” 纪舒领着人离开了抱厦里,喊了人给里头送茶,就回了后院。 喜桃:“赵家这会儿来献殷勤,莫不是为了镇国将军来的?” 祁野打了胜仗,这一仗还是以少胜多,打进了瓦剌京师里,赢得漂亮,赵家是文官中的领头羊,武官中却无位高权重的帮手,想要趁机拉拢武定侯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纪舒摇了摇头,“不会这样简单。” 皇宫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红漆朱墙,垒起一座巍峨殿宇。 镂空轩窗后,暖阁的炕上坐着位穿着精致的娘娘,她闭眼小憩,容貌美丽,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刁钻,很是不好惹。 暖帘掀起,一个宫女走进来,跪下禀道:“娘娘,赵大人来给娘娘请安。” 赵贵妃掀开眼缝,“哥哥没事来做什么……请他进来吧。” 片刻后,赵贵妃的兄长走进暖阁中,身后还跟了个穿披风的人,上下都遮的很严实,神神秘秘的。 “给娘娘请安。” “哥哥不必多礼。这是谁啊?” 赵家兄长扫了一下暖阁里的其他人,赵贵妃便抬手遣了他们下去。 等没了人,那穿披风的才把兜帽一摘,露出一张满是冻疮烂肉的脸,哭道:“母妃!” “善,善儿?是你吗!” 赵贵妃吓得掀了腿上的锦被,爬到暖炕边,谢上善扑跪在脚踏上,抓着赵贵妃的手。 “母妃!是我啊!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的儿!你怎么、你怎么成这样了!跟着你的人呢?!” “母妃,他们都死了,就、就只剩下我了……呜呜呜!” 母女俩抱头痛哭,赵家兄长叹道:“公主一路被追杀,混在乞丐堆里才进了京师,来赵家求助。” 赵贵妃:“善儿,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害的你?!” “是祁野!肯定是他!” 赵贵妃把谢上善拉上暖炕,用锦被将她裹住,又递了茶过去。 谢上善捧着茶碗,回忆这几月,又怕又恨,她把事情讲述了一番: “我怕瓦剌的大王子被抓,把赵利供出来,我留下会受牵连,就赶紧带了人跑。谁知道刚出了沿安府没多远,追兵就来了!他们一路追我到京师外,还放了狼群来咬我,幸好我推了侍女出去,否则早就丧身狼口了!” 赵家兄长:“公主身上全是伤口,腿上被狼咬伤并未及时救治……还留下了后遗症。” 谢上善抱着贵妃痛哭,“娘!你得找人给我治伤,我不想跛脚,我不想跛脚!” 赵贵妃一掌拍上小几,气得浑身发抖。 “该死的祁野!善儿放心,母妃定叫你哥哥给你报仇!” 抢三皇子的军功,抄了赵家远亲,还追杀谢上善,这桩桩件件,祁野别想善了! “还有那个林岁!我要先杀了她!若不是她,祁野不会这样对我的!” 赵兄长:“娘娘放心,我已经去查此人的身份了。” 赵贵妃拍着谢上善的背安抚着她,先叫了贴身姑姑进来把谢上善带了下去。 “兄长送善儿回来,何必搞这一出?” “公主去过沿安府的事,不宜叫皇上知道。” “这是为何?” “祁野平安回京,定会追究增援一事,皇上为了平息他的怨气,那运粮线上的官员一个也跑不掉。赵家先得从这里面抽身,否则再加上赵利那些事,会激怒皇上。” 赵贵妃:“这祁野当真碍事。” 油盐不进,赵家当初想拉拢他,他也不理,根本不识趣。 “他回京也是个好机会,以前他在沿安,天高皇帝远,如今兴许能趁机除掉他。” 赵兄长说道:“二叔家的赵括,已经去和武定侯府的祁二爷接触了,这祁承序是个傻的,好糊弄,只是听说他娶了个精明的夫人,这几日送去侯府的拜帖全都退了。” “本宫有所耳闻,是纪家的姑娘吧?” “不错。” “她父亲那个老儒生,可是常和爹爹作对的。” “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赵兄长坦然道:“娘娘不懂也无妨,只需在宫内,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皇上便好。” 089武定侯回府,李氏挨骂 武定侯府 纪霏霏在抱厦里和李氏念叨:“最近总见不到二爷,听门房说常瞧见赵家的少爷来寻他,母亲说二爷不会是被骗了吧?” 自从瑞福轩的事出了以后,纪霏霏也有些胆战心惊,毕竟她现在和侯府也是连在一块儿的。 李氏喂了祁谨行一颗葡萄,“男人的事情你就少管了,管好自己吧!我听说你都不往序儿院里送汤了,怎么,以前不是挺勤快的么?如今是到手了就懒怠了?” “是二爷不肯见我,我何必上前凑没趣。” 纪霏霏心里把李氏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为了哄好李氏,从她手里把空置的管家权拿来,她才不受这老东西的气。 正说着,喜桃走了进来,“夫人。少夫人托奴婢来带话,侯爷明日回京,少夫人让您给安排一下。” “纪氏呢?这种事不应该她来办吗!” “老夫人那边离不开人,少夫人腾不开手。少夫人说了,若是您不乐意,也可以把老夫人的事给您。” “算了算了,让她安心着照顾老夫人吧!” 那阴气重的地方她可不想踏足,李氏推了祁谨行起来,叫椿妈妈把他带了下去。 纪霏霏殷勤的凑上前。 “母亲,要我来吧,我以前也跟着夫人学过掌家的。” “你呀,老老实实的回院子呆着去!我是死了吗?用得着你在这儿给侯爷献殷勤!” 李氏骂的难听,纪霏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抚着胸口不可置信。 喜桃在一旁偷笑了一下,说道: “夫人妒心重,像姨娘这样有‘前科’的,还是别离侯爷太近了,省得夫人不高兴。” 纪霏霏脸色扭曲,李氏把她当什么人了?以为她什么老树根都啃得下吗! 抱厦内闹得不欢而散。 翌日,武定侯的车马进了京,先是去了皇宫述职,晌午左右才到侯府。 纪舒在福寿堂‘照顾’老夫人,前院李氏和祁承序二人,带着府上的人迎接武定侯。 武定侯此去是皇上下派他到各州府卫,巡查兵情庶务,现在已经圆满了,接下来就等着去兵部当值。 他年节时回来住过两天,府上大致状况也了解,可这次回来竟然又多了个生面孔,武定侯翻身下马,没好气的瞪了眼祁承序。 李氏讪笑着护住儿子,“侯爷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喝茶吧!你们也快进来。” 侯爷身后还跟了些门客和他亲近的副手,按规矩要到前堂喝些茶,再去安置。 李氏昨儿忙活了一天,自以为办的还不错。 迎了一群人进屋,下人奉上茶水,侯爷简单的问了几句府上的情况,倒没追问刚才的生面孔是谁,省得再外人跟前丢脸。 不过侯爷一直惦记着,想先把其他人送走,可刚想说话,前院就闹腾了起来。 李氏忙跑出去:“谁啊!作死呢!不知道府上有客人!” 小厮慌不择路的跑过来,“夫人,不好了!有几匹马发疯踹着了人,现在跑进府里来了——” “不是叫你们把马牵到马厩里去的吗!” “可数量太多,搁不下啊,您也没提前说多余的栓在哪儿,就暂时搁边上了,谁知道……” 武定侯在屋内听得额上青筋直跳。 副手起身跑了出去,没多久控制住了乱马。 武定侯控制着脾气,“多谢你了,各位一路随我奔波,先回去休息吧。” “是,侯爷。” 门客和副手们一一下去,李氏站在门口木桩子似的,笑也不笑。 几个副手暗暗瞥了她几眼,见她没反应,表情晦涩的走了。 等没了人,李氏叫来几个下人:“把这儿熏熏,全是他们身上的汗臭味,我就不喜欢这群人……” “蠢货!” 武定侯一拍桌子,吼声吓得李氏脖子一缩,鹌鹑一样走进屋里。 “侯爷……” “这府上谁安排的!啊?马都安排不好!在别人跟前丢人!是谁!纪舒呢!” 祁承序:“父亲息怒。祖母病了,舒儿在福寿堂照顾,迎接的安排是母亲办的,母亲第一次办这事,不大熟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武定侯唉声叹气,李氏浑身上下也只有这张脸能看了。 李氏哭嘤嘤道:“侯爷,妾身也不是故意的,踢着了人,妾身赔他银子就是了。至于那些门客和莽夫,都是自家人他们也不敢说出去……” “你还说!方才你就看他们走?门客就算了,那几个副手是常跟着我的,你竟也不表示表示!丢了我侯府的颜面!” 这种事武定侯不好办,就得李氏她们办,可李氏跟个傻子似的! 搁往常,纪舒端庄大气的一人塞一张银票,谁不说武定侯待自己人大方,李氏是要坏他名声! “舒舒呢?舒舒哪里去了!” 纪霏霏:“姐姐照顾老夫人去了。” 武定侯盯着纪霏霏看了几息,忽然想了起来,“你不是舒舒的妹妹么?” 李氏小跑上前,“现在是序儿的妾了!” 武定侯好险没气吐血,指着母子俩,“你们、你们好啊,你们好生荒唐!” “侯爷……” 武定侯指着纪霏霏,“你先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 纪霏霏和下人慌忙退下,武定侯拉过李氏,气得想打她。 “序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行哥儿的事已经对不起纪舒一回了,你们还干?非得把她作回家才甘心?!” “爹!你听我解释,这件事都是那纪霏霏的错!” 祁承序把事儿讲了一通,武定侯才消了些气,祁承序承诺道:“爹,我想通了,我会好好待舒儿,和她重修于好的。” “你最好是。”武定侯说。 这个儿媳妇是他挑的,品行举止他都很满意,那才当得起侯府的媳妇儿,那什么江芙、纪霏霏,一个也比不上! “你速速把舒舒哄回来,我还等着抱舒舒生的孙子呢!” 这话李氏听不得,“侯爷,您不知道,行哥儿可争气了,不但进了青云书院,朱夫子说咱们行哥儿还能考进国子学呢!” 武定侯一愣,“真的?” “朱夫子亲口说的,那还有假。” 武定侯面色稍霁,“倒也是个争气孩子。得好好培养。” “侯爷说纪氏好,可那纪氏就仗着这,无法无天,前几日还逼着序儿认养子呢!虽说不上侯府族籍,可也忒没规矩了。” 武定侯和祁承序确认了一番,拧起了眉,“的确不像话。怎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冷落了行哥儿。” “她倒也没有,行哥儿和渊哥儿都照样教着。” “好久不见舒舒了,她在福寿堂?我去看看。” 武定侯路上又问了老夫人的事,几人来到福寿堂,这里的情况比之前更糟了,处处都透露着阴森。 李氏挽着武定侯的胳膊,走进里院屋内。 宋妈妈在帘后,行礼后便对屋里说:“少夫人,侯爷来了。” 纪舒走出暖阁,盈盈一拜,“公爹。” 武定侯一怔,屏了一口气,眼底闪过惊艳之色,“舒舒?” 090将军回来了 他情不自禁上前,纪舒后撤了一步,撩开身后的挡帘。 顺势说道:“公爹进去看看老夫人吧,老夫人病中还念叨着您。” 武定侯眨了眨眼睛,这才清醒过来,赶紧点头矮身进了暖阁里。 祁老夫人躺倒在床榻上,口中喃喃道:“我的儿……” 武定侯还是担心母亲的,大步冲上前去。 “母亲!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府医是怎么说的?!” 纪舒:“府医说老夫人乃是心病,寻常药物根治不得,需得老夫人自己平心静气才行。” “是啊,妾身本想着府上人多,不利于母亲养病,想将母亲送去庄子上荣养,可母亲就是不听。” 李氏瞧见屋里的符纸铜镜就害怕,委身到武定侯身边娇滴滴的抱怨。 “我的儿……娘不去,庄子,娘不去!” 祁老夫人在侯府住了一辈子,这是她的荣耀,她哪里都不去,就是死也得死在这儿! 几人在暖阁里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暂时在西厢房小坐。 武定侯问纪舒:“老夫人这样,可有叫太医来瞧过?” “叫了三五个太医,诊断结果都和府医说的差不多,说祖母这病蹊跷,只能静养,没有根治的药物。” 武定侯叹息了声,伤感了没一会儿,侍女奉上茶点,他借喝茶的空挡,打量起坐在下首的纪舒,指节摩挲着杯壁。 忽然笑说:“一年不见,舒舒长开了。” 他上次回府是去年节宴,那会儿纪舒还是个美丽木讷的乖儿媳,他对长相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包容些,但对纪舒没旁的心思。 可也不知是不是序儿回来的缘故,纪舒的确生的更明艳了。 “公爹说的是。托二爷的福,我一下成了两个孩子的娘,既然做了长辈,自然是要更端庄些。” 纪舒不露痕迹的颦眉,婉转几句将这声暧昧的称赞,转化成了普通的对话。 武定侯也借坡下驴,“年节时我回府,不巧舒舒查账去了,序儿的事他娘都跟我说了,这事是他办的不好!你若还有怨气就和公爹说,公爹教训他给你做主。” “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这时候翻旧账了。” 武定侯满意的颔首,这才是他看得上的儿媳,端庄识大体,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和爷们儿闹个不休。 “舒舒瞧着很累了,回房休息去吧,今日我在这里照顾母亲。” 纪舒没有反驳,起身施了一礼便走了。 祁承序看着她的背影心痒痒,请示的喊了声:“爹!” “……你也去吧。” 武定侯不大乐意的摆了摆手,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不是滋味的抿了口茶。 李氏不乐意的怼他,“侯爷那么信她乖巧,可没瞧见她为了收养野孩子,在我和老夫人跟前,拿和离逼序儿就范的姿态呢!她可不是个善茬儿,倒是把侯爷你哄得团团转。” “序儿那样待她,她能不恼?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说的好像你当初没闹过似的。” “侯爷!” “好了……” 武定侯搂了李氏在怀里,轻声哄道:“我待她恩重些,是瞧着纪家的面子,也是为了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个诰命么,这次差事办的好,你哥哥在我麾下又立了功,我正打算上奏皇上,给你请封个三品淑人。” “真的!” 李氏的脸瞬间多云转晴,靖康伯夫人女儿有孕才得了三品淑人诰命,她正酸着,没想到好事儿就落她头上了! 武定侯:“纪老在内阁,纪乘风又是御史,他们若一折子参你出身不高,这圣旨就黄了,所以现在不能得罪舒舒啊。” “谢谢侯爷!” 武定侯哄着她在怀里,脸上的表情带着算计。 那头,纪舒出了福寿堂没多远就叫祁承序拦下,他十分激动,“舒儿,方才你和父亲说的话,可是真的?过往之事你真的不计较了?” 纪舒心情很差,不客气的喝道:“侯爷刚回府我给二爷留几分颜面罢了。我本是想一笔勾销,可二爷前脚说要给我看你悔改的诚心,后脚就欺负了我妹妹,日后二爷说什么我可都不信了!” “舒儿,你听我解释,那日真是误会……” 祁承序见她油盐不进,气得眼红,大吼: “若不是你把簪子给了她,我岂会认错人!” 纪舒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二话不说扬长而走。 这争执的情景很快传进武定侯耳朵里,黄昏时分,他身边的婢女给长乐院送了个首饰匣,里面金光灿灿的全是宝物。 “侯爷吩咐是给少夫人的礼物,都是新奇玩意儿,侯爷游历大秦搜罗来的宝贝。” 纪舒冷着脸,“放下吧,你出去。” 婢女退下后,纪舒猛地起身扑到痰盂边,干呕了好一阵,摔在喜桃怀里时眼前一阵发白。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奴婢叫人去喊府医……” “不用。” 纪舒攥住她的手,指着桌上的首饰匣,“丢出去,扔到侯府后头那条臭水沟里。” 她咬着下唇,一眼也不想看桌上的东西,那些玩意儿换成银子,她都嫌脏了自己的荷包!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 纪舒吐了个昏天黑地,晚膳都没有胃口,病恹恹的卧在床榻上看书。 喜桃把那些东西丢了,又用香栾叶子在屋内各个角落熏了,才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说: “小姐,前院传话,武定侯要您亲自准备他的生辰礼宴,要不要奴婢让府医用您身子抱恙,把这事儿推了?” “不许去。” 纪舒指尖蜷紧,攥住了书页,冷笑道:“我给他办。” 这个寿诞绝对要办的他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纪舒接了喜桃递来的养胃茶一饮而尽,摩挲着茶碗在心底宽慰自己。 再忍几日,很快便要解脱了,她得好好的,漂漂亮亮的从这里离开,以最好的姿态迎将军回来。 翌日,早朝上忽然闯进一个士兵,高举文书,激动道: “皇上,镇国将军和三皇子已经抵达长亭!” 殿内文武百官爆出一阵议论,这毕竟是镇国将军离京十三年后第一次归来,他继承了他外祖父的衣钵,达到了他外祖父没达到过的成就,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悍将,现今到底是何模样。 091纪舒哪个武将的封号,真有排面 晌午时分,中城兵马司的士兵布控了整条中城街,列成两排挡住人群,将中城城道清了出来,地上连一只蚂蚁都不留。 百姓站在他们身后,或到附近楼上去,都很好奇这样的阵仗是要迎接什么人。 直到消息灵通的传进京城,说是镇国将军,百姓无不惊讶期待。 “镇国将军戍边十多年了,这次瓦剌递交降书他才能踏进京城,可真是不容易!” “这次军情听说十分凶险,增援迟迟不到,幸好有个仁义的商贾老板及时送上了钱粮,否则咱们还能不能坐在这儿都不一定!” “好个大英雄啊,我得去瞧瞧。” “将军年纪不小了吧,婚配了没?我家妹妹正待嫁呢。” “我听说将军成婚了,武定侯府不是都有长媳了?” “瞎说!那是将军不在京城,和侯府不亲,大家才叫他家那个劳苦功高的二儿媳长媳,人家分明还没夫人呢!” “怪不得这楼上看去不少姑娘家……” 马蹄声从城门外来,由远及近,城门使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命令将士拉开城门,整肃的军队出现时,京城内的嘈杂都息了。 祁野此次回京带了一千三百人,其中一千人是在战役中有突出战绩,要回京受封的,这一千人要先跟他去面见皇帝,清点后才能去城外几里驻扎的军营安置,剩下三百人是他的亲兵。 队伍进入京城后,所有欢声笑语都停了,其他得胜将士回京时,百姓都是欢呼庆贺,姑娘们香囊手绢乱飞,可这会儿还没等他们开口,便被将士们扑面而来的血煞气吓愣住了。 他们每个都是龙虎军中的精锐,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虎狼之师,这群人身上的甲胄一尘不染,但这种味道是骨子里带的,洗刷不净,叫人畏惧又敬佩。 祁野和三皇子谢廉一人一匹马,走在最前面,气质却截然相反。 谢廉一身白袍像个高洁雅士,君子端方,加上一副好相貌和温和的笑眼,无数女子望之起意,想丢个香囊意思下。 可偏偏他身边的人,甲胄着身,冷肃桀骜,虽然眉眼比三皇子更俊,却是一副杀人不眨眼的乖戾相。 有个胆大的姑娘丢了个香囊下去,他头也不抬举起刀,用刀柄精准的把荷包打了回去。 亏得这群人戾气满身,一路上没有打搅畅通无阻的来到皇城外,皇帝和文武百官已经等候在此。 祁野翻身下马,来到皇帝面前,半跪见礼,“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天治帝亲手扶起他,“像!镇国将军眉眼与老师像极了,朕未曾见老师最后一面,至今仍痛心疾首!不过你今日有此成就,老师在地下也定然瞑目了!”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的附和:“镇国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祁太保教导有方。” “祁太保后继有人,陛下坐镇京师,镇国将军驻守戍边,大秦江山稳固了。” 天治帝大手一挥,“朕早已想好了,镇国将军加授奉国将军!封冠军侯,赐侯府一座,良田万顷……” 祁野得到的封赏委实是个大数目,不少朝臣听完都红了眼。 曹公公将提前写好的圣旨交到祁野手中,祁野面不改色的接了过来。 “末将叩谢皇恩。” “来!咱们到殿内说,其余将士通有封赏,待朕问过你们将军,自会一一赏下去,赐宴在十日后,兵部尚书你领他们去安置。” 天治帝走在前头,朝臣簇拥着祁野一路到太极殿外,曹公公拦下了他。 “侯爷,按规矩进殿必得卸甲。” 小公公捧了红案上前,祁野一一卸下甲胄,最后将佩剑放了上去,正欲走,曹公公又说: “将军,虎符,也需归回。” 天治帝坐在龙椅上翘首以盼,祁野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将虎符还了回去。 天治帝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他肯松口叫祁野回来,为的就是这一块虎符,可惜这么多年下来,沿安府的龙虎军早已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就能调动的队伍了。 天治帝给祁野赐了座,祁野并未入座,他站在殿中,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冷的很。 “陛下,年关时与瓦剌一战,末将传书百封要求增粮,得到的批复是粮草在路上,可却等年后粮草才送到,军中对此流言纷纷,末将请皇上彻查此事,给将士们一个说法。” “此事朕已经了解了,乃是运粮官的责任,朕已经派人将他关起来,只等你回来处置。” “陛下恕末将直言,运粮一事自上而下牵扯官员不知凡几,仅一个运粮官敢拖延粮草送达时辰,委实不可以服众。不知是哪位大人在其中运作,竟连皇上您也敢蒙骗,实在可恶。” 祁野拱手作揖,声音洪亮,“请皇上授末将亲自彻查此事。” 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朝臣之中有不少人紧张的冒了冷汗,只觉得眼前发黑。 武将们对祁野都十分钦佩,不少站出来附和:“陛下,就叫将军查吧!” “将军亲查,也可平息军中谣传啊。” 天治帝眉心一阵狂跳,思索良久,“那你就查吧,朕准你查就是了。” “多谢皇上。” “这些日子冠军侯就先在京城住着,朕在京营给你留了个差事,等你歇够了再去上值吧。对了,你父亲昨日刚刚回京,朕准他休沐三日再去兵部当值,你父子俩可以回去叙旧。” 也不知是不是授了祁野查案的事,天治帝本来兴致勃勃的想听一听沿安府的战情,这会儿也歇了心思。 祁野没待多久就离了宫,亲兵有些回了皇帝赐他的府邸安排,陆问在宫外等着他。 见他出来上前问道:“将军,去林家还是回武定侯府?” 陆问调侃的看着他腕上露出一截的红线,这一路紧赶慢赶,硬是快了半个月回京,就怕将军等不了一点儿。 “侯府。” 祁野翻身上马,他还是得先去问问纪舒,林家到底有没有林岁这个人。 …… 纪舒从织云坊出来,瞧见不少官兵正在陆续撤走,拧着眉嘟囔了句:“又出什么事了……” 纺庄的木棉搅车出了些问题,她一清早便来和常妙一起修理,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累极了。 喜桃扶着她进了马车里,看了看边上的小贩们。 “奴婢去打听打听。” 纪舒卷着帘子摆摆手,“别去了,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上来吧,我想回去休息。”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忽然停了下来,好半会儿都不动弹。 纪舒:“前头怎么了?” “夫人,已经到侯府了。可是这儿突然有好几匹马拦着,您等等,小的下去交涉交涉。” 纪舒从边上帷幔的空隙往外头看了眼,前面的宅邸就是武定侯府,边上的宅子原本是空置的,这里的宅邸都是官员的住所,许多都是皇上御赐的,这所空置的宅邸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应该是被皇帝赐下来了。 既然是邻里,纪舒便想着别闹了不快,别人乔迁也急不来。 她推推喜桃:“把车夫喊回来吧,咱们下车从前面的角门进府去。让车夫等他们走干净了再把马车赶回去。“ “好的小姐。” 喜桃下去和车夫说了,回来便把纪舒接了下来,她蒙了个面纱从这宅子前穿了过去,顺道瞥了眼檐下的牌匾。 冠军侯府。 不知是哪个武将,这封号可真有牌面。 092这是你弟妹 武定侯府前有些鞭炮碎,纪舒瞥了一眼并未在意,只当是给隔壁的新邻居庆贺乔迁的,她现在了累极了,只想去睡一觉。 从角门进了侯府,还没过垂花门,纪舒便被前院的乔管事拦了下来。 “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前头可就等您了!” “我今日太累了,有什么事等我歇一歇再说,你就这样回话吧。” “诶!少夫人今儿可不行啊,今儿大爷回府,您好歹也得去看一眼呢!” 管他大爷小爷,她现在很累了谁也不想见! 纪舒不耐烦的拨开乔管事,手扶着垂花门正要迈过门槛去,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 “等等,你说谁回府了?” 乔管事:“大爷啊!大少爷回来了!还被皇上封了冠军侯,就在咱们临府,少夫人回来应当瞧见了。” 纪舒连连后退,手扶着门边就要回长乐院去,心里慌的突突直跳。 祁野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按她之前的计算,最快也得五月底啊! 现在她要如何见他?该如何跟他解释? 纪舒脸色煞白,逃也似的跑的飞快,可刚回到长乐院没多久,乔管事就又追了过来。 “少夫人,您就去看一眼吧。大爷说了想看看您。” 喜桃:“我们少夫人太累了,你去回了大爷,明日我们再去前院……” “算了喜桃。” 纪舒认了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不见明日也要见,倒不如痛快些! 喜桃扶着纪舒出了门,好奇的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嘀咕,她家小姐怎么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那厢,侯府前院抱厦内,气氛尴尬至极。 祁野五岁丧母,自那以后就甚少回武定侯府,一直和外祖祁太保住在一起,和侯府上这几个的关系可以说疏离到了极点。 尤其是李氏和祁承序,李氏现在还记得,她进门那日,只有五岁的祁野披麻戴孝看她的眼神,明明是个孩子,却把她吓得好几夜发噩梦。 起初她还嫌祁野碍眼,生过除掉的心思,可那以后她是接近都不敢接近,觉得这孩子邪性。 祁野回了武定侯府,先去祠堂拜过了他母亲的牌位,才来到抱厦和武定侯几个尬聊。 武定侯指着李氏:“这是你母亲。” 祁野:“我母亲在祠堂上摆着,父亲想把李夫人也摆上去?” 李氏吓得往武定侯身后躲,武定侯只好略了过去,又指了指祁承序,“那是你二弟。” 祁承序躬身作揖,“大、大哥。” 祁野打量着他,祁承序只觉得被狼盯上似的,浑身毛都竖了起来,视线躲避。 “我记得你七年前娶妻了?” “是,娶的是纪阁老家的大小姐。” “怎么不见你夫人。”祁野顺势提到这句,祁承序说:“她好像是去看账了,大哥想看舒儿我就叫管事去门口等着。” 祁野点点头,“既然来了就都见一面。” 武定侯:“你二弟之前六年在沿安府参军,多亏你照顾,序儿你也不上来好好谢谢你大哥。” 祁承序两眼一黑。 “在沿安府参军?” 祁野喝茶的动作一顿,拧眉抬头,漆黑的眸盯在祁承序身上,眯了眯。 “我怎么不记得营里有你这个人?” “可、可能是人、人太多,大哥记不清了。” “龙虎军从来不收废物。” 武定侯也不是傻的,当即瞪了眼睛,大喝祁承序:“混账!你说六年在威海关参军,到底是真是假!” 事已至此,祁承序只能认,“是,是我随口说的……” 李氏冲上前,“要死,你竟敢骗我和你祖母!你知道娘多担心啊!” 李氏讪笑着把祁承序往身边撇,“大爷,他随口说的,也就糊弄糊弄我们,你别当真……” 祁野淡淡道:“冒充军卒按律要流放。” 武定侯眼皮一跳,“长嬴!” “再让我听见一次就严办。”祁野拨了拨茶盖,如李氏所言,这话没放出去,倒也深究不了。 祁承序长舒了一口气,祁野瞟着他,轻啧了一声,“你在沿安府待了六年?” “是。我怕打搅大哥,所以没去找过您,就是在知府那儿住着……” 事已至此,祁承序都招了,所谓参军是假的,六年间他就是和江芙,借祁野的威名在知府那里混吃混住,缺钱了就写家书问李氏要,后来得知威海关要打大仗了,他心里害怕才带江芙和孩子跑回来。 祁野听后眉头紧锁,“你就晾着你夫人,在京城一个人待了六年?” 临了还带了外室的孩子回来,真是个畜生玩意儿。 祁野不禁感慨,连这个都能忍,祁承序娶的这个夫人肚皮真是比宰相还宽,何必呢。 若是岁岁定不肯这样憋屈的,同出一族,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武定侯还叫了孩子们过来。 “这是序儿的儿子谨行,那是你弟妹收养的儿子,叫潜渊。序儿还有个女儿,脑袋摔傻了正养着,就不来给你过眼了。” 武定侯招呼两个哥儿,“上来见过你们大伯。” 祁野气势不凡,大人瞧了都禁不住害怕何况是两个孩子,祁谨行被他看了两眼,腿抖成了筛子,一句话没说出口就扑到李氏怀里嚎啕大哭。 声音刺耳的很,祁野不耐烦的乜了眼过去,道了声:“烦。” 李氏抱着祁谨行撒腿就跑,仿佛晚一步金孙就要给扭了头。 纪潜渊倒是没失态,除了脸上有些白,他很懂礼的给祁野行礼,磕头。 “见过大伯父。” 祁野磨着手里的玉牌,点点头,“起来吧。” “这孩子很好。” 他看了眼祁承序,“比你那儿子好。算你有福气。” 虽然自己不行,但媳妇儿眼光还行。 祁承序尴尬极了,干巴巴的道了句:“谢大哥夸奖。” 武定侯对祁谨行的失态也不太满意,强压着不悦对祁野说道:“今晚留下吃饭吧,你府邸还没修缮完。” “不必了,等见了他夫人我就回去。” 祁野还惦记着林岁,不想在这儿多待。 这时,乔管事跑了进来,“侯爷!大爷,少夫人来了——” 祁野抬眸看去。 “舒儿——” 祁承序殷勤的上前扶人,挡了纪舒的脸孔,祁野只觉得这身形眼熟,并未细想,转头去拿茶水,撇撇嘴暗啐祁承序马后炮。 纪舒避开祁承序的触碰,喘了好几口气,走到堂中央。 屈膝一礼,“侯爷。大哥……” 啪—— 祁野瞳孔一缩,刚端起来的茶碗顺手滑落,摔在了地上。 093别蹭了 青瓷茶碗的碎片溅落一地,祁承序上前想要拉纪舒起来。 祁野眼神一冷,抬脚把一块茶碗碎片踢了出去,精准的划过祁承序的手背,吓得他立即收回了手。 纪舒退了好几步,和祁承序拉开了距离。 “要你在这里献殷勤?” 祁野似是咬紧了牙,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祁承序捂着手背脸涨得通红,武定侯不解的瞟着脸色阴沉的祁野,不明白他哪里来的怒火。 唯有纪舒低着头,无措的攥着手里的绢帕,指尖都嵌进了肉里。 蓦地,从头顶上罩下一抹阴影,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 祁野冷硬的声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纪舒眨巴着眼睛,张了嘴嗓子却干涩的说不出话。 祁承序在一旁急得不行,他觉得祁野有病,定是要针对纪舒,他若动手纪舒这身子板哪里挡得住。 他硬着头皮说:“纪舒!大哥,这是我夫人纪舒!” “你是他夫人?” 纪舒离他很近,能清楚的听到他恨到磨牙的声音,和冷冽的视线。 祁承序:“是!她是!” “我在问她!” 祁野低吼道,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纪舒,纪舒鼓足了勇气抬眸看着他。 “我、我是……”但很快就不是了。 “……” “很好。” 祁野沉默须臾,扯了个笑,轻蔑又嘲讽,分明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他硬是笑了好一阵子。 武定侯对纪舒说:“你先回去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脸都白了?” 纪舒来之前是身体累的不舒服,可现在却是心里苦的不舒服,脑仁一阵疼,她想和祁野解释一下,可这会儿她又说不出口。 “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撑着做什么。万事都能忍,不怕把肚皮撑破了?” 祁野意有所指,阴阳怪气的说道。 纪舒委屈的瘪嘴,脚下没有动。 祁野余光瞥了她一眼,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的对武定侯道: “我的府邸没修缮好,在你这里住几天。叫人给我辟个院子。” 武定侯很高兴,“好啊!舒舒你先回去休息,长嬴要住下,今夜府上吃个团圆饭,可不能少了你。” 纪舒吐了口气,道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抱厦内,下人进来收拾碎瓷片,给祁承序裹伤口,武定侯看向祁野,满脸古怪的问: “长嬴,你和舒舒认识?” “不认识。” “那你方才……” 祁野掀了掀眼皮,“一个长相平平无奇,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有样貌有家室的大家闺秀,愣是肯硬等他六年,还替他养便宜儿女,我觉得稀奇,想确认她脑子有没有问题而已。” 武定侯:“……” 祁承序:“……” 这原因既古怪又合理,主要说的人是祁野,他向来乖戾恣意,这般倒也不奇怪了。 祁承序倍感羞辱,裹好了伤口就起身跑了。 祁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杀意,这时武定侯推了盏茶给他。 祁野敛着眸,淡淡问道:“你刚才喊纪舒什么?” “嗯?舒舒啊,你不知道,我一直这样唤她,一家人显得亲切。” “日后就不要喊了。” “啊?” 祁野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不合礼数,谁家公爹这样喊儿媳的名字?叫人听去毁你的声誉不要紧,还害了人家。” 武定侯一噎,他想摆个父亲架子,可眼前这儿子比他有出息,而且自从他在亡妻难产而死没几天后,就接回了有孕的李氏,祁野就很少对他说敬称了,喊声‘父亲’都是奢侈。 以前不计较是他开罪不起祁太保,现在祁野成了冠军侯,他更开罪不起了。 儿女都是孽。 武定侯僵笑说道:“好,那日后我不喊了就是了。” 纪舒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醒来时恹恹的,外头天已经黑了,喜桃掌了灯进来。 “小姐,还累吗?要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 实际上纪舒已经不困了,她只是想到待会儿要在家宴上见祁野,心里又慌又酸。 喜桃把东西放下上来给纪舒穿衣,纪舒配合着她,问道: “你拿了什么东西来?” “哦,好像是大爷叫送来的。” 纪舒心一慌,难不成是她的玉牌吗? 她拨开喜桃跑上前一看,愣了愣,“药膏?” 喜桃走上前,“是啊,奴婢还想着是不是碎瓷片划伤了小姐,进来给小姐看了看,也没哪里伤着,这药膏奴婢也不知怎么处理。” 纪舒迷茫的撩了撩袖子和亵裤,她也记得没被茶碗弄伤,喜桃给她套上衣的袖子,牵着她的手一瞥,低呼了声。 “呀!小姐手心伤着了!” 纪舒看了眼过去,讷讷想起来,手心的小伤口是在抱厦里太紧张,被指甲划开的,这会儿已经凝了起来,除了伸展手掌时有些轻微刺痛,实际上并无大碍。 喜桃拿药膏给纪舒抹了手心,“大爷观察的可真仔细,奴婢都没发现小姐手心伤了,真是失职。奴婢给小姐绞指甲。” 烛火摇曳衬着纪舒平静下来的脸孔,她抚了抚心口,不安的焦虑已经消失了。 “桃儿,换衣裳,去吃宴了。” 纪舒描了个精致的妆,她现在非常见祁野! 前院花厅内,下人陆续上了菜肴,摆满了一张八仙桌,纪舒到时正巧管事来传可以入席了。 主位坐了武定侯,李氏紧挨着他左手边坐下,本来右边是留给祁野的,他却直接坐在了二人对面,武定侯脸都黑了。 他给祁承序使了个眼色,祁承序硬着头皮走到祁野身边,屁股刚挨着椅子,椅子就被祁野一脚踹走了,祁承序摔在了地上。 祁野:“滚。” 武定侯不停抚着胸口,李氏又气又怒,却不敢说他什么,抬手招呼祁承序,“序儿,坐娘身边来。” “舒儿,咱们去那边坐。” 祁承序气恼的要拉纪舒,纪舒撇开了手。 “家宴是为了迎大爷办的,大爷四周空空像什么样子。” 她款款走向祁野身边的位子,拖了椅子回来坐了下来,厅内众人屏气敛息。 祁野只是扫了她一眼,黑压压的眸子没什么情绪,武定侯长喘一口气,喊了祁承序坐下。 一顿晚膳吃的对面三人提心吊胆,就怕祁野哪里不顺心把桌给掀了,可吃到最后也不见他发作,这才放心。 桌上五个人都很沉默,纪舒本想着若是宴上热闹,就偷偷和祁野说几句话,好歹解释一二,可直到宴席快结束了都没机会。 纪舒愈发心焦气躁,想靠些小动作发泄。 手上还伤着,她只能在桌下动腿脚,正巧身边就是八仙桌的桌腿。 她动着脚又磨又蹭又踹,发泄着心里的焦虑,面上还一本正经的吃着喜桃布的菜。 蓦地!一只温热的大掌按在了她搞小动作的右腿上! 纪舒刚夹起来的菜掉回了碟子里。 啪—— 祁野右手边的碗碟摔在了地上,借着刺耳的碎裂声,祁野压着嗓子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别、噌、了。” 094把我耍的团团转很有成就感吗?弟妹? 花厅内其他人的注意力全在打碎的碗碟上,然后才看向祁野。 祁野镇定道:“手滑了。” 祁承序愤怒的看着他,心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是故意吓纪舒!瞧纪舒脸都吓白了! 他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大哥若是不想舒儿挨着你,便叫她过来坐吧!省得你们两个都不自在!” 祁野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么大的桌子,你们四个坐一起,叫我一人坐。原我不是这家人了?” “什么话!” 武定侯大喝一声,朝祁承序压压手,“坐下坐下!你恼什么!你大哥不小心摔碎碗碟罢了,难不成还是刻意针对你媳妇儿了?纪氏是掌过家的,哪里就这么胆小了!” 祁承序来了脾气,狠狠踹了一下桌腿儿! “都是这桌选的不好!一共就五个人找这个大的桌面!哪个蠢材安排的,打发了出去!别留在府上吃白饭!” 乔管事给他使眼色弄得眼睛都酸了,赔着笑说:“二爷,这、这是夫人安排的。” “坐下吃饭!话怎么恁多!” 李氏大吼一声,狠狠把祁承序扯坐在位子上,祁承序喉头滚了滚,喏喏的闭上了嘴。 出了这插曲,本来就没胃口的几个人很快就散席了。 纪舒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像傻了似的,实际上她也觉得自己肯定傻了,否则怎么会连木头和人腿都分不清! 大腿上被祁野按过的那块像着了火,烧的她浑身滚烫。 喜桃扶着她往后院走,碰碰她的脸,担忧道:“小姐是不是真吓着了?身上这么烫?都是大爷……没事儿使什么脾气!” 皓月当空,正巧经过内花园的假山附近。 纪舒正想反驳喜桃,就瞧见她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掌劈在喜桃颈后,拎着她的后襟把她放倒在草丛里。 纪舒被扯进假山堆,还不等她回神便被按在了石头上,一只手托在她背后隔开顽石,身上欺上来一人。 熟悉的面孔紧贴上来,又气又恨的咬着牙道:“你耍我?” 祁野指腹磨着纪舒的脸,月色下阴鸷的面孔像呲着牙的饿狼,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纪舒的喉管,纪舒从没见过祁野对她露出这种表情,他是真的很生气。 吐出每个字都带着满满的怨气和嘲讽。 “我备好了聘礼清单,急不可耐提前了半月回京,狗一样兴奋。结果你告诉我,你是祁承序的夫人?” “把我耍的团团转你很有成就感吗?弟妹?” 纪舒眼泪唰的掉了下来,在窄小的夹缝间不断摇头,指尖攥着祁野锦袍的边角。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别生气,我、我可以解释……” “那你解释。” “我、我和他马上就和离了,真的!我本来以为你要月底才能回来……” “哦,还要等我回来才和他和离,既然这样舍不得他就不必折腾了。” “我没有!嗝!你、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解释,我、我可以嗝,解释清楚!” 祁野冷淡又讽刺的话叫纪舒心慌,她越急越理不出头绪,眼睛肿肿的哭的可怜。 她不喜欢祁野这副疏离的模样,想亲亲他却够不到,祁野不肯低头,纪舒垫了脚最多能吻到他的喉结。 她没章法的亲了几下,祁野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寻着她唇珠狠狠一咬,看似粗鲁实则温柔的抹了她脸上的泪。 凶巴巴的说:“不许再撒娇了,正视你的问题,好好的解释!” 纪舒打着嗝,把事情从头到尾简述了一遍,除了她前世的秘密基本上毫无隐瞒。 她粉拳紧攥,着重点明:“我绝对没有,在耍将军,也不是为了帮祁承序和武定侯府,我、我是真的喜欢将军,之前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祁野缄默许久,评价道:“小骗子。” 纪舒委屈的反驳,“我喜欢将军,真的没有骗人。而且真论起来,我是瞒将军,没有骗……” “还狡辩?那林岁是谁?” “我娘姓林,我小字是岁岁。也、也算不上骗吧。” 祁野掐了下纪舒的脸,这是看他有些消气了,胆子也壮了。 祁野面无表情的说:“你还有儿子。” “渊哥儿,是我后来收养的。将军不能接受么?”纪舒泪眼朦朦的看着他。 祁野低咒一声,颔首吻/住了她的唇。 收养如何?亲生如何?成婚如何?弟妹又如何? 就算他不知这些内情,刚看到纪舒误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戏弄,祁野都没想过要放开她。 明明气得头疼瞧见她掐伤自己,还是屁颠屁颠跑了药铺给她买药去。 祁野白日就想好了,若她有苦衷便罢,若她是故意戏弄,祁野必定杀了她心心念念的祁承序,再将她掳走关起来,日后这世上只有祁野的夫人林岁,没有什么纪舒! 谁叫他孤寡二十几年,不栽则已,一栽就栽了个大的。 假山内水声不止暧昧不休,纪舒浑身没了力气,靠在祁野肩上娇//c了几口气,脑袋里空空发白。 祁野钳着她的腰伏在她耳畔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你若嫁了人只有两条路。要么你休了他,要么我杀了他。” “我、我自己来。” 祁野不大满意,“还是我动手比较快。” “这是他欠我的。”纪舒按住他的手臂,眼神坚决。 祁承序他们欠她一条命,不是她动手都不算他们还的。 祁野缄默须臾,道:“不论爱恨,我都不准你心里有他这个人。” “我心里除了家人从未进过别人,现在也只多了个将军。” “嗯,我记住了。” 纪舒扯了扯祁野的衣袖,“我要回去了。喜桃在草丛里躺久了会着凉的。” 祁野点点头,牵着她走出假山,喊了声:“霜降。” 霜降无声落地,背起了喜桃,夜深露重,一路回到长乐院也没撞见其他人。 纪舒把祁野拦在了闺房外,祁野站在窗下看着她把喜桃抬到软榻上,满脸写着不满。 “将军刚回京,赶紧去休息吧,明日再见。” 纪舒扶着窗框,亲了下祁野,今日点到为止就好了,若是放祁野进来,不知要发生什么。 祁野面色稍霁,看她要关窗,抬手挡了下,懒懒的问了一句: “你当初去给我送粮,本来是什么目的?” 纪舒红/了脸,老老实实的说:“想tao///好将军,让将军回来帮我……不过现在——” 祁野俯身吻///在她唇上,哂笑道:“以后继续讨///hao,表现得好我再考虑帮不帮你。” 纪舒用力合上了窗。 呸!不平等契书,不签! 095今天又更喜欢将军了 纪舒这一夜睡得很踏实,起来时却吓了一跳,床幔后有个影子跪着,若不是身形不对,她差点以为是祁野溜进来了。 “桃儿?你跪在这儿做什么?” “呜呜,小姐昨天、昨天晚上是谁把奴婢打晕了,您没出事吧?奴婢一清早醒来瞧自己躺在榻上,差点吓死了……” 喜桃身边的摆好了洗漱的东西,她这一早上浑浑噩噩,心慌的不行,收拾完了也不敢叫纪舒,跪在这儿哭好久了。 “没什么事……昨天是……” 纪舒牵着喜桃坐在床边,竖起手用气音道: “我和你说,你别激动……” 纪舒伏在喜桃肩头,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喜桃听到一半,滑坐在脚踏上。 她一直到上了马车还愣着,纪舒拍了下她的肩,“喜桃?回神了!” 她笑道:“真有这么吓人吗?” “小姐还笑……奴婢真吓死了。” 喜桃幽怨的看着纪舒,她和小姐分开这几个月小姐也太乱来了。 不过么……喜桃瞧着纪舒放松自在的模样,心里也软了,罢了,小姐开心就好。 她这么多年从来不能自己选择什么,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再离经叛道喜桃都能理解并支持。 纪舒去织云坊转了一圈,纺车起的乱子已经平了,好在常妙做的纺车速度快,纺的布多,就算坏了几辆定了契子的,还是能按时交上货,纪舒打点了上下才走。 谁知刚出门就撞见闹哄哄的,街上人被兵马司清了,几个穿枷带铐的人被将士拿着枪押着,打从前道过去。 百姓议论纷纷,直到这群人走过,兵马司的人手才撤走,看热闹的回来说: “是兵部衙舍里出来的,打头的好像还是兵部的侍郎大人!说是贪墨年关时给威海关将士的钱粮,让冠军侯拿了!” “我的妈,就今天一上午,已经是第二个了!” 纪舒也惊了,祁野刚回来一日,哪里就查的这样快,怕是早就暗中收齐了证据,这个下马威玩的好。 他在边关十三年,甫一回京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是明摆着告诉这些盯着的人,就算他不在京城照样是耳听八方,该知道的都知道。 祁野这行为既嚣张又狂妄,是在无声的和宫内那位打太极,告诉他,自己手握重兵在边关不生事,并不是他不能生事,而是他不想生事,维持现在的和平对他和宗室都有利。 纪舒弯起嘴角,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她抚着怦怦跳的心口,小口吐息。 可能她骨子里也不是安分的人,她就喜欢祁野有底气的张扬,喜欢到浑身战栗。 “小姐,要回府了吗?” “不,先去几个地方。” 纪舒长吁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浮躁,让车夫赶路。 直到下午她才带着一沓账本回到武定侯府,一路进了长乐院,杂扫的下人在廊下冲她行礼。 纪舒温和的颔首,走到厢房前推开隔扇,刚迈进半个脚,她鼻翼耸了耸,迅速退出来合上了门。 “嗯?怎么了小姐?” 捧着账本的喜桃一脸疑惑。 纪舒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接来账本,“没事,你去厨房叫他们备膳,然后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看账。” 喜桃应了声,从廊下拐了出去。 纪舒用脚抵着隔扇钻进屋内,将账簿放在桌上,眼睛在屋内看了一圈,糯糯喊了声: “将军!” 浅淡的松木香裹挟着冷气从她身后贴了上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祁野下颚垫在她头顶,低低笑了声,“这么敏锐?” “那是。” 纪舒娇哼,回头就着这姿势,抬头亲了下祁野的下巴,又小猫似的拿发顶蹭了蹭。 将军今日给前世的自己又报了一次仇,真厉害。 “啧……” 祁野眯了眯眸,按住了纪舒的脑袋,掐着腰把人转了过来,俯下身贴着她的面门,拖长了调子道: “这么殷勤,又犯错了?” “我哪有?!” 纪舒瞪圆了眼,是什么给了将军她撒娇是因为她做错事了,这种错觉! “我是觉得将军太俊了,比话本里写的还厉害,今天又更喜欢将军了。” 纪舒勾着祁野的脖颈,一字一顿的说,声音又软又磨人,哄的祁野眼睛都红了,直将她按在隔扇上亲。 攻城略地像个不讲道理的暴君,叼着她的唇凶巴巴的警告: “别招我……” 屋内热得很,二人一上一下靠在门边,都没有动弹。 纪舒出了一身香汗,头抵在他肩头偷笑,阖着眸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他,慢悠悠的问:“将军今天做了什么?” 祁野也敛着眸平缓心情,胸膛起伏的厉害,声线却很平稳,把今日如何抓人、抓了几个人、是什么身份,为谁卖命,像呈报上峰似的说完,果然聊起正事,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纪舒这才想起她还有正事。 “对了,我给将军带东西回来了呢。” “在哪儿?” 祁野下意识摸了摸她腰封,纪舒眼角殷红,碾了下他的皂靴。 “在桌上!” “哦,账簿?” 祁野眼角一耷拉,兴致平平。 纪舒拉着他过去,把账簿翻开给他看,“将军你看仔细了,这些可都是祁夫人的陪嫁铺子!” 祁野表情有了一丝转变,不过依旧很冷淡,接了账簿过去翻了翻。 他不经商,但账簿盈亏是看得懂的,这铺子近几年生意很好,怪不得武定侯府上下穿金戴银。 纪舒:“这些铺子都是先夫人的嫁妆,按理说不该被侯府充公,应由将军继承,日后我会把他们全拿回来给将军!” 祁野笑了,他晃晃手里的账册,懒散的说道:“这几家铺子的账,从七年前开始有好几笔不小的亏空,后面全都填上了,然后才开始赚钱,全是岁岁办的吧?” “我拿嫁妆填的。”纪舒略显心虚。 “冤大头。”祁野酸溜溜。 纪舒挺了挺背,“可后面有了收益,我就把嫁妆钱套出来了!我还自己开了好几家私铺,生意特别好。” 祁野宠溺一笑,点评道:“你比她聪明。” “她?” 祁野表情淡了下来,“我母亲。她死前把这些嫁妆铺子送给祁昌了。” 096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将军是我的 “祁昌把她哄得团团转,明知他要这些银子是为了养外室,她还是给了。” “除了这些铺子,还有一些首饰田产什么的,丁点都没剩下。她咽气之前,祖父说要把她带回家,她不肯,死也要死在祁昌身边……呵。” 祁野说完,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纪舒有些失语,无措的捻了捻指尖,她本是想哄祁野高兴的,可惜好像弄巧成拙了。 “干嘛低着头?” 祁野看向她,将她拉到跟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哂笑问道。 纪舒懊恼不已,借势轻轻顶了一下他手心,蹭了蹭,瓮声说:“对不起,我本是想叫你高兴的。” “都是老黄历,早已经过去了。不过要是早知你喜欢做生意,当年我就把这铺子要回来了。” 祁野:“也多亏有你,否则这几家铺子七年前就要关门了。” “哦。” 纪舒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祁野眸色轻闪,抬手按在她后颈迫使她仰头,倾身上前,低笑问: “想叫我高兴?” 纪舒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她隐瞒身份的事得到了原谅,但她还是希望能多哄哄祁野。 祁野俯身含住她的唇,交吻间纪舒听见他哑着嗓子道: “那就快点和离,让祁承序有多远滚多远。” 纪舒环着他的脖颈,贴着他的额前,娇软道:“将军等我,很快的。我还想看将军备的聘礼呢……” “拿和离书来和我换礼单。” “将军真敢把聘礼送到我面前么?” 纪舒掀眼看着他,祁野眸色认真,深沉稳重的声线能抚平纪舒心里的一切不安。 “只要你肯。” 二人都知道,即便纪舒和离,她嫁祁承序六年的过去也没法被抹除,祁野想光明正大的娶她,二人就免不了要背上流言蜚语。 祁野无惧闲言碎语,但他也不打算逼纪舒和他一起承担,她若有顾虑,祁野也有解决的法子,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昭告天下其实都不重要…… “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将军是我的。” 祁野红了眼,吻上了她的唇,但若是能光明正大,谁又想藏着掖着! 长乐院内,纪舒和祁野耳鬓厮磨情意缱绻,却不知府上有些人那里可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芙蓉厅 国子学考试时间在即,因为武定侯巡视有功,加之祁野回京,皇帝没再为难祁承序,念及前几代武定侯的功劳,给了祁承序一个荫封官,不日就去户部上职。 官职有了着落考学自然就不必考了,李氏就叫祁承序多上心祁谨行的课业。 她满口酸溜溜的说:“纪舒请的那教书先生没有眼光,张口闭口就说渊哥儿是个好苗子,行哥儿提都不肯提!呸!定是纪氏从中授意的,说什么不偏向到底还是偏向,你也别傻傻的什么都听她的,现在闲下来多看看行哥儿的课业!” “许是她做了什么叫先生误会了。这个不好我跟她说换个就是,您别说了。” 祁承序眉头紧锁,心中不悦,教书先生是纪舒找的,李氏的推测不是没有可能,他得找纪舒好好说道说道。 二人只顾说话,没瞧见祁谨行慌张的瞥着祁承序手里的课业本。 祁承序翻了两篇,忍无可忍的甩到桌上,“祁谨行你怎么回事!只这一篇策论你就写的狗屁不通,注疏全是浑说!还有你这字练的都是什么!你就拿这态度去考国子学吗?你以为那是家塾?只要写了个名儿谁都能进去了!” “哇——祖母——” “诶呦我的乖孙,不哭不哭,你爹吓唬你的。”李氏瞟了眼祁承序,“你好好说话。” “都这个年纪了动不动哭哭哭!就不会同你哥哥学学?” 祁承序气急道:“我瞧不是夫子不行,就是他自己不行!要是这样还不如就不考了,省得去国子学的大儒跟前丢人。” “那怎么行!纪潜渊可也要去的!他一个养子都去,行哥儿可是侯府的嫡长孙!” 李氏按着祁谨行的肩头,也严肃起来。 “行哥儿,你不能再这样了!得拿出真本事来!若是叫你兄长争了先,日后就什么都是他的了!侯府都是他的!他只是你母亲的养子,他不配!你得把他压下去知道吗!” 祁谨行哪里听得进去,他含糊的点头,心里已经慌的没了主意。 祁承序无奈的摆手,“罢了罢了,总之还有几日,他基础不差倒也来得及。你这些日子除了看书,还要好好练练字!否则人家瞧了你这卷面就不想看内容了。” 祁承序走后,祁谨行就在李氏房里写字帖,等到外头金乌西沉,椿妈妈进了屋。 “夫人,我们院子已经给行哥儿备好晚膳了。” “那就回去吃饭吧。” “祖母,我明日在自己房里练字帖行不行?”祁承序放下笔下地,跑到李氏跟前撒娇。 “怎么?不想跟祖母待在一块儿?” “……爹说我不行,我想自己努力给爹看!” “行啊,乖孙有志向,那你自己在房里可不能玩儿,得好好练字。椿妈妈,你得每晚拿字帖来给我瞧。” 椿妈妈应了声,牵着祁谨行离开了芙蓉厅,拐出抄手游廊,便往西边厢房走去。 江芙早已倚着门翘首以盼,祁谨行看见她就扑了过去,“姑奶奶!” 在外头他也不敢直呼娘,江芙红了眼圈,揽着祁谨行进了屋,云禾上前给了椿妈妈几粒碎银子。 屋内摆好了饭菜,江芙把他抱上桌,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行哥儿,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呜呜,不好不好!” 祁谨行声泪俱下,控诉纪舒给他收养了个哥哥,“连夫子都说,哥哥比我有出息,爹说叫哥哥去考国子学,不让我考,祖母说以后我什么都是哥哥的,侯府也是哥哥的!” “什么!” 江芙掉了筷子,又气又怒,祁谨行希冀的看着她,“娘,你去和爹爹说说,把哥哥送走好不好?爹爹最听娘的话了。” “……” 江芙尴尬不已,给祁谨行夹了一筷子菜,哄道: “行哥儿乖,那孩子只是收养来的,侯府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只要你努力考上国子学就行!你快吃,吃完了娘看你读书!” 夜半,送走了祁谨行,江芙在屋内来回踱步,下了狠心。 云禾端着洗脸盆进屋,抬头一看,吓的把洗脸盆砸在了地上。 她扑上前抱住江芙的腿,大哭:“小姐你做什么!你别干傻事啊!你快下来!” 下人在廊下奔走,一嗓子喊醒了侯府大半人: “快来人啊——三姑奶奶上吊了!” - 明天往后会多更点,这两天不在状态,鞠躬,感谢追更的宝贝们。 097以后和纪舒平起平坐 纪舒在床幔内翻了个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喜桃掌灯过来,推开轩窗,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火光,她侧耳细听,笑着撩开床幔。 “小姐,三姑奶奶上吊了。” “大半夜的瞎折腾。” “小姐去瞧瞧不?” “又不是吊给咱们看的,去了做什么,休息吧。” 喜桃替她掖了掖被子,想了想说:“那奴婢去和纪姨娘说声?” 纪舒枕着手侧躺着,笑弯了眉眼,“去吧。” 另一头,府医正在江芙屋内给她看伤,云禾跪在床尾低低的哭,祁承序匆忙裹了件外衫就来了。 “姑姑怎么样?” 府医:“解救的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脖子勒破了皮,等明日叫人送些药来,每日三次抹就好了。” 祁承序揉着山根,“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府医背起药箱退出了屋,祁承序瞥了眼云禾,“你也出去。” 屋内没了旁人,祁承序才走上前,咬着牙怒冲冲道:“江芙!你闹够了没!你偏要把侯府上下作的不得安宁才甘心吗?” 江芙腾的坐起身,红着眼道:“是!二爷嫌我作,我干脆作个大的,把自己作死就不碍二爷眼了,二爷就能和纪舒长长久久了!” 她掀了被就要下地,祁承序这才看清,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在沿安府送她的衣裳。 脖颈上的璎珞,腕上的玉镯,头上的钗饰,全都是往年自己送给她的,祁承序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喉中作哽。 “你、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以前的情都断了,我自是要把他们带进棺材里的,省得我走了还留这些东西,哪日东窗事发,我又成害你和纪舒美满的凶手了!二爷扯我做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江芙泪涟涟,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婉转可怜。 祁承序哪里敢松手,二人四目相对,江芙捂着脸坐在地上。 “序哥既然想和纪妹妹好好做夫妻,当初又何必去沿安府救我呢!我本来早已认命,想着曾和序哥两情相悦过便已经无憾,到了沿安府我就投河,保全了干净身子也算给序哥守节,可你偏偏要招惹我!招惹了我又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 江芙这番话这样掏心掏肺,祁承序哪里能无动于衷,他将人抱了起来,一垂首便看见了她脖子上血淋淋的印子。 “你、你这傻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么,偏要伤一伤自己,惹我心疼!” “序哥还疼我么?怕是疼纪妹妹和纪姨娘都来不及吧,我算什么……” “你也是我夫人,我怎会不疼你!” 祁承序将她放在床上,叹息声说:“芙儿,你乖一些,别多想,我心里自是有你的。即便如今多了个纪舒,你与她在我心里的分量也是一样的。等我哄哄她,她是大家出身最是温柔,若知道你的事也会心疼你,到时我迎你做平妻,和她平起平坐。” 江芙无声落泪,“序哥,我怕。我比不得纪妹妹好看,比不得她会理账,管家,更没有了娘家做靠山。我好怕日后你更疼她,便忘了我了。” “序哥,你知我的性子,若你有一日不要我了你便告诉我,我悄悄的死先去来世等你,这次我必定投个好身份,能和你匹配的——” “又胡说!” 祁承序捂住她的嘴,“你不要行哥儿了?咱们说好了,要看着他封侯拜相给你挣诰命的!” “等序哥和纪妹妹有了孩子,怕也要把行哥儿忘了。” “行哥儿是嫡长子!日后我的爵位都是他的,什么忘不忘!” 江芙眼神一动,“可我听说纪妹妹留了个很聪明的孩子做养子,连夫子都夸他比行哥儿伶俐。” “怪不得你又乱想,都是这府上人胡言乱语。” 祁承序沉着脸,“那教学先生不好,行哥儿的才学是朱夫子认过的,哪里就比不得一个倒夜香的下人。不知舒儿和他说了什么,等过几日我就将他换掉。” 至此,江芙彻底安心了,她试出祁承序现在对她还是有留恋之心的,这就足够了。 她娘当初在姜家斗了好几年,言传身教,江芙不信自己将来斗不过一个娇小姐。 不过纪舒那贱人,竟敢私收养子对付她的行哥儿,这个仇自己肯定找机会还给她!! 二人正聊着,云禾从屋外走了进来。 “二爷,纪姨娘来了。” “三姑奶奶,你没事吧!” 纪霏霏只套了件绢丝宽袖就来了,排扣都没扣好,里头的白色抹胸裹着一对雪酥,带着纯良的诱惑。 勾引人勾引到她跟前来了。 江芙现在恨纪霏霏比纪舒还多,她瞟了眼祁承序,见他面上正经,却也时不时瞟纪霏霏胸口的样子,气得红了脸。 小不忍则乱大谋,江芙摇摇头说:“一时想不开,方才二爷劝了我,已经好了。” 纪霏霏笑说:“二爷真是孝顺,得知姑奶奶上吊夜还深就赶来了。” “姑姑毕竟是祖母的义女,祖母病着我自然要代她多关照姑姑。” 祁承序回的迅速,赶紧从江芙床上站起来,走到纪霏霏身侧。 温和的对江芙说:“姑姑早些休息吧,更深露重,我也回去了。” 江芙手指扣着掌心,露出一抹笑,“二爷慢走。” “那我也走了,姑奶奶好好休息。” 纪霏霏顺势挽上祁承序,二人一道离开了院子。 “云禾!云禾!” “小姐你说。” “追上去看看,二爷有没有回自己的院子!” 没过多久,云禾回来禀报,小心的说:“二爷跟纪姨娘去了。” 江芙扭曲了表情。 翌日,祁谨行来江芙这里练字,问她:“娘昨日吊脖子见到爹爹了吗?爹爹答应把大哥送走了吗?” “行哥儿乖,你爹说了,日后这侯府是你的,爵位也是你的,那新哥儿不过是你的垫脚石而已,你完全不必在意他!你好好的看书,娘听说国子学的考试不远了!” 祁谨行小脸煞白,跟见了鬼似的。 江芙拿起一本《中庸》,打算问他两篇注疏,谁知祁谨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江芙怀里。 “娘救我,我不考国子学,我不会,我看不懂,我不考!” 098算计到了纪舒头上 江芙被他哭懵了,手忙脚乱的抱起他,连声问: “行哥儿,你说什么?你别哭,你好好说,什么不会不懂!你可别闹脾气!” “我没闹脾气,我就是不会!我什么都不会!之前的课业,全是陆蛟给我做的!” 江芙倒吸一口气,赶紧叫云禾关了门,把祁谨行推在地上。 “你再说一遍!” “呜呜,我的课业,都是、都是陆蛟做的,我本来想让他考试时,在桌子下给我喂题,可是母亲把他带进了府里,还让陆蛟和我一起考国子学,他现在都不肯帮我,我不敢考,我不去考了呜呜呜!” “你!你怎么能这样!” 江芙扶着额,险些从绣凳上一头栽下去,面上血色全无。 她颤抖着手从最底下摸出一本千字文,“行哥儿,你,你把这个背给娘听!” “我只会前两句。” 吧嗒—— 江芙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身子僵直。 完了,什么都完了,这事儿若是让李氏和祁承序知道会怎样?侯爷知道会怎样? 祁谨行的爵位是不是保不住了?序哥心里必定会有疙瘩,日后纪舒若给他生了孩子,行哥儿是不是就没有前程了! “啪——” 江芙一巴掌抽在祁谨行脸上,这是她第一次打儿子,哭着骂道: “你这废物!你骗人就骗人,还不知道把尾巴藏干净点!你要那陆蛟给你替考,你怎么不把人藏藏好!让纪舒抢了去!若是让她知道你这事儿,你就完了!咱们娘俩都完了!” 祁谨行不敢大声哭,“母亲,母亲不知道这事儿,陆蛟也不敢告诉她。” 是了,那小子给祁谨行代写课业,也是个罪名,但和祁谨行的罪比起来,那又算得了什么啊! 江芙扶着脑袋缓缓坐下,咬了咬牙说:“离国子学考试还有五天,你除了睡觉,就给我往死里读了背!一定得给我考上!” 祁谨行哇哇大哭,娘亲变了,娘亲以前明明跟他说过,自己生下来就该什么都有,用不着把功夫浪费在读书上的! 他以前最讨厌读书,娘亲都纵着她,可现在母亲不管他了,娘亲却又逼他了! “娘,我不背我不考,爹爹都可以不考学,你和爹爹说,我也不学!” “闭嘴!我是你娘!我说什么你都得听!云禾,把书拿来给他!” 江芙把祁谨行推搡到庭院里,拿了戒尺站在一边。 “你背,我就盯着你,一刻钟之内背不流畅便十记板子!” 她这院子一整天都是祁谨行嗷嗷叫的声音,直到黄昏,祁谨行都没背出一篇完整的策论。 江芙面如死灰,椿妈妈来接人,见祁谨行掌心通红,大惊失色。 “姑奶奶,这是你干的?!要死了,这要大夫人瞧见,老奴可怎么说呦!” “是我下手重了些,劳烦妈妈给他擦些药。” 江芙塞过去一枚金发钗,椿妈妈直说作孽,将发钗收了起来,“三姑奶奶,你以后可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江芙无力的挥了挥手。 就这样过了两日,江芙终于认清了现实,祁谨行真是啥都不会,没有了陆蛟,他连三百千的内容都考不出来。 眼看着明日就是国子学考试的时间,祁谨行抱着江芙的腿求她救救自己。 “娘,若是爹爹知道肯定会打我的,爹爹上回就骂我了。” 江芙抱着儿子,心态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绞尽脑汁,终于有了主意! “行哥儿,娘教你,你明日就这样……” 江芙跟祁谨行耳语了一番,又偷偷找来椿妈妈,塞了她一堆首饰。 翌日一清早,纪舒换了身红色绒花比甲,打算亲自送纪潜渊去考场。 祁野到时,看她俯身给纪潜渊额前,缠了个赤红镶白玉的抹额,温声叮嘱他: “到时候别紧张,记得把题瞧清楚了。笔和砚台墨锭都带着么?” “夫人放心,都带着呢!” 纪潜渊的长随和他差不多大,拍着身上的布包笑着说。 “要去参加国子学的考试?” 一道慵懒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几人回了眸,纪舒和祁野隐秘的对视了眼,就不约而同的错了开。 纪潜渊瞧见他有些紧张,拱手作揖,奶气道:“是去考试。给大伯父请安。” “好好考,别辜负了你母亲的栽培。” “是。” “那日见面理应送你个见面礼,可惜我没带在身边,今日给了你倒也应景。好好考试。” 毕竟也是岁岁和他的儿子,见面礼是应该的。 祁野从腰封取出一个坠子,丢进纪潜渊手心,他小心合掌放到眼前一看。 “这是……狼牙吗?” “狼王的牙,我没有文人的东西,这个给你做个护身符。” 纪舒给纪潜渊戴在了脖子上,纪潜渊稀罕的塞进衣裳里,看祁野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的光。 “谢谢大伯父!” 纪舒含笑看向祁野,见他戎装着身,便问:“将军也要出门么?” “嗯,要带几个营的人去城外校场。” 祁野看着她,目光流转,意有所指的道了句:“抹额绣的不错。” 这是也想讨,自然是少不了他的,纪舒正要张口,乔管事气喘吁吁跑来。 “少、少夫人,可、可算找到您了。快,行少爷,出事儿了!” 本来他们就是要等着祁谨行一道去国子学考试,纪舒知道祁谨行考不出,却没想到他连去的勇气也没有。 “知道了。” 纪舒嗤笑了声,推纪潜渊上马车,“去吧,别想旁的,好好考。” 纪潜渊用力点头,目送他离开,纪舒才跟着乔管事进府,祁野心觉不对想跟上去,纪舒停下步子回眸看来。 莞尔道:“将军快去办差吧,别被小事绊了脚。” 祁野顿住了身形,无奈的笑了笑,如此好强自立,还是当年倔倔的小姑娘。 不过时辰尚早,他逗留一会儿,听一听什么事总行吧。 纪舒带着喜桃来到祁谨行的院子,这里可是阵仗不小,连老太太都来了。 乔管事带她进屋,叫道:“少夫人来了!” 李氏揪着帕子站在四折屏风边上,眼睛通红,看见她便疾步上前,抬手就要扇纪舒。 口中咒骂:“你这毒妇!” 099祁野告诉纪舒,她欠我个情 纪舒抬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很不客气的推了回去,愣是给李氏推了个趔趄,撞到了屏风上。 “婆母有话就好好说,亮什么巴掌,我可是不想白挨一记耳光。” “你你你,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的婆婆!” “都别吵了!” 武定侯一声吼打断了李氏撒泼,严肃道:“行哥儿的病要紧,事情弄清楚之前谁也不许胡闹!” 纪舒绕过四折屏风来到祁谨行床前,他躺在床上面如菜色,小小的人蜷着,满头大汗。 “行哥儿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李氏放轻了声音,满脸狰狞,“还不是你故意给行哥儿吃错了东西!好你个纪舒,你好狠的心肠,为了那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竟然害序儿的亲儿子!” 纪舒抬手打断了她,哂笑了声,“婆母别急着给我定罪,先把事说清楚,我何时故意给他吃过东西?我这几日事忙,孩子们都没见着几眼,喜桃——” “少夫人说的对!我们夫人根本没给行哥儿吃什么东西!两个哥儿的吃食都由厨房准备,哪里需要少夫人亲口吩咐!” 李氏:“你们主仆两个沆瀣一气!椿妈妈!你来说!” 站在一旁的椿妈妈磨蹭着上前,瞟了眼纪舒说道:“是少夫人这两日,总是偷偷叫行哥儿去她那儿读书,还老是以行哥儿课业没做好为由打行哥儿的手心!老奴人微言轻不敢置喙。” “昨儿晚上少夫人叫喜桃姑娘,给行哥儿送来这么一海碗的汤,还让行哥儿全都喝了。行哥儿喝完当夜就上吐下泻,今早上更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你竟敢敢污蔑少夫人!”喜桃冲上前揪着椿妈妈便是两巴掌,打的她满屋躲。 连声叫:“老奴没有污蔑少夫人!侯爷老夫人若不信就问哥儿啊!” 武定侯冷冷看着纪舒,“方才行哥儿醒的时候说了,是你昨夜叫人给她送了一海碗的汤。” 祁承序牙关紧咬,腮帮子绷着,上前抓住了纪舒的手腕。 “你老实说你给行哥儿吃了什么,再拿出解药来,此事我既往不咎。” 纪舒垂眸扫了眼被他掐起的手腕,冷声道:“松开。” 祁承序不动,纪舒反手拔了头上的簪子往他麻筋上戳去。 李氏扑上前分开了两人。 “纪氏你干什么!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刚害了行哥儿又要伤序儿!我今日必得报顺天府把你逮了去!你这恶妇!” 祁承序气急败坏:“纪舒你疯了!” 纪舒面不改色,抬手优雅的把簪子插回发髻中。 “平白无故被喊来挨了一通污蔑,换谁都要不高兴。去顺天府也可以啊,只要婆母和侯爷不怕丢人,咱们这就去顺天府。” 椿妈妈眼底闪过畏惧之色,跑到李氏身后说:“夫人,你可别信了她!眼下重要的事得把行哥儿治好啊!今日可是国子学考试的日子!” “纪舒!你到底给行哥儿喂了什么东西!”祁老夫人怼着手里的拐杖,一句话说完咳得脸涨得通红。 “我们夫人什么也没给他吃!不知道!” 喜桃护住纪舒,大声说。 李氏眼前发黑,正想挥巴掌,府医终于是来了。 “快!赶紧的散开,先叫府医看看行哥儿!昨天晚上的海碗还在吗?快取来!”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府医不动声色的和纪舒换了个眼神,纪舒垂下眸,手指缠裹着绢帕,看似在玩,实则悄悄冲府医摆了摆手,府医瞟了眼,心领神会。 一行人分站在床榻两侧,紧张的等着府医给结果。 府医一通望闻问切,又检查了那海碗,起身摇了摇头。 “请侯爷恕罪,在下对小方脉的研究实在是不精,看不出行少爷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实在不好对症下药。” 祁老夫人颤颤巍巍上前,“怎么会看不出,闻大夫,你可是从太医院下来的!我们侯府养着你不是叫你吃白饭的!” 府医面不改色,“在下真的看不出。” 椿妈妈傻眼了,心说江芙给祁谨行喝的到底是什么神药,连府医都查不出问题。 武定侯站起身来到门口,“乔树!拿我的帖子速去宫内另请太医前来!要精通小方脉的!” 纪舒走上前道:“喜桃,你跟管事的一块去,若是人多便绕中东坊来,别耽误了。我便在这儿等着太医还我清白。” 喜桃跟了纪舒十多年,甚是有默契,她脑袋转的也快,马上就想通了纪舒的意思。 “奴婢这就去!” 李氏追出来:“乔管事!你可把这丫头看住了!不许叫她和太医串通一气!” 乔管事尴尬的作揖,领着喜桃走了。 李氏白了眼纪舒,跑进了屋内。 喜桃跟在乔管事身后,眼珠轱辘转,见他要去武定侯的书房,便站住了脚。 “管事,你去拿侯爷的帖子,我去叫马车,到时在西角门等你。” “知道了。” 喜桃得了自由,埋头朝前院奔去,那儿有几个护院是纪舒的人,可以叫他们想办法把来路堵住。 喜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支着膝盖抹了汗,一抬头—— “大、大爷!” 祁野在前院角门边,边上是两匹马,陆问正揪着缰绳等的心累。 祁野见喜桃跑的这样快,还以为纪舒出了事,冷着脸道:“纪舒呢?” “小姐她…… 喜桃赶紧把事情简述了一通,“小姐应该是想叫我,找人把来侯府的路堵上。” 纪舒莫名其妙要她跟着乔管事,又刻意提到绕中东坊,是暗示上回引督察御史的事。 喜桃福了福身,“大爷去忙吧,奴婢也要找人了。” “你回去陪你家小姐。” 喜桃一愣。 祁野拽了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笑容邪性,“正巧我要经过那条路。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她欠我一个情。” 不待喜桃反应过来,祁野已经驭马而去,只留下尘土滚滚。 喜桃纠结的功夫,乔管事已经带着帖子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乔管事去了太医署衙门,挑了个专门研究小方脉的太医,上了马车往侯府赶。 喜桃从车幔打量着外头的街道,心里很没主意,正想着祁野能不能行,马车来了个急停。 乔管事:“怎么回事!” 车夫:“管事的,前头的路停行了,过不去啊!” 100首辅来了都过不去 喜桃面上一喜,往帘外看去,前头几条路密密麻麻的全是大秦士兵,几条路全都堵死了! “诶呀,这怎么回事啊,怕是赶不及回去了。”喜桃做作的捂嘴。 乔管事急得冒汗,跳下马便往前走。 “欸!今日中城这几条路禁行!通通退后,擅闯的以妨碍军务处置!” “军爷!请问是什么要紧事要封这条路啊?” “冠军侯奉皇命,点神机营、虎贲营、火器营的将士去京外校场!” 乔管事大惊失色,这时间赶的也太凑巧了!他们去的时候没来,回来的时候全来了! “军爷,这得禁多久啊?” “几个营少说七八千人,你一定要过,两三个时辰以后再来吧!” 这么久!等太医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乔管事从腰间掏出武定侯的帖子,讨好的笑递了过去,“军爷,我们是武定侯府的人,我们少爷发了急症,要带太医过去,您行行好,就放出一条道让我们过去——不通马车也行!我们走路过!” 那将士长枪一横,“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过!今日黄昏前所有营内将士都要出京,放了你们几个就浪费一刻钟,若城门要关了偏偏这一刻钟的将士没走完,你来承担责任么?!” 乔管事急得也来了脾气,“难不成今日首辅大人要从此回府,你们也不许?!” 将士用长枪指了指边上的酒楼。 乔管事这才发现,这酒楼边上的巷子里停了一串马车,都是富贵人家的。 好家伙,真是首辅来了都不让。 烈日当空,武定侯看着升到头顶的太阳,气得七窍生烟。 “一个时辰了?!人呢!” 屋里头祁谨行抱着肚子躺在祁老夫人怀里,哭嘤嘤的叫疼。 李氏卷着帕子哭个不休,“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行哥儿别哭,大夫马上就来了,很快就不疼了。” 祁承序表情阴沉,看着边上坐姿悠哉的纪舒,恨不得要跟她动手。 他真是看错了她!果然什么温和大度都是装的,这会儿就原形毕露了,祁承序一想到他竟因为纪舒,和爱他至深的江芙疏远,便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纪舒,你就打算嘴硬到底,就这么看着行哥儿疼死吗!” 祁承序拍案而起,“你若再不说你给他吃了什么,我就告到纪府去!我倒要问问,你平日的温和大气是不是装的!竟做出这等面上接受背地里下手的龌龊事!” “那二爷一定要去啊。” 纪舒理了理袖摆,靠在了椅背上。 满屋的人都气她气得牙痒,祁老夫人正欲发难,祁谨行就大叫了声,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起来。 “爹!祖母,我疼!行儿好疼啊!” 一家子人扑到床边,唯独纪舒没有动,她越过人群远远看向椿妈妈。 口中道:“太医迟迟不到,行哥儿的病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可别危及了性命。” 椿妈妈抓皱了衣裳,满眼惊恐,祁谨行含了一泡眼泪,吓的边哭边打嗝。 “若是真危及了性命,椿妈妈身为贴身妈妈,合该偿命的。” 椿妈妈扑通一声摔坐在地。 李氏抹了一把眼泪,扑过来就要和纪舒私扯,纪舒灵活的闪开,正欲再击,祁谨行哇哇哭道: “姑奶奶知道我吃了什么!去问姑奶奶!救行儿,行儿不想死!” 所有人都愣住了,祁老夫人抱着祁谨行,焦急追问:“行哥儿你说什么?!那海碗的汤是江芙喂你的!” “是!是姑奶奶呜呜呜,不是母亲,母亲不知道!都是姑奶奶让我这么说的!姑奶奶还给了椿妈妈首饰,不让椿妈妈说是她给的,我的手也是姑奶奶打的!呜呜,姑奶奶要杀我!” 祁谨行哭的三魂没了七魄,还一口一个‘姑奶奶’,提及江芙脸上满满的都是怨气。 纪舒站在人后讽刺的笑了。 她冲屋外道:“都听见没?还不快把三姑奶奶拿来!” 祁承序呆立片刻,上前一脚踹倒了椿妈妈,“刁奴!还不快说实话!” “二爷饶命!侯爷饶命!老奴是一时见钱眼开,老奴再不敢了!” 祁承序目眦欲裂,“真是芙——真是三姑奶奶让你这么干的?!” “是啊!三姑奶奶之前给老奴首饰,让老奴带行哥儿去她那儿读书,她说她一个人孤单。然后前两日她不知抽了什么疯,把行哥儿手都打肿了。后头她又、给了老奴金钗,让老奴说,是少夫人打的……” 武定侯忍着怒:“那海碗汤呢?!” “也是三姑奶奶哄行哥儿喝的!教行哥儿说谎的,也是三姑奶奶!” 江芙被带到屋内,椿妈妈正好招供完。 李氏冲上前对着江芙一顿薅挠,江芙头发被扯掉了好几撮,连声求饶。 “你这贱人,小娼妇!你快说给行哥儿喝的什么!你真要看着他疼死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可是——” 李氏瞥见纪舒,赶紧刹住了车,恨恨拧着江芙的软肉。 府医在那边夸张的呼喊:“行哥儿脉象不对,可不好啊!恐危及性命!得赶紧吃药!” 还坐在地上呼痛的江芙赶紧站了起来,要往床边冲。 “不可能的!我、我只给行哥儿喝了一碗木薯粉汤,怎么会危及性命呢!” 李氏抱着她的腰把她甩了出去,“滚!离行哥儿远些!” 祁老夫人:“快,她说行哥儿喝的是木薯粉汤,府医你快些说药方,赶紧叫人去抓药!” 府医点点头:“木薯粉汤,怪不得。这木薯粉食用的多也会中毒,腹部胀气头脑疼痛,按这方子抓药吃一剂即可。” 折腾了一天,祁谨行喝了药没多久,终于不叫疼了,很快便睡了。 几人转移到暖阁里,武定侯刚坐下便说:“把这刁奴的卖身契找出来,找人伢子来卖了!卖的越偏越好!对了,把她这些年从侯府搜刮的东西全都留下,那都是侯府的东西!” “侯爷!侯爷饶了老奴吧!老奴再不敢了!少夫人饶命!少夫人!” 椿妈妈的惨叫声渐远,江芙白着脸往武定侯看去。 武定侯冷冷道:“你虽算是本侯义妹,可侯府上容不下心机重的人。” “叫她院子里的人给她收拾行李,过两天安排车马送她去青州。” 101特意给祁谨行求的‘恩典’ 江芙晃了两下摔进祁承序怀里,待反应过来她立即往武定侯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腿便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是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我、我不是有意针对舒儿……” “本侯也不管你有意无意,总之你速去吧。母亲以为呢?” “把她带下去。” 祁老夫人面无表情的一句话,屋外的婆子进来径直拖了江芙出去。 祁承序想要拦,却也脸色难看不知该不该求情。 这时,站在一旁的纪舒开了口:“这时候送三姑奶奶走,怕是不太好。” 武定侯:“有什么不好?” “三姑奶奶之前做过不少惹眼的事,京城许多人家都盯着武定侯府。之前瑞福轩的事,纵然侯府出钱赔了那户人家,且明确说明此事仅三姑奶奶一人所为,可还有不少人认为是侯府指使,这会儿送走她总有为流言撇清干系的嫌疑。” “更何况侯爷寿辰在即,这之前送她走不是更显得侯府没把她当成自家人,即便要送也要等侯爷过完生辰再说。” 武定侯对这些年侯府发生的事不大清楚,他看了眼李氏,又看看祁老夫人,斟酌良久。 “罢了,先将她关起来吧,就按纪氏说的,下月初再悄悄送她离京。” 事情解决完,乔管事和喜桃也回来了。 喜桃方才亲眼看见江芙被带走,便知道纪舒没事了,笑着扶她回长乐院。 走在廊下,纪舒撇过头夸她:“事办的不错。” 纪舒还做好了喜桃拦不住人的准备,毕竟这几日青檀去走商,她没有帮手,可没想到竟这么顺利。 “这事儿不是奴婢办的……” 喜桃挠了挠头,悄声说:“奴婢去找人的时候撞上将军,将军说他正巧也要走那条路,然后中城的几条巷子就都禁行了。” “将军办的?” 纪舒一愣,喜桃点点头:“将军还说让奴婢告诉您,您欠他一个情。” 纪舒红了脸。 正说着,身后廊下传来脚步声,祁承序一个跨步挡在了纪舒面前,愧疚难当。 “舒儿,刚才我、我误会你了,害你蒙冤伤心,是我有眼无珠,你打我吧!” “二爷不必这样,我也没有伤心,反正我从未对二爷抱过什么期望。二爷日后离我远些我便谢天谢地了。” 纪舒躲瘟疫似的躲着祁承序,万一叫祁野瞧见,她又该腰酸嘴疼了。 祁承序追着她说道:“舒儿你别说气话,你是我夫人,我那日答应了岳母要好好待你,我就会好好待你的,今夜我去长乐院陪你好不好?” 他叫的大声,纪舒眉头紧皱,停下了步伐,“二爷听不懂人话?” “二爷反复无常的性格我已经怕了!日后你我就相敬如冰最好,二爷已有后嗣,也不缺我一个夫人!二爷别来找我,省得日后我疼我的孩子,全家都要来指责我偏向!” 纪舒转身离开,生怕祁承序追,走着走着便跑起来,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拐角。 她一步三回头,确认那糟心玩意儿没追上,才慢下脚,抚着胸口。 纪舒自我安慰,没有几日了,再忍忍。 回到长乐院,纪舒叫了喜桃到身边:“明日你回一趟纪府,帮我给哥哥带几句话。” 黄昏时分,纪舒在侯府前门接了纪潜渊,纪舒笑着说:“累了吧,院子里给了备了膳。” “母亲,弟弟没事了吧?” “没事,吃坏东西了而已。” 纪潜渊仰望着她的侧颜,“母亲不问我考的如何么?” “你说我便听着,不说咱们就等国子学出结果,考不考得上都无妨,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纪舒以前纪乘风考学时曾和她抱怨,爹娘问东问西问的他压力很大,纪舒相信纪潜渊的能力,但考不考上都无所谓,反正他年纪尚轻,没考上在青云书院继续读也照样能科考。 纪潜渊心里涌来一股暖流,他牵着纪舒的手认真的说道: “先生出的考题我都会,卷子都写完了。” “那就好。” 侯府本来准备了宴席要给祁谨行和纪潜渊庆祝,现在祁谨行病了,武定侯那边迟迟没有提宴席怎么办。 纪舒张了口把宴摆在了长乐院,除了她和纪潜渊,还有喜桃和几个伴读一块儿吃。 时间过了两日,祁谨行的病已经好全,可以上蹿下跳了。 虽然大病一场,但躲过了国子学的考试,祁谨行别提多高兴了,在院子里和小厮骑大马,满院都是他的笑声。 “行少爷!” 乔管事匆匆进来,向祁谨行作揖,“侯爷找您呢!赶快和老奴去前院吧!” “哦!驾!你驼我过去!”祁谨行拿着木条抽骑着的小厮,小厮陪着笑,应了声便往屋外爬去。 乔管事脸都白了,“行少爷,使不得啊!前院有客人啊!” 祁谨行哪里肯听,一意孤行骑着小厮来到前院会客厅外。 厅内喝茶的魏博士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表情不对了。 他放下茶碗,意味深长对武定侯说:“侯爷,顽劣骄横乃是一大祸根,若是深埋日后想拔也拔不出了。” 武定侯看见这一幕也是一阵气短,冲厅外大喊:“还不快带行哥儿进来!” 祁谨行跳下小厮的背,迈进厅内,瞥见边上花白胡子的魏博士,很不恭敬的撇了撇嘴。 他跑向一旁坐着的李氏,“祖母,叫我来吃好吃的吗?怎么来了个老头儿在这儿?” 祁承序大喝:“谨行!不可无礼!这是魏博士!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你母亲特意给你找来的!” 祁谨行大惊失色,国子监的先生?他不是错过国子监的考试了吗! 纪舒坐在一旁笑着说:“行哥儿因病错过考试实在可惜,所以我特意找兄长去国子监,同祭酒大人求了个人情。国子监的几位博士先生出了一份新的考题,行哥儿就在这里考,若是能拿到甲等,一样能进国子监。” 李氏讪笑着把祁谨行推到地上,“行哥儿,先去和魏博士赔个不是!然后要考试了!” 祁谨行木头人似的走到魏博士跟前,作了一揖,魏博士脸色沉肃,看看纪舒勉强忍了下来。 “那就请侯爷和各位先退到后厅吧。” 等武定侯一行人离开,小厮才拖了书案坐垫来,摆在了厅中央,魏博士看着厅外太阳。 “落日之前交卷,现在开始。” 102惨烈对比,李氏挨打 后厅里,李氏一会儿拿茶碗,一会儿看看前厅,同武定侯唠叨: “这新出的考题会不会比前两日的难啊?若是难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武定侯:“都是几个人出的题,还是给七岁孩子考的,能难到哪里去?” “那可说不准。” 李氏瞟着纪舒,阴阳怪气的说:“我可听说了,那魏博士以前可是教过纪氏的,和你们兄妹俩也很熟了吧,万一——” “母亲!你胡说什么!舒儿一片好心,你还要冤枉她?若不是舒儿,行哥儿连重考的机会可都没有!” 李氏被祁承序气得吹胡子瞪眼,越发看纪舒不顺眼了。 以前祁承序和江芙好的时候,也没对她这样,真是狐狸精,一个比一个骚贱,哄得她儿子忘了娘! 纪舒端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端庄的好比美人像,武定侯看看她,喝了一口茶,心道可惜是他儿媳妇。 几人坐了一刻钟的功夫,乔管事跑了进来,苦着脸说: “侯爷,您快去前厅看看吧!魏博士要走!” 祁承序:“啊?这才过了多久,行哥儿考完了?” 武定侯心说不对,大步往前厅去,一行人都跟在他身后。 到了前厅,魏博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祁谨行站在一旁安静的像只鹌鹑。 武定侯踏进厅内,“魏博士,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侯爷,恕在下直言,您决定要让祁谨行考国子学之前,还是先考究考究他的学问吧!在下可以理解学院内学子众多,有个资质优秀的兄长难免会觉得自卑,可在家中开开这种玩笑就够了,开到国子学面前,可就是妨碍政务了!” 除了纪舒,在场众人都是一脸懵,李氏跑向祁谨行,张口便问: “行哥儿,是不是魏博士出的卷子太难了?是不是他故意为难你!” 魏博士生生气笑了,“卷子就摆在桌上,若是觉得我们出的题难,烦请少夫人把纪潜渊找来,在下可以先告诉侯爷,纪潜渊已经通过了国子学的考核,帖子再过几日加了朱批就会送来。” 此话一出,祁家人没有一个露出欢喜的表情,反而个个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纪舒转头吩咐喜桃:“把渊哥儿叫来。” 没过一会儿,喜桃带着纪潜渊来了前厅,纪潜渊一身宝蓝色直裰,头戴抹额,进了厅堂便恭敬作揖见礼。 魏博士瞥见他虎口的墨迹,问道:“你方才在写字?刚刚考完不休息么?“ “也会休息,只是学生书法落后于同窗,就偶尔多练几张字帖。” 魏博士看见指腹有茧,便知‘几张’这个形容只是自谦,这才应当是前途远大的好苗子,哪里像那边那个。 武定侯背手看着纪潜渊,沉着脸说:“你来把这份卷子写了。” 纪潜渊看了眼纪舒,见她点头便走上前,坐在蒲垫上拎笔看题,没过几息便书写起来。 武定侯:“再拖一张矮桌来,放他后头,让祁谨行写。” 祁谨行惊慌道:“祖父!可、可只、只有一张卷子……” “序儿,你给他报题。” 众人站在一旁,只见纪潜渊面不改色从第一题开始写,思考几息便落笔,笔走龙蛇,字迹如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魏博士站在一旁时不时便点点头,眼里的欣赏丝毫不加遮掩。 反观祁谨行,祁承序给他报了题,他捏着毛笔半晌都不落下,墨滴在卷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黑点。 祁承序愈看脸愈黑,若不是有外人在这儿,他恨不得一脚踢上去。 终于,武定侯忍无可忍:“够了!都别写了!” 纪潜渊迷茫抬头,魏博士拍了拍他的肩,看向纪舒,“好好栽培,这是个好苗子,不逊于你兄长。” “多谢先生。”纪舒作揖。 魏博士直起身,看了眼祁谨行,冷哼一声,“庸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仅庸碌还狂妄自大,使小聪明骗得了自己,骗得了家里人,骗不了所有人!侯爷恕罪,国子监绝不能要这么一个劣性学子。我会如实禀告祭酒,永不录用祁谨行!” “别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一定是!” 李氏反应最大,丝毫没有了之前的不恭,苦着脸求魏博士: “先生,您再给行哥儿一次机会!您以前是舒儿的先生,舒儿是侯府的人,那咱们也算一家人呐!您通融通融,求求您——” “够了!”武定侯拉扯住李氏,脸色更加难看,“你还嫌不够丢人?!” “老朽之前听说武定侯义妹贿赂朝廷官员,有人说是遭人指使,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魏博士扫视着李氏,阴阳怪气的说道。 祁承序走上前,拱手作揖,“让魏博士看笑话了,晚辈这就送您回去。” 魏博士并未再说,收拾了东西跟着祁承序走了。 人刚出了院子,武定侯便发了大怒,喊道:“取家法来!” 所谓家法,乃是一根荆条,全身倒刺,请出来即打到荆条断裂为止! 祁谨行哭着扑向李氏:“奶奶!奶奶救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李氏知道武定侯是真的怒了,她也害怕,可祁谨行是她的命根子。 “行哥儿,你快承认错误!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天发病烧坏了脑子了?” 祁谨行呜咽,正想点头,武定侯便破口大骂: “他吃了木薯粉汤!疼的肚子!什么烧坏脑子!我看是你烧坏了脑子!他把我侯府的脸都丢光了!你还要护!” 他大喘了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对,全怪你这愚妇,你光长了脸不长脑子,我一直说慈母多败儿,就是你——你也该打!” 武定侯一巴掌扇过去,李氏栽倒在地,怕的满屋子爬了躲,哭着喊:“妾身知错了!侯爷你消消气,我再不敢了!你别打——” 前厅乱成了一团,好不热闹,纪舒牵着纪潜渊退到屋外廊下,瞥了眼乔管事。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下人清了!看主子热闹,仔细你的眼珠子!” 乔管事赶紧招呼人把看热闹的下人赶跑。 没一会儿,祁承序回来了,李氏被武定侯踹了好几脚,坐在地上低低的哭。 祁承序绕过她,抓着祁谨行将他按跪在地。 “混账!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的课业究竟是不是你自己写的!” 祁谨行哭着摇头,指向纪潜渊,“不是我写的!是他!是他偏要帮我写的!” 103借纪舒的命 祁承序怒不可遏,“还敢攀扯兄长?!” “就是他帮我写的!我只是在书院顺手帮了他一把,便被他缠上了,偏要跟在我身后,还说要帮我写课业!都是他害得我考不上国子学!他、他肯定是早有预谋的!” 祁谨行边哭边憎恶的看着纪潜渊,被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比成这样,祁谨行恨死了! 武定侯几人纷纷朝纪潜渊看来,纪舒拍拍纪潜渊的肩膀,温声道: “渊哥儿,行哥儿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纪潜渊看了眼祁谨行,默默移开了眼神,若祁谨行照实说他或许还会愧疚,可他把一切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可见祁谨行从头到尾都不曾真心待过他,他又何必自扰,他欠祁谨行的也早已还清了。 祁谨行红了眼睛,挣扎着就要往纪潜渊身上扑打,“你白眼狼!你敢做不敢当!你——” 纪舒一把抓住祁谨行的手臂,冷笑道:“敢做不敢当的究竟是谁?!” 这时,下人带着荆条来了,武定侯抄起荆条,吩咐祁承序,“将他按住!” 李氏在一旁想上前又不敢,哭着喊:“侯爷可不能下狠手啊!行哥儿大病初愈,禁不起的啊!” 话音刚落,武定侯的荆条便甩了下来,祁谨行给打的嚎啕大哭,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侯府。 武定侯到底是不忍心,一根荆条正常说至少要打二三十鞭才能断,武定侯抽了没十记,就暗自使力把荆条崩断了。 祁谨行背上的衣裳碎成了断条,几个血淋淋的伤口往外渗血。 武定侯:“把人带到后院宗祠去!跪满三日再放他出来!” …… 福寿堂里,祁老夫人得知今日是祁谨行重考的日子,特意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新衣等着好消息。 她坐在院内前厅的罗汉床上,翘首以盼。 “来的魏博士听说是纪氏的老师,那行哥儿进国子监一定是稳了!今夜叫后厨做些好吃的端行哥儿院里去,补一补!” 祁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宋妈妈小心附和,这时,一婆子跑了进来。 祁老夫人拄着拐杖追出去,“怎么样!行哥儿是不是考完了!” “老夫人不好了,行哥儿那头出事了!” “啊?出什么事了!” 婆子一五一十将来,祁老夫人眼睛越听越直,直到听到婆子一句:“魏博士说,国子学以后永不录用行哥儿了!” 祁老夫人身子一抽,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身子直挺挺往后头倒去! “老夫人!老夫人!” 福寿堂上下乱作一团,府医来号了脉,说道:“老夫人急火攻心,再受不得刺激,这阵子都得静养着。” 武定侯揉着山根,“还能好吗?” “静养得当是无碍的。” 武定侯道:“吩咐福寿堂上下人等,一定要照顾好老夫人!敢有任何疏漏定不轻饶!” 纪舒留了下来,她看了眼府医,二人来到暖阁里。 纪舒:“老夫人还能撑多久?” “若是治也好治,至少还能撑个三五年。” 府医跟纪舒多年,也是她的心腹,“若是不治,也就能撑三五个月吧?” “她若再受一次大刺激,以你的医术,可能保证她再躺两三个月?” “应该可以。” “我信你。” 纪舒点点头,“那你就正常给她开药吧,先叫她能下地。她若问你还能活多久,你吓唬吓唬她就是。” “明白了。” 祁老夫人昏了一夜,第二天才醒,她大叫宋妈妈的名字,宋妈妈赶来一摸她的背,浑身濡湿。 “老夫人,您怎么了!” “我又梦见了,又梦见了!” 祁老夫人满脸痛苦,抓着宋妈妈的腕,“去找大师来!” 道姑战战兢兢的来到老夫人床前,祁老夫人把梦到的事和她讲了一番,恐惧的问她: “我是不是真被阎王爷缠上了?你可有法子救我!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贫道给老夫人算过一卦,老夫人的确是被缠了身,可说来奇怪,这论勾魂也是使者来,怎的就老夫人次次梦见的是阎王爷……” 宋妈妈:“老夫人睡梦中还说梦话!是阎王爷审她,问她曾犯过什么错!” 祁老夫人脸色难看,道姑说:“若是这样,兴许不是坏事!” “怎讲?” “贫道曾在一本书上看过,此等阎王入梦审案一事,实为警告。是此人铸下了太大的过错,冒犯了苦主!若想脱身唯有向苦主忏悔其错,若能求得苦主一句谅解,便能抵消之前的孽债,就不会再有入梦之事了。” 道姑看向祁老夫人,缓缓道:“老夫人或可想一想,您睡梦不得安宁前,可是……对谁做过了什么错事……” “老身这辈子做的事多了去!哪里知道谁是苦主!”祁老夫人略凶狠的捶着被。 道姑:“仅仅小错算不得大苦,不至于有入梦警告,若有只能说,这苦主是真苦,苦的太长。” 祁老夫人指尖痉挛,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锦被。 祁承序回来以前,她从未梦到过这些,就是祁承序回来后,她帮着祁承序瞒下江芙的身份,骗纪舒养了江芙的儿女,还夺了纪舒的管家权,逼她拖着病体处理铺子上的烂摊子,难不成—— “不!老身绝不会同她忏悔!荒唐!荒唐!老身凭什么要和她忏悔!她是我家的媳妇!那都是她应尽的事!她凭什么叫苦!” “她嫁进了祁家就是祁家妇!什么都该是祁家的!祁家铺子不中用她就该拿嫁妆垫!上下一干人等就该她养!序儿养个外室怎么了!若不是看在纪家的份上,我早让序儿以七出休了她这个妒妇!还留着她已经是保全她的颜面了!” 祁老夫人疯了似的又喊又砸,宋妈妈和道姑两人站在一旁吭也不敢吭一声。 待她回过神,蓦地卸了力气,摔倒在床榻上。 道姑:“老夫人若是不忏悔,怕是会惹恼了阎王爷……” “老身给你银子,你想办法保老身!不是有什么续命法吗!” 像祁老夫人这种高门贵胄,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深信不疑,早些年也是知道许多阴损法子的。 “我记得有个续命法,可以借她人的命!你会不会?” 祁老夫人直勾勾的盯着道姑,她就是不会也不敢说,只愣愣点了点头。 祁老夫人大喘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 “你来施法,若事成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老夫人想借谁的命?” “纪舒!她年轻!” 祁老夫人紧咬牙关,要她跟纪舒忏悔简直是做梦,她直接拖死纪舒,谁还能说她有苦主?! 104先悄悄给将军盖个戳 夜深,窗外悬了一轮圆月,纪舒坐在暖炕上,借着烛火缝着一方墨色金纹的抹额。 抹额大体已经绣好了,她咬了线放下针,提起来在眼前看了看。 抹额内面的夹缝里缝了个字,只要翻下来便看不见了,任谁也难猜这里还藏着这样隐秘的爱意。 纪舒满意的放下抹额,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里间休息,帘外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风吹开了隔扇门。 “桃儿?” 喜桃在耳室上夜,纪舒惯性的唤她关门,谁知喊了两嗓子没有动静。 她拿起烛灯正要下地,手里的灯芯便被一阵风吹灭了,纪舒提了嗓子就要喊人,忽然嗅到熟悉的冷香。 纪舒在黑夜中试探着伸出手,“将军?” 几息后,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牢牢牵住,祁野低低嗯了声,听声音愉悦又餍足,他很高兴纪舒次次都能认出,来的人是他。 “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舒放下烛台,摸索着攀上祁野的肩头,触碰下可以感觉出他穿的是常服,最近是最后一波倒春寒,他身上的衣裳还带着奔波回来的冰凉温度。 祁野伏在她颈窝,懒懒张口:“营训还要五日才能回京。校场离得近,我赶回来讨个人情,省得有些人忘了。” “不会的。”纪舒小声反驳。 “岁岁还需要人陪。” “……” 纪舒缄默,她敏锐的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劲,果不其然祁野下一句便淡淡道:“岁岁还想生孩子了。” “我没有!” 纪舒明白了,原是那天祁承序和她的对话叫祁野的人听去了,她就知道!那该死的混不吝偏在四通八达的廊下瞎嚷嚷,信口胡说,迟早嘴巴烂掉! 纪舒抿抿唇,“他偏缠着我,我就胡说几句怼他,他就消停了,那些话都不作数的!” 是不作数,但刺耳,听祁承序一口一个岳母,什么待她好,祁野就恨不得让他永远闭嘴。 他垂着眸细细算:“还有十日。” “对!委屈将军陪我等等……”纪舒讨好的吻了吻祁野的唇,她也有为难之处,有纪家在身后,她不把事情闹大是不可能彻底从侯府脱身的,最近的大日子就是武定侯生辰,没法再快了。 纪舒被放开时喘息不匀,她闭着眼缓了半晌,哑声说:“将军把灯点上,我有东西给你。” 祁野将她放下,没过多久烛火将闺内点亮。 祁野已经望见了篮子里的抹额,第一反应没有太高兴,他拧眉拉过纪舒的手,看她掌心,无奈道:“这么赶做什么。” “不是这几日赶出来的,是和渊哥儿那个一起做的,我方才拿出来补了一处。” 纪舒将内面的衬子翻开,里面用金线修了个‘岁’字。 纪舒直起身,将抹额给祁野戴上,笑靥如花,娇憨道:“先悄悄给将军盖个戳。” 望见祁野深谙的视线,纪舒熟练的想要跑,却被他一把截住腰拉扯了回去。 一吻后,纪舒迷离了眼,软成了一滩水,祁野俯身埋在她颈窝,低重的喘息勾得纪舒发抖。 祁野支起身,微微垂首,模样虔诚的吻在她颈间,手拂过纪舒汗津津的额,声嘶音哑道:“礼尚往来。” 纪舒睡下时祁野还没走,二人隔了床幔,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 翌日喜桃进来喊她,纪舒还撩了帘在屋内看,地铺什么都清干净了,仿佛他从未来过。 纪舒一时间有些恍惚。 “小姐找什么呢?” 喜桃把布巾浸湿递了过去,纪舒洗了脸,摇摇头说:“没什么……昨天睡的好么?” “也不知怎的,奴婢觉得昨夜好像睡的特别死,明明也不是很累……” 纪舒心虚的耷拉下眼皮,喜桃不知道就好。 她起床穿衣,喜桃收拾床铺和边上的暖炕,拿起篮子,喜桃轻咦了一声:“小姐绣的那个墨金色抹额怎么不见了?” “……我收起来了。” 喜桃没有怀疑,主仆俩收拾完,前院乔管事便把武定侯生辰上,负责各处环节的下人名单送了过来。 长乐院抱厦内,乔管事恭敬道:“这上头负责的都是府上的老人,少夫人瞧着若没问题,小的就吩咐下去了。” 纪舒:“就这样吧。侯爷天命年生辰需得大办,还要宴请京内各个官员,皇亲贵胄,府上现下的人手不够,你派人去贴个招工的告示,征召些临时的丫鬟仆人回来,照顾过这几日,按日结工钱,到时去账上登记了就行。” “是。” 乔管事作了一揖便拿了册子回去办了。 纪舒拨了拨茶盖,看向喜桃:“人安排好了么?” “奴婢都吩咐好了,小姐放心吧。” 两天后,一辆马车停在武定侯府门前,马车上下来三位衣着光鲜的男女,年长的梳着妇人髻,便是祁二太太安氏和她的一对儿女。 得知二太太回府,纪舒不得不来前院迎人,刚到院子里便听见抱厦内大吵大嚷的: “这什么茶!又苦又涩的,你们打量着我刚回来不能拿你们如何是不是?!没拿我当主子!” 纪舒停了步子,没几息,小丫鬟捧着茶壶红着眼睛跑了出来。 “哭什么?” “少夫人!二太太嫌府上茶不好,要奴婢泡太平猴魁来……” 丫鬟又委屈又害怕,府上泡什么茶都有安排,哪里是她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而且这绿茶十分名贵,府上钱银短缺,还不知库里有没有,就是有也不知道给不给支! 纪舒:“喜桃,你跟她去一趟府库,支些太平猴魁给二太太泡茶。叫府上人记住了,二太太一家既然回来了,便要和太太、侯爷一样的待遇,千万不能怠慢,她们要什么只管去支就是了。” 反正以后这府库里的钱都是她自己管,花就花了呗,四十两一斤的太平猴魁算什么。 “奴婢记住了。” 喜桃领着丫头一起离开,纪舒一人进了抱厦里。 “二婶。” “呦!纪舒啊,好些年不见了!” 安氏起身走上前来,她是个矮胖妇人,通身一个贵字,手上十个指头八个带了金戒指,剩下两个带着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乡下豪绅的妇人。 不过是去江州上任四年,焉能有这样大的变化,要知道四年前安氏还是个抠搜妇人,为了能掌家从公中偷取油水,把府上闹得不得安宁,看来祁二老爷在江州的差事‘办’的不错。 二人没寒暄两句,边上坐着的姑娘张了口:“嫂嫂,我们离京都四年了,怎么还不见堂哥?他不会现在还没回京吧?要我说嫂嫂还是松口,让堂哥纳姜姐姐回来吧,毕竟嫂嫂才是后来的一个。理应让位的。” 刚踏进抱厦的祁承序脸都吓白了。 “祁瑶瑶你胡说什么!!” 105弃养兄妹俩,气晕李氏 “堂哥?” “什么姜姐姐?” 祁瑶瑶和纪舒同时开口,祁承序掌心冒汗,走上前说:“你别听她胡说,她胡说的!” 纪舒自顾自道:“是行哥儿宝姐儿的母亲么?” “啊……怪不得当年二爷拜堂后就走了,原不是为了躲我去的沿安府,是为了追人?” 祁承序牙关打颤,上前给了祁瑶瑶一巴掌。 一直看戏的祁三爷祁郅言冲上前,推开祁承序救下了妹妹,“二哥干什么!你自己做出的事还不敢当了?我原以为舒嫂子和你这么多年,早该知道当年的事了,没想到……” 祁承序:“你们两个要么就闭嘴,要么就赶紧滚!!” 到底是谁把二房的人找回来的!这伙人就是一群搅家精! “欸!二爷怎么说话呢!郅言是你弟弟!我们可是一家人,也是老夫人叫我们回来的,你要赶我们走?” 安氏从袖袋里取出家书抖落了两下,讽刺道:“二爷还没当家呢,就亲戚兄弟都不想认了?” 祁承序脸都气绿了,纪舒稳坐在一旁,笑容讳莫如深。 热闹啊,以后一定要更热闹,狗咬狗的戏码可好看的紧! 她端起茶盏喝了口水,这时,李氏也闻讯赶来了。 她脸色有些阴沉,“二弟媳什么时候回来了,竟也不提前派人说声。” “老太太叫的急,正巧过些日子是大哥天命年寿辰,怎样也要赶回来赴宴给大哥贺喜啊!” 一听是老太太叫的,李氏表情更不对劲了,她看着安氏一身行头,皮笑肉不笑说:“看二弟媳这样……在江州这四年过得可不错啊……你这身少说要几千两银子吧,要么说外派的官员有银子拿呢,哪里像我们……” “我们有多少银子都是正经钱,凭良心挣自然舍得花。倒是大嫂眼看着真是没四年前气派了,莫不是纪舒没把铺子管好么?” 二人明里暗里的交锋,抱厦内净是火药味。 祁瑶瑶叫下人抱了铜镜来,往脸上一照,顿时瘪了嘴要哭,往安氏怀里扑。 “娘!堂哥将我脸上打留了印了!我待会儿怎么去见婆母啊!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堂哥就这样对我!” “明明是你自己乱说话,挨了打也是活该。” 祁承序冷冷道,他瞟了眼纪舒,见她沉默不言,心里七上八下的。 李氏心一咯噔,看向祁承序,“她胡说什么了?” 祁承序上前对她耳语几句,李氏瞬间气结,指着祁瑶瑶便骂:“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还浑说什么东西!都是嫁了人的姑娘了嘴巴还这么碎,当真是该打!” 安氏不乐意,当即就想回嘴,被李氏一眼瞪了过去。 安氏看了看纪舒,想了几息还是悻悻拉了祁瑶瑶到一边去。 侯府两房的关系的确是剑拔弩张,可既然没有分家,利益就还是缠在一起的,若真想搞事情祁承序刚走的时候,二房就会把他是去找姘头的事捅出来。 这会儿敢说是认准了时间长了,纪舒逃不开侯府。但要真说多了惹了她不痛快,闹回纪家去,也是不小的折腾。 李氏走到纪舒身侧,讪讪说:“舒儿,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什么人都是和你成婚前的事了!序儿年轻,和你又是盲婚哑嫁,他一时头昏才跑的,都是六年多以前的事了,如今他悔改了,你也多担待些。” 纪舒冷笑道:“他若真敢为了心上人逃亲,我倒是能高看他三分。可既然当初打定了主意要跑,又何必去纪府接亲?打量着我进了这个门就出不去了是么?拿我做什么?” 安氏几人都有些傻眼,四年前进门的纪舒可不是这样的,那会儿说话都一口吴侬软语,娇软的紧,怎么短短四年成了这么个模样,都嫁来快七年了,还真打算就老黄历闹不成? 祁瑶瑶意识到闯了祸,赶紧缩了脖子躲到祁郅言身后。 李氏急得满脑袋汗,“舒儿,你有脾气年前序儿刚回来的时候,不就发过了么!他跪在雪里可是差点把膝盖都跪坏了!还挨了你哥的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意思!” “那是我不知道他要娶我之前,还有旁人,竟还为了她逃亲?” “真没有!那女子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婆母这是真话?” “我若说假的,要我不得好死!” 纪舒抿出一个笑容,试探道:“那行哥儿宝姐儿,也不是那位姑娘的孩子么?” 李氏气的拍了祁承序一下,“你自己说!” 祁承序哐当一声给纪舒跪了下来,“舒儿,行哥儿宝姐儿的亲娘,是我在沿安府一时孤独寻得露水情缘罢了!她早在我回京之前就染病死了!至于祁瑶瑶说的那位,更是荒唐,我与她早与你成婚前就不联系了!” 纪舒头脑清醒,“即便如此,侯府还是在和纪家结亲前,隐瞒了二爷已与旁人私定终身这事,对也不对?” 李氏回眸狠狠剜了祁瑶瑶一眼,她瞟着纪舒,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又如何!舒儿,做女子的不能这样小气!旁的人结亲前房里有三两个人都是正常的!为了娶你侯府连通房丫鬟都发落到庄子上了!已经比许多人强多了,你偏要计较这个没意思!” “我今日还非得计较,通房丫鬟的无妨,私定终身的问题可就大了!我纪舒好歹也是大学士的女儿,夫家竟然在成婚前先与旁的女子私定终身,拿我当傻子,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你想要如何?!” 纪舒:“行哥儿宝姐儿我不养了。二爷既然说他俩亲娘已经去世,便给个恩典在祠堂立个牌位,把两个孩子划到她名下去,照例也是可以到我这里来学习,唤我母亲,只是认我名下就罢了。” 李氏一怔,随即便恼了,“你怎能这样!你说不养就不养,你拿孩子当什么了!” “我本是想好好养着,那是基于二爷和婆母没拿我当傻子哄的情况。我今日才知道自己当年是在什么情况下嫁来的,我没有闹到爹娘跟前,已经是给侯府颜面了。” “若不然我现在出去宣扬,侯府擅自隐瞒实情恶意骗婚,看看日后侯府的爷们,还有没有高门贵女敢嫁呢?” “这可不行!” 祁郅言正妻还没娶,安氏跑上来说:“大嫂,你就答应了!可不能影响了其他人啊!” 李氏趔趄两步,摔进丫鬟怀里,直接气晕了。 106给大少爷讨亲事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扶了她出去,祁承序顾不得李氏,看着纪舒问道:“舒儿,这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侯爷生辰在即,我也不想叫二爷难堪,尽早办了对谁都好。” 祁承序咬着牙关,甩袖出了抱厦。 安氏三人面面相觑,纪舒扫了眼他们笑说:“西院还有几间上房空着,我已经叫人去收拾了,二婶在这儿等一等,自会有人来迎你们,侯爷生辰布置还有些问题需要我处理,不便在此陪伴了。” “好好好,你走吧。” 安氏抻着脖子看纪舒离开,回身打了一下祁瑶瑶,“你这张嘴没个把门的!真要把大房的事惹大了,你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我哪里知道纪舒这会儿脾气这么大。二哥还整出了别的孩子给她养……我又不是故意的。” 祁瑶瑶委屈的撇嘴,祁郅言吊儿郎当的笑了,“娘怪妹妹做什么,有纪家在那儿纪舒还能跑了不成?而且这事儿总归是祁承序自己作的,他哄不住纪舒怪的了妹妹么!” 安氏无奈的看着一对儿女,摆摆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大房乱些对她而言没有坏处,李氏和祁承序越作越好,指不定什么时候把武定侯作烦了,这爵位的泼天富贵就到她儿子头顶上了!这次回来抢不到爵她是绝不会走的! 安氏:“瑶瑶,你婆母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 “他们要带老王妃绕路走一趟青州,得比咱们迟上几日,不过大伯父生辰之前肯定能到了,我还想请他们来赴宴呢。” 祁瑶瑶的夫家说出去大有面子,乃是江州属地的藩王乾西王府,但祁瑶瑶的夫君不是乾西王的儿子,而是乾西王的外孙。 乾西王年少风流,桃花债无数,发妻王妃早已被他气得郁郁而终,现在的老王妃是被他扶正的外室,许是因为年轻时造孽太多,乾西王子嗣不丰,长大的儿子都死的差不多了,老来得子今年不过十岁。 祁瑶瑶的婆母是招赘,儿子谢任飞跟乾西王姓,乾西王很器重这个外孙,有传他要越过亲子将世子位给外孙,所以祁瑶瑶和二房才如此得意,领祁瑶瑶回来也是想刻意炫耀,可惜还没张开嘴。 安氏笑着说:“可真有意思,那老王妃年年都要去青州转好几圈到底是为何?青州有那么好么?” “我倒听婆婆提过一嘴,貌似是找什么人去的……” 祁瑶瑶还没说完,抱厦外走来一个侍女,将她们请去了西院。 话分两头,李氏很快醒了过来,她第一反应便是找来贴身妈妈,追问:“纪氏还在闹吗?” 于妈妈不敢看她,“方才二爷已经去族里说了这事,已经把行哥儿宝姐儿的名,从少夫人那头划去了……” 李氏呆怔几息,拍着膝头大哭大闹,“这个混账东西!他怎么能听啊!划了名嫡出就变庶出了!我行哥儿怎能受这种委屈啊!诶呦!祁瑶瑶呢!我去撕烂了她的嘴,让她再胡说八道!” 于妈妈紧赶着拉她,一个劲儿的安慰:“夫人!夫人!咱们先别闹了,行哥儿的事刚出没几天,侯爷正气头上,闹也无济于事啊!反正已经去了,不急于一时!” “那你说怎么办!” “夫人别怕!行哥儿那样机灵,奴婢瞧着可比渊哥儿讨人喜欢多了!等行哥儿出了禁足,您再好好教教,让行哥儿多去陪陪少夫人,亲近亲近,少夫人心肠一软自然就松口了。” 李氏接了于妈妈的茶,苦着脸说:“只能如此了!那该死的,将二房找回来做什么! 还嫌侯府不够乱呐!” “夫人这就不懂了,您之前不是正头疼,侯府窟窿太大怼不上了么!二太太回来正好是个机会啊!她不知道府上的情况,咱们把对牌甩她那儿,让她头疼去!也省的夫人您破财。” “……这倒是个说法。” 李氏咬咬牙,“就怕那贱人得了掌家权,又来我跟前卖弄!” “二老爷不在,二太太再怎么也是屈居人下,夫人何必怕她呢,她若敢给夫人穿小鞋,夫人就去侯爷跟前闹。二太太是嫁来的,没人撑腰晾她也不敢和夫人杠!” 李氏舒服了,捏了一把银瓜子给于妈妈。 二房回府,晚上侯府要办家宴,喜桃给纪舒换了衣裳打算跟她同去,被她拒绝了。 “这几日青檀不在,你练武没有?”纪舒问。 喜桃苦着脸,“奴婢哪里敢耽搁,青檀说了回来要考核的,若不通过还要加训!小姐没发现奴婢这些日子,胳膊上都有肉了!” 她举着胳膊用力,委屈的给纪舒看凸起的那块肉。 纪舒摸着直笑,“不错,继续练,要一拳能把人砸个乌眼青!” “小姐偏要奴婢练武做什么?” “……这世道恶人多,会点总不会有坏处的。我走了,你就在院里,闲着没事便把屋子收拾了。” 纪舒另带了两个丫鬟去赴的宴,有武定侯在桌上,安氏安分了不少,也不找茬了,武定侯问什么答什么。 “瑶瑶怎会跟着你们回来,乾西王那边没说什么?” 安氏:“大哥不知,乾西王家的谢夫人带着老王妃也进京了,老王妃身子不好,乾西王同皇上请旨允老王妃回京荣养。老王妃是青州府人士,于那儿很有眷恋,故而谢夫人先带着老王妃去了青州府,要过两日才来。瑶瑶说了,请他们也来大哥的寿辰。” “那实在荣幸之至。” “郅言还跟着瑶瑶的夫婿任飞,在江州做些小生意呢,我这身行头都有不少是郅言给我的。郅言还给大哥你备了个礼。” 安氏给祁郅言使了个眼色,他随即递上礼物,展开是一块上好的澄泥砚,雕刻精致价格不菲。 武定侯笑笑收下了。 李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说:“男子还是要入仕才好,郅言年纪也不小了,却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实在要抓紧了。” 祁郅言拱手说道:“劳大伯母惦记,我如今蒙妹夫照顾,在王府上做清客,王爷说了,功名并不在急,慢慢来就好。我自然是比不得二哥好运气,有祖宗庇荫,只能是靠自己了。” 李氏,祁承序:“……” 安氏:“对了大哥,我听说大少爷回京受封,得了个侯爵位,皇上暂时未提他何时回去,你看是不是得趁这时候,赶紧跟大爷讨一门亲事?大爷年纪可不轻了,再不成婚要叫人笑话了。我家里正巧有姑娘待嫁,也算知根知底呀!” 埋头听戏的纪舒眸色一顿。 107被祁野吓跑了 李氏瞟了一眼安氏,讨亲事便讨亲事,趁机介绍自己家的姑娘是什么意思,当她不清楚么?! 二房惦记着武定侯的爵位,如今又眼馋起祁野的爵位来了,胃口真是够大的! 武定侯还未张口,李氏便说:“这事还是不劳弟妹操心了,等我闲下来再给大爷寻觅。” “大嫂寻觅?大爷肯么?”安氏笑说。 李氏正要怼回去,武定侯打断了二人,“这事儿过后再说,先吃饭。” 经安氏这么一提,李氏还真就上了心,她是害怕祁野,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祁野身上还有官职,最重一个孝字,不怕他不从,绝不能让其他人抢了先。 祁野回京这日,纪舒正在前院中庭盯下人布置宴席,忽闻身后李氏的笑声,一转头,见她牵着个姑娘从廊下走来。 “舒儿!叫人去泡壶茶来,娇娇坐了几天马车赶路得好好休息。” “见过二表嫂。” 许娇娇略一欠身,打量纪舒的眼底晃过一抹惊艳,有些嫉妒的抵了抵牙床。 纪舒微笑:“姑娘是?” 李氏:“这是我姐姐家的女儿,许娇娇,她爹是潍州布政司参议。多年不见我请人接她来坐坐。” 纪舒当然知道许娇娇是谁,前世李氏要给祁野牵线的夫人,正是这位她姐姐家的外甥女,只是前世许娇娇并未进京,她得知祁野毁容断手,直接叫人拒绝了这门亲事,还火速成婚,撇得干干净净。 “许姑娘随我来吧。” 几人来到抱厦内,下人奉了茶水上来,李氏看着厅外,没多久武定侯便来了。 他迈进门便道:“这么急急忙忙的叫我来做什么?” “侯爷来了!娇娇,快拜见你姨夫!” 许娇娇上前见礼,她模样端正声音婉转,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之态,武定侯点点头应了声。 “侯爷生辰,姐姐姐夫她们不能来庆贺,就想着托娇娇来以表祝贺,让娇娇在府上住些日子。” 武定侯以为李氏这话大有深意,只是这里还有纪舒和许娇娇在,不便他多问。 武定侯:“舒儿,你带娇娇在府上转转,看看她喜欢哪个院子,拨给她住。” 纪舒和许娇娇前脚走,后脚武定侯便问:“你找她来又要作什么妖?” “侯爷说的哪里话!妾身是因为那日听二弟妹说,觉得甚是有道理!大爷过了今年生辰可就二十八了,再不娶妻外头不得议论妾身,说妾身这个续弦继母不够称职,保不齐还要说我拖着大爷的婚事!当年越过大爷先给序儿娶亲,京内就流言纷纷了,妾身不得赶紧着?” 李氏凑上前给武定侯捏肩,殷勤道:“妾身这个外甥女懂事的很!样貌端正,也读过书写过字,管理庶务办的也很好!和大爷最是相配了,而且她家中情况侯爷也清楚,不比随便寻觅其他贵女更好么?” 武定侯:“只怕他不肯。” “大爷任性,可他这年岁难不成还要容他任性下去么?侯爷是大爷的父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大爷心里也是有数的。” 武定侯不听她忽悠,摆摆手说:“今日长嬴回府,叫你那外甥女去他跟前转转,看看他有没有意再说。” 李氏不悦的努了努嘴。 二人浑然不知,另一头纪舒和许娇娇正巧撞上了回府的祁野。 许娇娇出了抱厦便往东边走,纪舒追在她身后,笑说:“许姑娘,东边没什么园子,西边的园林这几日花开的正好,你不如跟着我来?” “不必了,我就想去东边。” 许娇娇来之前经过了冠军侯府,只在窗户那儿看一眼匾额,便觉得那府邸巍峨霸气,心生向往。 “二嫂,隔壁冠军侯府就是大表哥的府邸了吧?你可去过么?府里有武定侯府漂亮么?” “我没去过,不过冠军侯府的确比武定侯府大一些,之前没有人住,修的可能差一些。” “那倒无妨,以后可以按我的喜好慢慢改。” 纪舒笑瞥了她一眼,许娇娇也下意识捂了捂嘴,不过看看她便放下了,笑嘻嘻说: “我和二嫂差不多大,其实在维州我爹娘也给我看过人家了,只是我眼光高。左右咱们大秦女子不少晚嫁的,嫁的早不如嫁得好对不对?” “其实我也挺佩服二嫂的,能等二表哥这么多年,换做我是绝受不住的,二表哥没甚的上进心,二嫂挺愁苦吧?” “说来姨母想要我和大表哥结亲,若真成了,日后我和二嫂还是妯娌呢。能帮衬二嫂的我一定帮衬。” 喜桃扶着纪舒的胳膊,担忧的看她,生怕纪舒听了生气。 但纪舒只是哂笑了一声,温柔的说:“你先嫁了再说吧。” 纪舒心里也有些疑惑,她记得前世许娇娇火速嫁的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爹手下一个清客,后来还中了进士下派到哪个州府做了小官,二人似乎挺恩爱的,她既有这样青梅竹马的爱人,还惦记着要做祁野的夫人? 二人沿着墙下檐廊走了没多久,前边角门外头传来马蹄声,听着像是往冠军侯府前门去的。 许娇娇眼睛一亮,提步跑了过去,纪舒紧随其后。 窄小的巷子里几匹骏马踏过,扬起一阵尘土,几个将士皆是甲胄着身,手持兵器,像话本里描绘的阎罗。 为首的祁野下马回身同他们讲话,冷肃的面孔和凛冽的杀伐气息叫人心生畏惧,或许是这身气质过于骇人,许娇娇完全领会不到他的俊朗,只看一眼就白了脸,退了好几步。 纪舒绕过她在角门口探出身子,祁野系缰绳的动作一顿,周身气息迅速收敛,灿然一笑。 几个将士被他吓了一跳,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将军……你、你怎么了?脸抽筋了么!” 纪舒暗笑一声,退了回去,将角门关了起来。 祁野瞪了眼说话的将士,翻身上马,厉声道:“滚去办事,少说废话!” 几个将士长吁一口气,将军还是将军,抱拳应:“是!” 纪舒转身一看,檐廊下空无一人,“许娇娇呢?” “刚才就跑了……” 108武定侯生辰 祁野晚上才去长乐院,纪舒笑着说他:“将军今日把自己‘姻缘’吓跑了。” “什么姻缘?你么?” 祁野圈着她在软榻上,闻言恶劣的咬了下她白嫩的耳垂,搅得纪舒直躲,笑说:“不是我,是李氏的外甥女。” “那是什么狗屁姻缘。” “二太太前些天回府,说要给你介绍家里的姑娘,被她听见了,今天就把外甥女叫来了。人家姑娘本来还说要跟我做妯娌,兴冲冲去东角门等你,结果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给吓跑了。” 纪舒笑倒在祁野怀里,抓着他的手捏着他骨节玩,说来也奇怪,祁野跟她见第一面就当着她杀了个人,纪舒长这么大鸡鸭都没见杀过,却一点不害怕那会儿的祁野,只觉得他身上的气质野性的俊朗。 祁野任她小猫似的乱捏,沉了眸色低低道:“你想和她做妯娌?” “将军没有兄弟,我和谁做妯娌?” 祁野轻笑了声,纪舒玩够了才转身问他:“将军这次回京把杨军医带回来了么?” “她在京郊营里,你寻她有事?” “武定侯生辰那日,将军把她也叫来,我这里用得上她。” “要她做什么……” 纪舒眨巴着眼睛,并未言说,祁野面无表情掐了掐她腰间软肉,等她笑倒在自己怀里才松了手。 纪舒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伏在他肩头问:“将军记得江芙么?” “谁?”祁野懒洋洋道。 “六年前联合你营前站岗将士,钻你帅帐的军妓。” 祁野眯了眯眸,“杨姗姗告诉你的?那人我一眼都没看,就叫人卷了被子扔出去了。” 祁野放在她腰窝的掌心微微用力,纪舒安抚的吻了下他下颚,温声道:“我知道,但那个叫江芙的军妓没有死。你听我说。” “将军还记得当初站岗的将士,叫什么吗?” “陈万里。甘陕曲周县人士,还立过几次战功。” 祁野声音有些低沉,身为统帅能给他帅帐站岗的将士都不是寻常人,这个陈万里平时在营内很尽职,满腔热忱,祁野还很看好他才将他调岗到自己帐前,没想到却是个被女色耽误了前途的废物东西! 纪舒将她推测出的事情经过告诉了祁野,祁野沉默须臾,气笑了,“我还小瞧了他,他手竟能长到伸进龙虎军里。” “怪不得将军。”纪舒摇摇头,当年威海关战火不休,营内后备松散是常事,也是如此才叫祁承序那样轻松的带走了江芙。 毕竟所有人都在打仗,谁会想到还有人趁机救走军妓。 军妓在营内是最不值钱的,打仗的时候也没人会去军妓营消遣快活,这也是祁承序和江芙运气好。 …… 翌日,纪舒起早去祁老夫人的院子,途经一处院子后的小门,听到有动静。 喜桃赶紧拉着她躲到暗处,生怕是贼,只是什么贼竟挑白日来偷? 纪舒扶着墙看了眼,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狗洞钻了进来,四下看看就慌忙敲门。 “娇妹?娇妹?” 后门打开一条小缝,许娇娇红着眼把人放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纪舒才出来,见里头已经没了动静便绕了过去。 喜桃回头看看那院子,摇摇头说:“这许姑娘好奇怪,与外男私会还说要嫁给大爷,这是做什么,骑驴找马么?” “别人家的事就别理会了。” 反正许娇娇和祁野是成不了的,那书生想必就是上一世娶了许娇娇的人,也算是前缘再续了。 纪舒并未因这些插曲多费心,她来到福寿园,刚走进里院就撞上了疯疯癫癫跑出来的祁老太太。 “纪舒?!” 祁老太太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当场! 宋妈妈追出来手忙脚乱的把人扶了进去,好在里院没什么人,自从祁老太太发病后,院里的人手撤去了八九成,剩下不到十来个婆子,近身伺候的也才两个人,怕的就是老太太的情况传出去让人非议。 等宋妈妈安顿好祁老太太,才来到暖阁见纪舒。 纪舒:“她这几日如何?” “越发疯了。自从道姑说借命法失败以后,又使了两个小把戏骗她,她便一直觉得上房有鬼勾她,硬是搬来了侧院,也没见好,这几日老奴不敲床底吓唬她,她也说梦里见了鬼阎王云云,还说……” “说什么?” “还说梦见了您,梦见您……跟她索命,还胡说要杀、杀您。” 纪舒哂笑,“她这样的状态,方便你行事了。宋妈妈,若这样你还办不好的话……” “老奴能!老奴肯定能办好!老夫人已经怕了,老奴定要她在那日找您去!”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祁老夫人的尖啸。 她已经睡不着了,整日最多能歇息两个时辰,歇息的时候还会梦魇,其他时候则是清醒的梦魇,这情况任谁都会疯。 宋妈妈跑过去,见她披头散发光着脚在地上,手里拿着悬在床头的桃木剑,在屋内左劈右砍。 “都滚!都滚!纪舒你别来找我!你生是祁家人死是祁家鬼!老婆子不怕你!不怕你!砍死你!砍死你!” 祁老夫人这是疯的分不出梦境和现实了,连纪舒是死是活都乱了。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醒醒啊!” 祁老夫人被她抱住,越过她的肩头,对上了纪舒的眼睛。 纪舒冲她温柔一笑,祁老太太尖叫了一声,挣扎出宋妈妈的钳制爬进了床幔里。 “别找我……别找我……我没杀你,我没害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纪舒撂下暖帘,吩咐喜桃:“找府医来给她看看,别叫她真的疯了。” 真疯了就没用了,她就是疯了也得清醒过来,没赎完罪她凭什么疯? 暖阁后的小屋摆着佛龛,桌上有许多佛串,纪舒随意挑选了一个缠在手心,双手合十,对着佛龛上的弥勒佛像深深一躬。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五月二十日,武定侯天命年大寿。 纪舒起了个大早,叫喜桃给她拿了件赤红色的比甲和马面裙换上,西洋镜里的美人身姿绰约,精神奕奕。 喜桃打开隔扇门,窗外初升的朝阳照出一条光明的未来路,她上前扶住纪舒的小臂,笑道: “小姐,走了。” 109和离就别进纪家的门 正值官员休沐日,今日来赴宴的人不知凡几,从天不亮便开始安排,开了侯府大门迎客。 晚宴以前男女宾都各自分开,武定侯和上了年纪的官员在东院亭子,李氏和纪舒她们则领女眷在西边濯缨阁里听戏喝茶。 台上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台下的女眷手里都分到了一本册子,记的是今日的戏目,还空了几个出来容大家点自己喜欢的,像点戏这样的通常轮不到姑娘点,都是地位较高的诰命夫人,例如乾西王的老王妃。 老王妃刚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地位,她出身虽卑贱奈何命好,熬死了正室和嫡子,整个乾西王府后宅都是她的天下,丈夫乾西王又深得皇帝宠幸,她便是这场寿宴除了几个皇子以外,最受捧之人。 即便李氏和二房不对付,也不想得罪乾西王府。 她手捧戏目册递到老王妃跟前,笑着说:“老王妃想要看什么便点,我这府上的戏班子唱的都不错,可是京师一绝!” 老王妃两鬓斑白,一抹吊梢眉瞧着有些刻薄相,态度傲慢不爱搭理旁人,但穿金戴银贵气满身。 “老身随便听听就好了,茵儿,你点你想听的。” 老王妃的女儿谢氏替她接来册子,抚了抚她的背脊说道:“母亲,今日既来赴宴不高兴的事便不要再想了。您也是很久没听戏了,看看这册子,兴许就有您喜欢的呢?” 老王妃只得接来翻了翻,瞧见最后一页上竟有一篇:千里寻母,她瞳孔一颤,指上去问: “这戏能唱么?” 李氏凑上前,愣了愣,这戏文和今日寿宴并不搭,也不知是哪个放上去的,恐怕是戏班以前擅长的戏目,就自己添上去了,“能唱,老王妃想听,我这就吩咐下去。” “那就这个吧。” 老王妃似乎来了兴致,本来不吃不喝的,竟也吃了几个谢氏剥的橘子,等到戏开场她便目不转睛的看起来。 戏文内容简单,讲的就是一对母女俩因天灾分别几十余载,历经艰难万险终于重逢相认的故事,剧情老套不少人都没认真听,唯有老王妃入戏颇深,听到后面更是泪流满面,狼狈的被搀扶了出去。 李氏追上去陪着,纪舒打点了剩下的宾客继续看戏,府上还有客人络绎不绝前来。 青檀从前院过来,告诉纪舒:“小姐,夫人和少夫人她们来了。” 纪舒往园外看去,月门后的环廊下站着熟悉的身影,她吩咐喜桃和青檀:“你们两个在这儿看着。” 说罢,便踩着石子路迎了上去,来到廊下她欠身一揖,“母亲,嫂子。” 纪母将她拉起,摸了摸她的脸满眼欣慰,“瞧着比我上回来精神多了!这些日子过得挺好吧?” “还好,这边人多,那儿有个角亭,娘和嫂嫂跟我来吧。” 纪舒领着二人来到角亭,这处远离了濯缨阁,唱戏的声音也小了,方便交谈,有明眼的侍女过来上了壶茶便退远了。 纪母看四下无人,嗔怪的说:“你这孩子主意太正。上回娘都跟你说了,要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和祁二爷过日子,你怎么就不听?好好的偏要养什么养子!” “娘……” 纪舒的大嫂温娉婷抓住了纪母的手,笑着说:“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不是说好了不提的么?而且舒儿收养的那个孩子也不错啊,叫渊哥儿是吧?上回乘风回来还说呢,魏博士说渊哥儿很有天赋,是个可造之材。” 纪舒点点头,纪母:“再聪明也不行啊!把行哥儿比下去,你要祁家怎么想?要行哥儿怎么想?你让他恨你,你日后可怎么过日子!” 纪舒面无表情,“我若干什么都要顾及这么多,那也太累了些。何况行哥儿怎么想也与我无关,娘大约还不知道,我已经叫祁承序把祁谨行从我名下划走了,他现在就是他亲娘的儿子,与我无干。”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纪母惊得站了起来,急得大喘气,“舒儿,你太任性了!你赌一时之气,你迟早要后悔的!” “你之前不是想的挺清楚的么?是谁在你耳边撺掇的?是不是喜桃!还是别的谁?!是你哥哥和娉婷?!” 纪舒当即打断,“娘别乱猜,收养渊哥儿,弃养祁谨行兄妹,都是我自己下的决定。我就不想再忍这口气。” “那你想如何?想和离么?” 纪母坐了回去,斩钉截铁的说:“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些道理不用娘跟你说!我只告诉你一句,大秦高门朱户从没有女子和离的先例!就是有,那些女人也没有好下场!你别看那些杂书上乱编乱写,那都是骗你们姑娘家的!” 温娉婷几次想张口,都被纪舒望过来的眼神制止了。 她不想把大嫂牵扯进来,也不想让温娉婷因为她被婆家冷眼。 纪舒:“那娘想要我怎样?” “你就和祁二爷好好的过,别闹了。如今纪霏霏嫁来了,你也不算孤立无援,娘方才在前院撞见祁二爷了,他句句真心,提起你时不是没有感情,娘看的真真的!至于以前那些……过去的就叫他过去吧,女儿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忍忍也就完了。” 纪母说罢,桌上很久没有声音,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说: “其实你也该自己想想,是不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否则怎会抓不住夫君的心。是不是不够体贴不够温柔,不够大气太小心眼……否则,怎么霏霏就能很快得祁二爷的青睐,而你就……” “娘!别说了!” 温娉婷实在忍不住打断了纪母,纪母叹息了声,“舒儿,别给你爹蒙羞……” 纪舒袖下的手抠得掌心生疼,但她心里已经麻木了,这点疼根本牵不动她的心,纪舒淡笑了一声说: “娘,我若真和离了,是不是就进不了纪家的门了。” “……你爹不会让你进的,我、我也不许。你若有怨爹娘可以帮你和祁家谈谈,但咱们别闹得太难看,让京师上下看你爹和祁家的笑话,若这样也是你不孝了对不对?” 纪舒站起身,“宴上还有些事要我督促,母亲和嫂嫂先去园林里听戏吧。” “舒儿!” 纪舒回到席上,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找来青檀,“我记得,我还有几座空宅子在湘北胡同?” “是有两套六进院的,小姐问这个是?” “叫人收拾收拾,省得过两日我没别的去处。” 纪舒轻哂,又问:“给江芙送的衣裳送了么?” “刚才已经叫人送去了。” 与此同时,江芙收到了丫鬟送来的新衣裳和新首饰。 她翻了翻,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少夫人吩咐的。少夫人说今天是侯爷寿辰,来了许多宾客,不能少了姑奶奶,会叫旁人说闲话。就让奴婢送了衣裳来,让姑奶奶换上以后便去濯缨阁,和大家一起为侯爷贺寿。” - 一到情节过渡就很卡文,等我调理下。昨天去过生日没有更新请见谅,在看的宝勤点点催更,谢谢咯~ 110小姐不记得奴婢了吗 丫鬟笑说:“那姑奶奶先换衣裳吧,奴婢在外头等您。” 江芙冲到镜台前,将妆奁翻出来寻找首饰,激动的说话都发抖。 “云禾,快给我梳妆!” 自从祁谨行装病一事后,武定侯的人将她的院子看的像铁桶似的,江芙无一日不在想办法联络祁承序救她出去,她不想去青州,她在这世上已经无依无靠,只剩祁承序和祁谨行兄妹了,她不想走! 云禾替江芙挽了个发髻,从她手里接过发钗,迷茫的问:“小姐为何不戴二爷送的那些?” “用过一次的招数,再来一次就显得刻意了。” 江芙转着手里的发钗,咬了咬牙,“这些首饰是当初姜家败落时,我娘留下的,也是我离京前求他帮着保管的。我走的时候他必定拿着看过,什么时候用什么东西,我就是要他想起我上次离开他时,他是个什么心情!” 云禾给她簪上,“这些簪子都有些旧了,和少夫人送来的新衣裳搭也太显眼了……” “就是要显眼。否则他怎能注意到!你莫要觉得这些东西旧就不值钱了,我娘可是一辈子都没舍得卖,听说这些都是我外祖给她的。” 云禾是半路买来的丫鬟,对江芙以前的家事只晓的并不多,顺嘴说道: “夫人母家定也是名门望族,这些钗饰现在虽然旧,但往回倒几十年定是上上品。小姐落难为何不找外祖家求救呢?” “不知是不是名门,只是可惜当年青州水患,我外祖母她们早已经过世了。”江芙叹道。 若她真是名门望族出身,何至于沦落至此啊。 江芙换好衣裳,急不可耐的往濯缨阁奔去,前院里热闹极了,江芙瞅准了一个贵女堆扎了进去。 她使出浑身解数,长袖善舞左右逢迎,聊得正好,有个贵女笑问:“以前没在宴上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江芙刚要回答,身后有人咬牙切齿道:“小姑?” 江芙脊背一僵,眼前几个贵女连忙起身见礼,“祁二少爷。” 祁承序皮笑肉不笑的回礼,“打搅几位姑娘,这是我府上三姑奶奶,长辈寻她有事,我要先带她离开。” 说罢,直接扯了江芙的胳膊离开,来到一处偏僻角落,祁承序甩开她质问:“谁放你出来的!” “今日毕竟是我留在侯府的最后一天,难道二爷连给侯爷贺寿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江芙红了眼睛,“我和二爷上次分别就不曾好好见一面,我本想这次趁少夫人放我出来,和二爷好好告别……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你也可以晚上来!你可知我大哥也在!”祁承序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他若认出你怎么办!” “且不说这六年多我变了多少,就说那一夜我在锦被里还没露脸,便被他让人卷着被子丢出去了。他怎么可能认出我!二爷不想见我直说,何必找这种借口。” 祁承序面色稍霁,正要说话—— “祁承序?你在干什么?” 他脸色一白,抬眼望去,连连退后和江芙拉开了距离,“哥!纪、纪大哥。” 纪乘风阴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拳头攥紧关节咯吱作响,祁野站在他身侧,冷淡的黑眸扫视着江芙。 江芙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纪乘风提步就要上去,祁野伸手抓住了他的大臂。 “先问清楚。” 别给人先打死了,耽误岁岁和离的进度,要打死也得等和离完。 纪乘风瞟了他一眼,眸色不虞,抬手甩开了祁野。 他和祁野本来不熟,但祁野的功绩纪乘风身为男人是佩服的,所以宴上这家伙主动来找自己攀谈,二人聊得倒也投机。 只是没想到这人看着沉稳果决,实际上也是个无脑护短的。 祁承序:“纪大哥你误会了!这是我府上三姑奶奶,是我父亲的义女!她、是我娘寻她有些事,才叫我找她。” 纪乘风表情缓和了些,祁野冲祁承序抬了抬下巴,淡淡道:“赶紧去,别浪费时间。” 祁承序以为祁野是在帮他圆场,感恩戴德的作揖,拉着江芙便跑进了濯缨阁。 “冠军侯和弟弟可真是兄弟情深。” 纪乘风阴阳怪气的嗤笑,提步往濯缨阁去。 祁野哂笑了声,跟了上去。 祁承序进了园子就放开了江芙,他扶额无奈的说道:“有什么事咱们散席再说。你在这儿自己转转,别惹事。” 江芙喏喏点点头,方才见了纪乘风和祁野的确也吓到了她,无心去交际,便寻了个无人的小亭坐下缓和。 没一会儿,纪舒从廊下走了过来,“原来三姑奶奶在这里。可叫我好找。” 江芙目光晦涩的看着她,眼底藏着隐晦的妒火和恨意,佯装平静的见礼。 “姑奶奶不必多礼。前头在唱戏,姑奶奶不过去看看么?” “不去了,我明日就要走了,你能放我出来赴宴已经是违背侯爷命令,我若去了人多的地方叫人看见,岂不是再给你惹麻烦。” 江芙装模作样的抹眼泪,她笃定纪舒心软,上回被她陷害了这次还傻愣愣的帮她出禁足,那只要她再卖一卖惨,纪舒说不定还能帮她,既然这样蠢就别怪自己拿她当踏脚板。 “舒儿,上次行哥儿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实在是行哥儿太可怜,我心疼他被侯爷和二爷责骂,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本意是想救行哥儿,并不是想害你,你别误会……” 纪舒打断了她,“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姑奶奶饿了吧?喜桃,叫人端些点心来。” “欸!” 喜桃往边上廊下看了眼,抬手抓了个丫鬟过来。 江芙瞧她不上钩急得很,顾不得吃什么,拉着纪舒的手哭惨,“舒儿,你可否再帮帮我?我真的不想离家,我除了侯府没有其他亲人了,我真的不想去庄子上……” 突然!啪—— 丫鬟手里的托案打翻,茶碗里滚烫的水泼在江芙胳膊上! “啊!” 江芙一声惨叫,慌忙起身甩着衣袖上的茶水。 茶碗和白瓷碗碟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点心茶水溅的四处都是,场面瞬间失控,半个园子的人纷纷看来。 纪舒起身退到了边上,喜桃冲上前,揪起丫鬟的耳朵便骂: “你怎么做事的!” “姐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望见姑奶奶一时失神了!” 丫鬟抬眸望江芙看去,江芙烫的手都没了知觉,恶狠狠啐道: “笨手笨脚的东西!来人,带下去赏她十个板子!” “小姐饶命呐!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姐,小姐——” 丫鬟朝江芙爬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哭道:“小姐!您不记得奴婢了吗!奴婢是颦儿啊!!您怎么舍得打奴婢啊!” 111我看谁敢 颦儿?! 江芙身子一抖,定睛看着眼前这张脸,慢慢与回忆中的重合,虽然沧桑许多,但还能隐隐看出——是她在姜家的心腹丫鬟!!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是被卖了吗—— 看热闹是人的一大本能,亭子这乱哄哄的吵闹声,很快将园内的宾客都吸引了过来。 李氏挤进人群冲上亭子里,江芙已经叫突然出现的颦儿吓傻了。 李氏抓着纪舒便问:“这怎么回事!” 纪舒:“只是个毛手毛脚的丫鬟,打翻了茶在三姑奶奶胳膊上,没什么大事,叫家丁带下去就是了。” 李氏低声啐道:“你怎么办事的!用之前都没好好核查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打了板子赶出去!” 家丁围上前来,颦儿吓得抱着江芙的腿嚎啕大哭,“小姐救救奴婢啊!奴婢好不容易和小姐重逢,奴婢是太激动了才会——” “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芙尖叫一声,弯腰推搡她,“我不认识你!快滚开!滚呐!” 她快崩溃了,这里这么多人,若是她的身份暴露了她会怎样?! 这贱婢疯了!! “小姐你忘了吗!奴婢是颦儿啊!奴婢一直伺候小姐的!之前姜家被抄,奴婢被卖去辽北,辗转几手才得以回京!至今还受人伢子折磨!背着奴籍度日!小姐既然获救为何不救奴婢!奴婢可是您的贴身侍女啊!” 颦儿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江芙,扯着嗓门喊得恨不得整个侯府的人都听见。 李氏傻了眼,宾客更是一片哗然,“什么抄家?什么辽北!她不是武定侯府的三姑奶奶吗?” “这丫鬟哪里冒出来的?” 江芙眼前一黑,失声大吼:“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舒儿,你快把她带下去,这丫鬟疯了!” “小姐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失忆了!您为何不认奴婢啊!当初奴婢为了给您和祁二爷传情信,可是险些被侯府的人打死!奴婢额上的伤就是为了您留下的!您不能不救奴婢啊!” “什么!!” 如同一滴清水落入热油,颦儿一句话整个濯缨阁都炸开了锅,宾客议论的声音甚至要盖过了亭子里。 江芙晃着身子就快要晕倒了,她摆着手向人群,扯着嗓子说: “你们别听她的!别信她的!我不知道她是谁!她是个疯子!你们别信!” 李氏气到失声,掐着掌心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冲呆怔的下人们大吼:“还不快把这疯丫头带下去!!” 纪舒气沉丹田:“我看谁敢!” “……” 李氏僵直了身子,园子里的声音刹那间全无,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纪舒看去。 隐晦的、同情的、打量的。 纪舒站的笔直,仪态依旧是那么端庄姝丽,但周身却萦绕着无形的戾气,看江芙的眼神没了以往的温和,阴沉至极。 江芙吓得往后一摔,靠在了柱子上。 “舒、舒儿,你、你听我说,她在说谎……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得她!” “纪舒你要做什么!不过是个疯子的话你还真信吗!今日可是侯爷大寿!有什么也要等散席后再说!” 李氏急得湿了后背,她现在才悔,悔不该当初! 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把江芙送走!她就是扫把星!扫把星!! “夫人不必担心,侯爷寿辰还有一整日可以庆贺,耽误不了。我就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舒这一改口,李氏的心突突直跳,看江芙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活剐。 整个濯缨阁的宾客几乎都涌了过来,戏台前都空了。 乾西王妃回来见空无一人,正好奇时,便听远处有响动,谢氏说:“许是侯府又有什么别的逗趣儿的,我扶母亲过去看看。” “也好。” 老王妃哭了一通,无心再看戏影响心情,跟着谢氏来到亭子下。 隔着人群,她略有些老花的眼睛望见一张面孔!模糊!但轮廓简直是像极了!! “茵儿!茵儿!那是……那是——” 老王妃手忙脚乱的要来她的叆叇,放到眼前,亭子里的场景渐渐清晰,她只听得那酷似她爱女的姑娘慌张的说: “舒儿!你不信我还不信老夫人吗!我是老夫人的义女,我从未见过她!” 纪舒面无表情,“喜桃,你去把二爷找来。” 她看向颦儿,“我问你说。若全是实话,我便给你赎身,叫你摆脱奴籍变成良民。” 颦儿大喜,松开江芙扑跪到纪舒跟前,“奴婢说!一句也不敢掺假!” “你是何人,以前在哪里做事?” “奴婢叫颦儿!五岁就被姜家买走!给姜家大小姐做丫鬟!姜家大小姐就是姜芙!这就是大小姐!” 宾客交头接耳:“我听说她家三姑奶奶就叫‘江芙’。对上了!” “你别说,这京师姓姜的虽然多,但抄家的那个……我还真有印象!” “她胡说,她都是胡说的!你们别听她的!” 李氏越听越惶恐,扑上前就要捂颦儿的嘴,被纪舒提了胳膊拎了起来。 “夫人怕什么?她若说的假话,等我叫人核实必然瞒不住。除非她说的都是真的,夫人才不敢叫我听。” 李氏看着她的眼睛,大口喘息。 她拔高了声音叫道:“纪舒!你别太过分!我可是你婆母!你这是什么态度!纪家人呢!我要找你娘——” 纪舒:“夫人不找我也会找的。这事儿我定要个说法。” 她看向颦儿,“你继续。” “姜家十几年前在京师做生意,药材、布匹、成衣、杂货,什么都卖!生意做的特别大!六年前主家因为偷逃税款,被衙门查抄了!主家几个被流放,奴婢是家生奴才叫人卖了去辽北!大小姐这些女眷则是被充军了!” “你怎么敢这样污蔑我!我撕了你的嘴——” 江芙正要上前,便被青檀反手按在了柱子上,她不甘的喊道:“我不认得你!我也不认得姜家和什么姜芙!仅仅是因为名字相同就说我是她,没这样的道理!” 颦儿哭着说:“奴婢没说谎!大小姐胳膊上有个月牙胎记!她的守宫砂也点在那儿!” 青檀没给江芙反应的机会,直接扯起了她的袖子。 莹白胳膊上一个明显的月牙印! 宾客:“还真是她!” 纪舒:“情信又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和祁二爷是青梅竹马!可侯府嫌大小姐是商户女,不肯让二人来往,便只能偷偷的见面。每次约见都是奴婢送信!奴婢还听祁二爷说,会救大小姐回京!奴婢这些年一直惦记小姐,所以才想来武定侯府撞运气,没想到大小姐如此绝情!” “你家小姐当年充军去了哪里?” “奴婢记得、是沿安府,威海关的军营!” 祁承序赶到,听到这话冰凉了身子。 纪舒远远看向他,红唇轻启:“好巧,二爷六年多以前去的,也是沿安府、威海关。” 112少夫人还是给祁二爷一次机会吧 “祁二爷来了!” 宾客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硬是把祁承序挤到了人前,纪舒居高临下看着他,轻笑声说:“二爷看这丫鬟眼熟么?” 祁承序满头是汗,牙关紧咬,“这丫头满嘴疯话!我根本不认得她!” “那为何她所言和我知道的都对的上。” 纪舒在人群里搜寻半晌,遥遥冲祁瑶瑶抬了抬下巴,“前几日四姑娘回府,也说二爷曾有个喜欢的姑娘,叫什么姜姐姐,还要我退位让贤,二爷当时承认了吧?” 祁瑶瑶附近宾客纷纷朝她看来,她惊慌摇头,欲盖弥彰:“没有没有,我没说过,我没有!” 纪舒哂笑了声。 祁承序倒退两步,李氏满手心都是汗,抓着身后嬷嬷便说:“快去把侯爷找来!” 这事儿再说下去就完了! 没人能治得了纪舒,就叫武定侯带她父亲来! 纪舒装作没发现李氏的小动作,她咄咄逼人,“二爷曾有个喜欢的姜姐姐,六年多以前和我成婚那晚逃去威海关,年前回来带了两个五岁小童,碰巧三姑奶奶也是那会儿来的侯府,真是好巧,到底是多大的巧合,能把这么多事拼到一起!” “舒儿,你听我解释!” 纪舒抓过江芙将她推下了亭子,祁承序不敢接,江芙栽倒在地,用绢帕将脸死死蒙住,深深的惶恐占据了她的双眸。 暴露了,在这么多人之前暴露了,她要怎么办!她会落个什么下场?! 不能认啊!死也不能认! 纪舒气红了眼睛,“二爷要解释?好,那你就告诉我,你们二人到底是姑侄不伦,还是私相授受!” “我……她……” “我在武定侯府守了六年活寡,认了两个野种,这般委曲求全,自家夫君还和外室躲在眼皮子底下快活!你们当我是什么!” “舒儿!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先听序儿和你解释啊!” 李氏扑上前抓着纪舒,这会儿气势全无,泪流满面,就差给纪舒跪下了。 “那你们倒是解释!当初说好三姑奶奶是老太太的义女!现在怎么就成了祁承序以前的相好!你们侯府是不是谁都知道这事儿,独独瞒我一个人!天底下竟还有你们这样的人家!” 纪舒字字泣血,听得女宾个个禁不住感同身受,纷纷唾弃:“荒唐!荒唐至极!” “外室成义女,全家瞒着少夫人一人!还叫她养外室的孩子,让外室和祁二爷逍遥快活,太无耻了!” “认了义女便是义女,姑侄不伦!有违德行!这样的人竟能做官!脏了金銮殿!” 在场宾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没了祁承序三人。 李氏只觉得头重脚轻,崩溃间她忽然瞥见江芙,猛地反应过来,扑上前抓起江芙给了一巴掌。 “贱妇!这一切定是你在捣鬼!” 纪舒眼神一闪,祁承序呆愣几息,计上心头,脱口便说:“舒儿!你听我说!这都是江芙做的,我是万不得已才瞒着你!绝非故意!” “祁承序——” 江芙被李氏拎着发髻,听到这话险些疯了。 祁承序看也不看她,径直到纪舒面前,嘭的一声跪了下来。 乱哄哄的濯缨阁安静了下来,祁承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起来:“舒儿,之前的事都是我错了。我是和江芙有几分旧情,六年前也是受她蒙蔽逃婚去沿安府!后来我想回京,却是她百般阻拦!更是用孩子栓我!” “我使尽浑身解数才摆脱她!带了孩子回京,要你抚养是真的想和你白头偕老!可没想到她擅自逃离军营,改头换面蒙骗了祖母!还威胁我若是说出真相,就告到你跟前!” “舒儿,我是太爱你了,我不想你因她误会我,才不得不帮她隐瞒!祖母和母亲都不知此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助长她的气焰!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我真的没想辜负你,我是爱你的舒儿!” 李氏眼底放光,趁势接上:“你这蠢货!怎能被她牵着走!害我们都被她蒙骗至此!更是伤了你媳妇的心!你该打!” 祁承序一咬牙,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嘴角都打破了。 他双眸含泪颤颤冲纪舒伸出手,悲戚道:“舒儿,你要我怎样都行,只求你原谅我之前不懂事辜负你!我离不得你——” 濯缨阁宾客面面相觑,有几位年长的夫人说道:“既是这样,少夫人还是给祁二爷一次机会吧。” “是啊,夫妻哪有隔夜仇。何况你们是被歹人坑了,可恨的是这贱人!” “擅自逃出军营,便将她押到衙门去听审!刺字流放!才可解气!” “唔!唔唔唔!” 江芙被李氏死死捂着嘴,奋力挣扎不得,看祁承序的视线渐渐被眼泪模糊,牙根磨破了口腔满嘴咸腥的血,又苦又涩,和她心里一样。 祁承序怎么能把所有罪甩到自己身上!就为了保全己身!他怎么能这样辜负自己! 纪舒背对众人,面上的表情轻讽又冷漠。 这时,纪母等人慌忙的赶了过来,纪乘风穿过人群一把提起祁承序,抬了拳头就要打下去。 “乘风!!不许胡来!” 纪母扑上前抓住纪乘风的胳膊,纪乘风目眦欲裂,失声大吼: “娘!这孙子几次三番辜负舒儿,竟还把外室养在眼前,你凭什么不让我打他!我今日不仅要打他!我还要打残打废了他!您闪开!!” 温娉婷上前去抓纪母,李氏叫丫鬟代她捂住江芙的嘴,慌忙上前:“亲家母!误会!都是误会!你先听我说,别动手,别动手啊!” 纪舒回眸,见纪母护着祁承序不肯让纪乘风动手,袖下手指微微打颤。 这时,一抹视线落在她身上,纪舒有感抬眸看去,对上祁野的视线,忽然就有些鼻酸。 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憋回感伤,就这半晌,纪母已经听众人将事情说完了。 纪乘风被家丁拉着,态度丝毫没变,恶狠狠道:“谁信你这些屁话!别以为把事儿都推到她身上我就信你!你这孙子!” “乘风!!” 纪母大喝,冲温娉婷道:“你带乘风到一边去!这事儿是女人家的事!轮不到他来插手!” 113都是二少爷指使 纪母走到纪舒跟前,苦口婆心道:“舒儿,二爷隐瞒此事的确过分,可他既有悔改之意你何必咄咄逼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将心放开些!今日是武定侯大寿,切勿闹得沸沸扬扬的,引大家笑话!” 后一句纪母压低了嗓子跟她说,拧眉警告:“你爹已经知道这事儿了,正和武定侯往这边来呢!你爹丢不起这个脸啊!” 有了纪母这态度,在场年长的女宾无不变本加厉,议论道: “和丈夫闹这些脾气做什么呢?有辱妇德。” “哪家男人没风流过,谁家没有一两个妾室庶出。既知骗养是误会,就冰释前嫌好了!” “祁二夫人平日都很温和,可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家和万事兴!” 纪乘风气疯了,“住口!你们这群长舌妇!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这会儿说得好听,有本事别把逛窑子的大臣告到都察院去!在这儿装什么贤妻良母!” 几个夫人面红耳赤,“纪大人,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给我把他的嘴堵住!” 纪母气急败坏,她抓着纪舒的手腕,满眼失望的低声说道:“舒儿!你还要闹!还要看着你兄长因为你胡来吗!你平日最懂事了,娘对你可是太失望了!” “你还不和二爷和好去!这事儿到此就完了!不许再追究了!” 她拖拽纪舒,却没能动她半分,纪舒凝着纪母半晌,眸色已经毫无光亮,她明明站的笔直,却仿佛佝偻着身子。 纪乘风眼圈都红了,正想冲上前。 “此事既然因祁承序而起,就没有不了了之一说。”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线自纪母身后响起,冰凉阴鸷,刺的她心尖一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纪舒。 纪母一回头,正对上祁野的视线,浑身发毛,“冠军侯……” 祁野大步上前,附近宾客皆不由自主的退到了一旁,议论纪舒的声音消失不见。 李氏胸闷气短,“大爷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了了之!该解释的二爷可都解释了!你还要怎样!” “我要的是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不是他堵住另一个人的嘴,推卸责任的一面之词。” 祁野冷冷道:“区区一个女子,能逃得出军营,千里回京,瞒过老太太?你当这是话本?” 李氏浑身冒冷汗,磕磕巴巴说:“大爷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病了!她当然认不出!老太太是家中长辈,她都说了这是她义女,我们又岂敢置喙!这贱人就是利用了这个!” “至于什么、逃出军营千里回京……谁知她半路使了什么把戏,兴许又勾搭了什么人……你们军营都在打仗!还能顾得了后方?” “先叫你的人把她放开。” 祁野看着李氏,只如是说。 纪舒:“夫人都不敢让她反驳一句,难道不是心虚么?” “舒儿!” 纪母抓着纪舒的手腕焦急的喝了一声。 祁野已是满眼烦躁,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紧,骨节泛白,正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侯爷!我们抓到一个行迹鬼祟之人!请将军示下!” 祁野的副将涌入濯缨阁内,他们穿着常服,个个身高八尺体型威猛魁梧,女眷们好奇的打量,羞怯的让出位置。 其中为首的正是赵海成,他提着一人丢在地上,虽没搞清楚情况,但这是将军提前吩咐好的,要他们假装宾客,借赴宴之名在侯府搜寻一个人,此人之前曾编入龙虎军。 赵海成看着五大三粗,实则心细如发,只要入编的兄弟他都记得大差不离,陈辰刚露脸他就认出了。 虽然这孙子这会儿瘦成了竹竿,畏畏缩缩的,可赵海成还记得他当初干过的事儿! 祁承序看见陈辰,脸色顿时就白了。 李氏见祁野这样嚣张,气得跳脚:“大爷让你的人胡乱抓什么人啊!这是序儿的长随陈辰!可不是什么贼人!还不把人放了!” 祁承序想捂李氏的嘴都没来得及。 赵海成表情顿时一狞,在场的将士纷纷冷了脸,他们都是祁野的亲信,当初陈辰的行径他们都知道。 没想到陈万里离开军营竟然跟了将军的庶弟!那当初的事是不是就是祁承序指使! 别看那只是个妓子爬床,可若放进去的是刺客呢! 祁野扫了眼祁承序,一双黑眸鹰隼般锐利,直捣祁承序脆弱的心防,“他是你的长随?可我怎么看此人那么眼熟。” “赵海成?” “是!侯爷!属下断定!此人正是六年多以前,在威海关军营私通军妓,擅闯帅帐,意图‘行刺’侯爷的罪兵!陈万里!” “什么?!” 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李氏一阵蒙圈,“什么陈万里?他、他不是……” 李氏猛地反应过来,陈辰是祁承序从威海关带回来的,再一想,私通军妓……难不成!这是祁承序找的救江芙出军营的内奸?! 李氏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这打击刺激的哑了嗓子,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怎么就嘴这么快!一口咬定他是贼人不就完了吗! 纪舒冷笑了声,“好熟悉的罪名。私通军妓,那军妓莫不就是当年刚被充军的姜芙姑娘吧?” “好啊!祁承序你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你说的都是谎话!” 纪乘风焦急的冲赵海成吼道:“你们看清楚!当初他合谋的那个军妓,是不是那个女的!” 赵海成:“确有几分相似。而且我记得当时那军妓是被冻死了……军妓营的事杨军医比较熟,杨军医你来辨认。” 几人让出一条路,站在人后的杨姗姗提步上前,看了一眼,用力点头。 “是她。我还记得此人的名字,记在军妓营册上,是姜家的姜芙!” 赵海成一脚踹在陈万里背上,“混账!还不快说当初实情!”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万里还想负隅顽抗,祁野目光幽幽:“若无人指使你,那你就是主谋。私放军妓罪加一等,按军法直接枭首示众。带下去。” 陈万里吓瘫在地上,赵海成提小狗似的抓着他的后襟将他往外拖。 陈万里挣扎不得,眼看被拖到门口,哭嚎着说道: “将军饶命!我招了!我招了!我是被二少爷收买救了江芙!都是二少爷指使的!” 114祁承序,我们和离 赵海成松开手,陈万里连滚带爬到祁野跟前,头磕的邦邦响。 “小的有罪!将军饶命!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当初小的亲娘生了重病,急需一笔银子!二爷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她把军妓营里,一个叫江芙的女子救出来,就给我一大笔银子,保我后半生衣食无忧!我一时鬼迷心窍……” “胡说!你这是污蔑!污蔑!” 李氏喊破了嗓子,冲上前就想和陈万里拼命,险险被婆子拖住了。 祁承序咬着牙说:“好个刁奴,是谁让你编造这些谎话来污蔑我的!” 陈万里:“小的没有说谎啊将军!” 祁承序:“大哥!你千万不能信他!” 祁野冷笑声说:“你若没找他里应外合,他怎么成了你的长随?六年前威海关战火不休,我下令全军将领谁也不许去军妓营,若无人指使就凭他敢挑衅军权,私救军妓出营?” 祁承序脸色难看,嘴唇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众宾客哗然:“竟然真的是祁二爷将人救出来的!这人心也太毒了,方才还把罪都推到旁人身上!他那些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私救充军的军妓可是大罪啊!” 李氏眼看局势不可逆转,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嗬嗬喘息摔倒在婆子怀里。 纪舒冷眼看去,“夫人可千万撑住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江芙是祁二爷旧相好,祁谨行和祁宝心是他们两个的孩子,这事你和老太太是不是都知道?” 李氏不断吞咽着口水,就是纪母也没了之前的温和,震惊道:“亲家母!这可是真的?!” 有外室有庶出不是大事,可明知庶出亲娘就在身边,还骗纪舒将庶出捧成嫡出,这可就是大事了! 李氏哑着嗓子说道:“当然不是真的!我、我若知道这逆子当初是去追她!便不会让他在威海关待了六年!” 事已至此,李氏只能弃车保帅,祁承序私救军妓的事是洗不清了,不能再累及其他人! “亲家母,我实话说,承序和舒儿定亲之前,确有个商户女对他百般勾引!但那商户女家中后来因偷逃税款被抄,我就以为这二人已经断了,后来给承序议亲,我丝毫不知这贱人还在勾引承序!” “至于序儿那对儿女,他说是在边关和其他女子所生,我并未多想,这才叫两个孩子并入舒儿膝下——” 李氏一咬牙,“序儿在威海关伤了身体,不能生育,我是心疼舒儿!不想她老了以后没有倚仗!认了嫡亲,那行哥儿以后势必要给舒儿养老,我可是为了舒儿想的!” 宾客窃窃私语:“祁二爷竟不能生育了?” “怪不得要把孩子认给二少夫人,若真是这样倒也合理。” “不能生育……那武定侯的爵位岂不是?” 人群里安氏眼睛都发了绿光,甭管李氏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可是她自己说的! 若祁谨行出了什么事,那祁承序承爵——不就不可能了?! 李氏牙龈都咬出了血,她当然知道这话不能乱说,可当务之急除了拿这事儿洗白自己,她毫无办法! 李氏:“舒儿!你现在满意了吧!” 纪母眼珠一转,看看纪舒,轻声说:“祁二爷私救军妓自有律法处置,处置了你也消消气吧。你婆婆和祁老太太她们一心为你着想,这样的婆家可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纪母是有私心的,李氏最后一番话提醒了她。 祁承序不能再有生育,他大哥祁野自己有了爵位,那这武定侯的侯爵之位,日后必定传给祁承序,再接着就是祁谨行。 身为祁承序的夫人,祁谨行的嫡母,纪舒日后的荣耀可见一斑。 她有了一生荣养,还能给母家的兄弟姐妹们光耀门楣,岂不是一举两得? 园外鸟啼声响起,纪舒甩开纪母的手,大步往园外走去。 “欸!舒儿!你这孩子,快回来!” 纪母一路小跑追了上去,纪乘风夫妻俩紧随其后,祁野强忍着肝火命令赵海成押了陈万里和祁承序,李氏不肯,拉着儿子哭个不休。 众人看着远去的纪舒,嘀咕: “二少夫人气性真大啊……这原不原谅还没个结果呢。” 事情到这儿,总要看个结局,所有人都觉得心痒痒,不少人偷偷跟上去听墙角。 濯缨阁外一条长廊直通向后院垂花门,纪舒看似要去后院,谁知刚到长廊拐角,便有一人扑上来。 披头散发,骨瘦如柴,脸色惨白,偏偏眼下青黑,好似游魂一般。 “老太太?” “纪舒!纪舒你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我忏悔,我跟你忏悔!你放过我吧!” 祁老太太一声尖啸,惊飞了停在檐下的鸟,她麻利的跪下,不断磕起头来。 这些日子的折磨,已经彻底摧毁了祁老太太的侥幸,没有人能扛得住几个月睡不了觉,更没有人能忍受夜夜噩梦,白日‘见鬼’,祁老太太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人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总是这样脆弱,更何况是还没享受够荣华富贵,极度怕死的祁老太太! 她早已浑浑噩噩,彻底认命,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求饶,如果忏悔能放过她,她就忏悔! “是我帮序儿隐瞒了江芙的身世!也是我出的主意,不让他告诉你行哥儿和宝姐儿的身世!是我混账,我怕你一气之下远走抛下武定侯府!我畜生,我无耻!我对不起你!” “娶你进门让你用嫁妆补贴侯府的铺子,是我的主意!五年前那个传谣说和你私通的外男,是我安排的!三年前侯府公中的巨大亏空,是我叫账房做了假,那是为了套银子给承序……” 祁老太太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些年做过对不起纪舒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李氏闻讯追出园子,听见祁老太太的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她奔上前崩溃大叫:“老夫人你糊涂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纪舒被她拨到一旁,心神禁不住恍惚。 五年前的谣传,她被好几个教养嬷嬷轮流检查‘贞洁’,在侯府祠堂跪了三日,在祖宗排位前诵读女诫。 三年前的公中亏空,她怼了无数嫁妆进去,被指中饱私囊,挨了李氏几记耳光。 她在武定侯府的日子,没有一天快活的。 …… 终于可以结束了,纪舒一下子卸下了重锁,整个人都轻松了。 跟来的所有宾客已经全部傻眼,纪母气血逆流,一句话没说出来,两眼一翻晕在了温娉婷怀中。 祁老太太被李氏一吼,稍微回了神,这才发现廊后的宾客们,她嘴唇哆嗦的厉害。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 轰—— 云层中劈下一道惊雷,原本好好的艳阳天,不知何时已经被阴云笼罩,一道道响雷打下,云层间电闪雷鸣。 祁老太太尖叫着跑进了后院,顷刻间大雨倾盆。 祁承序挣脱赵海成他们,狂奔到纪舒跟前,他满脸惶恐,声音抖得厉害。 “舒儿,你、你给我个机会……” 啪! 纪舒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祁承序脸上,她清冷的嗓音和雨点砸下的声音混合,如同尖刀剜在他心上,坚定果决: “祁承序,我们和离。” 115女儿家说的气话,岂能当真 纪家回府的马车上,纪母悠悠转醒。 温娉婷用沾湿的绢帕给她擦了擦脸,担忧道:“母亲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舒儿呢!咱们这是在哪儿?” 纪父:“她在后面的轿子里。” 马车上三边软垫,纪父坐在最中央,他双腿微微分开,手掌搭在膝盖上,即便是私下里背也挺得笔直,身上的常服连一点褶皱都找不到,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丝不苟。 纪父脸色阴沉,“武定侯府欺人太甚!” “什么!舒儿就在后面?她真要回去?武定侯府那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 纪母坐直身子,眼眶当即就红了,捂着脸哭道:“我的岁岁,竟然在武定侯府受了那么多的苦!” “回府我就写折子递到内阁去,待到明日早朝,让陛下问祁家讨个说法!” 纪母:“武定侯府定亲前隐瞒祁承序和抄家女一事,全家磋磨舒儿,他们若不能给咱们家一个像样的说法,绝不能让舒儿跟他们回去!大不了就是多在府上住些日子……” 纪父点了点头,纪乘风脸都憋红了,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二人。 “你们都没听到舒儿的话吗!她不要武定侯府给什么说法!她要和离!和离!” 纪父面无表情,轻描淡写一句:“女儿家说的气话,岂能当真。纪家几代从无和离妇,大秦高门亦是如此。你切莫再撺掇她想这些!你这不是帮她,是害了她!” “乘风!你心疼你妹妹我和你爹都知道,那是我们女儿,我们也心疼!可舒儿她不仅仅是一人,她还代表了纪家!让京师的人知道她和离,你让纪家其他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办?你得看大局啊!” 纪乘风牙关紧咬,眼睛通红,温娉婷附上丈夫的手,绵软的声音带着无奈说道: “只因为岁岁和离,就不敢娶纪家的姑娘,那又是什么好人家?就因为这个,牺牲岁岁一世幸福,让岁岁回到那个充满欺骗的宅邸,她后半生又岂会快活?” 纪母不悦,“娉婷,怎么你也说这样的话?你是最乖巧的,乘风犯傻你不能跟着犯傻!难不成日后乘风娶了妾室,你也和岁岁这样,吵着闹着要和离吗!” 温娉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够了!” 纪乘风抓着温娉婷的手,忍无可忍的低吼。 纪母表情也有些慌张,自知失言,她看了眼丈夫,讷讷对温娉婷说:“娉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娉婷极力缓和了表情,“我知道的母亲。” “都不要再说了。和不和离你妹妹心里有数,她一向懂事,她迟早会想明白的,你们夫妻两个过自己的日子,别插手旁人的事!自古以来家事不平就因为有你们这种亲人,在其中撺掇!” 纪父张口带了怒气,“我还没说你!你怎么敢在武定侯府宴席上,那样大动干戈!喊打喊杀!让旁人知道我们纪家百年儒门,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我如何见同僚,如何见族亲!” 纪乘风面无表情,“若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任那种人欺辱我妹妹,我才是混账!” “你!” “停车!” 纪乘风不等纪父发怒,叫车夫停了马车,他先跳了下去,又小心翼翼接住温娉婷。 纪父从马车内探出头,大吼:“混账!你要到哪里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娉婷自己走回府上,爹娘自己回去吧!” 纪母:“乘风——” “好个混账!你若有本事便别回去!” 纪父甩下车帘,怒吼:“回府!谁也不准管他!” 车夫为难的看了眼纪乘风,甩了马鞭驾马离去。 马车走远,温娉婷叹息了声,给丈夫拍着后背顺气。 “爹娘受规矩束缚,一时间转变不过来很正常,咱们慢慢劝,只要岁岁不松口,总能劝动爹娘。你别和父亲赌气,如今能帮岁岁在爹娘面前劝一嘴的,只剩你我了。” 纪乘风牵紧了她的手,“夹在我和爹娘中间,让你受委屈了。方才母亲的话你不要听也不要信,我和你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多年前新婚时,纪乘风承诺过,此生只她一人。 当初温娉婷将信将疑,可二人成婚这么多年,温娉婷都无所出,纪家和温家,还有京师觊觎纪家的人,无数狂蜂浪蝶,纪乘风都不曾动摇,温娉婷信了,她从不后悔嫁了纪乘风,也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夫妻俩相视一笑,方才的不愉快稍稍消散了些。 这时,边上传来一声笑,“哥哥嫂子青天白日的就这么恩爱啊?” 二人一同看去,温娉婷脸一红,“岁岁!” 纪舒撩着帘子捂着嘴笑,眉宇间神采飞扬,半点没有因为侯府的事伤心的姿态。 纪乘风和温娉婷都松了口气。 纪舒:“哥哥嫂子不是在爹娘的马车上么?怎么下来了?” “意见相左,就下来了,不想在他们跟前受气。岁岁,让你嫂子跟你坐轿子,我走路跟着。” 轿子不大,两个壮汉抬着,纪舒挤一挤温娉婷也能坐下。 温娉婷上了轿子,纪乘风跟着抬轿子的大汉一起走在边上,纪舒卷起了帘子,叹息说: “哥哥不用因为我和爹娘吵,不值得。” “胡说什么!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你是我妹妹,给你做什么事都值得!” 纪乘风攥紧手心,“我只恨自己爬的还不够高……” 纪舒热泪盈眶,强忍哭腔笑说:“哥哥都是正四品了,还说爬的不高,让旁人听见要参哥哥心比天高。” 纪乘风可才二十六!连中三元,六年从监察御史做到右佥都御史,整个大秦都找不出第二个。 纪乘风摇头,“我若能比父亲站得高,就能……” “嘘!” 纪舒连忙摇头,无奈的笑,“哥哥话不能这么说,爹娘不许我和离,就是哥哥站得再高也是不许。” 温娉婷牵住她的手,温声说:“别怕,我和你哥哥会帮你。定不让你回去。” “哥哥,嫂嫂,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我想自己来。” 纪乘风一急,“你怎么行!你——” “哥哥,我可不是当初六岁的小孩了。” 纪舒笑说,“何况就是六岁的时候,爹娘死活不让我上马,我还不是学会了。” 纪乘风表情一缓,纪舒说:“我可以的,就算不行,我也想试试。” 纪舒:“既然爹娘把哥哥嫂子赶走了,那不如哥哥嫂子和我回家吧?” 116最后一步我要自己走完 纪乘风一愣,他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轿子走的不是回纪家的方向。 他拧了拧眉,“是你陪嫁的庄子?那儿的下人都是纪家的,可别去给爹娘通风报信。” “不是,是我前些年自己买的宅子。只是一直没住人,去了怕是要收拾一会儿才能休息。” 半晌后,轿子停在了宅子前,眼前宅邸在巷子深处,静谧清幽,推开大门便是庭院,中央是一方水潭,谭中锦鲤来回畅游,边上的墙上爬满了紫藤萝,清香满园,属实是内有乾坤,这宅邸可不便宜。 纪舒先走下轿子进了府内,回眸笑道:“来吧,我带你们去挑个院子。” 温娉婷和纪乘风跟在后边,进了府一路欣赏,温娉婷轻轻捏捏纪乘风的手,悄声说道: “放心吧,岁岁比咱们想的厉害多了。” 纪乘风点点头,也是,纪舒从小就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在侯府被婆婆和祁老太太压着,还能置办这样的家底,自己的担忧属实是多心了。 他撇撇嘴,阴沉道:“祁承序那孙子瞎了眼。这世道没人配得上岁岁,他捡了便宜还不知足,我定不放过他。” 温娉婷夫妻俩挑好了院子,纪舒就安排府上的下人重新收整了一番。 宅邸里的下人,大都是之前被江芙从铺子里赶出来的,都跟了纪舒很多年,很是忠心,眼下虽不能回去,但在这里也是个栖身之所。 安顿好了哥嫂,纪舒才回到她的主院里,晌午前青檀回来传了信,这里是最先被收拾好的。 她刚坐下,喜桃就捧了盏热水进了屋,“奴婢没叫人泡茶,小姐喝些水吧,小姐今日累坏了,喝了茶该睡不着了。” 说罢,喜桃绕到纪舒身后,给她拆了头面和?髻。 “小姐要不要睡会儿?” 纪舒摇了摇头,屋外方才停了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起来,淅淅沥沥,空气中水汽和紫藤萝的香气掺杂,闻着叫人平心静气,纪舒捧着茶碗站到廊下,微风拂面,她莞尔笑道: “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喜桃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上房。 纪舒站在院前檐廊下出了会儿神,不知不觉间喝完了手中的热水,倦意迟迟涌上,她回到房里上了床,身下的床不是她习惯的那个,纪舒却睡的很快。 这一觉无梦,纪舒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眼前只能朦胧看到床幔外的影子。 “桃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把灯点上吧。” 纪舒撑起身子,揉了揉山根,不多晌,烛灯的亮光照亮了里间。 纪舒抬眸看去,不禁一怔,“将军?” 她撩开床幔,也不知道祁野在这里站了多久,纪舒只看他满眼血丝,面色严肃,浑身写着心事重重,放下烛灯无言上前环住了她。 “将军怎么了……我要和离了将军不高兴么?” 纪舒轻笑着回抱他,温顺颔首伏在他肩上,身心都放松下来。 祁野不言,二人静静抱了一会儿,祁野才放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 册子是赤色金纹的,正面还用金笔写着喜字,纪舒笑眯眯接了过来,“是聘礼的礼单么?可我如今还没拿到和离书呢。” “你先收着,和离书有没有都无妨。”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不要我和离了么?” 祁野看着她的眼睛,眸中神色挣扎,深处尽是懊悔心疼,嗄声说:“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来承受这些。你这几日在这里好好休养,和离的事我来解决。” “不行。” 纪舒摇摇头,认真的说:“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这最后一步,我想自己走完。” 117降职,入狱,绞死 喜桃看到烛光来到上房时,屋内只有纪舒一人,她坐在床上,手里却拿了个大红色的帖子,厚厚的一本。 “小姐醒了,怎也不叫奴婢?晚膳备好了,大少爷和少夫人等您呢。” “把我的匣子拿来。” 喜桃应了声,去外间抱了个朱漆雕花上了锁的匣子进来,纪舒从枕下摸出小钥匙,打开匣子,里面是满满一叠印着赵家钱庄票印的银票,还有些略陈旧的首饰和小玩具,这匣子是纪舒的百宝匣。 她小心把红册放进去,喜桃站在一旁,瞄到册子上的字,惊道: “小姐,这册子是?” “是将军备的聘礼单,他方才拿来的。” 喜桃吓得合不拢嘴,那厚厚一册礼单,得记多少东西上去?将军是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了吗! 喜桃意识到将军和她家小姐,不是一时冲动,可正是如此,事情才棘手。 纪家百般阻挠,就是有纪乘风和温娉婷在其中游说,一个孝字压下来也是没有办法,和离就很难,何况是和将军厮守呢。 “……小姐,夜深了,先去用膳吧。” 喜桃不忍心给纪舒泼凉水,温声劝她。 纪舒锁好匣子,慢悠悠道:“不急,你先帮我拿些纸笔来。再叫人给老师传个话,让他暂时把渊哥儿留在国子监上,这几日他正巧考试,别让人在他耳边胡说扰他分心。” “奴婢知道了。” 喜桃找了人去国子监,又把笔墨给纪舒拿到了厢房里。 纪舒已经换好了衣裳,她坐到书案后,借着烛光快写了一封家书,她放下笔吹干墨迹,折起来交给喜桃。 “明日就把信递到宫里,给姨母,就说我好久不见她想她了,跟她请安。” 纪舒的姨母只比她大了几岁,六年前殿选入宫,如今已是妃位。 喜桃仔细收好信件,应了声是。 另一边纪府中,迟迟等不到纪乘风和纪舒的纪父,在堂屋内大发雷霆: “反了!通通都反了!十几年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竟连家都不回!赶紧叫人去找!让他们给我速速滚回来!” 管事无奈的给纪父作揖请他消气,跑出角门让护院拎了灯去街巷寻。 纪母气得坐在一旁直哭,“一个女儿家,夜不归宿,传出去叫旁人怎么想纪家,舒儿是越发任性了!” “怎么回事!大半夜折腾的闹哄哄的!” 纪老夫人拿着龙头拐杖走进屋内,身后拥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是纪家的小姐。 纪母上前扶她坐下,哭着说:“老夫人,舒儿、乘风和娉婷,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啊?马上就宵禁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纪老夫人追问,随即摇头,“不对啊,舒儿在武定侯府,你怎知她没回家?” 此话一出,纪父纪母的表情都僵硬起来,纪母想含糊过去:“老夫人,没事儿……” “别瞒我!是不是出事了!” 纪老夫人一眼看出有鬼,拐杖往地上一敲,“说!” 武定侯府的事太大了,宾客并不敢往外说,流言暂时还没传开,纪府的姑娘们也很纳闷。 三房的五姑娘担忧不已:“难道大姐姐出事了吗!” “大伯母快说呀!” 纪母手指卷着绢帕抹眼泪,看了眼纪父,哭着说:“是、是舒儿闹着要和离呢!” 堂屋众人都惊了,纪老夫人拉着纪母坐下,让她好好把事情说了一遍,纪母说的只字不差,纪老夫人听着听着就捂住了心口。 “母亲!您没事吧!” “嗬、嗬……武、武定侯府——欺人太甚!!” “母亲您别激动!那祁承序定跑不了,就算祁野在,皇上也定轻饶不了她!” 纪父喊了府医过来,折腾了一刻钟,把纪老夫人扶进了暖阁炕上躺着,她才缓过气儿来,发紫的唇有了血色。 但表情仍是十分难看,“岁岁受太大委屈了……” “话虽如此,可如今祁二爷已经悔改,会遭严惩,那贱人也留不下。舒儿受的委屈有纪家出面,有一件委屈就给她讨一件,也不会让她白受委屈。至于祁老太太,我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人死债消,和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置气的呢,真折腾到和离,日后受苦的可是舒儿啊!” 纪母在老夫人床前哭个不休,“我都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不听呢!” 纪老夫人眼睛发直,突然恍惚起来,耳畔也有一道声音响起,和纪母的话交叠。 ‘敏敏!娘可都是为了你好!’ 纪老夫人蓦地抬手往胸口抓去,隔着衣裳,温热的佛公玉佩被她死死抓在掌心。 纪母还不曾觉察到她的不对,仍在哭纪舒不懂她的苦心,纪父在一旁长吁短叹: “舒儿性情太野!自小就如此!好不容易扳过来了,谁知道——哎!” “都别说了。” 纪老夫人捂着头,打断了他们二人。 纪父忙担忧的上前扶住母亲,纪老夫人抓着他手腕,“此事先别闹得太大,舒儿不是还没写和离书么,你们夫妻俩也别急着骂人家,逼人家。这事儿……慢慢说。” 老母亲都开了这个口,纪父纪母自然不敢说什么,乖乖应了声是。 纪老夫人下了榻,拄着拐站了起来,牵住五姑娘的手,对纪父纪母说道: “我先回去了。这事先别往族里说,知道么?” “是,母亲。” 纪老夫人领着人慢慢离开,不知为何,一向挺拔的背脊竟有些佝偻。 纪父脑中好像闪过什么,却没抓住,他揉了揉山根,叫来管事。 “马上宵禁了。把人都找回来,先别寻他们了,明日再说。” “是,老爷。” 纪父本想着明日早朝,纪乘风一定会去,到时再细细打探他们的去处。 谁知纪乘风直接告了假,纪父气得不轻,朝堂上憋了一口大气,直接站出来参了武定侯一本! 纪父已经是内阁次辅,仅次于赵首辅,平日他安分守己朝堂上几乎不参与任何争斗,这次却突然站出来参人。 皇帝看了折子,勃然大怒,“武定侯何在!” 祁昌闭了闭眼睛,立即走出队列,“陛下,臣在。” “混账!你次子祁承序私带军妓出逃!藏匿踪迹!事情可否属实!” “陛下……这都是误会,其实——” 武定侯还没狡辩完,祁野闲庭信步出列,微微垂首,淡淡道:“皇上,微臣有证人。” 皇帝眼神一闪,好一出内斗,他巴不得如此,欣然同意召证人上殿。 武定侯脸色彻底白了,待陈万里等人讲述完事情经过,皇帝当场下诏:“武定侯官降两级、祁承序革职下狱,先关押十日再定后罪,私逃的军妓绞刑处死,十日后行刑。诏书就由纪爱卿代朕拟定!” “谢皇上——” 118家谱除名 早朝后,消息在京师传开,喜桃把这好消息转述给了纪舒。 她平静的露出一个笑容,评价道:“十日后祁承序还未出大狱,能亲眼看见姜芙处刑,能给她送上一程,也算她二人相好一场。” 只是希望姜芙黄泉路上走的慢一些,等她把祁承序送过去,也好让她们这对爱的要死的鸳鸯,在地底下也能团聚一场。 “信送进去了么?” “送了,奴婢找了之前接触过的侍卫大哥,塞了银子让他通融,已经给贤妃娘娘身边的姑姑了。” “姨母召我还要请示皇后,怕也要耽搁几日,先等着吧。” “嗯,对了小姐,还有个笑话和您说,您还记得昨日宴席上,骂您的那几个夫人么?就那几个京师出了名的碎嘴子!这次终于遭报应了!” 纪舒好奇的抬眸看去,“她们怎么了?” “奴婢有在她们府上认识的人,说那几个长舌妇,昨夜里有两个莫名其妙摔进池子里,差点给淹死,还有被天降火团砸中,头发都烧没了一半!还有走着路好好的,就摔断腿还把牙磕掉的,总之没一个好的,都断胳膊断腿儿了。” 喜桃笑着说:“京师都在传,是她们平日舌头太长,犯了口业,遭报应了!” 纪舒听得直摇头,怎么可能有人同时倒霉成这样,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有人特意在帮她报复。 哥哥性情太直,只会直接莽上去,会在背后报复的这么狠的,也就只有将军了。 纪舒想的太投入,眉眼都笑弯了。 喜桃看着,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让小姐想到将军,便不会闷闷不乐了,真希望小姐能尽快摆脱烂人,和将军终成眷属。 …… 纪父下朝回到府上,本来因为武定侯府受惩心情不错,直到看见堂屋里的众人,他的脸唰的沉了下来。 堂屋内闹哄哄的,纪父的出现让他们纷纷站了起来。 坐在最中央,最年长的花白胡子老头走上前说:“阿荣啊!我听说你家舒姐儿在闹和离?!” 边上的族老们七嘴八舌的问:“是不是真的啊!” “太不像话了!要不是老四家的派人传信,我们还不知道呢!这纪家是要翻天了啊!” 纪荣的眼神唰的往纪家老四看过去,纪老四被兄长看的身上肥肉一颤。 纪父:“谁告诉你的?” 纪老四咽了口唾沫,“我听我家宜姐儿说的!怎么,大哥,还真有此事吗!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们!你是想帮舒姐儿瞒着?你置咱们纪家于何地!” 族老们看纪荣的眼神也充满了不悦和指责! 纪父揉着山根说道:“不是隐瞒!此事还未定论,我只是不想打搅各位世叔!” “你最好是如此!” 辈分最高的族老冷声说道,“纪家从无和离妇!纪家到现在,祖祖辈辈的女子,都是贤良淑德之人!纪家的女子就是就是丧夫,仍恪守女诫安分守己,还曾得到先帝亲赐的贞节牌坊!这都是纪家的荣耀!不能毁在纪舒的手上!” 纪老四不停点头,“什么和离,自古来就没有和离!只有男子七出休妻!这和离就是那些心术不正,不守本分的下贱女子胡诌出来的!” “我早就提醒过大哥,不要太放纵舒姐儿!之前舒姐儿要学骑马,离家出走那会儿,大哥就该听我的,下狠手打一顿!趁早绝了她这些不三不四的念头!大哥不听,这下好了吧!” “你滚!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纪荣忍无可忍,一声怒吼,纪老四只是他的庶弟,嘴贱又胆小如鼠,吓了个趔趄,躲到了众族老的身后。 嚷嚷说:“各位世叔!你们看看大哥!他要败坏咱们纪家百年来女眷的名声啊!” “四弟!你胡说什么!” 纪母迟迟赶到,她忙的打圆场,冲几个族老行礼赔罪,“各位世叔都消消气,这事是我们舒姐儿不懂事,我已经在劝了!舒姐儿是不会和离的,我保证!” 族老们纷纷说道:“最好如此!” “你们尽快把事情处置好,别连累了纪家。” “纪家未出阁的女子可还多着呢!纪舒这一闹,满京城都知道纪家养出了一个悍妇,还有谁敢来求娶纪家的姑娘!若因为她的任性,毁了纪家女子的一生,她就是我们纪家的罪人!” “若真闹到那般地步,纪家的族谱也容不下她!” 纪母脸都白了,慌忙摆手,“不不不,舒姐儿会听我的,她不会和离的!舒姐儿是老爷的孩子,怎么能除名呢……” 为首的族老抬手打断了她。 他看着他们夫妻俩,缓缓说道:“我们今日来,只有一条。舒姐儿不能和离,你们告诉她,若真要和离,族谱除名。纪家或可收留她,但只能当被休回家‘收留’,你们可懂?” 纪母崴了一下脚,被休回家的,只能终身束缚高楼,她舒儿不能沦得这种下场。 “绝对不会的!” “哎,你们还是不会教导孩子。” 族老叹息着摇头,看着纪父说:“想你父亲当初,就比你果决。你姐姐她这么多年不也想清楚了么?所以说何必要闹这一出。” 拄着拐进门的纪老夫人和纪父纪母,表情同时一怔。 纪老夫人抓着心口的佛公玉坠,脑海中的回忆越发清晰,她看见了她的敏敏,一身孝服,面黄肌瘦像浮萍一样飘忽。 她身后是一块崭新的牌坊,上书贞洁二字,身旁无数人围着她,他们满脸的贪婪,得意,像水蛭无形的攀附在她的敏敏身上。 破旧的朱门缓缓合上,最后刻在她记忆里的,是她温柔的敏敏看仇人一样,憎恶的看着她的眼神。 纪老夫人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老夫人——” “娘!!” …… 纪乘风回到宅子里,寻到纪舒院子,一脸严肃,“岁岁,祖母病倒了。” 纪舒正在绣花,闻言一怔,讷讷道:“因为……我?” “不是你。是族里那群世叔闹到了父亲跟前,祖母才气倒了。” 纪乘风揉了揉眉心,纪老夫人待兄妹俩一向很好,纪舒说:“哥哥,你带嫂子回去吧。” “……我留在这里帮不了你,我肯定得回去,先把那帮老不死的嘴堵上。” 纪乘风满脸阴沉,说道:“你就在这儿躲着,我和你嫂子都不会说你在哪儿。” 纪舒摇摇头,“我在哪里不重要了。姨母已经找人给我递了话,明日我就进宫。” “岁岁你是想找姨母……” 纪乘风豁然开朗,林姨母是贤妃娘娘,说不定她开口能解决妹妹的困境。 纪舒:“我不是找姨母,我是要找皇帝。” 纪乘风震惊不已,纪舒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绣花针戳进绣面,平静道: “谁开口,都没有皇帝开口有用。” 119朕免了祁承序的罪,再给你个诰命 一顶小轿慢悠悠停在皇宫一处角门前,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姑姑走上前。 喜桃替纪舒撩开帘子,扶着她走了下来。 “给表小姐请安。” “姑姑客气了。” 林姨母的亲信文瑛姑姑是从林府跟出来的,和纪舒很熟悉,她上前扶住纪舒的胳膊,引她进了宫,路上,二人轻声交谈。 纪舒:“姨母身体还好么?” 贤妃年前有孕,可惜孩子没保住,有些伤了身体。 “已经调养过来了,没什么大碍。娘娘很担心小姐。” 瑛姑姑轻声说,武定侯府的事已经传进了宫里,即便是纪舒不递这个请安贴,贤妃也会召她进宫问询。 贤妃住东六宫的延禧宫,瑛姑姑一路将她引到正殿,扬声说:“娘娘,表小姐来了。” 纪舒垂首走进暖阁里,屈膝行大礼,“臣女纪舒,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快步从暖炕上下来,伸手去扶她,眼圈红了。 “快起来!你们都出去,瑛姑姑留下。” 殿门口侍茶的宫女应了声是,纷纷退了下去,瑛姑姑过去关了门。 贤妃拉着纪舒坐下,落了滴眼泪,“舒舒,可委屈你了!武定侯府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皇上已经下令处置,你可知道么?你若还有不解气的只管告诉我,我去求皇上!” 纪舒摇摇头,她看向贤妃,时隔多年,这张面孔之前在她回忆里已经渐渐模糊了。 她这位姨母和她只差了四岁,却走的比她还要早,就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卷进内宫争斗,连真凶是谁都没查清。 二人从小是玩伴,虽然差辈但感情甚好,纪舒眨巴着眼睛憋回酸涩,嗄声说: “娘娘可还好么?” “你不必担心我。我有瑛姑姑在呢,还有我爹爹,兄长,皇上待我也不差。” 林家的男子多数都进了太医院,贤妃的处境按理说很安全,不知上一世她如何染了重病身亡的。 纪舒晃了一下神,贤妃说道:“你先别问我,你来寻我定是有事,你只管直说!” 纪舒敛眸,温声道:“我要和祁承序和离,爹娘和纪家都不肯。” “和离?” 贤妃怔住了,她眨了一下眼快速回过神,“和离也好,武定侯府是座蛇窟,那祁承序也不是好玩意儿。你说姐姐不许?” 纪舒苦笑道:“为了躲我爹娘,这几日我都没再回去过了。” “早听说纪家迂腐……无妨,我代你去说,大不了我找父亲去劝姐姐。” 纪舒摇摇头,“不用这样麻烦。姨母,我想去见一见皇上。” 贤妃很快明白:“你想要皇上帮你和离?这怕是行不通……” 皇帝怎会管女儿家这点小事,而且又是涉及两个官宦人家,就是告到皇后那里也不会帮纪舒,顶多是各打五十大板劝个和。 贤妃:“舒舒,你别急,这事得从长计议。我叫林家帮你,定让武定侯府拿出和离书来。” “就请姨母代我请示一下吧,我不只是为了武定侯府才要面圣的。” 二人对视半晌,贤妃见她心意已决,一咬牙,“好。这会儿皇上应该正好下朝……姑姑,你把我那件宝蓝色宫装取来。” “我换身衣裳,带你去廊下截人。” 瑛姑姑不赞许的看了眼贤妃,贤妃却装没看见,不多晌,瑛姑姑自己回来了。 “娘娘在更衣。”瑛姑姑走上前给纪舒倒了盏茶,叹息着说: “表小姐,皇上不会帮您这些事的,娘娘领您去见皇上,会让皇上生气的。娘娘说的那身宝蓝色宫装,皇上最喜欢,可若这身衣裳蒙了您这件事,日后皇上心存芥蒂,娘娘会很难保全自身。” “我懂的姑姑。我不是去求皇上,您信我,我不会害姨母。” 瑛姑姑言尽于此,没有多言。 贤妃换好了衣裳,便领着瑛姑姑和纪舒两个人,到皇帝下朝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没过多久,皇帝的仪仗出现在视线内,贤妃踩着砖石迎上前去。 “臣妾参见皇上。” “贤妃怎么在这儿站着?这里风大,你身子还未痊愈仔细受风。” 皇帝关心了一句,点了瑛姑姑说:“文瑛,将披风给你家主子系上。” “臣妾不冷,您今早说下了朝来臣妾宫里用早膳。臣妾才特意在这儿等您。” “也不必走这么远来等,累不累?” 二人手牵着手说话,竟也恩爱。 纪舒偷偷瞟了眼皇帝,天治帝今年四十七,不算年轻但皮相不差,他温润沉肃,阅历堆积在他身上,沉淀出成熟男子的稳重,但眼神里透露着高高在上的疏离,傲慢,真实情绪藏得很严实,是标准的帝王相。 说罢,天治帝牵着贤妃便往延禧宫去,纪舒一直站在瑛姑姑身后,天治帝并未注意到她。 等到了延禧宫,宫人上好了早膳,天治帝才想起:“朕记得你昨晚说,纪次辅家的姑娘,你外甥女纪舒要进宫和你请安,人还没来么?” “舒舒已经到了,方才还跟我一道去接皇上来着。” 贤妃往后一招手,纪舒才走上前,掀裙跪下,“臣女纪舒,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你姨母常和朕提起你,你既然入宫了就多陪陪她。” 天治帝眼神一闪,思绪流转,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他看了眼贤妃,不冷不热的对纪舒说:“只是你自己身上,好像还有事情不曾解决?” “臣女斗胆,今日进宫给姨母请安,也是来和皇上告罪。” 贤妃一愣,天治帝更是被这话打的一懵,他笃定纪舒是借贤妃,来找他求助来了,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嗯?你有何罪?” “年前威海关战情,粮草不齐,臣女忧国忧民,碰巧身有私几,不得已隐瞒所有人,擅自集粮发往威海关。听闻皇上近日四处寻觅,臣女自以为有罪,不敢再躲,这才前来请罪。” 贤妃手一哆嗦,眼珠子好悬没瞪掉,她悄悄看向皇帝,天治帝也懵了。 半晌才说:“那人竟是你?你就是林岁?” “出门在外不敢以真名示人,林乃母姓,岁岁是臣女小字。” 纪舒头贴在地上,“臣女有罪。” 天治帝愣了半晌,笑了,这笑里可是掺了不少情绪,分不出他是喜是怒。 天治帝朗声道:“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贤妃立即跪地,“皇上,舒舒她不懂事,请您……” “怎么是不懂事!纪舒她可是救了一城百姓和无数将士啊!她是大秦的一大功臣!快起来!” 天治帝笑累了,摇摇头说:“你可是叫朕好找,如今天下人可都在请愿,要让朕好好封赏你这个大善人!可是朕迟迟寻不到你,给不到封赏,岂不是辜负天下百姓的心呐!” “臣女不敢。臣女不曾上禀私自集粮,乃是一罪。” “诶,功大于过!你且说,你要什么赏赐,朕都许你!” 天治帝摩挲着下巴,思忖说道:“不如,朕就免了你们武定侯府的罪?再给你丈夫祁承序赐一官职,给你赐一诰命?你看如何?” 120和离上 纪舒眸色清冷,脱口而出:“皇上若真想赏臣女,便请皇上,重惩武定侯府!” 天治帝顿时无声,他盯着纪舒看了片刻,不禁一笑。 “朕常听说武定侯府的二少夫人,贤惠持家,将侯府庶务管理的井井有条,善待庶出,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你为武定侯府付出这样多,如今却要朕重惩他们,就不怕被夫家记恨上么?” “武定侯府有愧于臣女,臣女不想再为这样的人家费心。所以臣女今日还有一事。请皇上看在臣女集粮有功的份上,为臣女赐一和离书!还臣女自由身!” “你要和离?”天治帝不敢相信,他眼神闪烁,道:“你可想好了?我大秦至今官宦人家,还从无女子和离的先例。” “从臣女这里便有了。” 纪舒眼神坚定,“臣女不要其他赏赐,只要和离书,请皇上成全。” 天治帝往后仰了仰身子,他看向贤妃,犹豫说道:“兹事体大,你可同你爹娘商量过了?” “皇上方才允过臣女,臣女要什么都可以。臣女只要皇上准允便可。”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天治帝想推脱都不行了! “既然你如此决绝,朕就为你写一次圣旨。曹严,取笔墨来!” 曹公公惊讶不已,没想到皇帝竟这样干脆。 天治帝坐在书案后,仔细提笔书写,纪舒立在一旁,袖下的手激动的发抖。 黄封一向是大诏才用,她本以为天治帝至多给她口谕,但有黄封在手,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她和离是皇上准允同意的,没有人敢置喙皇帝,就没人敢对她说三道四。 天治帝写完,盖了玺印,才叫曹严交到了纪舒手中。 贤妃激动的落泪,纪舒恭敬谢恩:“皇上圣明!” 天治帝坐在书案后,笑容明晦不清,“朕想了想,武定侯府的确有大过,朕之前的处置还是轻了些。” “曹严,传朕令,武定侯教子无方,爵位降一级,再袭爵位只授终身,一袭后再不可世袭。祁承序囚半月,终身不得再入朝为官,且此人品行不端,不能承爵。传令下去,叫内阁拟旨吧。” 曹公公暗自掩下眸中的震惊,恭敬道:“是。” 天治帝又对纪舒说:“纪舒,你有大功,这和离书算是朕额外赏赐你的,其他赏赐待朕昭告天下,再送去你府上。” “谢皇上,皇上万岁!” “臣妾代舒舒,叩谢陛下!” “快起来!纪舒,留在宫内陪你姨母用膳,待午时内阁拟完旨,你和他们同去!曹严,叫人先把祁承序从大牢里放出去。” 天治帝这一令下的贴心,还省得纪舒两头奔波。 膳后,贤妃催促她赶紧出了宫,纪舒走在宫墙下,脚步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喜桃在宫门外翘首以盼,终于是看见了纪舒,她飞奔上前,望见纪舒手里的圣旨,眼泪瞬间绷不住了。 “小姐!” 纪舒拍拍她的手背,“先去武定伯府。” 喜桃抹了眼泪,扶着她上轿吩咐轿夫直奔武定伯府而去。 此时,武定伯府门前,几名官差提着祁承序摔在伯府台阶上,将伯府大门拍的哐哐响,附近街坊全都抻脖子看。 “呦?那不是侯府祁二爷么?怎么放出来了!” 侯府门房开了门,见是二少爷,飞奔去叫来了武定侯。 武定侯赶到,又惊又怕,“这是何意?” “皇上下令,要我们把人先给侯府送来,既然人送到了,告辞。”官差抱拳作揖,转身离去。 武定侯赶紧叫人把祁承序背进了府上,“快把府医找来!” 祁承序虚弱的趴在床榻上,他下狱后便挨了几轮酷刑,如今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李氏闻讯赶到,看见他瞬间泣不成声,趁府医检查的空隙,她将武定侯拉到耳室。 “侯爷,皇上这是何意?是咱们序儿没事了……还是要怎样啊……” 罪名还没定下,人先给送回来,这动作属实是不妙啊!不会是皇上要杀人,先把人送回来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 李氏肝肠寸断,扒着武定侯身上大哭:“侯爷!这是妾身唯一的儿子,是妾身的命根子啊!您可一定要救救他!他不就是带了个军妓出来吗!这算得了什么大事啊!不至于丢了性命吧!大爷可是刚打了胜仗!皇上怎能杀他唯一的弟弟啊!” 李氏恨祁野落井下石恨得牙痒痒,可当下她又不得不依靠祁野的战功! “侯爷!大爷不能这样!他为了逃避责任把序儿推出去,他怎么忍心!序儿是他弟弟啊!如今皇上要杀序儿,他怎样也要保序儿平安!!” 李氏见武定侯无动于衷,一狠心,“侯爷不去!妾身去!就是二爷砍了妾身的脑袋,妾身也要救儿子!” 武定侯拦腰把人抱了回来。 “够了!你还嫌闹得不够难看!现在侯府外边儿全是人!你还嫌侯府的脸丢的不够大!” 武定侯喘着粗气,面色铁青,“皇上不会杀承序的。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绝对不大!不至于丧了命去!” 但皇帝究竟要怎么判,武定侯还是参不透,尤其是这突然送回来的操作,更是叫人迷惑。 这时,乔管事在外头说:“侯爷,夫人,二爷找呢!” 李氏赶紧跑了出去,祁承序喝了几口水,已经能说话了。 他抓住李氏便问:“娘,舒儿呢?她还没回来吗!” “你这混账!不问娘这几日为你担心成什么样,你问那个不要脸的下贱娼妇!!” “娘!你别这样说!她在哪里?” “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她连纪家都不敢回,谁知道躲在哪里厮混!她的心硬的像茅坑里的石头!你这傻子,她可是看你落难就不要你了啊!你还想着她!” 祁承序喘息渐重,嘴唇都紫了。 他掐的李氏手腕生疼,一遍遍重复:“娘,把她找回来!我不和她和离,我不和她和离!!” 李氏气得脑仁疼,正想骂他,门房慌慌张张跑进屋内。 “老爷!不好了!曹公公带着圣旨到侯府门前了!还有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也来了!” “什么!” “舒儿!” 武定侯和李氏大骇,祁承序则瞬间亮了眼睛,心想是舒儿回心转意回来了! 他掀了锦被,一改之前的趔趄,往侯府前门飞奔而去! 121和离下 侯府门前的巷弄汇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离得远远的议论,纪舒站在侯府前的石阶下,抬眸看着那一方牌匾,笑容讳莫如深。 “舒儿!” 祁承序跌跌撞撞跑出侯府,围观百姓一看到他纷纷激动起来,“出来了!” 祁承序直奔纪舒,他料定纪舒是回来了,一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泪流满面,“舒儿,你还能回来原谅我,我、我太高兴了!往日的事我都会补偿你的,我发誓!” 他伸手就想牵纪舒,纪舒手臂一扬,狠狠扇了过去! 祁承序毫无防备,一头栽倒在地,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再次磕碰,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前一阵发黑,不可置信的看着纪舒。 “打起来了!这夫妻俩打起来了!” 百姓激动的嚷嚷,武定侯和李氏追到门口,李氏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纪舒!你这贱人!你竟敢和自己的夫君动手!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侯府的护院犹豫再三,为难的往纪舒围了上来,纪舒身后的几个轿夫立即站到她身后,两方对峙谁也不让谁。 纪舒居高临下看着李氏,哂笑道:“拿我?你凭什么拿我?” “就凭我是你婆婆!序儿是你夫君!夫君是天!你敢和夫君动手!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李氏表情一狞,抛下祁承序扬手扑上来,想要打纪舒。 喜桃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推到了地上。 李氏摔得不轻,捂着腰嚎了两嗓子,便在地上扑腾腿大哭:“没天理了!儿媳妇打婆婆了!这是要杀了我啊!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杀我!谁家的媳妇打夫君又打婆婆!纪家百年儒家,竟教出这么个悍妇,我上哪里说理去啊!” 百姓交头接耳,对纪舒指指点点,议论个不休。 纪舒:“你联合你儿子,接外室进门充老太太的女儿,放任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姑侄不伦,还骗我把外室的孩子养在膝下充作嫡子,桩桩件件,哪一件对得起我?” “什么!”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如今百姓都不知这件事,武定侯府多方拦截消息外传,眼下就被纪舒这么抖落了出来,气得武定侯喘息如牛,好悬没气撅过去。 李氏拍着地大喊:“你胡说!” 纪舒从袖袋里取出圣旨,平举在胸前,“李村红,你看这是什么?” 武定侯眨了眨眼,下意识跪在了地上,李氏还欲喷粪,被武定侯一把按住后颈压在地上。 “不许放肆!那是圣旨!!”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跪倒在地上,李氏吓懵了,头也不敢抬,祁承序跪正在地,红着眼看着纪舒。 他牙关打颤,心里满是恨意,即便是他有错,一日夫妻百日恩,纪舒不为他求情便罢,还这样将他的颜面踩在脚下!果然是婊 子无情!! 此番他若留下一条性命,日后定要狠狠磋磨这贱人! 纪舒展开圣旨,顶着祁承序恨不得杀了她的视线,徐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武定侯府祁纪氏,端庄淑惠,敬以持躬,胸有沟壑,乃女子表率,朕甚欣慰。然其夫祁承序,私放军妓,哄骗家妻,劣迹昭彰,罪不容恕!配之不匹!今许其妻纪舒与之和离,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天治十五年五月二十七日。” 纪舒说罢,四下寂静无声,祁承序僵在原地,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耳畔嗡鸣,让他整个人僵着往后倒去。 喜桃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啪啪两个巴掌! “祁二爷别晕!先把圣旨听清楚了!后头还有呢!” 李氏爬上前把儿子救了下来,她也是头晕目眩的,没心思和喜桃计较,看着纪舒的眼神满是震惊。 “你是不是疯了?你,你怎么敢和离?” “侯夫人,这圣旨是皇上写的,你这是在质疑陛下?” 李氏摔坐在地,皇上怎么会插手这样的家事!还亲自给纪舒写圣旨和离,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纪舒真的要走,她怎么敢和离!她不知道回纪家是什么下场吗! 纪舒微微俯身,看着李氏的双眼,“你现在明白了么?我日后与你们没有关系了,你也再别拿婆母架子压我,这七年我忍你很久了。” 啪—— 明黄色的圣旨轴柄狠狠抽在李氏颧骨上,打的她半边脸都麻了,短短几息脸上肿起高高的红印! “你敢打我!” “这是皇上给我的圣旨!谁打不得?!”纪舒大喝,她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道:“我自嫁进武定侯府,并未做过一件亏心事,却叫你们羞辱至此!今日这一打是你欠我的,若想告我,去顺天府吧。” 李氏有气撒不出,憋屈的捂着脸大哭,这时,看了半天戏的曹公公走了过来。 他客气道:“姑娘宣读完了,也该叫杂家念了。武定伯接旨——” 武定侯脑袋嗡的一声,他本就跪着,曹公公举着圣旨大声宣读,听到自己被降爵,下一代爵位还不可世袭罔替,武定伯身子晃了晃,摔坐在地上,脊背刹那间就弯了下去,颓唐的好似老了十来岁。 李氏喉中抽抽两声,再撑不住晕在了地上。 曹公公读完,镇定的卷起圣旨,吩咐随行的侍卫,“把这武定侯府的牌匾摘下来。此乃皇上御赐,今日就要收回了。” “是!” 侍卫们架起梯子,将武定侯府的牌匾摘了下来,武定伯浑身颤抖,看的忍不住落下泪来! 武定侯府世袭罔替了三代,到他这里竟然没守住!失了这荣耀!让他有何颜面面对祠堂祖宗!! “侯——伯爷!” 乔管事大叫一声,慌张的撑住武定伯,招呼护院,“赶紧,赶紧扶伯爷进府啊!” 一家主子晕了俩,伯府乱成了一团,早已等候已久的官差押起了祁承序。 他这时才找回声音,即便被架起身子,仍挣扎着回头看纪舒,冲她大吼:“我不和离!纪舒!我死都不放你走!!你给我记住!唔唔——” 官差捂了他的嘴,直接抬走,祁承序红着眼盯着纪舒,扭动着身体像条恶心的蛆虫。 纪舒吩咐喜桃:“马上叫人来,把之前没带走的东西全都带回宅子里去。” 曹公公冲纪舒作揖,“杂家恭喜姑娘脱离苦海,那杂家现在就回宫复命去了。” “劳公公帮我向姨母带句话。” “杂家定把这喜讯给贤妃娘娘带到。先行告辞。” 曹公公上了轿子,渐行渐远。 围观的百姓舍不得散,纪舒正打算上轿回去,人群分开一条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纪父纪母跳下马车,瞧见武定伯府前狼藉一片,便知来晚了。 纪母泪流满面,奔到纪舒跟前,高高扬起手。 纪舒不躲不闪,平静的和她的泪目相对,纪母抽吸两次,颤着手放下改成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往马车上拖。 “你跟我过来!!” 122县主娘娘大福 马车上静悄悄的,三个人都一言不发,还是纪父先打破了平静。 他揉着山根冲纪舒伸手,“圣旨给我。” 纪舒递了过去,纪母低低啜泣,拉着纪舒的手问:“你这几日住在哪里?” “我自己买的宅子里。” “你倒是有本事。” 纪父捏着圣旨的轴柄,不冷不热的说了句。 他扬了扬手里的圣旨,“这是你找贤娘娘求情,让皇上下的旨吧!” 不等纪舒回答,纪父拔高了声音,暴怒:“胡闹!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你找贤妃帮你,可知她会因此被太后问罪!你姨母待你这样好,你就为了一己之私这么利用她?” 纪母哭着说:“如今圣旨已经下了,宫内女人多口舌也多,以后不知要有多少人说你姨母,狐媚惑主。舒儿,你怎能这样自私啊……” “我确是发了封信让姨母召我进宫面圣,但求旨并未让姨母开口,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你当你是谁?内闺女子而已!皇上岂会听你的!” 纪父气的头晕,抚着胸口连连说:“逆女,你、你不听父母命就算了,你还会扯谎了——” 纪母上去给纪父顺气,哭着求纪舒:“舒儿,你就认个错吧!如今纪府上下,族老世叔都在等着呢!你便认个错好声好气的,你是你爹的女儿,可不能被宗谱除名啊!” 纪舒疲惫不已,她想解释,可爹娘根本不给她插嘴的机会,说话间马车也停了。 纪府大门后一帮人围着,提前回来报信的小厮,方才把事情经过都讲明,族老们愤愤不已,在这儿站着就是来堵纪舒的。 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最年长的族老喝道:“纪舒!不肖子孙!还不快滚下来!” 纪舒听这声音,表情一狞,反手抓住身下坐垫的衬布,指尖将细丝纹路都勾破了。 这群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都不是人,是恶鬼! 他们自恃辈分高,在纪府上倚老卖老,坐享人伺候,利用纪荣的官职,给自己一脉下派到州府的子孙,谋舒服油水大的官职,一边吸嫡系的血一边对纪府上的事指手画脚! 上一世纪家开始走下坡路,就是因为这些旁系支脉的子孙,在地方为官时无恶不作,又正逢大秦各地天灾,乱军肆起,传到皇上耳中,就是纪家族人为官不仁逼人造反,纪荣被判革职斩首,偌大的宅门一朝倾颓。 她的爹娘愚昧不假,但若没有这群人日日灌输给他们施加压力,也不至于如此! 纪舒腾的站起身,纪父抬手拦住她去路,咬着牙低声道: “你老实待在这里!” 说罢一马当先下了马车,打算独自应付这些族老。 纪母压抑着哭声,抱着纪舒想将她按回去,用气音说道:“舒儿,让你爹先去说,到时你就去祠堂认个错就好了,别倔,娘求你了。” 纪舒看她满眼血丝,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下泛酸。 马车外,族老们见下来的只有纪荣,纷纷嚷嚷:“你那不孝女在马车里吧?我们纪府的脸都被她丢光了!你还要护着她?!” “各位世叔先息怒,这是在外头,闹大了让百姓看笑话,万事咱们进了府里再说。” 纪老四大声嚷嚷:“进了府里还说什么啊!谁不知道大哥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对舒姐儿,顿顿是雷声大雨点小!进了府就没事了!” “舒姐儿可是真自私啊!她倒好了以后大不了就是蒙着脸出门!可我还有三四个没出嫁的姑娘呢!最小的女儿才五岁,舒姐儿这一闹,她们以后还怎么相人家!各位世叔,这事儿没个道理我们可不依啊!” “你少在这儿放——胡说八道!” 纪荣被纪老四气得面色铁青,“你家姑娘的婚事我来给你找,这下满意了吧!” 纪老四眼神闪烁,哼哼道:“大哥总这样纵容舒姐儿,怪不得她人现在这么嚣张不懂事。” 纪舒径直上前撩开车帘—— “我父亲的确比不上四叔‘教子有方’,三个儿子落榜三个,最后求到我父亲头上。四叔教出来的孩子是‘懂事’的,知道这纪家靠谁撑着门楣。那四叔您懂事了么?您这么多年屡考不中,年年以此为借口问公中要钱,也该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是不是努力了?努力了功名怎么还没考上,三十几年了真的认真考了没?” 纪老四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像膨胀起来的蹴鞠球,指着纪舒语塞: “你你你,纪舒你……” 纪父眉头紧锁,虽心里略觉舒坦,但纪舒这样骂纪老四忒不合规矩,他低斥:“不是让你在车里待着!” 纪舒走下马车,“一人做事一人担,有什么话跟我说。” “好!如此顽劣恣睢!怪不得会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 大族老宽袍一甩,“方才我等在祠堂已经请示了祖宗!纪舒恣意妄为,纪家容不下她!纪荣,你是纪家现任家主,有你来亲自描她的名字,即日起将她逐出家门——” 纪荣牙根都快咬碎了,正要开口,纪舒淡淡道:“祠堂上一堆灵木排位,是哪个木头长了嘴告诉族老要逐我出门了?” 众族老额上青筋直跳,大族老冷冷道:“祖宗显灵,岂是你这小女子能知道的!” “大族老见到祖宗了?那您多注意身体吧,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见死人,听见死人说话。” “放肆!你敢藐视纪家的老祖宗!” “纪舒!别说了!”纪荣脸色难看的要她住口,纪母也要上来拦,纪舒反而上前一步,盛气凌人,生生压了几个族老一头。 “你要逐我,有何理由?” “你不守妇德!擅自和离!影响了纪家各脉姑娘们日后出嫁!丢了纪家门楣!这就是理由!” “武定伯府七年前只剩一座破宅子,我过去后才扭转颓势,事必躬亲,坊间谁不称赞我,就连太后都言我秀外慧中!您说我不守妇德?是天下人和太后的眼睛清楚,还是您这双浑浊老眼清楚?” “……” 大族老噎了嗓子,半晌挤出一句:“和离便是不守妇德,天下……没有和离的女子,就是反了规矩!” “没有和离,哪里来的这个词?大秦自开国以来民间和离女子无数,若是不合规矩,为何先帝和之前的皇帝们不罚不管?您不会要说是那些皇帝们不称职吧?” 大族老连退数步,他吓的白了老脸,脸颊凹陷下去,和老树根似的。 他拍着大腿,逼急了大吼:“那你强要和离不听父母之命!乃是不孝!不孝是大过!就得逐你!” 纪舒施施然从身后拿出明黄色圣旨,族老们大骇,忙弯了腰,大族老没了搀扶的人,膝下一软摔坐在地。 “这是皇上赐我的圣旨,皇上许我和离,父母命固然高,却高不过皇权,大族老说对么?” 老东西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这时,几个官差驾马而来,身后跟着一条长队,太监打扮的人扛了好几个红木箱子。 纪家族老赶紧直起腰看去,纪父误以为是来找自己的,上前作揖,官差下马回礼,“纪大人,在下奉皇命,来给温裕县主赐赏。” 温裕县主? 纪父傻了眼,官差往他身后一瞟,绕过他热切的走到纪舒身前,深深弯下腰。 “下官见过温裕县主!皇上为表彰县主集粮赈灾,救下沿安府一府百姓,特赐您黄金百两,白银五万,宅邸田产诸如此类皆在箱中,您的诰命圣旨还需稍等,待内阁大人们拟旨后才会传到您府上。” “多谢大人。” 纪府一干人等鸦雀无声,纪乘风刚骑着马赶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嘴咧成了花,下马后大步上前。 “岁岁做县主了!!我日后是县主的哥哥了?!” 纪舒莞尔,纪乘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喜悦的眼神转移到她身后的族老们身上,冰冷起来。 他哼笑一声问:“几位世叔祖还要逐我妹妹离府么?” “……”无人敢接茬。 纪乘风瞧见平日这群不可一世的老东西吃瘪,真想大喊一声爽!!他阴阳怪气的笑道: “如今岁岁可有诰命了,各位世叔祖却还是白身,先论公再论私,如今你们都得跪下,和岁岁道一句——县主娘娘大福!” 123祁野和纪舒有私情? 一众族老牙齿都要咬碎了,都还端着长辈架子弯不下这个腰。 大族老喘过气来瞪着纪荣道:“你就是这么教导儿女的?!瞧瞧都给教成什么模样了!敢叫长辈给她磕头了!你不如让我等白身到你院子里做下人去好了!” 纪舒:“白身见了有官阶诰命之人要见礼,此乃历朝历代的规矩。大族老这般傲气,可别自恃年纪,哪日得以面见圣上也要拿年纪说一说事,不肯给圣上请安。” 一旁的官差表情一沉,盯着一帮族老冷冷问道: “诸位是对皇上的封赏心存不满么?” 纪老四脊骨最软,第一个跪了下来,身上的肉都震得一颤,由他作例,其他几个族老也纷纷伏在地上。 大族老是硬叫人扯下去的,一帮人伏地颔首,高呼:“给县主娘娘请安!” 纪老四的声音尤为响亮,他面露苦色,想到自己之前对纪舒的贬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这会儿表现的殷勤些,只盼纪舒千万别跟他追究! 纪荣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竟是始终没有掺和这事,直到这会儿才开口。 “叫他们起来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起来吧。”纪舒淡淡道。 官差领着几个太监把皇帝的赏赐给纪舒抬进了府中,尽数搬到了她出阁之前住的院子里,办完了这些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离开。 另一头,纪舒因赈灾沿安被封县主的消息,迅速在京师传开,赵家刚把问询的消息递进翊坤宫,谢上善就跑到了赵贵妃这里,她拖着一只跛脚一瘸一拐到赵贵妃跟前。 表情狰狞,“母妃!是她!就是她害得我!原来那林岁就是纪舒!” “你怎么来了!太医说让你静养!你脚伤还没痊愈,还想不想好了!你们都先下去!” 赵贵妃把殿内的宫人全赶了下去,谢上善被她扶到炕上,赵贵妃阴冷着表情说道: “你何必着急!我正愁找不到她,她就自己跳出来了,如今她在明你在暗,弄死她的法子多的是!” 谢上善听不进去,已经被恨意和嫉妒冲昏了头脑。 砰砰捶着暖炕,“那个贱人!娼妇!明明已经嫁人了还勾引祁野!我一定要杀了她!” 谢上善眼珠瞪得浑圆,眼底满是血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祁野竟然宁要一个嫁过人的破烂货,也不肯要我!” “慢着!善儿你说什么?祁野和那纪舒有私情?” 赵贵妃按住她的肩膀,逼视着她的眼睛,谢上善一边挣扎一边骂:“祁野就是为了她才杀了赵利全家的!” “好,既然如此,此事就容易了。” 赵贵妃缓缓坐下,满眼算计,“既知她二人有私情,那只要此事被揭发出来,祁野和纪舒,一个也跑不掉。” “来人!” 翊坤宫首领太监周庆走进殿内,半跪行礼,“娘娘吩咐。” “本宫对沿安府百姓很是记挂,你领本宫的命,去准备一万两银子和两千石粮食,待本宫禀明皇上,就由你督查领人把这些送到沿安府去,记得速去速回。” 周庆抬眸和赵贵妃对视了一眼,心下会意,“是,奴才这就去。” 谢上善激动的扑到赵贵妃身上,“母妃,你有办法了?” “放心,母妃保证,那纪舒不死也残,这辈子她也不能再跟你作对了。” …… 纪舒被封了县主,风头无两,纪家也不敢再计较她擅自和离的事,回家的几天纪舒过得还算安生。 很快姜芙被判绞刑的时候到了,纪舒特意去送了一程。 行刑的地点在刑部大牢里,阴森冷然,负责行刑的官差将绳索套在姜芙的脖子上,系紧。 刑房外,纪舒询问捕头:“祁承序呢?” “他在牢房里,县主想要见他?” “姜芙行刑,我都来了,祁承序和她鹣鲽情深,怎能不来送一送。” “县主说的是。” 捕头招呼手下去将祁承序带来,后怕的看了眼纪舒的背影,心忖: 果然惹谁都不能惹聪明的女人。 瞧瞧武定伯府的下场就知道了,起也纪舒败也纪舒,这祁二爷还得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被绞死,也是可怜。 里头刑官正打算叫行刑,捕头上前喊了声:“等等,等祁二爷来了再行刑。” 刑官看见牢房外阴影处站着的纪舒,心下会意,退到了墙边上。 纪舒走到牢门铁栏后,和不远处的姜芙遥遥对望,看着对方憎恨的眼神,她淡淡然道: “别急,祁承序很快就来了。可惜没能把祁谨行和祁宝心给你带来。” “纪舒,贱人!你别得意!!” 姜芙嗓子尤为沙哑,听着好像是受刑伤到了。 她被束着双手,只能扭动身子冲纪舒喊叫,恶狠狠咒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纪舒?” 祁承序被衙役架着拖到牢门旁,他满脸胡茬蓬头垢面,像是街上的乞丐,他挣扎着想往纪舒身上扑,口中发出呜隆闷响,扯着嗓子大喊:“你别想跑!你这辈子也不能离开我!等我出去,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堵上他的嘴。” “你唔——” 祁承序口中被塞了块破布,再发不出声音,衙役控制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硬朝姜芙转过去。 纪舒:“行刑吧。” 官差反手将绳索勒在肩上,伴随着刑具转动,绳子将姜芙迅速吊高在半空,她再发不出任何声响,两腿在空中无助的乱踢,两眼暴突,舌头伸出老长,涎水不断滴落,仅仅几息就没了声响。 颈骨被勒断的声音在安静的牢中响起,祁承序脸色煞白,口中唔唔个不停。 他眼中湿润,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和姜芙的情谊,看她惨死心中悲戚。 纪舒静静看着姜芙断气,收回了视线,官差将她的尸身放了下来,上前查探后说道:“大人,犯人已经断气了。” “叫人丢到乱葬岗去。” 刑官道:“上头有令,不许人给她收尸。” 捕头看看纪舒,“县主,小的送您出去?” 纪舒转头离开了刑部衙门,她一路面无表情,直到上了马车,才捂着嘴空呕了一声。 “小姐——” 喜桃赶紧给她捶背,纪舒胃中泛酸,没呕出什么东西,冲喜桃安抚的摆了摆手。 第一次直面一人死状,她还是有些不适,姜芙那副狰狞的模样停留在她脑中消散不去,纪舒好半晌才缓过来。 人死债消,下辈子若还能投生成人,就做个好人吧。 纪舒看了眼刑部衙门的牌匾,叫车夫驭走了马车。 冠军侯府 陆问直奔祁野书房,得了传召推门而入,将一物放在了祁野面前的书案上。 布角散落一块,露出里面纹在人皮上的青黑色纹身,祁野垂眸看了眼,从一旁摸出另一片比在一起,一模一样。 祁野若有深意的往后靠了靠身子。 两片纹身都是一个扭曲成画的字——熹。 大皇子汝南王谢熹的熹。 124伶牙俐齿,从不吃亏 六月一旬,风和日丽,纪舒正整理着各府递来的请柬。 她和离的事在京师是最离经叛道的,至今过了近半月还沸沸扬扬,按理说应当有不少贵女被家中长辈逼着,和她拉开距离,但由于她被封县主的风头太盛,请她上门喝茶的人不减反增。 喜桃帮她挑挑拣拣:这个贵女不熟,退了,这家夫人阴阳怪气过纪舒,不理,半晌后只剩下一张帖子。 “小姐,这帖子怕是没法退呢。”喜桃犹豫的递到纪舒眼下。 她展开一看,帖子是汝南王府的,汝南王妃葛氏邀她六月十五去赏花吃酒,这帖子的确不好推。 汝南王谢熹是皇帝的大皇子,皇后所出,占嫡占长,朝中拥护之人很多,按理说早该被立做太子,但当今皇帝对集权看的尤为重要,任文武百官如何劝说始终空悬东宫之位,惹急了还骂朝臣是咒他早死。 汝南王此人生性随和,人淡如竹,和发妻葛王妃很恩爱,还算是可以结交之人。 纪舒看着帖子陷入沉思,上一世纪家落难,她被幽禁在深宅之中,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死前她记得江芙说过,新帝登基,可那位登基的新帝到底是谁?是汝南王,还是其他哪个皇子? 纪舒若有所思的折起帖子,“准备一下,五日后陪我去汝南王府。” 时间一转,五日后,纪舒乘着马车来到北城汝南王府。 王府里景致奇好,从廊下一路到办宴的园林,清净雅致,竟还有一处院子是专门种时蔬瓜果的,很有乡间慢节奏的舒缓感。 下人一路引她到园林里才离开,纪舒正打算四处走走,一道不友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纪舒?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本不想理会,可出声的女子显然不想放过她,快步绕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果然是你!你居然还有脸出门?也不蒙个面纱在脸上!不对,你竟没有被家里的人关在高楼上么!像你这等离经叛道的女子,就该被规矩好好教训。” 来人正是赵首辅家的嫡小姐赵嫣,她双手抱在胸前,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挑剔的看着纪舒。 她的一帮小姐妹七嘴八舌道:“郡主可别说了,祁二夫人……哦不,是纪姑娘现在不简单了,她可是县主了,我们都招惹不起!” “是啊,说不准待会儿还要以我们是白身说事儿,叫我们给她行礼呢!” “笑死人了,区区一个小小的县主,便敢如此张扬!见了郡主竟不行礼?” 纪舒见走不了,气定神闲的笑了笑,欠身冲赵嫣作了一揖,“灵慧郡主,臣女有礼。” 赵嫣和几个小跟班纷纷一愣,一向听说纪舒伶牙俐齿,本以为她白白挨一顿阴阳定会动怒,届时赵嫣就有理由以她以上犯下为由,好好教训她一顿,没想到她服软的如此干脆,倒让一群人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那叫一个憋屈。 赵嫣沉默几息,冷哼:“算你识相。一直听说你脊骨比钢铁还硬,结果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纪舒:“郡主一直说规矩,品阶低的给品阶高的见礼,的确是规矩,扯什么脊骨硬不硬的。我看郡主也是桀骜不驯之人,难道见了王妃娘娘就不见礼了么?” 赵嫣一磨牙,她的小跟班正要帮腔,纪舒歪了歪脑袋看向她们。 “郡主这样讲规矩,你们也委屈着跪一跪吧,别叫她不高兴了。” “我们凭什么跪?”一群贵女懵着脸道。 “谁叫白身见有品阶的就要跪呢,这可是规矩,郡主说的规矩。”纪舒慢条斯理道。 “你!” 赵嫣气红了脸,她从始至终只提过规矩一次,却被她发散成这样!分明她不是这个意思! 纪舒笑盈盈道:“我守了规矩,那这里唯一不守规矩之人,就要受惩罚。” 赵嫣有恃无恐,可她的跟班们不敢,赵嫣脾气这样坏,能忍耐她的跟班家中都是小官小吏,脱离了赵嫣就惹不起纪舒。 她们只思考了几息,就利落的跪了下来,憋屈的挤出一句:“给温裕县主请安。” 赵嫣咬牙切齿,“不就一个小小的县主!你还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我这县主是比不得郡主,但也是凭本事挣的。我毕竟没有灵慧郡主的好福气,有个做贵妃的姑姑,还有个做大将军的爹。” 赵嫣气了个倒仰,她的郡主是爹拿战功换的,比起纪舒自己挣还真就矮了一截。 她气得张口乱骂:“你得意什么!你这样的人就该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这辈子都别出来!说什么规矩规矩,你就是最不守规矩的!否则你怎么敢和离!” “皇上下旨,我奉诏和离,哪里不守规矩?还是说郡主以为皇上的圣旨,不算规矩?” 隐在不远树后的谢上善狠狠揪下一片叶子,在脚下猛踩。 低咒道:“蠢货!都是蠢货!!” 让她去挑衅纪舒惹她发怒,结果却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自己一通踩雷,敌人一点没伤着她快把自己炸死了! 她谢上善这么个精明的人,怎么有这么蠢的姐姐? 赵嫣功力不够,又被纪舒一句话吓得面红耳赤,跟班们也顾不上就跑了。 “郡主——郡主等等我们呀——” 一帮贵女慌忙站起身,捂着半边脸不敢看纪舒,弓腰埋头追着赵嫣跑远了。 纪舒摇摇头,心道一群年轻气盛的家伙,真是耽误她的时间。 纪舒提步打算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敏锐的望过去,只瞥见安静的林子,她敛眸假做不察,提步离去。 半晌,谢上善才敢冒头,她照着树干拍了一掌,啐道:“赵嫣那个没用的东西!” 宫人:“公主,现在要怎么办?” 谢上善一早听说葛王妃请了纪舒来赴宴,就是冲着报仇来的,若是一无所获她岂能甘心离开! “既然她不主动得罪人,本公主就来帮帮她!” 谢上善眼珠一滚,她这是在汝南王府,能教训纪舒的人除了汝南王夫妻俩,也不会有旁人了,要如何让一向谨慎的纪舒得罪那二人呢? 她脑中灵光一现,扯着宫人过来,低语了一句。 “记住了么?” “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 125暗下黑手 纪舒走出一段距离就放慢了脚步,像是在刻意等什么人。 不久后,青檀追了上来,纪舒偏头问她:“看清是谁了么?” “看清了,很是眼熟!小姐可还记得当初在沿安府,以赈灾为由博眼球的那位女子吗?” “是她?” 纪舒愣了愣,此人竟会出现在葛王妃的宴席上,身份定不一般。 她正想叫青檀跟过去打探下谢上善的身份,前头突然热闹起来,一群人前呼后拥一位姿容貌美的夫人往这里走来。 葛王妃眼睛很尖,望见纪舒便道:“温裕县主!” 葛王妃身后众人面色各异,神情或好或恶的打量着纪舒,窃窃私语。 纪舒迎上前福了福身,“见过王妃。” “客气了,快起来。”葛王妃牵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脸说道:“你气色不错,想来是没被那些坏事惊扰。我本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葛王妃的嘴差点咧到耳朵根,热切二字写在脸上。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纪舒解决了沿安府雪难灾情,阴差阳错的帮了汝南王,汝南王在户部任职,赈灾沿安府的差事是皇帝亲自指派的,他层层安排下去也算尽职,就是没算到有刘庞这么个人,若没有纪舒,汝南王就大难临头了。 人人都见葛王妃待纪舒亲近,就是瞧不起纪舒也不敢多言,唯有赵嫣拎不清,说道: “王妃为何要请她来!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她待在一处我都怕被人传闲话!方才我撞见她好心劝说她几句,她半点不领情还羞辱我,拿皇上来吓唬我!王妃可别被她这副无害的表象给骗了!” 葛王妃嘴角一拉,回头道:“骗不骗的用不着你来教我,本妃自己看得出。县主是我请的,你不想留在这儿本妃叫人送你出去,况且本妃记得,从来也没给赵家送过请帖,敢问你是如何进来的?” “王妃因为她要赶我走么?!” 王府上的护院往赵嫣围上来,她连忙说道:“是六公主带我来的!是王爷允的!王妃不能赶我走!这汝南王府最大的主子可是王爷!王妃擅自请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来,可曾考虑过王爷?如今还要为她赶王爷请的人,王妃未免过分了!” 谢上善和谢熹一道赶来,正巧听见这话,笑容一僵。 一旁谢熹望过来,眼神不悦,谢上善连忙说:“皇兄,我可没教她这样说话!若早知她这样无礼,我也不找她陪我来了!” 谢熹收回视线,快步往人群走去,扬声说:“王妃请的人,就是本王请的人。” 众人闻声看去,忙撤向两边见礼,“汝南王!” 葛王妃松开纪舒,顺势将手往谢熹掌心递去,夫妻俩感情甚笃一眼可见,赵嫣慌张的和谢上善求助,却被她狠狠瞪了回来。 谢熹对赵嫣道:“六妹说要带一个伴,本王不知带来的是这么个蠢人。汝南王府庙小容不下你,来人,赶出去。” 赵嫣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含着眼泪给气跑了。 谢上善:“皇兄,皇嫂,我真不知她如此,扫皇嫂的兴了。” “我倒没事,就是温裕受委屈了。” “……温裕县主,委屈你了。” 纪舒和谢上善对视,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 她默默打量着谢上善,面上不显,震惊都在心底,没想到这人竟是六公主谢上善,也怪不得能找的动赵家的人来堵她。 只不过她从不曾得罪过谢上善,谢上善为何要找她的麻烦? 纪舒袖下的手指拧紧了绢帕,难不成——因为祁野? 六公主有意招祁野做驸马,纪舒前世是知道的,难道是在沿安府时被她撞见了什么? 纪舒提起了警惕,谢上善为缓和气氛,笑着说道:“听说皇兄府上的湖里,荷花早早的开了,不如咱们一道去看荷花?” 谢熹:“你们去吧,我与衙门里几个大人约好了,还有些事要谈。” 他只是往书房去,顺道走了这里而已,谢熹离开后,葛王妃便带着众人往荷花池去。 谢上善:“皇嫂,怎么没见到我小皇侄呢?” “允儿在书房温书。” “今日府上这么热闹,怎叫允儿自己在书房里,不如让他也来待一会儿,看两眼荷花还能放松心情。” 谢上善一说,葛王妃也觉得不错,叫贴身的侍女去喊了儿子谢允来。 荷花池上的九曲桥直通湖心亭,今日天好,日光和煦,清风徐徐,站在湖心亭望满池莲荷确实很有意境。 女眷们或站在桥上,或坐在亭里赏景,纪舒趁着热闹悄悄到了湖边上,这里一个人清净。 她站了没多久,身侧传来一声笑:“温裕县主怎么躲在这里?是嫌我们太吵了么?” 纪舒眼神一闪,福了福身子笑道:“六公主说笑了。” 谢上善领着个半大小子,锦衣着身温谦如玉,就是稍显羸弱,这就是汝南王的长子谢允了,今年十二。 他冲纪舒拱手作揖,“见过县主。” “诶!殿下可是折煞我了,我怎好受殿下的礼。” 谢上善手在谢允脑袋上揉了一下,面上笑着说:“允儿一向如此,谦卑懂事,和大皇兄是一样的。” 心中却在嗤笑,这种自轻自贱,懦弱无能,从不在意宗室颜面的人,怎可能做皇帝,这父子俩都是废物,唯一的用处就是帮他们赵家铺路。 谢上善笑着对谢允说:“允儿,你母妃等你给他摘花呢。这儿的荷花离得最近,你可小心些。” “知道了六姑姑。” 谢允往湖边走去,纪舒并未阻止,却说道:“湖边湿滑,娘娘想要荷花,让下人乘船去湖心摘取不是更好?” “允儿一番心意,我怎好扫兴呢。” 宫人走上前道:“公主,吴夫人寻您说话呢。” 一群女眷拥到这里,本来清静的湖边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一起张口七嘴八舌的。 谢上善为难的对纪舒说:“我同夫人们说些话,可否麻烦县主代我看着允儿?马上就好。” 纪舒还未应允,谢上善便笑说:“那就辛苦县主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向那群夫人,纪舒艰难的挤出人群,喜桃扶着纪舒的胳膊,望向谢允背影道: “小姐,不然奴婢去帮他摘了吧。” 也不知谢上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纪舒往谢允走去,湖边的荷花虽然近,但也有一段距离,而且根茎难断并不好摘。 谢允努力了一番没有结果,这时纪舒上来劝道:“叫下人来吧,他们有经验。” 她还未说完,忽然有人在她身后狠狠一撞,纪舒整个人往谢允背上扑了过去! 126自食其果 这下若是砸实了,二人定会摔进湖里!刚进六月的天湖水还冷着,小孩子体弱这样泡一下保不齐要如何! 若谢允病了,她这个手脚没轻重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汝南王夫妻俩心里定要留下些隔阂。 原来谢上善打的是这个主意。 纪舒想果然如此,她的手按在谢允肩上后,略偏了点姿势让胳膊着地,用自己给谢允垫了一下湖边的石子儿,将人顺势往回一搂,把他的脑袋护在了怀里。 二人一道摔倒在湖边,溅起浑浊的水点泼在身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到动静,附近的女眷纷纷看过来,谢上善激动极了,拨开人群过去,本以为会看见湖里两个扑腾的人影—— 谁知道却见纪舒温和的扶起谢允,替他抹去脸上的污渍。 “没伤着吧?” 谢上善气得嘴唇发抖,眼睛都红了。 纪舒隔着人群瞥了眼谢上善,既知她不怀好意,纪舒早有准备,去谢允那儿时故意站的远了些,没想到帮谢上善办事儿的人是真的心急,估计是怕她真把谢允劝回来了,也没衡量能不能把两人撞下去就动手了。 “允儿!允儿你没事吧!” 葛王妃从湖心亭一路跑过来,抱住儿子查看,花容失色,谢允嘴唇有些发白,惊魂未定,努力安慰葛王妃。 “母亲别怕,我没事。” 他体质太弱,冬日穿少了一件内衣都要躺半个月,葛王妃实在是怕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嫂你怪我吧!都是我不好,我就和允儿提了一嘴你喜欢这湖里的荷花,允儿就说要给你摘,我想着在这儿浅泊应该是无事的,谁想到温裕县主这么不小心,差点就把允儿撞下去了。” 擦拭身上污水的纪舒眸色一沉,远远看着谢上善,默默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葛王妃还未开口,谢允便说:“母亲!不是的,这不怪县主,是我任性想给母亲摘花,县主才来劝我。我自己脚滑险些掉下去,县主救了我,还被我砸了呢。此地顽石太多,还不知县主有没有受伤!” 葛王妃一听,忙往纪舒看去,这一看才知她比谢允更加狼狈,身上上好的锦缎沾的全是灰点,已然是不能穿了,鬓角的碎发落了下来,衬着温和淡然的面容我见犹怜。 “怪我不好,方才全急着允儿了!我带你去换身衣裳!” 纪舒按住葛王妃的手,“王妃稍等,先等我找出方才在身后作乱的人,再去换下这身也不迟。” 谢上善表情一狞,葛王妃:“你是说方才有人故意在背后推你?!” “我刚站到殿下身后,便被人撞了一下。” “岂有此理!是谁!” 葛王妃怒道:“方才可有人看见是谁动的手!若能举报本妃重重有赏!” 女眷们面面相觑,那会儿人太多,大家注意力又都在谢上善身上,谁会在意纪舒啊。 谢上善见此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扫视着人群,希望那宫人赶紧趁机跑远。 纪舒:“请王妃先把这里圈住,别叫人离开,我有法子能揪出那人。” 谢上善倒吸了一口凉气,葛王妃立即命护院把这里围了起来,谢上善做贼心虚,张口便说: “县主是从背后被推的,事发突然,怎能找出真凶?可别是逞强,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就是啊……怎的拿我们当犯人一样圈着。” 纪舒抬起手,掌心往上,淡淡道:“我说能找到,便是能找到。那人从背后动手,她利用人多做掩护,但也正是因为人多,她推完我来不及走,我护着殿下摔倒在地后,马上用沾了污水的手抓了一下她的脚踝。如今只要查看每个人的鞋袜,哪个上头有痕迹,哪个就是推了我的人。” 谢上善看着她手心的脏水,瞳孔震颤。 与此同时,躲在人群里的宫人瑟瑟发抖,她将头埋的极低,努力往人后挤,想要趁机溜走。 谁知刚退出人群,一只手就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拖着她往前。 青檀扬声喊道:“小姐!这人鬼鬼祟祟的要跑!我看她就不对劲!定是心虚了!!” 谢上善脑袋一晕,宫人吓坏了,慌张挣扎,“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公主的侍女!我是要去给公主办事的!” 葛王妃倏地看向谢上善,“是你的人?” “……皇嫂别误会!我方才让她去帮我取件披风来着。”谢上善笑容僵硬,遮掩慌乱,啐了宫人一声:“你不会等会儿再去么!没见到县主在找凶手呢!捣什么乱,还不快过来!” 宫人正欲跑过去,青檀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谢上善看向纪舒:“县主,你的侍女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勿怪,只要在场之人谁都有可能。既然您的侍女这样清白,不妨先从她查起吧。” 青檀揪着人拎到纪舒身旁,纪舒抓住她的衣摆,正要往上,宫人死死往下拽,总之就不让她掀。 四周众人纷纷瞧出不对劲:“这人好奇怪,你若没干你心虚什么!” “她就是不对劲啊,刚才我们都在拎了裙摆互相看,只有她快把头埋进胸口了!” “定是她干的。” 纪舒趁其不备,一个矮身拎起了她的裙摆,随即一声厉喝:“果然是你!” 宫人心理防线顿时崩溃,摔坐在地大哭:“奴婢是不小心撞到县主的,奴婢绝非故意!县主饶命!王妃饶命啊!” “你这混账!竟如此毛手毛脚的,还险些害了允儿,我打死你!” 谢上善冲上前,一巴掌扇在宫人脸上,还欲打第二下,葛王妃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冷冷道: “这人是你的侍女,当时为何不在你身边跟着!不小心撞到主子第一反应不是救人是逃跑!你打量着我是傻子!” 谢上善慌张极了,挣扎开葛王妃连连后退。 “皇嫂,我、我真的不知情,你、你听我解释……” 她退到湖边,丝毫没注意一只手悄悄从湖里探出,迅速抓住她的脚踝。 “啊——” 谢上善一声惊呼,当着众人的面,仰头栽进了湖里,连浮都没浮上来直接没了顶,湖面只留下一堆泡沫。 岸上众人纷纷惊了,女眷尖叫——“公主落水了!快来人救人啊!” 葛王妃匆忙找婆子下水救人,慌乱中,唯有纪舒稳站在一旁,看着始终没冒出人影的湖面好奇的歪头。 127不用管我看了心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上善才被救上来,她已经被淹的脸色铁青,肚子鼓了老大,好在救她上岸的婆子也有些经验,折腾了近一盏茶时间,谢上善才呕着水睁开了眼睛。 葛王妃大出了一口气,此刻也顾不上谢上善驱使下人害谢允的事,焦急问道:“你好些了吗?” 谢上善动了动眼珠,看着众人,发出一声尖啸。 “让开!快让开!我要回宫!这里有鬼!这湖里有鬼!!” 她虚弱的根本站不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在地上爬行,眼里满是惊恐畏惧。 方才有水鬼抓住她的脚腕,将她死死往湖底拖,谢上善怕极了,上一次如此近距离面临死亡威胁,还是被祁野追杀。 谢上善嗷嗷哭着要回去,葛王妃想安抚她,可根本近不了身。 她抱着树根拿石头砸想要靠近她的人,哭着大喊: “你们都滚!都离本公主远一些!我要母妃!我要皇兄!这湖里有水鬼!我要让父皇来做法!我要把这湖填平!!” 葛王妃没有办法,只得找来了谢熹,谢熹干脆利落,让人从后头偷袭打晕了谢上善。 谢熹:“先把她送回宫去,将这里的事如实告诉贵妃。” 葛王妃瞥了眼那边的宫女,“那她?” “我去禀告母后,此人是宫里的,就按宫里的规矩办。” 谢熹安抚的攥了攥妻子的手,安排好这一切,葛王妃就叫人把宾客送走了,纪舒本想跟着离开,却被从后叫住。 “县主留步!你身上还湿着,不如在我这里换一身衣裳,喝杯茶再走。” “那就叨扰王妃了。” 纪舒看了眼平静的湖面,应了下来。 谢熹:“这会儿风大,身上湿着容易着凉,去书房边上的暖阁里烘一烘吧。” “也好,我叫人取一套新衣裳送过去。” 葛王妃引着纪舒来到书房边上的暖阁,谢熹不便在此,将二人送到就去了一旁的书房里。 葛王妃吩咐侍女,“上盏茶来!” 纪舒站在暖炉旁,烤了烤有些冰凉的手,没一会儿侍女就端了茶来,葛王妃招呼她坐下喝茶暖身。 纪舒接了茶盏,茶盏不是常见的白瓷,而是一对清透的琉璃碗,虽然也能看见杂质在其中,但基本都被纹样遮挡,看着只觉得大气精致。 这种琉璃碗价格不菲,武定伯府也有几对,但基本都不使用,还得是汝南王府大气。 纪舒捧着茶碗吹了吹,正要喝,清透的碗底照出的房梁上,露出一抹衣角,她一愣,眨了眨眼睛,那衣角慢条斯理的抽了回去。 葛王妃看纪舒忽然愣住,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纪舒脑中飞速转动,她一手捂住肚子,身子往前倾去,手里的茶水顺势泼洒在了地上。 她用力咬了下唇,让唇上透出不自然的白,哑着嗓子虚弱道: “我这几日在葵水,这会儿忽然腹痛难忍,实在失礼了。” “你怎么不早说。快,炉火再点旺一些。” 葛王妃忙叫人撤了茶水,扶着她轻声说道:“我叫她们重煮些红糖姜水来,热热的能止疼的。” 纪舒看着侍女端着琉璃碗出去,才收回视线,温和道:“多谢王妃。” “你我也算认识了,私下不必这样叫。我闺名明珠,又长你些,你就叫我姐姐吧,我叫你舒儿?” “好,葛姐姐。” 纪舒乖巧的笑了笑,她长得太好,纯良的模样看的葛明珠心软成了水,起身说道: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催催她们赶紧把衣裳送来!外头风大,你就暂且别出去了。” 纪舒应了声,将她送到门口,丫鬟从外头关上了门。 纪舒敛起笑容回到里间,抬眸往梁上看去,压低声音试探着唤道:“将军?是你吗?” 她绕着里间各种角度看,梁上都没人,正奇怪,有人从身后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将军!” 纪舒回眸一看,果然是祁野,她笑了一下,随即狐疑的问:“将军怎么会在汝南王府?” 祁野:“来查些事。不是走的明路。” “将军知道我在这儿,方才湖边的事是将军做的么?” 纪舒早觉得不对劲,谢上善如果是自己落水起码要翻腾两下,可那会儿她像是被什么人直接拖进了湖里,她醒来后发疯说有水鬼,也应证了这一点。 祁野点了点头,他的事其实早已经办完了,是正打算走的时候,撞见了谢上善正对纪舒下手,跟来的人里有个水性很好的小子,祁野就让他去办了这事儿。 他眯了眯眸,眼底透出一股阴狠,淡淡道:“若不是还有人,直接淹死更好。” 纪舒头抵在他胸前,温声道:“谢谢将军。” 祁野将她鬓角的碎发掩到耳后,温柔的任她依靠,又突然提起她的宽袖,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肘。 纪舒胳膊上被石子硌到的地方倒是没破皮,只是起了一大片淤青,看着很是吓人。 祁野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木着脸替她揉了揉,纪舒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 “不疼的……” “你是不疼,也不用管我看了心疼。下回可以继续为了救不重要的人伤害自己,反正我疼着疼着迟早也习惯了。” 他明明是很平静的陈述,却像羽毛挠着纪舒的心,她轻轻握了握祁野的手,匆忙承诺:“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祁野无动于衷,更垂着眸不看她,急得纪舒直往他面上贴,轻哄:“是真的!” “……” 祁野坚持了半晌,无奈的泄了气,他一手捧过纪舒的侧脸,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等会儿我叫人送药给你,让喜桃帮你把淤血揉开,再上药。” “嗯!” 纪舒牵着他的手转移话题:“所以将军来汝南王府做什么?” 祁野把事情缩短跟她讲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他在沿安府找到的煽动民愤的探子,身上的纹身烙的是谢熹的标志,他怀疑是谢熹的人,所以来试探试探。 纪舒好奇:“怎么试探的?” 祁野淡淡道:“我把那块人皮纹身钉在了他床头。” “……” 纪舒不敢想象汝南王醒来看到那玩意儿时,是个什么心情。 不论是不是他干的,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家床头上有块风干人皮,都会吓个不轻吧。 “所以汝南王他是不是?” “不是。” 祁野答的很肯定,他一早就没怀疑过谢熹,只是试探后更加确认了不是他。 这个老倒霉蛋再一次被人暗算了,就连谢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印章,这几日他四处找人来府上商谈,明面上是谈公事,实际上却是在寻找这个泄密者。 他动静闹得太大,这点正中祁野下怀,如果这个幕后黑手相信了他在怀疑谢熹,那找出真正的探子就更容易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间门砰的一声开了。 葛明珠的声音传来:“舒儿,衣裳送来了!” 128你别吼她 葛明珠捧着托案进了里间,见纪舒一人在暖炉旁站着,随口问道: “站着做什么?可是肚子还疼?” “嗯……坐着腰酸。” 纪舒不动声色的应了声,长睫敛下遮掩住眸中的震惊。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想不到祁野的轻功这样高,如话本中所写,来无影去无踪,葛明珠从出声到进门也就几息时间,纪舒下意识看了眼挡帘,再回头身边就没人了。 葛明珠并未起疑,道:“就在这里换了吧?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 纪舒正要接,一抹促狭的视线落在她肩上,纪舒手一缩。 “我去耳室换。” 说罢,她捞了衣裳钻进了耳室里,片刻后才出来,葛明珠将姜茶递给她,“今日之事太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姐姐不必一直挂在心上。” “好,这事儿过去了就不提了,但你得好好想想,哪里得罪了那个家伙。” 纪舒尝了口姜茶,胃中的确舒服许多,她笑笑说:“姐姐说的是六公主?” “对,我也不知她发什么疯。明里暗里反正是冲着你来的,赵嫣针对你时我就看出来了。” 葛明珠好歹是做了很多年王妃的人了,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她对纪舒本就有救命恩人的一层滤镜在,这会儿看她哪里都顺眼,见她一脸好欺负的样子,不由得替她担心。 “谢上善可不是个好人,又深得皇帝宠爱。她一向任性,爱鸡蛋里挑骨头,恐怕你也想不起哪里得罪了她,只是既然知道了,下次就躲远些,省的再招她报复。” 谢上善和旁的公主不大一样,除了外祖家权势滔天以外,她自己身上还有个噱头,要追溯到她出生那年。 她降生那日手握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龙行玉,同时天有异象,漫天彩云挂在天际近两个时辰。 正因为这异象,让当初还是王爷的天治帝笃定自己是真龙天子,后来果不其然他铲除了其他兄弟,坐稳了皇位。 当然所谓龙行玉,和异象一说是在天治帝登基后才传开的,也保不齐天治帝是想找一个由头,让非嫡非长的自己继位,能顺理成章,只是不管真假,谢上善的得宠是有目共睹的。 纪舒温和的点点头,“我记住了,多谢葛姐姐。” …… 但那天以后谢上善并没有再主动找纪舒的麻烦,她被溺水吓得不轻,闹着天治帝派人去汝南王府折腾。 又是湖底下搜寻‘水鬼’,又是找高僧做法,最后逼得汝南王填平了荷花池,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转眼六月过半,纪舒得了空在忙她名下铺子的生意,突然收到一封从沿安府递来的信,和一包不知什么东西。 喜桃交给她,说:“驿馆的人说,指明了要送到小姐手上。” 纪舒带着狐疑先展开信件,往最后的落款看去。 “卫重光……卫重光……是他!” 纪舒喃喃念叨了几句,很快想起卫重光的身份,再又重新看起信件来。 喜桃:“小姐,信里说什么?这卫重光又是谁啊?” “他是我在沿安府找的药铺掌柜,通些医理,人也很精明。他信中说沿安府有户人家进京办事,想顺道来见我一面。” 纪舒叠起书信,又打开另一包东西,里面是一本账簿,记的是她离开沿安府后,同济药铺这几个月的用度收支。 她浅翻了一下,铺子账目很不错,之前灾情打欠条先垫出去的草药,也全都还清销账了。 “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这药铺暂时不算我的了。” 纪舒笑着摇摇头,这小子也是个直心肠,他信中句句写县主娘娘,应当是知道她已经和武定伯府没关系了,却还是把该给武定伯府的账簿交到了他这里。 纪舒对喜桃说:“你找人去跟驿馆的驿丞打声招呼,若他们到了京城,这边使人去接一下。” “奴婢记下了。” 喜桃离开没多久,很快折返回来,纪舒眨眨眼问:“这么快就办完了?” “不是,奴婢刚出垂花门就听下人在廊下议论……”喜桃伏在她耳畔轻声说:“将军来了。” 祁野? 纪舒眸色一怔,腾的起身便往前院走去,步伐飞快。 她从后廊道绕到前院的抱厦小门,进去后正好有一面屏风挡着,凑近了能隐隐绰绰的透出祁野和纪荣的身影。 二人坐在上首喝茶,纪舒手心湿了一片,胸口起伏的厉害。 她既希望祁野来是递庚帖的,又不想他来的这样突然,两相矛盾之下苦了一张脸,直到听见父亲说: “侯爷的东西纪府收不得,小女和离时该拿回来的东西,都已经拿回了。侯爷喝完这盏茶,就请把东西拿回去吧。” 纪舒跳动的心趋于平静,纪荣这样温和的语气,想来将军不是递庚帖来的。 她小口吐出一口长气,也不知是遗憾是庆幸。 祁野背对着她,声音平静淡薄:“这是本侯送的东西,和祁家无干。纪舒救的是我军中将士的命,之前不知她身份就算了,如今既知道了,我为主将必然要厚礼重谢。” “侯爷心意我代小女领了,但东西实在——” “这是本侯给她的,纪大人代不得。” “……” 纪荣哑言之时,纪舒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父亲。” “舒儿?你怎么来了!” 祁野回眸看她,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端庄娴雅笑容客气疏离,一个则淡漠沉稳不苟言笑,短暂的眼神交汇后,祁野起身作揖。 “温裕县主。” “冠军侯。” 纪舒也抬手叠于眉前躬身回礼,嗓音清亮,二人一板一正的动作明明陌生到极点,纪荣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但他也说不出,只得张口打断二人过于久的见面礼,对纪舒说: “你坐下吧。” “舒儿,冠军侯念及你捐粮情谊,特给你送了几箱谢礼来。为父的意思是,还是不拿为好……” “侯爷一番心意,我自当笑纳。” 纪舒说完,纪荣脸色当即就沉了,他用力拍了一下桌案。 “混账!” 纪舒身子一僵,祁野面上眼底刹那间笑意全无,移开目光缓慢的往纪荣看去,漆黑的眸底暗暗卷起一股风浪。 纪舒习以为常的垂下头,自顾自的悄悄卷帕子玩,纪荣见此指着她便骂: “我以前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给我——” “你别吼她。” 纪荣话还没说完,祁野冷着脸,毫不客气的低喝一声。 他周身收敛起的杀伐气息席卷而来,屋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 纪荣被他骂的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朝他看去。 纪舒停止了卷帕子的动作,她悄悄看着祁野,眼底闪烁着细碎的亮光。 祁野轻啧,他一双黑眸审视的盯着纪荣,问道:“纪大人,你还记得这里是纪府,不是朝堂,她也不是你的政敌,是你的亲女儿么?” 纪父:“……” 祁野:“你若想施展你的严官架子,可以留在朝堂上永远不要回来。这里是家,不是朝堂,将儿女当成政敌,本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做父亲的。” 129爹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 纪荣攥紧了拳头,面色铁青。 纪舒很少见到父亲吃瘪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她看着祁野偷偷弯了弯嘴角,冲他暗示性的眨了眨眼。 祁野却笑不出来,他指腹摩挲着茶碗的杯壁,心里闷闷的。 他的岁岁竟在这种重压下生活了十五年…… 纪父:“冠军侯年纪轻轻,倒会管别人家的闲事!” 纪荣心里憋屈极了,如果祁野和他同辈,他必定要吵上几嘴,可惜祁野是他的小辈,跟小辈拌嘴纪荣总觉得有失威望,更何况这个小辈还是个前途广阔的大将军。 所以思绪良久,他还是只阴阳怪气了一句。 祁野冷脸说道:“本侯就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纪舒是本侯的恩人。就是你欺她,本侯也不准。” 纪荣面上青白交加,又气又觉得好笑。 这屋里三个人,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才是多余的那个?! 纪舒是他亲女儿!他能欺负她吗?? 若不是为了文人风度,纪荣真想指着祁野的鼻子,骂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纪荣气得呼哧呼哧喘气,纪舒忍笑上前给他递了杯茶,拍着他的背后给他顺气。 “爹少说两句吧,侯爷是客人,理当敬着。” 纪舒绕开了之前的话题,给了父亲面子,随即又对祁野笑了笑,“侯爷为我说话,又给我送东西,我怎么受得住。” “我说你受得住,你就能。”祁野顺势说:“东西送到了,没有领回去的道理。今日初次上门,不曾问你喜欢什么,可能送的不合心意,你说喜欢何物,我下次再给你带来。” 祁野顿了顿,遮掩了一层:“我军中还有许多人想给你送谢礼,今日赶不及,下次我一道给你带来。” “谢礼就罢了,将士们若有心,不如给我送把米粟吧。” 纪舒抬起手心,笑着说:“只要一把就好了,我代大家将这些米捐送到大秦府内其他粮仓去,也是众将士对全天下百姓的一番心意,如何呢?” 祁野眸色渐柔,看着她徐徐点头,“听你的。” 纪荣喝了两口茶,总算冷静下来,这两人三言两语连下次送什么都商量好了,纪荣毫无插嘴的机会,头晕乎乎的。 “侯爷东西送到了,我们也收下了,那侯爷就请回去吧。” 纪荣硬邦邦说道,纪舒说:“爹,晌午了,也该留侯爷用完膳再走吧。” 按理说的确如此,可纪荣现在气头上,他正想拒绝,纪老四跑进前厅中,胖胖的身子连连鞠躬和祁野作揖。 “冠军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草民是纪家的四老爷,我小儿是大都督府的都事,名叫纪宝雄。听闻侯爷马上要上任都督佥事,草民早就想拜见侯爷,可惜没有机会!不成想侯爷今日降临,草民已经命人在府上摆宴,请侯爷赏脸!” 纪荣很瞧不上纪老四这副谄媚做派,正要动怒,大族老跟了进来。 他瞥见纪舒,脸孔一黑,只是并未发作,上前和祁野请安。 祁野认得这二人,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是黑云压城般的阴沉,他靠在椅背上,摸着腕上系着的玉牌习惯的摩挲,淡淡道: “纪宝雄是你儿子……可是绿豆眼睛又矮又胖像乌龟的那个?” 前些日子他上职文书递到府上以后,偷偷来送礼的人里就有这么一个,因为姓他印象深刻些。 “……” 纪老四笑容勉强,“我儿是、健壮些!让侯爷见笑了。” “你父子俩挺像,本侯记住了。” 纪荣面红耳赤,他实在听不得这些,私下还好,放到台面上简直是在挑衅他的文人风骨。 “若是宴席摆了,就去宴席上说罢!” 他们一道走了,这席上没有女子,纪舒没有跟过去,只叫人将祁野送来的东西拿到了她院子里去。 自这日后,祁野经常上门拜访,每次来都不空手,纪舒的鹿鸣阁被宝贝堆得满满的。 纪家不少人眼红的流口水,其中属纪老四最甚! 这天他又撞见祁野上门,正想去攀谈再和他聊聊纪宝雄的事儿,谁知人家东西送到就走了。 纪老四指使人去偷看了眼送的什么,没多久下人来到他院里。 “老爷,这回送的珊瑚盆景,足有这么高!可漂亮了!” “这纪舒!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纪老四酸的唉声叹气,在屋内直转圈,这时有个姑娘哭哭啼啼跑进了他的院子。 “爹!你得给我做主!萧蟾那狗东西要和我退亲!” 来人正是纪老四的闺女,府上的六小姐纪莺,她口中的萧蟾是她的未婚夫婿。 纪莺抱着纪老四的胳膊不停哭闹,“那混账还不死心!他还惦记着大姐!纪舒为什么要和离!她故意破坏我的姻缘!我饶不了她!” 纪老四一个头两个大,纪莺对纪舒的怨恨,就源自这个萧蟾,萧蟾以前是纪荣的一个门生,后来考上了举人,萧蟾曾经和纪荣争取过纪舒,可惜因为他出身太低,纪荣并没同意。 纪老四觉得萧蟾前途还算光明,就给纪莺捡了个漏,当年没有成亲因为纪莺太小,后来则是因为萧蟾以备考会试为由,连年推辞,那纪老四肯定更想萧蟾考上进士,所以也纵着,谁知道拖出问题来了。 纪莺心眼小,记恨着自己的丈夫以前想娶自己的姐姐,所以她看纪舒很不顺眼,以前她嫁了人就算了,前些日子听说纪舒要和离,纪莺就怕萧蟾那里死灰复燃,才叫纪老四找族长去阻拦。 “爹,纪舒成了没人要的弃妇,如果萧蟾去求娶,大伯父肯定会同意的,那我怎么办啊!你可要给我想想办法啊!” 纪老四看着女儿,娇俏玲珑梨花带雨的,也是个美人坯子,心思忽然一动。 “乖女!你老盯着那萧蟾做什么!他要退亲便让他退好了!爹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 130掌家,一把火烧纪老四 纪老四越想越合适! 纪莺今年才十五,年轻貌美,配祁野那个寡到三十的老男人,还是他高攀了,而且纪莺兄长纪宝雄,日后还是祁野手下的一员猛将,这不好事都凑一家子了! 若事成了,祁野府上那些个宝贝!冠军侯的爵位,武定伯府的爵位,指不定都是他家后人的! 纪老四激动的牵住纪莺的手,“莺儿!你可得给爹争气啊!” 纪莺一脸懵,眼泪还没擦干,“爹,你在说什么啊……” 纪老四把事一说,纪莺腾的站起身,“我不!我不要!我才不要嫁什么冠军侯!我就要萧蟾,祁野来年就三十了,做我爹都够了,我才不要嫁个又老又丑的,我也不去边关受苦——” “你个傻子!那祁野生的可好了!你是没见到才这样说!而且皇上封了他中军指挥佥事,日后大概率也不离京了,还有,你知道他有多少宝贝么?你没瞧见你大姐这些日子穿金戴银的,那都是祁野给的!” “那又怎样!爹爹想要那些宝贝,和大伯父去要不就好了么!反正大伯父什么都给的!” “难啊!纪舒现在翅膀硬了,那东西是祁野指明给她的,就是你大伯父大伯母去要,她都不一定肯给!” 纪老四唉声叹气,“你不知道那是多少好东西。就今日送的,一座大珊瑚盆景,半人高,你知道要多少银子?” 纪老四报了个数,纪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心里也不由得心动,只是这么多年对萧蟾的执念勉强压下贪婪。 纪莺转了转眼珠,“爹,不就是让她自己把宝贝拿出来么!我有主意啊!” “当真!你若真能让她拿出来,爹分一半出来给你送嫁!” 几日后,闭门不出的纪母,忽然来到纪舒的鹿鸣阁。 “掌家?” 纪舒不由哂笑,看着纪母推到她眼下的对牌和账册,意味深长的说道: “爹娘族长之前还想要将我关起来,怎的现在突然改口,还要我掌家了?不怕我给府上姊妹们拦路,叫外人看纪府笑话了?” 纪母模样有些憔悴,她耷拉着眼睛没精神的说道:“舒儿,之前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求了皇上要和离,母亲也说不得你什么了。只是这掌家是你四叔特意求了族老们,你父亲才叫我给你的,也是怕你在这府上,没安全感。族老们和你四叔,之前都是为了纪家考虑,你也别记恨他们。” 纪舒慢悠悠道:“娘不叫我记恨你们,也不叫我记恨武定伯府,那我真不知我这些年吃的苦头,都要怪谁了。” 纪母眼睛一酸,哑声说:“舒儿,娘是心疼你的,可你太有主意了。如今世道太艰难,对女子又太刻薄,你太有主意不是好事啊,娘不想让你活的太累,有时装装糊涂顺其自然不也过来了么……” 纪舒没有说话,她点点桌上的对牌,问了最后一句: “爹娘真要我掌家?可想清楚了?” “你的手腕是你祖母教出来的,我知道。拿去吧,你好好管家,和府上人亲近亲近,日后就好过了。” 纪母没待多久就走了,喜桃合上门,咬咬牙说道:“族里那群老顽固和四老爷哪里会这么好心!说是管家,还不一定是冲着小姐什么来的!小姐不该收的呀!” “白白送上门来让我拿捏的机会,为何不要?” 纪舒正愁找不到机会对那群人下手,既然送上门,她就让这群人看看她的本事。 翌日,纪老四派人去打听,下人从账房回来,点点头说:“今早大小姐让人去拿公账。” “好啊!果真是收了!我就知道。” 纪老四摩拳擦掌,眼前是一座又一座金山! 纪舒掌家的事很快在纪家传开,她之前只跟着老夫人一起管过账,没有真的拿过对牌,府上的人尚不知她治下是严是松。 不过一时间也传出来不少闲言碎语,都说纪舒一个和离妇掌家不合规矩。 说这些话的有纪舒的亲姊妹,堂姊妹,也有不少下人,但她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拿到对牌的前几日,鹿鸣阁风平浪静,下人们和各院主子观望后,纷纷放下心来。 却不知纪舒毫无动静,是因为她正连夜和手下得力的人一起对账,从今年的账簿开始,接连往年查了一年的。 正当府上人以为,新上任的大小姐不会闹出什么风波时,纪舒动了手。 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纪老四的头上。 这日,纪老四正躺在院子里乘凉,脑袋里幻想着从纪舒手里抢来万贯财宝,笑的合不拢嘴。 正做梦,下人慌慌张张跑进院子来:“老爷!老爷出事了老爷!” “混账!火烧屁股了你!” “老爷您快去前头抱厦里瞧瞧吧!大小姐绑了账房四五个人,正要送官呢!” “啊?!” 纪老四猛的坐起,身下摇椅失去平衡,直接让他摔坐在地上,屁股传来的剧痛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一边捂着屁股一边站起身,“快!快扶我过去!纪舒这是要上天了!!” 纪老四紧赶慢赶到抱厦,院子里五个账房和做事的下人被捆成粽子,正跪在大太阳底下哭。 抱厦里外满满当当,都是府上下人,此时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到地缝里去,有个别一看就心虚的抖个不停,汗流浃背。 纪舒端坐在上首,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的喝,她身旁喜桃捧着账册,一条条的念。 纪老四二话不说闯进抱厦里。 “纪舒!你这是要干什么!” “四叔来的正好,我正要叫人去找您呢。” 纪舒拿起手边的几本厚账,丢在纪老四跟前,纪老四低头看了眼,腮帮子鼓动,牙关紧咬。 纪舒轻笑声说:“您自己捡起来看看吧。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让您读出来了,以免伤情面。” “四叔就当着大家的面直说吧,您亲自委派的这几个账房里做事的,记的这些账里,消失的那上万两银子,到底是哪里去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 纪老四哪里会看账,怼到他跟前他也看不出,可他找的这几个都是做假账的好手,这么多年连老太太都看不出他贪了钱,纪舒个丫头片子能看出来才怪了!定是诈他的! “好啊你纪舒,我寻思让你在府上好过些,我求族中世叔让你管家,谁知你恩将仇报!给我找世叔们来!找大哥来!我今日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131阴阳账本 纪舒笑着说道:“人您随便找,但事儿您今天得说清楚了再走。” 她话音刚落,门口的护院便拦住了纪老四。 纪老四面红耳赤,指着纪舒骂道:“你狼心狗肺!你以下犯上!你——” 纪舒慢悠悠举起手里的对牌,纪老四顿时哑言,憋得脸上通红。 纪舒:“东西是四叔帮我求的,我感激四叔,但这是另一码事,不可混为一谈。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四叔亲手把这担子交到我手中,我怎能辜负了您一番苦心。” “……” 纪老四浑身的肥肉都在发抖,纪舒撑着太师椅的扶手慢悠悠道:“您不看账,就让喜桃给您读吧,叫大伙也给听听。” 喜桃上前拿起账簿,大声朗读起来,纪老四听不懂,跪在那儿的几个账房苦着脸都快哭了。 这时,纪父纪母等人也闻讯赶来,纪父站在门口听了半晌,表情便开始不对劲了。 纪母反应慢一些,但听到后头也觉察出了不对,别的暂且不提,仅收支一样加起来便和账上钱银不等,还有不少东西价格虚高,取用次数更是离谱,这账簿做的简直是过分明目张胆。 纪父看向她,“家里的账之前是你在管的。” “老爷,我、我也不知道啊,这账簿的事四弟家的更精通些,我只是每月底看个数,别的……” 纪母来之前还气纪舒惹事,这会儿却是庆幸纪舒发现的早,若是等账簿再离谱下去,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喜桃读完后,纪舒才站起身,“爹娘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我之前派人去请了祖母,还有族老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她话音刚落,纪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进了院子。 纪老四扑跪在地,涕泗横流,“母亲!你得给我做主啊!纪舒她恩将仇报污蔑我贪墨,一点没拿我当叔叔看啊!我可是纪家人,我怎会贪自己家里的东西啊!” “账簿在哪里!” 纪老夫人没理他,拿了账簿就坐下翻看,喜桃贴心的递上算盘,纪老夫人翻了一本,还没看出什么,账目上虽有小小纰漏但还说不上是贪墨了,她正狐疑时,纪舒递上了另一本账目。 “您看的是那几个账房给公中递的账簿,这个是我方才叫人搜房时,从他们暗匣里找来的账目,还有铺子上记的账,您对比了看看吧。” 不多晌,纪老夫人就被这阴阳账本气得大口喘气,抖落着账簿往那几个账房身上砸。 “这账……你们打量着我们是傻子!任你们哄是不是!” “老夫人息怒啊!小人们都是一时糊涂,绝非故意啊!” 几个账房双手被捆在身后,磕头求饶的姿势十分的滑稽。 其实这几人做的账簿,若不细看还是很容易糊弄过去的,特别是纪母这样的人,账房这几个全都是纪老四家的远亲,还有他夫人家带来的仆人,纪母这等奉承一家和睦的,自然不会仔细查弟媳做的账,随便看看就点了头。 可偏偏纪舒找到了账房的私账,再对比铺子上记的账目,这其中胡写夸大透支的油水,就遮掩不住了。 “送官!把他们全给我送官!让他们务必把这些年贪的银子,一笔笔全都给我吐出来!” 纪老夫人捂着胸口,身子直往后倒。 纪舒离得最近,上前将人扶坐在太师椅上,纪老夫人牵住她的手,“舒儿,你、你是我教出来的,祖母只信你,你、你来管账,祖母、祖母放心。” 纪母羞愧的垂着头,纪舒替老夫人顺气,温柔道:“孙女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有几家铺子的账目还攥在四婶手中,四婶是长辈我不好强抢来对账……” 这话一出,顿时让老夫人想起了还有个人没教训。 她撑起身子,那头纪老四正鬼鬼祟祟想从侧门溜走,纪父冷着脸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护院将他推回抱厦内,纪老四这时没了嚣张,苦着脸说: “母亲,大哥,此事我全然不知啊!我真以为是舒儿记恨着当初的事儿,在害我呢!谁知竟是我家那婆娘捣的鬼!母亲您放心,我一定让她把贪的那些银子全都吐出来!” 纪老夫人冷笑一声,“当真是她一人所为,你全不知情?” “真的不知啊!” 纪舒:“四叔若不知就算了,只是四婶犯下这样大错不可姑息,应当当众认错,以免家里人都学她做阴阳账目。” 只要不累及他就行,纪老四点头,“认!认!我这就拿了她过来!” “纪老四!!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纪莺愣是没拖住暴怒的钱夫人,让她张牙舞爪扑到抱厦内,趴在纪老四的身上又抓又挠,没几下给他抓了个满脸花。 纪老夫人气得直跺脚,“还不快把他们两个分开!” 护院强行分开二人,钱夫人哭的稀里哗啦,“好啊你,当初求我套私几的时候,一口一个心肝肉,现在暴露了就拿我出来顶缸,我不依!大哥大嫂!母亲,那些假账都是他让我干的,套出来的银子,全都让他去喝花酒,养小老婆了!你们得给我做主啊!” “你个泼妇!你敢污蔑我!” 夫妻两个隔空互骂,闹的和仇人一样,让院内站着的下人们看了一出好戏,到底是纪父一巴掌打停了纪老四。 他大吼:“吵吵闹闹的!还有没有点大人样子!叫小辈看笑话!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纪舒沉默的站在一旁,她对纪老四夫妻俩很了解,他们一同贪墨纪家钱财,关系看似牢固,实际上矛盾不断,纪老四风/流成性,钱夫人泼辣不讲理,但凡有一方出事,这条脆弱的联系就会断,只要断开一点口子,就能彻底让他们变成仇人,再接着狗咬狗。 纪老夫人冷着脸说:“我不管你们谁指使谁,看在一家的份上,我不计较别的。这些年贪了多少给我还回来多少!全都记在公中的账上!限你们一月内给我凑上!若凑不上,休怪我找到族老那儿去,用族规处置!” 132第二把火烧大族老 正说着,大族老领着一群长辈走进院里,他一脸懵,“发生了何事?” 纪老夫人无奈的同他讲述了一番,大族老眼神闪烁,暗暗瞪了眼纪老四,暗骂他不争气。 大族老木着脸说:“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既然都过去了再计较有什么意思。” 其他族老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是这个理儿啊!” 他们这些旁支,哪一系没有偷偷从大房和公中账簿里捞钱,大家都是一样的,自然要团结起来给纪老四说话。 否则开了一道口子,保不齐下面就轮到他们。 纪老夫人脸色铁青,手里的佛珠都要碾碎了。 纪老四和钱夫人忙不迭的跑到大族老身后,两边无声对峙,纪父觉得憋屈,可面对族中长辈,他又说不出以下犯上之语。 纪舒眸色阴沉,她提步上前,说道:“大族老来的是时候,我还有几笔账想和您聊聊。” 大族老看着纪舒,紧咬着牙低声威胁:“纪舒,家和万事兴,你可不要以为你拿了对牌,这纪家就归你管了,有些不利于家族团结和谐之事,你若做了,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你弟弟妹妹,这个家若散了,于你有何好处!” “大族老这话说的,查个账家就散了,那这家是用亲缘维系的,还是用钱财维系的?” “……” 大族老喉中一哽,眼珠一瞪,“你!” 纪舒没理会她,示意喜桃拿了几本账簿来,她道:“这是公中的账,我仔细翻看了两日,又问了府上不少老人。祖宗定下的规矩,公中账簿的钱银,每月从各房出,每房按族产交付十中之一的量。” “算盘。” 喜桃捧着算盘上前,纪舒一手账簿,一手拨弄算盘,清冷的声线徐徐说道:“大房在京有绸缎庄、茶叶行、酒楼……共二十三家商铺,月盈去税共三千两,上月缴公中钱银三百两。这账目和铺子递上来的记账是对得上的,一笔都没有少。” 大族老心里一咯噔,纪舒看着他露出一抹笑,紧接着拿了另一本账,“接下来是纪家其他房内缴付公中的钱银。二叔家月盈一千两,缴一百两……四叔月盈两千八百两,缴银记的是三百两,但我派人去库里数过了,根本没有这三百两银子……” 她慢悠悠的把每一家实际缴公中钱银的数目都读了,除了纪父的亲兄弟,剩余的旁支,不是交了一两二两的糊弄,就是像纪老四这样,干脆写个假账,连一文钱都不舍得往公中存。 大族老脸色铁青,半晌挤出一句话:“这账……不准!” “怎么不准?白纸黑字写着,您若觉得我夸大,大可以查。不过也不必了。我找了十几个账房先生和我一起查,每个都能精准的说出哪一房少了,就怕我一人不足以服众。” 纪舒说罢,那十几个账房先生站到抱厦外,大族老浑身发抖,其他族老更是脸色惨白,恨不得当下就转身逃跑! 私下贪是私下贪,被摆到明面上!大家都是要脸面的啊! 纪舒慢条斯理道:“我还没说完。漏缴是漏缴,还有不少人明明是自己房里的事,却问公中支取钱银花销。” “大族老,您的重孙前几月在街强抢民女,与其家人发生争执,打残了人家哥哥一条腿,官府判赔你从公中支银?难不成是家里的人叫他打断人家腿的么?” 她轻啧一声,“这账里还有一笔莫名其妙的钱,和你支取赔金相距不远。你重孙当街强抢民女,折了人家的腿,只判赔十两,是哪个糊涂官判的?那前一笔银子怕是你走通关系捞人的钱吧?” 大族老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后倒去。 “世叔!” “大族老!” 一群人纷纷朝他围去,纪老四扶着人,趁机转移话题:“纪舒!你这个不肖子孙!你想气死大族老吗!还不快叫府医来给大族老看病!” “是要请人来。不过不必劳烦府医了,我托人去请御医彻彻底底给您看看。” 纪舒合起账簿,笑盈盈道:“否则您若出了事,这账上的问题我找谁赔去啊。我可是一早告到了顺天府,就等着府尹大人给我做主了。” 大族老两眼一翻,方才是装的,这回是真的晕了。 纪老四一听纪舒报了官,也软了腿脚,和大族老一块摔在了地上,不过这次没人去扶他们两个。 在场的人大多是自顾不暇,看纪舒的眼神早没了以往的轻视。 下人们看都不敢再看她,本以为往日不苟言笑的老爷,是这府上最叫人胆颤的主子,可实际上,平日里最温柔,嘴角总带着小的大小姐,才是真正的阎罗王!笑里藏刀才是狠! 那些心虚的下人纷纷扑跪在地,趁还没被点出来哭着求饶。 纪舒早清出了名单,叫喜桃一个个揪出来,哪些要送官,哪些要赔钱,哪些又是轻罚,一排排列的明明白白。 大族老给气病了,族中其他长辈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个个老实起来。 纪府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可以说这么多年下来,在纪老夫人撒手不管家以后,纪母又是个糊涂的,纪家表面上看着平静,实际水面下各路牛鬼蛇神涌动,一池水早已浑浊的不能看了。 纪舒上来就擒了几个大蛀虫,这几人手下的小鬼还没来得及藏,就被她全捉了出来,不过几日,上下一干人等换了个七七八八,一连折腾了近半个月,才慢慢消停下来。 这半个月,纪府后宅已是纪舒的天下,连纪老夫人都不得不佩服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族老的病痊愈后,第一时间想要制止纪舒独大,可还没来得及就被孙媳找上了门。 一听才知道,纪舒联合顺天府尹找到了当初收受贿赂,胡乱断案的糊涂官,那人被撤了职,他重孙的案子重审,竟被判了三年牢狱!还要赔那家人一百两银子抚恤! 他孙媳哭的肝肠寸断:“家里的银子全都补给公中了!就连我的嫁妆也赔进去了,如今是一文钱也拿不出,您一定要救救光宗啊!大小姐她是一点路都不给我们留了!” 大族老双目圆瞪,喘息粗重。 悔啊!当初为何要把掌家权给她! 她的嫁妆和冠军侯送的宝贝没拿到,反而是他们,家底儿都赔进去了!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大族老一口血喷在缎面床被上,晕了过去。 133第三把火烧纪宝雄 大族老年事已高,被气了两轮再硬挺的身子也撑不住了,他是纪府上辈分最长的,这一倒又将一家子聚在了一块儿。 纪老四和大族老沾的亲最近,跪在他床边哭天抹泪的。 “世叔!您可一定得撑住啊!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撒手人寰!你要我们这一家子的人怎么办啊!” 大族老躺在床上被他这话气得直咳嗽,眼睛瞪的溜圆和核桃似的。 他虽病倒但真没到‘撒手人寰’的地步,不过纪老四这样夸大倒也正合他心意。 纪父领着纪舒等人姗姗来迟,他凑上前一看,大族老面色灰白,忙问府医:“大族老怎样!” “大族老他这是急火攻心,往后需得静心调养,绝不可再动怒气。” “就是你!” 纪老四爬起来,指着纪舒便骂:“就是你这丧门星!自从你回来就没有好事!大师们所言果然有理!像你这样的女子回家都是沾了污秽回来的!你害得纪府上下不得安宁,世叔平日身子那样稳健!被你气成这样!大哥,你还要姑息她吗!” 纪舒哂笑声说:“四叔真是矛盾极了,让我掌家整顿家风的人是你,如今纪府上下肃清了往日藏污纳秽的不良风气,你骂我叫府上不得安宁。原来只有不触及四叔利益的,才叫对纪府好,是这个理儿么?” 纪老四说不过她,咬牙切齿的干脆想要动手。 纪乘风一步上前掐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的看着他,“四叔,好好说话。白身殴打县主,可是要吃板子的。” “你、你、我……” 纪老四愤愤看向纪荣,“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荣、荣儿——” 大族老虚弱的呼喊了声,纪荣叹了口气,撩了衣摆走上前,坐在了床榻边。 “世叔,您好好养身子。我会叫太医日日守在您身边,直到您痊愈。” “荣儿,世叔年纪大了,能活到这时,看见纪府上下各族团结和谐,已经十分知足了。世叔放心不下的唯有光宗他们家,那是世叔唯一的指望,世叔求你,别叫光宗去坐牢。” 他家孙媳也在一旁哐哐磕头,“家主!求求您了,给我们家一条生路吧!” 纪荣脸都僵了,紧咬着后槽牙,“他犯的是大罪!顺天府已经下了判书!不过三年罢了,他出来若能改邪归正,我照样养着他。” “三年呐!那大狱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大哥的官做的这么大,放个人而已,世叔为纪府鞠躬尽瘁多年,大哥连这么点念想都不肯给世叔留么!” 纪老四在一旁死命撺掇,纪乘风听不下去了,怒问:“你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爹乃是内阁次辅!你们让他用权捞人,无异于主动把把柄给旁人!你们想要害我爹丢官?!” “危言耸听,我怎么不相信就这么严重!” 纪老四一甩袖子,纪舒走上前:“既然四叔这样说,堂哥在京也有官职,捞人这等小事让我父亲来大材小用了,四叔这样孝顺世叔祖,就让堂哥来捞人吧。” “宝雄他官职不高,否则我早叫他去救人了!我儿可不像你,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就是一条冷血的蛇!” 纪老四提起纪宝雄得意洋洋,他自觉这些日子和祁野已经混的很熟了,他肯定得给自己几分面子,上任后必会提拔纪宝雄。 若不是纪宝雄现在还没升官,他早救下纪光宗,卖大族老这个人情了。 纪老四前脚刚骂完,屋外头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四老爷!四老爷!” 纪老四走到外间一看,瞪了眼睛,“你?你不是跟着宝雄的吗!” “四老爷!少爷他出事儿了啊!昨儿大都督府清查,说少爷他这些年渎职惫懒,私受贿赂,卖官鬻爵,吏部革了少爷官职还下了狱!小人奉少爷的命,特意回来找大老爷求救啊!” “什么!” 纪老四摔坐在地,纪父等人来到外间,纪老四涕泗横流连滚带爬,抱住纪父大腿。 “大哥!宝雄他出事儿了!你不能不管啊!你救救他!可不能让宝雄丢了官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纪老四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纪荣被他喊的头疼,推开了他道:“等我先去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纪荣扬长而去,纪老四想追,扭头瞧见纪舒和纪乘风。 纪老四表情瞬息万变,到底还是儿子占了上风,他一改态度苦着脸对纪乘风说: “风儿,宝雄是你堂弟啊……你们兄弟手足情深,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纪乘风轻哂了一声,“他是死是活,不是我说的算,四叔有这功夫求人,不如去多烧柱香,求求老天爷吧!” 事情过去了两日,纪宝雄的处置也下来了,他如今的官职还不高,就算受贿卖官也没做成几笔,被判了个流徙。 因着人是纪荣引荐的,他也受了牵连,要在府上禁足反省半月。 纪乘风来到鹿鸣阁,和纪舒说起此事,忍不住笑:“你没瞧见四叔的脸色,这才两天瘦了一圈。如今府上可算是消停了!该!让他再到处折腾!” 纪舒:“父亲被禁足,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皇帝动了大气,本来这京中就忌讳举贤不避亲,若是真有才干,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就过去了。可咱们爹,不管贤的贪的,沾亲就往上头送。迟早要吃大亏!” 纪乘风冷笑了声,抓了把瓜子磕:“希望他老人家吃了这次亏能清醒清醒。否则咱们纪家,迟早被这些人拖死。” 纪舒看着纪乘风,大哥心里还是很清醒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害的大哥自顾不暇,等他能掌家的时候,说不准就能避开这些恶心的旁系,起码能庇护纪府避开灭门大灾。 “纪家无数旁系,又不分家,每族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又非每户都是聪明人,大哥说的对,若不提早拔除当真是后患无穷的。大哥帮着父亲,也该劝一劝。” “但愿我劝了他能听进去。” 纪舒眸色深邃,意味深长道:“若是久拖,让蛀虫将纪家的树根啃得满目疮痍,那时就晚了。” 纪乘风低垂着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纪府风波渐渐平定,几日后是纪宝雄被押解离京的日子,钱夫人追着囚车跑了几里地,哭的是肝肠寸断。 她恹恹的回到纪家,好巧不巧和纪舒的马车撞到一块儿。 纪舒是去接纪潜渊回家的,母子俩在聊天,纪舒笑着询问他这些日的功课,指尖卷着帕子给他擦汗,看着好一个母子情深,精准刺痛钱夫人的心。 新仇旧恨,钱夫人指尖抠破了掌心。 翌日,纪母刚用完早膳想去看看纪舒,下人禀道钱夫人来了。 纪母还未说见不见,钱夫人自己就进了内院,皮笑肉不笑的说:“大嫂,我有些事儿和您说,是关于……大小姐的。” 134我的产业就是我的产业 纪母躲避着她的眼神,不是很热络的说道:“你先坐吧。宝琴,上茶。” 钱夫人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纪母不自在的挪动着身子,本来两个妯娌就是面上亲近,不久之前又出了阴阳账簿的事,纪母现在正气头上。 她忍着不悦问道:“弟妹说有事,就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昨儿在前门瞧见大小姐,接了个男孩儿回来,大嫂可知道是谁?” 纪母这些日没关注纪舒,碰巧宝琴端茶进来,给她解惑: “是渊哥儿,就是大小姐收养的孩子,前些日子国子监有考试,才一直在监里住着,昨儿被大小姐接回来的。” 纪母眨眼的频率略快,提起纪潜渊也是很不自在,含糊说道: “不就是渊哥儿,你就问这个?” “大嫂,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钱夫人刚端起茶盏,听了这话就撂了回去,“当初大小姐要收养那孩子,你和大哥就是不同意的!大小姐自己主意正,硬是和武定伯府的二爷领去上了户籍。大小姐要那孩子就是为了祁二爷,这若是二人没和离还好,和离了,这孩子多碍眼啊!” 纪母低下头,卷了卷手里的帕子,钱夫人趴在她耳边继续说: “别的不说,大小姐现在和离,在外名声本就不大好。我是知道大嫂的,不忍心让大小姐一辈子呆在闺阁里,这若是哪个家世低些的不介意大小姐有过人,娶了做续弦也好,可大小姐偏偏有个养子,哪家要这孩子!这不是挡了大小姐的路么!” “而且啊,大小姐耳根子软,那孩子出身又野,能是什么有孝心的种,八成就是冲着大小姐身上的东西去的!之前还好,就是谋家产也是谋武定伯府的,可如今……那就是谋大小姐的了!大小姐身上的嫁妆、铺子的营生!届时不都拱手他人了!” 纪母不停舔着嘴唇,虽然没说话,但神色的确是担忧的。 钱夫人所言句句在理,她问:“那,那该怎么办呢?” 户籍都已经上了,若是现在抛弃,难免落人口舌。 钱夫人眼神闪烁,笑着说:“此事想规避倒也不难,如今没人要求娶大小姐,咱们不急着把人赶出去。先得把大小姐手里的东西要回来,省得大小姐一时头昏,又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抛钱,咱们纪家再宽裕,也不能便宜外人不是。” “那我这就去,叫舒儿把东西先放我这里。” 纪母站起身,钱夫人笑着迎上,“大嫂!我陪你一块儿去!” 鹿鸣阁里,纪舒正陪着纪潜渊练字,时隔几月,他的字已经练的十分端正了,只是他自己还不满意,日日笔耕不辍。 已经练了两个时辰,纪舒喊他休息,叫人上了碗清凉解暑的羹汤给他。 六月底已经热了,边上下人扇着风,纪舒说道:“今年八月的乡试,你可想去试试么?考不考的中是其次的,去试试那九日的节奏,也好等你考时不至于紧张出纰漏。” 纪潜渊乖巧的点头,“以我的学识还不够考过乡试,夫子也说叫我先去试试。” 纪舒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还小,不着急。” 这时,喜桃走进屋内,“小姐,大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纪舒抬眸看去,纪母和钱夫人一前一后迈进屋中,纪母看了眼纪潜渊,眼中满是抗拒和挑剔。 纪潜渊在二人进来前就放下了羹碗,跪下行大礼。 “潜渊见过外祖母,见过四婆婆。” 纪母没有发作,冷淡的说道:“你先起来吧。” “我与你母亲有事要说,你先出去。” 纪潜渊听得出纪母不待见他,冲纪舒作了一揖,恭敬的退了出去。 纪舒扫了眼二人,问道:“母亲和四婶寻我做什么?” 钱夫人没把自己当外人,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笑着说:“只是见你把这孩子领进府里,我们特意来瞧瞧罢了。” “四婶既然是来看小辈的,那就留下个见面礼再走吧。” 钱夫人脸一拉,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大小姐要扒我的皮啊……我们几个房里如今哪还有余钱,给大小姐的儿子见面礼了……” “舒舒,既然这里没外人,我就直说了。” 纪母打断了二人的剑拔弩张,她将钱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苦口婆心的说: “舒儿,那孩子到底不是亲子,日后是好是坏还说不准。你手握巨富,难保他不起贪心,你先将东西放在母亲这里,母亲给你保管着,等那孩子长大了,成家了,母亲再还给你。” 纪舒笑了笑,她瞥了眼钱夫人,看她得意的表情,便知道是她撺掇纪母来的。 以纪母的心眼想不出这么多,估计这也是纪老四最开始让她掌家,想要的结果。 纪舒往后靠了靠,慢悠悠说:“好吧,左右我的嫁妆也是母亲给的,如今我回家了,也算是物归原主。喜桃,差人把我库里的嫁妆全都抬回母亲院里去,别忘了把单子一并递了。” 纪母见她听话,神色温柔下来,她提醒道:“舒舒,还有你自己的那些铺子,宅子,还有之前冠军侯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放心,娘不会贪你的,娘都给你保管,你若要用钱,来问娘要就是了。” 钱夫人眼珠一转:“大嫂!这不行吧,大小姐既然回来了,按理说这些东西,可是要和大房的一起拿出一部分交公的。大小姐,我们各房可都交公了,您定的规矩,总不能不守吧。” “嫁妆是嫁妆,我的营生是我的营生。为何要交公?四婶魔怔了?” 钱夫人:“你说这话何意!难不成大小姐还不是纪家的人了么?” “哦,兴许是我忘说了。” 纪舒慢条斯理的敲了敲桌面,笑吟吟道: “我和离后户籍一直不曾改回来,想着家里之前闹着要将我除名,还不准渊哥儿上籍。可户籍又不能拖,我就自己去立了女户,所以按理说我现在不是纪家人,是一户之主,我的产业就是我自己的产业,您懂了么?” 纪母和钱夫人呆若木鸡,钱夫人一松手,摔了手里的茶碗。 离经叛道!这不是一般的离经叛道! 纪舒她疯了!! 135坑一笔就跑 “四婶怎么这样不小心,快来人,进来把这儿收拾了。喜桃,将损失记到账上去,劳烦四婶了,回去把这账赔一下。我好重新买套茶具递还回府库里去。” 纪舒的淡定愈发叫另两人崩溃。 纪母身子摇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钱夫人表情扭曲,气急反笑。 “大小姐不会一早就是这样打算的吧!为了不把您的产业充公,擅自立女户!要知道这女户都是家里死了男人才能立的!你父亲还好好的活着呢!” 纪舒轻笑一声,“四婶可别往我身上扣帽子,户部衙门的人比您懂,我能立下这女户便是合理合法的。” 嘭! 纪母狠狠拍了下桌子,“纪舒!你实在太任性了!你做这事的时候能不能先和我,还有你父亲商量一下!你怎么能——” “让我和离以后就别进纪家门的,可是母亲你啊。” “……” 纪舒轻描淡写一句话,纪母满腹牢骚质问都噎在了嗓子眼。 纪舒叹息声道:“若不是我问皇上求得和离圣旨,爹娘能准我留下么?若我孤身一人就罢了,和爹娘耗得起。但我既然养了渊哥儿,我就得承担这责任,渊哥儿今年八月要去试乡试,户籍落不实耽误了就是大事了。” “呵,大小姐这么一说,把交公的事儿撇得干干净净,可真是好本事!” 钱夫人拍案而起,气冲冲往外走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喜桃拦了下来。 钱夫人怒瞪她,“做什么!你个下人敢拦本夫人!” 纪舒:“四婶还欠着我一套茶具钱呢,劳烦您先交了这赔金再走,省得我院里的人再跑一趟。” “你!纪舒!你就这么小家子气!区区一套茶具罢了!” 喜桃诶了声,“四夫人此话差矣!这套茶具是我们小姐最喜欢的,官窑新烧出来的花样,刚用第一回就是招待您,结果您还给弄坏了。” 钱夫人想要走,可她往哪里喜桃都挡的严严实实。 她把人一推,愤愤道:“赔就赔!多少银子!” “一整套下来,五十两。” 钱夫人搁身上掏了半天,红着眼褪下腕上的玉镯,“拿这个抵,够了吧!” 喜桃把玉镯交到纪舒手中,她看了眼便说:“四婶这玉镯旧了,成色和水头也不行,最多抵个八两。” “大嫂!!” 纪母急着想和纪舒说女户的事,不耐烦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是一家子人!你何必这样追究小气!” “就是!”钱夫人挺直背脊。 纪舒嘴角拉下,无话可说,她面无表情的把镯子丢到桌上。 “这么说的话,母亲替她把银子出了?” 钱夫人大步上前拿回了自己的镯子,“就这么说定了,大嫂,我先走了!” 她逃也似的跑出了鹿鸣阁,纪母则是半点没拿纪舒的话当真,她上前要拉纪舒。 “跟我走,我们去见你父亲!女户这事儿万万不成!你去认个错,咱们明日去衙门把户籍迁回来!” 纪舒站起身,却没有动,她拽回纪母,温声说道: “只要爹娘认我,户籍在不在纪家名下又能如何?这算得了什么大事。而且渊哥儿,爹娘始终不认他,我也不欲让他在纪家受气,等解决了家中的琐碎事,我就搬去湘北胡同的宅子。” “胡闹!” 纪母见她说不动,扭头就要去找纪荣,纪舒拉住她,顺手扯下她腕上的翡翠镯子。 “你做什么?” “娘这镯子和我的茶具正好等价,既然母亲说替四婶赔,我就做主收下了。” 纪母心中委屈,夺门而出。 纪舒摩挲着椅子坐下,手扶着额揉了揉,眉头皱起表情疲惫。 喜桃悄悄出去,回来时端了碗冰过的梅子汤,递到纪舒身旁,“小姐,喝点水消消气。” 喜桃拿着镯子犹豫的问:“小姐,夫人的镯子……” “拿到府库里去。” “可这镯子夫人戴了很多年了,夫人会不会……” “是她自己要给钱氏赔的,与我何干。” 纪舒冷硬的说道,她喝了一口梅子汤,冰凉的水顺喉管而下,心头的火气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她指尖点了点桌子,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喜桃这时捧了账册说道:“小姐要奴婢把您改进的记账方法记下来发下去,奴婢已经抄好了几份,您看是现在给府上的账房还是——” “不必给了。” “啊?” 喜桃正懵着,纪舒道:“给咱们铺子田庄上里的掌柜去吧,纪府的不用管。” 纪舒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她总想着要帮纪家铲除这群吃软饭的亲戚,却忽略了眼下只有她一人知晓,这群人会连累了她全家,而她爹娘祖母,个个都被祖宗规矩束缚着,看不清这帮亲戚,不过是群吸血的蛭虫。 也许是看清了,但少了那么个契机让纪荣下定主意分家,即便她做的再好,分家也要家主提,她自己办不到。 既然如此,她何必急着做这个恶人,之前不便放任,是怕挽回时来不及,如今她刚将旁系这些破事儿抖落出来,若在这时急流勇退,这群出了大血的人,为了回血,挽回损失,必定无所不用其极。 纪舒忽然觉得轻松许多,她看看一脸懵懂的喜桃,笑着说道: “就按我说的去办吧。” 当天下午,纪母就将纪舒另立女户的事告到了纪荣那里,纪荣这两日被禁足在家闭门思过,本就在憋屈,闻之此事更是怒不可遏,当场冲到纪舒的鹿鸣阁就要拿人。 可纪舒却不在,纪荣抓来一人询问,下人战战兢兢道:“大小姐晌午时说有事,已经出门了。” 此时纪舒正在去驿馆的路上,她上午收到信,卫重光他们已经抵达驿馆了。 马车平缓的停在驿馆前,车夫道:“小姐,到了。” 喜桃替她打帘,纪舒踩着凳子走下马车,驿馆内来往有不少人,按照传信人说的,纪舒上了二楼,叩响了一道门。 很快门被打开,卫重光看见她连忙后退,拱手作揖。 “东家!” “方便我进去么?” “方便方便!大家知道您要来,都在等着!” 纪舒进了门,才发现屋内有不少人,大家都有些局促,看见她红着眼睛就要跪。 纪舒赶忙拦下了,“私下里就不必跪了!都坐下吧!这几月过得可安稳么?” 136有人在沿安府打探您和祁将军 当初送纪舒走的那位老先生此刻也在,他年岁最长,是这群人的领头。 “多亏县主,最苦的日子挺过去了,如今全都好过了。那赵家倒了,米行面行的东西我们都买得起了,大家伙儿都很感激县主。当初送县主离开时,我们没能送县主什么东西,这回大家凑了些银子,请县主笑纳……” 卫重光递上一个荷包,纪舒连忙摆手:“这就免了!我不缺这些。” 老先生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温和的说道:“县主若不自留,就请捐给其他再受苦难的百姓们吧,钱银不多,却是我们一府百姓的心意。” 纪舒想了想说:“正巧前几日龙虎军的将士们捐了不少米粟,我也是打算充进粮仓里,你们若同意,那这笔银钱我也一样办,如何?” “好啊!这是好事啊!”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纷纷夸赞纪舒心善纯良。 说了半晌后,老先生一行人就主动起身告辞了,纪舒将人送出门,才折返回去。 卫重光给她沏了杯茶,纪舒没有动,笑着说:“你给我的账簿我看了,这几月营生很好,当初我并未看错你。” “承蒙县主大恩,必得尽力相报!”卫重光红了眼睛。 纪舒犹豫道:“只是你应当听说了,同济药铺是武定伯府的产业,我已经和武定伯府的祁承序和离,这铺子的营生和账簿,你还是送去伯府吧,省得若他们发现追究到你头上,白白沾惹一身腥。” “我视县主为恩人,武定伯府对您不义,我也不想再同济药铺待下去。县主若不嫌弃,我想去您其他铺子打杂工!” “你对草药的精通,让你去打杂工岂不是埋没了。” 纪舒笑了笑,问道:“你能留在京师么?” “我家中还有长兄长嫂照顾母亲,我想在京师多挣些银子补贴家用。” “那就好了,我外祖家有许多药铺,等我举荐你过去,你可以慢慢干,只是还能不能做掌柜,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卫重光跪下哐哐给纪舒磕了两个响头。 这小子是真的很实诚,纪舒叫了他起来,卫重光平复了一下心绪,又说: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县主!” “嗯?” “这事我是听说的,却觉得蹊跷。我们离府前不久,有人正在沿安府四处打探您和祁将军的私隐。” 纪舒弯起的嘴角渐渐拉下,抿成了一条线,“你听谁说的?可准确么?” “是沿安府里的混混,沿安府里三教九流的人很多,我之前……和他们混过些日子。”卫重光挠了挠脑袋,“和我说的那个人与我关系不差,也是听说我在您铺子里做事,才跟我讲起。” “是谁和他们打听的?” “是一群穿着很严实的汉子,听口音就不是沿安府的。” 纪舒已经信了八分,卫重光那头也在推测,百思不得其解,“您和祁将军,虽说都是沿安府的大恩人,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人。我听说那群人明里暗里打听,您和祁将军是不是……是不是有私情呢……” “……荒唐。” 纪舒喉头滚了滚,吐出两个字,表情冷漠。 卫重光:“我也觉得荒唐。沿安府上下都对您和祁将军很尊重,这些人打听这些事儿还被打了呢。不过那群人也很厉害,大家伙儿打了没两下就跑没影了。”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纪舒若有所思,没和卫重光说上两句便走了。 回府的马车上,喜桃看她一直在发呆,便问了一嘴。 得知前因后果,喜桃问道:“小姐是怕流言么?这些日将军给小姐送了好些东西,起初也有嚼碎嘴的,后来就听不见了。将军应当一直盯着呢,这次小姐也别怕。” “我不是怕流言,我是在想,打听这事儿的人是谁。” 纪舒心里总觉得,这件事绝不是只这么简单,这幕后之人打探她和祁野有没有私情,总要有个缘由。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知道他们曾可能有过接触呢。 纪舒已有了猜定之人,她镇定的吩咐喜桃:“你明日给卫重光递个信,就说沿安府的大家来一趟京师不易,让他们多待一阵子,这些日里驿馆的银子由我来出,让他们放心的住着。” “奴婢知道了。” 纪舒回到府上,本以为会撞上爹娘来问罪,谁知看到的却是纪乘风。 他笑着走上前说:“怎的,以为是爹爹呢?” 纪舒:“我立了女户,他若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哥哥帮我打发过去了么?” “不是我,是祖母。” 纪舒愣了一下,兄妹俩亦步亦趋走在廊下,纪乘风说:“下午爹去找你,你不在,他折腾着府上的护院要满城寻你,祖母那儿不知怎么就听说了。祖母把他叫过去,这会儿还没出来呢。听说挨了骂了。” 纪舒有些惊讶,哂笑说:“祖母会站我这边,我倒是真没想到。” 纪父和纪母这性子跟谁学的,那自然是纪老夫人和已经去世的纪老太爷,纪舒是有印象的,听说纪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甚至为了家门清誉逼死了他的亲女儿。 在纪舒心中,纪老夫人是最难说服的,可如今…… 廊下拐角处跑来一个人影,近前原是纪老夫人身边的严妈妈。 她冲二人行礼,对纪舒说:“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呢。” 纪舒看了眼纪乘风,兄妹俩一道跟去了纪老夫人的院子,碰巧撞见纪父扶着腰,灰头土脸的走出来。 他看见纪舒二人,马上就站直了身子。 纪父表情复杂,看着纪舒,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回眸看了眼屋内,抿了下唇,道: “进去吧,你祖母在等你。” 纪乘风:“爹,你没事儿吧?祖母打你了?可要找府医来看看。” “闭嘴!” 纪父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出院子,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扶住了腰,一瘸一拐的走了。 纪乘风在外间等着,纪舒一人走进里间,还没过屏风就听纪老夫人问:“是舒儿吧?” 纪舒绕过屏风,俯身行礼,“祖母。” “好孩子,过来。” 137让我好好抱抱 纪舒走上前,拎起茶壶斟了盏茶递上去,“让祖母费口舌了,喝点水缓缓。” “我早该找你爹娘好好聊聊了。” 纪老夫人接过茶,牵着纪舒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腿,笑着说: “你比祖母想的可是厉害多了。” “没什么厉不厉害的,我不想妥协,又不愿叫爹娘为难,只不过见招拆招而已。” “你也不要怪他们,他们并不是不疼你,只是世道艰难,人言可畏。” 纪老夫人喝了口水,又道:“不过既然是皇上开口,你和离后也能好过些,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考虑日后的路,而不是拘泥于从前,你爹娘被你四叔家的和族中人挑拨,那里有我教训着,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也不想因为我,害得纪府家宅不宁。” 纪舒起身半跪下来, “所以请祖母把对牌和账册收回。” 纪老夫人心急如焚,将她拽起来说道:“为何呀!你初次在纪府处理庶务,就办的这样好,祖母听说府上上下都对你十分信服,此时是你立威的好时机,只要站稳了脚,日后便不必愁了。” 祖母是真的在为她着想,纪舒很感动,但她知道若不让爹娘他们自己下定决心,抛开那些旁系士族,她迟早有一日要变成这府上的大恶人,得不到理解,她不想。 “祖母知道我,我性子独,眼里不容沙子。此次账册一事已经让四叔家,和族里颇有怨言,我是不在乎,就怕爹娘祖母难做。想来我既已敲打了他们,他们后面也不敢再犯了,为了确保他们不会心存怨怼,这掌家权还是请祖母另交旁人吧。” 纪老夫人将她搂进怀里,好言相劝,纪舒态度决绝不见动摇,她只能叹息声说: “好吧……那你好好在府上歇着吧。你收养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儿来着?” “纪潜渊。” “潜龙在渊,随云上天。好名字。改明儿领来让祖母瞧瞧。” 纪老夫人笑着说道:“没想到祖母先抱上的,竟还是你的孩子。” 纪舒鼻尖酸涩,一时恍惚感觉似是回到出阁前,祖母对外严厉,关上门对她时温柔慈祥。 “祖母……” 纪舒环着纪老夫人的腰,泪水悄悄滑落没进衣领里。 纪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头,眼里也有泪水,眼底带着怀念和懊悔,她悄悄抿去泪水,笑着将纪舒推起来。 “好了,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严妈妈站在隔扇后,“老夫人,大少爷要进来和您请安呢。” “不用了,叫乘风带着舒儿回去吧。” “那舒儿走了,明日再带渊哥儿来看祖母。” 纪老夫人温柔颔首,目送她离开,眼泪才落下。 严妈妈送完人回来,便见纪老夫人拿着翡翠佛公玉坠不停的擦,严妈妈心疼的走上前。 “老夫人,别伤心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敏小姐要知道您这样,定也会心疼的。” “……是我害了她,她哪里还想见我,这么多年了,她连来我梦里一回都不肯。” 纪老夫人泪眼婆娑,哽咽道:“也是我活该,怪我当初懦弱愚蠢,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这么多年了,当初的事看似过去了,实则一直被她深埋,或许是年纪大了,她才醒悟当初有多昏聩。 严妈妈张了几次口,哑声说:“其实当年,也不全是夫人您的错……” 不让敏小姐离开的人是老太爷,给敏小姐去求贞节牌坊的人也是老太爷,让人在京师四处宣扬纪家出了个贞洁烈妇,是女性典范,将敏小姐套牢的人也是老太爷。 纪老夫人:“罪魁祸首或许不是我,但我亦是帮凶。我并非不能帮她说一句话,我却什么都没做。” 她的敏敏当初过的是有多难,最后才会心如死灰,一脖子吊死在夫家大门前。 严妈妈无话可说,默默跪下给纪老夫人捶腿。 纪老夫人摸着手中的玉坠,“我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林氏她还有机会。” “她和我当年一模一样。荣儿也越发像他父亲了,他虽死了,却是贻害万年!” 纪老夫人瞪了一眼后头佛龛边上供着的灵牌。 严妈妈不敢吭声,纪老夫人将坠子套回脖子上,搭着她的手往床榻走过去,边走边说: “明日找林氏来一趟。希望她能尽早回悟,切莫如我当年一般,将舒儿越推越远。留下终身之憾。” 纪乘风将纪舒送回鹿鸣阁便离开了,纪舒心绪未平,回到厢房内坐在床上抚着心口,眉宇间还带着悲伤之色。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盏茶搁在她身旁的小几上,头顶传来深沉问询: “为何哭了?” 纪舒抬眸一看,怔楞住了,“将军?你怎会来?” 祁野俯身揩去她眼角泪水,挑眉问道:“我不能来?岁岁不欢迎?” 纪舒胡乱抹了眼泪,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地方出来。 “没有,只是将军不还要找营内的暗奸么,我以为应当很忙。” “再忙,来看你一眼的时间也有。” 祁野并未坐下,他看着纪舒眸色微动,蓦地伸手掐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一个旋身占了纪舒的位置,一双手铁钳似的把她扣在了怀里,臂上的肌肉紧了一瞬又松开,像只舒适满足的大猫。 纪舒身子僵了,她第一回坐在祁野怀中,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她微微挣扎了下,“我,我自己坐……” “别动。” 祁野收紧力道将人稳稳压制住,控制在让她不能动,又不会让她不舒服的界限里,颔首窝在她颈间,吐息慵懒。 “岁岁乖一点,我这几日事多的很,有些累。好不容易见一面,让我好好抱抱。” 纪舒当即停下了所有动作,乖觉的坐在他怀中,听闻耳畔呼吸越发平缓,纪舒动作轻轻的别过头看向他。 祁野阖着眸,对外一向锋利桀骜的他,这会儿却像翻了肚皮的大猫,卸去了满身防备,眼下青黑尽显疲态,看来这阵子的确累得很。 也是,又要找暗奸,又要去都督府上衙,还要来给她送这送那的,武定伯府那边也没少跑,可难为他了。 纪舒想着,不自觉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祁野的发,失神时都没发现祁野睁开了一道眼缝,眼底哪有疲态,满是促狭的笑意。 不等纪舒回神,冰凉的薄唇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唇齿相依间祁野哑声笑道: “岁岁这么乖么?我说的都信。” 138下次多骂两声,我爱听 纪舒呆呆看着他,长睫扑闪,目光失焦还没回过神来,只下意识伸出红舌,舔去唇上留下的暧昧水渍。 祁野笑意一顿,眸中暗流涌动,叫嚣着冲动此消彼长,他不自然的松了松力道,将人往后推了推。 纪舒此刻也回了神,拧起黛眉,“你骗我?” 祁野不自在的咳了咳,冷静的解释道:“我不累,琐事没有那么多,你别担心。” “那将军方才那样说,是为了占我便宜?” 纪舒挑高了一边眉头,抬起一根指头戳着祁野心口,“以前便罢了,我要和将军议亲,就得守规矩了。将军擅进我闺房都是不准的!下回来得站外头敲门,我说能进才能进。” 祁野被她点的浑身酥麻,皮肉都绷紧了,他哑声笑道:“若次次来都敲门,只怕岁岁烦。” “将军少来几次,不就不烦了么。”纪舒笑说。 祁野:“整整三年不能议亲,若再少几次见面,可活不成了。” 纪舒笑意忽然僵住,嘴角慢慢的就拉平了,她仍是乖巧的坐在祁野怀里,表情却阴森的骇人。 “什么三年不议亲?你难不成要学那些人,把我当外室养在外头?” 祁野甚少见她这样,戾气张扬的明艳灼人眼睛,祁野神志恍惚,唯下意识答道: “祁老太太要死了。” 纪舒戾气一收,正要说话,祁野忽然欺了上来。 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吻的比之前更霸道深入,掐在纪舒腰间的手烫的她不停躲闪,以前的亲近都好招架,唯这次纪舒眼角都沁了泪,唔唔哼着推搡他。 直到快喘不过气,祁野才将她放开,纪舒大口喘息,泪将眼睫都沾在了一块儿,眸色微红楚楚可怜,眼神却是嗔怒的瞪着祁野,刚打算张口骂他,祁野抬手好似怀念方才一般,用力研磨了一下她殷红的唇。 纪舒生怕他再来,立即咬紧牙关,祁野胸膛微震,发出一串低笑。 “唔唔唔!” 纪舒不敢张口,含糊的骂他,虽是没说出声,但从眼神也能分辨得出她在骂人。 偏偏祁野面不改色,仍我行我素的拘着她,懒懒的垂着眸,指腹抹去她嘴角残留的水痕,伏在她耳畔低声道: “岁岁下次多骂两声,我爱听。” “!” 纪舒瞳孔一缩,面上烧红,抬手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屋内折腾了好半晌才消停,纪舒蹭到床尾,还把枕头摆在了中间立了个楚河汉界。 祁野出了门不知做什么,回来时拎了个帕子,他自然的走上前要给纪舒擦脸,纪舒蹭到里头,愤愤指着枕头的位置。 她下唇紧咬,一副还未消气的模样。 祁野挑了挑眉,抬手挥开枕头,一腿压在床榻上,轻松够到纪舒,帕子轻柔的附在她脸上。 “祁野!!” 纪舒实在忍不住叫出了声,嗓音哑的不行。 “乖,擦完脸就好。” 祁野嗓音倒是慵懒餍足,他压着纪舒手腕,细细给她擦了面上和颈上的汗珠,才下床把帕子拿出去。 回来时拎了滚到床头的枕头,摆在了二人中央。 “我来之前你去做什么了?为何要哭?又是因为你爹?” 祁野一副谈公事的表情,稳稳端坐在楚河汉界的对面。 纪舒抹了把脸,“不是,我去和祖母说话,想到从前才哭了……你方才说祁老太太要死了?真的?” “我今天回去听说的,府医是你的人,应该这两日就把消息递来了。” 祁野面不改色,看着并未对他们婚期要延迟三年,有什么不满。 实际上他自然不满焦虑,但在纪舒跟前,这些情绪全都被他压在心底,一丝一毫都不曾透出。 他道:“你放心,我找了大夫极力给她拖着。” 纪舒:“若真要延迟三年,将军等我么?” “我等你二十七年了,还差这三年?” 他看着纪舒,认真道:“这三年我会在京城,你不必怕。” 祁野从怀中取出一封帖子,递了过去,他笑说:“本来来就是为了给你这个的。” 纪舒接到手中,展开一看,愣住了。 这是一封合婚庚帖,祁野的字迹,上书了他和自己的生辰八字,记愿岁岁常新,永以为好。 祁野:“本是想等真正上门那日再交给你。生辰八字是你当初与我说的。庚帖你收着,我若是背弃誓言,或要你做外室,你只管拿着去衙门告我……罢了,不如还是买凶杀了我好了,解气。” “嗤——” 纪舒忍不住笑了,她瞪着祁野说道:“成婚的事没想,负了我以后怎么死倒是想好了。是不是真没有信心,想着日后可能真要办了?!” “我并未想过,我是要告诉你,祁野不会负纪舒。若真有那日,那必不是我,你把我杀了也好,保全我此身清白。” 纪舒抄了枕头砸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祁野笑着夺了她的枕头,把主动越界的纪舒抱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笑意温柔。 纪舒倚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以后才伸手,摸索着环住他的背。 闷声道:“不会等三年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祁野放开了她,纪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将军,若之后京师再有你我的传言,你别再叫人堵着。能助你我圆满的人就要来了。” …… 翊坤宫 赵贵妃拍案而起,怒骂:“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养你们何用!” “娘娘,娘娘息怒啊!” 首领太监周庆连忙磕头,“实在是温裕县主和冠军侯把事情料理的太干净,沿安府上下竟无一人知晓二人曾私下来往!小人走遍了沿安府,真的是找不到!再找,只能是军营之中的,可咱们的人偷偷递消息出来,都说这二人,只在送粮那晚和军营里的将士们一起吃了次饭,之后就再无交集了!” “一定有的!” 赵贵妃捂着胸口,表情狰狞,可恨他们没有证据! 周庆小心翼翼抬头看着赵贵妃,喉头滚了滚,轻声说:“娘娘,既然没有切实证据,咱们可以伪造啊……早知此二人有来往,那温裕县主和离必定是为了祁野,二人早有苟且,到时只要一验——” “纪舒嫁了祁承序多年!验又有何用。” 不过话虽如此说,赵贵妃却有了些许想法。 周庆:“娘娘糊涂了,咱们找些‘证人’,这事儿不就成了。小人虽没在沿安府找到知道二人私情的人,却‘找到’了,可以指认——那二人有私情的人!” 139她给你戴了绿帽子 京师,早集上人来人往,吆喝买卖声不绝。 最是这样的地方闲话最多,几个摆摊的老妇凑在一块儿嗑瓜子聊天,其中一人说: “这几日京中纷传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没?” “你说的不会是……”边上的人四下看了看,做了个口型。 妇人吐了瓜子皮,大喇喇的说道: “就是温裕县主!你就大声的说呗!这街上人来人往的,谁还能管你说什么!况且她都脸皮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怕被人议论呐!” 她摊前挑菜的妇人身子一顿,偷偷抬眼扫了眼她们,手上扒拉着东西,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这一整条街上的小贩都互相熟识,边上的摊主好奇的问: “温裕县主怎么了?” “她,哼!她与人私通!” “什么!不会吧!” 街上的人纷纷往这边凑上来,有两个买东西的也扔下手里的东西来看热闹。 磕瓜子的老妇人上了年纪,瞧见这么多人围着她,得意的腰杆都挺直了,翘着指头满脸刻薄的说道: “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不守妇德心眼小的能是什么好人!也就你们一口一个县主叫的勤,殊不知她去送粮压根儿不是冲着赈灾去的!简直丢尽女儿家的脸面!” “老太婆,你说清楚了!县主怎么就不好了!平白污蔑人,当心被官府逮了去!” 人群之中有纪舒的拥护者,气愤的说道。 老妇人摔了瓜子。 “我怎么污蔑人了!这些日子武定伯府那个大少爷,冠军侯祁将军!天天往纪家跑,给她送东西送的那样勤!谁家好姑娘天天和大伯哥私相往来!” 拥护纪舒的女子挤上前狠狠呸了一声。 “你心脏看什么都脏!祁将军送县主东西,是因为县主之前帮了沿安府的将士们!将军还代手底下将士送了不少东西呢!再说了,送东西就私相授受了!我还看你给隔壁大爷送过菜呢,莫不是也有来往?” “你!你这贱蹄子哪里来的,平白污蔑老娘!” 老妇人气得要和她打,方才在她摊前买菜的妇人赶紧拉住了她。 “好姐姐,别和小丫头片子计较。你快说说,那温裕县主和武定伯府的大爷,真有什么!” “那还有假!这些日我听说,他俩早在沿安府就已经勾勾搭搭了!是我在沿安府的亲戚亲眼看见的!这对奸夫淫 妇,温裕县主还有脸找皇上请旨和离,我看分明是她想另嫁,故意将计就计!祁二爷当真可怜极了!” 周围的人纷纷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别信口雌黄!” 老妇人气急,竖起指头说道: “我要说假的,就叫人拔了我的舌头去!我就是看不惯温裕县主装模作样!分明是冲着勾引大伯哥去的,还因为此事被立什么长生牌、功德碑!沿安府的人被骗的好惨啊!大家可别被她骗了!” 百姓议论纷纷时,有人大喊: “兵马司的人来了!” 街巷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妇人忙卷了铺盖混进了人群里,待兵马司的人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方才买菜的妇人混在人群里,快步离开了这条街。 她脚步飞快,拐了几拐来到武定伯府前,从角门走了进去。 伯府里安静极了,下人们都没什么精神,个个怠懒躲清闲。 崔妈妈脚下倒腾的飞快,到了芙蓉厅,撂下手里的菜篮子就闯进了李氏的屋子。 “夫人!夫人!” 李氏恹恹的靠在炕上,没精打采的瞟了她一眼,“撞见鬼了?慌慌张张的……” “夫人!奴婢方才上街,听到一件大事儿!!” 崔妈妈伏在炕沿上,把市集上老妇人的话和李氏讲了一通。 李氏听到一半就坐了起来,听完后面色铁青。 “竟然是这样!那不知廉耻的贱人!我就说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以前本本分分的,从沿安府回来就开始作天作地!原是有了姘头给我儿戴了绿帽子!贱人!我定要去撕了她!” 崔妈妈拦着李氏,“夫人!夫人您别急,您先冷静冷静!此事暂时还是空穴来风!还需细查啊!” “还有什么好查的!我早就该想到的!那不安分的东西!” 李氏想起颓废在家的祁承序,提步往外走: “我要把这事儿告诉序儿!” 李氏健步如飞跑向祁承序的院子,谁知刚到门外,就听里头传来靡靡之音。 “舒儿……” “二爷~二爷轻些~” “夫人!” 崔妈妈追上来扶住趔趄的李氏,听着屋内的动静,连她这个年纪都觉得害臊! 如今大太阳还挂在天上,就这样胡来,李氏脸都气绿了。 不过她倒没进去打搅,领着崔妈妈在一旁耳室里等了片刻,直到里头消停了,才大步迈进里间。 纪霏霏还没整理好衣裳便见李氏闯了进来,猝不及防被她揪着头发,拖下了地。 “啊!好疼啊!二爷救我~” “娘!你干什么!” “你还问我!你整日的正事不做!天天和这贱人混在一处!还要不要前途了!我回头就告诉你爹,看他怎么收拾你!” 祁承序如今是瘦弱枯骨,眼下青黑唇瓣泛紫,一副精气不足萎靡不振的样子,哪还有之前的半点风光。 李氏捂着心口连连后退。 他刚从牢里出来时还不至于此!就是因为纪霏霏勾引着他日日放纵,如今精神气儿都没了! “你再和她鬼混!我就打发了她滚出去!” 纪霏霏哭着往祁承序怀里扑,祁承序抱着人怒吼回去: “你和老太太已经逼走了舒儿!还要把她也逼走吗!” “你说我不要前途,我的前途就是被你们毁的!如果不是你们虐待舒儿,她不会走!不会和我和离!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氏泪涟涟,哭着骂道: “你这蠢货!还想着那贱人!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和离啊——” “是因为她早和祁野混在一块儿了!她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心心念念着她,不知她背地里和祁野鬼混了多少次了!她去沿安府赈灾就是冲祁野去的!你还为了这荡妇与你亲娘我离心,你蠢不蠢呐!” 140皇后娘娘请您即刻进宫一趟 祁承序哄纪霏霏的手一顿,僵硬的抬起头。 “你,你说什么?” “这些都是崔妈妈今天在街上,亲耳听说的!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能是假的么!” 崔妈妈:“老奴不敢说谎!那卖菜的妇人说了,她家沿安府的亲戚亲眼看见,大爷和纪舒有苟且!纪舒送粮就是冲大爷去的!” “胡说——” 祁承序掀翻了纪霏霏,赤足下地,困兽似的红着眼在地上转圈。 “不可能的!她和祁野根本没机会相见!而且她心甘情愿等了我七年,怎么可能会移情别恋!” 李氏气的打他,“你这傻子!她能甘心等你七年,是因为有我压着!我之前不告诉你是给她颜面,你刚走那两天,她就已经往纪家递信,想要回去了,是我不准!” 祁承序红了眼,纪霏霏眼珠一转,起身说道:“的确如此啊,我也听姨娘提起过这件事呢!” 崔妈妈火上浇油,“这些日大爷借口恩情,不知给纪府送了多少宝贝。二人若无私情,大爷什么时候对人这样殷勤过!二爷,您醒醒吧,这奸夫淫 妇把咱们可都骗了!” 祁承序骤然发怒,掀翻了火炕上的小几,又要去砸博古架上的花瓶。 李氏赶忙阻拦他,祁承序眸色赤红,仍是不肯信。 “你们是骗我的,她之前从未见过祁野,祁野回来也才一月多,她怎么可能——” “二爷,妾身有错!” 纪霏霏突然跪下,抹着眼泪说: “妾身记起来,长姐未出阁之前曾说过,她钦慕一位将军。当初长姐即将和侯府结亲,还曾因此想拒亲,却被父亲拦了。我以前没在意过,现在想来,或许那人就是……” 祁承序怔在原地,浑身发抖。 怪不得,她当初借口查账,瞒着自己去沿安府,竟是去追祁野的么? 是啊,若是不心虚,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去! 她从沿安府回来就好似变了个人,冷冷冰冰,若即若离,还怎样都不许自己近身! 都是因为祁野吧!在他跟前装的孤傲清高,不知在祁野床上淫 贱成什么模样! 祁承序好恨,好悔,他眼馋了那么久的人,竟被祁野摘去了! 早知道七年前成婚那日,他就该要了她再走!让她真的一辈子除了武定侯府哪里都去不了! 祁承序捂着脑袋摔坐在榻上,他眼下就是一只绿毛龟! 他堂堂一个伯府少爷!何时这样憋屈过! 他绝不会放过给他戴帽子的纪舒!宁可鱼死网破,他也不成全祁野和纪舒!! 祁承序忽然起身,夺门欲走,好在武定伯及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武定伯看他疯子一样跑出来,衣冠不整,亵裤都露在外头,气红了脸。 他气沉丹田,“你脑子丢女人身上了!穿成这样出去,是想再把我的脸丢第一次吗!” 啪—— 武定伯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祁承序这些日子流连床榻,虚的不行,直接被这巴掌放倒了。 武定伯自己都没预料到,李氏追出来,惊呼一声扑上前。 “我的儿!伯爷你干什么!你不想要序儿了么!那你干脆一刀捅死我们母子俩好了!省得我们母子俩碍你的眼!“ “我、我怎么知道他这样弱不禁风!” 武定伯怒其不争,“只知道在床上逞威风!他这样子,哪里及祁野半分!” “你休要提祁野!伯爷你可知道祁野做了什么!他不是个东西啊!竟然私通自己的亲弟妹!” 武定伯瞳孔一缩。 几人折腾着把祁承序抬进屋里,武定伯才和李氏问清楚了前因后果。 他不可置信:“祁野和舒舒,他们两个……” 李氏边哭边抹眼泪,“伯爷,纪舒她分明是恶人先告状,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把这事儿呈报给皇上,让皇上定夺!” “咱们序儿固然有错。可若不是纪舒,你何苦被削爵,序儿又怎会丢了承爵机会啊!” 是啊,纪舒做的也是够绝,她这样是为了帮祁野抢爵么? 武定伯心思花花,暗想若早知纪舒这样好哄,自己岂会让祁野先占了这个便宜…… “伯爷!” 武定伯腾的回过神,他拨开脑中下流的暗想,先把重要的爵位一事放到最先。 “若真有争议,我要去禀告皇上,求皇上重新处置此事。” “爹!” 祁承序不知何时打帘走进来,他咬牙切齿道:“我也去!” 李氏:“那个知情的老太太,一定得把她找到!有了人证,届时再当堂查那贱人的身子,保准叫她现形!” 祁承序:“那老太太是谁,人又在哪儿?” 武定伯道:“我派人去寻。” 这时,一个下人进了屋,“伯爷,有人在前院,求见二爷。” …… 京师的传言愈演愈烈,纪家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议论此事,纪荣被禁足,只有纪乘风为忙谣传脚不沾地。 这日下朝,他回到住处,纪舒碰巧在这儿和温娉婷绣花,纪乘风喝了口水,大吐牢骚。 “这群愚民,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别让我找到是谁传的,否则我就让皇帝割了他的舌头。” 纪乘风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纪舒笑容温和,漫不经心的说道:“清者自清,何必为了这些话劳心伤神,还废自己的身体。哥哥不必上心,谣言止于智者,或许过一阵子就散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你又不是不知这世上人心,你越不理会她们,她们越觉得你是心虚,没话反驳。” 温娉婷想了想提议说: “不如还是同冠军侯通个气,你们两个一块儿,把这传言处理了。倒也不难,说你和冠军侯有私情,不就是因为冠军侯一直未娶么,让他出来说声已有未婚夫人,这事儿兴许就解决了。” “舒儿如今受千夫所指,就是因为他之前殷勤上门,送这送那!否则怎会有这种事!” 纪乘风愤愤然,前些日子没听到不好的流言,他还想祁野办事仔细。 没成想才几日就突然谣言四起,愈演愈烈。 纪乘风气坏了,以前真是他高看祁野了,这般没用还敢上门送礼,这不是把他妹妹架在火上烤! 纪舒担忧的看着哥哥,为难的捏着指尖。 叫哥哥误会将军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不待她细想如何替祁野解释一二,喜桃穿过环廊走来,欠身道: “小姐,皇后宫里派人传话,说是有要事,让您即刻进宫。” 141人证 纪乘风立即站了起来,脸色难看的挡到纪舒面前。 “哥哥,没事。” 纪舒拨开纪乘风,问道:“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呢?” “在院外头等着呢。” “你去回话,说我更衣后就去,劳烦他们在府门前等着。” 喜桃应了声转身离去。 纪乘风焦急道:“皇后定是听到了什么闲话,喊你去必是要问罪。你不要去,我现在去求见皇帝,请他来给你做主!” “哥哥!不要去!”纪舒抓着他的胳膊,满脸认真道: “此事必得我自己去说清楚,否则不管谁说,坊间都会觉得是我心虚不敢,认定我和将军有私情。” 纪乘风龇牙咧嘴,心急如焚至此有些失了风度。 “定是有谁在背后推动!否则这种谣传不至于在几日内,疯传成这样!别叫我知道是谁干的!” 纪舒心虚的眨了眨眼,“哥哥别气了,嫂子,你陪哥哥吧,我进宫去了。” 纪舒提着裙摆跑下环廊,温娉婷挽着纪乘风,一边替他顺气,一边笑着说: “舒舒跑的可真快。分明去是要被问罪,她倒看着挺开心的。” “这丫头越长大越叫人看不透。” “舒舒很聪明的,这件事伤不了她,你也别再急了,急也没用。等舒舒从宫内回来,事情解决了,你再去处理民间谣传好了。” “我可是她哥哥,以前她有什么都是我解决的,如今倒用不上我了。” 纪乘风心里总不得劲,有种老父亲看着女儿长大,被迫放手的感觉。 他疯狂摇头,这是一直没孩子,就不自觉把舒舒当女儿养了?! 温娉婷:“你待舒儿倒比对我还好,我可吃醋了。” 纪乘风大骇,愣在了原地。 温娉婷捂着嘴偷笑,“我说着玩玩的,你快去处理皇上分下来的事吧!省得明日要被参奏做事不认真。” 温娉婷这么一插科打诨,纪乘风的心放下来不少。 看着他离开,温娉婷才松了口气。 她笑着看了眼纪舒离开的方向。 她的傻夫君瞧不出来,舒舒心里头明明藏着更深的事儿呢。 既然是舒舒想定的事儿,就别让她那傻夫君去折腾了。 纪舒回院子换了身端正的衣裳,便上了宫内来的轿子。 不多晌,轿子停在了皇宫角门前。 皇后派来的孙姑姑迎上前道: “县主,下轿了,里头的路老奴引您前去。” 纪舒走下轿子,喜桃正欲跟上,孙姑姑拦下她: “姑娘不可以进。” 纪舒和她对视了眼,温和笑道: “你先回去,别忘了把驿站的住钱给卫重光他们送去,回来的早就去给姨母请安。” 喜桃心领神会,“奴婢记住了。” 孙姑姑领着纪舒走过几条宫道,半晌后皇后的坤宁宫出现在眼前。 穿过前殿环廊,小花园,来到后殿的庭院里,远远的瞧见殿门口站着两个人。 她们二人穿着都很朴素,瞧着像是庶民,其中一人看纪舒的眼神很是鄙夷。 “哼……” 纪舒多看了她两眼,老太太鼻腔溢出一声,撇过了脑袋去。 “……” 纪舒勾了勾嘴角,跟着孙姑姑进到殿内。 隔着珠帘,孙姑姑道:“娘娘,温裕县主到了。” “臣女纪舒,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纪舒在珠帘后跪下,行了个大礼。 皇后:“平身吧,近前来说话。” “谢皇后娘娘。” 纪舒站起身,孙姑姑替她打帘走进殿内。 她悄悄环顾一圈,除了上首坐着的皇后,在场的还有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人,谢上善也在这里,再往边上一看。 自她进来时一直愤然盯着她的目光,来自李氏。 纪舒心里已有了底。 皇后打量了她须臾,直奔主题。 “温裕,本宫今日找你来,是有一桩事牵扯到你。本宫问你,京师纷传你与冠军侯祁野有私情,而他又是你以前的大伯哥,可确有此事?” “回娘娘,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你胡说!” 纪舒话音刚落,李氏便跳了出来,她走到中央指着纪舒对皇后说道: “娘娘,她说谎!你切勿相信她!这贱人惯会颠倒黑白,嘴比石头都硬!必定不肯说实话的!请娘娘将证人和奸夫找来和她对峙!我儿实在是冤枉!被贱妇欺骗至此,求娘娘做主啊!” 皇后:“冠军侯那里皇上正在询问。纪舒,本宫问你,你说的可是实话?” “臣女从不言假,臣女也很好奇,究竟为何我与将军的谣言,在几日内传的人尽皆知。人人都说臣女与将军有私,臣女纵然光明磊落,日后又要如何做人!请娘娘为臣女做主!” “你光明磊落?我呸!你若真与他无私情,你为何要去送粮!你可不要说是为了家国大义!若真是如此,你大可告知了我们光明正大的去!” 李氏跪下说道:“娘娘,纪舒当初借口查账,我们浑然不知她的去向啊!她这样说,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与祁野私会,找个好糊弄的理由么!她在沿安府待了三月,这三月里不知,已经和祁野做了多少苟且事啊!” 纪舒冷冷看着她,“伯夫人说的这样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眼看见了。你凭什么这样揣测我和将军?” “我是没亲眼看见!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了!” 李氏往下首坐着的美妇爬了过去,口中喊着: “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为我家序儿证明,他虽有错,也是纪舒这贱人与人偷情,有罪在先!” 原来这人就是谢上善的生母赵贵妃,她看着纪舒,一脸的不屑。 “你还不肯承认么?亏本宫之前还以为你温良心善,特意派了人去沿安府,想听听百姓对你的评价,打算私下里给你些赏赐。不成想你却是个只做表面功夫的东西!来人,把人给本宫带上来。” 方才门口的两个妇人被带进了寝殿中。 皇后问道:“你们二人都是谁。” “回娘娘,草民是沿安府来的,姓花。” “娘娘,草民是京城人,这花大娘是草民亲戚。之前沿安府受灾,她也是灾民之一,如今好过了,我递信请她来京城。不成想从她口中听到许多温裕县主的事!” 皇后喊停了卖菜妇人,对花大娘道:“你来说。” 142对峙 “草民在沿安府,也受了温裕县主的恩惠,草民对她十分感激,一直想着要报答。可温裕县主当初隐瞒身份,草民遍寻不得,只好暗中跟踪,最后才寻到温裕县主的住处。” “你直接说,她住在哪里,省得她后来要反驳你胡沁。”赵贵妃道。 花大娘诶了声,瞟了眼纪舒说:“县主的住处在甜水街,从南边数起第六个宅子。” 皇后:“温裕,她说的可对?” “回娘娘,当初暂住并未细挑,臣女的确住在甜水街,至于是哪个宅子却已经记不得了。” 赵贵妃:“既然是在甜水街,那必定就是她看到的那个宅子了!你也别垂死挣扎了。” 她喝花大娘:“你继续说!” “草民盯了几日,那宅子里看守十分严密,草民不敢从正门进去,生怕郡主不收我的东西,所以就在年节那日,漏夜前去,打算从后门溜进去,放下些吃食以表心意就走。谁知道途经卧房,从窗户里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了?!”李氏大声吼道。 “草民看见——温裕县主和一男子在床榻上!正在行夫妻之礼!二人皆是大汗淋漓,那场景不堪入目,草民也给吓着了,一声也没敢出,偷偷的就给溜走了!” 李氏指着纪舒:“你还有什么好说!” “皇上驾到——” 随着曹公公一声呼喊,屋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皇上。” 天治帝背手走进寝殿中,皇后让出上首的位子。 天治帝顺势坐下,问她:“你这里问的如何了?” 皇后双手交叠站在一旁。 “赵贵妃从沿安府带来的婆子指认,曾在沿安府甜水街宅子里,撞见温裕县主和一男子在屋内苟且。县主已经承认当初的确住在甜水街,是不是那宅子不确认,那男子是谁……暂且也不曾得知。” 纪舒:“皇后娘娘明鉴,臣女那里,从未有这个男子的存在!” “你还遮掩!还能有谁!在那里还能与你有干系的,唯有祁野了!” 李氏膝行上前,“皇上!皇上您明察啊!分明是这贱人偷人在先,以捐粮为借口去与奸夫私会!可她如今却拿大义哄骗皇上,得了这县主之位,皇上定要狠狠惩治她!” “此人说的是不是实话还尚未可知,你就敢胡乱给县主编织罪名?” 祁野阴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李氏打了个哆嗦,瑟瑟往后看去,碰巧武定伯和祁承序也跟了进来。 “你、你背着你弟弟,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情来,还在此公然袒护纪舒!” 李氏看见丈夫儿子来了勇气,哑着嗓子憋出这么一句,又对着天治帝哭道: “皇上!他们这私情分明是一眼可见!臣妇的儿子冤枉啊!” 纪舒:“先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祁承序私纳军妓的事就能因此蒙过去了吗!皇上,切不可被她浑水摸鱼,糊弄过去!” 天治帝揉着眉心,他目光晦涩的看看纪舒,又看看祁野,重重叹息一声。 “朕亦是想相信,冠军侯和温裕你没有私情。可这几日,你们公然来往,当初送粮一事,温裕说是为了沿安府百姓,可若说是为了冠军侯,也不并无不可!更何况……眼下还有一位证人……” 谢上善站起身,“父皇!不止一个!母妃派去的人询问了许多沿安府的百姓,有不少人说曾看见温裕县主和冠军侯,私下相会,除了这个真正看见的婆子,还有两位正在外头候着。” 天治帝揉着眉心,一副为难模样。 祁野面色绷着,饶是被构陷成奸夫,亦是不见慌张,背脊挺得笔直,眉头也不动一下。 “皇上,臣方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近日给温裕县主送粮,是因为微臣听营中将士,对温裕县主增粮感激不已,微臣是为将士们,转赠给温裕县主的谢礼。至于微臣自己送的,亦只是为了表达感激罢了。绝无私情掺在其中。” “就是送去时也只是和纪大人相见,从未和县主私下见过。” 纪舒柔柔弱弱的抬起眸。 “皇上,臣女亦是如此!捐粮臣女确有私心,可私心不是为将军,是为武定伯府!臣女当时还是伯府的媳妇,是为了家门着想才去捐粮。不曾明确告知,也只是怕婆母和家中担忧,不准我去,影响大计才会如此。” 她微微一顿,看向李氏悲戚道: “不成想当初的真心,如今却成了你们污蔑我与将军的源头!” “皇上!将军冤枉,臣女更是冤枉!臣女和离本就受千夫所指!这些日不知有多少人,咒骂臣女,臣女声名狼藉,余生无望!臣女宁愿一死以表清白!” 皇后:“孙姑姑!快拦住她!” 孙姑姑连忙抱住险些撞上桌角的纪舒,皇后抚着胸口一阵后怕,看着天治帝说: “皇上!县主如此烈性,此事必有冤屈!还是请皇上明查!” “请皇上明查!” 祁野控制着不去看纪舒,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牙龈不断泛酸。 谢上善大仇得报,只觉得解气,笑都快压不住了。 赵贵妃拨弄着护甲,冷笑说: “人证都有了,你还要什么证据?对了,皇上,若县主这般不服气。不如找大内的妈妈来给她验身?臣妾听说有经验的妈妈们,连夫妻上回行事是何时,都验的出来。” 祁承序忽然上前,“不必麻烦。皇上,草民和纪舒从未同房过,所以按理来说,她现在应当是完璧之身。” 殿内众人都惊了,赵贵妃都没想到这茬,震惊过后是遮掩不住的狂喜! 这下纪舒和祁野便无处可逃了! 祁承序目色赤红,恨恨看着纪舒,他的鱼死网破绝不只是想想,他要当着这些人的面,彻底毁了纪舒。 他要让她后悔,背叛自己! 天治帝:“既然如此,皇后,你叫你身边的人去给她看看吧。” 皇后看向孙姑姑,孙姑姑搀起纪舒,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上——单只听赵贵妃寻来的人一面之词,不可以定温裕县主和冠军侯有私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抬头看去,来的正是纪舒的姨母贤妃,她匆匆进入殿中,行礼后朗声说道: “皇上,臣妾得知,沿安府还有其他人在京师之中,方才已经派了人寻来!此刻就在殿外,请皇上听完他们所言再做定论!” 赵贵妃表情一滞,跪在地上的花大娘也惊了,眼珠转的飞快,紧张的喉头不停滚动。 天治帝大手一挥,“传——” 143自证 赵贵妃眯了眯眸,看了眼天治帝的脸色,阴阳怪气的说道: “贤妃来的可真及时啊!怎么就这么凑巧,偏偏在这会儿又出现了从沿安府来的‘证人’。” “本宫能把这人找来,是本宫派了人去沿安府的缘故,贤妃那里的人又是为何?皇上,还不知道这证人是不是沿安府的呢,臣妾随便找两个亲信来,也能编成是从沿安府来的。” 贤妃哂笑声说:“贵妃别急,他们进城时都交了路引,贵妃若不信他们身份,自可以查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凑巧……皇上,臣妾倒觉得并非凑巧,而是天意。温裕县主救了一府的百姓,现在却遭人诟病与人有私,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来的这些人就是老天送来,给县主洗清污名的。” 赵贵妃冷笑连连,“呵!什么洗清污名!分明是你们寻来的帮手,想替纪舒和冠军侯脱罪罢了!” 纪舒:“我有证人便是为脱罪请来的帮手,那贵妃领回来的人,又如何能证明不是来陷害我的呢?” “本宫堂堂一个贵妃,陷害你作甚!” “那臣女就不知道了。臣女是微不足道,只是此事不但损毁了臣女名声,还连累了将军呢。” 赵贵妃瞳孔一缩,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余光偷偷看向天治帝。 天治帝看似垂眸默不作声,实则掀眼盯了赵贵妃许久。 “好了。”天治帝淡淡道,“都别说了,先等贤妃带来的证人进来。” 赵贵妃慢慢弯了腰杆,靠坐在椅子上,不知何时背脊竟湿了。 谢上善眼看形势不对,也没了方才了悠闲,不停看着殿外。 没多久,瑛姑姑领着一群人走进了寝殿里。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怯生生的请安,他们生在偏远之地,这辈子都没见过皇帝,进过皇宫,除了为首的老先生,其他人都是紧张的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天治帝都愣了,“怎么这么多人?” “回皇上,草民们在京城都有远亲,前不久来探亲,蒙县主体恤留我们多住了些时日!我们住得远消息闭塞,不知县主和将军遭人诟病,今日是特来求皇上,千万不要误会了县主!县主有大义啊!” 老先生跪在地上,字字发自肺腑,天治帝多看了他几眼。 “你……朕怎么瞧着还有些眼熟!” “草民不才,曾在先帝爷时中过进士,后告老还乡。” 老先生报出了姓名,天治帝脑中忽然想起此人,连忙道:“原来是寇老,快快起来!” “寇老当初在朝堂之上,留下过不少利民之策,朕记得很清楚!差点忘了你就是沿安人士!” “皇上还记得草民,是草民之幸!皇上,草民能以此身作保,县主和将军从无逾矩之处!” 寇老先生指着身后的大家,“我们全是沿安府人士,都受过县主恩惠,我们都愿替县主作保!” “我们都愿替县主作保!请皇上明查!” 赵贵妃用力闭了闭眼睛,谢上善耐不住气站起身说: “父皇!虽说有寇老先生作保,可花大娘是亲眼看见,纪舒和祁野有苟且的!寇老先生仅凭她赈灾便信她,替她作保,无法服众!” 贤妃拍案,“这么多人都说温裕无罪,偏她说有!她就不能说谎么!什么苟且,分明是空穴来风!” “可无风不起浪!她二人在沿安府若没有任何接触,怎会有人编排她们!” 谢上善说的面红耳赤,殿内一瞬间安静下来。 寇老先生身后,有个妇人盯着花大娘的后背看了许久,她壮着胆子上去,扒拉了她一下,惊呼: “花娘!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贤妃冷笑,“就是她指认说温裕和冠军侯有苟且。” “什么!花娘!你还有没有心了!你家姑娘要不是有县主给的馒头,早就饿死了!你家可是最先受县主恩惠的呀!你怎么敢污蔑县主,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花娘捂着脸蜷缩在地上,几个百姓气急了一时也忘记在殿里,扑上前把她抓了起来。 “你怎么把脸上抹这么黄!莫不是为了隐瞒身份!你丧尽天良啊你!” 有个大娘狠狠一把下去,花娘脸上的黄粉掉了一堆,露出下头还算细嫩的皮肤。 她竟不是个上了个年纪的老妇,反倒是个生养了没多久的娘子! 纪舒凝着她看了须臾,觉得眼熟,蓦地想起来,“是你——” “我刚到沿安府那日,拦路说女儿要饿死的,就是你吧!” “我……” “是她!就是她家!” 戳穿花娘的老妇气狠了,“当初她家还街里街坊的炫耀!说小姑娘蒙您恩惠,受您福泽,她是亲自从您手里接的馒头,大家伙儿都羡慕坏了,她还说要好好谢谢您!谁知道……谁知道!” 卖菜大娘想去解救花娘,可看这帮人凶神恶煞的,便不敢再上前了。 天治帝扫了眼赵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赵贵妃:“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啊!是她主动找到臣妾身边的周公公,说看见温裕县主和冠军侯有私情的!” 事已至此,赵贵妃只能先把自己从中间撇出去。 皇后:“受人恩惠,如今却反过来诬陷人,属实是丧尽天良。这种人说的话怎么能信,皇上……” “朕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亲眼看见了温裕县主和冠军侯的私情!” 花娘趴在地上哆嗦,眼泪把妆都哭花了,“民妇,民妇……民妇看、看见了……” “花娘你——” 花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围着她的沿安府众人。 “我就是看见了!我是感激县主救了我女儿,所以才一直在寻她的住处,想亲自谢她!哪里知道会看到那不堪入目的场景!我、我还听她说,回京要和夫君和离,要和将军在一块儿!” “我寻思着她竟如此寡廉鲜耻,天下却无人知,把她当神仙娘娘供着!我觉得她不配!这才来面圣的!” 李氏激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纪舒就是这样的人!皇后娘娘!按大秦律法,女子与人私通,应当要浸猪笼!” 纪舒处在舆论中心,却面不改色,她看着花娘目不转睛,花娘颤抖的躲避她的视线。 纪舒走上前,淡淡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看见了,我和将军苟 合么?” “县主不要狡辩了。民妇看的清清楚楚。” “你敢作保么?” “民妇若是说谎,任凭县主处置。” “好。” 纪舒抬起手,慢慢解开了两个圆领大襟上的金扣。 她用手指拨开衣襟一角,纤细雪白的鹅颈上,青筋浅淡,唯有一抹朱砂红点鲜红如新。 方才叫嚣着要把纪舒浸猪笼的李氏呆住了,赵贵妃不可置信,祁承序连退数步,大惊失色。 唯有贤妃大舒了一口气,腾的站起身指向花娘: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144完璧 花娘眸色震颤,呆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纪舒垂眸把衣扣扣了回去,依旧是端庄温婉一丝不苟的模样。 没办法,实在是身后郁闷满满的视线存在感太强,直到她扣紧衣裳,某人才被顺好毛温顺下来。 纪舒施施然道:“花娘,你说我与人私通,言之凿凿。你好大的胆子,皇上面前都敢说谎,可知道这罪名足矣把你乱棍打死。” “啊!皇上!皇上民妇不敢说谎啊!” 花娘彻底乱了阵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磕的邦邦响,很快破了皮,但在场并无一人在意。 贤妃眯眸盯着赵贵妃:“皇上,这人是贵妃找来的,她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敢诬陷县主。臣妾斗胆,她这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贤妃!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说本宫指使她喽!” 赵贵妃心虚,当即站起身。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和县主并无仇怨,何必去害她!况且不过是一个红点而已,温裕县主说是守宫砂,臣妾倒觉得,说是朱砂痣也不是没可能!” 谢上善:“父皇!您有所不知,民间异术奇多,也不是没有失了守宫砂的女子,找其他方法再点上的!我听说秦楼楚馆为了诓钱,就有不少用花魁初夜的伎俩蒙骗恩客的!有守宫砂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对!对!是这样的,皇上明鉴,民妇真的看见了!” 花娘额前的血都流进了眼睛里,她磕的头晕脑胀,此刻手脚都麻了。 她知道她这条路必须要走到黑,否则她活不成,她家里人也活不成—— 纪舒浅浅说道:“贵妃怀疑这个又怀疑那个。如此不如试贵妃自己提出的法子吧。请皇后娘娘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来,臣女愿意一验,自证清白。” “不必旁人了,孙姑姑便可。孙姑姑,你带县主到偏殿去。” 后殿内的几个人等的十分焦灼,很快孙姑姑就带着纪舒回来了。 皇后:“结果如何?” “回娘娘,县主的确仍是处子之身,方才奴婢经县主准允,喊了两个上了年纪的妈妈们去,确认奴婢所言皆是实话。” “奴婢们可以替孙姑姑证明。” 其中一人笑说,“其实单从走姿上看,就能分辨出县主是黄花闺女了。只是县主体态端庄,衣裳又穿的厚实整齐,得少些衣裳才能分辨的更清楚明白。”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赵贵妃摔坐回椅子上,抓着扶手的指骨都白了。 这回她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哑口无言,毕竟她怎么都没想到,祁野和纪舒当真什么都没有。 谢上善表情隐约扭曲,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失态。 如今最受打击的便是先来找茬的李氏,她表情难看脱口说道: “没破身,也不代表她没和祁野有别的来往!” 纪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 “住口!” 天治帝一声怒吼吓得李氏慌忙跪在了地上,他道:“今日之事到底为止!你若在敢无事生非!朕定不轻饶了你!” “皇上!莽妇无状,不懂规矩!请皇上恕罪!” 武定伯扑上前按着李氏后颈跪下,“此事是微臣贱内冤了县主。还不快和县主认错!” 李氏心里快呕死了,面上又不得不转向纪舒,嗄声说: “县、县主恕罪。民妇……民妇冒犯了……” “仅一句冒犯,便能让我失掉的名声回来了么?” 纪舒红了眼眶,她越过李氏,看向赵贵妃。 “臣女实在不懂,贵妃娘娘究竟是为何,要给臣女扣这样大的一顶黑帽子,若不是臣女和祁承序至今不曾圆房,那我今日百口莫辩,岂不是只有一死了!我哪里得罪了贵妃,要贵妃这样处心积虑!” 赵贵妃咬着后槽牙,“本宫、本宫也是被她蒙骗了!好个贱人,心机这样深!来人呐,还不拖下去!” “娘娘——” 花娘叫声凄厉。 皇后施施然道:“皇上,此事不仅牵扯温裕县主,更牵扯将军。若将军蒙了这样的污名,军中将士必定不满,军心不稳,必遭大祸,领兵之将自然也会重新择选。臣妾在想,是谁能从中获利呢?” 三皇子谢廉这些日子,跑兵部可是跑的特别勤。 赵贵妃趔趄了一下,抓着扶手花容失色,却不敢说一个字。 这时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皇后淡淡掀起眼皮瞥向她,露出个浅淡的笑。 慢条斯理说:“皇上恕罪,臣妾一时心急,并非有意干政。” “朕明白。” 天治帝表情阴沉,“赵贵妃,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害得冠军侯和温裕县主平白蒙受冤屈。罚俸半年,即今日起禁足翊坤宫,不许任何人探望。六公主不曾阻止生母犯错,一样罚俸半年。” “赵贵妃手下的人偏听偏信,割了耳朵赶出宫去。” “至于这个女子……”天治帝看向纪舒,“既然她说了,说假的就由你处置,那就温裕来说如何罚好了。” “那就请皇上,拔了她胡言乱语的舌头,以示惩戒吧。” 花娘瞪大了眼睛。 “县主!县主不要啊!民妇再不敢了呀!民妇再不敢了!您放了我吧!” “那你说,你可有人指使,若有人指使,或可减轻你的罪责。” “……” 花娘摔坐在地,她哪里敢供出赵贵妃的人,赵贵妃可说了,办得好黄金百两,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办的不好,若是敢供她出去,那花娘一家子人,一个都别想活。 她若是因此死了,家里人还能无忧。 花娘泪流满面的叫宫里的侍卫拖出去了,没几息,只听一声惨叫。 天治帝看向皇后:“武定伯府的人由你来处置吧。” 皇后:“武定伯府李氏,喜好诬赖人,掰扯舌根,按理说也该赐个拔舌之刑。但念在你是命妇,本宫免了你拔舌之苦。自明日起,本宫派人去武定伯府,用铜戒尺日日掌你的嘴。你自己手抄一套金刚经,递来本宫这里,何时抄好了,何时不再罚。” 李氏匍匐在地,血色全无的嘴唇发着抖,半晌才吐出一声虚弱的: “是……” 天治帝大手一挥,“你们都出宫去吧!温裕,你和冠军侯的事,朕会叫人去掐断谣言,替你二人澄清的,你不必过多担忧。” “多谢陛下。” 离宫时,已经是近黄昏了,就这么件事,竟然折腾了一整天。 祁野和纪舒各走一边,众目睽睽之下,二人毫无半点交流。 祁野绷着脸翻身上马,身后正好传来马车跑远的声音,他借勒紧缰绳的机会,偷偷回眸望了眼。 一直等候在这里的陆问上了另一匹马,低声对他说: “将军,人都找出来了。一共六个。” “走。” 祁野收回视线,心里杀意翻腾,蠢蠢欲动,他眼底萦绕着肃杀的冷芒,扯起缰绳驭马离开。 今夜注定是个要见血的夜晚。 145人蜡 赵家 赵蠡急匆匆赶到家中书房,对书案后的男人作揖。 “父亲,不好了,赵贵妃出事了。” 赵首辅手拿竹简,闻言目光一动,抬起头来。 他是个矍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但一双眼睛讳莫如深,透露着精明到阴险的暗芒。 他慢条斯理卷起竹简,“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今日下午翊坤宫着人捎信,贵妃带了人指认冠军侯祁野,和纪荣的女儿纪舒有私情。但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黄昏后我就再没接到信,再问时,贵妃已经被皇帝勒令禁足了。就连六公主也是如此。” 赵首辅拧起眉,“好端端的,她去针对祁野做什么。三皇子那里你可派人去问了?” 赵蠡正要回答,书房门外响起一声动静,“大人,三殿下来了。” 赵首辅从书案后走出,碰巧这时谢廉推门推入。 “见过殿下。” “舅舅、外祖,此乃私府之中,不必多礼。” 赵蠡:“殿下来的正巧,我刚还在和父亲说,贵妃被禁足一事,颇为蹊跷。” “此事前因后果我已经知晓了。正因为知晓,才特意来告知舅舅和外祖。” 三人关起门来细细对话了一番,说罢书房内无一人开口。 谢廉眉头紧锁,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过了许久才道: “此番母妃冲动了,不仅没能动祁野毫分,还在父皇面前落下了把柄。我来寻舅舅外祖,也是希望你们在当下避一避风头,不要去触父皇的霉头。” 赵首辅:“的确如此,帝王多疑,眼下必定要证明,殿下于祁野手中的兵权没有抢夺之心。” 赵蠡脸色难看,“那之前的布置,只能延后了。” 谢廉看了眼大门,屋外静悄悄的,他压低声音,眉眼阴郁。 “那边已经很久没消息了。从京营演练开始。” 赵首辅:“殿下不必太过担心。他们都是个中老手,从埋伏在龙虎军再到进祁野的亲军,都无我们插手的痕迹,就算祁野查也不能查出什么。应当只是近日风紧,才无消息。” “祁野狡猾,如今又出了母妃这件事,我怕他联想到我们,影响大计。” “你盯着些,看接头那里可有异动。” 三人谋划着不知不觉就宵禁了。 谢廉本想着叫人提灯开路回皇子府去,赵首辅却说天黑路不好走,让他留宿在了赵府上,腾出了一间上房给谢廉住。 今日谢廉也是耗了太多心神,熄了蜡烛很快就睡熟了。 月黑风高,夜半三更天的时候,谢廉被一阵尿意憋醒,扒拉着床帏喊道: “来人,掌灯!本殿要起夜!” 上夜的奴才很快醒来,点了根蜡烛上去扶了谢廉起来。 “殿下,茅房在外头,奴才扶您去。” 二人走出里间,小太监走在前面,打开房门先踏出门槛,正准备回身扶谢廉,一抬眼却呆住了。 啪—— 手中的铜烛台摔落在地,微弱的火苗瞬间熄了。 谢廉只觉得眼前一昏,唯有‘月色’笼罩庭院。 身前挡着的小太监一动不动。 谢廉撇嘴怒斥,上前拍他:“狗奴才……蜡烛都拿不稳——” 还没碰到,小太监身子软绵绵的栽倒下去,一声都没发出。 没了他的遮挡,庭院内的一幕落进了谢廉眼中。 他瞳孔一缩,猛地吸了一口气,喉中嗬嗬作响。 四方的庭院里跪着两个‘人’。 已经不能说是人了,借着月色能看出他们面容扭曲,赤裸的身上遍布着重刑留下的痕迹。 二人以跪姿在踏步下,双目瞪圆,灰败的瞳孔里还残留着痛苦和惊惧,嘴巴大张,撕裂到耳根下。 从上头可以看见,他们似乎都被灌了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才能让尸体屹立不倒,那玩意儿一直灌到口腔,也是这些支撑着烛芯慢慢燃烧着。 谢廉身子僵了不知多久,待他反应过来,身下已经是一片湿凉。 他浑身发抖,极困难的呼吸着,想抬腿离开,却因为四肢僵硬失了平衡,栽倒下去。 直接和做成人蜡的暗奸来了个面贴面。 “啊啊啊啊啊!!!” 整个赵府的人都被这一声尖叫给喊醒了。 赵首辅和赵蠡二人夺门而出,紧接着又是一阵见了鬼的吼叫。 与此同时,皇城,宫闱内安静极了。 赵贵妃在寝殿内睡的香甜,梦中却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惊扰了好梦,她睁开惺忪的睡眼—— 一颗头颅正悬在她脑袋顶上,一双瞪凸出来的眼珠,死不瞑目!! 月色从床帐透进来,照在这张灰败的面上,他两耳处只留下两个血洞,满眼惊悚。 不是之前给她办事的太监周庆!还能是谁! 赵贵妃嘴巴大张,几个深呼吸后,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 她连滚带爬的冲下床铺,上夜的姑姑冲到房内时,赵贵妃吓得蜷缩在墙角叫个不停。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床!床上有死人头!!床上有死人头!来人!快来人——” 赵贵妃爬出内寝殿,她一声来人,殿外的守卫不敢松懈,纷纷闯了进来。 一挑开床帏,姑姑懵了,“娘娘,没有啊娘娘!娘娘您是不是梦魇了?” 赵贵妃吓懵了,躲在屏风后死都不肯出来。 口中喃喃,“死人头,死人头……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 殿内闹哄哄的,赵贵妃气血上涌,两眼一翻,吓晕了。 …… 谢廉醒来时,屋内无人,他回忆起晕倒前的场景,手抖的厉害,赶紧掀了锦被趔趄的下地,夺门而出。 赵首辅碰巧从廊下上来,二人四目相对,赵首辅一样脸色苍白,但比谢廉好些。 谢廉双唇抖动,“外、外祖……” “进屋说。” 赵首辅催他进门,又命人将门合上。 他沉声道:“尸体都已经搬去暗室里了,有几个下人瞧见了,有你舅舅解决。你那里也有两三个暗卫,外祖已经代你清理了。” 赵首辅满是褶子的面上毫无表情,满眼狠辣。 “你身边的暗卫,还有我这府上的人,都需换换了。一群没用的废物,竟然公然让人来去自如!” 146筹谋 谢廉这会儿腿还忍不住的发抖,颤声说: “外祖,是……是他,是祁野……” “他发现是我们了!” 赵首辅缄默不言,他实际上也有些恼怒,自以为万全没有破绽的计划,却被祁野这么快揪出了人。 还给了个如此骇人的下马威。 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子,平日里倒没看出他手段这样毒辣,不愧是领兵多年的悍将。 是他小瞧祁野了。 “外祖,如今该怎么办!” “莫慌,他既然不是公然来问罪的,此事就不必放到明面上。咱们这里,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好了。” 赵首辅是三人之中受惊最轻的,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了,承受和抗压的能力不是赵蠡和谢廉能比的。 谢廉是最窝囊的一个,他还记得自己晕倒前,被吓的失禁。 他面上青红交加,咬牙切齿道:“我定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 谢廉回到皇子府,才想起今日自己缺了早朝,他本想借早朝的时机偷偷去看一眼赵贵妃。 “来人。” 近侍推门而入,“殿下请吩咐。” “去打听打听母妃如何?再看看可有机会,让本殿去看她一眼。” “殿下,怕是不成。” 近侍眉头紧锁,“今日宫内传话,贵妃娘娘昨夜梦魇,吵的阖宫不宁。今日醒来一直说胡话,说床上有死人头,床下有死尸云云。皇上嫌娘娘疯癫,特意指派太医去诊治,还封了宫,说娘娘不好……便不准出来。” “死人头?!” 谢廉第一反应就是祁野!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还有谁能如此嚣张,大内也可以来去自如! 他拿六个做成人蜡的内奸,震慑了外祖、舅舅和他,怎会放过一个害他的罪魁祸首赵贵妃! 近侍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小声说道: “还有今日早朝上,佥都御史纪乘风上折子,参殿下近日出入兵部次数过多,与兵部大臣私交甚密,而皇上又不曾准允殿下入兵部,不合规矩,请皇上严惩您……” “什么?!” 谢廉失声大吼,冲上前拎起他的前襟,“然后呢?!” “方、方才曹公公来传旨,皇上让您,这些日子都在府上闭门思过,检讨言行,不必、不必去上值了……” 谢廉震惊不已,他愣愣松手,连连后退跌坐回椅子上,双拳紧攥,一时间愤怒和无力感翻涌上心头。 他牙咬的咯吱作响。 恶狠狠低喃:“好啊,一个个都冲本殿来,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别以为本殿就拿捏不住你们的弱处——” 谢廉大吼:“来人!去在京中再‘放把火’,把祁野和纪舒的私情闹得越大越好!再给朝中那几个老臣递信,让他们务必抓死了纪乘风!不管大事小事都参他!让他滚回纪府去!” “殿下?” “还不快去——” 近侍连连作揖,连滚带爬的出了书房。 与谢廉和赵家的处境不同,纪舒在家中待的还算舒心,纪乘风下朝回府,扬眉吐气的姿态,直奔鹿鸣阁。 “今日早朝上,我狠狠参了赵家和三皇子一笔!如今谢廉闭门思过,赵家的人也都被皇帝当廷训斥了一番,个个都像被拔了毛的鸡一样,近些时日里是再别想翻出什么风波了!” “哥哥真厉害。” 纪舒笑眯着眼睛,甜甜的吹捧着纪乘风。 喜桃给纪舒整理着衣襟,纪乘风坐在一旁,拖着下颚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要出门?” “嗯,我去街上走走。” “……虽说你和祁野的事在皇上那儿已经清了,可坊间不乏碎嘴的,还得过些时日才能封住他们的嘴。要不然你等些日子再出去吧。” 纪乘风试探劝道。 纪舒:“可我就想现在去。” “……” 纪乘风挣扎了一下,“那让你嫂子陪你?或者我陪你去吧。” “我要去铺里看看,是办正事去的,哥哥就别添乱了。放心,我不在意那些昏话。” 纪舒挑了个白玉手柄绣双面金丝雀鸟图的团扇,搭配一身白丝清透的圆领大襟,裙摆上大片大片的芙蓉花绣样清丽又温婉,鬓角垂下的青丝温顺的贴在肩前,纪舒笑着冲纪乘风挥了挥手。 “我走了哥哥。” 纪乘风面色温柔的目送纪舒离开,等人消失在门廊下,才猛地想起。 纪舒那身圆领大襟是不是太透了,颈上的朱砂都能看清。 正欲去追,纪乘风想到什么,收了腿,回房寻温娉婷去了。 马车早已候在东角门,纪舒乘上一路往市井大街去。 街坊上下热闹依旧,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自昨日黄昏宫内便已经传出消息,澄清了她和祁野的私情,但在坊间却没溅起半点水花。 茶楼仍有说书先生在以她和祁野为原型,改头换面编了故事讨好茶客。 故事既背德,听着叫人直道荒唐摇头,却也香艳的很。 茶客和过往百姓几乎都忍不住驻步,就算有掠过的,也是忍不住去而复返,连纪舒都叫停了马车,认真听了会儿。 喜桃撇嘴,低声道:“等小姐的事儿办完了,就叫将军把这信口胡编的说书先生关大牢里去!这么喜欢编故事,让他给那些死囚犯编去!” 纪舒扇着扇子,笑容不改。 她刻意让马车停在一处巷子,这里一条街都是卖菜的,她耐心等了会儿,昨日在宫内出现的那个大娘,挑着担子摆摊。 很快有人朝她围去。 “尤妈,你昨日怎么没来呢?错过好些消息啊!” “听说皇上审了温裕县主和冠军侯,说二人并无私情,今天大家伙私底下都议论这件事呢!” “你不是说你有亲戚亲眼看见了么,大家都说你是编造传言,污蔑县主,昨儿被抓进大牢里去了!” 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 尤妈气冲冲的把菜摔在地上。 她四下看看,没有官兵,便愤愤道: “我昨日进宫去了!什么没有私情,是温裕县主嘴巴太利索!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把皇上都唬过去了!也就你们相信她清白!反正我是死也不信!” 尤妈这会儿是恨极了纪舒。 她本就瞧不上纪舒不守妇德,一朝和离闹得天下皆知。 前几日她还发现她家儿媳妇儿,也学纪舒,起了这不安分的心思。 尤妈提醒了儿子将人狠狠打了一顿,才叫她老实。 她因此对纪舒是满腹怨恨,碰巧和她家沾亲的花娘进京办事,在她家暂住。 尤妈无意听到花娘念叨纪舒和祁野的事,才对此深信不疑,即便昨日在宫内看见了纪舒的守宫砂,尤妈也是不肯信。 那天高皇帝远的,她在这里骂上一嘴,纪舒还敢拿她如何么? 法不责众的道理,她这等小民玩的最好了。 “她和冠军侯必有私情,我便把话撂在这里,你们爱信不信。”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之时,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人。 莲步款款,风姿绰约,行走间暗香浮动,如仙子一般,和这小破巷弄可是格格不入,一下子就吸住了众人的目光。 有人看见了她下来的马车上挂着的牌子,惊呼道—— “温、温裕县主!” 147成亲 尤妈腾的站起身,掀翻了身下的小板凳。 她四处寻找可以溜走的地方,但附近的百姓一听‘温裕县主’四字,就像闻到鱼饵的鱼苗,蜂拥上来。 窄小的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纪舒扇着扇子走到尤妈面前,面色紧绷,“昨日你我在皇后殿有一面之缘,可还记得么?” “记、记得,民妇见过县主。” 喜桃:“你磕巴什么呀!方才说话不是挺顺畅的么!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和冠军侯有私,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尤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是想背着纪舒,说就说了。 她堂堂一个大家千金,总不会计较到自己头上,尤妈也不相信自己几句话,就能败坏了纪舒的名声。 可这温裕县主也太小气了,她耍弄嘴皮子也不行么! “县主若是清白,何必计较旁人说什么。” 尤妈硬着头皮说道,纪舒冷笑声: “好一个何必计较。就因为你这等人四处传谣,才害得我与将军百口莫辩!我明明是清白之身,却要备受人唾弃羞辱!” 她声线带了些哭腔,眼圈微红,眸色却是坚定的。 “喜桃,你现在就去把兵马司的大人找来。” 喜桃扭头挤出人群,附近百姓议论纷纷。 “什么?温裕县主还是清白之身?” “她不是和武定伯府的二少爷成婚七年了么!谈什么清白之身……是在说和冠军侯清白吧。” “说实在的,她都成过一次婚了,清不清白的,只有她说。” 在场人颇多,不乏有像尤妈这样浑水摸鱼的。 不多晌,喜桃带着兵马司的吏目赶到,吏目抱拳见礼,“温裕县主!” “大人不必客气。喜桃都和您说了吧。” “是,小人已经知晓了。来人啊,把她押到顺天府去。” 吏目朝后一挥手,兵马司的人上前便把尤妈架了起来,尤妈又是蹬腿又是大叫,脸色惨白。 “我只是说了两句话罢了!凭什么抓我去顺天府!你是县主,你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皇上有令澄清我与冠军侯的谣传,你却继续在此混淆视听。还说我草菅人命?” 纪舒淡淡道:“放心,倒是也不会危及你的性命。吏目大人,你告诉她,她这罪该如何判处?” “与扰乱军务,传谣乱序同责,罚银二两,杖刑十记,掌嘴二十。县主以为如何?” “甚好。” 百姓们一听纷纷大惊失色,所有人都闭紧了嘴。 方才混在人群里说纪舒不清白的人,更是能把头低多少,就低多少。 生怕自己也被揪出来处置了! 尤妈吱哇乱叫,终究是怕了。 “县主!县主饶了民妇吧!是民妇愚蠢,民妇嘴贱!民妇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乱传您和将军了!” 喜桃气愤道:“你自己说!昨日在皇后殿,县主和将军是清白不是?!” “是是是!是清白的!县主是清白之躯!甚至都不曾和武定伯府的祁二爷同房!宫里三个妈妈都证实了!是民妇嘴贱,民妇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尤妈抻着手给了自己两巴掌,一点余地也不敢留,脸颊很快肿起来。 纪舒:“大人把她带走吧。” 吏目略一颔首,不等尤妈反应过来,就叫手下捂住了她的嘴,一路拖出了巷子。 巷子里安静下来,附近的百姓看纪舒的眼神,蒙上了一丝畏惧。 纪舒本人倒是淡淡然的,除了眼眶发红,她像是丝毫没因为自己被传谣而失态,踩着青砖穿过人群,上了马车。 马车载着她绕了街巷一圈,来到最热闹的坊道。 纪舒穿梭在街上,每个摊子都会停一停。 大街小巷都有关于她的议论,说她水性杨花的人,远比相信她的人要更多。 她来到茶楼,说书先生已经开了今日第三场,挣的盆满钵满,编造的故事比之前两场的还要夸张。 茶楼里人山人海,纪舒坐在最前头,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嘭—— 说书先生说的正起劲,忽听一声闷响,众人循声看去。 只见纪舒掀翻了椅子,团扇挡着下半边脸往楼外跑去。 她美眸含泪,滑落的眼泪在面上留下一道道泪痕,实在是我见犹怜,人间绝色。 众人正愣怔这美人儿为何要哭,喜桃抄起果盘上的瓜子点心,往说书先生身上扔了过去。 “我家县主和冠军侯清清白白!都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我家县主分明成婚七年守寡七年!至今还是黄花闺女!却受了和离辱骂,还要被这样羞辱!我和你们拼了!” 啪—— 喜桃在茶楼内一通发疯,什么桌椅点心全都砸了。 茶客被吓得四处窜逃,说书先生窝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喜桃这才鸣金收兵,飞速离开。 直到她不见踪影,百姓们才敢露头,茶客们面面相觑。 “方才那是——温裕县主?!” “我看了那姑娘许久,还以为是哪家没出阁,出来玩乐的姑娘,可竟然——” 京师一日里掀起数次风波,先是尤妈因为造谣纪舒,被拖去顺天府。 行刑后又被扔在大街上,不少人都瞧见了她的惨状。 加之茶楼一事,没过半个时辰便被一群衙役查封了。 亲眼看见纪舒的人不少,她颈上的守宫砂那样鲜明姝妍,百姓震惊的同时,又对她腾起无数的怜惜和同情。 “县主也实在太可怜了!竟生生守了七年的活寡?!” “武定伯府怎么对得起她!这伯府上下怕也只有冠军侯一个好人吧!” “冠军侯只是为了感谢县主,却被人这样颠倒是非!” “这些传谣之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京师风向扭转,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同情纪舒和祁野。 三皇子府中,谢廉掀翻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指着近侍骂道: “废物!让你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想不想活?!” 近侍吓得砰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殿下实在是时机不好啊!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温裕县主还是完璧,没有人相信她与冠军侯的事了!” “蠢材!” 谢廉怒骂,“京中的人不信,你就不会往外头去传吗!” 谢廉面目扭曲,嘴角抽搐着一抹阴险的笑容。 京师的谣言平息了有什么要紧,京师附近的州府多了去了,他就不信纪舒能一处处去澄清!! “还不快去办!” 近侍连滚带爬的寻人去办这件事,可找的人前脚刚出三皇子府,后脚便拐去了冠军侯府。 祁野早有预料,“他让你传,你就传。” “……啊?” 那人一愣,祁野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 “有些事经的口多了,就变成另一件事了。” 他恍然大悟。 “属下明白了。” 几日后,一直注意着附近州府风向的谢廉,看着派出去人传回来的信,气得掀翻了桌子。 明明是祁野和纪舒私相授受—— 怎么到最后成了冠军侯和温裕县主成亲了?! 这是哪个蠢货传的话!! 148提亲 纪府中,得了信的纪乘风人也麻了。 “到底是谁这样歹毒!这破事儿还没完了是吧!” 他一拳捶在桌上,气得身子发抖。 温娉婷上前替他拍背顺气,秀气的眉头紧锁,瞥着传信的侍卫问道: “事情怎会传成这样?” “属下问了许多人,起先这话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州府百姓不知县主和祁承序成过婚,而冠军侯一直未成婚,所以这二人扯到一块儿,传着传着……就传成如此了。” “又碰巧之前县主去沿安府,解过冠军侯的困境,所以现在州府的百姓都在说,他二人是命定良缘……佳偶天成……” “呸!什么狗屁良缘!一家子出来的,他祁野又能是什么好人!!” 纪乘风如今想到武定伯府,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纪舒又因祁野经受了这么多风波,纪乘风想想就牙痒痒。 “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如何把此事澄清了。” 温娉婷道,“现在再找传谣之人已是无用,人人口耳相传,哪里还有什么源头。索性现在还好,起码不是之前对舒儿不利的传言,想必咱们去找冠军侯,一起解释解释,还能扭转局面。” 这时,廊下跑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说: “大少爷!不好了,大小姐她气倒了!” 纪乘风和温娉婷紧赶慢赶来到鹿鸣阁,纪父和纪母已经到了,纪母在外间抹泪,瞧见他哭道: “快进去看看你妹妹!” 纪乘风只走到里间屏风旁,纪舒的床帐落着,只隐隐约约能看她面容憔悴,十分虚弱,边上郎中正给把着脉。 纪乘风把喜桃喊了出去,在廊下追问道: “怎么回事!舒儿怎会突然成了这样!” “这几日京师谣言不止,小姐心中本就憋闷,昨日一听有人说她已和冠军侯成婚,突然就发作了。” 喜桃抹着眼泪。 “小姐说她嫁进伯府守寡七年,和离后本是想再找个情意相投的,可如今这样,老爷夫人可能会为了家族颜面,让小姐和姑奶奶一样,只能得一个贞节牌坊孤苦终身。” 纪乘风眼眶渐渐红了,他瞟了眼屋内的爹娘,将喜桃拉到了一旁。 “你好好照顾舒儿,想法子开解她,我必不会让她被囚在府内一世的!” “奴婢知道少爷心疼小姐,可有老爷夫人,甚至还有族中那群人在,小姐如何能安心啊。” 喜桃抹着眼泪,轻声说道: “要是冠军侯不是伯府的少爷就好了。将军洁身自好,待小姐又尊重,即便是强凑在一起,也定会善待小姐。小姐还曾夸过将军骁勇神武……少爷恕罪!奴婢说错话了!” 纪乘风缄默许久,揉了揉眉心。 “你回去吧。照顾好舒儿。” “是。” 喜桃瞟了一下纪乘风的表情,快步回了房内。 纪乘风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才冷静下来,脚步沉重的走进屋里。 碰巧听见纪父和纪母在低声交谈。 纪父:“如今京师谣言纷纷,风头很是不好。不如你领着她去蓟州住上一阵子,等风波平息了再回来?” 纪母:“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早就说了让她不要和离,伯府记恨着她,闹成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纪母掩面哭泣,抹了抹眼泪凑到纪父跟前悄悄说。 “前几日有婢女告诉我,瞧见祁承序在咱们府里后门转悠,还递了银子想要见见舒儿。你说他是不是还对舒儿?” 纪父板着一张脸,“若不是因为他,哪会有现在这样多的麻烦!他早干什么去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当初他和舒儿都年轻,不懂事。现在吃了几次苦头,我看他有回头是岸的意思,两个人在一起好歹住了几个月,多少有点情分,你说要不要——” “要什么要!” 纪乘风听不下去,低吼一声冲了上去。 纪母背着对他,吓了一跳,回头起身去拽他。 “你这孩子!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纪乘风瞥了眼里间,压低声音,态度却很是坚决: “母亲,您若是不想彻底让舒儿寒心,最好歇了您的心思!” 纪父站起身,“怎么和你娘说话的!” “就是您骂我不孝,这话我也要说!舒儿因为那混账吃了七年的苦头,就因为他现在说了一句悔,你们就想再把舒儿送进去,别说舒儿允不允,我绝对不同意!” “当初未能阻止你们,已经让我后悔不已。这次我绝不会再袖手旁观!” 纪乘风心中燃起一个念头。 与其拖延下去,让纪父纪母有机会和稀泥,倒不如将错就错,让祁野娶了纪舒。 就像喜桃说的,以祁野的性子,就算不喜欢纪舒,也会尊她护她,毫无感情的过日子,也好过让纪舒再去祁承序身边,当武定伯府的下人! 纪母气急,“那你说该怎么办!事情闹成这样,怎么才好收场?我自是不想再推她进火坑,可若没有个说法,她后半辈子也别想再嫁人了。若不然就是一辈子留在家里,你帮她选个?” 纪乘风深呼吸了几次。 “此事就不劳烦您二老了,我来解决。” 纪父纪母对视了眼,纪父走上前,低声道: “我知道你和你妹妹一直关系亲厚,可如今也是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你若不想让她急匆匆的嫁人,还要保住这名声,就按我方才说的,让你娘领她去蓟州短住几日。” 纪母:“那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舒儿和冠军侯成婚了,日后她再许人家更要遭人诟病。” 纪乘风木着脸,“不必,我有办法。” 一屋子人待了几个时辰才离开,喜桃在窗檐下看着无人了,才去合上门回到房里。 “小姐,老爷夫人他们都走了。” 纪舒懒洋洋睁开眼,坐起抻了个腰,“哥哥怎么说的?” “奴婢瞧着大少爷应当是领会咱们的意思了。” 纪舒笑吟吟,“等事成了叫将军好好谢谢哥哥。” “小姐就别操心,继续装着病吧。外头奴婢给您留意着。” 翌日 温娉婷见纪乘风一回来便翻箱倒柜的,好奇的问:“你找什么呢?” “前年秋狩皇上赏的弓,我记得是放这儿了。” “你找那弓做什么?你不是说太重不趁手么?” “送去给祁野。” 纪乘风木着脸道:“今儿他休沐,我带个见面礼去,给舒儿提亲。” 149我嫁 温娉婷一愣,扯了扯嘴角。 “你和我说笑呢?” “没说笑,真去。” “……你怎么想的?你和舒儿商量过了么?” 温娉婷上前拽起纪乘风,拉着他坐到桌子边。 纪乘风情绪很低荡,扶额沉默了须臾,说道: “昨晚族中那边又闹起来了,四房纪莺的那个未婚夫婿你还记得么?正备考进士那个。” “记得,当初想娶舒儿的,是叫萧蟾么……怎么和他扯上干系了?” “昨天我去找父亲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从书房里出来。我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萧蟾想和纪莺退亲。我又去问府上的下人,他昨儿托人往鹿鸣阁送补品。” 纪乘风扯了扯嘴角,满脸厌恶,“贪心不足的东西。” 温娉婷气结,“摆什么情圣的架子,若真对舒儿忠心不二,也不会半推半就和纪莺定亲。受了四房恩惠这么多年,一边拖着纪莺一边想着舒儿,真真是恶心透了。爹爹怎么说的?” “并未同意,但话也没说的太死。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清客,又是个举人。” “总不至于真把舒儿许给他?!” “你觉得长此以往爹娘会说什么?” 纪乘风淡淡道:“我猜他们会说:‘舒儿嫁过人,京中其他世家豪门嫁不得,萧蟾跟了纪家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又是知根知底的。等了舒儿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也算是个好归宿’。” “……” “亦或是:‘祁承序有悔改之意,破镜重圆也算是一桩佳话’。” “……” “即便是先让舒儿离京避开这风头,回来照样也要面对这种事。” 温娉婷哑口无言,半晌才说: “可祁野也未必是好人选,一来他孤身至今,二来他性子古怪,舒儿未必能和他相处的来。” “昨日喜桃跟我说,舒儿对他印象尚可。而且我和他接触过几次,虽然他性子孤傲冷淡,但待人也称得上彬彬有礼。武定伯生辰那日,他也站出来帮过舒儿,总比其他人好。” 纪乘风在京师庙堂也算混迹多年,放眼京师适龄男儿,鲜少有能依靠终身的。 简而言之,没人能配得上他妹妹,也就祁野,抛开身份,尚可。 “但他……毕竟也是武定伯府的人啊,只怕到时又要引来不好的传言。” “未必,只要引导得当,舆论都好控制。” 京师上下,如今怜惜同情纪舒的人占多数。 若祁野那边谈成了,便可以纪舒因流言刺激导致心病,冠军侯愧疚难当为其清誉求娶做借口,两个人的名声都保住了,还能无形打击当初传谣之人。 一举两得。 纪乘风:“现如今只要把祁野那边谈妥,万事都好解决。不论如何先试试,能成最好,不成再说。” 他继续在屋内翻箱倒柜。 温娉婷并未起身,她细细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事情是如何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呢? 她冲纪乘风道:“你去之前要不还是问问舒儿?” “我自己也不知能不能谈成,她现在还病着,若是谈成了再去问她愿不愿意,否则她那里要是松口,祁野那边谈不成,怕又给她一次打击。” 纪乘风找了半天,终于把那柄弓找了出来。 正要张口让人进来帮着抬出去,一个下人从廊下跑来,停在门口,大喘着气。 “少、少夫人、少,少爷……” 温娉婷:“怎么了?好好说话。” 纪乘风拎着弓走过来,下人喘匀了气,“冠军侯,冠军侯上门来,来提亲!” 当啷—— 重弓砸在地面,好好的青砖砸出一个小坑来。 与此同时,在前堂接见祁野的纪父,得知他此行的来历也懵了,端着滚烫的茶水呆滞了好一会儿。 直到指腹被烫的禁不住,才皱着眉将茶盏掼在了桌上。 纪父深吸了一口气。 “侯爷此行,为了什么?” 他显然是不敢相信,所以又问了一次。 祁野声线淡然,但态度坚决,“来向温裕县主提亲。” 纪父额上青筋凸凸的跳。 “侯爷来我府上开玩笑来了么?还是因为如今这京师,关于你和小女成婚的谣言太多,就连侯爷你自己都信了?” “县主受我连累,昨日又听她因此病倒。我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今日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 祁野取出庚帖和文牒放在桌上,推到纪父跟前。 “这上面记得是我的生辰八字,这里是我连夜拟定的聘礼单,请您过目。” 兴许是因为上门提亲,祁野的态度都比之前好了数倍。 若不是他上门来是提亲的,纪父都能高兴许多。 他手抖的厉害,在空中停滞了半晌,转了个方向拿起了茶盏。 祁野掀眼看向他,纪父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绪,说道: “侯爷,这婚事不可。你还是把这些都带回去吧。” “为何不可?” 还能为什么?! 纪父一阵气结,因为你是武定伯府的大爷,是纪舒的前大伯哥! 前一阵子才处理好那私相授受的传闻,如今你就来求娶,就算纪舒澄清了还是清白之身,那他们纪家也要备受非议! 纪父冷着脸直接便说: “侯爷是武定伯府的人,只这一点就不妥。” “祁承序和纪舒总未有过夫妻之实,纪舒便从不曾算是武定伯府的人,既然如此,何来不妥?” 祁野振振有词。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有夫妻之实。如今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男未婚女未嫁,哪里不妥?” “百姓听得进去侯爷这些话吗!流言如何厉害,侯爷前一阵子也应当领教过了!” “若非他们,此事也不会演变成这样。我与纪舒成婚的消息蔓延太快,又太广,已是无法遏制的情状。对于此也只能是‘将错就错’。” 祁野顿了顿,给了纪荣一颗定心丸: “大人放心,只要纪舒这里点头,我自会进宫请皇帝的圣旨,证明求娶是我一人行径,保证不会再有对她、和对你们纪家不利的风声。” 纪父一时间哑口无言,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质问: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祁野抬眸看去,纪乘风不知何时来了,双目正死死盯着他,目光锐利审视。 祁野站起身,毫无怯场之态,道: “字字真心。” “你如何保证娶了我妹妹以后,会善待她?” 祁野拿过桌上的文牒展开,从中取出一张纸来,展开铺在桌案上。 纪父和纪乘风凑上前一看,纷纷愣住了。 祁野:“我名下所有产业,婚后全部更换到她名下。古董金银文玩字画,包括日后的年俸,皇帝的赏赐……成婚后也全部交给她,婚后若有一丝待她不住,她可以把这些全部拿走,再将我逐出家门。” 纪乘风拿起宣纸,反复确认上面的名字、刻章、指印。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祁野,此刻终于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祁野顶着纪乘风欲言又止的视线,徐徐说道: “这书是我亲笔,纪家留一份,她那里留一份,届时去上户籍,再交户部备一份。” “我娶她虽是觉得她受我连累,对她不住。但也是真心想照顾她,护她一生一世。望您成全。” 祁野冲纪父拱手作揖,腰深深弯下,姿态放的极低。 就是在朝堂上面见皇帝,也从未见他如此。 纪父二人还未张口,边上传来一声细细的软语,带着病中的沙哑,轻声说道: “我嫁。” 150求死 “你怎么来了,你尚在病中,怎能随便出来走动?!” 纪父站起身。 纪舒摸到最近的太师椅坐下,绢帕捂着唇低低咳嗽了两声。 祁野拿起一个空着的茶盏,斟了杯茶交到了她手里。 纪舒接到手中,细声细气说道:“将军来意我方才都听见了。我愿意嫁,请将军回去备聘,再请冰人上门商定吉时吧。” “好。” “不行!” 祁野和纪父同时张口,纪父脸色铁青,警告的看了眼纪舒。 祁野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不顾身后纪父的冷眼,镇定垂眸对纪舒道:“明日我去请旨,后日带冰人上门。” 纪舒睫毛轻颤,缓缓点了点头。 祁野从贴心口的位置取出另一份契书,郑重交到纪舒手中。 “今日风大,你快回去,不要着凉。” 祁野收手时碰到她冰凉的掌心,眉心略微皱了皱。 “将军也是,回去路上骑马慢些。” 纪舒从方才起就能感觉到祁野身上的寒气,清晨露重,他袖口衣料都带着潮气。 祁野愣了愣,认真的应了句:“好。” 二人简单的几句对话,气氛却相当融洽。 纪乘风捏了捏手里的契书,走上前打断了二人: “喜桃,扶小姐回去。” 纪舒心跳的厉害,压下回头的冲动默不作声离开了前堂。 等回了鹿鸣阁,喜桃才放松肩膀,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笑逐颜开:“太好了小姐!” 纪舒喝下一口茶顺气,眉眼温和,眼底情绪却不带什么喜色。 “现在高兴还早呢,等爹娘那边松口,再高兴也不迟。” 纪舒差人时刻注意着前院的动向。 她离开没多久,祁野也被‘请’出了纪府,前后脚的功夫,纪母一行人就杀到了鹿鸣阁。 “舒舒!你好糊涂啊!你想气死我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啊!” 纪母指着靠坐在床头,一脸病色的纪舒,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气得走了几个来回,坐在椅子上红着眼干着急。 哭嘤嘤道:“都怪我,是我往日太纵容你,对你束缚太少,养成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是真腰板硬了,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母亲,你先别急。换个念头想想,冠军侯一上门,舒儿眼下的困境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温娉婷手搭在纪母身上,细声细气的说: “流言最是不好澄清,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本来也是将错就错。好在冠军侯不是歹人,和舒舒也相配啊。” “相配什么,好女不侍二夫!何况是一家门里出来的,你要我纪家百年清誉置于何地!” 纪母还未张口,纪父大步流星迈进内室,气急败坏道。 “反正此事就是不行!” “老爷,祁野给的东西可还给他了?可不能收!千万别叫他求到皇上跟前去,否则便无回还之地了!” “他那契书我还给他了……对了,他还给了你一份是不是?拿来我叫人还到他府上去。” 纪父走到床榻前,看着纪舒泛白的脸色,收敛了板着的面孔,语气也放温和了一些。 纪舒:“那是将军给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好好收着。” 纪母急得走上前,“你留着做什么?难不成还真嫁吗!” “不嫁,眼下如何收场。还是说要听爹娘的,应了萧蟾或是祁承序?” 纪舒哂笑说:“若是他们,倒不如是祁野。” 纪父纪母尴尬的对视了眼,这些事都是他们私底下讨论的,就知道纪舒不会同意,还刻意背着她,没想到还是叫她知道了。 “咳咳。” 纪父一手成拳置于嘴边,放低了些姿态好声好气说: “萧蟾和祁承序,这两人虽说能力和功绩比不得祁野,但一个知根知底,一个……罢了,你若实在不能接受以前那些事,祁承序就不考虑了!” 他顿了顿,转头又说:“萧蟾这孩子为父瞧着不错,他又等了你多年,你可以好好……” “当年爹给我看亲的时候,也来我跟前说祁承序不错,结果呢?” 纪舒一句话堵的纪父哑口无言。 她提了提锦被,轻描淡写说: “至于萧蟾,七年前我就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他也转头去应了四叔家的亲。既然他结亲的心不诚,当初又为何要同意?” 纪母不赞许的说:“你拒了人家,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空等吧。” “他可以不等,但既然定了婚约就得负责任,萧蟾若即若离的拖了纪莺这么多年,利用殆尽现在又将人抛开。这种人,母亲扪心自问,真的可靠么?” 纪母吞咽着口水,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纪舒:“祁野同我没有感情,却能因为坏了我的名声来娶我,萧蟾怎配和他相比?” “想我未出嫁之前,六妹虽骄纵跋扈,但也是可爱的,现如今却和我成了仇人……萧蟾这个罪魁祸首,爹爹以后别叫我看见他,否则打折腿都是轻的。” 纪舒眯了眯眸,一字一顿道:“我必想法子断了他的仕途,看他日后还如何为了前程,在纪家姐妹里长袖善舞。” 整个鹿鸣阁都安静了下来。 纪父震惊的看着纪舒,他虽然知道纪舒性子倨傲强势,但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 纪母心怦怦跳得厉害。 舒、舒儿?” 纪父气得说话都打着颤。 “你,你真要不顾纪家满门的荣耀,去做这个离经叛道的人吗!” 纪舒沉默了许久,轻叹了声。 她掀了锦被走下地,推开上前扶她的喜桃,颤颤巍巍跪在了二人面前。 纪父纪母瞳孔震颤。 纪母脱口:“你这是……” 纪舒满面疲惫,扶下身子,前额贴着冰凉的青砖,轻飘飘说道: “爹、娘,舒儿这辈子都没为自己活过,求求你们,让舒儿为自己活一次。” 她有时真觉得累。 前世为侯府和纪家奔波劳碌,嫁人前是纪家大小姐,嫁人后是武定侯夫人,是祁纪氏,唯独不是她自己。 纪舒总在想,她为什么要这么累,为什么爹娘亲切唤她舒儿的时候,总是要强调一句,她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要对得起出身纪家的荣光,要回报母族,要助母族光耀,要帮夫家兴旺。 她生来仿佛就是一身枷锁,纪舒咬着牙硬抗,她无法抛下,即便是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极力在为家族付出,回报爹娘的生恩养恩。 但如果能选择,纪舒只想做自己,也想有个人不对她做任何要求,待她好只因为她是纪舒。 她就想任性这么一回。 一抹熟悉的袍边在屏风下闪过,纪舒情绪稍敛,跪坐起平静的说道: “爹娘若还是不同意,舒儿只能和姑姑一样。若有机会,来世再报爹娘的生养恩情。” 纪父纪母瞪圆了眼,“你!” “你们两个混账!真要把舒舒往死路上逼!她可是你们俩的亲女儿啊!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祁老夫人突然从屏风后窜了出来,手里的龙头拐举了老高,闷头往纪父背上抽去。 “嗷——” 151赐婚 “娘!娘别打了娘!” “祖母——” 纪老夫人给了纪父纪母两拐子,才在纪舒的劝阻下停下手。 她大口喘着粗气,扔了拐,心疼的抚着纪舒的脸。 “我的乖乖,我的敏……舒儿,你告诉祖母,你可是真的想嫁冠军侯!” “祖母,我想。” “好!这婚事祖母同意了,祖母给你应下了!” 纪父瞪圆了眼,顾不得龇牙咧嘴,“娘!这、这成何体统啊!” “你闭嘴!” 纪老夫人大吼,她指着纪父便骂:“你真想学你父亲,学他拿女儿去换一座冷冰冰的牌坊吗!你想让你女儿变成第二个你姐姐吗!你若是真的这么想,你以后就别再喊我娘!” 纪老夫人咳的满脸涨红,纪舒搀扶着她,担忧的说道: “祖母,我扶您到外边歇一会儿,您先消消气。” 纪老夫人牵着她的手,离开时经过纪母身侧,纪老夫人停下脚步,瞪着她哑声问道: “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 纪母嘴唇嗫嚅。 纪老夫人满面泪痕,“我已经为当年之事遗憾了大半辈子,你且看我现在的下场,若你再执迷不悟,也会同我一样!” 撂下最后的警示,纪老夫人牵着纪舒往外走去。 “接下来这几日,舒儿和我一同住!至于你们两个,速去准备嫁妆!皇上亲赐舒儿和离,只当没有前面那一桩!舒儿出嫁要风风光光的!严妈妈,阖府上下都给我吩咐下去!谁敢怠懒就给我逐出纪府!” “是!老夫人!” 纪老夫人态度决绝,就算纪父纪母心里再不乐意,也不得不闭上了嘴。 实际上她二人心里也因纪老夫人的话,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祁野那头离开纪府后直奔皇宫。 天治帝正在御书房里看折子,听闻祁野求见,便单独在偏殿召见了他。 “爱卿这般着急,可是京营中出了事?” “皇上放心,京营一切安好。是微臣有一桩事请求皇上。” “是何要事?值得你休沐还要跑一趟?” 天治帝笑笑问道。 祁野略一颔首,郑重说道:“微臣想请皇上赐婚。让微臣迎娶温裕县主为妻。” “啊?!” 天治帝无比错愕,偏殿内侍候的人也是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祁野,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你要娶温裕!” “不错。县主如今卧病在床,京畿流言不断,终究是微臣连累了县主。微臣愿照顾她一生一世。” 天治帝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重重提醒道: “你可想好了!她虽然没和祁家的小子圆房,可也是做了七年夫妻的!” “往事种种皆不重要,微臣只知耽误了她名声。她于微臣有恩,微臣孑然一身,也唯有娶她方能补偿一二。” 天治帝沉默了下来,他盯着祁野的表情细细端详。 虽没有看出半分情谊,可祁野这样冷清的人,突然说要娶纪舒,当真是为了报恩这么简单? 想起纪舒身后的纪府,天治帝心里疑窦顿起。 “即便你觉得对不住温裕,也不至于用此法成全。朕来昭告天下为你二人洗清污名就是。” “皇上赐纪舒和离,但天下人未必每一个都像皇上这样圣明。即便您下旨昭告天下,只怕舆论也不会比现在好。” “朕是怕为难了你……” 天治帝意味深长道:“而且温裕也未必愿意……” “微臣已与纪大人先行商榷过,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可以保全温裕县主。微臣不觉为难,说到底祁家亏欠县主许多,微臣身为祁家之子,也理应担下。” 天治帝假笑,“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不劝什么了。赐婚的旨意朕会叫内阁拟了,明日颁下去的。” “多谢皇上。” 翌日,曹严曹公公带着赐婚圣旨来到纪府,纪父一行人前来,唯独不见纪舒。 “纪大人,不知县主人在何处?这圣旨没了县主可不好宣读。” “小女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 “原来如此,那就请夫人代为接旨吧!” 曹公公展开圣旨宣读,由于来时的阵仗摆的大,府外经过的路人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这一听可了不得! 皇上竟给温裕县主和冠军侯赐婚了!! 前弟妹和大伯哥,这可是乱了纲常的啊! 好事人扒在纪府四周围观,只等着听个仔细出去乱讲。 没多久等曹公公等人离开,喜桃带着府上的下人出来,开始在府周围撒银子铜板,发放糖果点心。 有百姓不怀好意的嗤笑。 “你们姑娘说与前大伯哥清白,这会儿得了赐婚倒是挺欢悦……” 说话的人将手里的点心扔了,直说:“这等脏东西拿了沾晦气!” 喜桃眼睛一瞪,指着人便喊:“来人!把他给我逮起来!” 顿时几个大汉冲了过来,将那人擒住。 “不得了了!纪府的动手打人了!我要报官!啊!” 喜桃冲上去拳打脚踢,直接将人打蒙了。 她愤愤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我家小姐才会病重!” “造谣她和冠军侯有染的是你们,成婚的还是你们!逼的我家小姐为了清白和冠军侯定亲,嚼舌根的还是你们!是不是如今大秦海晏河清,叫你们这群人在京城活的太舒坦了!才吃饱了撑的自己的日子不过,天天盯着别人家的事儿!” “给我绑了他到顺天府去!告诉你们!日后谁再敢说这样的话!纪府一律不放过!” 人叫几个壮汉拖走了,与此同时也有几个碎嘴的,被从人群里精准的揪了出来。 逮人的个个人高马大,一看便像是军营里出来的,仔细一想便知是冠军侯府的人。 纪府前看热闹的顿时散了一大片。 有心善的百姓接了赏钱,诚心道了句喜。 喜桃红着眼睛,“承您吉言,我也盼这婚事,能早些将我家小姐的病冲走。小姐之前在武定伯府……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她好不容易逃出泥潭,还要听这些脏话!” 说罢,抹着眼泪回了府中。 消息很快散开,纪舒郁结‘病重’的消息掺杂在其中,再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在京内四处巡视,捉捕谣传乱序之人,竟真的没有半点对纪舒不利的话流传出去。 与此同时,武定伯府 “啪——” “啊!” 祁承序掀飞了纪霏霏递上前的茶盏,四溅的碎瓷片吓得纪霏霏惊声尖叫。 祁承序充耳不闻,大步上前掐住崔妈妈的手腕。 表情狰狞的质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崔妈妈哆嗦着嘴唇,苦着脸重复: “皇上、皇上给大爷和、和温裕县主赐了婚……今早圣旨已经、颁到纪府上了——” 祁承序满眼呆怔,连退数步绊倒在脚踏上。 地上撒的到处是茶叶,冲了三四遍色,已经绿到发黑。 祁承序不可置信。 他的夫人,要嫁给他大哥了? 152下聘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二人绝对有私情!” 武定伯府派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确认了隔壁冠军侯府已经挂上了红绸,准备迎亲。 李氏气了个半死,在屋内来回踱步,恨得脸都扭曲了! 她的惩治刚过,脸还肿着,每日都疼。 若不是纪舒,她何至于挨这个苦! 李氏扑到武定伯面前,恨恨道:“老爷!咱们再去皇上跟前告!可不能成全了这对狗男女啊!” “蠢货——” 武定伯一抬手将李氏掀了出去,厌烦道: “告什么告!你没长耳朵?这婚是皇上赐的!你去告,你是不想要脑袋了!敢置喙皇上的圣旨?!” “皇上这是偏信奸佞!祁野他分明是觊觎弟妹,皇上竟然不管不问甚至赐婚,实在是昏——” 啪—— 武定伯一巴掌把李氏的疯话扇了回去! 这巴掌重极了,李氏一阵耳鸣跌进崔妈妈怀里,畏惧的看着武定伯。 武定伯眯着眼冷声道:“你自己不想活了,别牵连我伯府!你若真有胆子,你就去告!不过告之前,我先休了你这个搅家精!” 李氏不敢再闹,武定伯一声令下:“这些日子你别总出来晃荡!乡野村妇嘴上没个把门!伯府迟早叫你毁了!你滚去伺候老太太!府上的家事先叫二弟家的管着。” 李氏还想哭求,武定伯直接命令崔妈妈把她架了出去。 祁承序还坐在炕上神游,他虽恨到底比李氏清醒些,知道事已至此没有回转的余地。 屋内只有他夫子二人,武定伯沉默须臾,沉声道: “为父知道这事你心里膈应,但纪舒嫁回来,对伯府而言并非坏事。” 武定伯愈想愈气,背手踱步指着祁承序便骂: “我早就告诉过你,纪舒此人不同于寻常女子,她头脑聪慧手段果决,治家管事手腕不输男子,绝对能扶持侯府!偏你小子鱼目混珠!瞧上那等下九流商贾之女!给人惹毛了!瞧瞧因为你祁家受了多大损失!” 祁承序面红耳赤,武定伯说: “她嫁给祁野也好,到底还是祁家人。我想好了,日后家里还交给她管着,你去跟你娘说好,日后要好好待她,仔细的哄着!伯府还能不能拿回爵位,你日后可有出路,就都靠她了。” “爹!她、她可是给我戴了帽子的人!我恨不得掐死她!” “你怨得了谁?!若不是你当初犯浑,也不至于给人推远了!” “那她也不能琵琶别抱!” “好好好,你记恨这些,那你日后就等着饿死街头吧!” 武定伯冷冷说道:“你再不能入朝为官,等我百年之后,伯府就是他祁野的。你觉得他夫妻俩是能给你养老,还是会将你逐出家门?到时你就带着你母亲沿街乞讨度日?” 祁承序涨红了脸,张着嘴说不出话。 武定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且自己想吧!” 祁承序挣扎了几息,闭着眼咬牙应了下来。 “很好,既如此先表个态度出来。我记得你房里的新姨娘,是纪舒的亲妹妹?” “不错。” “祁野娶亲,进门拜天地时婚仪也该在伯府,叫你房里的这几日和二房那边一起,把府上装点起来,好好的办了。” 祁承序咬着牙,“是。” …… 赐婚的圣旨下来没几日,因为祁老太太气若游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气,两府都赶速度如火如荼的准备着。 纪舒的身体不见好,宫内接连派了好几个太医看着。 贤妃、皇后、甚至是赵贵妃都派了人。 几个太医轮流诊完脉,在一起商量药方。 喜桃从里间端了药出来,上前担忧的询问:“各位太医,不知我家小姐的病,婚仪之前能不能好啊?” 现今是七月三,二人的婚仪定在二十号,满打满算半个月时间,短是短了些,但多方安排倒也赶的齐。 只是怕纪舒的病迟迟不好反倒耽误了。 “姑娘不必担心,我几个探脉见县主脉象已有好转,只肖再吃几剂药荣养些日子就没有大碍了。” “那就劳各位太医挂心了。这些请您务必收下。” 喜桃每个太医都塞了些金瓜子,客客气气的送出了门。 确认都走了,她才折返回里间,谨慎关了门,来到床榻边。 “小姐,没事了。府医的药真是有用,太医都瞒过去了,奴婢瞧贵妃派来的太医也并未察觉呢。” 纪舒缓缓点头,“瞒过去就好。” 赵贵妃那边是最后要警惕的,这都了结了便没有要紧的事了。 喜桃笑着说:“小姐就安心待嫁吧。” 纪舒眼神飘忽,一向平淡的眸染了些春色,心口怦怦跳起来。 总算是走到这一步了。 翌日,祁野带了车马聘礼来纪府下聘,队伍长的将附近几条街巷都挤得满满当当,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络绎不绝。 主街连马车都挤不过去了,连兵马司指挥都亲自到场来帮着维持秩序。 聘礼仅是往纪府里运就运了一个多时辰。 别说百姓,兵马司的人都傻眼了。 “冠军侯这是把全部家当都给纪家了吧!” 指挥笑呵呵的说:“将军都快而立了才娶妻,攒了近三十年的家当,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将军赤诚,温裕县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围观的人震惊,纪府的人也吓得不轻,纪父的心情从惊讶到满意,再到后头便开始担忧起来了。 院里的下人还在清点聘礼,核对礼单,纪父把祁野叫到一旁。 “你这送的东西,和之前给我瞧的礼单,貌似对不上?是不是送重了?” 他小作试探,祁野温和道: “大人放心,不是重了,之前给您的礼单是全部礼单的部分,今日递来的还有另一册,数目都是准的。” “你的心思我懂了。知道你待舒儿上心,只是日后是你们两个人过日子,出嫁前的面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后如何。” 纪父意有所指,生怕祁野只是婚前好面才将场子摆的大,后日又不待见纪舒。 也怕他没有分寸给的太多,婚后反倒叫纪舒跟他过拮据日子。 祁野:“大人放心,我府内还有这一半的存余。” 这些日子除了问皇上讨这些年的军饷俸禄和赏赐,祁野还跑了不少当年离京前,外祖和他在京城私置的一些田产农庄和铺面。 托他这些年在军营的福,这十来年攒下的家底一分没花销,竟也是一笔巨款。 纪父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觉得泛酸。 “好,好,如此我也放心了。” 聘礼一直清点到黄昏,还剩下几十箱,府上的人都累坏了,只好说停停明日再对。 祁野离开后,管事的寻到纪父纪母,犹豫不决: “老爷夫人,今日已经清点好的聘礼,是要如何算?是并入公中,还是……” 不等二人张口,堂外闯进来几人,大声说道: “自然是并入公中!否则如何?我纪府嫁女儿,难不成还算到她纪舒的账上?!” 153聘礼 纪荣听到这动静脑仁一疼。 “世叔……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还病着么……” “我只是小病,还不至于一辈子在床上躺着!你这话说的,是不欢迎我吗?” 大族老寻了一旁的圈椅坐了下来,狠狠敲了一下手里的拐杖。 “晚辈不敢。” “不是最好。我这把老骨头,给纪府操心了一辈子,你爹都是我管出来的,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可不想纪家百年孝道,如今毁在你纪荣这一脉上!” 纪荣喉结狠狠滚了一下。 “世叔这么晚了不知为何事而来?” “大哥装什么傻呀!” 纪老四一直阴沉着脸跟在大族老身后,闻言冷笑了一声,尖细的嗓音听的人浑身不适。 “大小姐好福气啊,前脚刚离了个武定伯的公子夫君,这就又嫁了一个。一女侍二夫,可真是一大奇闻!” “你说什么!” 纪乘风拍案而起,恨不得要冲上去给纪老四一拳,叫纪母眼疾手快给拉住了。 纪老四畏缩了下,见纪乘风过不来,顿时来了底气,昂着下巴耀武扬威。 正得意时,身后有个声音问道: “这位老爷,是对我们侯爷和县主的婚事有什么不满么?” 纪老四脊背一僵,缓慢回头,只见一位面相和善儒雅的老者,插着袖子站在门外。 身后还跟了几个身型健硕的男子,几人鹰一样的眼盯着纪老四,吓得他两腿发抖,后背冒汗。 “你你你,你是?” “这位是冠军侯府的陆管事!” 纪荣赶紧介绍,“聘礼还未清点完,这几日陆管事在府上小住。” 大族老蹭的站了起来,“原是侯府的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方才来时听见各位在商讨聘礼一事,碰巧侯爷有过叮嘱,所以我特意来传话。” 陆伯扫了眼大族老两人,徐徐道: “侯爷吩咐,聘礼一应交由县主处理,是留是带走均由县主说了算。” 纪荣几人并未吭声,倒是大族老和纪老四顿时跳脚。 纪老四气得鼻歪眼斜,赔着笑讪讪说道: “侯爷这事什么意思啊……这聘礼聘礼,本就是下给新嫁娘母家的……怎有让新嫁娘自己带走的道理啊……” 陆管事:“侯爷说了,县主和离后并未再入纪府族籍,而是另立了女户,所以这聘礼也不应属纪府。这位老爷若觉得不妥,咱们可以去顺天府辩一辩。” 嘭—— 纪老四摔坐在椅子上,彻底傻眼。 真真是忘了这一茬!! 大族老气得抱紧了拐杖,不停用眼神示意纪荣说话,都被他忽略了过去。 陆管事笑眯眯的看着纪荣,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他来就是为的聘礼,他要纪荣给个准话。 纪荣点了点头,“侯爷思虑得当。去,派人给鹿鸣阁传话,叫大小姐身边的喜桃带人来,将聘礼搬了去。” 管事麻溜的点头离去,陆管事这才满意,拱手作揖。 “那在下先告辞了。” 陆管事转身时意味深长的瞟了眼纪老四,随后才带着人离开。 等人出了月门,纪荣才看向大族老二人,“这下世叔也该清楚了。聘礼动不得,您二人还是回去吧。” “这,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这样的先例!” 大族老脸红脖子粗,“他冠军侯府分明是空手套白狼!咱们纪府嫁女儿,什么都没得到还倒赔他嫁妆!你们夫妻俩是不是没点脑子!” “赔?到底赔不赔您自己心里有数。” 纪乘风哼笑了声,“我倒觉得这样蛮好。聘礼嫁妆一应是岁岁的,她想如何花,花在哪里,由她说了算。” “这聘礼若是真归了纪家,也不知道最后是花在哪一族身上了。要知道到现在,有几家的公中亏空可还没还清呢!大族老你心里有数!” “你——” 大族老脑袋钝痛,一个白眼晕倒当场。 “快!快找府医给抬回去!” 前院里手忙脚乱的,纪老四趁乱一个人溜走了。 回院的路上他边走边骂,狠狠咒纪舒和祁野,一脚踢飞了拦路的石子儿。 经过桥上,夜色昏暗,忽然一股大力踹上他后背,纪老四腾空飞了出去,狠狠摔进了桥下的池子里! “咕噜——救——救命咕噜——救命啊!” 纪老四不会凫水又生的胖,很快溺了下去,也不知吞了多少水,肚子和胸口涨得好像快炸开了! 这时,一队巡逻的护院打着灯笼经过,听到湖里的动静,围了上来。 “是四老爷!快救人!” 鹿鸣阁 喜桃端着解药走进里间,给纪舒奉到床前,笑嘻嘻同她说: “小姐不知道,前院热闹的很呢!” “嗯?” 纪舒放下手里的账本,好奇的歪了歪头。 喜桃把前院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笑的前仰后合。 “大族老刚能下地没两天,这会儿又躺回去了,还有四老爷,肚子涨得和皮球似的!现在还往外吐污水呢!半条命都快没了!该!叫他们觊觎小姐的东西!” 纪舒莞尔,接了药边搅动散凉边说道: “将军的聘礼太多,太扎眼,换哪家不眼红,何况是已经占惯了主家便宜的他们。” “小姐当初立女户实在明智,这样就不怕再花钱养他们了!” 纪舒的确是这样考量的,她想了想说: “不过也不能什么也不留下,否则即使女户占理,于情面上也不好看。现在世道仍是以孝为先。” “小姐是不怕给老爷夫人留东西,只是老爷不管内宅事,夫人又心软容易被哄骗,这银子留下也花不到他们二老身上。只怕没有合适的地方放。” 喜桃重重叹息了声。 “小姐是怎么想的?” 纪舒摩挲着杯壁,沉默良久。 忽然,她想到一事,抬眸看向喜桃,“咱们在东郊山脚下是不是有一处钱庄?” 喜桃:“是有一处永亨钱庄,怎么了小姐?您要用钱么?不过走永亨钱庄不太安全,奴婢听说那处山头在闹山大王,朝廷正预备着出兵清剿呢。” 纪舒抿唇一笑,计上心头。 154嫁娶 时光飞逝,婚仪的日子渐渐逼近。 纪舒短短睡了几个时辰,便被从床上捞了起来。 净面上妆后,纪母带着忠义公府的夫人走了进来。 忠义公夫人是京中出了名的有福人,家庭美满子孙满堂,谁家嫁女都要她来梳头。 纪舒起身见礼。 忠义公夫人笑着从喜娘手中接来木梳,牵着她在镜台前坐下。 “县主是晚来福的面相,挺过难后头就是团圆美满。必能和侯爷长长久久,儿女双全。” 纪舒红了脸,屋内姊妹纷纷笑了。 纪母眉眼温柔,站在一旁道:“承您吉言了。” 忠义公夫人拿着木梳,一手捧起纪舒青丝,从头梳到尾。 口中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梳妆完毕后,喜桃捧来嫁衣和喜鞋来给纪舒换上。 迎亲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喜桃出去拿喜扇,屋内其他女眷都懂事的先离开了屋子。 纪母牵起纪舒的手,看着她红了眼眶。 “岁岁,娘祝你和冠军侯,一世美满,琴瑟和谐。以前的事……母亲错了。” 纪舒抱住了纪母,轻声道: “娘,我走了,您在府上要小心,少听四婶的。” 纪母张了嘴却没说什么,抚了抚她的头。 “时辰不早了,待会儿喜桃也该回来了。这你自己偷偷收着。” 纪母眼疾手快,从袖笼里掏出一本卷起来的小书,塞给了纪舒。 纪舒瞥见了封面上的小人儿,面上一红。 “冠军侯人虽稳重,但这个年纪还未成婚,多少欠缺些经验……” 纪母咳嗽了好几声,在小辈跟前谈论这些,她多少有些脸红,强撑着说完: “到时候你们两个一块看……能少受些苦。” “……” 纪舒张嘴说不出话,屋外吹打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喜桃:“小姐!姑爷到长街了!咱们该走啦!” 纪舒慌乱的把小书怼进了边上敞着的嫁妆箱子里。 喜桃跑进屋,把喜扇交给纪舒,替她理了理裙摆和头上钗饰。 纪舒:“娘,我走了。” “走吧。” 纪母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温娉婷和纪乘风一道赶来。 温娉婷搀住纪母,纪乘风背对着纪舒弯下了腰。 喜桃帮着搀扶,纪舒爬上纪乘风的背,鼻尖忽然泛起酸来。 纪乘风一步步将她送到纪府正门,门外吹吹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纪舒能望见站在石阶上,一身大红色喜袍的祁野。 从定亲到现在,他们有半个月不曾见过了。 只要出了这个门,她就是他的妻了。 纪乘风将她放在府前的石阶下,牵着她的手认真道: “岁岁,大哥永远在你身后。” 纪舒快速眨着眼睛抿去泪水,最后看了眼爹娘哥哥和祖母,提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檐下时,等候良久的祁野就按捺不住迎了上来。 纪舒将手递了过去,被祁野掌心包裹时,纪舒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唢呐吹的喜乐更响了,纪舒坐进花轿里,心跳的动静压下了周围的所有喧嚣,喜娘站在喜轿边上笑着唱—— “新娘上轿!起轿回府了!” 迎亲队伍开始往侯府赶,沿街挤满了百姓,喜轿经过的街上全是捡喜糖和喜钱的人。 一路吹吹打打到冠军侯府前,礼官唱吉,纪舒拿着喜扇,安静的等到轿帘撩起。 熟悉的手托着一条红绸递到她的面前。 纪舒缓步走下喜轿,周围喧哗声又掀起新的高度。 “新娘子真好看!真像是天仙下凡了!” “侯爷丰神俊朗,县主倾国倾城,真是一桩良缘佳话!” 喜桃站在边上笑的合不拢嘴,哪里说得好就往哪里撒赏银喜糖。 等祁野接了纪舒下来,她才赶紧跟到纪舒身边。 扶着她跨火盆,走过一干繁琐的礼节,在礼官引导下,先去宗祠拜祭祖宗和天地神君。 接下来便是拜天地。 喜堂上,武定伯和李氏正静静等候着。 二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尤其是李氏,多浓重的脂粉都遮不住她的不满和敷衍。 她看着祁野和纪舒并肩走来,就恨得不行,心里暗骂: 呸!狗男女! 祁承序也在堂上,他本是不想来的,他恨不得掐死不为他守贞的纪舒。 可婚仪前几日辗转反侧,每一夜祁承序都会梦到,七年前和纪舒成婚的时候。 梦里越是快活,醒来后就越是空虚。 祁承序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后悔了。 堂上等候的宾客激动道:“来了来了!新人来了!” 武定伯和李氏坐直了身子,祁承序挤过人群来到前面,一眼便看见了持扇走来的纪舒。 比回忆中的模样更加明媚动人,恍若月宫仙子。 他不知觉往前走了一步,手臂便被人拉扯住。 纪霏霏压低声音道:“二爷,你在做什么?!这是姐姐和大哥的婚仪!” 她这一句话把祁承序打回了残酷的现实。 纪舒和祁野走到堂中,李氏理了理袍袖,挺直背脊抬高了下巴。 礼官正打算唱,祁野忽然道:“慢着。” 一众人不明所以,身后下人快跑上前,将手里的一座牌位,摆在了武定伯和李氏中央的桌案上。 武定伯面皮一僵。 李氏看着那牌位上的字,瞪圆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 武定伯夫人祁纪氏菀菀之灵位。 李氏嘴唇打颤:“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舒手里的扇子略微往下了些,露出一双眼睛,温声说道: “婚仪拜天拜地拜父母,小娘并非将军生母,按理不应坐高堂的位子,还请您让位吧。” “这算什么!” 李氏尖叫:“我也是侯爷三书六聘娶回来的继室!祁野,你这样做是不敬庶母!” 祁野懒得和她废话。 手上打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把李氏从位子上拖了起来。 “祁野!你这个不孝子唔唔——” 武定伯一直没出声,他看着身侧的牌位,只觉得浑身像爬了蚂蚁一样膈应。 祁野看了眼礼官,“继续。” 礼官咽了口口水,按着流程继续唱吉。 后头的一切就顺利多了,三拜过后,喜桃正要扶她去新房里休息,外头跑来人传话。 “侯爷,夫人,宫里曹公公来传圣旨!” 纪舒和祁野只好并肩出去接旨。 曹公公带了不少东西来,先是和二人道了喜,随后宣读了圣旨。 “冠军侯夫人祁纪氏,端庄温雅,秀外慧中,柔嘉持恭……今诰封其为正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155新婚 《昨日侯门长媳,今日前夫坟前蹦迪》155 新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昨日侯门长媳,今日前夫坟前蹦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56祁野与狗不得入内 东坊街上一间医馆里,药童正收拾着东西。 门外落下一道人影,药童头也不抬的说道: “今天十个客人都满了,打烊了,您明儿起早再来吧!” “裴朗人呢?” 药童从柜台下抬起头,定睛一看,“将军!您怎么来了!” 祁野走进屋内,“裴朗在哪儿?” “师父在楼上。” 祁野提步上楼,叩响了门板。 屋里头人不耐烦的说:“谁啊?今天人满了,明儿再来。” “开门,是我。” 没过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裴朗一袭白衣,面若冠玉,生了个狐狸眼,腰间系了个酒葫芦,身上沾着酒气。 “呦,侯爷!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坐坐?” 裴朗大笑着将祁野迎进门,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你夫人呢?昨日刚成婚,你就抛下新夫人独守空闺?” “再胡言乱语,我砸了你的招牌。” “开个玩笑罢了。” 裴朗笑嘻嘻打了扇子,“说罢,来找我做什么?” 祁野表情淡淡说了句话,裴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扇子摔到了地上。 “我的乖乖,你和纪家那个县主圆房了啊?我还以为你娶她就是为了……” 裴朗拍了下脑袋。 是了,以祁野的性子,若真不喜欢是绝不可能妥协的。 他懊悔万分,“早知如此我昨日就去看看热闹了!到底怎么个天仙姑娘,能把你这块石头的心给撬开。” 祁野拧眉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东西你这里有没有?” “那当然有,算你找对了人。” 裴朗笑的一脸玩世不恭,大步往药房走去,“你等等。” 祁野耐心的等了须臾。 裴朗拎了个包袱走了回来,扔进祁野怀里。 “都带去吧,这里的药爷亲测好用。” “……” 祁野接包袱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的往他身后扫了扫,拖长了调子: “你何时有的这个癖好?” 裴朗愣了一会儿,涨红了脸,“祁长嬴!你休要败坏爷的名声!爷可不是断袖!” “是红袖招的那些姑娘,都来找爷买这些药!你知道你怀里那些药多少银子?爷白送你,就算是你新婚贺礼了!” “滚滚滚赶紧滚!回去找你夫人去!” 祁野躲过裴朗恼羞成怒的几脚,灵活的出了屋。 “谢谢了。” 祁野谢过裴朗,驾马离开了长街,特意又去了一趟市集,买了纪舒爱吃的点心,才回冠军侯府。 府上下人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祁野淡淡扫过,在心里默默记下,回到院子第一句话便是问:“夫人是不是醒了?” “夫人刚用完早膳没多久,现在正在房里呢。” 祁妈妈欠身说道,表情一言难尽,“侯爷您进去看看吧,恕老奴多言,夫人此举有些不大合适……” 祁野提步往内院走,喜桃正出来倒水,看见他刻意扬声道: “侯爷回来了!” 随后加快步伐迎上前,笑着轻声说:“爷可算回来了,夫人生气呢。” 祁野往她身后看了眼,房门口忽然多出一块牌子,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 祁野与狗不得入内。 - 下月恢复更新 157我就亲亲你 祁野右眼皮跳了跳。 昨夜他的确是过分了些,纪舒醒来会生气也在他预料之中。 不过这一招他属实没想到。 喜桃笑着说道:“夫人说您要是违背了牌子上的话,今晚就不让您进房了。” 身后祁妈妈的脸皱成了包子,正要开口时,祁野提步往屋内走去。 祁妈妈挺直了背脊,念叨了句:“真是不像话,哪有新妇这样做的。侯爷就该给夫人立一立规矩。” 喜桃嘴角笑容一敛,余光瞟了她一眼。 纪舒靠在软榻上细听窗外的动静,见祁野从隔扇后进来,瞪圆了眼。 “祁野!你真敢进来!” 她声音这会儿还是哑的,听着怪可怜,爬起来就往祁野身上扑去。 祁野赶紧放下食匣和包袱,将人稳稳接在怀里,安抚的摸着她的脑袋。 纪舒一口咬在他肩上,含糊的骂他: “混蛋……弄死你算了!” “乖乖,别咬肩膀,咬了牙疼。”祁野把手腕递了过去,声线带笑,“咬这儿解气。” 纪舒眼尾泛红,松开嘴拍开他的手。 “混蛋,你当我是狗吗?” “你不是,我是。” “你就是!” 纪舒被他抱起放到床边,咬着牙瞪他。 祁野手放在她腰上温柔的按摩,“还酸么?” “还不是因为你!” 纪舒眼睛瞪的溜圆,眼神里带着谴责,又可爱又讨人怜。 祁野认错态度极好:“我帮你按。” 纪舒顺从的趴在了软榻上,祁野手指有力,按起来比喜桃还舒服。 “嗯……往左边去一点,对……嗯,就是这里~” 纪舒安心的享受着祁野的服务,软语吟哦指挥他位置,丝毫没注意到祁野眸色逐渐晦暗。 那双手本来很正经的按在纪舒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下滑到了不正确的位置。 轻轻揉了一下…… 纪舒瞬间弹了起来,滚到软榻里边,面红耳赤的看向祁野。 祁野一本正经的从软榻边站起来,方才作乱的手垂在身侧,指腹暧昧的捻着。 纪舒贴着墙坐起来,眼底因为羞愤满是潋滟之色。 “你、你……祁野亏你还是将军,你要不要脸了?!” 祁野单膝上榻,倾身将纪舒捞到了怀里,哑着嗓子轻笑说道: “在夫人面前,脸皮算什么要紧。” 他颔首吻在纪舒唇上,反复吮吸研磨,手霸道的按在她脑后,不许她退开半分。 等二人分开,压抑的喘息在里间清晰可闻,纪舒眼神迷离,已经软成了一滩水,还把持着最后的理智用力推他。 祁野动作轻柔的在她额上一吻,声嘶音哑:“不怕,我就亲亲你。” 他再禽兽也是有分寸的,浅尝辄止就够了。 纪舒挣开他的怀抱缩到软榻里,满眼警惕。 面红耳赤的挤出一句:“你昨天晚上也是这么说的!” 祁野一手成拳置于嘴边,猛咳了几声,直起身子。 “我带了枣泥糕回来,应该还温着,你尝一尝。” 纪舒裹着锦被挪到桌案边,灌了几口茶水,脸上的热度才消下去。 祁野将枣泥糕搁到她面前,纪舒尝了两口,瞟了眼祁野说道: “喜桃刚才告诉你了吧,如果你违反了牌子上的话,今晚就不能进屋。我等会儿叫陆伯把褥子给你搬到书房去。” “我怎么违反了牌子上的话?” 纪舒眯了眯眼,哼笑了声:“你别跟我装傻。” 祁野面不改色的说道:“祁野与狗不得入内,关我祁长嬴何事?” “……” 纪舒当场愣住,嘴里的枣泥糕坚强的咽下去,她拍着桌案道:“祁野!你跟我玩这一招!” 祁野抓住她挥来的手,温柔的把人钳制在了怀里,轻轻一吻在她发间。 二人打情骂俏一上午,时间似乎就这样飞速的过去了。 两个人都忘了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做。 一墙之隔的武定伯府里,武定伯李氏等人在前堂会客厅里干坐了一上午。 李氏饿着肚皮,就等着今天纪舒来给她磕头敬茶,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仍不见人。 李氏再也忍不住了,喊来管事大声骂道:“纪舒和祁野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还不过来!” 刚才她派人去问了一次,说是纪舒还没醒。 后来又问了一次,说祁野回府,应该很快就会带着纪舒过来。 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人呢?? 乔管事战战兢兢道:“小的马上再去问问。” “好了,不必去了。” 武定伯揉着颞颥,叫住了乔管事。 李氏不甘的揪着绢帕,“伯爷,为何不去了?今天可是大婚第一日,新嫁娘和新郎都要来给长辈请安!这是规矩!” “你还看不出来吗?” 武定伯手拍上桌案,“祁野若是想来,他早就来了!都散了!” 武定伯大手一挥,背着手扬长而去,徒留会客厅内的祁家人。 二房安氏笑着看向李氏,“大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爷这态度,摆明了是不待见您呢,退一万步说,纪舒现在是二品诰命夫人了,不该是她来和您请安,其实你都得去跟她请安呢。” “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李氏指着安氏怒骂,气冲冲的走了。 祁郅言抻了个懒腰,摆着折扇站起身道:“既然都走了,那我也走了。娘,我今夜不回来,别等我吃饭了。” “臭小子,你又去哪里鬼混?” 安氏拦住了他的去路,“瑶瑶婆母和老王妃要来府上借宿,过两日任飞也要来,你不留在府上多帮着布置,又跑去和哪个小蹄子鬼混?!” “收拾住处是女儿家的事,有瑶瑶就够了。好不容易回盛京一趟,您就让我好好玩几日吧!” 祁郅言笑嘻嘻闪身跑远了。 安氏阻拦不成,笑骂了一句逆子。 这时,有下人跑来禀报:“二太太,老太太那边又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安氏不耐烦的皱眉,若不是为了老太太手里的那点体己,她才不想照顾一个屎尿都要旁人帮忙的臭瘫子! 偏偏武定伯还怕极了祁老太太过世,生怕那三年丁忧影响了他的官途。 找了不少太医极力给祁老太太续命。 安氏从福寿堂回来,第一时间便找到女儿祁瑶瑶吐苦水。 祁瑶瑶心思一动,“母亲何不让大嫂来帮忙?大嫂还是二嫂的时候就一直照顾老太太,应当是最娴熟的。” 安氏双手一拍,“言之有理,等她归宁后我便去找她。” “只是……”安氏犹豫道:“只怕祁野不许。” “娘多虑了,百善孝为先,大哥若不让大嫂去,便是把大嫂往风口浪尖上推了。” 158新婚燕尔 祁野和纪舒闹完,已经是晌午了。 艳阳高照,屋内就算摆着冰鉴也热的人冒汗。 纪舒直把祁野往外推,嫌弃他像个大火炉。 祁野走到桌边,慢条斯理的解开包袱。 纪舒伏在桌上,好奇的问道:“你一早上就不见人,除了枣泥糕还买了别的东西?” “嗯。” “是什么,给我看看?” 纪舒好奇的伸长脖子,祁野挑了个据说药性最好的,走到软榻旁递给纪舒。 纪舒转着瓶身,“标签也没有,到底是什么?” 祁野抓住她的手,伏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纪舒脸瞬间红了。 她往后倒去,慌张的说道:“我自己来上!” “听话,你自己上不准。” 祁野轻轻松松抓住她,往床榻上抱。 若是纪舒不挣扎,这一幕还能算温馨缠绵,可惜纪舒挣扎的太过,倒有些强迫的意思在里头。 “祁野你放开我!我不要你帮!我自己来!要不然、要不然让喜桃来——” “啧。” 祁野将她两只手腕抓在一起,身子蓦地压了下来,黑眸中懒散的情绪多了一分不虞。 他慢条斯理道:“岁岁,听话。你有我,不必旁人碰你。” “祁野!” 屋内传来纪舒羞耻的喊叫,喜桃臊红了脸,躲在墙根底下默默忏悔。 不是她不想帮夫人,是侯爷真的惹不起。 祁妈妈站在廊下,听这动静总觉得不太对劲。 侯爷这是在教训新夫人么?怎么听着不像? 她转了转眼珠,拉了院子里一个丫鬟来,吩咐道:“让剪月端一盏新的凉茶过来。” 没一会儿,剪月从环廊下绕了过来,喜桃站起身上前拦下她。 “你做什么?” “喜桃姐姐,我听说侯爷和夫人吵架了,特意送凉茶来。” 喜桃不动声色的敛了敛眸,“哦,那你给我吧,我送进去。” 她的手正要摸到托案底下,剪月侧了一下身,躲开了她。 “要不还是我去送吧。我娘以前照顾侯爷,侯爷若真恼了夫人,看我进去了应当也会消气。” 喜桃硬生生被她气笑了。 这时,屋内动静响了起来,只听纪舒恼羞成怒一句:“滚!” 没过多久,房门被从内打开了。 剪月定睛一看,瞪圆了眼,“侯爷!您,您脖子上……” 好明显的一圈牙印。 喜桃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祁野瞟了一眼剪月手中的托案,“给夫人的?” “是……是。” 祁野眯了眯眸,眉头一皱,“管事之前没告诉过你们吗?夫人不爱喝凉白茶。” 剪月脸色一白,祁野顺势吩咐喜桃:“去换一碗奶茶给夫人。” “是,侯爷。” 喜桃小心翼翼道:“侯爷,奴婢叫人去给您拿一管上药?” “不必,小伤。” 祁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催促她道:“岁岁心情不大好,我去厨房让人把冰好的西瓜切来。你赶紧去备奶茶。” 喜桃应了声是,欠身送走祁野,笑着往剪月看去。 “听见没?下回别自作主张。侯爷和夫人感情好着呢。” 剪月眼圈微红,抱着托案转身跑远了. 祁妈妈站的远没听清楚内容,见女儿跑了,连忙追了出去。 喜桃心情大好,吩咐陪嫁来的侍女去备奶茶,自己则走进了屋里。 “夫人?” 纪舒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喜桃绕过屏风一看,忙上前拽她出来。 “夫人,大热天的,当心闷出痱子来!” 喜桃把被子拽掉,拿起边上的团扇给纪舒扇风。 看着她忍不住的笑。 纪舒还沉浸在羞恼中,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再笑滚出去。” “好夫人,奴婢不敢了!” 喜桃在床榻边坐下,一本正经道:“奴婢是替夫人高兴啊,瞧见姑爷和小姐这么恩爱,奴婢回去也好和少爷少夫人老夫人交差了。” 纪舒半天才消气,抿了一口下人送来的奶茶,一听是祁野吩咐的,哼唧了声。 “算他识相。” 没多晌,祁野亲自捧着冰西瓜进了屋,纪舒吃了好几块,眼看着他们两个不再别扭,喜桃也退出了屋子,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的空间。 纪舒归宁前两天过得很舒服,也试出了裴朗的药膏非常有用。 她表示如果祁野愿意心平气和的,跟她学习本子上的内容,她还是乐意的。 但事实证明,有的人学着学着就容易上头,遂只能叫停。 归宁那日,纪舒夫妻俩醒的都很早,祁野在床榻上帮纪舒穿好中衣。 纪舒有些困顿,眼皮还睁不开,耷拉着脑袋,前后摇晃,任人摆动,可爱的很。 祁野忍不住在她眼皮上落下细细碎碎的吻,痒的纪舒推他。 “乖乖,洗漱好等我一刻钟,我去取些东西。” “嗯?取什么?” “有几坛酒,上次忘了送给咱爹。” 虽然他不喜欢纪家人,但讨好夫人的娘家,对他和岁岁的婚事而言是很有必要的。 纪舒点点头,这会儿人也清醒了。 “我帮你穿衣裳。” “不用,若还是困就再躺一会儿,来得及。” 祁野亲了亲她,自己麻利的套好外衣。 这时,身后屏风那边传来脚步声,祁野拧眉回过头,剪月端着洗脸水走进来。 祁野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纪舒歪了歪头,在帐子后看去。 剪月一脸慌张的说道:“奴婢知道侯爷夫人醒了,所以来伺候……” 她将铜盆放下,上前便说:“奴婢帮爷穿衣。” 祁野一个闪身避开她,扬声道:“来人!” 院外传来动静,祁妈妈推门走了进来,“侯爷……” “把她赶出去。” 剪月和祁妈妈的表情瞬间变了。 祁妈妈连忙说道:“侯爷,可是剪月伺候的不周到?她年纪还小,老奴一定督促她改。是夫人说留她在身边伺候的。” “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祁野不耐烦的提着剪月的衣后襟,将人丢进祁妈妈怀里。 “滚。” 二人赶忙谢罪,白着脸退出了屋子。 纪舒靠在床柱上笑眯眯的看笑话,也不说什么。 祁野同她道了别,赶时间快步离开了院子。 喜桃这时才赶回来,脸色很差。 “夫人,都是奴婢疏忽了。方才去给您找衣裳,没想到她真敢没有命令就随便进来……” 159陪嫁侍女 喜桃上前帮纪舒穿衣,纪舒好奇的问道:“桃儿,我看起来很好讲话吗?” 喜桃忍不住笑了,“夫人就是吃了长相的亏,一看便是好说话的。” 纪舒轻笑了声。 她低头系盘扣,喜桃将洗脸帕浸湿了递过来,又说: “夫人想好了怎么处置剪月那丫头?不然就直接赶出咱们院子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纪舒抹了脸,并未放在心上,“你去办吧。” 梳妆后,纪舒夫妻俩在侯府门前会和,一起上了回纪家的马车。 李氏得知此事好险没把鼻子气歪! 大婚三日不来伯府给她和武定伯请安,这会儿倒是屁颠屁颠的跑去纪家了。 好个祁野,好个纪舒! 纪家也已经准备好迎接小姐和新姑爷,纪父纪母等人一大清早就等在了前堂会客厅。 直到下人进来禀告:“老爷夫人,小姐和姑爷到了。” 纪舒和祁野并肩走进堂中,一齐跪下给二老请安。 纪母看着纪舒,忍不住鼻尖泛酸,上前将二人一同扶了起来。 “好好好,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遥想七年前,她闺女一个人孤零零的回门,眼里空空好像个提线木偶。 这会儿却容光焕发,浑身散发着被疼惜的幸福韵味。 祁野连自己起身都要伸手牵一下纪舒,短短三日二人恩爱和谐,这样还求什么呢。 纪母此刻也想开了,纪父还有些别扭,明面上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以长辈口吻训诫了二人几句。 温娉婷上前牵住纪舒的手,“还没用膳吧?母亲一早让人备了膳,就在内院里。” 按照规矩,二人这会儿得先分开。 祁野上前抽走了纪舒的团扇,叮嘱了句:“少吃冷的。” 纪舒闷头点了点,跟着嫂子母亲进了内院里。 走出前堂,温娉婷才笑着对她说:“侯爷真是观察细致,喜桃,岁岁爱吃生冷的东西这事儿,不是你主动告诉冠军侯的吧?” “奴婢可什么都没说,这两日奴婢都是背着小姐姑爷走的。” 纪舒故作不悦的嘟囔:“我也没想到找了个人处处管着我。” 温娉婷:“管着点你才好。喜桃和青檀,哪一个也管不住你,我们都生怕你太放肆,把胃都吃坏了。” 纪舒莞尔,其实有人关心管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前七年她都是自己管着自己。 如今也有另一个人,来帮她想着该避讳什么。 纪母走在前头,听着默默擦了擦眼泪。 二人先领纪舒去拜见了外祖母,纪老夫人看她过得好,止不住眼泪,抱着她哭了许久。 纪母喊人把早膳搬来了老太太的院子,用完膳后,便都在暖阁里聊天。 纪老夫人问道:“这两日在侯府上,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和府上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人少一些,清静。” 纪舒有些心虚的端起茶喝了一口。 她这两日都没怎么出过屋子,哪里知道习惯不习惯。 纪母问道:“侯府上的人你可都见了?” “只认了一个妈妈,旁的还没来得及见。” 纪母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侯府后院干净么?你不要骗我,喜桃,你说。” “奴婢这两日府上都认了个遍,都是做实事的,连婢女都是夫人快嫁过去前买的,旁的都没有。” 喜桃机灵的隐瞒了剪月的事,没别的,只是不想在大好的日子提起倒胃口的人。 纪老夫人忍不住点头,“祁家那小子是个稳重的人,和他外公是一个性子的,不像他父亲。这是好事。” 纪母不同于老夫人的安心,反而倍感担忧。 看这里人多,她并未声张。 等纪老夫人午睡,她们一齐离开后,纪母支开温娉婷,担忧的对纪舒说: “岁岁,往日冠军侯不娶妻的时候,后院空着就空着了,没人说什么。可现在你嫁了过去,有你开头,以他的身份,后院的人不会少的。” “母亲知道你懂事,只是怕你眼下太过高兴昏了头,反倒做出傻事,既坏了你自己的名声,也会影响你二人的夫妻感情。” 纪母连喜桃都支出了门,纪舒便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其实真要论起来,纪母这样想很正常,甚至是在真切的为她着想。 纪舒咽下心中的不悦,敷衍的点了点头。 纪母满意的点点头,低声提醒她: “母亲给你带去的那几个侍女,都是很乖巧懂事的,人也听话。往后他身边怎样也得有个你自己的人,我知道你是不舍得送喜桃去的,你便看她们哪几个老实吧。” 纪母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么扫兴的话,但以祁野的条件,这种事肯定无法规避,她怕就怕说晚了,让纪舒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的一桩好姻缘,她要以过来人的身份教纪舒如何维持住。 纪舒心里毫无波动。 若真有纪母说的那一日,她也不想这么麻烦,休夫之事一回生二回熟,到时候就让某人净身出户。 午膳是几人在一块儿吃的,这一顿饭吃的纪父纪母如坐针毡。 侍菜婢女让祁野抢了活儿,全程插不进手。 纪母嗓子都咳破了,纪舒也不理她,反倒她被祁野冷眼看了好几次,最后讪讪的闭了嘴。 纪舒看了眼爹娘,这时才别过头对祁野道: “不必帮我,你自己吃吧。” 其实她也是怄了一口气,想和纪母证明,祁野待她很好。 他们两个可以一直好下去,无需靠旁人维系什么夫妻感情。 祁野置若罔闻,将刚剃了刺的鱼肉放到她碗里,看向纪父纪母,一脸淡然的说道: “我喜欢照顾岁岁,不愿假借他人之手。” “爹娘若看不惯,就慢慢习惯吧。” 纪父纪母:“……” 唯独纪乘风笑的欢实,把给温娉婷夹的菜递了过去。 他开始喜欢这个妹夫了。 午膳后,纪家的其他旁系才过来请安。 纪舒和祁野并未打算多留,纪老四在后头盯着那堆回门礼干着急,恨不得她们马上就消失在眼前。 纪舒早就觉察到他这副模样,心下冷笑。 她牵着母亲的手,扬声说道:“娘,侯爷给府上的聘礼,还有回门礼,我整理了个册子。东西比较多,府上库房也搁不下,我们前些日子商量,想将这些东西,暂存到东郊山脚下的永亨钱庄上,父亲母亲何时要用,只需派人去取就好。” “如此一来,每取一笔账上都有登记,也就不怕钱银不知用到什么地方,最后找不到人了。” 纪父纪母没有意见,纪老四的眼珠气得快瞪脱框了! 这不就是说,他们几房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偷偷去支银子了吗!! 160迟早会理解为父 纪舒祁野离开后,纪老四便气冲冲赶到了大族老的住处。 大族老那日昏倒后便一直卧病在床。 他儿子早夭,孙子本来在临近的州府做官,因为重孙的事刚被罢官,这两日已经赶回盛京城。 孙媳端着水盆从屋内出来,正巧撞上纪老四,“表叔,你怎么来了?” “你家纪仁在哪儿?” “他在屋里。” 纪仁家的让开身子,纪老四走进了屋里,纪仁听到动静走出里间,上前作揖,“表叔。” “世叔他老人家还没醒?” “没有。表叔,你来的正好,我刚想去找你!” 纪老四寻了个凳子坐下,纪仁拧着眉头说道: “我昨日去账房支给爷爷看病的银子,还有人参丸一类保养的药物,谁知道账房定要我先还了之前欠公中的银子,否则便不给,表叔,你可否帮忙通融一下?” 前些日子纪舒管家,抄了大族老房里不少金银财宝,纪仁媳妇儿又为了儿子掏空了家底。 纪仁外放在州府,带着小妾庶子每日吃香喝辣,银子如流水,罢官时全让官府抄去了。 如今他们一房可真是捉襟见肘。 纪仁这辈子都靠爷爷活着,大族老若是死了,他在纪府就成了透明人,更不要说重返官场了。 纪老四凶巴巴道:“通融,我给你通融,谁来给我通融!新来的那几个账房,都是老太太家里的人,软硬不吃,前两日还催着我还债,否则就要收东西去!一群没良心的杂种!” 纪仁摔坐在凳子上,他媳妇站在门外哭。 纪仁忽然想到:“对了表叔,我之前听爷爷说,马上府上要发一笔横财的,这财?” “别提了!纪舒那小贱人真是比狐狸还狡猾!” 纪老四道:“我来就是要和世叔说这事儿的。本想从侯府的聘礼银子,和回门礼里捞点钱出来,谁知道她把那些银子,全送到什么永亨钱庄里了!以后用银要拿票据,都得登记上!这笔银子算是飞了!” 纪仁捂着脑袋,双眼紧闭,蓦地,他忽然想到什么。 “表叔,你方才说是哪个钱庄?” “永亨钱庄,她方才在前堂说的。” “那银子她送过去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听她的意思,要等林氏对完账,再派人押去存上。” 纪仁头脑一热,“表叔,我、我有个计划……” …… 祁野和纪舒回到冠军侯府,陆管事上前迎接二人,轻声说道: “侯爷,夫人。武定伯和伯夫人正在府上前堂。” 祁野将纪舒抱下马车,淡淡道:“知道了。” 二人一同往前堂走去,武定伯也跟了来,看样子也压不住怒气,跟李氏一同兴师问罪来了。 李氏坐在高位上,今日她是一定要吃到纪舒的茶的。 七年前她便那样跪过自己,没理由变成祁野的媳妇儿,就敢压到她头上来了! 远远看见祁野和纪舒的身影,李氏整理了一下袍袖。 纪舒迈进前堂,笑说了句:“伯爷和小娘何时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侯府岂不慢待。” 李氏眼珠一瞪,“你、你喊我什么?” 纪舒看向祁野,满眼无辜,“夫君,我喊的不对么?” 祁野笑着看她,“是不太准确。抬举了她外室的身份,喊声姨娘足够了。” 纪舒点点头,乖巧的对李氏喊了声姨娘。 李氏掌心直冒汗,蹭的站起身。 还没张开口,便被祁野的眼神吓得愣在了原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武定伯见二人一唱一和,脸色也不好看。 “够了。祁野,李氏再如何说也是我娶的续弦,你叫一声娘是应当的。” “看来你真是想将她也摆到伯府祠堂上。” 祁野笑容顿失,声音沉了下去,眸色深谙,浑身都冒着肃杀气息,震慑的李氏一声不敢吭。 自从和纪舒议亲后,祁野脾气变得好多了,武定伯二人都差点忘了,以前的他是个什么脾性。 武定伯心里突突的跳,觉得害怕,又觉得被儿子这样碾压,十分丢脸。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纪舒在。 他捏着椅子扶手咯吱作响,咬着牙道: “成婚三日,归宁都过了,你竟然还不来伯府请安。怎么,是当真不想再认我这个父亲了对吗!祁野,规矩礼教在你眼里都成了什么东西!” 祁野:“你伯府上还有规矩礼教?她当年进门的时候,可有去给我娘的牌位敬过茶?” “我在同你说现在,你休要扯什么过去!” “我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娘的地方!是你娘小气,谁家夫人有孕拘着男人不去妾室院子里。” 武定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初你年纪轻,我不同你说,如今你也成亲了,迟早会理解为父的!” 祁野瞳孔一缩。 “滚。” 武定伯一愣,脸色顿时气得涨红,“逆子,你说什么!” 他刚起身,正想动手,不知哪里跳出来的暗卫,擒着他两个胳膊,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伯爷!伯爷——” 李氏怕的要死,绕了一大圈抵着墙逃也似的离开了冠军侯府。 武定伯钗冠都散了,衣裳凌乱,毫无伯爷的尊严。 他气得爬起来想要破口大骂,又意识到附近全是官宦人家。 若是被其他官员看见,他堂堂武定伯被自己的儿子扔出来,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武定伯牙都快咬碎了,一瘸一拐的溜进了自家府邸。 堂内,纪舒上前碰了碰祁野的胳膊。 祁野深喘了一口气,用力将她抱在了怀里,力道像是想将她嵌入骨髓。 纪舒顺从的环住他的背,安抚的拍了拍。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替她觉得不值。” 祁野声音微颤,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怒火。 纪舒一言不发,如今什么言语都无法抹去曾经发生的事,她只能用行动安抚祁野。 祁野好半晌才放开她,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岁岁,我绝不会变成他。” 纪舒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 “我信你。” 祁野不是武定伯,她也不是祁菀菀。 他们之间永远只会有彼此。 …… 翌日,祁野和纪舒一道进宫向天治帝谢恩。 又去见了皇后受诰命教诲,最后看了贤妃,才带着一堆赏赐离开皇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治帝给祁野的婚假过去以后,祁野一大清早的便要去点卯。 纪舒被他闹醒,又睡了一个时辰回笼觉才彻底清醒。 懒怠了好些日子,纪舒才想起要开始打理侯府上下。 她舀着粥,吩咐喜桃:“让府上的人半个时辰以后,在湘庭抱厦等着我。” 喜桃吩咐了下去,然而半个时辰以后。 抱厦里的人三三两两,寥寥无几,来的人里也有不少散漫的人。 纪舒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这一幕,生生气笑了。 161全都卖了 喜桃从侧门进来,看见这一幕脸色一沉。 她飞快走上前,“夫人,陆伯和外院的小厮都已经在前院抱厦里了。” 外院的男眷按规矩是不能擅入内院的。 纪舒本打算见完内院的婆子丫鬟,再去外院。 没想到。 她靠坐在罗汉床上,随意的抬手指向下头一个婆子,“内院就你们十几个人?” 婆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纪舒冷笑了声,看向喜桃:“去拿内院下人的花名册来。” “去找陆伯,派人把湘庭各个门都守住。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旁人进出。” 抱厦内的氛围紧张起来,婆子丫鬟偷偷交换着眼神,仅有少数镇定的站着。 喜桃取了花名册回来,纪舒道: “念到名字的划了。没念到的记上,派人去找。病了没来的就罢了,若是无故缺席,都给我翻出卖身契,找之前的人牙子全都给我带回去重新发卖。” 抱厦内登时一片哗然。 来的丫鬟都白了脸,拍着胸口庆幸自己在这儿。 有两个婆子脸一拉,险些哭了,她们都是带着女儿一块被卖进来的,这会儿想发信让女儿尽快过来,可如今每个门都有护院把守,别说消息,苍蝇都飞不出去。 喜桃抖落开花名册,一个个点起名来。 应声的出列站到另一边,抱厦里一共就十来个人,很快就点完了。 花名册还有厚厚的几页没有念。 这时,湘庭外也闹了起来,祁妈妈的声音传来:“为何不让我们进?可是夫人让我们今日来这里等她的。” 护院铁面无私:“夫人说了,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 祁妈妈脸色阴沉,后头的许多婆子丫鬟都急了,苦着脸道:“这可怎么办啊……” “祁妈妈,可是您跟大伙说的……若是夫人动怒,您给我们担着。我们可都是听你的!” “早知道我就早早的来了……呜呜,我娘还在里面呢!” 祁妈妈看不清楚抱厦里的情况,回身呵斥她们: “都闭嘴,我去找陆管事……” 祁妈妈有恃无恐,她背后还有祁野的舅家撑腰,她本人更是曾经伺候过祁菀菀的。 祁野还吃过她的奶,怎么着也得给她三分颜面吧。 一个刚嫁进门的新媳,凭什么拿捏她。 祁妈妈正要走,喜桃从抱厦里走了出来。 “你们都是内院伺候的?”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七嘴八舌的解释,有的说是起晚了,有的说是手上活还没忙完。 喜桃面无表情的对护院说:“放她们进去。” 护院撤了棍子,一群人赶紧往抱厦跑去。 祁妈妈也松了口气,喊上剪月跟了上去。 喜桃等人都走光了,才轻声跟护院说了句话,折返回抱厦里。 祁妈妈正腆着脸和纪舒请罪,“夫人恕罪。内院里由老奴统管,老奴这几日瞧着内院有许多疏漏的地方,就着这些人赶紧的收整,谁知道她们一个个累的不轻,今儿就起晚了。” “夫人大人有大量,便饶过大家这一次吧。” 纪舒哂笑了声,“累了?累了便能不遵主母的吩咐,主母在抱厦里见人分事,你们在自己房里睡大觉。若你们每个人都这样,我侯府买了你们回来做什么,我是买了一群下人还是买了一群主子。” 除了祁妈妈和剪月,其他婆子丫鬟都已经吓的扑跪在地。 她们大都没什么来历,多是家里穷,自愿卖给人伢子,想来大宅院里做下人的。 祁妈妈的话她们最清楚真假。 祁野刚刚回府,平日里府上都没住人,三两天的能有多少事要她们做。 其实就是祁妈妈暗中吩咐她们,今日都不要过来。 因为新夫人性子温和,拿捏住新夫人,往后日子就能过的更舒坦。 而且祁妈妈说了,她是侯爷亲娘的旧人,是有体面的,就算新夫人生气了,侯爷也不会追究。 她们这才鬼迷心窍。 祁妈妈脸色很难看,想要辩解,纪舒已经不想再听。 “喜桃,继续念名册,念到的全都站到右边去。” 方才报完名的已经全站在了左边,她们个个屏气敛息,头垂得极低,老实的像鹌鹑一样。 抱厦内安静极了,唯有喜桃报名的声音,所有人都乖乖分列,希望能安抚纪舒将功补过。 等册子念完,喜桃交给了纪舒查看。 名册大体上都对上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未到,纪舒合上册子问:“人来了吗?” “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去找了。” 众人心里一咯噔,祁妈妈上前道:“夫人,您要找什么人啊?” 纪舒看了她一眼,喊了喜桃一声。 喜桃应了声是,走下台阶,上前一巴掌扇歪了祁妈妈的脑袋。 剪月:“你做什么!” 喜桃面不改色,又给了她一巴掌,祁妈妈护住剪月,脸涨得通红看着纪舒。 喜桃:“夫人在上面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再有不懂规矩的,可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心中叫苦不迭。 这算什么温和,什么好说话,她们就不该信祁妈妈的! 这时,抱厦外有人说道:“夫人,牙婆已经带到了。” 纪舒一扬手,喜桃便冲外头大喊:“让人进来吧!” “牙婆……找牙婆来做什么……” “夫人不会是要发卖我们吧……夫人!夫人求您开恩呐,奴婢们都不是有心的,下回再也不敢了!” 抱厦内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几个牙婆从外面进来,战战兢兢的。 “草民见过侯夫人,给您请安了!” “不必多礼。” 纪舒让喜桃把名册带了下去,问道:“这上头圈红的,都是侯府从你们那里买的人吧?” 几个牙婆分着看了一下,为首的人应声说: “对的对的,都是侯爷大婚以前,问我们买的人。” “那就好,你们这些人都是会摆谱的,我侯府不要这些便宜祖宗,你们今日全都带回去,或打或卖随你。” 牙婆都傻眼了,这么多年第一回听到这种事。 下头的丫鬟婆子全都炸锅了,一个个磕头求饶哭得好不悲伤。 有一个婆子抓着女儿的手,冲上前砰砰磕头,大声说: “夫人开恩啊!我们都是听了祁妈妈挑唆,是她不让我们来的,奴婢们是一时糊涂啊,求夫人开恩!” “是剪月找了我们说,去晚一些也不妨事的,都是剪月说的!” 162杀鸡儆猴 母女俩开了先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说主使是祁妈妈。 纪舒听着耳根疼,对喜桃说:“让外头的护院进来,把她们都带下去。让她们都尽快收拾行李,别耽搁了新人进来。” “夫人!” 纪舒看向边上躲过一劫,此刻对她满是畏惧的十几人,淡淡道: “走的人里若是有你们的亲人,你们不愿留下的,也可以走。侯府不缺下人。” 十几人里没有一人动弹。 剩下的人全都被护院赶出了抱厦,祁妈妈彻底慌了神。 这时她才意识到,纪舒真的不像面上那样纯良。 她竟然真的眼睛眨也不眨,赶走了几十个下人,连一丝余地都不给留。 祁妈妈颤声说道:“夫人,您擅自赶走府上的人。侯爷回来……” “祁妈妈倒是会拿将军当护身符,我用的都没您熟练。” 纪舒声音嘲讽,“您担心我之前,先担心担心您自己吧。将军把内院的事交给您统管,您这是何意?” “是觉得我年轻,面相好,好说话,好欺负是吗?” “侯府和伯府只隔了两道墙,你们大可去打听打听,我前七年是如何管束那里的下人的。” 纪舒冲护院说道:“将祁妈妈杖打二十。打完带着她的包袱,马上扔回舅舅家去。” “是!” 祁妈妈慌了,大声喊道:“夫人你不能这样!我可是祁夫人身边的人啊!我还做过侯爷几日乳娘!您不能这样对我!” 剪月脸色惨白,软了腿脚跪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她到底年纪尚小,对纪舒的这些手段畏惧不已,连她母亲都对付不了的人,她自然更害怕了。 纪舒淡淡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去婆母灵前,请求她原谅的。不过我想,若婆母在天有灵,看到祁妈妈这样倚老卖老,霍乱侯府,应当也会支持我。” “夫人!夫人你不能这样!” 护院将人拖了下去,很快抱厦外就响起祁妈妈凄厉的惨叫声。 抱厦内的下人也跟着板子的声音发抖,那些板子虽没真切的落在她们身上,却也是牢牢的打在了她们的心坎上。 纪舒扫了一眼众人,嗓音清冷威严: “你们之中还有人懒怠敷衍,我看在你们还算听话的份上,今日便不再多罚。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我再来点卯分事,若再看到有人吊儿郎当,一律打板子发卖。” “谢夫人!” 祁妈妈挨完打已经昏了,抱厦内散了以后,每个人都看见了祁妈妈的惨状。 心里更加警醒。 翌日纪舒再到抱厦点卯,再无不敬之人,她顺利分了事,将这十几人分放到府上各处。 喜桃从外头回来,纪舒正躺在藤椅上休息。 “夫人,奴婢刚才经过武定伯府,您猜我撞见谁了?” 纪舒取下挡在脸上的团扇,好奇的嗯了一声,“谁啊?” “咱们以前长乐院里的盛妈妈。” 盛妈妈是纪舒以前的管事,从纪舒嫁进武定侯府就跟着她,忠心耿耿。 纪舒:“她现在过得还好么?” 盛妈妈头脑聪慧,手段高明,就算没有纪舒在,应当也能一直做侯府的管事。 喜桃抿着唇摇了摇头,“奴婢瞧着盛妈妈不太好的样子。她还跟奴婢说,想以前伺候您的日子呢。” 只可惜盛妈妈是伯府的家生奴才,卖身契在主家手里,想走也不行。 纪舒上了心,吩咐她说:“你去找人打听打听,伯府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晚膳时,祁野将舀好的蛋羹放到纪舒身侧,碰巧这时喜桃回来了。 纪舒叫住她,“打听到了么?” 喜桃看了眼祁野,点点头,“都打听清楚了。” “伯府的下人说,眼下是二房太太管事,府上以前的那些人全都给换了,夫人以前用的人现在不是在外院做事,就是做些杂事。” “夫人走了以后,纪姨娘住进了长乐院,本来盛妈妈是长乐院的管事,被纪姨娘找茬说怠慢,如今只能端茶递水,做杂扫的活计。” 纪舒沉思了片刻,看向祁野。 “将军,内院人手不够,我想把以前用惯的人接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祁野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先吃饭。吃完我去帮你要人。” 纪舒笑眯眯的凑过去亲了下他的下颚。 “那就辛苦夫君了。” 喜桃咳嗽了声,默默退出了厢房。 翌日,李氏听着乔管事传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祁野这是什么意思?伯府上人还用不过来,他若缺人自己找人牙子买就是了,为何从伯府要人!” 乔管事抹了把汗,“陆管事也没说为何,小的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侯夫人觉得以前这些人用惯了,才想接过去。” “不送!让她自己去买。” 李氏硬气的说道,起身打算回房,乔管事拦住她说: “夫人!管事说侯爷吩咐了,要么您把那些人连带着卖身契送过去,要么他、他今天亲自过来找您……” 李氏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纪舒正在湘庭听府上内务,喜桃来禀告,说伯府已经把人都送到了,人这会儿都在外院候着。 纪舒笑着说:“正巧,那就让她们都进来吧。” 不久后,之前在伯府上受过她恩惠的下人便都到了。 一个个激动的同她请安:“见过夫人!” 盛妈妈站在前头,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纪舒喊了他们起来,声线清脆,“往后便由盛妈妈统管内院的这些事务,你们有什么便去禀告给她。晚些时候我让喜桃把你们分管的地方告诉你们,尽量让你们做以前在伯府做的事,也更得心应手。” “只是有一点。进了侯府,便不再是伯府的人了。若是我发现你们之中有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我的脾性,你们是最清楚的。” “是!夫人!” 抱厦内散了以后,盛妈妈来主院颉芳居给她请安,说了不少她走后府上发生的事。 纪舒也知道了,乾西王府的人在伯府住了下来。 怪不得隔壁这几日这么安生。 直到喜桃回来,盛妈妈才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纪舒让喜桃坐下喝茶,休息了片刻才问她:“新来的住处都安排了?” “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 “你看了一圈觉得如何?” “面上看着,都和以前一样,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奴婢已经找人盯着她们了。” 就算以前忠心,也不代表现在忠心,以后忠心。 纪舒点了点头。 “这两日纪家那边有没有动静?” 163祁老太太的下场 喜桃眉开眼笑,“不出小姐所料。” 纪舒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去告诉母亲一声,将册子取回来,过几日就让青檀把东西送去永亨钱庄。” 祁野下衙回府,顺手将躺在藤椅上的纪舒抱进了屋里。 纪舒坐到炕上,嫌弃的往里面翻了一圈。 “热死了,别贴着我。我让人备好水了,你先去沐浴了再过来。” 祁野悬在她身上亲了亲她的唇,起身一边脱外衣一边问道: “伯府把人送来了么?” “送来了,将军真厉害。” 纪舒趴在炕上,笑眯眯冲他眨了眨眼,“我想想怎么犒劳夫君。” 祁野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深谙。 纪舒让他看的腰疼,拿着团扇起身打了下他的脑袋。 “胡想什么!我说的犒劳是送你一件功劳!” 祁野眸间闪过失望之色,木着脸哦了一声。 “什么功劳?” “东郊虎威山上闹山大王,我听说朝廷准备出兵清剿,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纪舒坐直身子,“将军,你去吧!” 虎威山上的山贼其实很好解决,让祁野去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祁野瞬间会意,宠溺的笑了笑,“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夫君,去吧~求求你。” 纪舒知道他爱听什么,扯着他袖口娇软的央求。 祁野按着她脑后亲了她一下,声线哑着低声道:“我去沐浴,等我回来……” 纪舒长睫轻闪,眼睛眨的频率飞快,眼尾浮上一抹艳色。 …… 翌日,纪舒在侯府花厅里散步,盛妈妈找过来禀道:“夫人,伯府的二太太求见。” 纪舒轻哦了一声,“领她到前堂去,我马上来。” 过了片刻,她闲庭信步的来到花厅里。 安氏远远看见她,便起身迎了出来,笑着请安,“侯夫人,这厢有礼了。” “二太太客气了,坐吧。” 纪舒坐到上首,随口吩咐让下人奉茶,看向安氏说:“二太太今日来有事么?” “是伯府上有些事要和您说。” 安氏也不拖延,“老太太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是想着,侯爷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亲孙,若是老太太卧病在床,冠军侯府一个人也不去照顾,外人听见了,有碍你们夫妻名声。所以说……” 安氏看着纪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 纪舒轻笑了声,“二太太的来意我懂了。你放心,我明日便去伯府侍疾。” 安氏一时间有些愣怔,没想到纪舒答应的这么痛快。 她连忙点头,纪舒又问:“听说乾西王府的老王妃,正在伯府借住?不知住在哪里,我避开些尽量不冲撞她老人家。” “这你放心,老王妃住在北院里休养,那儿最清静。” “老王妃为何放着王府不住,来伯府借住?不知道她要住多久?” “老王妃说上次寿宴来,感觉府上比王府清静。横竖住不了多久,而且她还是瑶瑶的祖母。” 安氏待了没一会儿便走了。 喜桃送完人回来,扶着纪舒往后院走,边走便道: “听说乾西王府前不久,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孙小姐。人是在青州找到的,现在正在往盛京城赶,兴许老王妃正是为了这个外孙女,才要逗留在盛京城。” 失散多年? 纪舒随口评价道:“运气不错。” 祁野领了剿匪的任务,这两日要在京营点兵,派了人传信说不能回来了。 明明只要口信就好,这人偏要写一封亲笔信来。 信封上大喇喇几个字:吾妻岁岁亲启,夫祁野,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夫妻。 送信的小将士脸笑成了菊花,一口一个夫人喊得热络。 纪舒接了信逃也似的回房去了。 翌日,她换了身浅绿色的交颈,不施粉黛不着钗环来到武定伯府。 安氏派了人来接她,纪舒慢步来到福寿堂。 屋内香火气息奇重,呛的人忍不住咳嗽。 喜桃捂着鼻子,“怎么烧这么重的香,呛死人了!” “是二太太吩咐的,老夫人瘫了以后,福寿堂的气息一直不好闻,每日还有太医进出,熏寻常的香怕对老夫人的身子不好,所以才熏的香火。” 老妈妈替纪舒推开门,福寿堂里除了香火气味,便是浓重的老人味,夹杂着淡淡的臭气,总之全然没了往日的宁静。 宋妈妈捧着铜盆出来,扑面而来的臭味熏得纪舒都忍不住颦眉。 宋妈妈抬眸看见纪舒,险些摔了盆。 慌忙跪下,“给夫人请安!” “起来吧。” 纪舒拧着眉道。 老妈妈催促:“你先起来,把东西拿出去。” 宋妈妈赶紧绕过几人,将铜盆端出了屋子,老妈妈跑到佛堂里,取出燃着的香在外间挥了挥。 香火味道虽然呛人,但总比秽物的恶臭好闻。 纪舒看了眼佛龛上摆着的香炉,眉头挑了挑。 她看向珠帘挡着的里间,吩咐道:“你们等在这儿,我进去看看。” 纪舒挑开珠帘,一步步往床榻边走去。 祁老太太平躺在床上,喘息微弱,她眼下青黑,一头花白干枯的头发披散,双唇紧闭,脸上的皱纹耷拉,老人斑短短时间蔓延到全脸,怎么看怎么落魄,哪里还有几个月前风光无限的样子。 纪舒凝着她看了许久,才轻声唤道:“老夫人,老夫人?” 祁老太太根本没有睡着,只是闭眼小憩。 自从武定伯寿辰过后,她受惊太过瘫痪在床,本以为噩梦从她忏悔后也该过去了,没想到她就像是被恶鬼缠上,只要睡熟一定会反复梦到有鬼在索她的命。 一定是纪舒做的,纪舒就是那个鬼,纪舒在索她的命! 祁老太太听到她的声音,倏地睁开眼睛。 她瘫痪在床动弹不得,嘴歪眼斜,从喉咙中挤出恐惧的嘶鸣。 来人!来人! 纪舒弯下腰看着她,“老夫人您怎么了?您想要什么?” 别靠近她!别! 祁老太太浑身冒汗,此刻的纪舒在她眼里,无异于索命的无常鬼。 她怕的屎尿失禁,下身顿时一片污秽,偏偏她动都动不了,只能无力的瘫在一片秽物中。 祁老太太泪流满面。 164路遇山贼 宋妈妈赶回来以后,给祁老太太清理了身上污秽。 纪舒站在一旁,偶尔搭手递一下布巾。 起初她还会不适屋内的臭气,后来也能面不改色的应对了。 宋妈妈尴尬的解释:“老夫人平日里不会这样的,兴许是今日见了夫人,太高兴才会……才会失禁。” “是吗?” 纪舒对上祁老太太害怕的眸子,温柔的笑了笑,“老夫人,我们也是十分有缘了。” “即便是我再嫁了,也还是您的孙媳妇。我和夫君都很感激老夫人,没叫我二人等三年家孝。往后我每日都会来看您。” 不!不! 祁老太太浑身发抖,带着床也不停发颤。 宋妈妈按住她的手脚,叫人进来将她四肢捆在了床榻上。 喜桃好奇的问:“这又是为何?” “老夫人之前瘫痪,还没有影响说话时,发病总是说梦到无常鬼来索命,会发抖,把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还会咬自己的肉,所以伯爷吩咐,老夫人发病就将她捆在床上,以防她伤到自己。” 宋妈妈收拾了那堆秽物,折腾了许久,祁老太太冒了一身冷汗。 她正准备给祁老太太擦身子,纪舒忽然道: “我来吧。” “那怎么行,夫人千金贵体……” 纪舒伸出手,宋妈妈乖乖递上了布巾。 纪舒坐在床榻边,盯着祁老太太畏惧的目光,温柔的在她颈部擦拭。 边擦边道:“祖母,你一定要好好的。虽然往日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但我不会和您计较,您一定要好起来,好么?” 祁老太太喉中嗬嗬作响,不停的挣扎,甚至还想张口咬纪舒的手。 直到最后纪舒也没能给她擦身,洗了手便被带她来的老妈妈客气的请出了福寿堂。 纪舒走在伯府的小径上,四下无人。 喜桃轻声感慨:“没想到当初身强体健,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这会儿竟然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善恶终有报。” “夫人,您以后真要日日来看她吗?” “当然。” 她可是个‘孝顺’的孙媳妇。 二人走在路上,前头廊下拐角,蓦地出现两个人影结伴走来。 谢任飞歪着头和祁郅言说着事儿,瞥见前头出现的人,立即闭上了嘴。 祁郅言眯了眯眸,远远看见纪舒,露出一个笑来。 谢任飞:“那是?” “我大哥新娶的夫人,温裕县主纪舒。” 二人走上前,俯身作揖,“侯夫人,有礼了。” 祁郅言瞥着纪舒身后的喜桃,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兴味。 纪舒冷淡的道了句:“世子不必多礼。” “夫人是来看老夫人的?” 谢任飞同她攀谈,“我要在伯府借住些日子,日后恐怕要常和夫人打照面。也不知冠军侯何时有空闲,我们可以聚一聚。” “世子若有雅兴,直接找侯爷问便是了。” 纪舒:“我府上还有事,先走了。” 她领着喜桃绕过二人,正要走,祁郅言手里的折扇突然掉在了地上,碰巧落在喜桃面前。 他轻啊了一声,俯身拾起折扇,起身时手险些碰到喜桃的脚背。 她猛地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祁郅言。 纪舒眼神冷了下来,祁郅言拿着折扇笑着作揖,“惊扰姑娘了,在下失礼。” 喜桃面无表情的站到纪舒身后。 纪舒看着祁郅言,皮笑肉不笑的说:“三爷日后可要小心些,若是手拿不稳东西,那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大嫂说的真吓人,我只是一时失手。再不敢了。” 祁郅言笑嘻嘻的说。 纪舒敛了笑,领着喜桃离开了这里。 谢任飞瞥了他一眼,哂笑说: “你瞧上了你大嫂的侍女,为何不直接跟她讨,还玩西门庆这招?” “世子有所不知,我大嫂这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只怕我想讨,她还不肯给。” 祁郅言扇着折扇,漫不经心的说。 二人在江州时就是狼狈为奸的货色,谢任飞直接说道: “你好歹是伯府的三少爷,祁承序不能承爵,爵位至多还能在你手里一世,做你的妾还能委屈了她的侍女?” 祁郅言笑说:“只怕她还有别的安排。恐怕早已默许给我大哥了。” “如此你还惦记?她有哪里好?模样……是不错,可比她好的一抓一大把。” “她跟纪舒十多年了,主仆俩多少有些像。等你多跟她们见两日就知道了。” 谢任飞来了几分兴趣,“真的?” 他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若哪日真得了手,玩够了,可别忘了我。” “那当然不会。” 祁郅言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一合折扇,笑着说:“我这些日子,在盛京也找到两个好的,可要一起?” “走。” 纪舒回到侯府,眉头紧锁,问喜桃:“这几日武功练的怎么样?没有偷懒吧?” “夫人放心吧,奴婢一点不敢懈怠。” 喜桃想起方才那只差点拂到自己脚面的手,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夫人,奴婢想先去沐浴。” “去吧。” 纪舒看着喜桃远去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手指。 几日后,纪舒派去押送嫁妆的队伍出发了。 路途有些远,一队伍的人走了一天,眼看天快黑了。 后头的侍卫跑上来询问领队的人:“姑娘,我们要不要再快些过去?听说这虎威山上有山匪,天黑了危险啊!” 青檀算了算时辰,说道:“那就让兄弟们快一些。夫人早就通知钱庄了,咱们到了以后就有好酒好菜和住处,休整一夜,明日再回京。” 底下的人都来了干劲,等他们到半山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没法子,只能点起火折子。 这回没走多久,就听草丛里一阵动静,眨眼间跑出来许多蒙面带砍刀的大汉。 “识相的留下钱银!饶你们一条性命!” “不好!是山贼!” 青檀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大喝:“都别慌!” 随即便问打头的:“你们都不想活了?实话告诉你们,后头的是侯府押送的东西!你们胆敢截去?” 一群大汉哈哈大笑,一人指着她便说: “爷爷们是虎威山上的大当家!天不怕地不怕!你一个姑娘,学了多少花拳绣腿竟敢来押镖?今儿他们能走,你就别想走了!” 165闹上公堂 “兄弟们上!” 火折子掉在地上,局面登时变得混乱起来。 青檀是押送队伍里唯一的姑娘家,这群山贼也不讲规矩,似乎瞧见她是领队,都来围攻她想来个擒贼先擒王。 不成想青檀的武功,对付他们这群小喽啰可是轻松至极。 没过多久,方才叫嚣的头领就被青檀用刀架住了脖子。 “你刚才说姑奶奶什么?” “姑奶奶饶命诶呦,姑奶奶饶命!小人一时眼拙冒犯了,您就饶小人一条贱命吧!” 后头的‘山贼’扔下武器,躲得躲逃的逃。 押送的队伍都傻眼了。 “你们真是山贼?” 领头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马蹄声从山上传来。 不等青檀等人害怕,‘山贼头子’突然害怕了。 “不好了!快跑啊!山贼来了!快跑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青檀一把拎住他的后脖颈,“你跑什么!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你放开我!我就是个要饭的,寻思挣点快钱可不想死啊!哇娘救我!” 火折的光由远及近,待到目光所能看见的距离,众人一看那队伍里架着的旗。 “别怕!是秦军的旗帜!是剿匪的队伍!” “是冠军侯!不是山匪!” 祁野勒紧缰绳翻身下马,青檀抱拳作揖,“见过侯爷!” 二人在威海关有过数面之缘了,祁野抬了抬手,后面的将士押着逃走的混混走上前来。 青檀说道: “侯爷,您来的太巧了!这群人拦路抢劫夫人送往永亨钱庄的钱财,还自称是虎威山上的山匪。您剿匪正巧把他们一起拿了去!充军流徙!” 她话音刚落,这群所谓的山贼便慌了,个个痛哭流涕,当场跪下。 “侯爷!我们是良民,不是山贼啊!我们只不过是盛京城里混日子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啊请侯爷明察!” “不是山贼,拦路抢劫?” 祁野摆摆手,“带走。” “是有人买通我们,给了一百两银子,让我们找山上的贼匪来抢劫这个队伍的!” 领头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说旁的,就看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能做山大王的人。 祁野眯了眯眸,“带回去送官。” 纪府 纪老四正焦头烂额的等着消息,这种与虎谋皮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做。 “纪仁,你这事儿靠谱吗?别泄露出去,咱们两个谁都逃不了!” “表叔你就放心吧,那几个混混都是我从府里带回来的。当初他们在冀州就是无恶不作的混账,在我庇佑下才免了徒刑,已经帮我做了很多年的事儿了,肯定是不会出卖我的。” 纪仁又说:“至于山上那群人。官府已经在准备出兵清剿了,他们正缺跑路的银子,送上门来的不会不要。” “我就姑且信你。” 纪老四自己也很像要那笔银子,而且他早就想好了,真要出了事全推到纪仁的身上。 反正人是他找的,事儿是他安排的。 “你找的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复命?” “晌午最迟应该也到了。” 乔管事慌慌张张从前院跑了过来,口中喊道:“老爷呢!老爷呢!出事了!” 纪老四坐在前堂,起身迎了出去,“怎么回事?” “四老爷!官府来人了!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就说是来拿人的!” 纪老四瞳孔震颤,抬头朝门外看去,官差挎着刀从廊下上来。 口中喊道:“谁是纪仁?!” “速速将纪仁交出来!否则以包庇罪论处!” 纪老四浑身的肥肉都在发抖。 这回是彻底完了。 纪仁还想从后门溜走,被眼尖的官差当场拿了。 纪父纪母等人姗姗来迟,纪仁扯着嗓子求救:“表叔!救我!表叔!!” “这位官爷请留步!” “纪大人客气了!” 官差连忙还礼,纪父客气的问道:“不知我府上的人犯了什么事,要劳动大理寺来拿人?” “这……案子还未审,小人不便透露内情。大人若想知道,可以来大理寺听审。” “那……何时开审?” “就在一个时辰后。” 等人离开后,纪父便派人马上预备马车,往大理寺赶去。 案子竟然是公开审理,大理寺外就这一会儿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纪父脸都黑了。 他进到公堂后的会客厅一看。 “岁岁?你怎么在这儿?” 纪舒正在喝茶,也很惊讶的眨眨眼,“爹?” 纪父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细细的想了想,貌似昨日就是纪舒说,要将她给纪府的聘礼送到钱庄的日子。 难不成—— “纪大人,侯夫人,案子开始审了,大人请您二位到前头去。” 大理寺卿坐在公堂之上,一拍惊堂木,底下两排官差敲起水火棍,大理寺卿道:“带案犯。” 先被押上来的,是昨夜在山头被羁押的混混们。 纪仁脸色煞白,他媳妇儿赶到堂外,不被允许进入,扒在官差的胳膊上哭嚎纪仁是冤枉的。 大理寺卿拍了惊堂木,先问那帮混混:“你们是何人,族籍何处,犯了什么罪状,都给我一一说来!” “回大人!小的们不是盛京人士,是冀州府的。往年一直就在帮纪大人做事,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前些日子纪大人被罢官,说带我们回京,还帮他做事,做得好他照样帮着我们。” 混混将他们和纪仁之间的破事儿抖了个底儿掉。 和被判定成山贼杀头或流徙,还不如放弃挣扎去蹲几年的大牢。 “前些日子纪仁找到我们,说有一桩好事儿。只要我们拿着一百两,上到虎威山上找山贼头头,让他们帮忙截下昨日会经过虎威山上的一个队伍押送的东西,就行。” “可我们拿了银子觉得害怕,就没去找山贼,我们伪装成山贼,想拦下那批货。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我们一条生路吧!” 纪舒走上前道:“大人,他要求劫走的,正是我要放到钱庄的聘礼银子。” 百姓议论纷纷。 “这不是冠军侯的新夫人吗?” “诶,这个案犯也姓纪,纪大人也在此,不会就是一家的吧!” 纪舒看向纪仁,冷笑说道: 166新概念父子重逢 “你们旁系几房为了我的聘礼银子,已经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了?竟然还买通山贼截掳。” 纪仁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是,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认得这几个人,他们是被人买通,故意诬陷于我!” 几个混混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大人!我们有信物!是当初他在冀州给小人几个的令牌!” 混混说道:“昨儿被官爷收上去了,大人您仔细端详令牌背面,能看出底纹刻的是纪仁二字!” 大理寺卿拿起证物令牌,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 “的确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纪仁媳妇软了腿脚跌坐在大理寺前。 百姓冲着他们夫妻俩指指点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连小辈的聘礼都想贪。” “都不是一族,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我前儿还听说,纪府上旁系私吞公中钱银,账房那几个人都被抓进大牢了。这么看那群人都是替死鬼啊。” “真真像血蛭一般。” 大理寺卿思索片刻,说道:“纪府纪仁,系强盗夺财,未得钱银。按北越律法,先杖一百,再流三千里!即刻行刑!”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夫君!!” 纪仁被官差架起,吓得涕泗横流,直向一边的纪父求救,“表叔!表叔我是一时糊涂啊!你帮我求求情,绕过我这次吧!我们是一族人啊!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活活打死啊!” 纪父想要求情,可外面那么多百姓看着,他若开口求了情,便是无视北越律法。 他身为内阁次辅,最当公正,怎能开头破这个先例!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纪仁的媳妇在大理寺外头生生哭晕了。 纪仁挨了两下实在是受不住了,大喊道:“大人!大人我也是受人撺掇!我是被我四表叔撺掇,才想出这个招数的!他才是此事的主谋啊!是他告诉我,聘礼要途经虎威山的!” 纪父表情微微扭曲,看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十分惊讶。 但眼角眉梢都能看得出,他此刻愤怒的就快要爆炸了。 纪老四将自己反锁在房中,祈祷着能躲过一劫,可上门拿人的官差完全不讲道理,破门而入押了他就走。 “夫君!夫君!你们这是做什么!” 钱夫人带着纪莺纪母赶到,一边阻拦一边说:“大嫂!你快说两句啊!” 四房如今落魄了,钱夫人自知以她和女儿护不住纪老四,才拖了纪母过来。 最重要的是,她认为这桩莫名其妙的官司,和纪舒脱不开关系! 纪母果然上前拦人,“你们方才不是来过一次了么?为何又要抓人?你们抓人可有证据,没有无故拿人的说法!” 官差还算客气,平静的和纪母叙述了前因后果。 “大理寺正在审理冠军侯夫人,聘礼被劫的案子。疑犯纪仁,买通乞子伪装山贼,劫走聘礼。人证物证俱在,已经认罪了。他说这件事是纪府上四老爷和他一起谋划所为,我们这才奉命来拿另一个主谋。” “所以还请夫人不要阻拦,叫我等难做。” 官差一边说着,一边抓过纪老四交给身后的人。 纪老四鬼哭狼嚎的被拖出了纪府。 纪母已经愣在了原地。 什么聘礼被劫?是送去永亨钱庄的聘礼?那些东西被纪老四和纪仁找人劫了? 纪母蓦地腾起一股怒火。 她是好脾气,可也不是傻子。 伪装山贼,那不就是想私吞这笔钱银! 纪老四当真把大房当成他的钱袋子了不成! 钱夫人看出纪母的表情变化,抢在她发火之前,拉着纪莺追着纪老四去了大理寺。 纪老四被带到大理寺,纪仁挨了三十个板子,已经晕死了过去。 血滴滴答答从长凳上落下,看得他头皮发麻。 刚被放下,就爬到了一旁,不断磕头。 “大人明鉴!小的冤枉!小的不知什么聘礼,更不知什么合谋。小人平日里,就是多照顾他的祖父一些,不成想被他讹上,小人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家中的事啊!” 纪老四看向纪舒,又看看纪荣,痛哭流涕道: “大哥!你要相信我啊!” 纪父脸色铁青,别过头去一眼也不看他。 纪老四身子僵了,这可不是他大哥平时的态度,他怎么能不救自己! “大哥!我是冤枉的,你忘了父亲的教诲了吗!你要为了纪府的颜面,放弃你亲弟弟吗大哥!你这是不孝啊!” 纪舒冷笑。 “四叔自己做出这种事,还怨父亲不救你。父亲若是救了你,才是下对不起祖父,上对不起皇上!” “我是冤枉的!” “你还敢说你是冤枉的!” 一向儒雅的纪父被逼到暴怒,上前一脚踹翻了纪老四。 指着那帮混混说道:“他们全都说了!是你和纪仁一起去找的他们帮忙!他们的路引上记着,前两日才到盛京,若不是你和纪仁早与他们接触过,他们怎么会知道有你的存在!” “你做就做了,死到临头还敢强词夺理,我——” 纪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大理寺外的议论声萦绕在他耳边,纪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亲弟弟觊觎女儿的聘礼,不惜联合表侄,饶了这么一大圈私吞。 他们纪府可真是要成百姓口中的笑柄了! 纪老四半晌没说出话,看着那帮混混,哆嗦着唇说道: “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不可能!” 纪舒气定神闲的敛下眸。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纪老四想推纪仁出来挡刀,没那么容易。 这群混混为了活,甚至是不多受苦,再拖一个人下水对他们而言又有何难。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 “纪昆,勾结纪仁买通乞子,勾结山匪拦路劫道。按律法杖一百,刺字,流三千里,签字画押后立即就打!” “我不签,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大人!有人陷害我啊!” “大哥!我真没去找过他们,真的有人在算计我啊!” 纪老四被官差押着在状书上摁了手印。 钱夫人和纪莺赶到时,木已成舟,钱夫人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纪莺怀里。 纪舒看着纪老四,轻哂一声说道: “恭喜四叔。到时候你让押送的队伍走快一些,兴许就能追上纪宝雄。你父子俩就能重逢了,真是可喜可贺。” 纪老四心口一痛,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167话中有话 堂审结束以后,纪舒准备打道回府,身后纪父叫住了她。 “舒儿,时辰还早,你和我来,我有些话问你。” 纪舒看向他,慢步跟了上去。 二人上了马车,纪父问道:“这几日在侯府过得还好吗?祁野待你可好?” “我们都很好,很恩爱。”纪舒莞尔,“爹,你有什么要问的,直说好了。” “……” 纪父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纪昆和纪仁的事,是不是你算计的?” “是我。” 纪舒痛快的承认反而打了纪父一个措手不及。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舒慢条斯理的说道:“起初这只是一次试探。如果纪昆能抵挡住诱惑,那纪家明面上还是能风平浪静。只可惜他已经占大房便宜占惯了。欲望的沟壑本就是永远也填不满的。” “父亲一直把纪家这几房当成家人,可现在早就不像以前了。只要有了利益关系就不会纯粹,您爬得越高,他们越是嫉妒,只要您往后看看,就知道这么多年,那几房扒在您身上吸了多少血。” “旁系有几个官是自己考上的?父亲恕我直言,眼下皇帝还没想向纪家开刀,但若是他想,单凭父亲举贤不避亲,为旁支安排的这些官职,就足够皇帝以结党营私论处纪家。” 纪父被自己女儿说的面红耳赤,虽然他一时间还不能更改,几十年下来被长辈灌输的观念。 但这原本牢不可破的想法,总算是被纪舒撬开了一点缝隙。 纪舒道:“那笔银子我还是存在钱庄里。爹娘兄长若是缺银子,只管去取。只是每一笔我都会让掌柜记清楚,若是银子用在旁支身上,我一定会讨回来。” “聘礼是我夫君出的,用在爹娘哥嫂祖母身上,我和他都不心疼,旁人就算了。” 纪父没来及说话,马车外就响起喜桃的声音。 “夫人,时辰不早了,等会儿侯爷该回来了。咱们得回家了。” “知道了。” 纪舒冲纪父点了点头,“改天我再回去看您们。父亲保重身体。” “好。” 纪父哑着嗓子点了点头,目送纪舒下了马车。 离开巷子,喜桃担忧的扒拉着纪舒的衣裳,担忧的问:“小姐没受伤吧?” “怎么会受伤?” “没受伤就好……” 喜桃拍着胸脯,眨巴着眼睛说道:“老爷这回怎么没训斥小姐?” 其实纪舒也挺惊讶,她轻笑声说:“可能是因为,这回让我算准了。” 毕竟再愚孝的人都是有脾气的。 纪舒乘马车回到侯府时,碰巧和回府的祁野撞上了。 她搭着祁野的手走下马车,脚刚落地便被一股拉力扯了过去,摔进了祁野怀里。 他抱着她,埋在她肩颈处轻声喟叹,嗓音低哑: “岁岁,几日不见,我好想你。” 纪舒笑着抬手抚了抚他的背。 “也就几天而已,往日怎么没看出,将军如此多愁善感。” 祁野直起身子说道:“古人言,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纪舒笑的温柔,挽着他往府里走,谁知一打眼,祁承序正站在冠军侯府的匾额下头。 冷冷的看着他们。 祁野表情淡然,说道:“有事?” 祁承序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他心里怒火中烧,但对祁野的畏惧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垂着头说道:“父亲请你们去伯府用膳。今日设宴为老王妃和世子接风洗尘。” 祁野看向纪舒。 纪舒想了想说道:“什么时辰,今晚?” 祁承序点点头,纪舒对祁野道:“那就去吧,乾西王妃住在临府,我还不曾和她老人家请安。” 纪舒笑容深处带着微妙的情绪,祁野捕捉到,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祁承序死盯着二人走进侯府中,直到大门在眼前合上,才不甘不愿的离开。 祁野牵着纪舒走在路上,垂眸看着她,忽然说道: “岁岁,你我是夫妻了,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 “岁岁,夫妻之间,相互扶持。有时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纪舒停下步子,身后下人坠了很远,瞧见二人停下步子,不约而同的背过身。 晚风清徐,纪舒环住祁野的腰身,放轻声音说道: “长嬴,我想做配得上你的人,而不是缠在你身上的菟丝花。” “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野眉头微皱,有些焦急的解释,纪舒在他唇上一吻,俏皮的笑了笑。 “我知道将军的意思,我需要将军帮忙的时候,自然不会吝啬开口。但我能做到的事,我也想自己做。” 祁野掐着她腰肢,垂首吻在她唇间,轻轻咬了一下,无奈的叮嘱: “别让自己受伤。” “嗯。” 二人换了身衣裳,牵着手往武定伯府去。 纪舒轻声说道:“我这几日听到些风声,好像是江州出了什么事,皇上有意要派我大哥去查。” 祁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今日早朝,的确有官员提起这件事。有人在江州贩售一种,能令人上瘾的药物,已经在江州一带蔓延。你大哥好像也有意自请做监察御史。” “乾西王妃从江州来,说不定听说过此物。” 祁野点点头,二人被伯府下人迎到宴席所在的水榭凉亭里。 武定伯等人已经在桌上了,乔管事领着二人到亭中,乾西王妃等人起身同祁野见礼。 纪舒笑着让喜桃递上给王妃的见面礼。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老王妃能喜欢。” 老王妃不冷不热的让下人接了东西,点点头道:“侯夫人费心了。” 席上氛围并不热络,武定伯府的人都在捧着乾西王妃,祁瑶瑶坐在婆母谢氏身旁,谨小慎微,赔着笑给她布菜。 纪舒坐在祁野身旁,乾西王妃对面,等宴席过了一会儿,她才出声询问道: “老王妃在江州住了很多年了吧?” 谢氏代老王妃说道:“不错,我母亲与父亲分离过一阵子,后来我和母亲流落到青州,再后来青州荒年,我与母亲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重新与父亲重聚。” 老王妃点点头,听着感慨万千,谢氏严肃的表情也露出悲伤神色,抬手抹了抹眼角。 纪舒点点头,“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照样是遗憾万千。我姐姐在荒年中与我和母亲失散,这么多年了,前不久我们才找到姐姐的消息。” 谢氏紧盯着纪舒:“结果我姐姐已经去世了,我唯一的外甥女,落难后备受欺辱。这个仇我是一定会替亡姐报的。” 168护妻护夫,双向奔赴 纪舒挑了挑眉,虽不明白她说这些做什么,但还是温和的点点头。 “那是自然的。” “说起江州,我有一桩事想和夫人打听。” 谢氏倨傲的抬着下巴,“你说吧。” “这几日,盛京城有传闻,说江州境内有人兜售一种,名叫登仙的药物。听闻吸食后人会快活的像成了仙一般。这药物流传甚广,不少百姓深受其害。但实则这种药,是一种成瘾性极强,名叫阿芙蓉的花制成,非常难戒除,不少百姓因此丧命。不知王府可有听过?” 谢氏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正努力和祁野套近乎的谢任飞也马上转过头来。 “侯夫人,出了这种药物,朝廷可有说如何解决?” 纪舒道:“朝廷马上就要派遣监察御史,和钦差大臣前去清缴了。要找到散播这药物的源头,再将江州境内的阿芙蓉全部都销毁……世子这样问,是早知道有这类东西存在?” “是有耳闻。是……听祖父说,江州也在极力调查贩卖源头,只是迟迟没有结果。” 祁郅言:“大嫂,这监察御史和钦差大人,人选确定了没有啊?” 纪舒往他看去,微笑说:“我哥哥正想去为民除害。” “啊……是他啊……” 纪舒手指捻了捻,脸上虽然笑着,眼底却已经没有笑意了。 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们都让开!别拦着小爷的路!” “行哥儿!伯爷和王妃侯爷正在用膳呢,您不能过去啊!” “我偏要!你给我闪开!” 乔管事阻拦不成,祁谨行拨开他从九曲桥上跑了过来。 李氏忙上前接他,“行哥儿!乖孩子,祖母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的吗?你怎么来了!” “祖母,我想我母亲了,我来见母亲的!” 祁谨行往纪舒看去,怯生生的喊道:“母亲!我、我……” 李氏脸色一变,“行哥儿!她是你哪门子的母亲,快别说了!” 纪舒哂笑道:“行哥儿,你现在要喊我一声大伯母。” “我不要!你是我母亲!你就是我母亲!” 李氏着急,生怕祁野发作,打了祁谨行的屁股一下,谁知就这一下把人打哭了。 祁谨行边哭边道:“她就是我母亲!爹爹说了,她永远是我母亲!呜呜,你为何不要父亲,你嫁给旁人,你是水性杨花!爹爹不会放过你的!爹爹早晚会把你抢回来,然后打死你!” 祁承序脸色顿时就懵了。 他拍案而起,咬着牙喝道:“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还愣着干嘛,还不把这个逆子给我带下去!” 祁谨行挣扎的很厉害,哭着说道: “我是有母亲的,我母亲是大千金,我母亲特别厉害!我不是没母亲的小孩!我也不是庶子!我才不会被她肚子里的孩子比下去呢!爹!爹我要娘——爹!” 直到祁谨行被带下去,祁承序还不敢回头看祁野的表情。 倒是纪舒惊讶的看向祁承序。 “行哥儿方才说什么孩子?难不成是纪姨娘有孕了?” 李氏讪讪道:“前两天府医断脉才看出来,刚一个多月。” 她在心里头把纪霏霏骂了个狗血喷头。 本来让纪霏霏养着祁谨行,是因为她和纪舒一样,都是纪家的女儿。 多少也应该受过熏陶,和纪舒一样才对。 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沉不住气,这才刚养了多久,就和祁谨行说这些! “那真是恭喜二弟和小娘了。” 祁承序紧盯着她的脸,希望找出一点点嫉妒的表情,但却丝毫没有。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东西从侧面飞来,稳稳的打在他的左眼上。 “嗷!” 祁承序哀嚎一声,捂着眼睛趔趄的摔坐在地上。 李氏尖叫着扑了上来,拿下他的手看他的眼睛,哭着道: “府医!快找府医来!” 桌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看着掉在地上的筷架,眼神畏惧的看向祁野。 武定伯颞颥狂跳,大吼:“祁野!你反了!” 李氏抱着儿子大哭:“大爷,你越发没有规矩了,你凭什么打你弟弟!他好歹是你的弟弟,是你的手足啊!” 祁野板着脸,深不见底的眸让人望而生畏,扫视着二人,缓缓说道: “他若再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下次就亲手剜了他这双狗眼。” “还有,你们这些人的嘴里,我不想再听到不该说的话。” 祁承序捂着现在仅能看物的眼睛,畏惧的看着祁野。 他吞着口水,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硬着头皮失声大吼: “纪舒,你仔细看看!我不过是多看你一眼,他就如此残暴!他不是良人!你可想好了往后他会不会这样待你!” 祁野本想放过祁承序,听了这话瞳孔当即就变了。 正准备把这嘴贱的玩意儿踹飞出去,一只柔软的手裹住他青筋暴起的手。 纪舒轻笑着说:“你若真要剜也别亲自来,当心脏了手。” 她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桌上最镇定的那个人。 说罢,纪舒站起身,走到祁承序身旁,拿起桌上一叠菜,倒在了他脸上。 李氏没反应过来,也被倒了一身,惊叫连连。 纪舒拍了拍手,微抬着下巴,冷声威胁道: “你下次再敢出言污蔑我夫君,当心我再把你门牙打掉一次。” 她回身牵起祁野的手,大摇大摆的从凉亭走了出去。 祁承序心痛如绞,跪爬上前追着她吼道:“你迟早会后悔的纪舒!你迟早会的!你记住!” 祁野心中怒火和甜蜜交加,听着后头的犬吠,撮着牙花子,眼里闪烁着杀意。 不如就动手解决他算了。 可是不想让纪舒跟他一块被‘流放’到关外受苦。 啧,真是难办。 - 月初有票的投一投叭,催更勤点点嘛,谢谢了呜呜呜 169一定让你后悔 虽然晚宴不欢而散,但翌日纪舒还是去了福寿堂给祁老夫人侍疾。 今日安氏也在,纪舒让喜桃将带来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我府上开的最好的一株常青树,摆在老夫人房里,也好讨个好彩头。” “还有这床被子,夏日里盖一点都不热,清凉的很。老夫人也不会长褥疮。” 安氏翻着她带来的动静,眼睛都有些放光。 “这么多好东西啊,舒儿你可真是破费了!宋妈妈,赶紧给抬进去。” 她挑挑拣拣,最后指着小厮抬着的一座大型楼式、镀金铁制带有悬锤的大东西问道: “这个是什么呀?我怎么从没见过。” “这是西洋钟,侯爷之前带回的贡品,每到整点会报时,特别方便。” “原来这就是西洋钟表啊!真稀罕!” 安氏摸着钟表爱不释手,等祁老夫人去了,这些好东西就都是她的了。 纪舒说道:“二婶先看着吧,我进去看看老夫人。” 她刚迈进屋内,就听见祁老夫人的声音,尤其激烈,口中阿巴阿巴的叫着。 宋妈妈在床榻边一边给她擦口水,一边说道: “老夫人您是不是太高兴了?这棵常青树,还有这些被子,吃的用的,全都是大少夫人给带来的。大少夫人还命人送了一座西洋钟来呢,特别稀罕,待会儿老奴就让人给您抬进来。” 不!不要她的东西!才不要她的东西! 纪舒想杀了她啊!她肯定在这些东西上都下了毒了! 她活不了多久了,她要死了! 祁老夫人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没喘上来,在床上拼命扑腾。 宋妈妈吓坏了,“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太医!快去叫太医!” 祁老太太这一折腾,连武定伯和李氏都来了,纪舒站在外间。 太医给祁老太太诊了脉,说道:“老夫人只是急火攻心,没有大碍,服几剂药下去就能好了。” 武定伯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李氏看向宋妈妈,“到底怎么回事,让你照顾老夫人,怎么老夫人情况越来越差了!你怎么办事的!” “老奴冤枉啊太太!今儿大少夫人来送东西,老奴就寻思说给老夫人开心开心,没想到老夫人就……” 李氏往外间看去,隔着一层珠帘,她眯了眯眸,轻声对武定伯说道: “伯爷,妾身一直觉得,老太太病的蹊跷。之前都是纪舒照顾的老太太,您说会不会……” 武定伯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难道是傻子吗?早在之前他就派人查过福寿堂上下了,根本就没有有问题的东西! 这时,祁老夫人醒了,她折腾的动静极大,武定伯安抚了许久她才镇定下来。 李氏走到床边说:“老夫人,您是不是觉得,纪舒送来的东西不好啊?您是不是觉得她在这些东西上下毒了?” “呃呃呃!呃呃!” 祁老夫人留着口水,用力表达肯定。 纪舒站在外间,叹息了声说:“小娘这样揣测我的善心,实在让我难过。太医,劳烦您仔细检查我送来的东西,还我一个清白。” 太医深深作揖,将那些被子、树,甚至是西洋钟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然后说道:“伯爷,侯夫人送来的东西都没有问题。” “呃呃呃!” 祁老太太反应奇大,她才不相信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一定是纪舒收买了太医! 她不停在床上扑腾,口水留的浑身都是,武定伯看着只觉得丢脸。 “娘!既然太医都说了没事,你就别再多心了。” 武定伯沉着脸吩咐宋妈妈,“把少夫人带来的东西都放好。” 宋妈妈应了声是,将那株常青树摆在了角落里,而西洋钟则摆在了床尾,祁老太太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纪舒站在远处,对上祁老夫人的眼神,温柔的笑了笑。 她离开福寿堂,找了一圈也不见喜桃,只好在廊下随便叫了个丫鬟打听。 丫鬟想了想说:“奴婢方才瞧见喜桃姐姐往后厨房的方向去了,然后就再没见到她。” 纪舒拧着眉头,心里不大冷静,提步朝后厨的方向走去。 她越走越快,眼看后厨方向近在咫尺,蓦地传来一道男人的惨叫。 纪舒赶到时,喜桃被几个家丁拘着手,面红耳赤,满眼愤怒的瞪着祁郅言。 祁郅言脸上有一处鞋印,刚从地上爬起来,正扑落着身上的灰。 他眼神阴森,冷笑着看着喜桃,口中道: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对我动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抄起拳头就想给喜桃点教训看看,身后一道厉喝传来: “祁郅言!你敢动她试试!” “夫人!” “大、大嫂……” 纪舒快步上前,押着喜桃的家丁悻悻松开了她。 喜桃心里的委屈顿时涌了上来,小跑到纪舒身后,抹了抹眼泪。 祁郅言的表情依旧恐怖,他极力想要表现的温和些,却是不伦不类,更显诡异。 “大嫂,误会。我想来厨房给祖母送些吃食过去,没想到碰到了喜桃姑娘,就和她搭了两句闲话,谁知道她误会了……还踹了我一脚。” 祁郅言指着脸上的鞋印,笑着说道:“我也太冤了,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打过。所以才一时……” 啪—— 纪舒抬手扇歪了祁郅言的脸。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利落的又补了一巴掌! 祁郅言捂着脸后退了两步,掰了掰下巴,唇齿间挤出几声笑。 “大嫂……打一下就算了,你怎么还打呢……” 纪舒:“我记得我早就提醒过你。少打我身边人的主意。” 祁郅言一脸无辜,“大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哪是我能控制的了的。” “而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三弟我这么多年,就瞧上了喜桃姑娘一个。若是大嫂肯的话,我愿意明媒正娶她。想我好歹是侯府的三少爷,还配不上她一个丫头吗?” “还是说,大嫂是另有所谋,想着要把她送到我大哥床上,所以才迟迟不肯放手?” 祁郅言笑容阴邪又下贱。 纪舒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到。 “闭嘴,滚远点,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170祁野的生辰 喜桃跟着纪舒回到长岁园,眼睛还是红红的。 纪舒牵着她在炕上坐下,拿着绢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喜桃:“夫人,您之前一直让我和青檀习武,是不是就是防着这日呢?” “……祁郅言之前回府时,看你的眼神我便觉得不对。” “奴婢后悔了,今日那一脚不该往脸上踹,该一脚毁了他罪孽的根源才对!” 喜桃攥着手指凶巴巴的说道。 纪舒莞尔,见她并未因此心思消沉,便放心了。 她摸了摸喜桃的脑袋,温声道:“夫人会保护你的,放心。” “改明儿等青檀回来了,让她跟着你,省得再出今日这样的事。” 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纪舒敛下眸,计上心头。 眨眼已经是七月末,纪舒总有些心不在焉,时常出神。 这日,她和常妙约在织云坊商量公事,聊着聊着纪舒又走神了。 常妙喊了几声也不见她有反应,拍了下桌子直起身:“纪岁岁!” “啊……啊?” 纪舒动了动,抬眸往常妙看去,“怎么了?” “你手里的茶都喝完了,你喝空气好久了,赶紧放下来吧!” 纪舒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将茶盏放到了桌上。 常妙好奇的凑上前,“你不对劲,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难不成是侯府出事了?” “不是。” 纪舒叹了声说:“是将军生辰快到了。我正想要送什么东西给他才好。” 常妙笑嘻嘻的说:“那还不简单,你把自己送给他,他保证高兴。” “嘶——” 纪舒抬手朝常妙脑袋上打了一下。 啐道:“婚仪不来参加,就会在这种事上打趣我,好好的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荤话。” 常妙揉着脑袋,心里暗忖这算什么,真正的荤话她要说出来,保管叫纪舒这个百年前的小妮子,脸红的钻到地缝里去! 看上去只有二十二,实际上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的常妙,在心里叹气。 纪舒坐直身子,说道:“我问你正经的。你鬼主意多,我到底是给什么好?” 她这些日子里也想了许多,只是总觉得差点。 常妙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家夫君什么好东西都不缺,算来算去,你能拿出手,还能叫他高兴的,就只有你了。” “……” 纪舒面上微红,“我们本就是夫妻了,也不是没有过……算什么稀奇……” “夫妻情趣?这个我懂!” 常妙双手一拍,“给我半个时辰,保管给你设计好!” 纪舒热切的递上纸笔,双手合十,“请常夫子指点迷津。” 常妙笑的前仰后合,伏在桌上迅速描画起来,纪舒侍候在一旁,时不时磨墨递茶。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纸上的轮廓也越发清晰。 纪舒眼珠瞪得滚圆,这种衣裳根本就算不上衣裳!它到底能遮住什么? 常妙轻啧了声,手下也没停,“你不懂,这才能促进你们二人的夫妻感情。你身材好,穿上保证好看。” 纪舒撂下她走到外头散了一会儿热。 等回来的时候,常妙已经画完了,抖落着给她:“快来看看吧!” “我明儿就给你做。放心,我亲手来,保证不让别人看见。等我做好了,就叫人包的严严实实给你送过去,绝对惊喜!” 纪舒捏着画纸的手指都打颤,她想了想说: “还是算了!我另想其他的东西送他吧。” 常妙笑道:“没事,我做了送你,当是第二个新婚贺礼,至于你用不用的,我就不管啦。” “你还好意思提新婚贺礼!” 纪舒恨不得掐肿这小色狼的嘴,贺礼送的东西她只看了一眼就压箱底了。 幸亏没叫祁野看见,否则她又得腰酸背疼。 纪舒撂下纸,瓮声道:“罢了,你做好以后送来吧,穿不穿的……再说。” “不过做这个,会不会影响到你什么?” 纪舒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常妙笑道:“没事,我躲着些做就好。” “妙妙,你家里若有什么问题,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常妙浑身都是秘密,纪舒无意探索旁人的事,她只是担忧常妙。 常妙大喇喇的摆手,“你放心,可是没人敢惹我的。” 没过几日,纪舒就收到了常老板派人给她送来的包裹。 祁野在侯府后的校练场,离他的生辰只有短短三天,纪舒躲在房里小心翼翼的拆了那包东西。 连喜桃都被她赶了出去。 纪舒在镜子前比量了两下,面红耳赤的把它塞进了箱子底下。 算了算了,她穿不来。 很快三天到了,祁野不存在忘记生辰的事,毕竟有很多同僚会帮他记着。 祁野年纪轻,生辰从不办寿宴,但一大清早就有各府人员前来送上贺礼。 还有他手下的将士上门来拜访。 纪舒接待了一整日的官员女眷,笑的脸都快僵了,等到晚上才消停些。 这时,喜桃来禀道:“夫人,隔壁伯府说备了膳,请侯爷和夫人去,庆贺侯爷生辰。” 纪舒直接拒绝:“就说府上备了膳,不去了,多谢伯爷太太美意。” “是。” “诶,先回来。”纪舒轻声问道:“厨房里都准备好了吗?将军现在在哪儿?” 喜桃也压低了声音,“夫人放心的去吧,厨子都等着呢。奴婢方才回来经过校场,将军还在校场和其他将士说话呢。” 纪舒放了心,等喜桃离开后,她换了件收袖的轻便衣裳,来到厨房里。 厨子一早将食材都备好了,纪舒出嫁前也和婆子学过做饭,但很久没下过厨,起初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到了后面才渐入佳境,很快一桌膳食便做好了。 纪舒长舒了一口气,叮嘱了厨子两句,便悄摸回到了房里。 她刚沐浴完换好衣裳,就听外头下人喊:“侯爷。” 纪舒忙走出里间。 祁野今日穿了身赤色鹤纹长袍,兴许是私下里的打扮更偏向舒适,衣裳并不像平日去上朝时规整有条,松垮的带着些慵懒随意,眉眼冷漠寡淡,入鬓的长眉衬的整个人面相沉肃英挺,墨发半束半散,和以往的气质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邪肆狂狷的味道。 纪舒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傻了。 祁野近前她还未回过神,只听磁性低哑的嗓音敲在耳膜上,激的她心跳如鼓。 171夫人说,系上了,才能进去 “头发也不擦干,傻站着干什么呢?” “等、等你回来。” 纪舒微微往后仰了仰,虽然已经成婚一阵子了,但她还是不习惯祁野贴的这么近。 祁野闻言挑高了眉头,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这么乖。” 纪舒眼睛眨的飞快,喉中含糊的嗯了声。 祁野推着纪舒进里间,将她按坐在炕沿上,双手轻柔的帮她擦拭头发。 纪舒有些昏昏欲睡,直到祁野拿开了布巾,替她顺了顺长发,用丝布将她墨发缠起,然后自后揽住她的腰,纪舒才回过神。 她掩口打了个哈欠,“好了么?” “嗯。” 祁野垫在她肩头,合着双眸,声线懒懒的,“岁岁,我好想你啊。” “那群家伙说起话来没个完,还一个接一个的来。若不是我说要陪媳妇,还要找我去城里的酒楼喝酒。” 祁野扯了扯嘴角,谁要他们一群爷们儿陪着过生辰。 他可是有媳妇的人了! 纪舒靠在他怀里享受着晚夜的安宁,过了半晌才坐起来,手附在他腹上,问道: “饿了吧?我让厨房的人传膳?” “好。” 纪舒在廊下吩咐了喜桃,没过多久丫鬟陆续进进出出,将膳食摆在了桌上。 祁野牵着她走出里间,看了眼桌上轻嗬了声,笑道: “今日的膳食真丰盛,谢谢岁岁了。” 纪舒心虚的飞快眨眼,抬了抬下巴,“那当然,都是我特意叮嘱厨房做的……” 他们夫妻用膳不喜欢下人布菜,便都赶了出去。 纪舒矜持的坐在边上,示意祁野:“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祁野下意识想给纪舒布菜,听了这话身形微顿,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想往纪舒碟子里放的菜,转手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 “好吃啊!府上厨子的厨艺见涨,到时让陆伯多给他们些赏钱!” 纪舒默默舒了一口气,嘴角努力憋笑,眼底藏着得意之色,可爱的紧。 祁野温柔的看着她,眼角眉梢全是细不可见的宠溺和爱意,不停将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碗里。 “这个鱼汤煲的是真不错,寓意也很好,做这道菜的厨子必得赏。” “茄子炒的也入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茄子,得赏!” “面条劲道,不知是哪个厨子做的,若没签契可要叫陆伯盯着,这种神厨手艺的人可不能放过……若能见一面就好了!” 祁野今日充分发挥了夸夸的能力,纪舒被他说的眉开眼笑,起初开心的不得了。 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嘴角约拉越平。 明明桌上的菜都是她做的! 早知道就不给他这个惊喜了,白白给自己气得够呛! 纪舒夹起一筷子米饭,妄图把米和心里的怒气一道咽下去。 “咳!咳咳……” 结果噎住了。 祁野赶紧端了茶给她顺,纪舒憋得小脸通红,眼里也泪汪汪的,她抚着胸口,含糊的对祁野说道: “菜都是……都是我做的!” 没有什么小神厨!见什么见! 祁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他抹了纪舒眼角挤出来的泪,低沉的声线磁性迷人:“岁岁吃醋了?” 纪舒借着他的手蹭掉了眼角的泪,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呷什么醋,桌上的菜都是我做的,你要见就见我,要赏也赏我。可惜了,赏的不是你句句都要提一嘴的小神厨!” 这还不是呷醋。 祁野无奈道:“乖乖,我早知道桌上菜是你做的。” “真的?” 纪舒狐疑的看着他,祁野轻笑声说:“那么主动的让我先吃,还老是紧张的盯着我,傻子也能猜的到。” “而且这桌菜,有一股府上的厨子都做不出来的味道。” “什么味道?” “家的味道。” 祁野将纪舒揽进怀里,这一刻无比安心满足。 外公战死那年,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失去了家,但纪舒帮他找了回来。 纪舒瞬间恢复了血气,二人用完晚膳,祁野笑问纪舒给他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纪舒理直气壮:“那桌饭菜和长寿面啊!都是我亲手做的。” “没了?” “没了!” 祁野眼底略微闪过一丝失望,垂眸轻声念叨:“没了就没了吧……” 他余光瞟了眼纪舒放在床尾的大箱子,眼底划过淡淡的遗憾之色。 纪舒扑进他怀里,手拉着他的脖颈逼着他弯下腰,胁迫似的问道:“不满意?” “满意。”祁野温柔的抱起她,“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在,我也满意。” 纪舒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这话不是说假的。 她眼睛有些泛酸,埋在祁野肩头缓和情绪,心里却在慢慢松动。 祁野是真的没觉得什么,虽然起初遗憾,渐渐的也缓和了。 他牵着纪舒的手,认真的说道: “岁岁,这是你我第一个生辰,我希望往年我的每个生辰都有你。旁的都无关紧要。” “……会的。” 纪舒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放开祁野,故作镇定的说道:“那我先去沐浴了,方才用完膳感觉身上还是黏黏的。” 祁野蠢蠢欲动,虽然别的惊喜没有了,好歹还能讨些别的利息。 他喉结滚动,声嘶音哑:“岁岁,侯府后有一个温泉。” 二人之前便去过了,纪舒脸上一红,退出三丈远,“我自己去洗,你也自己去!” “喜桃~喜桃!” 喜桃老实的把守了大门,祁野只能偃旗息鼓,去书房沐浴。 等人走了,纪舒才探出头,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里,把箱子里的衣裳取了出来。 就这一次。 纪舒默念。 她本就沐浴过了,这次只是简单的泡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建设,便把那身衣裳穿了起来。 室内的穿衣镜照出她此刻的模样,纪舒红着脸套上外衫,做着深呼吸回到厢房。 “喜桃……” 纪舒叫来喜桃,叮嘱了她几句,然后递了个布巾给她。 喜桃羞得满脸通红,纪舒叮嘱道:“你先把院子里的人都叫出去,等会儿他来了,你再出去,知道了吗?” “放心吧夫人。” 祁野掐着点回来,方才院里还有不少下人,这会儿却一个也不见了。 正犯嘀咕,就瞧见喜桃站在正房门外,门关阖着。 喜桃走上前递给他一个黑布条,祁野眼神微暗,下意识看向房内。 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岁岁呢?” “夫人让侯爷,系上了,才能进去。” 172闺房之乐 祁野毫不犹豫的把布条缠在了眼睛上,蒙了两圈。 喜桃本想扶他进屋,却被他拂开了手。 他虽然蒙着眼睛,却好像能看见一样,大步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喜桃捂着脸夺路而逃。 纪舒正紧张的系着东西,听到关门声马上直起了身子,试探道: “将、将军?” 她在外间柱后探出脑袋,祁野眼睛上蒙着黑纱,亵衣微敞,性感的胸肌半遮半掩,颈上的汗珠顺着肩颈线条缓缓没入衣裳里,看的纪舒有些脑袋充血,昏昏沉沉的。 果然好色是相对的,纪舒出神的想,常妙真的说对了。 看他老实的带着黑纱,纪舒才放心的继续系脚踝上的铃铛。 这玩意儿也是衣裳的一部分,纪舒心里暗骂常妙,手上很自觉的戴好。 屋内铺了地毯,纪舒赤着脚,白皙的脚踝上系着一圈红绳,上面挂着的银白色铃铛叮铃作响,每一声都紧扣在祁野心弦上。 纪舒以为他什么都看不见,实际上祁野能透过黑纱,隐约看到轮廓。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逼迫自己站在原地。 岁岁主动,他做梦都想着这一日。 他喉结不停滚动,半晌才哑声道:“岁岁,你在哪儿?” “乖乖,这也是贺礼的一部分吗?是给我的惊喜?” 纪舒裹着外衫朝他走去,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这会儿却透露着些许情色意味,惹的纪舒说话都带了颤音。 “你、你等等,不许摘布条。” “好,不摘。” 纪舒解开外衫的扣子,忽然间想到什么,往祁野看去。 她走上前,将祁野推到后面的椅子上,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单手附上他的眼睛。 祁野掐着她的腰,此刻真是头皮发麻,只觉得冰火两重天。 忍不住苦笑:“岁岁,别玩了好不好?很晚了,我怕你明日又起不来……” 他压低了声线,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带着缱绻和意有所指的暧昧。 纪舒勉强镇定了些,她单手解着扣子,极力伪装镇定: “你听话,不然就没有了。” 她有些困难的单手除掉外衫,祁野的手抚在她腰上,只能摸到一片细腻。 整个腰和后背线条手下一览无余。 屋内祁野急促压抑的喘息清晰可闻。 纪舒这才缓缓放下手,并猝不及防扯下了祁野眼上的黑纱。 祁野眉头微皱,眯着双眸适应骤然变亮的视线,眼神一寸寸从纪舒身上扫去。 那抹视线像极了头狼发现了美味的食物,带着极强的掠夺欲和爱欲,两相交错,强势狂热的眸色让纪舒忍不住想躲,想蜷起身子,可惜她刚有一点动作,便被祁野扯了回去。 眼前天旋地转,转眼间她便被祁野压在了圆桌上。 身前是滚烫的胸膛,身后是冰凉的紫檀木桌,纪舒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小腿微微发颤,带着铃铛轻轻作响。 祁野滚烫的手心在她腰腹滑动,纪舒吸气躲闪,红着眼道: “痒……” “岁岁,乖乖,先告诉我,谁教你这样穿的?” “你又是哪里来的这东西?” 祁野此刻的确是被情欲冲的头重脚轻,但他好奇的是,纪舒不像是会玩这些的人。 谁教的她? 她是不是去了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为了自己踏进那些地境,祁野又心疼又泛酸。 让他知道是哪家青楼,一定抄了。 纪舒深觉羞耻,抿着唇不肯说。 祁野指腹反复研磨着她的唇瓣,压下身来,低哑的嗓音听得出他忍耐的艰难,在极力隐忍,不论如何得问出真相。 “岁岁,告诉我,谁教你的?” “……是常……常老板,衣裳也是她做的!” 纪舒被磨的受不了,干脆给了个痛快。 “常老板?男人?” “女人!女人!只比我大一点!” 纪舒被欺负的两眼通红,忍不住委屈,“要不是她说你会喜欢,我才不穿!我下次再也不——唔!” 纪舒的话被祁野堵在了嘴里。 屋内烛火摇曳,暧昧的动静羞得月亮都要往云层里躲闪。 后半夜的时候,纪舒已经无比的后悔。 她为什么要心疼这个牲口? 到底为什么? 一只手握着她微微打颤的脚踝,耐心的打转安抚,比她细嫩的肤色暗了一个度,骨节纤长,青筋微凸,既性感又涩情。 大红色绳圈让汗水浸湿成了暗红色,铃铛的声音好像都不如最初清脆。 纪舒软绵绵给了祁野一巴掌,‘凶巴巴’的骂:“滚蛋~你就是个牲口~” 祁野抓着她的手吻了吻,满眼餍足,嗓音温柔,“岁岁,我太高兴了,这是我最爱的生辰贺礼。” “也是、最后一次了……” “是吗……” 祁野面露失望,“既然是这样,乖乖,你压在箱底下的东西,咱们最后试一遍好不好?” “!” “你怎么发现的!” 祁野从枕下将那玩意儿摸了出来,“已经不冷了,这东西不错,还能滋养,对你身体好的。” “呜呜,我不要,你滚蛋!” “祁野!!” 铃铛叮叮咚咚响了一整晚。 纪舒甚至打破了新婚夜那天的记录,第二天险些起床直接用晚膳。 这次她毫不犹豫的把祁野的行李打包丢去了书房。 连带着那些已经烂成破布,而且完全不能见人的床单,锦被,外衣,甚至是脚上的铃铛,都被纪舒扔出了侯府。 她这辈子也不想再看见它们! 更不想再听什么铃铛的声音了!! 纪舒并不知道,祁野偷偷摸摸将铃铛和衣裳都捡了回来,并耐心洗净锁进了他的暗匣里。 七月飞快度过,祁野用快活的一晚,换了连续一旬的闭门羹。 虽说被褥都被扔到了书房,祁野却不肯睡得离夫人太远,纪舒不给他开正寝的门,他就在耳室里连续打了一旬的地铺。 到底还是纪舒不忍心,木着脸松口放他进了屋。 实际上纪舒也没有真的特别生气,祁野虽然霸道了些,但从未伤到过她,真要说二人都是享受到了的。 就是他错估了纪舒的体力,才叫她气得咬牙切齿。 幸福的日子过了没两天,隔壁伯府传来消息。 祁老太太快不行了。 -- 别锁我求求你审核 173祁老太太死了 纪舒跟着伯府管家来到府上,边走边道: “老夫人前几日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小的也不知道,就听说老夫人这些日子噩梦连连,总是鬼喊鬼叫,昨儿尤其厉害,折腾了一整晚。今早宋妈妈去看,就发现老夫人睁着眼睛,出气多进气少,找了太医来看,就说……就说……” 纪舒加快了步伐,冲身后人道:“侯爷马上下朝了,你派人去禀告侯爷。” 福寿堂里哭声一片,府上几房的人都聚在院子里哭哭啼啼。 管事引着纪舒进屋,张口便说:“少夫人来了!少夫人来了!” 祁老太太躺在床上嗬嗬喘气,眼瞪如牛,听到这句话,用力翻着眼珠往边上看去。 纪舒一脸焦急的朝她走了过去。 祁老太太做了一夜的噩梦,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梦到了一件古怪的事。 在她梦里,纪舒没有去边关救下祁野。 祁野废了,纪舒被她们蒙蔽,将齐哥儿宝姐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还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人中龙凤,祁承序和武定侯在纪家的帮衬下步步高升,祁承序成了世子,武定侯府如日中天。 后来新帝登基,祁承序成了新帝跟前的红人,她穿着最雍容华贵的衣裳高坐在堂上,接受府上子孙的敬拜。 恍惚中有一人提及,祁承序的夫人已经在后院病了数月,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 祁老太太漫不经心的扬了扬手。 “纪家倒了,留着她也没有用处了。让序儿去,给她一个痛快好了。” 梦中的她多么光鲜,以至于祁老太太清醒过来,还忍不住回味,但动弹不得的身子让她认清了现实。 恍惚间,祁老太太仿佛在现在的纪舒身后看到了另一个她。 披头散发瘦弱枯骨,张着手随着纪舒的靠近飘向她。 口中道:“祖母,我孝顺了你一世,却被你蒙骗至此。祖母,我来报仇了,跟我一起下地府吧。”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祁老太太一口气涌上来,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的滚圆,头重重的摔了下去。 跪在祁老太太身边的宋妈妈伸手一探,大哭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 武定伯连退数步摔坐在椅子上,李氏上前探了鼻息,也跪下来大哭起来。 屋外下人跑着通传:祁老太太死了。 纪舒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祁老太太的尸身。 她死不瞑目,眼睛都没闭上,临死前眼里还只有恐惧,没有半分悔意。 武定伯还想将祁老太太的死隐瞒几日,可消息很快散了出去,他只好派人去报了丧。 向皇帝递了折子,告假给祁老太太准备丧仪。 伯府上下挂上了白绸,摆起了孝幡,灵棺就停在堂里,日夜都有人在灵前哭丧烧纸。 其他事都好好的,只有一件事犯了难。 来殓尸的人同负责丧仪的安氏说道:“二太太,老夫人死时睁着眼睛,这眼皮怎么也合不上……” 安氏站在灵堂里,听着话觉得浑身都发毛。 “怎么也合不上?” “法子都想过了,真的……合不上。” “那就盖个白布在眼睛上,让看起来合上了就行。” 殓尸人只好遵命。 停灵几日后,到了吊唁这天,朝中不少官员及其家眷前来,安氏直说忙不开,叫了纪舒去一道去接见女眷。 忙完后翌日便出殡,祁老太太下葬时,纪舒和祁野站在一起,倒是冲灵柩鞠了个躬。 只是依旧没有掉眼泪。 回城的路上,李氏还在和武定伯念叨这件事:“瞧老大媳妇儿,老夫人去这两天,都没见她掉过一次眼泪,每回都冷着脸站在后头,吓人的很。而且当时她刚去,老夫人就咽气了,怎么就这么巧,说不定就是她不吉利,老夫人就是被她克的!”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武定伯忍无可忍,冷着脸冲她吼道。 李氏吓了一跳,畏畏缩缩的闭了嘴,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说:“伯爷怎么了?” “……明日我就要去递帖子丁忧。这丁忧一次就是三年,三年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起复。承序没有官职,如今只有祁野能在朝中走动,伯府全靠他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指责他的夫人不好,你想让伯府以后毫无立足之地是吗!” 李氏脸微微泛白,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以后三年都要靠隔壁侯府救济。 她回到府上,左思右想,让下人给隔壁侯府送了个果篮去。 纪舒在房里收拾东西,将艳色的衣裳全都收进了柜子里,喜桃把果篮抱了进来,说是李氏送的。 纪舒看了一眼,哂笑了声。 “给厨房的人,让他们分了吧。这阵子辛苦他们了。” 眨眼八月中旬,祁野这日下朝,给纪舒带了个消息。 纪舒刚把豆沙糕放到嘴里,闻言微微一愣,“哥哥要去江州了?” “皇帝今日早朝下的令。委派他为巡察御史,赐尚方剑。三日后随其他官员下江州查案。” 纪舒慢慢放下了豆沙糕,眉头微皱,已经没了吃东西的兴致。 祁野看着她道:“岁岁是担心他此行的安全?我派人去查过阿芙蓉的事,所得信息甚少,这幕后之人地位不低。但你兄长不是蠢人,随行过去的吏部官员也不乏人才,应当不会有问题。” “若实在担心,我派人跟去保护他。” 纪舒看着祁野,心中微软,他无缘无故去查阿芙蓉,必定是因为那日她反常的表现。 纪舒道:“长嬴,不瞒你说,我不是怕别的。我怕有人在我哥哥膳食中动手脚。” “阿芙蓉染上之后,想要戒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东西轻易就能毁掉一个人。” “明日我想回家一趟,无论如何也要叮嘱我哥哥。” 祁野认真颔首,“我陪你去。” 翌日,纪舒和祁野来到纪府,纪乘风正在收拾行李。 得知二人过来还很惊讶,“岁岁,你怎么来了?” “来送哥哥。” 纪舒和温娉婷打了个招呼,便让下人都出去。 纪乘风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知道担心哥哥了。哥哥没事,你放心。肯定平安归来。” 这话和记忆中的重叠。 那时的纪乘风认真的告诉她: “岁岁,你放心。等我平安归来,一定能再升几级,届时我就比武定伯官职更高,你就不用再养着那两个野种,哥哥带你回家。” 可是她光风霁月的大哥,回来后却成了与人勾结,吸食阿芙蓉的罪臣。 纪舒眼眶微红,说道:“兄长,你要小心,有人要害你。” 174温娉婷有喜 纪乘风微微一愣,温娉婷皱紧了眉,放下手里的衣裳走了上来。 “岁岁,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纪舒喊来他们坐下,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纪舒沉声道: “长嬴这几日派人去江州查过阿芙蓉的事,但线索甚少。他都查不出什么,说明贩卖阿芙蓉的人一定有极大的来历,而且背后一定有官府人的帮忙。” “恐怕前脚皇帝委派哥哥做巡察御史,后脚就有人把消息递到了江州。这人不会坐以待毙。哥哥在明而他们在暗。” 纪乘风严肃的点了点头,“我会小心。” “哥哥要小心的不是刺杀,而是暗害。” 纪舒深吸了一口气,“哥哥可知道,比毒药更难防的是什么?是阿芙蓉散。” “无色无嗅,只要放在香炉里,你连续闻上两三天,根本就不会有感觉,但就会在无形之中被他的药性迷住。” 纪乘风脸色微沉,温娉婷面上十分着急,担忧的看着丈夫。 又忍不住问纪舒:“岁岁,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你知道如何规避吗?” “长嬴说,可以派人跟着保护哥哥。” 纪舒道:“别的都不怕,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下手,所以一定是暗中所为。哥哥到了江州以后,不管去哪里,身边不能丢了信任的人,哥哥身边的承安是可信的,长嬴的人也是。旁的人哥哥千万不能让他近身。” “去了以后也不要再熏香,佩戴香袋一类的东西,衣裳若是能亲自浣洗,晾在肉眼能看见的地方最好……” 纪舒洋洋洒洒叮嘱了许多,温娉婷拿了张纸,耐心的帮纪乘风记了下来。 她眼眶微红,手腕都在发抖,但她知道,虽然此行满满都是危险,纪乘风还是一定会去的。 他心系百姓,否则不会争做这个巡察御史。 纪舒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劝说纪乘风不要去。 等方方面面都记下了,温娉婷颤着手把纸递给了丈夫。 忍不住说道:“要不,我也跟着你去吧?” “?” “胡闹。” 纪乘风先是愣了愣,随即温声说道,他认真的看着温娉婷。 “我会平安回来的,到时我每半月就给你写一封信报平安,一直到我重新站在你面前。” 温娉婷忍不住泪水。 “别忘了给岁岁也写一封。” 祁野一句话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温馨,他不满的看着纪乘风。 岁岁担心他,昨夜都没睡好觉,谁知道他满眼都是老婆。 纪乘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纪舒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哥哥到时候去肯定很忙,写给大嫂就好,到时我就问大嫂。” 纪乘风仔细的将注意事宜放起来,看着纪舒道: “岁岁,哥哥谢谢你。” 又看向祁野,微微点了点头,“谢了。” “不必,你是岁岁的哥哥。” 祁野回答的十分冷漠,事实也是如此,他若和纪舒毫无关系,祁野根本不会管死活。 纪舒看了一眼温娉婷,忽然说道:“大嫂的确不能奔波,否则可能会伤了我小侄子。” 纪乘风夫妻俩都傻了,温娉婷失声道:“什么、什么小侄子?” 她的手下意识抚上小腹。 纪舒看着她的小腹,脑中想起的是前世见到丈夫变成瘾君子,惨遭下狱后,激动小产的温娉婷。 盼了孩子盼了多年的嫂子,因为那一次再也没法有孕。 最后更是追随丈夫而去。 纪舒看着她点点头,“让府医来看看吧。” “府医!快把府医找来!” 纪乘风激动的打开门吩咐下人。 温娉婷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手搭在小腹上,看向纪舒说道: “岁岁,你怎么会知道的?连我自己都……” “先等府医来看看,等会儿我再告诉你们。” 纪舒只能从前世的时间推算出,这会儿孩子应该一个月左右。 但因为她重生,可能事情不会随着前世走动,她说温娉婷有孕,也只是一种猜测。 纪乘风走到温娉婷身旁,眼角眉梢都写着惊喜。 “岁岁说的肯定是真的,从小她嘴巴就灵!” 府医很快就赶来了,大少爷喊的那么急,他还以为是少夫人发生了什么事,险些把鞋跑掉了。 谁知道刚进门,就听纪乘风道:“你快给娉婷诊脉看看!” 府医心道不好,难不成真是少夫人生了什么重病? 他心里都做好了请罪的准备,谁知道仔细搭脉探了探,十分惊讶的说道: “少夫人这是……这是喜脉啊!恭喜大少爷!少夫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他给眼前这位诊了多少年的脉啊,终于看到这夫妻俩,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真的!” 温娉婷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纪乘风手微微打颤,这会儿都不敢碰他,追着府医询问要注意什么。 纪舒看着这一幕,嘴角挂满了笑。 前世的缺口,此生终于是看到圆满的曙光了。 身旁探过来一只手,将她膝上的手包裹了起来。 纪舒往祁野看去,和他对视片刻,凑上前轻声道: “哥哥要有孩子了,将军羡慕吗?” “不羡慕。” 孩子有什么好的。 祁野暗暗撇嘴,捏捏她手轻声道:“只有你我就很好。” 纪舒忍不住笑,正想说话,温娉婷打断了她。 “岁岁,谢谢你。我和你大哥都谢谢你!” 她这才发现,府医已经出去了,大约是给纪父纪母报信去了。 纪乘风高兴成了傻子,嘴角就差咧到耳朵根。 纪舒看着温娉婷,明白她的喜悦,也知道她这些年的惶恐、委屈和不安。 虽然纪乘风很爱她,也的确没有为了后嗣纳妾,但纪父纪母那边的压力是很大的。 就算纪乘风能帮她挡下大半,温娉婷心里还是难受。 纪舒还记得,前世这会儿,纪母还想着等纪乘风回来,要做主给他纳妾。 好在,这一切眼下都来得及。 纪乘风高兴过后,才想起询问纪舒: “对了岁岁,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嫂子也没显怀,这些日子也没吐不嗜睡,你猜的也太准了。” “哥哥想知道吗?” 纪舒认真说道:“我前几日做了些梦。” “大嫂有孕,还有哥哥会被阿芙蓉所害,这些全是我梦到的。” “看来,那些梦都不是偶然。” 175暴打了祁郅言 “梦?” 温娉婷嘴唇都白了,下意识的攥住了纪乘风的手指,“岁岁,在你梦里,你哥哥最后怎么样了?” “大嫂,梦中我们谁都没有在意过会有人暗害这桩事,但现在哥哥有了警惕,梦中的事必然是不会发生的。” 祁野牵住纪舒的手,眼底神色莫名。 纪舒从未跟他提起过梦的事,他们二人每日同床共枕,祁野也从未发现过,她有做这种梦的迹象。 岁岁,有很多秘密,祁野暗想。 纪舒又道:“哥哥,你要小心和你一道去江州的吏部员外郎沈亦飞。在我梦里,最后回京受封的人就是他,哥哥被打成阿芙蓉案的同伙也是他做的证,这其中说没有他的手笔,我都不相信。” 纪乘风脸色微微泛白,温娉婷眼珠都瞪大了,失声道: “沈亦飞!他能当上吏部员外郎,还是乘风举荐的!他竟然背叛乘风!” 若纪舒只是简单告诉纪乘风,沈亦飞未来会背叛他,纪乘风可能还不会相信。 他和沈亦飞是真正的兄弟,沈家家主也是朝中大员,却是个宠妾灭妻的昏官,沈亦飞虽是嫡出但一直被庶出的弟弟压着,纪乘风和他自小是玩伴,科举入朝以后,便也帮他寻觅差事。 沈亦飞同进士出身的功名,却能在吏部做官,多亏了纪乘风的帮助。 纪舒对纪乘风道:“大哥,不管你信不信,你一定要小心他。” “我明白。” 纪乘风声音微哑,但已经记进了心里,他一定要平安回来,京城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夫人,还有他的孩子。 离开纪府以后,马车上,纪舒小心翼翼打量着祁野的脸色。 终于忍不住道:“将军,你不问我有关梦的事吗?” 祁野看向她,纪舒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有没有梦到别的?有没有梦到你?” “我只看眼下,不看过去。” 纪舒和他对视片刻,微笑着点头,“对,只看眼下。” 纪乘风离京那日,纪舒去送了他一程,她心里仍十分不安,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纪乘风的队伍走远了,纪舒才流露出几分脆弱,祁野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背。 “我让暗卫跟着他去了,放心,会没事的。” “会的。” 纪舒最近忙着操心纪乘风的事,安氏找上门时她才想去忘了处理祁郅言。 她面色如常让人把安氏请了进来,并叫人奉茶。 “二太太来找我有事?” “纪舒,你身边的下人也太没有规矩了!你知道她把三爷打成什么样子了吗!” 安氏坐下后,手便狠狠拍在桌上,凶恶的瞪向纪舒身后的喜桃。 喜桃梗着脖子,气急道:“是他手脚不干净,我和青檀才会打他,是他自己活该!” “你瞧瞧!这是做丫鬟的态度吗!来人,给我拿了她!” “二太太。” 安氏带来的人正想上前,便被侯府的人挡在了门外。 纪舒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说道:“您在我面前,拿我的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安氏磨了磨牙,“纪舒,你想包庇她们?你别忘了!三爷可是大爷的兄弟!是手足!你就为了这么个下人任他挨打?你当心我告到大爷跟前去!” “那您去好了。” “你!” 纪舒施施然看着她,安氏喘息了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纪舒这才问喜桃,“你和二太太说说,为何要打三爷。” “是,夫人。” 喜桃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昨日夫人去送纪家大少爷,我和青檀在府上休息,三爷来侯府拜访,我说了夫人不在,三爷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还叫我跟了他,说大爷不如他,说我与其给大爷做妾,不如在他身边伺候。” “三爷既侮辱了我,还侮辱了大爷,挑拨侯爷和夫人的感情。我和青檀气不过,才将三爷打了。” 屋内屋外的下人都能听到,安氏气得脸通红。 纪舒好奇的问道:“打成什么样了?” 喜桃咧开了嘴,“反正三爷那会儿直说那儿疼,我下脚没个轻重,不过应该就疼几日就好,不会废。希望三爷留个记性,下次别再来调戏我,更别平白污蔑我和侯爷。我这一辈子就跟着小姐,只伺候小姐一个人!” “你分明是胡说八道!” 安氏蹭的站起身,“三爷岂能看上你这个狐狸精!” “他最好是不要。” 纪舒看向安氏,眼神冷的惊人,“喜桃未来如何,我早有决断。我是断不可能让她去给一个纨绔子弟做小老婆,二太太若不想哪日我带着侯爷闹上伯府的大门,最好回去警告你儿子,安安分分,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 “你……” 安氏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悻悻离开了侯府。 喜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对纪舒道:“夫人,奴婢和青檀给您惹麻烦了。” “没事。青檀人呢?” “我让青檀出去躲躲,祁郅言身上的伤大半是青檀打的,要是二太太不依不饶,也找不到小姐的麻烦。” 纪舒微笑道:“做的不错。” “下次也不必顾及我,你只管打,出了事有将军兜着。” 喜桃笑着点点头,她脸上微红,又支支吾吾的说:“小姐方才说什么、什么早有决断啊,奴婢想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的。” 纪舒夹了她一眼,笑道:“什么一辈子,哪有人要一辈子跟着谁的。就是宫女还要放出宫去呢。” “到时我给你挑选一个合适人家,直接把你嫁出去。” 喜桃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纪舒笑容温和,眼底却带着深谙。 要给喜桃找人家,先要解决了前世害了她的混账。 她本就没打算放过祁家,那就先从祁郅言下手。 安氏铩羽而归,在屋内一通乱砸,府医前来还险些被她砸中,吓了一跳。 “二太太!”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照顾着三爷的吗?” “二太太是您让小的每日来给您禀告三爷情况的啊……” 安氏挑了个凳子坐下,扶着额道:“说罢。” “三爷下身伤的并不严重,小的给开了药膏,涂抹几日就会好了。至于身上的伤,也没伤及骨头。” 176逛青楼 “这么说,郅言没事了?” 安氏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那就好。” “我去看看他。” 安氏起身往祁郅言的厢房走去,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暧昧的动静。 丫鬟娇媚的哼唧:“爷~别这样~” 安氏脑袋一热,推门而入。 巨大的动静惊到了屋内的人,丫鬟匆忙从床榻上下来,砰砰磕头。 “夫人!夫人恕罪!奴婢——” “贱人——” 安氏上前甩了她一巴掌,“不要脸的小娼妇,三爷还伤着,你就敢来勾引!还不快把她给我拖出去!找人牙子卖了!” “夫人!夫人饶命啊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三爷!三爷救奴婢啊!” 祁郅言躺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抹掉了嘴角的口脂,冷眼看着方才刚好过的丫鬟被拖了下去,一声不吭。 安氏调转枪头,“你也是!刚受了伤还不知道收敛,万一下头又伤到了怎么办?你想气死我啊!” “娘,我找她就是想试试废了没有。” 祁郅言拖长了调子,懒散的说道:“没想对她如何。” 长相勉强只能算清秀,他见识过的美人儿多了去的,根本下不了嘴。 安氏问道:“试的如何?” “还能让您抱孙子就是了。” “嗤……” 安氏忍不住笑了,她走上前轻轻掐了一下祁郅言的耳朵。 “还贫嘴!你要是真废了,娘高低杀了那两个伤了你的小娼妇!” “娘,你去过侯府了?” “去过了。” 安氏没好气的说道,就着床沿坐了下来。 祁郅言眯着眸问道:“纪舒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她一心护着那两个贱种,还威胁我,说你若是再对她的丫鬟下手,她就去告诉祁野!真是气死我了!” 祁郅言心里也冒了火,牙根磨得咯吱作响。 安氏劝道:“要不然你就算了,那丫鬟娘看着了,长得也不如你平日玩的那几个,为了她得罪了祁野,不值当。” 祁郅言心不在焉,面上胡乱嗯了两声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想,他迟早要把那贱人拖上床。 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想要得到不了的人。 等他将喜桃拖上床,就是她现在有百般不愿,也该认命了。 女人不都是这样的。 祁郅言在床上躺了数日,只觉得人都快要发霉了。 这日,他身边近侍领着谢任飞来到房中,“三爷,世子殿下来看您。” 祁郅言靠在床头,吃着丫鬟递上来的葡萄,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 “世子怎么有空来?” “你们都下去。” 谢任飞把屋内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笑着说道:“听说你让人踢废了?” “滚,没有的事。” 祁郅言坐正了些,压低了声音:“你还有心情在这儿调侃我?江州的事安排好了没有?纪乘风可是出发了,他这个人我知道,是个死脑筋,头脑还挺聪明,若是让他发现蛛丝马迹……” “放心,我早就有所安排了。” 谢任飞笑道:“他带去的人里,自有我安排的人。” “那就好。” 祁郅言放下了心,谢任飞看他无聊的快要发霉,拍了拍折扇说道: “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你好几日不出门,之前的姑娘可想念着你呢。” “我娘看的紧啊。” “那有什么,你换身小厮衣裳,跟在我身后,你府上的人还敢阻拦不成?” 祁郅言摸了摸下巴,掀开被子下地。 谢任飞将他近侍叫了进来,吩咐道:“你,把衣裳脱了给你家主子,然后躺到床上去。” 近侍一愣,随后白了脸,慌张的对祁郅言道: “三爷,太太可吩咐了,不许您出去的,小的……”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是我的人,还是我娘的人?要不然就滚去她身边做事。” 近侍想了半天,才咬着牙把衣裳脱给了祁郅言,自己躺到了床上。 祁郅言穿着近侍的衣裳,把帽子拉低了些,遮住额头,再低一些头,几乎就认不出他的身份了。 近侍躺在床上道:“三爷,您,您什么时候回来啊,万一夫人来了……” “天黑之前就回来,你老实的藏着。” 祁郅言把被拉到他头顶,然后就跟在谢任飞身后出了门。 二人顺利躲过后门的守卫,上了马车以后,祁郅言就摘了帽子,连连挥手。 “热死了。” 谢任飞笑容下流,“走,带你去找人凉快凉快。” “去红袖招!” 马车驶离伯府后门,经过侯府离开了这条街巷。 片刻后,青檀从后门探出头,再看了一眼马车驶离的方向,转身进了侯府。 彼时,纪舒正在厢房里看书,喜桃进来道:“夫人,青檀回来了。” “夫人。” 纪舒放下古籍,“回来就好,厢房我让喜桃给你安排好了,往后没有跑商的时候,就住在这儿。” 青檀点点头,说道:“夫人,奴婢方才从后门进来,看见一辆伯府后门停着一辆马车。祁郅言穿着下人的衣裳,和一个男子一起上了马车,奴婢听到他们说要去红袖招。” “祁郅言,那另一个一定是乾西王府的世子了。他们一直狼狈为奸。” 喜桃想起上次在伯府和祁郅言见面时,谢任飞也在一旁。 纪舒眼神微动。 红袖招? 她合上书,吩咐青檀:“你去查一查,祁郅言和谢任飞是不是常去红袖招。” 青檀抱拳应了声是。 另一头,祁郅言和谢任飞来到红袖招,鸨母早就和二人熟识了,热切的接待了二人。 照例挑了一群漂亮姑娘陪伴。 谢任飞玩的尽兴,祁郅言却一直觉得无趣。 脑袋里全是喜桃的影子,他摔了酒盏,叫来鸨母问道: “你们这儿,有没有年过双十,圆脸,杏仁眼,嗓音甜,性格冷一点的姑娘?不要这么浪的。” 他将身边的花娘朝鸨母推了过去。 花娘眼睛都红了,鸨母有些为难,“这、这……我们楼里姑娘,没有公子说的那样的,其实她们都挺好的,公子以前都见过,也知道,不如就……” “我说要什么样的,你没听见吗!” 祁郅言心情极差,抄起酒盏朝鸨母脑袋上砸了过去,吼道: “让你找就找!那么多废话!” 谢任飞轻啧了声,低声道:“别闹事。有话好好说。” 鸨母捂着脑袋,血从手指缝里漏出来,谢任飞取下玉佩丢给了她,笑道: “他今日心情不好,你就按他说的,挑个带来就行,只有一点符合也好。” 177对祁郅言下手 一直到金乌西沉,谢任飞和祁郅言才离开红袖招。 鸨母热情相送,谢任飞示意鸨母近前,哂笑道:“过两日我再带他来,他要的那种姑娘,你帮着留意下,若是能找到差不多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任飞又抽出一张银票,塞进了鸨母的手里。 鸨母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我一定留意!一定留意!” 马车驶离红袖招,花楼旁茶馆外坐着的斗笠人放下茶银子,起身离开了这里。 入夜后,青檀在房中向纪舒禀告今日花楼的事。 二人刻意避开了喜桃,青檀拧着眉道:“夫人,若不能让祁郅言死心,总会让他找到时机对喜桃下手,总是不安全的。” “过两日,你跟我去街上走走。” 白日里花楼并没有什么客人,生意十分冷清。 怡红院的鸨母正休息打盹,忽然两个人影出现在花楼前。 鸨母眼睛一亮,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呦,两位公子是来找姑娘消遣的么?我们这儿的闺女都可漂亮了,您看您要什么样的?” 鸨母近前笑容才顿了顿,她做这行很多年了,即便这两个姑娘穿着男装,还是让她一眼认出来了是女子。 她心里一咯噔,第一反应就是恩客家里的来闹事。 手背到身后,捏着团扇朝龟公打了几个手势。 纪舒只当没看到她的动作,笑着说道:“您不必紧张,我来只是想找你们这里的姑娘,做一桩生意。” 鸨母笑容尴尬,“什么生意啊……我们这儿的生意,也不是和你们做的。” 青檀从腰封里掏出一个金锭,朝鸨母丢了过去。 鸨母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还想得到别的,卑躬屈膝。 “您请进您请进。” 几日后,谢任飞找到祁郅言。 祁郅言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不必再遮遮掩掩的出门。 谢任飞说:“红袖招的鸨母派人来,说你上回跟她讲的那种姑娘,她最近找到个特别像的,正给你备着呢,问你去不去看看。” “特别像,那当然要去看看。”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祁郅言这两日想喜桃想的心痒痒,当即穿衣跟谢任飞来到红袖招。 鸨母上前奉承了一番,祁郅言不耐烦的摆摆手,“少废话,人呢?”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骗老子,老子让你红袖招再也开不下去。” “不敢不敢,我这就叫弯弯来。” 片刻后,鸨母领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祁郅言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鸨母将姑娘推上前,“这就是弯弯,弯弯,这位是祁公子,那位是谢公子。” 弯弯欠身作揖,嗓音清亮,“祁公子、谢公子。” 谢任飞扫视了她一眼,笑着对鸨母道:“算你有本事,还真找到了这么像的。” 鸨母笑的合不拢嘴,她也觉得自己运气好,还没放出消息找,这姑娘就自己送上门了。 听闻以前还是怡红院的头牌呢! 祁郅言给鸨母扔了几张银票,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谢任飞拉着自己的姑娘起身,和鸨母一起出了屋。 连续半月,喜桃再没被祁郅言骚扰过,而祁郅言也开始整日夜不归宿,甚至白天都看不到人影。 安氏觉得奇怪,立即找来他的近侍。 “三爷这两天都在哪里?” 近侍眼神飘忽,还不想承认,安氏一拍桌面喝道:“说!他是不是又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是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再不说实话,我先打死你再说!” “夫人饶命啊!” 近侍噗通一声跪下,“小的只知道,三爷最近找到个很中意的姑娘,是红袖招的。三爷整日都在红袖招陪她,旁的小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妓子,把他迷得家都不回了?!” “小的听说,那姑娘和临府的喜桃长得特别像……” 安氏眼前发黑,感觉一阵头晕,“这混账……” “赶紧派人,把他给我带回来!” 安氏前脚刚派人去找祁郅言,后脚管事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大喊: “二太太!二太太不好了!” “又怎么了?!” “三爷、三爷和赵丞相家的括少爷打起来了!” 安氏瞪圆了眼,站起身大喝:“怎么回事!他怎么敢和丞相家的……他人呢?!” 冠军侯府 青檀快步跑进正房,对纪舒道:“夫人,祁郅言和赵括打起来了。” 纪舒从书间抬起头,“赵括?因为江弯?” 青檀点了点头,纪舒忍不住笑了笑,“那她还真是挺有本事的。” “听闻是赵括在红袖招喝醉了酒,看中了江弯,正要欺辱时祁郅言得了消息赶过去,从后头没认出他是谁,就一棍子敲了下去。” “赵括没事吧?” “已经被带回赵府去了。” 青檀担忧的说:“奴婢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小姐的计划。江弯她……” “我知道。你把这封信给她送去,等她看完了,直接烧掉。” 纪舒将信交给青檀,“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伯府夜半还灯火通明,祁郅言跪在堂中,李氏坐在一旁幸灾乐祸。 瞟了眼上首沉着脸的武定伯,道:“三爷真是没分寸,竟然为了一个花楼女子,把丞相家的公子打了。” “这若是丞相追究起来,不知谁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安氏看向李氏,冷声道:“这就不劳大嫂费心了,我已经让瑶瑶问过谢夫人,谢夫人愿意帮忙同相府解释一二。” 武定伯往她看去,这时候脸色才稍微缓和些许。 他对祁郅言道:“郅言,你越来越荒唐了。下次若再出这种事,我必定和你父亲说,定不轻易饶过你!” 安氏听了这话很不乐意,“大哥,这都是那花楼妓子的错!我已经叫那鸨母,把那妓子赶走了。” 祁郅言朝安氏看去,表情很不乐意。 但并没敢说什么。 本以为这事儿很快就会过去,谁知道第二日,一个姑娘就出现在武定伯府外。 她裹得很严实,哭着叩门,却被门房提着赶了出来。 引来不少人围观。 那姑娘扑在侯府的侧门上,大哭道: “三爷!三爷我是弯弯啊!求求您让我进去吧,我……我有了三爷的孩子了!” 178痱子病? 纪舒从侯府出来,听到伯府门前闹哄哄的,抬眸看了过去。 她吩咐青檀,“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青檀应了声是,没多久回来说道:“仿佛有个姑娘找伯府三爷,说怀了他的孩子。” 喜桃微微瞪圆了眼睛,纪舒拧着眉道:“这么大的事,伯府一个人也不出来看看?” 她脚尖一拐,往伯府门前走去。 “姑娘。” 江弯哭的正伤心,抬头看见一个温和姝丽的美人站在面前,关切的说道: “你先起来吧,你找的三爷,可是名叫祁郅言?” “我、我只知道他姓祁。” 江弯试探道:“夫人是?” 喜桃:“我们夫人是冠军侯府的侯夫人,和伯府也沾亲带故的,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吧。” “夫人!夫人求您为我做主啊!” 江弯扑跪在纪舒跟前,“妾之前误入风尘,在红袖招偶遇三爷,一见倾心,我二人已经在一起快一月有余了,十分恩爱。前几日他还为了我将丞相公子打伤了。可这几日,鸨母突然将我赶了出来,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找三爷啊!” “若是我没有怀孕还好,可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我总不能让孩子随我一块吃苦吧!” 青檀怒冲冲道:“好个祁郅言!哪有他这样的混账!孩子都能不要!” 四周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冲着伯府的匾额指指点点。 纪舒道:“姑娘,你先起来。” “青檀,去叫门。门房若是不开,便说是我来了。” “是,夫人!” “侯夫人真是人美心善。” “伯府的人当真冷血,这姑娘好歹还怀着孕呢,方才被人直接拖出来扔在这儿。” 青檀敲了几下,侧门就给打开了,不等门房说话,她便道:“你家三爷呢?还不快让他滚出来!” 纪舒让喜桃扶着江弯,走上石阶来到伯府门前。 门房看见江弯,连忙说道:“少夫人,二太太吩咐了不许、不许她进来。” “二婶若问罪,我来承担。滚开。” 纪舒直接将江弯带进了伯府,几人在正堂等了没多久,安氏、李氏领着祁郅言等人,气势汹汹的来了。 祁郅言看见江弯,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 安氏走进屋便气急败坏道:“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她身后的人正要上前,青檀便挡在了江弯面前,纪舒看着安氏道: “二婶也太无情了,这姑娘有孕了,你知道吗?” “什么?!” 不待安氏反应,祁郅言脱口而出,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弯。 江弯抹着眼泪看着他,“我、我本想早些将消息告诉三爷的,可是、可是后来出了那事,爷就不肯见我了,所以……” “你有孕了!” 安氏这时才反应过来,李氏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我说二弟媳,郅言实在太没有分寸了,一个青楼女子竟然会有他的孩子,这若是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待伯府。” 安氏脸上青黑,“这孩子我才不要。谁知道你在花楼可有接过别的人,休想把我家郅言当成接盘的。” “来人,让府医去备落胎药,今日我看着她喝!” 祁郅言有些犹豫,但并未来得及阻止安氏。 江弯泣不成声,跪在祁郅言面前求他,纪舒在一旁道: “二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外头关于祁郅言和青楼女子有了孩子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开了。就是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攻讦三爷,三爷往后还想入仕吗?” “什么?” 安氏头重脚轻,眼前一黑。 碰巧府医这会儿赶来,安氏喘息了好半晌,嗄声道:“给她把脉,看看是不是喜脉。” 府医和纪舒对视了眼,上前给江弯诊脉。 片刻后道:“回二夫人,的确是喜脉,已经、一月有余。” 李氏笑的合不拢嘴,这是祁郅言第一个孩子,不仅是庶子,还是花楼女子生的庶子,这往后哪家高门贵女,肯嫁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男人。 安氏想了许久,道:“先把她安置在西院里,派两个丫鬟照顾。” 她自己心里也有安排,这会儿外头沸沸扬扬传着祁郅言的艳史,这关头再多一个只会让这件事一直冷不下去。 反正离生还有八九个月,这期间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江弯住进了武定伯府,成了祁郅言房里的江姨娘,她还算安分守己,平日除了和祁郅言见面,就是自己待在房里。 连吃饭都不和别人同桌,喝水也是一样。 安氏派去的人都说她很识趣,安氏心里这才满意。 没过几日,她找祁郅言到身边,先是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 “你知道丞相府提了什么条件?知道娘花了多少银子,才给你摆平了这件事?!” 祁郅言在安氏跟前跪了下来,“娘,我知错了。” “明日你带着歉礼上门,再好好给那赵括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等现在的风头过去,我让你大伯给你寻觅一个高门贵女,早日给你结亲。” 祁郅言犹豫道:“那江弯?” “她虽然老实本分,但也只有这一点好处。她腹中那个孩子,只会阻碍你的前程。等过几日,娘就会让她不慎小产。” 安氏看出祁郅言有些不舍,大约是头次做父亲,即便他只拿江弯当玩物,也会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安氏道:“郅言,你不要心软,你往后定会子孙满堂的。何必在意眼前这一个。” 祁郅言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形踉跄了一下。 安氏忙扶住了他,“郅言,你这是怎么了?” 祁郅言甩了甩脑袋,说道:“没什么,大概是起猛了。不过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时常手脚打颤,前两日还起了红斑,不过现在已经消下去了。” “是不是痱子病?娘让府库的人再给你送些冰去。” “好。” 祁郅言扶着额回了院子,远远的看见江弯站在门口迎接他。 江弯走上前扶住他,关切的问:“爷怎么了?” “没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妾身备好了膳食,请三爷去用膳。” 江弯怯生生问他:“三爷是去看夫人了吗?夫人还怨妾身么?” 祁郅言看着她的脸,便生了怜惜,想到安氏的计划,多少对她有些心疼,便说: “母亲对你满意些了,说你很老实。” “真的!” 江弯很是欢喜,“那妾身能请夫人来用膳吗?妾身不愿爷夹在妾身和夫人之间,两边为难。正好妾身肚里的孩子,也想提前见见祖母。” 祁郅言勾了勾嘴角,“明日我找她来。” 179一个传染俩 几日后,府医来到安氏的住处,躬身作揖,“二太太。” 安氏放下了扶着额的手,一脸疲惫,“你来了,坐吧。” “二太太面容憔悴,可是近些日子没有休息好?” “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两日总觉得恶心,吃不下饭,前两日还有些发热,你给我诊脉,看看我到底是怎么了。” 府医应了声,放下医药箱拿出脉枕给安氏垫好,细细枕起脉来。 “太太,劳烦您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安氏乖乖照做,府医的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他问道: “敢问夫人最近,身上可有出现什么东西?下腹可会觉得疼痛?” “前两日身上长了几个红斑,稍微有些发痒。” 安氏眼神稍微有些躲闪,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府医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慌张的跪正,“太太,太太您,您是……” “我怎么了?!” 安氏看他反应这般大,吓得魂都飞了。 府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您这症状,和花柳之症十分相似啊!” 屋内婆子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安氏。 几乎是下意识的退后远离了她。 安氏瞪着眼睛看了府医片刻,大声喝道: “庸医!你这庸医!竟然敢污蔑我!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婆子咽着口水喊人进来把府医轰了出去。 安氏坐在桌旁身子不停颤抖,吩咐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往外说,知不知道!” 她顿了顿,低声道:“去外头,再偷偷找几个大夫进来!” 自从安氏管家以后,李氏心里十万个不服气,暗中一直让人盯着。 安氏身子出了问题,李氏也有耳闻,一听说她将府医赶出了院子,李氏顿时来了兴趣,派人把府医找了过来。 “二太太寻你去,到底是为了何事?她是不是病了?病的严重不严重。” 府医颤颤巍巍道:“小人,小人不敢说啊夫人!” “嗯?有什么不敢的?说!” “二太太所描述的症状,像极了得了花柳病的人,而且病情已经是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什么?!” 李氏险些从凳子上滑下去,连连退后。 “你来之前沐浴过了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烧些艾草去!府上每个角落都必须熏够!你!马上派人把安氏的院子看守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出来!包括祁瑶瑶,祁郅言……这些人的院子,全都看管起来!” 李氏踉踉跄跄的摔坐在位子上。 抓着崔妈妈的手道:“快,快去禀告伯爷!” 安氏前脚找了大夫到院子里,后脚就听说李氏派人,把她的院子封了。 安氏脑袋嗡的一声,疯狂跑到外院,正巧看见李氏命人关门。 “李村红!你要干什么!你们都疯了吗,都要造反吗!竟然敢封我的院子!都给我滚开!” 安氏冲那群护院扑上去,他们似乎都怕极了她,慌忙后撤,用棍子挡。 李氏躲在后头,高声道:“你得了花柳病!不封你的院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伯府上下的人都被你传染了吗!” 安氏呆愣一瞬,尖叫道:“你胡说!谁告诉你的!我才没有得什么花柳!我没有!!” “那你找大夫来做什么!” 这时候,屋内的大夫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别封院,别封别封,老朽还没出去呢!” 李氏指着大夫便问:“你说!她是不是得了花柳!” 大夫为难的看了眼安氏,“的的确确是花柳症,看样子是被人传染上的。” “啊啊啊!我没有!我没有!你们竟然敢污蔑我!我杀了你们!” 安氏朝着离得最近的家丁扑了上去,被他一棍子敲晕了。 大夫连忙说道:“千万别碰她的血!这花柳症就是血传染的最快!速速拿水泼了去,再把这药物撒上!” 李氏待不下去了,扭头就朝祁郅言的院子跑了过去。 祁郅言还在和府上的护院周旋,他已经砍伤了两个,表情狰狞的说道: “都给我滚开!老子都说了,没得什么狗屁花柳!你们把我娘怎么样了!都给我滚开!” 李氏带着府医匆匆赶到,其他护院前来驰援,好歹是钳制住了祁郅言。 祁郅言冲着李氏破口大骂: “不过乡野村姑!竟然敢设计害我和我娘!姓李的,你给我等着!” “府医,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源头!我就知道,整日流连花楼的混账,早晚会害了我们伯府!” 府医都不用上前,指着祁郅言袖子上破洞下的疮口,便道: “那就是花柳症的症状,三爷比二太太更严重,肯定是三爷传染给了二太太。” 祁郅言心里发慌,面上还强撑着吼他没有得什么花柳。 武定伯今日去同僚家中叙旧,还没说几句话,自家府上的下人就来了。 简单耳语了两句,武定伯脸色大变,赶紧告辞马不停蹄回到了伯府。 李氏正在房中,让府医给祁承序诊脉。 这两日他和祁郅言接触过,李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泪流个不停。 武定伯迈进屋内,“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花柳!” “伯爷!” 李氏哭着扑到了他的怀里,“都是祁郅言那小子,府医说了,二弟媳的花柳症就是他给传染的,连他那个怀了孕的妾室,也被他染上了。伯爷,可怎么办啊!” 武定伯也失了镇定,那厢府医诊完了脉,说道:“二爷并未染病的症状,伯爷和夫人可以放心了。” 武定伯松了口气,沉着脸吩咐:“明日把府里上下,全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 “安氏、祁郅言和沈弯的院子都封了?” “都封了,伯爷放心吧。” 武定伯询问府医:“这病可有医治的可能?” 府医摇了摇头。 “花柳症虽自古就有,但迄今为止还没有能有效根治的法子。就只能……只能……” “伯爷,当务之急,是得先把这两个得了病的赶出去啊!不然府上再传染了哪一个,可就全完了!” “伯爷放心,花柳症除却要做那档子事,就是触碰或喝了得病之人的血,正常接触是不会传染的。” 武定伯揉了揉眉心,“过几日,就让他们三个搬出伯府去。” 180祁郅言死了 李氏给安氏找来的大夫都塞了银子,让他们不要把伯府人得了花柳的事说出去。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防得住。 伯府连续几日人心惶惶,不少人进出都蒙着脸,很快闲言碎语就在盛京传开了。 安氏并不想搬出去,可她年纪大了,身子虚弱,才不过几日下身已经长满了恶疮,又疼又痒床都下不了。 祁郅言虽然难受,但行动上暂时还没有问题。 武定伯吩咐,把安氏、祁郅言和沈弯暂时关到了一个院子里。 祁瑶瑶每日都会到院外哭,祁郅言隔着门对她说: “瑶瑶,你让任飞去找太医,这病一定能治好的,林家不是医药世家吗!你去找林家,去找纪舒!绝对能治好的!” “三哥,我,我……” 祁瑶瑶痛哭不止,她哪里敢告诉祁郅言,谢家已经并不打算再救他们了。 昨夜,祁瑶瑶得知母亲和哥哥染上花柳,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不敢找婆母求情,只能等着谢任飞回府,祁瑶瑶抓着他的衣袖便道: “夫君,求求你救救哥哥吧,哥哥是你的左膀右臂,哥哥若是死了,夫君你往后也没有帮手了。” 谢任飞眼里闪过一丝不耐,面上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他叹息着摇头,“瑶瑶,花柳是治不好的,你应当知道吧?” “京中有那么多神医,林家呢?林家总能治好的,再不济,也能拖着哥哥的命,夫君,你就帮帮他!” “瑶瑶,你知道我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吧。” 谢任飞的视线让祁瑶瑶愧疚难当,“我知道,可是……” “纪乘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我在江州埋的人手,已经有大半被他抓到牢里去了。如今正在审。” “什么?那他没问出什么东西吧!” “眼下还没有,因为他,王海为了保我,都在狱中自尽了。” 谢任飞捂着眼睛,就着凳子坐了下来,一副悲伤至极的模样。 王海是江州豪绅的儿子,也是谢任飞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祁瑶瑶抱住谢任飞轻声安慰,心知他此刻一定不好受。 谢任飞从祁瑶瑶胸口抬起头,脸上看不到半分悲伤。 唯有声线带着悲痛,说道:“瑶瑶,并非所有人都是王海,若是那些知情的人被纪乘风抓到,你说我可还逃得掉?我死不要紧,但我放不下你和母亲。” “夫君,你别说了!事到如今,不如就将他们全都灭了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这事风头过去,还是可以用阿芙蓉赚钱!” “瑶瑶,你哥哥也知道阿芙蓉的事,他如今身患绝症,若是就此去了,就再也没有亲近的人,知道幕后之人就是我了。” “……” 祁瑶瑶哑了嗓子,谢任飞缓缓道:“等他去了,我必定为他风光大葬。” “瑶瑶,你是我的妻子,我未来的王妃,我希望你能一心为我。” “我、我自然是一心为了你的。” …… 祁瑶瑶坐在门后的台阶上,身前是谢任飞承袭乾西王爵位后,她为王妃的康庄大道,身后是累赘的母亲和兄长。 祁瑶瑶抹了眼泪,起身说道: “大哥,告诉母亲,我明日再来看你们。” “瑶瑶!你一定要找谢任飞!找他救我!他若不肯,想卸磨杀驴……” 祁郅言表情狰狞,双拳狠狠捶在门上,低声道:“你让他不要忘了,我都知道什么……” 祁瑶瑶浑身冰凉,从喉中挤出一个嗯,转身离去了。 武定伯府里阴气沉沉,冠军侯府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 祁野今日休沐,纪舒拉着他在院子里乘凉下棋。 祁野棋艺不如纪舒,被她逼到绝境,皱着眉思考该落在哪里。 纪舒托着下巴等着,眼神飘向隔壁伯府,忍不住道: “将军,你猜猜,祁郅言还能活多久?” “花柳症不能痊愈,但只要日日服药,戒色戒躁,寿终正寝没问题。” “除非……” 祁野话锋一转,落下一子,“除非有人不想让他继续活着。” “我现在有些好奇,我对祁郅言下手,是不是阴差阳错给他人做了嫁衣。” 纪舒捻着棋子落在棋盘上。 祁野轻笑道:“有他帮你动手,也省得你脏了手。” “说的也是。” 纪舒正想着如何截断祁野,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他道:“将军查出阿芙蓉的幕后之人是谢任飞了?” “推断出的。谢任飞此人,够谨慎,也够狠。贩卖阿芙蓉的富商之子王海,是他的好友,你大哥将他下狱后严刑拷打,还没问出真相,他就自尽死了,他和谢任飞生意上有来往的事被全部抹除,只剩下二人狐朋狗友的那些事,根本无法动他。” “祁郅言若是聪明,就该及时止损,在现在将和他的事供出来,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他未必肯说。” 纪舒呢喃,“但不知道,他能不能留下什么证据。” 翌日,安氏三人的院子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外头护院江弯喊道:“快来人!三爷出事了!三爷出事了!” 安氏在房里,被江弯这声惨叫惊醒,浑身冷汗,奋力起身往外头爬了过去。 “言儿……言、言儿……” 武定伯带着府医赶到厢房时,只见祁郅言躺在地上,眼珠瞪得很大,手死死捂着胸口,满脸都是震惊和不甘。 桌上有干掉的墨和几张空白的纸张。 府医上前检查了一番,说道:“三爷看着像是因心悸而死。只是具体为何,还需要仵作验尸。” 李氏捂着口鼻站在屋外,说道:“他得了花柳,若是验尸,岂不是要被感染上!” 武定伯扶着额道:“先把人包起来,送到官府去,死因一定要查清。”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得了花柳,根本没有下人敢进来伺候,就连送饭的也不敢进屋,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弯哭的快断了气。 “昨夜三爷说要写什么东西,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过。妾身今日来请三爷用膳,谁知一进门就……” “言儿!我的言儿——” 安氏惨白着脸突然出现在屋外,李氏尖叫一声,险些被她吓晕过去。 “言儿!” 安氏看见地上的尸身,气血忽然翻涌。 噗的一声,喷出一地鲜血,仰头栽了下去。 众人生怕被感染,纷纷尖叫着撤离,唯有江弯敢上前,抱着人起来探了鼻息,两眼发直,呆呆道: “二太太、二太太她、她没气儿了……” 181亲娘后娘都不如纪舒好 伯府前不久才给祁老太太办过丧事,白幡还没全部撤下来,转眼又是两条人命。 吓得李氏赶紧请了几个大师来,在伯府做法,好好驱了驱邪。 祁家二老爷任期内赶不回京城,只好传信让伯府将母子俩的棺椁抬去江州,他在江州给二人置办丧事。 正巧武定伯嫌他们两个死的丢人,马不停蹄的让人把尸身抬走了。 祁瑶瑶跟着送葬的队伍追出了京城,回来后大病一场。 伯府上不得安宁,趁着她们没空来找麻烦,纪舒带着青檀和喜桃,到南街的大佛寺上香。 她叮嘱了二人换新的衣裳,去之前沐浴更衣。 喜桃在纪舒的吩咐下虔诚的上了第一炷香,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纪舒出门后笑着给二人各送了一个荷包。 “好好收着,里面是我和住持师父求的开光符纸。往后平平安安。” 她这话是冲着喜桃说的,她终于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喜桃笑着把荷包系在腰上,“奴婢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回到侯府以后,喜桃被管事喊去办事,青檀对纪舒说道: “夫人,江弯和她的家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奴婢给了五百两银子,把她们送出京城了。” “伯府有没有动静?” “祁瑶瑶派人寻过,不过自然是没什么结果就对了。” 纪舒想也是如此,若安氏活着,兴许会追究一二,可安氏死了,祁瑶瑶没了依靠,只能听谢任飞的。 谢任飞恐怕还要谢她帮着料理了祁郅言,至于祁郅言的死到底是为什么,他应该丝毫不关心才对。 纪舒回了厢房,刚关上门便被从后抱了个满怀。 祁野下颚垫在她肩上,酸溜溜的说道:“我瞧见青檀和喜桃腰上有两个荷包,绣着佛印,是你给她们求的?” 纪舒转过身圈住他的脖颈,轻笑道:“前儿我大哥听说大嫂孕吐的厉害,特意从江州送回来两箱陈醋,大嫂给了我一箱,将军要不要尝一尝?” “啧。” 祁野在她唇上轻轻咬了咬,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纪舒笑弯了腰,从袖里取出一对同心结,递给祁野一个。 “同心结,一人一半,这不比符纸更好?” 祁野面色转晴,笑着把同心结系在腰间,又拿过另一个认真给纪舒系上。 二人细细碎碎的从外间亲到里间,祁野今儿格外粘人,哑着嗓子道: “武定伯丁忧,兵部缺人,明日我要去上值。京城事情太多……还是关外好。” “那等哪日京城的事情平定了,我和将军去关外住几年。” “真的?” 纪舒笑容温柔,“当然,你我是一家人,自然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屋内一片潋滟情浓。 转瞬八月过半,乡试结束,纪舒和祁野一道来国子监接纪潜渊。 魏夫子是真对渊哥儿寄予了厚望,自从祁野和纪舒成婚,纪潜渊唯有婚仪那日去观礼,后来就一直住在国子学闭关读书。 好不容易会试考完,才争取到回家休息的时间,但也只有短短五日。 纪舒夫妻俩就和旁的来接孩子下学的父母一样,携手站在国子学前。 祁野打发了所有前来攀谈的同僚,淡淡道: “来接孩子,不谈公事。” 同僚笑容微妙,虽然早知道祁野取的温裕县主,新婚前立女户认了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孩,但没想到祁野真的会认下这个便宜儿子。 纪潜渊跟着伴读走出监学,一眼便看见了纪舒。 他眼睛微亮,加快速度跑了上去。 “母亲!” 二人短暂的拥抱了一下,纪潜渊拱手作揖,冲祁野一拜,“父亲。” 他身上还带着祁野之前送他的狼牙,紧贴着胸口,让人无比安心。 祁野微微一笑,领着他往马车上走,一边问道:“在国子监住的可还习惯?” “哪里都很好,爹娘不必为我担心。” 纪舒:“夫子留的课业多不多?睡的好吗?我看你长高了许多,就是瘦了。” “不多,睡的特别好,娘给我的香袋可好用了。” “……” 三人有说有笑的上了马车,祁野走在最后,上马车前倏地回眸看向某处。 意味不明的哂笑了声,才钻进马车里。 半晌,国子学旁柱后,祁承序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已经不见侯府马车的踪影。 “祁公子在看什么?” 身后谢任飞的声音将祁承序唤回了神,他冷着脸转过身说: “没什么,世子都说好了?” “自然,国子监祭酒与我外祖有几分交情,送行哥儿来读书还不容易。” 谢任飞打开折扇了扇风,跳上了马车,“回府吧。” 二人回到武定伯府,谢任飞回了院子,祁承序来到正院,等候已久的李氏上前便问: “怎么样,谈妥了吗?” “妥了,五日后开学,直接送过去就好。”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李氏笑得十分得意,“哼!什么魏博士,也不过如此。当初说什么国子监永不录用行哥儿,如今呢?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什么!” 祁承序:“我回房去了。” 祁承序来到长乐院,这里一草一木,匾额什么的都没有变,他偶尔恍惚还会记岔,仿佛纪舒还住在这里。 但他一走到里院,看到的还是纪霏霏的身影。 天热,她穿的十分清凉,肚皮已经有微微的拢起。 纪霏霏站在廊下,祁谨行站在烈日下,捧着一本书边抹眼泪边背。 看到祁承序瞬间绷不住,嚎啕大哭:“父亲!父亲救我!” “二爷,您回来了。” 纪霏霏走上前道:“行哥儿去国子学读书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办好了,你给他收拾收拾笔墨纸砚和行囊,五日后让伴读陪他一起去。” “太好了。”纪霏霏看着很高兴。 祁谨行却觉得五雷轰顶。 他不想读书,他不会读书! 祁承序问纪霏霏:“他这两日可老实?” “行哥儿还是不喜欢妾身,妾身让他读书也不肯,妾身只能学姐姐以前,让行哥儿站在艳阳下读书。姐姐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胡说!母亲才没有这样,母亲从来不这样对我!” 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被他骂乌龟王八,打了他的手掌心。 祁谨行忽然无比想念纪舒。 不管是他亲娘,还是眼前这个后娘,都没有纪舒好! 他要做纪舒的儿子! 182似曾相识的谢溶月 祁谨行哇哇大哭,喊着要纪舒做娘。 纪霏霏眼珠骨碌一转,假装温柔的劝道:“行哥儿,你别说胡话。姐姐如今是你的大伯母了,她怎么可能给你做娘啊,除非你是你大伯父的儿子,你爹可站在这儿呢!” “我就要纪舒做娘……爹爹、爹爹逼我读书,我也不要你做爹爹了,我要找祖母,让祖母给我换个爹爹!” 祁谨行被李氏宠的无法无天,完全不知道这一句话,给祁承序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他的夫人去做了祁野的夫人,如今他的儿子,还吵着闹着要做祁野的儿子! 仕途上,他比不上祁野,家事上竟也被他压着。 祁承序大步上前,拎起祁谨行,便要下人拿绳子来,将他捆在了一边的树上。 他则折了柳条回来,二话不说便往祁谨行身上抽。 “不孝子!让你胡说!让你还敢胡说八道!” “啊!!好疼啊!祖母救命啊!娘!救命啊!” 纪霏霏心里爽的要命,面上却又装出一副担忧害怕的模样,催促婆子: “快去找夫人啊!” “二爷,二爷您消消气,行哥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别给打坏了啊!” 婆子拉着她不让她上去劝架:“姨娘腹中还怀着孕,二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若是误伤了小少爷可怎么好!” 李氏被叫来时,祁谨行已经挨了好几鞭,哭的收不住声。 李氏一把推开祁承序,大吼道:“还不快把行哥儿放下来!府医呢!快把府医找来!” 伯府上闹得天翻地覆,侯府上却十分安宁。 晚膳过后,祁野便领着纪潜渊来到侯府后头的校场。 校场特别大,除了练武台,还有沙地、跑场、箭靶场许多练武的地方,纪潜渊看的眼花缭乱。 校场的护院纷纷冲二人见礼。 祁野问纪潜渊:“你虽然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但现在开始还不算晚。怎样,要不要跟着爹学武?往后遇上讲不清道理的,还能直接上手解决。” 男子仿佛都天生尚武,渊哥儿也不例外,看祁野的眼神都放光。 祁野满意的勾唇,“好,那就先从马步开始练起。等你入门了,再去挑趁手的武器,爹给你找师傅。” 纪潜渊开始原地扎马,祁野绕着他指导姿势,第一次足足撑了有半刻钟。 纪潜渊捧着水袋咕嘟嘟喝水,忍不住问祁野:“爹爹最擅用什么武器?我想看爹爹练武!” 祁野今日心情不错,沉吟片刻道: “也好,就当饭后消食。” 他到兰锜旁顺手挑了一柄银枪,随手耍了两下,等适应了手感,才点了一人出来。 是侯府上的侍卫长,也是他军营中的下属。 “陪我过两招。” 侍卫长并不大情愿被血虐,被其他人硬推上比武台,挑了两把弯刀,拱手作揖,轻声说道: “将军,大庭广众,小少爷还在,您给属下留点面子。” 祁野笑道:“我儿子在下头,不能让他丢脸。正巧我试试你武功退步没有,记着,用全力。” “看好了,第一招!” 银枪来势汹汹,侍卫长连忙提刀抵挡,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祁野有意放水,二人打的有来有往,比单方面碾压有些看头。 纪潜渊站在下头,看得两眼发直。 纪舒在前院让人备了汤给父子俩,看他们一直不回来,便让喜桃端着汤和她一块到校场寻人。 谁知刚到,便看到祁野在比武台上和人过招。 银枪一扫,那人提刀抵挡,震得双手发麻,连退数步,没站稳摔下了演武台。 胜负已分。 “好!” 校场内一片叫好声,祁野跳下演武台亲自把人拉了起来,笑着说: “还行,能撑这么久,这些日子没偷懒。” 侍卫长黑脸微红,抱拳作揖,“多谢将军。” “回去把手包扎好,药直接去问府医要。” 祁野将银枪放回兰锜上头,提步朝纪舒走了过去。 他倾身贴近,轻声道:“怎么突然来了?刚才都看到了?” 纪舒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祁野笑道: “觉得如何?没给你丢脸吧。” 纪舒歪了歪头,声音软软的,“我觉得……我夫君真厉害,而且,特别俊。” 二人咬了一会儿耳朵,便被扑上来的纪潜渊打断了。 他捏着拳头磕磕巴巴道:“父、父亲,我、我也想学枪!” 祁野爽朗的大笑,“好,等你打好了基础,我亲自教你。” “好了好了,天气这么热,就别在这里耗着了。”纪舒弯下腰,抽出帕子给纪潜渊擦了擦汗。 “我带了汤来,在喜桃姐姐那里,喝了消暑,快去吧。” “嗯!”纪潜渊用力点头,朝喜桃跑去。 祁野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对纪舒道:“改日我去找皇帝,给渊哥儿请封世子。” 纪舒一愣,好半晌没说话,祁野挑了挑眉,“怎的?岁岁觉得不妥?” 纪舒成婚后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也是不想强求。 若祁野介意纪潜渊不是他们两个的亲儿子,所以不给他什么,纪舒也能理解。 反正她早已备好了往后要给渊哥儿的东西。 但祁野能接受,纪舒也真心高兴。 祁野道:“亲不亲的无所谓,我只看一个眼缘。这小子是个好的,不管他以前是不是,以后他就是你我的儿子。” 纪舒任他牵过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由衷道:“将军,谢谢。” 谢谢你,纵容我的所有任性。 祁野默默垂首,在她耳后落下一吻。 …… 一辆马车从冠军侯府驶过,停靠在武定伯府前。 车夫拿着小凳,接下来一人。 门房看着下来的漂亮姑娘,摸不准身份,“请问你们是?” 姑娘身边的婢女说道:“我们姑娘是乾西王府刚找回来的小姐,今日是来见老王妃和夫人的。” 门房恍然大悟,连忙把人请进了府中。 李氏很快得知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老王妃住处。 屋内重逢的哭声不断,李氏走进门便道:“听闻谢姑娘已经到了,妾身特意来给老王妃贺喜的。” 乾西王妃抬起头,抹了一下眼泪,将脚边的姑娘扶了起来。 “溶月,这位是武定伯府的伯夫人。” “这位是我外孙女,谢溶月。” 谢溶月看向李氏,微微欠身,“伯夫人。” 李氏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谢姑娘有些……似曾相识。 183祁承序和谢溶月 李氏并未多想,笑着上前牵住了谢溶月的手。 “谢姑娘模样真俊俏,我看着还有些似曾相识,诶呦说不准呐,你我还有什么缘分呢!” 李氏心思忽然活络起来,拉着谢溶月问:“姑娘这些年都住在哪里呀?可有读过书写过字什么的?” 谢溶月还未张口,老王妃便说:“溶月流落在外多年,会不会读书写字都不要紧。” 李氏悻悻的笑了笑。 老王妃让谢溶月坐到身边,耐心的问了她这些年的近况。 李氏也坐下细听,得知谢溶月这些年,是被关外的一户人家收养了,那户人家无儿无女,待她还算亲厚,也教过她读书习字。 谢溶月还当场给老王妃写了一幅字,李氏凑在一旁看着,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老王妃:“溶月,你这阵子就住在伯府上,王府还在收拾,等收拾完了咱们才能搬回去。” “溶月都听外祖母的。” “月儿回来了吗?” 外间传来谢任飞的声音,他走进里间,老王妃笑着说:“溶月,这是你表哥,谢任飞。” “表哥好。” 李氏快步上前,拉了一把祁承序,“序儿,快看看,这位就是老王妃的外孙女溶月。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瞧她的字,写的多好看啊!” 祁承序看着谢溶月,微微皱了皱眉。 这张脸如此陌生,但这双眼睛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祁承序并未细想,再不给反应他的胳膊就要被李氏掐烂了。 祁承序拱手作揖,“谢姑娘。” 谢溶月点了点头,并未回应什么。 李氏在一旁干着急,等离开了院子,她立即将祁承序拉到身边,低声埋怨: “序儿,你怎么回事?我方才一直让你多和谢溶月聊两句,你怎么都没反应?” “我为何要和她多聊一句,我与她根本就不认识。” “她要在府上住些日子,你二人总会有交集的!你瞧见没有,老王妃和谢夫人多宠谢溶月?” 李氏那些小九九都写在脸上。 她低声说道:“你身边正室之位空缺,娘一直在想给你选谁家的姑娘好。如今这不是就有个近水楼台的在面前!” 李氏越想越觉得靠谱,谢溶月这般受宠,说不定以后还能捞个郡主的位子当当。 祁承序若能娶了她,那纪舒算得了什么东西,伯府也定能在乾西王帮衬下,扶摇直上! 祁承序眉头微皱,“我和她……” “序儿,这样好的机会,你可不要犯糊涂。” 祁承序想了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 连续几日,祁承序早出晚归,身上偶尔还会沾上些脂粉香气,令纪霏霏十分火大。 自从和离以后,祁承序后院的确多了许多人,但他待纪霏霏总有几分不一样。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纪霏霏都十分受用。 可如今才过了多久,竟然就故态复萌,纪霏霏气得心肝疼。 这日,晚膳时分,祁承序还不见人影,纪霏霏大怒,找来祁承序身边的近侍道: “你说,二爷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见了什么人!” 纪霏霏大着肚子,最近还因为奉承李氏奉承的好,得了些掌家权,下人哪里敢得罪他。 近侍直接便说:“二爷这两日,常往府上洞庭阁方向去,偶尔还会出府,去湖心亭这些地方转转。” “就只有他一个人?” “还、还有乾西王府的……谢溶月,谢姑娘。” 纪霏霏眼前忽然一黑,这谢溶月她知道,乾西王府刚找回来的小姐,深得王妃宠爱。 她攥紧拳头,心里一阵恐慌。 不会吧,不会祁承序是起了娶谢溶月做续弦的心思吧! 她刚刚得了掌家权,还没威风几日呢,若是谢溶月做了主母,她又要变回以前默默无闻的妾室。 纪霏霏不甘心啊! 她咬了咬牙,“你二爷现在何处?” “小人刚才,刚才还和二爷在洞庭阁,二爷在陪谢姑娘用膳。” 怪不得回不来。 纪霏霏冷笑道:“你去禀告二爷,就说我吃了生冷的身子不适。对了……再告诉他,行哥儿伤势有些严重,让他尽快回来看看。” 近侍应了声,正要离开时,纪霏霏叫住他说:“记住了,要当着那谢姑娘的面说!” 纪霏霏就不相信,谢溶月听到这些心里会不膈应! 没过多久,祁承序果然回了长乐院,先去看了祁谨行,才来到纪霏霏这里。 “二爷……” “别起来了,身子如何?” “二爷放心,妾身已经好多了。” 纪霏霏一脸担忧的问他:“妾身是不是打搅了二爷的事?是妾身的错,方才就该拦着七宝,不让他去叫您的。” “行哥儿伤口发炎了,我叫人重新给他上了药,七宝叫的很及时。” 祁承序并未提及她,纪霏霏姣好的容颜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正打算开口,祁承序对她道:“你把院子里收拾收拾,明日世子要带着谢姑娘,来找我喝茶谈事。” “来长乐院吗?” “我们在前院,届时你陪着谢姑娘聊聊天。她从关外来,胆子小,你不要吓到她。” 纪霏霏咬着牙挤出一个笑来,“妾身、妾身知道了。” 纪霏霏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她特意换上一身最体面的衣裳,站在门口等待谢溶月到来。 没过多久,一道倩影出现在外院,谢溶月一袭蓝衣款款走来。 纪霏霏微微愣了愣,倒不是被谢溶月的容貌惊艳住了,而是谢溶月的穿衣打扮,和身上的气质,总让她幻视纪舒。 纪霏霏皱了皱眉,调整好表情迎上前。 “妾身纪氏,见过谢姑娘。” “不必多礼。” 谢溶月莞尔道:“祁哥哥与我表哥在前院有事要商谈,便让我来这里,姨娘有孕,我实在叨扰了。” 这才几日,哥哥长哥哥短,不愧是关外来的厚脸皮娼妇。 纪霏霏在心中谩骂,面上却是笑着的,“姑娘随我来吧。” 谢溶月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跟着纪霏霏,好奇的问道: “听祁哥哥说,他有个儿子和纪姨娘住在一处,怎么不见他?” 184祁野出征,纪舒重回伯府 “哦,姑娘说行哥儿啊,行哥儿前两日让二爷教训了,现在正在东上房里养伤呢。” 谢溶月眼底闪过一抹焦急,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 “那实在可惜了,我还准备了礼物要给行哥儿做见面礼呢。” “若不然,姨娘带我去看看行哥儿吧,好歹我撂下东西再走。” 纪霏霏并不想如她的意,谢溶月这明显是想提前讨好行哥儿,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如今是祁承序还未挑明,若真挑明,谢溶月不上赶着做他的继室。 真是脸都不要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拒绝,谢溶月便道:“纪姐姐若是不便随意答应我,那我去问祁哥哥吧。” 纪霏霏还没来得及阻止,谢溶月已经叫贴身的丫鬟去了前院里。 没过多久,丫鬟便回来说:“小姐,祁二爷说了,您随意去探望。” 纪霏霏笑容勉强,走在前头引路,“谢姑娘请跟我来吧。” “行哥儿这孩子淘气,待会儿若有什么言语,还请谢姑娘多多担待。” 谢溶月不置可否,跟着她来到房间里,浓重的药味让她微微皱紧了眉头。 纪霏霏撩起帘子走到里间,祁谨行趴在床上,低着头抠抠搜搜不知在玩什么。 纪霏霏拧了拧眉说:“行哥儿,我不是说了,让你养伤的时候看书的么?你在做什么?” 谢溶月走进屋内,祁谨行突然抬手把手里的东西朝她俩砸了过去。 那东西落在谢溶月脸上,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大蛐蛐! “啊啊啊!” 谢溶月放声尖叫,闭着眼将蛐蛐从脸上扑落下去。 纪霏霏忍着笑,呵斥祁谨行:“行哥儿!这是你父亲的客人!你怎么敢这么做!” “你滚!滚呐!谁让你进小爷房里的!你还没成我爹的正妻呢!来人!把她们赶出去!赶出去!” 祁谨行在床上扑腾,无能狂怒,一副熊孩子的模样。 纪霏霏只能带着谢溶月退出了里间。 “谢姑娘见谅,行哥儿就是性子顽劣一些,二爷让我教导,可他一直说我不是亲娘,从不听我的话,还时常羞辱。偏偏夫人和二爷伯爷都很喜欢行哥儿,我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惯着。” 纪霏霏妄图以这些话劝退谢溶月。 谢溶月看着却无动于衷,只问道:“祁哥哥为何无缘无故,把孩子打成这样?就是他顽劣,也不能全靠棍棒相加。” “嗐,还不是他吵着闹着,要认隔壁侯府的侯爷和侯夫人做爹娘,才把二爷惹恼了。” 谢溶月脸色倏地变了。 “认侯府的人做爹娘?” “是啊,姑娘有所不知,隔壁侯府的侯爷,是二爷的大哥,他的妻子纪舒,曾经……也做过二爷的妻。她养了行哥儿一阵子,行哥儿现在一心想认她做娘。这孩子,不知他亲娘听到这些话,要多伤心。” 纪霏霏虚伪的抹着眼角。 谢溶月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的跟着纪霏霏离开了东上房。 转眼入秋,西边部族传来些小动静,朝廷正在商榷选定平乱的将领。 朝臣争论不休,有的提议让皇子前去,有的却说几个皇子经验不足,不能少了有经验的主将带领。 说着说着,主将的名头就降在了祁野的头上。 纪舒得知消息有些惊讶,她很快平复下心情,问道: “这一去要多久?年前能回来吗?” “以前我和外祖去驰援过西部的战乱,至多半年。” 纪舒嫁给祁野的时候,就想过二人会因战事分别,她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恹恹道: “我给你收拾行李。把秋冬的衣裳都带上。” 她走了没两步,便被祁野拦腰抱了回来,按倒在床榻上。 醇厚低哑的声线伏在她身上,幽幽道:“不着急。” 暖玉生香,缠绵情长。 出征这日,纪舒特意到城门相送,祁野一袭甲胄,和他们在关外相遇时一样,将士们正听皇帝训,齐喝声惊飞了树上的鸟儿,叫人热血彭拜。 祁野上马离开时,似有所感,回眸看向城墙顶上,二人相视而笑。 直到出征队伍渐行渐远,祁野的身影化成一个黑点,再看不清,纪舒才红着眼睛走下了城楼。 回到侯府,纪舒在房里歇了一下午,才恢复了精神。 正打算叫人传膳,喜桃回来说道:“夫人,隔壁伯府请您过去一趟。” 纪舒刚穿好衣裳,想了想道:“去回话,说我马上去。” 纪舒看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头上的钗环。 成婚后两个月,她和祁野朝夕相见,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如今他刚走,纪舒心里空落落的。 但转念一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能趁着他不在的时间,解决自己身上的事,等他回来便能安心过日子。 纪舒梳妆净面后,便带着喜桃来到武定伯府上。 前堂厅里,武定伯、李氏等人全都在,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 纪舒走上前见礼,“父亲,小娘。二弟和纪姨娘也在啊,今日人怎的如此齐?” 武定伯招呼她坐下。 “长嬴出征,这顿饭当是给他送行。舒儿啊,这段日子长嬴不在侯府,你一人难免孤单寂寞,若不然你搬回来?东院的屋子,原本就是长嬴幼年住的,我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 纪霏霏心里一咯噔,忍不住说: “伯爷,这,大嫂侯府上还有许多事务呢,这贸然搬来,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武定伯不悦:“有什么不妥当,侯府本就只有两个主子,没有那么多的事。舒儿,你来了以后,让你府上管事的把侯府看好就行了,即便有事,从伯府过去也才几步路。伯府上的人你也都认得,我是怕你这阵子太想长嬴,生出病来。” 祁承序拳头攥的咯吱作响。 武定伯又说:“你往日管家,这次回来,还让把对牌放在你这里。我也好安心呐。” “伯爷!” 李氏和纪霏霏的表情都变了。 武定伯却跟没看到似的,一门心思扑在纪舒的身上。 纪舒思考半晌,微微一笑,“既然父亲这么说,我就不推辞了。” 185对牌是谢溶月的 喜桃陪着纪舒回到侯府,关上门便焦急问道: “夫人为何还要回伯府?整日看着那些人,奴婢都替您觉得憋屈!” “离得越近,越方便打听到我想知道的事,更容易除掉我想除掉的人。” 纪舒倒了盏茶一饮而尽。 她眸色深深,心中其实早有回去的打算,就算祁野不走,她也会同他商量这件事。 大哥关于阿芙蓉的案子还没办完,危机还未完全解除,她如今虽然知道幕后黑手是谢任飞,却没有半点证据。 纪舒不信祁郅言不会给自己留一个后手,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完完全全信任谢任飞。 只有离得近,她才能想办法找到那些证据。 纪舒撂下茶盏,“不要说了,收拾收拾,明日就搬回去。” 翌日,武定伯亲自迎她来到东上房的九霄院。 他丁忧后整日闲得慌,跟在纪舒身后看着喜桃等人给她安置行李,笑着说: “等你把东西放完,为父陪你去府上走走?后花园买了几株新的菊花,你看看喜不喜欢。” “不必了,我想在房里休息,父亲去忙自己的事吧。” 纪舒客气且疏离的赶走了武定伯,在他离开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她叫来青檀,轻声吩咐道:“去查查祁郅言的住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是,夫人。” “夫人,纪姨娘来了!” 纪舒往门外看去,纪霏霏笑着走进屋,欠身说道: “大嫂回府,我特意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的,告诉我,我也好赶紧给大嫂添置了。” “东西都很全,辛苦了。” 纪舒对纪霏霏没有什么兴趣,她垂眸落在她肚子上,问道:“孩子可还稳当?” “可老实了,从不折腾人,二爷说这孩子生下来必定乖巧懂事,是个疼母亲的。” 纪霏霏边说边默默挺了挺肚皮,她寻思纪舒就算和祁承序决裂,二人好歹也做了多年夫妻。 整整六年祁承序都不碰她,自己反倒一朝有孕,纪舒多少会嫉妒吧。 纪霏霏做作的捂住嘴,“妹妹多言了,大嫂可不要伤心,大哥身为将军,四处征战也是寻常事,等将军回来了,大嫂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纪舒靠坐在玫瑰椅上,笑看纪霏霏的表演,跟看耍猴一样。 “那就承你吉言了。时辰不早了,你可以走了。” 纪霏霏瞧着纪舒没什么反应,悻悻欠身离开了九霄院。 她前脚刚走,后脚李氏就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来了,身后还跟了个眼生的姑娘。 纪舒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便问:“这位姑娘是?” 李氏说道:“这就是乾西王妃的外孙女,谢溶月谢姑娘。她这些日子就住在伯府上,和序儿十分投机。” “哦……”纪舒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笑着看了眼谢溶月。 可怜这姑娘刚被王府寻回来,就被李氏看上了。 她若长了脑子,还是赶紧跑吧,省得这伯府上又多一可怜人。 谢溶月欠身作揖,“夫人好。” 纪舒点了点头,看向李氏,“小娘今日来有何指教?” 李氏被她一口一个小娘喊得心中发恨,捏着绢帕说:“伯爷让把府上的对牌给你。不过我来不是给你对牌的,纪舒,左右祁野现在离京了,你在伯府住了六年,规矩也该都懂。我就不计较你一口一个小娘,但这对牌,你休想要拿走。” 李氏挺直背脊,牵过谢溶月的手,“对牌,是得等序儿和溶月成婚后,交到溶月手里的。你就无需再惦记了!” 186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纪舒往后靠了靠,她扫了眼一脸娇羞的谢溶月,哂笑一声说: “谢姑娘刚刚回京,这武定伯府的祁承序是个什么情况,可有人和你说了?” “他隐瞒早有心仪之人骗婚,在大婚当日抛弃新婚夫人,假装征战实则和外室躲在边关厮守五年,还生了两个庶子,骗远在京城的妻子替她守了五年的府邸,回京后还继续行骗,将姘头认作小姑留在府上,就为骗妻子认庶子为嫡出,这样的人,你也敢嫁吗?” 纪舒一番话一气呵成,李氏目瞪口呆,完全忘了阻止,回过神来气的尖叫跳脚。 “纪舒!你胡说八道什么!” “武定伯府的这些事已经臭大街了,你出去随便找个人打听,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纪舒根本不理会李氏,和脸色苍白的谢溶月镇定对视。 她不怕和伯府撕破脸,她只是不想看见另一个无辜女子,跟当初的她一样跳进火坑。 李氏紧紧拉着谢溶月,掌心濡湿,慌张的破口大骂: “纪舒你这贱人!你就是回来想把伯府搅得不得安宁!你给我等着!溶月,咱们走!” 她想要离开,却在院门口被纪舒院里的下人给拦了回来。 纪舒搭着喜桃的手走到廊下,李氏转过身,“纪舒!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娘想走自然可以走,我只是想和谢姑娘说些往事,好歹她住在伯府,也得知道些陈年旧事对吧。” 纪舒笑容温和,李氏眼看她是铁了心要搅和祁承序的婚事,走是走不掉了。 干脆将心一横,牵着谢溶月说:“月儿,你休要听她胡说,序儿以前是年轻不懂事,他现在已经改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啊全都已经断了。他想娶你是真心的啊!” 喜桃:“谢小姐,奴婢听说一句俗语,叫狗改不了吃屎。” “你!” 李氏涨红了脸,气得想冲过去打喜桃。 谢溶月拉住了她,谢溶月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她看向纪舒,慢条斯理的说道: “月儿多谢夫人指教。只是月儿一直信奉,世间从无凉薄无情之人,所有无疾而终的夫妻,到底都是因为不爱,是怨侣,本就不该在一起的。” 纪舒挑了挑眉,表情冷了些许。 谢溶月道:“我虽然才回京几日,但祁哥哥和夫人的事传的那么广,也早听过了。恕月儿说话直,虽然京内帮夫人说话的人更多,但月儿还是觉得,这件事夫人也有错。” “祁哥哥和那位姑娘两心相悦,却白白让夫人切断了姻缘,夫人才是横在他们的之间的第三人,若夫人肯成全,我想怎么也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现在那位姑娘死了,孩子更是失去了亲母,祁哥哥和心爱之人天人永隔,夫人还要阻拦祁哥哥与我在一起,敢问夫人,就没有愧疚吗?” 李氏狂喜,喜桃下巴险些张到脱臼,火气直冲脑门。 “你是不是疯子啊!”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纪舒也是大开眼界,她忍不住点头,说道:“是我多管闲事,看走眼了,姑娘和祁承序真是天生一对。祝你们二人往后白头偕老,谁也不要去祸害旁人了。” “放他们出去吧。小娘也可放心,贵府的事务我丝毫不会插手的,对牌我早已经拿腻了,您爱交给谁管便给谁。” 纪舒转身回了屋,李氏也欢欢喜喜的牵着她的新儿媳走了。 回到屋中,喜桃骂骂咧咧的给纪舒倒了杯茶,说道:“等会儿奴婢让人把外头拿水冲冲,去去晦气,大白天见着这么个人可真是太晦气了!” 纪舒倒更看得开,笑着喝了水,“天大地大,总有离谱的人,同性相吸,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亏得奴婢还以为,这谢姑娘看上去和夫人有几分像,应当也和夫人一样的性子,却没想到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纪舒眨了眨眼,“她与我很像?” “不是长得像,大约是穿的相似,看着也是娴静雅致的人。” 纪舒遗憾的摇摇头,“那可真是可惜了。” 若真的和她性情相似,说不准还能成为能说得上话的人,不过这世间也不是性情相似就能做朋友的。 入夜以后,青檀也回来了。 “夫人,祁郅言的院子好像马上要推平了。” “好端端的推平做什么。” “祁郅言死于花柳,李氏嫌他住过的院子不吉利,怕还有不干净的东西留着。之前伺候过祁郅言的人也全都赶走了。” 纪舒哂笑了声,“那院子也不是一直给他住的,推平怕不是李氏的主意。” 青檀想想说道:“那就是……有人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就找个借口掘地三尺。” “八成如此。不过那院子我也知道,弄不出密室什么,东西肯定还在里头。” 纪舒斟酌半晌,轻声问:“院子暗中有人看守么?” “有,奴婢今日观察过了,有一波人时常在那附近打转。按理说府上的人怕感染,肯定是不会主动往那里靠的。” “那你多留意些,在那里动工之前,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腾挪出一些时间混进去。” “奴婢明白了。” 来伯府的第一日,还算平静的度过。 以前纪舒觉浅,睡的时间总是不长,和祁野成婚后倒是因为一些被动原因,懒洋洋的起不来,时间一长也会睡懒觉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缘故,祁野一走,纪舒又早早的就睁了眼。 今天是喜桃守夜,掀起床帏道:“夫人不然再睡会儿吧,天才刚亮呢。” 纪舒起身坐了片刻就清醒了,摇摇头道:“罢了,起来吧。” 洗漱穿衣后再用膳,纪舒刚吃到一半,屋外便吵吵嚷嚷,传来一道声音,扯着嗓子喊道: “我要见我母亲!你们全都让开!” “行少爷,这院里住的是冠军侯夫人,您父亲兄长的夫人。这里只有您大伯母,没有您母亲。” “你管我!小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就要叫母亲!母亲!是我啊!你不要我了吗!” 187祁承序娶续弦 祁谨行扯着嗓子哭嚎,见进不去庭院,干脆坐在台阶上哭,叫看守的下人束手无策。 喜桃站在门口遥遥望了一眼,厌烦的招来看守的人,“你们赶紧把他弄走!夫人在里头用膳呢,多影响心情。” “喜桃姐姐说的简单,行哥儿平日里什么样,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打他走!” “这……他可是大夫人的宝贝啊,万一大夫人……” 喜桃急得正想骂人,纪舒从里间走了出来,漫不经心道: “他不肯走,你就去找祁承序来,让他看看他儿子是怎么在我院前发疯的。” 护院急忙抱拳认错,纪舒道:“你再去告诉他,若再有下一次,我可就要代他好好教训儿子了。” 护院赶紧去办,没多久便带来了祁承序。 祁谨行哭累了,正坐在台阶上抻长脖子往院子看,听到身后传来祁承序愤怒的呼喊,一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 “爹!爹爹!”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跟我回去!” 前阵子挨的打让祁谨行很害怕祁承序,一声也不敢吭,被揪着耳朵带回了长乐院。 关上门,祁承序就狠狠赏了祁谨行一巴掌,喝道:“以后再也不许你去找她!她现在不是你娘!若再让我知道你去惹事,往后就住在国子监里不要回来了!” 祁谨行哇哇大哭,转身就要往屋外冲,口中喊着要去找祖母。 祁承序哪里会让他如意,拉回来便扒了裤子,抄起边上的手板子狠狠打了他一顿。 屋内孩子的哭喊声凄厉极了,自从纪舒和祁承序和离,祁谨行挨打的事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纪霏霏站在正院门前,抚着肚子满意的看着偏院那边。 身边的婆子谄媚的说道:“如今行哥儿越发不得二爷的心,真是天助姨娘。等姨娘腹中的孩子落地,二爷一定更加宠爱,定能取代行哥儿在二爷心里的地位。” 纪霏霏摸着肚皮,哂笑道:“我才不是纪舒那个傻子,心甘情愿养别人的孩子,祁谨行算什么东西,我儿子往后才是这伯府的主人,我也绝不会只做个姨娘。” “姨娘一定会出头的,您可是纪家的二小姐啊!腹中又有这么个金疙瘩。” 纪霏霏被吹捧的飘飘欲仙,看了眼身边的婆子,愉悦道:“你倒是会说实话,以前在谁身边做事的?” “老奴姓吴,前不久被分来的,以前专门伺候大夫人。” “原是母亲身边的人,怪不得。你好好的伺候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吴妈妈点头哈腰,笑着扶住了纪霏霏的胳膊,将人搀回了房间里。 祁谨行挨打的事没能瞒过李氏,她当晚就来了长乐院,边哭边骂祁承序。 “亏你狠得下心,那可是你亲儿子!你自己算算,这才过了多久,你动手打了他几回了!你要是不想要行哥儿,趁早告诉我,我把孩子带我那儿去,不碍你的眼!” 李氏来时,祁承序正巧在陪纪霏霏吃饭,此刻纪霏霏也坐在边上,垂着头不说话。 祁承序在纪霏霏面前挨骂,面上无光,不耐烦的说道:“您自己去问问他干了什么,他若不惹事,我为何要打他。” “不就是去纪舒院子前头转了一圈吗,算什么大事啊!行哥儿亲生母亲死了,纪霏霏又待他不好,他可不要找纪舒吗!你与其打行哥儿,不如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李氏狠狠瞪了一眼纪霏霏,纪霏霏咬着下唇,一脸委屈的看向祁承序。 祁承序还未来得及张口,李氏便先声夺人:“你别急着反驳我,你自己想想,之前纪舒在的时候,行哥儿可有像现在这么不像话过?自从纪舒走了,你一定要我把行哥儿交给纪霏霏养,孩子又成了什么样!” 祁承序忽然哑言,默默看向纪霏霏。 纪霏霏慌张起身,“二爷,妾身如何照顾行哥儿,您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啊!我可都是学姐姐的!” 李氏冷笑,“赝品就是赝品,再怎么学也是学不像的。纪舒就不会跟孩子说,他以后是没了娘的庶子这种话。” “我!” “好了。” 祁承序打断了纪霏霏,“娘,您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李氏见好就收,瞪了纪霏霏一眼转身便走了。 纪霏霏脸色惨白,对祁承序道:“二爷,大夫人的话您不会是信了吧?我若真有坏心,当初就不会主动要抚养行哥儿了。我知道二爷忘不掉姐姐,我也在极力和姐姐学了,二爷不会……” “我知道你乖巧。”祁承序抓住纪霏霏的手,“母亲的话我没有当真,行哥儿的性子我也知道,他是早被宠坏了,他现在要找纪舒,无非是因为你让他读书的事,是他自己无理取闹。” 纪霏霏渐渐安了心,转了转眼珠,“妾身无用,不能把行哥儿扳回正道,辜负了爷的信任……妾身最近越是越发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腹中这个小崽子越来越大,也是不停的折腾妾身呢。” 祁承序手碰了碰她的肚子,面上多了一分温和,“是啊,你自己多当心身子,不必太多理会他。母亲宠他,你越是教他越容易得罪母亲。哎……到底是他生母的缘故,歹竹难出好笋。” 可惜他直到这时才想明白这件事。 如今祁承序的确是对纪霏霏腹中的孩子更加期待,一则是源于对祁谨行的心力交瘁,二则是因为,纪霏霏和纪舒有些相像,那他和纪霏霏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他和纪舒的孩子呢? 祁承序心中颤动,他将这点小心思深埋在心底,并未显露出半分。 纪霏霏怀着孕,不便和祁承序同房,所以天一黑,他便离开了长乐院。 换平时纪霏霏肯定要生气,但今日她却没心思想这些,人前脚走,她后脚便关上门在屋内发泄怒火。 “死老太婆!臭老太婆!处处妨碍我!怎么不跟老太太一起死了!贱人!” 吴妈妈在屋外,等里头没了动静才敢进去,小心翼翼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 纪霏霏撒了气,也冷静了下来,扶着额问道:“二爷今晚去了谁那里?” 她如今管着祁承序的后院,哪个妾室承欢,她都要事后偷偷送碗避子汤过去,迫于她手握掌家权的淫威,没有妾室敢声张。 吴妈妈:“二爷刚出院子,就被大夫人身边的崔妈妈叫走了,老奴听着,好像是叫去见谢姑娘。” 纪霏霏呆若木鸡,她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整个人焦躁不安。 “不行,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 纪舒并不知道伯府上因为她造成的乱子,当然即便知道,她也并不在意,现在的她满心都在祁郅言留下的证据上头,只有找到那些东西,才能给谢任飞定罪,纪乘风才能平安。 只是这事要静候时机,她正愁没机会,一个顶好的时机就送到了她眼前。 “婚事?” 纪舒听完青檀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讽笑,“祁老太太尸骨未寒,祁承序就急着要娶妻,祁老太太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喜桃:“谁说不是呢。不过如今武定伯被迫丁忧,祁承序也再不可能回到官场,即便会遭百姓唾弃,却也不会少块肉。能马上把乾西王府的小姐抓在掌心,说不定三年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纪舒问青檀:“婚事什么时候办?” 青檀:“好像就在下月二十。” 喜桃幸灾乐祸,“估摸着纪姨娘这会儿要气疯了。” 纪霏霏的确是快疯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晚上祁承序去见谢溶月,竟然是商量婚期去的,她若知道,死都不可能让祁承序走。 李氏派了崔妈妈来跟她说这件事,纪霏霏现在管着中馈,婚仪的事自然也是她来操办。 崔妈妈背有靠山,颐指气使道:“纪姨娘,夫人说了,婚仪要办的热热闹闹的,谢姑娘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乾西王府的小姐。老王妃说了,等到中秋那日宫中家宴,王爷回京,可就要给谢姑娘请封郡主了。” “婚仪若是怠慢了,唯姨娘是问。” 纪霏霏脸上血色全无,她如今大着肚子,竟然还要帮祁承序操办他和别人的婚仪! 这时,庭院里传来走动声,纪霏霏抬头一看,几个下人抬着祁谨行正往外走。 她连忙起身,“你们要带行哥儿去哪儿?!” 崔妈妈拦下了他,“夫人要接行哥儿去芙蓉厅住,顺便和谢姑娘培养母子感情。姨娘到底是姨娘,往后谢姑娘才是府上的二少夫人,行哥儿,包括姨娘肚子里这个,都要让谢姑娘看管,这是规矩。” 纪霏霏生生气晕了过去。 崔妈妈回到芙蓉厅,李氏母子和谢溶月都在。 李氏问道:“纪霏霏怎么说的?” “姨娘似乎不怎么愿意操办婚仪,老奴说完,便晕过去了。” 祁承序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担忧纪霏霏肚子里的孩子,崔妈妈赶紧说道:“二爷放心,府医说了孩子无事。” 谢溶月愧疚道:“不如让王府选人来办吧,纪姨娘怀着孕,实在不宜操劳。” 李氏张口便拒绝了,她就是要纪霏霏记住,这伯府除了伯爷就是她说了算,纪霏霏俨然是想走纪舒的路子,但却没纪舒的本事,李氏绝不会让她得意。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李氏也根本不稀罕,纪家都不在乎纪霏霏,一个倒贴上来的娼妇怀的孩子,能是什么好种。 人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祁谨行于李氏而言,就是那个命根子。 “崔妈妈,行哥儿安置好了么?” “夫人放心,行哥儿已经在东上房住下了。” “身上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府医说了,都是皮外伤。” 李氏对谢溶月道:“行哥儿这孩子,就是性子调皮一些。心肠是不坏的,都是纪氏不会养。” 谢溶月点点头,“我上次看过一次行哥儿,也觉得合眼缘。行哥儿又伤到了么?我身上带着药,夫人可否带我过去,让我也看看他。” “好啊!” 李氏正有此意,赶紧拉着谢溶月去了东上房,祁承序想了想,也提步追了过去。 祁谨行身上的伤并不要紧,皮都没破,只是青了一片,换旁人都能下地了,只是他矫情,动一动就要喊疼,目的自然是为了逃避课业,李氏为此特意帮他跟国子监告了假。 如今屋里没人,他正躺在床上,偷偷拿稻草逗罐子里的蛐蛐。 突然听到脚步声逼近,祁谨行赶紧把罐子藏起来,盖上被子趴下嘤嘤喊痛。 李氏推门而入,听到动静心疼的跑进里屋。 “行哥儿,怎么还疼啊?快让祖母看看。” “祖母,还疼,可疼了……” 李氏抱起他,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却又碍于谢溶月停了手。 祁谨行看着谢溶月,想起上回拿东西砸她的事儿,小脸一板,“祖母,她是谁!” 祁承序走在后头,喝道:“行哥儿,不许无礼!谢姑娘是你往后的母亲!” 李氏正想附和,祁谨行忽然暴起,愤怒的捶着床板,大声喊道:“我不要母亲!我不要她做母亲!我要纪舒!我要纪舒做我娘!你滚!滚啊!” “行哥儿!” 李氏都被他吓了一跳,谢溶月脸色也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被她调整好了。 祁承序脸色铁青,李氏劝说不得,只能捂住了祁谨行的嘴巴,讪笑着对谢溶月道:“月儿,孩子不懂事,你别在意,我马上就教训他……” 谢溶月摇了摇头,“行哥儿这么小,能懂什么,想来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才让他害怕的。” 李氏脸色一沉,狠狠咬了咬牙。 还能是谁,一定是纪霏霏那个贱妇! “行哥儿,你别怕,往后我便是你的母亲,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若不高兴,我以后也不养别的孩子,就认你做亲子,你看如何。” 谢溶月此话一出,李氏和祁承序都愣住了。 祁承序看着谢溶月,恍惚间竟在她身上看见了纪舒的影子。 也是这样温柔,宽和,面对祁谨行的大吵大叫,从来不生气动怒。 188纪霏霏小产 李氏感动不已,连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亏得你有这份心。行哥儿,还不快道歉!以后可不能再对你娘不敬了!” 祁谨行哼了一声,将头埋进李氏怀里,把谢溶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这样的话,当初纪霏霏要养他的时候,也不是没当着祁承序的面说过,可后来呢? 况且这个女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看见她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了他娘。 祁谨行现在每每想起江芙,都是她逼自己读书,对他非打即骂,还让他吃木薯粉险些害死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气。 不管是谁来当他娘,肯定都会为了讨好父亲,逼着他读书上进,可纪舒就不会这样,她可是和祖母约定三章,答应了再也不会管他的,所以谁给他当娘,都没有纪舒好。 祁谨行挨了几次打,也长了记性,知道这些话不能当着祁承序的面说,所以干脆不吭声。 李氏嗔怪的拍了一下他的背,笑说:“你这孩子,还害羞起来了。” 祁承序知道祁谨行什么德行,当着谢溶月的面也没多说,温和的搭上她的肩。 “这孩子性子别扭,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行哥儿,我来帮你上药吧,你尽快好起来,你爹和你祖父祖母才能放心啊。” “我不要她!祖母,我不要她!” 祁谨行抱着李氏的脖子不肯松开,谢溶月只能尴尬的放下药瓶,和祁承序走了。 李氏哄着孩子,给他上了药,心疼的叮嘱:“行哥儿,下回可不能再气你爹了,以后谢溶月做了你娘,你要好好的跟她相处,就当她是你亲娘,她会好好待你的。” “祖母,我谁都不想要,我就想要以前的母亲,你让爹把我给纪舒吧。” 祁谨行面对李氏才敢说这些,不成想李氏态度也很坚决,听到这话就有些炸了。 “行哥儿!这些话以后可绝对不能再说了!你知道是谁害死你娘的吗?就是纪舒!以后你有了出息,一定要她和祁野,为害过你爹娘付出代价!你知不知道!” 江芙死了才好,没有人逼他读书,不会因为自己没得到父亲的夸赞而挨打。 为什么父亲要娶妻呢,明明这些女人都不是好人。 祁谨行垂着头,本就阴暗的内心慢慢开始更加扭曲。 “父亲有了新夫人,新夫人有了弟弟,就没有人再疼我了。祖母,行儿害怕,会不会祖母到时候也不要我了?” 祁谨行扑进李氏怀里,小脸上写满了恐惧,李氏心疼的不得了,连声说道: “怎么可能呢!祖母永远都不会不要我们行哥儿的!行哥儿别听纪霏霏那贱人胡说,她肚子里那个怎么也不能跟你比,即便是谢溶月有了孩子,也不能越过你分毫,以后啊,这伯府什么都是你的。” “如果行儿做错了事,祖母也会护着行儿吗?” “那当然了!” 祁谨行满意的笑了,一个主意在他脑袋里渐渐成型。 …… 纪舒这里,关于如何潜入祁郅言书房里寻找线索的计划,也有了突破口。 谢溶月和祁承序婚仪那日,谢任飞必定抽不出空闲一直盯着祁郅言的院子,纪舒已经准备好了在那天晚上动手。 祁郅言的院子和花园离得近,所以纪舒这些日子时常去那附近,以散步为由暗中观察护院换班的时辰。 却在这日撞见了带祁谨行来散步的谢溶月和李氏。 祁谨行看见她眼珠一亮,挣开谢溶月的手便跑了上去。 “母……大伯母!行儿终于见到你了!行儿好想你啊!” 祁谨行这次记住了改口,伸手就想要抓纪舒的衣袖,被她轻轻躲避了过去。 谢溶月的笑脸在看到这一幕时蒙上了一层阴霾,被她很快遮掩了过去。 李氏看她的时候没有发现,暗暗松了口气,不悦的唤祁谨行:“行哥儿!还不快回来!” 纪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祁谨行,温声道: “行哥儿,你我关系特殊,还是不要这么亲近的好。你该亲近的,是马上要做你娘的谢姑娘。” 李氏大步上前拽过了祁谨行,阴阳怪气道:“行哥儿恋旧,不像有些人,心肠狠,血都是凉的,连自己枕边的人都能狠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行哥儿,记住了,要离这种人远一些。” “小娘说的是啊,是得离狼心狗肺的人远一些。我当初呕心沥血养着的一家人,背地里那样算计我,我该离得远远的才是。” 喜桃装模作样的扶住纪舒,离了李氏一丈多远。 李氏气得面皮涨红,像个充了气的皮球,谢溶月拉住了她,看样子无意和纪舒再起冲突,领着李氏和祁谨行便走了。 确定这里纪舒听不见以后,谢溶月才劝李氏:“夫人不要和侯夫人一般计较,她这些年都没能得到二爷的心,如今侯爷又出征去了,她心里难免有苦,看见我动怒也是寻常事。” 李氏被她三言两语劝得舒坦了心。 “确实,她当年自己没本事留住序儿,这会儿看你才几天就和序儿成了知己,是酸你呢!祁野一年有十个月都在打仗,纪舒以后肯定过得没有你和序儿美满,哼!我看她到时怎么在你跟前耀武扬威。” 谢溶月娇羞的低下头。 祁谨行站在边上,默默将二人的对话记在了心里。 回到芙蓉厅,崔妈妈侍奉祁谨行换衣,祁谨行好奇的问: “崔妈妈,大伯母和大伯父好吗?我今日听祖母说,大伯父一年都不能见大伯母几次,他们若是这样,是不是早晚要分开的?” 崔妈妈眼珠一转,心想是李氏为了面子,故意在哄祁谨行,她肯定不能拆台,赶紧帮腔。 “那是自然的。大爷和大少夫人,是被流言逼的无奈才成亲的,不像二爷是谢姑娘,是两情相悦。和离是迟早的事,二爷和谢姑娘感情美满,更是把小少爷您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你们以后过得肯定比大爷他们好。” “那崔妈妈,你觉得大伯母还喜欢我爹吗?我听祖母说,她看不惯谢溶月和我爹成亲,那是不是还喜欢我爹?” “额……多少有一些吧,毕竟是多年夫妻呢。” 崔妈妈总不能告诉他,你大伯母恨死你爹了吧,讪讪说完,就催促祁谨行: “行哥儿赶紧把课业做完,尽快休息吧。谢姑娘可是废了许多周折,才让世子帮忙寻到的这些往年的考题,对少爷您是大有裨益的。” …… 几日后,纪舒正在房里看铺子前三个月的账簿,忽然院外传来骚动。 喜桃跑进屋,喘着气说道:“夫人!纪姨娘小产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啊?” “小产?” “是啊!而且您猜,她是因为什么小产的?” 青檀站在一旁,听不得她墨迹,“快说!” “是祁谨行!祁谨行把她从石阶上推下去了!还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呢!” 纪舒眉头轻挑,心中并不怎么意外。 祁谨行本就是乖戾嚣张的个性,又被李氏宠上了天,纪霏霏这段时间变了法的折腾他,他能忍到这时才反击,已经算晚的了,不过到底还是小孩子,不会耍什么心思。 眼下就看武定伯和李氏,对纪霏霏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什么态度,才能决定祁谨行会不会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 纪舒合上账簿,“走,去长乐院。” 纪舒到时,前堂里争吵的声音尖利刺耳,李氏正大声争辩: “行哥儿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推她,一定是她在行哥儿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惹的行哥儿动手!都是她自己活该!纪氏平日嘴巴多贱,序儿你不知道吗?是谁告诉行哥儿,他以后是没爹没妈的孩子的!” 祁承序:“这件事霏霏给您解释了多少次了?那是祁谨行身边的下人嚼舌根,和霏霏根本就没有关系!霏霏对他尽心尽力,是他自己不想读书,嫌霏霏管得多,他小小年纪一肚子花花肠子,之前找人顶替课业,也是他想出来的!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管,你今天别想对行哥儿怎样!我不许!” 母子俩吵的不可开交,偶尔还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来回劝。 “祁哥哥,你少说两句,还是先等他们两个醒了,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您别急,先坐下。” 武定伯不在,这会儿刚刚入秋,应该是去庄子上查账去了。 纪舒在堂外听了一会儿,才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 祁承序一眼就看见了她,表情微微一怔,“纪舒……” 李氏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纪姨娘可是我纪家的人,她出了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要来问问情况。府医呢?” 纪舒吩咐喜桃将府医找了过来,府医一手的血还没干,面色紧绷。 祁承序焦急道:“孩子怎么样?” “姨娘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来,身子又单薄,孩子……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屋内安静极了,谢溶月低下头,看似伤心,眼里却没有半分波动。 李氏抿了抿嘴,心中略有一丁点失望,到底也是她的外孙,可一个还没出世的,哪里比得上祁谨行。 祁承序回过神,磨牙切齿,当场喝道:“去把祁谨行给我带过来!” 祁谨行据说在纪霏霏摔下去以后,也晕在了台阶上。 由于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起的冲突。 李氏正要拦着,崔妈妈就跑了过来,“大夫人,二爷,行哥儿醒了……” 李氏第一时间往西厢房跑去,刚到门口,便被祁谨行扑了个满怀。 “祖母……祖母我害怕!” 祁承序等人追到门前,他怒不可遏道:“你害怕!你害死了纪氏肚子里的孩子!害死了你亲弟弟,你还有脸害怕!你给我滚出来!” 李氏抱的紧紧的,就是不肯让祁承序碰一下,口中不停喊着:“祁承序你疯了!你因为一个还没生下来的孩子,你要对行哥儿动手啊!你还是不是他亲爹了!” “我宁可没生这个不争气的孽种!” 祁承序气得头重脚轻,他余光瞥了眼站在身后的纪舒,悔得肠子都青了。 祁谨行文不成武不就,他到底为什么因为他和祁宝心,放弃了纪舒,放弃了侯府的荣华富贵!到底为什么! 谢溶月薄唇紧抿,脸色微微泛白。 她快步上前拦下祁承序,“祁哥哥,孩子还小,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兴许真是纪姨娘说了什么不好的,才引发这局面的。” “二爷……二爷……”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只见纪霏霏扶着墙,脸色煞白,踉跄着往这边走来。 祁承序下意识想扶她,手刚伸出来却又缩了回去,冲着吴妈妈喝道:“还不快扶姨娘!” 纪霏霏满脸眼泪,看祁谨行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祁谨行躲在李氏身后,只敢露出一只眼睛。 纪霏霏指着他,字字泣血:“就是他,二爷,是他亲手把妾身从台阶上推下去的!这小崽子就是天生恶种!他坏透了!他杀了妾身和您的孩子,您可绝对不能放过他!” 祁承序还未张口,李氏便破口大骂:“谁会相信你这贱人一面之词!行哥儿,你说!” 祁谨行嗷嗷大哭,忽然抬起手指向谢溶月。 “是她!是她让我推纪姨娘的!” 谢溶月当即呆住。 李氏瞪圆了眼,想也不想就按下了祁谨行的手,“行哥儿,你糊涂了?” 祁谨行不肯放,就是要指着谢溶月,大声说道:“就是她跟我说的,她说纪姨娘现在怀着孩子,等她嫁过来以后,我和她就会被纪姨娘和她的孩子欺负。她跟我说,只要我推纪姨娘一把,让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行儿也不想的,可是她逼行儿,她说行儿要是不做,以后就一直在爹爹祖母面前,说行儿的坏话,直到爹爹祖母不要行儿为止,行儿是太害怕了,才会推纪姨娘的啊!” 谢溶月眼珠瞪得险些脱框,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声音尖锐冲破云霄:“祁、谨、行!” 189芙儿,委屈你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谢溶月再也维持不住温柔的姿态,面容狰狞,声线愤怒。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祁承序眸色一颤,这个声音,他听着好像有些耳熟。 祁谨行被她的样子吓到,大哭着扑进李氏的怀里,“祖母!我害怕!” “行哥儿乖,有祖母在呢,别怕。” “原来是你撺掇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纪霏霏张牙舞爪扑向谢溶月,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谢溶月捂着脸大声反驳: “不是我!我根本就没跟他说过这些!是这个孩子他撒谎!” 李氏不乐意听谢溶月这句话,其实即便真的是她撺掇的祁谨行,在李氏看来也无伤大雅,反正只是个倒贴的娼妇怀的孩子,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责怪祁谨行,她可是亲口说了,以后不生孩子也要把祁谨行当亲子的。 李氏:“行哥儿他今年才多大,他能说谎话吗?我一早就猜到,一定是有人撺掇的他。” “他当然会!他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他撒谎骗人说他读书好!难道不是他干的吗!” 纪舒眼神一动,谢溶月扑向祁承序,流着泪说道:“祁哥哥,你不会相信吧,我真的是无辜的!” 祁承序眉头紧锁,他看向祁谨行,低声喝道:“祁谨行,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如果让我知道你说这样的谎话……” “爹爹,行儿说的都是真的啊!” 祁谨行忽然松开李氏,直直朝纪舒扑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腿,“大伯母,你相信行儿的吧?行儿说的都是真的!” 纪舒低着头看着他,眼底是看破一切的讽笑,她慢悠悠的开口:“行哥儿,你说是谢溶月威胁你,那她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跟你说的这些话呢?” 祁谨行一愣,他低下头,喏喏道:“我、我记不清了……对了!就是昨天,就是昨天,从花厅回来的路上,她跟我说的,还有之前,她来给我上药的时候,也说过这些话……” 谢溶月两眼通红,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发抖,简直恨不得当场掐死祁谨行。 纪舒:“她给你上药,是哪一天?” 祁谨行自然是记不清了,照顾祁谨行的崔妈妈主动开口:“就是初三那天,那天谢姑娘走以后,老奴就伺候行少爷休息了。” “那祁谨行那天是个什么反应?” “反应……” 崔妈妈讷讷道:“行哥儿,挺好的啊,还玩蛐蛐儿呢……” 在场的人脸色纷纷一变,纪舒笑了,祁谨行到底年纪还小,即便能想出栽赃陷害,也不可能想到要提前做准备。 祁承序气得头晕脑胀,咬牙切齿道:“你果然还是在说谎!祁谨行,你这个逆子!” 祁谨行慌张的跑进李氏怀里,谢溶月当即恢复了底气,看着还在维护祁谨行的李氏说道: “夫人,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说谎也早晚会被识破。他害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敢陷害我,您还要维护他吗!” 谢溶月眯了眯眸,放出了杀手锏,“我之前答应嫁给祁哥哥,接纳了祁谨行,是因为心疼他年幼丧母,可他说谎成性,这次的事若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实在是……很难再坚持嫁进伯府了!” 李氏瞳孔一缩,反手将祁谨行从身后拉了出来。 “行哥儿!你太过分了!还不快和谢姑娘道歉!” 祁承序对祁谨行失望至极,“崔妈妈,你去把他的包袱收拾好,明天起将他送去城外的庄子上。我会和村上管事说清楚,在他没学会懂事之前,就不要再回伯府了。” “不!我不走!祖母,我不去庄子,我哪里都不要去!” 李氏手忙脚乱,嗓子里像哽了东西说不出话来。 祁谨行趴在李氏肩头哭的几乎要断了气,他心里怨恨极了,明明他是为了纪舒,才说谎,才推了纪姨娘的,可纪舒非但不帮他说话,反而还拆穿了他。 祁谨行谎话张口就来,哭着对李氏说:“祖母,我错了,我是说谎了。不是谢姨姨教行儿推纪姨娘的,这些事,还有刚才那些话,都是大伯母跟我说的。” 他期盼着李氏能帮他像以前那样教训纪舒,可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看破了他的心思。 李氏捂住他的嘴,想让他不要再说了,祁承序怒不可遏,上前把人拉了过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有祁宝心的例子在先,他下手轻了些,即便如此,还是打落了祁谨行几颗牙。 祁谨行摔坐在地,满眼恐惧,连哭声都发不出了。 祁承序颤手指向崔妈妈,“现在就去给他收拾行李,马上把他带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他!快去!” “序儿……序儿……” 李氏是想拦又不能拦,哭着说道:“行哥儿还小,他不懂事,娘再跟他说说,你先别急……他现在这么小,怎么能去庄子上啊……” “够了!娘,以前就是你太宠他,才会把他娇惯成这样!他今天敢为了一己之私害死霏霏肚子里的孩子,那往后呢,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崔妈妈扶起了祁谨行,还十分犹豫,祁承序大喝一声:“带走!” 崔妈妈只能抱起他,飞快离开了长乐院。 祁谨行好不容易回过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张着手喊道:“祖母!祖母救我!祖母!” 李氏追到庭院前,心口一痛,捂着胸口栽倒在了地上。 祁承序赶紧叫人将她带去了上房。 长乐院这场闹剧总算结束,祁承序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搜寻纪舒的身影。 纪霏霏靠在墙上,虚弱道:“二爷在找什么?大嫂已经走了。” 祁承序这才想起她,上前将人抱了起来,送进房中。 府医站在一旁,祁承序下意识问道:“她流掉的孩子,现在能看出是男是女么?” “是个女孩。” 祁承序面色稍霁,他给纪霏霏拎了拎锦被,敷衍的安慰道:“以后还会有的,先把身子养好,不要太伤心。婚仪的事也不用你办了,专心养病吧。” 纪霏霏拉住他的手,委委屈屈的开口:“二爷,这次的事,妾身总觉得还有些蹊跷。” “还有什么蹊跷,祁谨行也被我送走了,你该安心了。” 祁承序有些不耐烦,纪霏霏焦急道:“行哥儿毕竟还小,妾身怎么也不愿相信,他会无缘无故突然推妾身。固然是他自己的想法,可也保不准,是有人在他耳边灌输了太多,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会妨碍他的话。” 纪霏霏眼神闪烁,她自然是故意这样说的。 其实今日的事她很失望,在祁谨行指认谢溶月那一瞬,她可以说是狂喜。 纪霏霏在小产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肚子里是个女孩,所以并未过分伤怀,如果用这个孩子,阻止了祁承序和谢溶月的婚事,纪霏霏是巴不得的。 可惜祁谨行到底还是太小,陷害的过于儿戏,导致穿帮。 纪霏霏只能在这时给谢溶月上上眼药。 祁承序沉默须臾,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二爷!” 那厢,谢溶月回到房中,侍女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道:“小姐,您之前拜托世子给您找的那些,往年科举的考题,世子已经让人送来了,您看看。” 侍女把卷子递给谢溶月,谢溶月瞟了一眼,扬手全部打翻在地。 她怒意上头,抄起茶盏砸向门口,颤声低骂:“逆子……逆子……竟然……竟然……”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侍女吓得发抖,谢溶月平日里温和从容,这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谢溶月在屋内来回踱步,屋外天色渐渐黑了,她想了许久,还是提步来到府前。 正好看见祁谨行被推上马车的一幕,祁谨行声音都哭哑了,抱着门柱不肯松手。 “祖母……呜呜,祖母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还不来救行儿……娘……娘你在哪儿啊!父亲坏,父亲不要行儿了,你快来救行儿啊,行儿不要在这里了,行儿要回家……呜呜,我要回家……” 谢溶月躲在柱子后,眼神颤动,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余光却瞥见李氏匆匆走来,她赶紧抿去眼泪,在柱子后头躲好了。 李氏:“干什么呢!还不放开少爷!” “夫人!可是,二爷吩咐了,今天一定要带少爷离京,再不走子时前可就到不了庄子了……” 李氏打开那些抓祁谨行的下人,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 “行哥儿,我的乖乖,你可吃苦了……” “祖母,祖母我要回家,我想要我娘……” 祁谨行并不是想念江芙,他是想念在威海关的日子,衣食无忧,没有人逼着他读书,他和爹娘妹妹在一起也很开心。 李氏宽慰道:“你爹他是一时生气,你放心,到了庄子上也没人欺负你,祖母很快就会劝服你爹,把你接回来的。” 李氏悄声说道:“行哥儿,你不用害怕,祖母派了人照顾你。等到了庄子上,你就不用天天读书了,你好好的玩,那儿没有人敢不听你的话。” 祁谨行哭声一顿,“真的吗?” “真的,你还不相信祖母?” 李氏好说歹说,才把祁谨行劝上了马车,跟着的自然是李氏最信任的崔妈妈。 马车驶离伯府,谢溶月抹了抹眼泪,心情沉重的回了院子。 虽然送走了祁谨行,但真正让李氏焦头烂额的还在后面。 她刚回到芙蓉厅,便有婆子来禀报:“夫人,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氏点了点头,让婆子带上礼物,叫上祁承序,一起去了谢溶月的院子。 路上,她还不停的叮嘱祁承序:“今日的事让谢溶月受了委屈,你一定要多说好话哄哄她,她若生气拿乔,你也暂且忍一忍,有什么不满,也要等她先和你成婚以后再说。” 祁承序点着头,却没听进去多少,他总是想到谢溶月今天失态时的表现,和那道熟悉的声音,让他无比在意。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谢溶月的院子。 即便是在伯府上,李氏进去还是要下人通报,她带上和善的表情,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夫人,祁二爷,请进吧。” 二人来到上房,刚进屋便和罗汉床上的老王妃对上了眼。 谢氏,谢任飞,竟然全都在这里。 李氏一愣,连忙见礼。 “不知道王妃在这儿,我们可是打搅了。不如我们先回去,改日再来吧。” “不必。” 李氏想走,刚退了一步就被老王妃喊住了,她看着李氏,精明锐利的狐狸眼中满是不满。 “正巧老身有事要找伯夫人你。” 李氏额上落下一滴汗,老王妃拉着谢溶月的手,说道:“听说今日,祁承序后院里一个妾室,被推下台阶以致小产,竟然说是我家月儿,撺掇祁谨行干的,是不是有这件事?” “您听谁说的!这事儿早就查清楚了!是行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和溶月无关!” 李氏赶紧否认,祁承序也赶紧点头。 老王妃拖长了声调:“是么,可本妃怎么听说,那妾室口口声声称,此事定与我家月儿脱不了关系?” 李氏硬着头皮道:“这一定是误会了……” “本妃不管什么误会!祁承序既然想要娶月儿,这种不安分的妾室,就一定要管好了!你身为这伯府的主母,若是办不到的话,就别怪本妃动手了。” “能办能办,王妃放心,我回去就去教训纪霏霏!” 老王妃:“听说你今天,也相信月儿害了那妾室的孩子?还有意训斥她?” 李氏笑脸一僵,“我……” “李氏,你记住了,溶月是我乾西王府的郡主,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训斥她。老身也不想她哪天回来说,被婆母辱骂,本妃会很不开心,若本妃不开心,你知道的。” 李氏艰难道:“是,我记住了。” 祁承序面露不忿,被李氏暗暗掐了一下,才并未吭声。 等离开院子一段距离,他才愤怒说道:“娘为何不让我开口。乾西王妃她欺人太甚!” “此时得罪了她,她必定会阻挠你和谢溶月的婚事。” 李氏当然觉得憋屈,但她觊觎乾西王府的权势和地位,忍这一时,能富贵一世。 李氏:“你不必为娘不忿,眼下要紧的是先娶到谢溶月,乾西王妃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几年了。等你拿捏住谢溶月,娘自然能让她老老实实的。不过这谢溶月,方才一句话也不帮你我说,也是个不安分,欠调教的。” 李氏母子俩各怀鬼胎,另一边,乾西王妃等二人离开,才低声对谢溶月道: “芙儿,今天实在是委屈你了。没想到行哥儿那孩子,在你走以后,竟然被李氏养成了这样。实在是……” 190先杀了纪乘风 老王妃:“芙儿,你若是不忍心看行哥儿去乡下,外祖母就给你做主,把行哥儿接回来。” “不。” 谢溶月,也就是江芙,毫不犹豫的摇头,她抹了下眼角,轻声道: “我现在没法和行哥儿相认,那孩子只会越来越恨我,这阵子我绞尽脑汁讨好他,结果都没有用,他一心想认纪舒做母亲……既然如此,还是让他在乡下待些日子,好好磨磨他的心性。” 江芙悲从中来,扑进老王妃怀中,“外祖母,芙儿好恨啊,芙儿不得不,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和身份,这辈子都不能给爹娘正名,甚至还序哥,行儿都不能相认!芙儿好恨!” 老王妃瞬间红了眼眶,谢氏在一边默默擦着眼泪,说道:“芙儿,你放心,你爹娘的仇,你的仇,我和你外祖母都会帮你报的!纪舒害你至此,我们绝对不会放过她!” 谢任飞笑道:“区区一个纪家,简直易如反掌,月儿,表哥先帮你把杀了纪乘风,你觉得如何?” 江芙眼睛发亮,“谢谢表哥!” 江芙心里膨胀的快要炸开了,她脑袋有些发晕,其实直到这会儿,她还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从那次绝境中逃脱了出来。 在乾西王妃哭着找到她,说自己是她外孙女的那一瞬间,江芙是傻的,她做梦也不敢想自己竟然会和宗室搭上关系。 还是谢氏跟她解释,老王妃和乾西王当年一见钟情,奈何先王妃插足,老王妃不得不退坐外室,为了躲避先王妃赶尽杀绝,老王妃带着两个女儿,独自生活在青州府。 那年青州府水患,老王妃本想带着两个女儿去投奔乾西王,谁知中途却出了意外,江芙的母亲和老王妃她们失联了。 从那以后,老王妃一直在寻找女儿的下落,一找就是二十几年。 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将江芙砸的晕头转向,老王妃帮她改头换面,顶用了那个叫谢溶月的女子的身份,顺利成为了乾西王府的小姐,马上她也要成为郡主了。 江芙早听说,纪舒和祁野成婚那日,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等自己获封郡主,就能和纪舒平起平坐了! 那厢,纪舒还不知道在她眼前死掉的江芙,其实还苟活在这世上。 晚间清风徐徐,她靠坐在暖炕上的窗下休息,喜桃在下头煮茶,和纪舒闲聊:“夫人知道吗,祁谨行今天下午的时候被送走了。” 纪舒一笑,“真走了?我还以为李氏会把人留住。” “她自身都难保了,奴婢听说李氏今晚去谢溶月的院子道歉,结果撞上乾西王妃她们,被骂的狗血淋头,半点尊严也没有了。” 喜桃歪了歪脑袋,觉得奇怪:“不过就李氏那个性子,竟然完全没有拌嘴。” 纪舒:“她是不想丢了谢溶月这个儿媳。乾西王府的郡主,可是她儿子丈夫未来上升的跳板。” 喜桃暗暗呸了一声,“伯府当年也借了纪家不少好处,李氏看人下菜碟,很是恶心。” “纪家到底是文臣世家,况且爹娘又那样迂腐,根本不会和伯府起冲突,不过乾西王府,你觉得能和纪家比较么?” 纪舒哂笑道:“李氏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她这样性情的人,以后要对儿媳伏低做小,处处受限,怕是会呕死。” 喜桃:“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真痛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祁承序和江芙的婚期也日渐逼近,武定伯查账回来,才知道府上出了这么多事,气得险些厥过去。 芙蓉厅上房里,他指着李氏的鼻子骂道:“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大张旗鼓的办什么婚事!巴不得外人看不见我们伯府的笑话是不是!” 李氏缩着脖子,瓮声说道:“乾西王府的郡主喜欢咱们序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人家姑娘年岁也不轻了,怎么可能甘心等三年。伯爷现在也丁忧了,朝臣就算参奏,皇上也不大可能理会的。” 武定伯不是不眼馋乾西王府的势力,可一想到这婚事办了以后,他伯府会被许多人背地里谩骂,他就觉得不舒服。 武定伯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又道:“还有行哥儿呢?你一天天的什么正事都不办!我走了才多久,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谢任飞好不容易才把行哥儿塞进国子监,你这就把他送走了?” “又不是我送的,是序儿啊。” “他害死了纪氏的孩子,还说谎陷害谢溶月,都是你惯的!要不是你们当初使的那些阴私诡计,这孩子怎么可能照着学!” 李氏梗着脖子反驳:“那,也得怪死了的江芙,与我何干……” 武定伯揉着眉心,“若是舒舒还管着这个家,绝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李氏心一沉,嘴狠狠往下撇,“舒舒舒舒,伯爷就那么看重纪舒?伯爷要实在看不上我,反正纪舒也是你的儿媳,你去让她来给你管家!” “不可理喻。” 武定伯大步离开了芙蓉厅,任李氏在身后怎么喊叫也没有回头。 即便武定伯心有不满,婚期已定,婚仪还是照常举行了。 乾西王回京后,带着老王妃进宫,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容易才从皇帝那里求来了谢溶月的郡主封赏。 婚仪当天,看在乾西王的面子上,宾客来了许多,气氛也算热闹。 这样的场面纪舒也不得不出席,上前和她攀谈的宾客也有许多,大都是代问祁野好的。 谢溶月的婚轿出现在伯府前,众人分列出一条路,站在两边为新人庆贺,纪舒作为伯府家眷,站的位置尤其靠前。 她心里揣着事儿,丝毫没有注意到,祁承序牵着红绸带着谢溶月走进府里后,眼神就盯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甚至连礼官唱三拜的时候,祁承序都是看着纪舒的。 宾客之间自然不少人察觉到了,低声议论:“这新郎官真有意思,不看新娘子,这是看谁呢?” “你不知道?那是祁承序大哥,祁野的夫人,以前也是他的夫人,被他气跑了。我看这是旧情难舍……” “不是吧!旧情难舍,还敢娶郡主呢!不怕乾西王府……” “咳咳!”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逼得武定伯不得不脸色难看的重重咳嗽了一声。 李氏绢帕都揪烂了,压低声音对纪舒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纪舒挑了挑眉,心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转身便走了。 祁承序心中一动,下意识挪了一步,但手里的红绸让他及时反应了过来。 今天是他和谢溶月的婚仪,已经不是六年前他娶纪舒的时候了。 祁承序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憋的他难受,脸色都十分难看。 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婚仪,他这副表情简直是在砸场子,江芙捏着扇子的手指,指骨泛白,牙齿将下唇的口脂都咬掉了。 好不容易忍到要进洞房,圣旨也传到了伯府。 江芙当着众人的面接下了她被封为郡主的圣旨,憋屈的心情有所缓和,慢慢挺直了腰板。 仪式过后,便是宴席,谢任飞身为江芙的哥哥,自然有敬酒代酒的责任,一轮下来便已经脸红耳赤,眼神迷离了。 府上都在为了新夫人的事庆祝,今天主家有恩典,可以不必干活,每个人都有一杯喜酒。 管事妈妈一路从前院,送到祁郅言他们所住的偏院。 偏院附近常有一队护院巡逻,管事妈妈将人叫住,将手里的酒壶递了过去。 “你们今夜别忙了,前头主家有喜事,这是分放下来的喜酒,你们都尝尝。” 护院有些为难,“我们还要巡逻,不便吃酒。” “没关系的,今天来的贵人很多,府上自有外头的侍卫看着,你们天天都这样忙,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还不抓紧了。” 管事妈妈笑着说道:“放心吧,主子们都醉了,今夜出不了什么事儿,不会让你们挨罚的。厨房还有不少吃食呢,宴席那边撤下来的,都赏我们了。知道你们要下酒菜,快些去吧,晚了就都让别人吃了。” 管事妈妈都这样说了,护院们全都心动了,为首的接了管事妈妈的酒,就带着兄弟们去了厨房。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间已经是午夜,谢任飞喝的酩酊大醉,躺在房里不省人事。 府上也安静极了,这一晚所有人都在安神药的作用下,睡了一夜的好觉。 纪舒大摇大摆来到祁郅言的院子,用复刻的钥匙打开了书房的门。 房里干净的一尘不染,很像是有什么人来彻底翻过,又为了不引人注意,全部清理了一遍。 青檀和喜桃开始翻箱倒柜,纪舒却盯上了挂在墙上的美人图。 半个时辰后,青檀和喜桃累的捶腰,喜桃扶着墙走到书桌边上,口干舌燥。 “夫人,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我和青檀,连撬边的地砖都拿起来看过了。” 青檀无奈道:“看来还是要真的把这里掘地三尺才行。” 纪舒抬起头,示意二人近前,“你们看看这张图,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二人好奇的凑上前,喜桃扫了一眼,说道:“这就是幅简单的美人图嘛,只不过居然是画在木板上头的。” 青檀上手摸了摸,说道:“这块板稍微有些厚度,不过这个重量,应该不可能在里面藏什么东西,而且应该是实木板,也看不出有刻印的痕迹。夫人觉得这幅图可疑?” “这屋里但凡是纸的东西,想来已经都让谢任飞烧干净了。如果祁郅言够聪明,应该也会想到这一点。即便他用酸水这一类的东西,想办法把字迹隐藏起来,只要一把火就什么都不剩了。如果不是深埋在地底下,就一定在其他东西里。” 纪舒喃喃道:“如果时间紧急,就不可能掘地三尺去藏什么信件。” 纪舒看向青檀,“这副美人图,今晚能不能想办法再复刻一个?” “奴婢去问问看,只要开价够高,应该有可能。” 纪舒应了声,将美人图带着离开了这里。 一夜未眠,直到清晨青檀带着复刻的赝品回来,纪舒才彻底放了心,让她将赝品放回屋子里,倒头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纪舒睡了没几个时辰,便被院外的嘈杂吵醒了。 她遮着眼睛,细听,是喜桃压低了声音在和什么人吵架。 “说了我家夫人还睡着,不能过去,你们听不懂人话?” “大夫人说了,今天是二少夫人进门的第一天,府上的人都要到场,只缺了大少夫人,老奴怕不好解释。”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二人来来回回吵了许久,纪舒的瞌睡虫彻底没了,掀被坐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喜桃!” “诶!夫人!” 喜桃快步走进屋,愧疚不已:“是不是奴婢吵到夫人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人在屋外大声喊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在前堂敬茶,只差大少夫人您了!您既然醒了,就快些去吧!乾西王妃可也在呢!” 喜桃眉头紧皱,看模样恨不得把人打出去。 “夫人,您继续睡,奴婢再去跟她周旋周旋,肯定让她滚蛋。” “不用了。我也睡够了。” 纪舒打了个哈欠,“给我梳妆吧。” 片刻后,婆子领着纪舒来到前堂,“大少夫人到——” 屋内说话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江芙早就敬好了媳妇茶,这会儿正站在堂中听李氏训话。 李氏表情难看,按理说听训话的儿媳妇都该跪着,就连纪舒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可这个谢溶月,竟然仗着乾西王妃在这儿,敬完茶就自顾自起来了。 纪舒迈进屋中,依次颔首示意,唯有对着乾西王妃,微微弯了下膝,“王妃万安。” “免了,本妃与你素不相识,受不了你这一安。” 盛气凌人的姿态,让纪舒敛了敛笑容。 这一家子,来者不善。 谢任飞宿醉还头疼,扶着额半睁着眼睛看着纪舒,说道:“大少夫人可是对我妹妹有什么不满?不然今日我妹妹刚进门,所有人都在这儿,怎么偏偏你来迟了。” 191破绽,谢溶月的身世 纪舒轻笑声道:“我是可以来,就怕弟妹现在不想看见我,毕竟以前发生了那么多荒唐的事,以我现在的身份,应该要避嫌吧。” 她这么一说,江芙立即想到了昨天婚仪现场发生的事,面上青白交加,谢任飞也瞬间哽住,默默咬了咬牙。 纪舒闲庭信步走到下首的椅子坐好,微笑着看向江芙。 “好吧,既然我已经到了,也该吃一杯弟妹敬的茶才是。” 乾西王府一家的表情更加难看,江芙指尖扣着掌心,忍着憋屈拿过一边的茶,恭恭敬敬的弯腰递给了纪舒。 纪舒笑着接过,让喜桃把准备好的贺礼回了过去。 江芙深吸了一口气,武定伯打起圆场来,“好了,往后月儿就是我伯府的少夫人了,承序,你要好好待人家。” 老王妃:“既然承序和月儿已经成婚,那也该学着管家了,伯夫人都这个年纪了,合该安心养老,再多操持家务,恐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氏手指搅紧了绢帕,虽然早有要把对牌给出去的心思,但她主动给,和被逼着送出去是两码事。 现在简直是,乾西王府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什么,再这样下去,这个伯府就是乾西王府和谢溶月说了算了,这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这种场合,李氏只能笑容勉强的,让人把对牌交给了江芙,嘴上还要附和着:“这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月儿,以后伯府上就要你多操心了。” “媳妇一定会尽心的!” 江芙握着对牌的手都在颤抖,曾几何时她拿着这个东西,名不正言不顺,还要每日担惊受怕会被收回去,现在她也能正大光明的拿在手里,再也不用怕了,就和当初的纪舒一样! 江芙挺直了背脊,余光得意的瞥着纪舒的表情。 她一定要让纪舒来,为的就是让她看到这一幕。 但纪舒正低着头喝茶,一个正眼也没看过她,江芙这一拳头好像打在了棉花上,蓦地泄了气,恼的肚子都在疼。 虽然同处一室,但有王府的人在,祁承序都不敢看纪舒,好不容易挨到这里,他主动道: “都这个时候了,大家都散了吧。表哥昨夜喝了那么多酒,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王府的人离开以后,李氏再也忍不住,她叫住了江芙,冷着脸问道: “老王妃他们还要在我们府上住多久?” 江芙自然不想靠山离开,含糊道:“我也不清楚,但外祖母似乎觉得伯府照顾的十分周到,并不想折腾。” 难道还要一直赖在他们府上吗! 李氏咬着牙,起身说道:“到底是不方便的,况且王爷现在应该也在京城吧,老王妃他们一直留在伯府,王爷那里如何交代。” “外祖父不会留在京城太久,毕竟没有皇上的旨意,只是为了我和祁哥哥的婚仪才暂时回京。明天就会走了。” 李氏这么明显的意思,江芙也猜出来了:“母亲是觉得外祖母他们留下碍事了吗?若是如此,我便去和外祖母说一声……” “……” 李氏沉默许久,咬着牙道:“没、有。”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府上的账簿应该都在母亲那里吧,还请母亲早些给我送过来,我也好提前看看。” 江芙敷衍的欠了欠身,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李氏胸口不断起伏,气急败坏的对武定伯道:“伯爷!你看那个谢溶月!之前还没嫁给序儿的时候,对我毕恭毕敬,百般讨好,现在嫁过来了,不但敷衍请安,还敢问我要东西了!” 武定伯以前常在沙场上,本就懒得理会后宅的阴私,冷冷道:“人不是你自己挑的吗,不惜让伯府受孝期成婚的舆论影响,也要让序儿把谢溶月娶进门的人是你,那以后怎么样,你就不要埋怨。” “伯爷!” 江芙回到住处,却没有看见祁承序的身影,叫人去找了一圈才知道,祁承序去了长乐院。 江芙气急败坏的砸了屋内的茶盏,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绝对不能让祁承序发现她的身份,以及她的真面目。 江芙满眼妒忌,虽然不想承认,但祁承序和她的恩爱已经成为过去了,甚至因为她以前做的那些事,祁承序可以说是厌恶她的,如今反而对纪舒青睐有加,所以江芙改头换面后,才千方百计的模仿纪舒。 如果想再和他重修旧好,就不能再重蹈覆辙。 纪舒大方谦和,她就大方谦和,以纪舒的个性,肯定不会因为祁承序去找一个妾室,大方雷霆。 江芙深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就说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今天的事不许让别人知道!” 丫鬟吟秋怯生生应了声是。 茶盏被收拾出去后,吟秋带着管家来到房内,管家将账簿放在了桌上。 “少夫人,账簿都在这里了。铺子和田庄的账簿是三月一给的,少夫人若是要,小的明日让他们交上来。” “都交上来,让我看一眼再发回去。还有你告知下去,让府上的下人明日辰时在前厅抱厦点卯。” 江芙摆足了主母派头,狠狠的出了一次风头。 将府上的各处出账都看了一遍,江芙将长乐院圈了起来,吩咐管家:“你去传话,长乐院近些日子出账太多,已经大大超出了平日的用度,从今日起,长乐院的月例缩减一半,吃食用品也一样。” 江芙冷笑着喝了口茶,即便不能直接对纪霏霏做什么,但手掌管家大权的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她过得不痛快。 江芙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九霄院的记账,“大嫂房里的记账怎么没有?是还没送来?” “大少夫人的用度,都是从隔壁侯府带来的,不归咱们伯府。大少夫人她也没要伯府的月银。” 江芙手指紧攥,大失所望,但很快她就振作了起来。 等她真正把伯府掌握在手中的时候,也就和纪舒差不离了,何况她还有王府这个靠山,早晚有一日能把纪舒踩在脚下! …… 回九霄院的路上,喜桃扶着纪舒,喃喃说道:“奴婢总觉得,乾西王府和谢溶月,对夫人好像很有敌意的样子。莫不是因为夫人以前和祁承序的事?” 纪舒:“她给我的感觉,让我想到一个人。” “嗯?” “总觉得,和江芙有些像。” “不会吧!”喜桃大吃一惊,“可是江芙不是死了么,夫人还是亲眼看见的。” “没错……是我亲眼看见的……” 纪舒沉思片刻,笑着摇摇头,“所以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总之这人不是个善茬。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 说不定,她能帮自己一个大忙。 婚仪后暂且安生了一阵子,纪舒一门心思扎在那副美人画上,终于让她找到了端倪。 那天晚上,她正坐在窗边反复看那幅画,忽然月色透进屋中,好巧不巧的照在了画上,画上美人原本黑色的眼珠,竟然在隐隐发光。 纪舒一愣,马上将画拿起对准了月亮,月色透过木板,唯有美人的右眼睛被月色穿透。 纪舒立即叫了青檀进来,青檀反复研究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切割掉那部分木块。 从眼睛后的位置掉落出一块指甲盖大的宝石。 青檀拿着宝石,百思不得其解,“藏的这么深,竟然只是块石头……我还以为会是钥匙。” “兴许就是钥匙也说不定。” 纪舒拿过石头,神色凝重,“只是不知道,能被这块钥匙打开的宝箱,现在到底在何处。” 她起身走到书案边,拿出信纸写了一封信,封好后交给了青檀。 “你想办法把这封信发给哥哥,我想箱子八成是在江州。” “奴婢这就去。” 事情有了进展,纪舒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些,只是她仍然忧心忡忡,不知道哥哥那里是否顺利。 几天后,纪舒的院子里来了个稀客。 江芙笑着将请柬推了过去,说道:“外祖母想要在京中王府上给我办封赏宴,大嫂到时可一定要来。” “封赏宴啊……”纪舒笑了笑,“我会去的,恭喜你了。” “对了,还不知道谢姑娘以前家住哪里,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老王妃还能通过茫茫人海找到谢姑娘,可真是缘分。” “是啊,我自己也不知道竟然是王府的女儿,我这些年一直在关外,被城主和他的夫人收养了,可惜因为战乱,我爹娘和家人……乃至城中百姓,全部被外敌所杀……幸好外祖母及时找到我,我才逃过一劫,没有沦为乞子。” 江芙假惺惺的抹掉了眼泪。 纪舒听得认真,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不知道老王妃是如何确定,弟妹就是自己亲外孙这件事呢?” 江芙一愣,纪舒自顾自道:“依谢姑娘所言,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一直是被城主他们收养,而且还生活在关外,据我所知,老王妃身体不好,应该是从未去过关外的。谢姑娘和王府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你母亲,但谢姑娘又不知道生母是谁,这样还能相认,真是老天赐下的缘分呢。” 江芙笑容略微僵硬,“的确是缘分……我也不知外祖母是如何找到我的,不过老天总是会厚待心善的人,再加上王府威势显赫,找一个人应该也是时间问题吧。” 纪舒微笑道:“是啊,找了几十年,连面都不曾见过,却突然找到了,的确是缘分使然。” 江芙站起身,“我还要去准备宴席的事,不能和大嫂多聊了,失陪。” “弟妹慢走。” 喜桃看着江芙离开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夫人是觉得她可疑么?” “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纪舒敛了表情,“老王妃进京之前才刚去过青州,那就说明她那时还没找到谢溶月的踪迹。可到了京城还没有多久,就莫名其妙有下落了。而且二人还没见过面,就很肯定那个人是她外孙女,不是很蹊跷么?” 喜桃大惊:“难道……这个人假的吗!” 纪舒:“还有,这个人和祁承序才见过几面,就毫不犹豫的和他成亲了。老王妃那么宠爱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女,竟然也会松口,让她嫁给一个确定没有任何前途的人……” 纪舒沉默了下来,虽然她很确信自己没见过谢溶月这张脸,但那隐隐的熟悉还是让她不能安心。 纪舒也从来不是能压制住好奇心的人。 “让青檀去查一查。她说的关外被外敌所杀的城主和城主夫人,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家人。” “是!” 几天后,江芙的封赏宴如期而至。 李氏心情不错,王府已经能大办宴席,就说明修缮的差不多了,那乾西王妃这几人也快滚蛋了吧。 她暗暗窃喜,只要等老王妃离开,她一定会好好调教谢溶月。 纪舒乘着马车来到王府,王府门前停了不少马车,看样子来赴宴的人也不少。 她被迎进府里,正巧谢氏和江芙在门口接待宾客,身边围了不少夫人,七嘴八舌的说道: “郡主生的真好看,和王妃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说不是呢!” “可惜郡主流落民间,不过能重逢真是万幸。” “不知道是个什么故事呢……” 谢氏笑着说道:“是母亲听说了雁城的事以后,因为同情百姓遭遇,所以派人去赈灾,是王府的人在赈灾的时候见到了月儿,看出月儿和母亲长得相似,又听说母亲在寻找外孙女,回来禀告,这才能确定月儿的身份。” 众人恍然大悟:“老王妃这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纪舒和这群人擦肩而过,喜桃压低声音道:“谢溶月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应该也知道吧,为什么不跟夫人提呢?” 若是纪舒之前两成把握怀疑谢溶月的身份,那现在这个把握已经达到了八成。 谢溶月的身世以及她和乾西王府的渊源,绝对没有他们自己说的这么简单。 192江芙出丑 纪舒一路上若有所思,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府的后花园。 纪舒和几个认识的贵女打了个照面,言笑晏晏交谈了片刻,余光一瞥看见一人。 和她们打了个招呼,纪舒便提步朝不远处的梅树下走去。 “二舅母。” 站在树底下四处观望的林二夫人听见动静,连忙转过身,惊喜道:“岁岁!” 纪舒抬手搭在林二夫人掌心,笑着说:“二舅母什么时候回来的?这都小半年了,自从二舅舅和舅母迁去青州,林府都冷清了,我常听母亲和外祖母念叨你们呢。” “哎……”林二夫人面露忧伤,“我何尝不想你们啊,只是你二舅舅被外派青州,这一放不知几时能调遣回京。你没看去年年节他都回不来,还得处理青州那些事儿,这半年忙得焦头烂额的。” 纪舒一双星眸深处掺着点点深意,她二人从梅树下走开,顺着石子路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径上。 “青州的事闹得那般大,舅舅临危受命,想来丢给他的烂摊子不少吧?”纪舒轻声说道。 林二夫人叹息不止,“谁说不是呢,圈地案的事从去年一直查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你二舅舅终日悬心。” 纪舒歪着头,看着林二夫人的脸担忧地说:“舅母的气色远不及之前了,可是去了青州水土不服?” “可不是嘛,在京城待得久了,猛地一去那边,我都睡不着……”林二夫人轻笑了声,跟纪舒滔滔不绝地说着家常。 林家的夫人们待纪舒都是极好的,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纪舒跟外祖家人的感情,远比纪家人浓厚多了。 未出嫁之前她每个月都要回林家,如今林二夫人跟着外派的夫君去了青州,一眨眼已经半年不曾相见了。 纪舒虽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想念也是真情实感的。 她停下脚步,抱住林二夫人,轻声说:“我也想二舅母,这次回京你待不了多少日子,也不知下次再见要过多久……” 林二夫人眼睛一酸,轻轻拍拍她的背,“等青州的事儿闲下来。你在京城也照顾好自己,以前的那些事儿我都听说了,既然都过去了便不说了,空惹你伤心,总之你往后和冠军侯好好的,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纪舒在她怀中点了点头,林二夫人伤感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下来。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二舅母的生辰了……” 纪舒拉着林二夫人的手,没头没尾忽然提到这事。 林二夫人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是快了……只是青州情况不大好,今年的生辰我寻思就不大办了,省得闹出闲话。” “太冷清了。”纪舒呢喃了一句,忽然抬头笑着说:“我去青州,陪二舅母过生辰吧。” “以前我都陪着二舅母,今年可不能破例。”纪舒娇娇地挽着林二夫人的手臂,笑得格外温柔娇俏。 林二夫人心都化了,“你想来舅母能拦着嘛。只不过如今青州还是不大太平,要不、今年就算了,等青州的事了了,舅母再接你过去玩。” “只是去给舅母过生辰罢了,又不到处跑,不会出事的。” 纪舒费了一番嘴皮子,才将林二夫人说服,答应离开京城那日,将她一起领去。 出了石子径,林二夫人迎面遇上了在京城的好友,纪舒主动离开,二人约着几天后林府再说。 林氏离开后,喜桃才小声问道:“夫人打算去青州给二夫人过生辰?” “这是其一。其二青州离江州只有一个时辰的车程,我还是放心不下哥哥,其三……” 纪舒敛下眸,谢溶月的身世起于青州,若要证明她的推测,也可以顺道去看上一眼。 喜桃扶着她道:“夫人,咱们走吧。” 二人亦步亦趋,往后花园南侧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座长廊时,纪舒无意间视线一瞥,足下步伐渐渐停了下来。 喜桃不明所以:“怎么了小姐?” 她顺着纪舒的视线看去,见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矮小身影,正蹲在不远处的地上。 纪舒思索的眯眸,“那是谁?” 喜桃搀着她琢磨了一下,推测道:“兴许是哪个赴宴的夫人领来的小小姐吧……” “奇怪了……”喜桃四下看了看,“怎么连个下人都没看见?就这么把一个小姑娘放在这儿了……” 纪舒沉默了片刻,手扶着廊下的红柱,提起步伐,“过去看看。” 喜桃跟上她的脚步,二人往前绕了一段路,下了长廊往前边的空地走去。 二人走近了,才发现小姑娘身边的石桌上还摆着几叠小菜,寒碜的吓人。 头顶上落了阴影,小姑娘也察觉到了,慢吞吞的抬起头。 看清她的面孔,喜桃吓了一跳,惊呼道:“九九九——九公主!!” 喜桃连忙行礼:“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 乖乖,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女儿,九公主谢婉啊! 喜桃眼神不停在谢婉和桌上的残羹冷炙上徘徊,谢婉穿的是锦衣华服,却吃这样一看就是剩饭剩菜的东西。 喜桃悄悄吞了口唾沫,心中胡乱猜测,自己和夫人是不是撞见了什么密辛。 她害怕的拉了拉纪舒衣摆,心说若是一会儿有人来了,她一定要拉着夫人先跑,省的让人知道她们撞见了这些,夫人再惹上什么麻烦。 谢婉没有理会喜桃,她又回过头看向地上,靠近以后纪舒才知道,谢婉在看地上搬食的蚂蚁。 她把手里的馒头揪下一小块放在地上,呆呆的盯着蚂蚁将馒头搬走,好像看不腻一样。 纪舒知道,九公主谢婉生来有缺陷,有言语和行动上的迟钝,很得皇后和汝南王的怜惜。 只是现在? 纪舒看了片刻,也蹲下了身子,她看着谢婉的侧颜,温声说道:“你不用撕那么多小块,它们能把一整个馒头搬走。” 谢婉本来是很聚精会神的看蚂蚁搬食物的,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她一动不动的睫毛眨巴了一下。 纪舒见她有反应,才进一步说:“你要不要试一试?” 谢婉慢动作的看向手里剩下的半块馒头,又看了看蚂蚁群,过了许久,久的纪舒腿都有点麻了,她才缓缓伸出手。 放在地上的半块馒头很快引来许多蚂蚁,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馒头下方。 纪舒略有些不适的移开目光,将视线放在谢婉身上,出神的想了许多。 “它们真的搬走了!” 眼前呆呆的小姑娘忽然开了口,她呆滞的瞳孔里有了一点光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现象。 谢婉看着纪舒,软糯糯的说:“好厉害……” 小姑娘盯着纪舒,语气带了一丝崇拜,“你、怎么知道、它们……可以搬走呢?你能和、它们说话吗?” 小姑娘废了好大劲才把话完整的问出来。 纪舒温柔的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是没办法和小动物说话的,它们能搬走这么大块的馒头,是因为它们有很多,因为它们团结。” “团结……” 谢婉呢喃了几句。 蚂蚁群已经把馒头块搬走老远了,二人周围也没了蚂蚁,谢婉这才想要站起来。 也不知道她蹲了多久,刚刚直起一点身子,就摇摇晃晃的往下倒。 纪舒眼疾手快的把人接到怀里,她也腿麻,好在喜桃一直盯着,才没让纪舒和谢婉摔成一团。 纪舒把谢婉抱在怀里的时候,手正好碰到她的肚子,瘪瘪的。 “谢谢……”谢婉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抓着她衣裳的手忍不住缩了缩,但很快就松开了,轻轻道了声谢。 纪舒一用力,将她抱到石凳上坐好。 给谢婉揉了揉小腿,等她脸色好一些,纪舒才分出心神去看桌上的饭菜。 饭菜一点没有动过的迹象,那块馒头估计也都被她喂给蚂蚁了。 纪舒无声的叹了口气,问谢婉:“带你的嬷嬷去哪儿了?” 谢婉双手乖巧的放在膝上,“嬷嬷没来,六姐、带婉婉来。” 六姐?谢上善? “饭菜是六公主给你留的吗?”纪舒继续诱导。 谢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六姐让我趴着……学小狗……姐姐,笑,我逗姐姐开心,她们看够了,都,都走啦。” 谢婉又是说又是慢吞吞的比划,纪舒和喜桃都看懂了。 纪舒脸色十分阴沉,喜桃气的一张小脸通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耻!” 谢上善这是把谢婉当然乐子,带出来取乐的! 九公主本来就不爱说话,复杂的也说不清楚,更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在皇后跟前露馅的可能性又低。 纪舒长舒了一口气,对谢婉说:“公主,六公主从什么时候起,让你做这些的,她之前不是在禁足吗?你做这些,皇后娘娘知道吗?王爷知道吗?” 谢婉像是被戳了死穴,本来安静的小孩儿,突然慌张的摇头。 “不、不、不告诉娘亲、哥哥!不告诉!婉婉不听话,娘亲哥哥,不要婉婉。” 小姑娘越急说的越慢越混乱,忍不住掉了眼泪。 纪舒哄了好几句,谢婉看她似乎是不领她告状了,才慢慢冷静下来,小身子蜷缩在纪舒怀里,抽抽搭搭的。 纪舒等她冷静下来,才慢慢跟她梳理,将之前谢上善留在她脑袋里的恐惧全部拔出。 废了好一番劲儿,谢婉听得一知半解,虽还是抗拒跟纪舒去见皇后和汝南王,但好在不会哭的那样惨了。 她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问纪舒:“说了,娘亲、哥哥,还要婉婉吗?” “他们永远都会要公主的。我保证。” 小姑娘心肠软的要命,就跟轻易信了那群混蛋一样,对纪舒的话,也是说了几遍就相信了。 她担忧的攥着纪舒的指头,一字一句说:“六姐,父皇喜欢,婉婉,父皇不喜欢……” 纪舒反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温柔的说:“公主这只小蚂蚁,搬不动馒头,我们一起搬,就一定能搬得动。” “婉婉、不搬、馒头。”谢婉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 纪舒忍不住笑了,她忘了谢婉还懂不了这种比喻,笑着说:“对,公主不搬馒头,我们帮公主把公道扳回来。” 纪舒一路上又仔细问了谢婉,慢慢剥丝抽茧,才分析出谢上善这样欺负谢婉,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但让她学狗趴在地上吃残羹冷饭,则是在她禁足被解以后。 想也知道谢上善是为了报复,报复那天皇后害她和她母亲赵贵妃,被禁足圈禁。 谢上善到底是有手握龙形玉佩出生的光环,天治帝对她宠爱有加,时至今日早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愤怒,谢上善以带谢婉见世面为由,带她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纪舒在封赏宴还没开始前,悄悄溜出了乾西王府。 趁着天色还早,立即赶往皇宫,递了牌子求见皇后,很快就被皇后身边的孙姑姑接进了皇宫。 皇后得知纪舒带着谢婉进宫,大吃一惊,谢婉见到皇后,一路小跑扑进皇后怀里。 皇后惊讶不已:“祁夫人,你为何会跟九公主在一起?” “臣妇是在乾西王府的封赏宴上遇见九公主的。” “乾西王府的封赏宴?本宫没说要让小九去,是谁带她过去的!” “据臣妇所知,是六公主将九公主带去的。” 提到谢上善,皇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顾不得纪舒在场,反复检查了谢婉身上。 “你六姐对你做什么了?母后不是说了不能随便和他们出去的吗!带你的妈妈呢!” 谢婉被皇后吓到,一个劲地挣扎。 纪舒出言劝阻:“娘娘还是先让孙姑姑把九公主带下去吧,剩下的事让臣妇慢慢告诉娘娘。” 皇后听完事情经过,气得维持不住温和姿态,眼睛红了一圈。 “谢上善!赵贵妃!实在欺人太甚!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 “请娘娘先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关押起来。想来这群人里必定有赵贵妃和六公主的眼线,只有找出此人,才有证人。” 毕竟谢上善只是羞辱九公主,九公主身上找不出伤痕,若没证人,轻易就能够脱罪了。 皇后立即吩咐了下去,抹了眼泪,斗志昂扬的直奔乾清宫。 - 卡文卡的想死,这张全部内容暂定,大概率全改 193和花匠叔叔躲在林子里亲嘴 到了宴席上后,纪舒很快收敛了心神,从容的挂上笑容,应对起了上前攀谈的夫人小姐们。 江芙跟着谢氏在前院接待完来府上的客人,笑的脸都酸了。 她从未有哪天感觉过这样的风光,所有人宾客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的身上,她便是这宴席的主角。 江芙特意回去整理了衣裳,打算光鲜的出现在宾客面前。 临近月门,她不停的调整着头上的发钗,询问侍女:“我这身打扮没问题吧?” 吟秋:“夫人放心,等您到了席上必定能艳压群芳。” 江芙这才安心,得意的挺直了背脊走进月门。 宴席上热闹的很,宾客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聊天,有一处人出奇的多,围了好几重,远看都看不清中心是谁。 江芙在月门口站了半晌,只有来往的下人注意到她,上前行礼,旁的宾客聊得火热,竟无一人来找她搭话。 江芙的脸色当即就绿了。 有一对姑娘从她身侧经过,大声交流:“冠军侯夫人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敢爱敢恨。之前传言说她和离后郁郁寡欢,可人家看着可比之前在武定侯府的时候精神多了!” “是啊,虽是被逼无奈才和冠军侯成婚,可冠军侯比那武定伯世子好了千万倍。让这世间所有女人都来选,也都选冠军侯,不选那中看不中用草包世子……” 其中一人拍了同伴一下,轻声道:“这话可不能让郡主听到了,别没得还以为咱们对她嫁给武定伯世子,羡慕嫉妒恨呢!” “就算她是郡主,也改变不了从小在边关长大的事实。多少还是缺少远见,没有侯夫人慧眼识英。她估计还不知道,她以为的好婚事,放到这京城其他女子身上,避之唯恐不及呢!” 二人连连摇头,江芙忍无可忍,大步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 她暴跳如雷的尖叫十分突兀,宴席上顿时安静了许多,众多宾客好奇的投来视线。 纪舒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江芙抓着一个姑娘的手腕,咄咄逼人的说道:“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嘴里却没有一句好话!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的说什么嫁不嫁,知不知道害臊!” 两个姑娘脸色煞白,她们也没想到嚼两句舌根恰好就被正主听见了,眼看着四周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其中一人赶紧道歉。 “我们并非有意,还请郡主恕罪。” 被扯住手腕的姑娘眼睛都红了,止不住的道歉,江芙却不肯放手,应是把她拉到了人群之中,指着她便道: “亏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对我大哥满口肖想,说什么嫁不嫁,把我大嫂至于何地!说我边境出身没有远见,可连我都知道,真正的好姑娘是不会上赶着给人家做妾的!” 众宾客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那姑娘眼前一黑,捂着脸大哭着跑走了。 江芙像斗胜了的公鸡,高高抬起下巴,长舒了一口气浊气,笑着看向众人。 “让大家见笑了,我只是看不惯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这样自轻自贱,更是心疼大嫂。” 江芙冲着纪舒走了过去,眉眼顿时温和下来,“大哥和大嫂刚刚成婚没多久,居然就有人背地里生了这样的心思,我和大嫂既是妯娌,自然也要为大嫂分忧,大嫂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冠冕堂皇的一句话,便把责任都推到了纪舒的头上,四周宾客虽然不说,但今日这宴席结束后,可以想到会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议论纪舒善妒小心眼,至于她江芙就美美隐身了。 纪舒哂笑了声,吩咐青檀:“你先追过去看看,别让那姑娘一时羞愤做出什么傻事。” 她的从容镇定和方才突然发疯的江芙形成了鲜明对比,江芙顿时有些挂不住笑脸。 纪舒叹了声说:“二弟妹突然动怒也实在太急了,总要问清楚情况再说。我看这二位姑娘也是端庄守礼之人,不像是二弟妹口中水性杨花的姑娘。即便是她们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想来也是小姑娘私底下嚼嚼舌根,二弟妹私底下解决就好了,何必要闹成这样。” 四周窸窸窣窣的议论。 “就是,突然喊那么大声,吓了我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姑娘勾搭她夫君了,原来不过是嘴上说说。” “好好的宴席,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我就是想来赴个宴,真是扫兴……” 各种褒贬不一的评价落入江芙耳中,她的得意自信在此刻彻底崩塌,支支吾吾道: “不,我不是……我是……”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庭院外忽然传来了下人的尖叫声,引得院中宾客一阵骚动,方才姑娘的同伴吓白了脸,飞快跑了出去。 江芙手足无措,没多久青檀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席上,对纪舒道: “夫人放心,人已经救上来了,没有大碍。” 纪舒这才松了口气,这时,那姑娘的同伴跑回席上,挣开阻拦她的下人,一巴掌扇在了江芙的脸上。 “贱人!你好狠的心!我们是在背后说了你的坏话,可从未说过什么要勾引你夫君,或者是冠军侯的话!我们是嚼了你的舌根,你骂回来就算了,为何要胡说八道!你自己也是女子,难道不知清誉对女子而言何其重要!” 二人缠斗在一块,姑娘扑在江芙身上,狠狠挠她的脸和脖子。 四周宾客四散开来,生怕误伤,吟秋和其他下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江芙救出来。 江芙精心打扮的妆发全都毁了,她趔趄起身,慌乱的在身上乱摸,想看看都有哪里受伤,最后捂着脸慌张的从月门跑了出去,那位闹事的姑娘也被拖离了庭院。 乾西王妃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乱哄哄的一团,老王妃捂着心口险些摔倒。 谢氏赶忙吩咐人将她送走,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局面稳定下来。 纪舒坐在席上,望着乱作一团的王府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谢氏叫了戏班子来缓和气氛,纪舒也放松了身心坐下看戏,可戏开场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换了衣裳回来的青檀伏在她耳畔低声道:“夫人,方才那位姑娘想要见您。” “都滚!滚呐!滚!” 谢氏刚走到房门外,就被一套碗盏砸在了面前,惊得她连连后退。 吟秋躲闪着跑到门口,看见谢氏连忙欠身见礼:“夫人!” 屋内咆哮的动静安静了下来,谢氏警告的看了她一眼,“下去吧。不许胡说。” 吟秋赶紧跑出了院子,谢氏走进屋内,示意丫鬟关门。 “月儿,你怎么还没收拾好?前院里客人们都还等着呢。” 江芙坐在炕上,哭的梨花带雨,“姨母,我没脸去前院了,我的脸都被丢光了。” “胡说!” 谢氏坐到炕沿上,冷静道:“你可是乾西王府的郡主,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都是那两个小贱人背后嚼舌根惹出来的祸端,与你没有关系,姨母会给你报仇的。” “真的?”江芙顿时收起了哭腔。 谢氏点点头,“你今天的首要任务,就是站在宾客面前,接受庆贺。今天是你的封赏宴,旁的事都不重要。姨母都会给你解决的。” 江芙缓了口气,谢氏拉着她坐到镜台前,吩咐丫鬟给她重新上妆。 江芙抓住谢氏的手,眼神慌乱,指着脸上说道:“姨母,方才那个贱人扑上来打我,我没得防备被她抓伤了脸,好像把人皮面具给抓破了。” 谢氏俯下身查看,拧着眉道:“没被其他人看见吧?” “我捂着脸跑回来的,应该没有人看见。” “那就无妨,你先上妆,然后换身衣裳,跟姨母去见宾客。” 江芙点了点头,眼神阴鸷道:“姨母,都是纪舒的错,她故意在宾客面前揭我的底,害我出糗,我绝对不能放过她!” “姨母知道,姨母答应过你不会让她好过,就绝对不会食言!你放心,姨母早就有准备了。” 她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下人通传:“夫人,祁学士的夫人已经到了。” 谢氏拔高了声音:“将人请到正厅上房,我马上就到。” 江芙抓住谢氏的手,眼神微亮,谢氏笑着牵住她的手,微笑道:“放心,姨母定给你报仇。” 另一边,纪舒离开后没多久便回到了席上,神色自若坐下继续听戏。 这时,李氏快步走上前来,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拧着眉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我听宾客都在议论,谢溶月差点逼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氏涨红了脸,她本来想和其他夫人炫耀自己儿子娶了郡主,不成想却被冷嘲热讽了一通,这会儿正气的头疼。 纪舒淡淡笑道:“您还是去问二弟妹吧。” 李氏扶着额,气得口不择言的嘟囔:“我序儿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竟然一连三次,遇到这些多让人不省心的货色……真是……” “伯夫人。” 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李氏脊背一僵,再抬头立即挂上了笑脸,起身让座。 “谢夫人!诶呀您怎么来了,也不先让人通报一声……您坐?我正找月儿呢,序儿四处寻她寻不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她尴尬的手都不知往何处放,纪舒抬手掩唇低低笑了笑。 谢氏冷眼扫过李氏,说道:“月儿很好,正在上妆,马上就来了。” “啊……那,那我先去把序儿找来。”李氏磨磨蹭蹭的从谢氏身边走过,逃也似的跑远了。 谢氏低下头,“侯夫人可有空闲?我这儿有一人想要见一见侯夫人。” 纪舒微笑道:“这里不能见么?” “你们说起来还是一家人,有些话在这儿不好说。”谢氏笑道。 纪舒敛眸斟酌了半晌,起身跟上了谢氏。 二人离开庭院,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安静的小亭,亭子里坐着一位夫人,看到她们便站起了身。 “舒舒!” 那夫人快步走下庭院,来到纪舒面前,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多日不见,气色越发好看了。” 纪舒看了她半晌,才想起她的身份,欠身道:“舅母,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祁野的舅母祁夫人,他们曾在婚宴上有一面之缘,不过自那以后祁家并没有再登门拜访过。 纪舒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谢氏和祁夫人,没想到她们二人竟然会认识。 祁夫人牵着纪舒的手,把她引到亭子里坐下,感慨道:“舅母府上事情太多,打从你和长嬴婚后就没抽出空来,否则也不会现在才来跟你聊聊天。你不会怪舅母吧?” 三人在亭中落座,祁夫人身后的婆子斟了盏茶,放到了纪舒面前。 “夫人请。” 这声音的主人咬牙切齿,放茶盏的动作也带着怒气,溅出了两三滴在桌子上。 纪舒挑了挑眉,寻着胳膊看上婆子的脸,微微一笑。 “祁妈妈,真是好久不见。能出来走动,想来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祁妈妈皮笑肉不笑,“是啊,托夫人的福,老奴这把老身子骨还没被打废。否则可要先下去见夫人了。” “我倒觉得祁妈妈多虑了,您是不大可能早死的。” 纪舒端起茶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笑道:“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么。” “……” 祁妈妈顿时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瞪着牛眼重重喘息了两声。 祁夫人撂下茶盏,低喝道:“够了,祁妈妈,退下吧。” 等人退到亭子下头,祁夫人才看向纪舒,“祁妈妈的事我都听说了,的确是她不好。她在我府上一直是做管事的,去了你府上一时没改过来这个劲头。我已经骂过她了。” “不过她毕竟是跟过菀菀的人,菀菀虽然去了,我和夫君心里到底还记挂着,所以对祁妈妈也多照拂些,长嬴心里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与你新婚,怕是不好意思跟你提。” 祁夫人句句温柔,听上去是为了纪舒好,实际上每一句都在暗示纪舒,祁野现在只是因为新婚惯着她,她若懂事就应该适可而止,他们和祁野才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外嫁媳而已。 纪舒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听不懂,挂着温柔的笑容油盐不进。 祁夫人笑容略微有些阴霾,话锋一转:“话又说回来了,祁妈妈虽然有错,可她女儿剪月又老实又本分,可是我特意安排去伺候你的,怎么也给送回来了呢?那小姑娘回来哭的可伤心了,不知为何要死要活,到底是为什么呀?” -- 上一章剧情全部改掉了,从这张剧情才开始衔接,渠道待同步,可能要等到周一,私密马赛 194装神弄鬼 气氛当即凝滞,跟着常夫人来的那些夫人们纷纷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扫视着常夫人眼神立马微妙了起来。 祁夫人连退数步,震惊的看着常夫人。 “大、大嫂,你,你……” 常夫人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大声怒吼:“常妙!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抬手就想往常妙脸上扇,常妙捂着脑袋哭着到处逃窜,大声说道:“母亲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乱说的,你别打死我!” “你这个小贱人!你,你胡说八道!你给我过来!” 常妙哭着朝纪舒跑了过去,“呜呜,漂亮姐姐救命啊!” 常夫人气得仪态尽失,提着裙摆就要扑上前,被纪舒反手拦住了。 “夫人!有话好好说,至于动手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管你什么事!给我滚开!常妙你个贱蹄子,我好心要把你嫁出去,你就伙同你姨娘这么害我,我明日就禀告皇后娘娘把你打死!”常夫人看抓不到常妙,干脆指使婆子:“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慢着!” 纪舒一声令下,青檀立即拦住了上前的婆子,纪舒慢悠悠道:“常夫人若是想草菅人命,这事我就不能不管了。常妙犯了什么错,您要把她打死?” 祁夫人气急败坏的走了过来,“那贱人红口白牙污蔑主母!被打死也是活该!” “怎么就是污蔑了?事情查了吗就污蔑?难道就没有可能她说的是实话?” 常夫人瞪大了眼睛,颤着手指向纪舒:“你,你竟然这样说!你!” 纪舒:“再说了,常妙是常大人的女儿,您因为这个处置她,也该让常大人知道吧。喜桃,你去中庭问问,常大人来了没有,告诉他他府里人出事了,找他来主持公道。” “纪舒!” 谢氏一看局面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立即走上前拦下了喜桃,冷冷对纪舒道:“这是在乾西王府上,今日是溶月的封赏宴,可不是办这些事的时候!” 纪舒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忽然有人喊道:“常大人来了!” 谢氏三人的表情顿时变了。 常夫人脚下一崴,震惊不已:“老爷……老爷怎么来了!” 祁夫人常氏的兄长常隆是兵部侍郎,方才他正跟同僚在中庭喝酒,忽然听到几个下人嚼舌根,说她夫人和花匠在小树林亲嘴,让人看见了,常隆喝了几杯酒,听后顿觉脑门发绿,气势汹汹的便找来了。 跟来的人也是听到信来看热闹的,李氏和祁承序也赶了过来,站在人群里。 常隆浑身酒气走到常夫人身旁,四处寻找,咬着牙低声道:“贱人!奸夫在哪里!” 常夫人吓得满脑袋都是汗,祁夫人赶紧扶住她,“大哥!哪有什么奸夫,是常妙那个傻子胡说,您可别误会大嫂。” “是啊夫君,都是常妙那小妮子的错,定是佩姨娘撺掇她的!她一个傻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啊!” 常隆清醒了三分,气得脸上充血,“常妙呢?!” 纪舒一本正经道:“常姑娘的确是个傻子,让她陷害常夫人,想来没有人会信的,既然如此她姨娘何必要多此一举,反而落人话柄呢?” 一通诡辩,常隆喝醉了酒的脑袋被绕了进去,慢慢看向常夫人,眼里冒着火光。 “夫君……” 谢氏眼看着兜不住了,只好上前道:“常大人,既然是你府上的家事,那就请你将夫人带回府上去处置吧!” 常大人抓起常夫人便走,常夫人一路哭着分辨,脸全丢光了。 常家的人离开后,聚集在这里的人也全都散了,所有人都在议论常夫人的事,根本没人再关心今日宴席的主角。 宴席散了以后,江芙气冲冲的回了武定伯府,她来时和祁承序坐的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把人抛下了。 李氏接上祁承序,一路上骂骂咧咧,“我真是瞎了眼,之前看中纪舒,现在看中谢溶月!我就知道,这两个人那么像,都不是什么好货!” 武定伯冷着脸道:“好了,婚也成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扭头看向祁承序,“你别学你娘怨天怨地,既然这婚事成了,总要捞些好处。仕途走不了便去经商,谢任飞在青州做过生意,你让他帮你在京城里找找路子,找些事情做,总不至于再游手好闲给我折腾出什么乱子来!” 祁承序低着头应了声是。 李氏不敢忤逆武定伯,后头的路上便没再说什么。 回到伯府,武定伯和祁承序便飞快下了马车扬长而去。 李氏刚走下马车,就看见纪舒的马车停在了后头冠军侯府前,不由得驻步观望。 纪舒下来后,身后又跟了个身材纤细的姑娘,夜色太暗,她眯了眯眸一时没看清姑娘的长相。 李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伯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乱往府里领人,若是带回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弄出了事端,你能承担得起责任么?” 纪舒闻声看去,知道李氏是在说自己。 她莞尔一笑,“小娘多虑了,常姑娘是常大人的女儿,怎么会是不怀好意的人。” 常姑娘? 李氏一愣,瞪大了眼睛,“你把常侍郎的女儿带回来做什么!” “我和常姑娘一见如故,觉得她可怜,便收留她一晚上。小娘不必担心,我带她到侯府住,您总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李氏听说了常妙是个傻子,轻蔑的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的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一个傻子一见如故,哼……” 李氏拎起裙摆,正打算迈上石阶,常妙忽然大叫一声,躲到了纪舒身后,瑟瑟发抖抓住她的肩膀。 众人吓了一跳,喜桃忙问:“常姑娘,你怎么了?” “有鬼!有鬼在她后面!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夜晚的巷弄里刮起阵阵阴风,府门前的灯笼摇摇晃晃,影子扭曲显得诡异阴恻。 一阵风刮过,李氏后颈的汗毛都被吓立了起来,咽了口口水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鬼不鬼的!小傻子再敢胡说,我对你不客气!” 195李氏被吓破胆 常妙怯生生从纪舒肩头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李氏后,飞快的缩了回去。 “真的有鬼啊!就在你的肩膀上,青面獠牙……舌头有那么长——呜呜,我害怕,你不要吃我!” 常妙演的煞有其事,再加上她是个傻子,都说傻子单纯,眼睛比寻常人更通透,伯府门前的下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崔妈妈忍不住往后挪了挪,拿着灯笼的手忍不住哆嗦。 李氏吓得头皮发麻,怒火中烧,大步朝纪舒走了过去,伸手便把常妙抓了过来。 “贱人!给我滚过来!我让你再敢胡言乱……” 李氏高举起双手想要打常妙的巴掌,眼神落下,忽然僵住,手停止在半空中,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像吓破了胆。 纪舒将常妙救下,才发现李氏的不对劲,眉头微微皱起。 “小娘?” “啊——” 李氏尖叫一声,嗓音细细卡在嗓子里,两眼一翻,忽然一头栽在了地上。 祁承序听说了府门前的动静,折返了回来,正巧看到李氏晕倒,赶忙跑了过去。 “娘!娘!快找府医!” 李氏是自己晕倒的,没有任何人碰她,祁承序问了一圈下来才偃旗息鼓,目光晦涩的看向纪舒。 “纪舒,你若恨我便对我来,别牵扯无辜的人。我欠你的,我自然会还。” 他一脸歉疚真诚,眸光带着纵容与无奈,仿佛纪舒是忘不掉与他的过去,才刻意针对李氏,恶心的纪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挑起眉头说道:“你要还也可以。和你成婚的五年内我所承受的心理损失,我明日写个账给你送过去。” 祁承序脸色一沉,顿时觉得自己滑稽的像个丑角,咬着牙道:“……纪舒,你一定要这样?” 纪舒早已带着常妙扬长而去,根本没再理会他。 回到房内,关上门,纪舒才长吐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常妙,试探道: “……妙妙?” 常妙脸上的痴傻已经消失不见,挂上了纪舒熟悉的笑容,“岁岁。” 纪舒放松了身体,一脸复杂道:“没想到你不肯告诉我身份,是因为这个。” “身不由已啊,想在那么个吃人的后院里活下来,就只有装傻这一招了。否则分分钟被弄死。” 常妙到了熟人面前,也终于卸下防备,给二人各自倒了杯茶,润了嗓子便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亲娘是青楼的女子,因为怀了我才被接回侍郎府。我小的时候不懂事,以为靠聪明才智,可以让我那个便宜爹看重我,至少把我和我娘接出去过好日子,结果差点被淹死在池塘里。” 常妙现在想起过往,还忍不住胆战心惊。 想当初她刚来的时候,还不懂事,以为效仿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就能混的风生水起,谁知道聪明才智还没显露两天,就被主母告到便宜爹那里,说她是被精怪附身,才小小年纪出口成章。 常妙落水之前挨了一顿打,被灌了好几碗符水,常夫人知道她不是精怪以后,更起了要除掉她的心思,好在常妙前世会潜水,假装溺水以后顺势来了一波装傻,这才能混到现在。 纪舒自然是知道庶出女子的难处,若摊上的是好人家,还能一世无忧的长大,若是落到常家这样的人手里…… 纪舒:“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装一辈子傻子。” “我不是正在给自己找退路么。”常妙笑嘻嘻的说道:“多亏了岁岁,我现在也是个腰缠万贯的女豪商,等哪日我诈死离开,就远走高飞。好好体验一回古代生活!” 纪舒好奇:“你能诈死离开,可你娘呢?” 常妙笑容微妙许多:“她啊,恐怕没有我会过得更好。” 纪舒当即明白了,“若有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开口。青檀认得黑市的人,可以帮你办一份假籍契,只要不是大事被送到刑部衙门查探,一般的小衙门都能糊弄过去。” 常妙将茶盏掼到桌上,飞扑上前把纪舒抱了个满怀。 “好岁岁,你怎么这么好!我都想娶了你了!冠军侯真是好福气!” 纪舒抱着她红了脸,轻啐道:“流氓!快起来!” 常妙笑嘻嘻放开了她,纪舒立即别过头理了理鬓发,等脸上的热度消了下去,才又问起另一件事。 “妙妙,你和李氏见过面吗?” “你说刚才那个老妖婆?当然没见过了,我溜出常府只和你接触过,再不就是员工。我也正觉得奇怪呢,她刚才见了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常妙忍不住笑了。 纪舒盯着常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张脸又哪里像什么人。 常妙猜道:“是不是我刚才装神弄鬼的吓着她了?她一看就是虚张声势的人,这种人只要做过点坏事,稍微吓一吓就露馅了!” 纪舒莞尔,“明日我再带你去探望她。” 翌日,李氏从昏迷中醒来,一时间有些恍惚,崔妈妈扶着她坐起,将药喂到她嘴边。 李氏喝了一口,问道:“昨天怎么了?我怎么好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她捂着头极力回想,只记得从王府回来后,她好像和纪舒争执了两句,然后看到了什么人…… 那双眼睛,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单纯无辜,恨得她牙痒痒。 可人已经死了,难不成她做梦了? 崔妈妈:“夫人您不记得了?昨天您本来好好的和少夫人说着话,忽然就晕过去了。” 李氏一脸懵:“什么……” 话还没说完,下人便来通传,纪舒和祁承序夫妇到了。 纪舒先迈进屋内,温声说道: “小娘,您没事吧。昨天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晕倒了?” 祁承序夫妇俩后脚进屋,江芙快步上前,挤开纪舒从崔妈妈手里接过了汤药。 “母亲,您没事吧,可吓死媳妇了。” 李氏还怨着她昨日使脾气把祁承序抛下,不耐烦的推开了她。 祁承序走上前,“母亲,你没事就好。” 李氏阴阳怪气:“我是没事,我也不知道我身子骨这么好,怎么会突然晕倒。纪舒,崔妈妈说我是跟你说着话才晕倒的,不会是你说了什么气我的话,把我气晕的吧!” 纪舒微微瞪大眼睛,“原来小娘记不清昨夜发生的事了么?无妨,喜桃,去把常姑娘带进来,兴许母亲再看一眼就记起来了。” 常姑娘…… 李氏脑中电光火石,忽然想到什么,与此同时,常妙也被喜桃带进了屋里。 二人四目相对,李氏脑中嗡的一声,身子猛地往后撤,砰的一声撞上了墙。 “你你你……” 196江芙再开布坊 “你别过来!” 李氏贴紧了后墙,一声喊劈了嗓子。 屋内众人不明所以,祁承序拧眉上前查看李氏的情况,常妙蹦蹦跳跳往纪舒跑去。 “漂亮姐姐~” “别、别让她过来!让她离我远点!快让她走!” 李氏抓着祁承序的胳膊,身子抖个不停,祁承序只能耐着性子安抚:“我这就让她走,您先别急。” 纪舒领着常妙走到隔扇后的正厅,江芙追了过来,狐疑的扫视着常妙,对纪舒道:“大嫂,这姑娘昨天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为何母亲突然这么怕她。” 不过几步之遥,她们说话李氏自然也听得见,纪舒瞥了眼里间,轻笑声说:“昨天晚上的事儿不少下人都看见了,我也不明白,小娘为何会对傻姑娘的怪力乱神之说如此笃信,竟然吓成这样。” 祁承序拧起眉头,将李氏按坐回去,“娘,您这是怎么了?那就是个傻子,什么有鬼都是胡说的。” 常妙眨巴着眼睛,拉了拉纪舒的衣袖,“姐姐,那个老婆婆为什么要背一个人在身上?” 她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李氏猛地打了个哆嗦,抓着祁承序的手缓缓缩紧。 纪舒摸了摸常妙的头,“别胡说,哪里有鬼,都是假的。” “妙妙看见了呀,真的有人趴在她的背上。还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呢。” 李氏脸色煞白,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直愣愣的倒回了床榻上。 “娘!” 祁承序赶紧让人将府医找了过来,府医翻了翻李氏的眼皮,说道:“夫人没事,是吓晕过去了。” 常妙委屈的抱着纪舒的胳膊,轻声问道:“漂亮姐姐,妙妙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妙妙真的没有说谎,真的有……” “好了。咱们先回去好吗?” 纪舒已经达到了目的,带着常妙离开了芙蓉厅。 回到九霄院,常妙一口咬定:“那老虔婆肯定做过什么亏心事,否则绝对不会吓成这样!” 纪舒:“我让人去留意,这次还要多谢你帮忙。” “咱们俩还用得着这么见外!”常妙抓起一把瓜子,大喇喇坐了下来,大手一挥,“你放心,以后我一找到机会就去吓她,就她那个胆子,多吓几次肯定会露出破绽!” 纪舒却拧起了眉头,摇摇头说:“你往后一定要格外小心。李氏虽然胆子小但足够恶毒,别让到找到机会害你。” “我怎么说也在常氏手下活了这么多年,放心,我心里有数。” “还有一件事。” 常妙扔掉瓜子皮,擦了擦手说道:“马上又要入冬,今年还不到十月份天就这么冷,恐怕这个冬日比去年还要难熬,咱们织云坊去年货量那么多,今年肯定还要再翻一倍。” 纪舒点点头,“我也正打算和你商量这件事。今年的货单肯定比去年更多,只是咱们人手有限,做不了更多的货了,往年合作的木棉商前一阵刚来信问过,我打算还按照去年的数量买。” “有钱不赚王八蛋啊!错过这波商机,便宜了赵家的人!” 纪舒:“话是这么说,可咱们人手有限,手剥棉籽速度太慢,进的多剩下的棉都要滞留,也纺不出那么多的棉纱。” 常妙在怀里找出一张叠起来的宣纸,递给了纪舒。 “昨天我知道常氏要带我来见你,就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了。你看看这种搅车能不能做出来。我按照以前看过的书上记载,把咱们现在的木棉搅车改良了一下,这个搅车每天可轧带籽棉花十斤,净棉出量至少三四斤。” 常妙画出来的图纸还有些粗糙,二人在一起商量了片刻,完善了许多细节上去。 纪舒又道:“我上次去织云坊,觉得咱们现在用的纺车,纱锭转速太快,发动起来以后棉纱总是绷断,如果增加纱锭的数量,再把轮轴的规格改一改,解决断条的问题,那两边的出量就能一起提升,今年的货量问题就能解决。再和合作的棉商商量一下,多要几倍的量,价格就能比去年还要便宜!” 常妙打了个响指,“如果能一切顺利,那今年冬季盛京的布棉圈,就会被咱们垄断了!” 纪舒眼睛微微发凉,拿着两张图纸深吸了一口气,顿时动力十足。 常妙在纪舒这里待了几日,便被常家的人接了回去,纪舒知道她身边有人保护,便没再留她,专心投入了两人的事业。 李氏在常妙离开后,立即找了一群和尚来伯府开坛烧香念经,折腾了好些日子,求了一大堆符纸木剑才安分下来。 …… 十月的天气越发寒冷,一眨眼距祁野出征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纪舒匣子里的信已经快装满了。 近期战事频起,祁野在信件中说恐怕要等年末才能回京,纪舒着手给他做了一堆棉制的护膝护腕,还准备了许多棉衣给其他的将士,打算随下次军粮一块送到边关去。 这天,纪舒刚把最后一批棉衣封上箱,喜桃就快步跑了过来。 “夫人!好消息!咱们的木棉搅车,还有新的纺车全都做好了!坊里的管事传信说,已经投入试验过,比之前速度快了好几倍!” 纪舒喜上眉梢,看过管事的信以后,便道:“别忘了把消息告诉妙妙。” “夫人放心,奴婢早就让人报喜去了!” 纪舒心情大好,计算完今年织云坊的收益,晚上晚膳都多吃了一碗,翌日李氏找她去晨昏定省,纪舒也欣然去了。 自从祁老太太过世,按理说李氏便是伯府后宅说一不二的大夫人,应该比往日更加风光。 可实际上她的两个儿媳妇,李氏一个也得罪不起,尤其是纪舒,所以晨昏定省她通常只叫一个江芙,不过这次她似乎真有什么要紧事,三催四请把纪舒叫了过去。 芙蓉厅内氛围僵硬,李氏和江芙背对着背,两个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纪舒迈进屋内,看了看二人,哂笑声道:“二弟媳和小娘这是怎么了?” 李氏没好气的将茶盏掼到桌上,气道:“你自己问她!” 江芙:“大嫂,你评评理,我就是想开个成衣坊卖棉衣,母亲怎么也不肯松口。” 197又要血本无归? 李氏像被点着了的炮火,转过身说道:“成衣坊是你说开就能开的!还卖棉衣,你会做生意吗?一个从边关出身的女子。你以为做生意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个叫江芙的和你一样天真!结果赔了我两万两银子进去!” 李氏捂着心口,想起江芙之前开成衣坊的事便觉得心痛,几欲呕血。 近日她打听到江芙在折腾成衣坊的事后,便觉得往事重又浮现,这才气急败坏的找了她过来。 江芙牙关紧咬,什么两万两,她只问李氏要了五千两而已!她仗着自己现在不能反驳竟然平白讹她! 纪舒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她看了江芙许久,才微微一笑。 “二弟妹怎么突然想要开成衣坊了。” 为什么,自然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江芙立志一定要做好生意!凭什么纪舒能挣钱,她就不能,她才是商人的女儿,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芙:“我已经和表哥商量好了,表哥有便宜的货源可以介绍给我。今年的冬季比去年还要冷,棉衣棉布一定供不应求,现在开成衣坊稳赚不赔!届时我只需给表哥一些辛苦钱,剩下的营收全都记到伯府的账上,做日常开销用。母亲只要拿出些银子给我买个铺面,就能躺着拿钱,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氏越听越火,这番说辞和当年江芙告诉她的兼职一模一样! 结果呢! “我说不许就不许!”李氏拍案而起,指着纪舒说:“你来告诉她!做生意不是那么好玩的!” 纪舒气定神闲:“小娘何必这么激动。我觉得二弟妹想法不错,可以尝试。以前江芙是不懂做生意,用了劣棉才导致亏空,谢世子在江州做过生意,应该不会再犯这种错误。说不准真的能赚到钱呢。” 李氏正要发火,纪舒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要伯府先出银子,以防万一,二弟妹不如先立个字据吧。” 李氏气火一消,江芙愣了愣,“什么字据?” “若是这铺子赔了,或者没赚到银子,二弟妹总不能让小娘白白掏了这笔银子。我看不如让乾西王府届时以三倍之数补偿小娘的损失,小娘觉得如何?” 李氏转了转眼珠,赚了银子先不谈,若是没赚到,王府给她赔偿,她也不至于像江芙那会儿亏损那么多。 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若是能立这个字据,我倒不是不能同意。” 江芙一口银牙几近咬碎,攥着拳头说道:“好,我立字据!不过若是赚了银子,我只拿一半出来给府里。” 李氏根本不信她能挣到钱,大大方方道:“好,就这么定了!” 纪舒:“崔妈妈,还不拿纸笔来。” 崔妈妈赶紧递上纸笔,江芙飞快写了一张字据出来,按上了手印。 李氏检查过后,吩咐崔妈妈把银子拿了出来,江芙数了数,“不够。表哥为我选的是京城最好的地段,一年租金就要一万两。” 李氏一阵肉疼,可转念一想三倍补偿,就咬着牙让崔妈妈把银票拿了过来。 纪舒笑道:“那我就在这儿,先恭祝二弟妹发大财了。” 江芙拿到了银子,如火如荼的开始了她的赚钱计划,她信心十足,毕竟这次不仅有她自己,还有谢任飞全程帮她把关。 她也不必再像上次一样,还要花一笔银子去织云坊纺布,这次有谢任飞帮忙,她自产自销,又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 江芙的铺面很快就开张了,有乾西王府推波助澜,生意的确蒸蒸日上。 转眼到了十一月,这天气变得像人脸,从晴空万里到飘雪,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 各个铺面也很快上了棉布棉衣,都想在刚入冬的时候赚一笔银子。 不过有朝廷把控着市价,棉布的价格并没有上涨多少,市价大多都在四十尺布三四百钱左右。 唯独一家成衣坊除外。 棉布开售的第一日,江芙在铺子里盯了一天的销量,计算过后险些摔烂了算盘。 “为什么才这么一点!我的布四十尺只要三百钱,应该是全京城价格最低的!为什么昨天的营收才只有二十两银子不到!” 刨去成本,她铺子里的布昨天只卖了十几匹,其中还有十匹是老王妃和谢氏为了支持她,派王府的丫鬟买的,就是说她实际只卖出五六匹。 江芙气得满脸涨红,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听!看看其他铺子是不是也是这样!” 江芙骂走了掌柜,飞快的拨弄算盘算了起来,她这次投入的比上次多了几倍,若是这次还亏本,她的损失会比上一次还要更多! 吟秋撩开帘子,“夫人,世子来了。” 江芙立即起身,“表哥!你终于来了!” 谢任飞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脸色也有些阴郁,“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江芙的铺子他也往里搭了许多钱,纺庄就是他开起来的,本意是想借着江芙的铺子,打开京城的市场,若是江芙失败,他也会亏损一大笔银子。 二人在铺子里商量了片刻,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小的在京城布庄跑了一天,其他铺子里的掌柜也都愁云惨淡,听说除了一家铺子,剩下的布庄都没卖出几匹棉布。” 二人异口同声:“哪家铺子?!” 小厮咽了口口水:“锦缎斋!” 江芙立即站了起来,面孔扭曲,之前害的她瑞福轩摘牌,也是因为这间成衣坊推了什么扎染的衣裳! 谢任飞皱起眉头,“为何他们能卖出去?” “因为锦缎斋的棉布,一匹只要一百五十文。昨日刚刚挂出去,不到一个上午就全都被抢空了!” 小厮言语间都带着心动,江芙二人则一脸的不可置信。 江芙瞪圆了眼睛,失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匹棉布不到两百文,这么便宜怎么可能赚到钱!” 她蓦地想到:“是不是劣棉!一定是用劣棉充的!” 小厮:“昨日就有百姓报过官了,官府亲自去查过,都是好棉花。就是因为这个,锦缎斋的棉布棉衣才被抢空的。” 江芙软绵绵的瘫坐下来,这么便宜的棉布,她这里的怎么比得过,可若是降价,她照样还是要亏空。 难道她又要血本无归?! “表哥!”江芙哭着朝谢任飞看了过去。 谢任飞沉着脸道:“别慌。锦缎斋影响的可不只是你一家布坊。表哥自有办法。” 198鸿门宴 纪舒为锦缎斋的生意忙的脚不沾地,连侯府的事务都暂时交给了盛妈妈管。 短短几日,锦缎斋的生意比往年翻了两三倍,只这一次赚来的银子,已经够寻常人几辈子花销。 纪舒大手一挥,给锦缎斋和织云坊的所有工人都翻了几倍的月钱,织云坊的织娘们则另赏了一大笔银子。 要纺织的棉布多,货量大,织娘的工作量远超其他人。 纪舒带着下发赏钱的消息来到织云坊,管事妈妈得知来去,感激涕零。 “东家您真是好人!咱们能半价买锦缎斋的棉衣,已经是占了您的大便宜了,怎么还好意思收这么多的赏钱。” 织云坊里的织娘其实都蒙过纪舒的恩惠,这里的女人都出身贫苦,大秦对女子的束缚太大,出来做工没有不被东家压榨的,还有的根本就不给开月钱,每天赏两个馒头就算完了。 唯有纪舒这里,包吃包住还能半价买铺子里的布匹,她们有些人来时已经快饿死了,是纪舒给她们续了命,也是有了这份工,她们才能挺直腰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也得到了该有的尊重。 管事妈妈也是其中一人,纪舒算是她们所有人的恩人。 纪舒温和笑道:“你们事办得好,拿赏钱是应该的,都别推辞了。” 管事妈妈领着她来到坊里,大声说道:“大家都停一停!东家来给咱们发赏银了,每人五两银子,人人有份!” “五两银子!” “谢谢东家!东家真是好人!” “太好了,我家孩子的束脩钱也有了,不会被书院赶出来了,东家我给您磕头了!” 五两银子于纪舒而言不过一顿饭钱,可足够寻常百姓家里一年的花销。 坊里的女人们又哭又笑,几个人激动的不停冲纪舒磕头,纪舒赶忙让管事妈妈扶人起来,后来实在顾不过来,只能先离开了坊里,等她们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后,管事妈妈才来到纪舒所在的厢房,她红着眼上前给纪舒倒水。 “东家,您喝水。” “这些日子有劳您多费心。还有一件事劳烦您传话下去,这批棉布卖完之前,我希望你们吃住都在坊里,不要出去。这个是关于搅车和纺车的保密契据,您下发下去,每个人都要按了手印交给我。” 纪舒抬手,示意喜桃把契据交给了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办,东家您稍等。” 半晌后,她便带着众人签好的契据赶了回来,纪舒一一检查后,才离开了织云坊。 纪舒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由于东西又好又便宜,口碑也是一骑绝尘,甩了其他布坊好几条街,这时间一长,自然便被不少人盯上,一封信被送到锦缎斋,辗转又递到了纪舒面前。 “财源商会?这个商会奴婢怎么没听说过?” 喜桃将信封交给了纪舒,纪舒撕开信封,看到信纸上的标志,笑了笑道:“这不是赵家商铺的标志么。” “夫人,信上写了什么呀?” “千布楼,王家布庄,赵氏布坊……邺京布圈的掌柜们请我到西街鸣晴馆听戏。也不是我,信上请的是锦缎斋的掌柜。” 喜桃:“咱们和他们这些人又没交情,怎么平白无故的请夫人去听戏。” “明着说是听戏,恐怕是冲近日的棉价来的。” “那夫人要去吗?” “当然要去,看看他们能怎么说。” “可夫人……” 纪舒眨了眨眼睛,“我又没说这样去。青檀,你能找到会易容的人吗?” 青檀点了点头,“交给奴婢吧。” 另一边,江芙在屋内来回踱步等着消息,吟秋快步跑进屋,气喘吁吁道:“夫人,信,信来了。” 江芙展开信纸,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解气的笑出了声。 她捏紧信纸,阴恻恻道:“我倒要看看这个锦缎斋的掌柜,到底是何方神圣!” 翌日,江芙盛装打扮,乘上马车赶往西街鸣晴馆。 鸣晴馆外停了不少马车,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无一都是邺京商圈的大老板,个个锦衣华服,狐裘大氅,腰带上的翠玉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鸣晴馆今日被财源商会包了下来,只接待有邀请函的客人,正是这些商圈的大老板们。 他们心知肚明,今日这一场见面会目的是什么。 鸣晴馆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戏台下大老板们陆续前来,各自围成一桌,相互寒暄。 江芙在馆外等到谢任飞,才跟着他一起进去。 台下的大老板们正在聊天,伴着唱曲声半个楼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诶呀,我真的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规矩,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破坏咱们整个邺京的场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怎么偏偏他家特立独行!” “赵二爷,您是咱们的商会的老大,咱们邺京所有商户可都听您的,您得为我们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锦缎斋的老板!他们家想独揽整个邺京的布圈,胃口也太大了,就不怕撑死自己!” “是啊二爷,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这群人口中的赵二爷坐在最靠近戏台的位子,他捻着手上的扳指,神色倨傲,抬起手轻轻吹了吹扳指上的灰尘,徐徐开口:“人怎么还没来啊,派人去锦缎斋催一催……”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就跑了进来:“二爷!人来了!” 众人立即看向门外,只见一个女子大步迈进馆中,她一身赤色长裙,裙摆上的祥云随着她的步伐摆动,凤凰似的张扬华贵,高高挽起的发髻精致的一丝不苟,长眉入鬓妩媚大气,满楼的视线汇聚在她身上,惊艳、下流、贪婪、嫉妒,无一不有。 她身后带了几个肌肉虬结的刺青大汉,土匪似的人物却恭敬的称呼面前的女子:“东家。” 赵二爷的儿子赵括最先反应过来,他收敛起眸中的惊艳掠夺,快步走上前道:“您就是锦缎斋的掌柜吧?请问姑娘贵姓。” 纪舒微微抬了抬下巴,“林。” “林掌柜请——” 199大亏特亏,一文不剩 楼内的人陆陆续续回过神,众老板心中不约而同的想:锦缎斋的老板竟然是个女子。 不是他们消息不通,而是这个铺子里从小厮到掌柜,嘴巴都太严,之前锦缎斋拒绝加入财源商会,赵家就派人查过后头之人的身份,结果也是铩羽而归。 赵括将纪舒请到了赵二爷那桌,还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笑得像开屏的孔雀。 坐在邻桌的江芙脸色发青,她捏着指尖,牙关咬的酸疼。 赵二爷并未被纪舒的美色诱惑,相反的,在看到纪舒时他便轻蔑极了,张口便道:“林姑娘,今日请你来,是想问一问锦缎斋棉布价钱的事。林姑娘破坏规矩,是想和整个邺京的同行作对吗?” 纪舒:“赵掌柜经商多年,怎么还不懂规矩?在做的都是同行,没有什么公子姑娘,只有东家掌柜。” 赵二爷轻讽一笑,“好,林掌柜。关于这价钱的事,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价格抬上来,要么……” 纪舒等待了片刻,哂笑声道:“要么如何?” 谢任飞:“林掌柜,你可要想好了。整个邺京的商户都听财源商会的,得罪了整个邺京的商户,您这个锦缎斋还能活多久啊?” 江芙冷笑声道:“林掌柜,我劝您还是识相点吧,您这些日子放低价已经赚了不少便宜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赵二爷:“抬价格,然后进我财源商会,把之前欠的年钱缴上,这次的事便可一笔勾销。” 身后的小厮递上一张单子,所有加入财源商会的商户,每年都要缴一大笔钱,凡是不肯加入的,几乎全都被赵家的铺子挤兑关门了,也就是纪舒名下的铺子,没加入还能存活,也正因如此,这事一直是赵二爷的心头病。 纪舒敲了敲桌面,“说完了么?那换我说。价格我是不会抬的,这个商会我也不会入,至于这批棉布,我会一直卖下去。赵掌柜,赚钱也不能太贪,整个邺京的生意你都要插一脚赚一笔,信我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施施然站起身,转身离开了鸣晴馆。 赵二爷被她气得脸色涨红,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区区一个女人,还敢与我叫嚣!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不待在家里伺候男人反倒出来抛头露面!简直倒反天罡!你给我等着,你这铺子若能开下去,我赵寿擎的名字倒过来写!” 四周男人纷纷附和,对着离去的纪舒评头论足,极尽贬低,江芙坐在其中尴尬的手足无措,恨不得将头埋到桌下。 赵括:“爹,现在怎么办!” 赵二爷捻着扳指,眼神阴毒,“一直卖下去……她休想!切断她的货源,看她还拿什么出去卖。” 赵二爷点了所有布庄老板出来,包括他儿子赵括还有谢任飞兄妹,下达了命令:“邺京附近的所有棉商,手中还有多少余量,你们分一分,全都买回来,我要让她没东西可以卖。” 赵家在邺京商户之中,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地位,他的要求没有商户敢不听从,一声令下后,所有布坊的掌柜都开始囤积棉花,为了把能买到的棉花都囤积起来,不做棉布生意的商户也迫于淫威,开始囤积棉花。 谢任飞为了向赵家投诚,买的数量比赵家还要多上几倍,江芙看着这么大数量的棉花,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表哥,这么多的棉花,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全都砸在我们手里了。” 谢任飞很有自信,“放心,只要把锦缎斋熬到摘牌,咱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赵家必定会给咱们个面子,届时咱们再稍微降一降价格,就能全部卖出去,不会亏本。” 江芙虽然担忧,可她智商有限,算不明白这笔账,就稀里糊涂的听了谢任飞的了。 很快,邺京附近的棉商手中货量全部售罄,发了一笔莫名其妙的横财,赵家眼看时机已到,就等着锦缎斋关门了。 但很快这群人便发现,明明说要一直卖下去,可实际上锦缎斋里早已经不再贩售棉布了,生意还和往常一样的好。 被骗了!! 这发现有如晴天霹雳,砸在了以赵家为首的这些商户脑门顶上。 赵二爷本以为,纪舒以这么低价的棉布发了一笔横财,绝对会乘胜追击,没想到她偏偏急流勇退,见好就收了。 这下可苦了他们这些收棉花的人,所有布庄开始连夜赶制棉布,只希望还能卖出去,不要砸手里。 可邺京的百姓早已经不需要棉布了,人家该囤的布和衣裳全都买好了,何必再花钱买剩下这些快速赶出出来的,粗糙烂制的棉布,甚至价格还没有锦缎斋当初卖的便宜。 而这群囤积了大量棉花的商户,棉花去籽速度太慢,根本赶不及在淡市之前把布做出来,就算做出来也卖不出去。 高价买来的棉花布匹,悉数砸在手中,就算拉去其他州府卖,算上车马费和其他杂费,也只会越亏越多,等到明年秋冬,这批货早就废了。 一个月内,邺京接连倒了十几户布庄,怎一个惨字了得。 武定伯府中,李氏捶胸顿足,恨不得活扒了江芙的皮。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她挣不到钱!我就说!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 本以为能指望乾西王府,可是谢任飞为了讨好赵家,买了大几百吨的棉花,现在所有现银全赔了进去,一文不剩。 赔成这样,乾西王府还怎么肯拿出三倍银子补偿李氏,干脆关起大门装死人,李氏又不能真的去王府门前撒泼,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武定伯坐在上首,只觉得头疼欲裂。 祁承序目光微妙的看着谢溶月,他真觉得好像回到了江芙没死的时候,这个女人怎么能没走一步,走的都是江芙的老路? 江芙站在屋中央,头也抬不起来了。 “母亲,不是还有那么多棉花么……等全都赶制出来,还是能穿的……” 李氏眼中火光大盛,嗖的站了起来,“穿穿穿!这么多的棉衣,穿到入土都穿不完!我要这些贱民穿的破棉衣做什么!我要我的银子!!你还我的银子!” - 发现一点bug,应该是在秋冬时期就提前卖棉布棉衣才对,为了赶剧情直接写到下雪了,以后有机会再修。之前的剧情已经全部修改过来了,如果看到的还是旧版,那是没同步成功,想看的可以去某水果APP阅读,或者某动物APP阅读,或者直接搜书名 199大亏特亏,一文不剩 楼内的人陆陆续续回过神,众老板心中不约而同的想:锦缎斋的老板竟然是个女子。 不是他们消息不通,而是这个铺子里从小厮到掌柜,嘴巴都太严,之前锦缎斋拒绝加入财源商会,赵家就派人查过后头之人的身份,结果也是铩羽而归。 赵括将纪舒请到了赵二爷那桌,还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笑得像开屏的孔雀。 坐在邻桌的江芙脸色发青,她捏着指尖,牙关咬的酸疼。 赵二爷并未被纪舒的美色诱惑,相反的,在看到纪舒时他便轻蔑极了,张口便道:“林姑娘,今日请你来,是想问一问锦缎斋棉布价钱的事。林姑娘破坏规矩,是想和整个邺京的同行作对吗?” 纪舒:“赵掌柜经商多年,怎么还不懂规矩?在做的都是同行,没有什么公子姑娘,只有东家掌柜。” 赵二爷轻讽一笑,“好,林掌柜。关于这价钱的事,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价格抬上来,要么……” 纪舒等待了片刻,哂笑声道:“要么如何?” 谢任飞:“林掌柜,你可要想好了。整个邺京的商户都听财源商会的,得罪了整个邺京的商户,您这个锦缎斋还能活多久啊?” 江芙冷笑声道:“林掌柜,我劝您还是识相点吧,您这些日子放低价已经赚了不少便宜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赵二爷:“抬价格,然后进我财源商会,把之前欠的年钱缴上,这次的事便可一笔勾销。” 身后的小厮递上一张单子,所有加入财源商会的商户,每年都要缴一大笔钱,凡是不肯加入的,几乎全都被赵家的铺子挤兑关门了,也就是纪舒名下的铺子,没加入还能存活,也正因如此,这事一直是赵二爷的心头病。 纪舒敲了敲桌面,“说完了么?那换我说。价格我是不会抬的,这个商会我也不会入,至于这批棉布,我会一直卖下去。赵掌柜,赚钱也不能太贪,整个邺京的生意你都要插一脚赚一笔,信我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施施然站起身,转身离开了鸣晴馆。 赵二爷被她气得脸色涨红,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区区一个女人,还敢与我叫嚣!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不待在家里伺候男人反倒出来抛头露面!简直倒反天罡!你给我等着,你这铺子若能开下去,我赵寿擎的名字倒过来写!” 四周男人纷纷附和,对着离去的纪舒评头论足,极尽贬低,江芙坐在其中尴尬的手足无措,恨不得将头埋到桌下。 赵括:“爹,现在怎么办!” 赵二爷捻着扳指,眼神阴毒,“一直卖下去……她休想!切断她的货源,看她还拿什么出去卖。” 赵二爷点了所有布庄老板出来,包括他儿子赵括还有谢任飞兄妹,下达了命令:“邺京附近的所有棉商,手中还有多少余量,你们分一分,全都买回来,我要让她没东西可以卖。” 赵家在邺京商户之中,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地位,他的要求没有商户敢不听从,一声令下后,所有布坊的掌柜都开始囤积棉花,为了把能买到的棉花都囤积起来,不做棉布生意的商户也迫于淫威,开始囤积棉花。 谢任飞为了向赵家投诚,买的数量比赵家还要多上几倍,江芙看着这么大数量的棉花,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表哥,这么多的棉花,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全都砸在我们手里了。” 谢任飞很有自信,“放心,只要把锦缎斋熬到摘牌,咱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赵家必定会给咱们个面子,届时咱们再稍微降一降价格,就能全部卖出去,不会亏本。” 江芙虽然担忧,可她智商有限,算不明白这笔账,就稀里糊涂的听了谢任飞的了。 很快,邺京附近的棉商手中货量全部售罄,发了一笔莫名其妙的横财,赵家眼看时机已到,就等着锦缎斋关门了。 但很快这群人便发现,明明说要一直卖下去,可实际上锦缎斋里早已经不再贩售棉布了,生意还和往常一样的好。 被骗了!! 这发现有如晴天霹雳,砸在了以赵家为首的这些商户脑门顶上。 赵二爷本以为,纪舒以这么低价的棉布发了一笔横财,绝对会乘胜追击,没想到她偏偏急流勇退,见好就收了。 这下可苦了他们这些收棉花的人,所有布庄开始连夜赶制棉布,只希望还能卖出去,不要砸手里。 可邺京的百姓早已经不需要棉布了,人家该囤的布和衣裳全都买好了,何必再花钱买剩下这些快速赶出出来的,粗糙烂制的棉布,甚至价格还没有锦缎斋当初卖的便宜。 而这群囤积了大量棉花的商户,棉花去籽速度太慢,根本赶不及在淡市之前把布做出来,就算做出来也卖不出去。 高价买来的棉花布匹,悉数砸在手中,就算拉去其他州府卖,算上车马费和其他杂费,也只会越亏越多,等到明年秋冬,这批货早就废了。 一个月内,邺京接连倒了十几户布庄,怎一个惨字了得。 武定伯府中,李氏捶胸顿足,恨不得活扒了江芙的皮。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她挣不到钱!我就说!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 本以为能指望乾西王府,可是谢任飞为了讨好赵家,买了大几百吨的棉花,现在所有现银全赔了进去,一文不剩。 赔成这样,乾西王府还怎么肯拿出三倍银子补偿李氏,干脆关起大门装死人,李氏又不能真的去王府门前撒泼,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武定伯坐在上首,只觉得头疼欲裂。 祁承序目光微妙的看着谢溶月,他真觉得好像回到了江芙没死的时候,这个女人怎么能没走一步,走的都是江芙的老路? 江芙站在屋中央,头也抬不起来了。 “母亲,不是还有那么多棉花么……等全都赶制出来,还是能穿的……” 李氏眼中火光大盛,嗖的站了起来,“穿穿穿!这么多的棉衣,穿到入土都穿不完!我要这些贱民穿的破棉衣做什么!我要我的银子!!你还我的银子!” - 发现一点bug,应该是在秋冬时期就提前卖棉布棉衣才对,为了赶剧情直接写到下雪了,以后有机会再修。之前的剧情已经全部修改过来了,如果看到的还是旧版,那是没同步成功,想看的可以去某水果APP阅读,或者某动物APP阅读,或者直接搜书名 200江芙破防使毒计 李氏扑到江芙身上狠狠给了她两耳光,武定伯大喝一声:“够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祁承序站起身:“娘,那一万两我会还给您的。” “你还!你的银子还不是我给的!”李氏恶狠狠看着江芙,“谢溶月,这一万两你一定得还给我!还有,把府库的钥匙交出来!” 江芙瞪大了眼睛,立即看向武定伯,“爹,这次的事只是个意外,您要相信儿媳啊!” 她嫁来伯府不过一个多月,若是中馈还没捂热乎就给出去,她这个二少夫人的脸往里搁! 李氏咄咄逼人,“今日已经亏了好几万两了,中馈在她的手里,往后还不知道要亏出去多少钱!伯爷,您可不能心软啊!” “母亲!” 江芙心里恨得滴血,恨不能当场掐死李氏,她哭着奔向祁承序,拉着他说道:“夫君,我知道错了,母亲的银子我一定会想办法补上的,中馈我不能交啊,否则我该如何在伯府立足!如何管教下人!” 江芙哭的梨花带雨,作势要给祁承序跪下,武定伯叫住了她,“好了!你把你母亲的银子还了,这次的事我便既往不咎,不过有一个条件。” 江芙立即站了起来,“您说!” “往后不许再插手伯府铺子里的生意。”武定伯沉着脸道:“既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就老老实实的管理内务。今日亏了几万两还是小事,若是亏个几十万几百万,我伯府全部身家还不够给你还债的。” 江芙脸色煞白,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答应了武定伯的要求,先把手里的中馈保了下来。 李氏没能拿回对牌,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临走之前恶狠狠警告江芙:“后天之前把银子给我!否则的话我就让人到你王府上去要!” 李氏愤然离去,江芙红着眼睛看向祁承序,希望他能哄哄自己,然而祁承序却道:“你先想办法筹银去吧,我今晚去长乐院睡。” “夫君……夫君……祁承序!” 江芙追出院子,只看见祁承序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当场气晕了过去。 江芙所有家当加起来都不到五千两,为了还李氏的一万两,她只能把嫁妆里的东西当了,好不容易才凑齐了这笔银子。 她的布庄也已经在关门的边缘,虽然还未摘牌,但铺子里的人已经不用上工了,能省一笔是一笔。 江芙动了嫁妆的事很快就被乾西王府知道了,老王妃十分心疼,立即将她叫到了府上。 又把谢任飞喊到身边一顿骂:“让你照顾月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她那个铺子是因为你才亏空的,你得想办法把亏空给补上!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卖嫁妆补窟窿,你也好意思!” 谢氏和祁瑶瑶也在一旁,祁瑶瑶听着老王妃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说道:“祖母,任飞为了溶月的铺子,也投进了不少银子,也亏了不少的钱啊,这笔亏空任飞还在四处筹钱,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给溶月……” 谢氏一声不吭,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江芙在她心里当然没有亲儿子重要了。 而且这回,是江芙死命要开布庄,谢任飞才跟着掏钱的,说到底他们本来不用亏这笔银子,还不是因为江芙。 老王妃也是只会装腔作势,让谢任飞掏钱,自己却不肯拿出银子来援助江芙,也是她年纪大了,没有多少私几,大多给府上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老王妃,“祖母,不必再说了。这次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的。若没有锦缎斋,我和表哥都不至于沦落至此。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任飞坐直了身子,“表妹,你可是有主意了?” 江芙:“我一直奇怪,锦缎斋为何要把棉价定的这么低,而且这个价钱,他们竟然还有得赚,其中一定有问题。他们的货量那么大,是怎么办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成成布的。” “我派人打听过,锦缎斋的棉布一直是让织云坊做的,而织云坊的纺厂入冬后,就一直没人从里面出来过。里面一定有秘密!”江芙看向谢任飞,“表哥手下有没有机灵些的下人,借我一用。” 谢任飞现在帮她就等于帮自己,立即起身说道:“我带你去挑。” 江芙努力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找到机会撬开了知情人的嘴,探子回来后道: “夫人,那织云坊里的人说,入冬前锦缎斋东家,新抬了两种纺车和搅车给他们。他们剥离棉籽根本不用手,只需要一个人把棉花放进搅车里,另一人摇动轮轴,就可以轻松剥离棉籽,一天可以轧几十斤的棉花,净棉量有三四十斤啊!” 江芙咬牙切齿:“怪不得她们敢囤那么多的棉花!” 她立即追问道:“那纺布呢?纺车容易断棉,就算剥的快,出量也不可能那么大。” “他们的纺车也改进过,基本上不会断棉,速度比咱们快多了。” 江芙这下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与此同时,一个念头迅速浮现在她脑海中。 若是她把这种搅车和纺车做出来,届时全国的布商都会抢疯了!锦缎斋对她还有什么威胁? 她不仅能赚回亏空的银子,还会大发一笔横财!说不定连尚衣监都要向她买这些器具,到那时她就成了全国闻名的女富商,女老板!连皇帝都要赞扬她的功绩! 江芙眼睛越来越亮,咯咯笑个不停。 她厉声吩咐探子:“我给你三日时间, 想办法把她们纺车和搅车的图纸偷出来给我。” 探子:“是,夫人。” 江芙眼珠转的飞快,声音阴恻恻的问道:“他们的纺厂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夫人的意思是……” “我要她们的纺车和搅车全部消失。图纸在我手里,往后就只有我能做出来。懂?” 果真是无奸不商,探子乖乖应了声是,俯身退了下去。 几日后的清晨,喜桃惊慌失措的跑进了九霄院,推开门气喘吁吁道:“夫人!夫人出事了!” 纪舒前些日子为了忙铺子的事受累太过,感染了风寒,卧床几日这会儿才好些。 她端着药碗拧眉抬起头,“怎么了?” “锦缎斋传信来,昨晚上织云坊走水,咱们的纺厂被烧了!” 200江芙破防使毒计 李氏扑到江芙身上狠狠给了她两耳光,武定伯大喝一声:“够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祁承序站起身:“娘,那一万两我会还给您的。” “你还!你的银子还不是我给的!”李氏恶狠狠看着江芙,“谢溶月,这一万两你一定得还给我!还有,把府库的钥匙交出来!” 江芙瞪大了眼睛,立即看向武定伯,“爹,这次的事只是个意外,您要相信儿媳啊!” 她嫁来伯府不过一个多月,若是中馈还没捂热乎就给出去,她这个二少夫人的脸往里搁! 李氏咄咄逼人,“今日已经亏了好几万两了,中馈在她的手里,往后还不知道要亏出去多少钱!伯爷,您可不能心软啊!” “母亲!” 江芙心里恨得滴血,恨不能当场掐死李氏,她哭着奔向祁承序,拉着他说道:“夫君,我知道错了,母亲的银子我一定会想办法补上的,中馈我不能交啊,否则我该如何在伯府立足!如何管教下人!” 江芙哭的梨花带雨,作势要给祁承序跪下,武定伯叫住了她,“好了!你把你母亲的银子还了,这次的事我便既往不咎,不过有一个条件。” 江芙立即站了起来,“您说!” “往后不许再插手伯府铺子里的生意。”武定伯沉着脸道:“既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就老老实实的管理内务。今日亏了几万两还是小事,若是亏个几十万几百万,我伯府全部身家还不够给你还债的。” 江芙脸色煞白,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答应了武定伯的要求,先把手里的中馈保了下来。 李氏没能拿回对牌,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临走之前恶狠狠警告江芙:“后天之前把银子给我!否则的话我就让人到你王府上去要!” 李氏愤然离去,江芙红着眼睛看向祁承序,希望他能哄哄自己,然而祁承序却道:“你先想办法筹银去吧,我今晚去长乐院睡。” “夫君……夫君……祁承序!” 江芙追出院子,只看见祁承序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当场气晕了过去。 江芙所有家当加起来都不到五千两,为了还李氏的一万两,她只能把嫁妆里的东西当了,好不容易才凑齐了这笔银子。 她的布庄也已经在关门的边缘,虽然还未摘牌,但铺子里的人已经不用上工了,能省一笔是一笔。 江芙动了嫁妆的事很快就被乾西王府知道了,老王妃十分心疼,立即将她叫到了府上。 又把谢任飞喊到身边一顿骂:“让你照顾月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她那个铺子是因为你才亏空的,你得想办法把亏空给补上!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卖嫁妆补窟窿,你也好意思!” 谢氏和祁瑶瑶也在一旁,祁瑶瑶听着老王妃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说道:“祖母,任飞为了溶月的铺子,也投进了不少银子,也亏了不少的钱啊,这笔亏空任飞还在四处筹钱,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给溶月……” 谢氏一声不吭,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江芙在她心里当然没有亲儿子重要了。 而且这回,是江芙死命要开布庄,谢任飞才跟着掏钱的,说到底他们本来不用亏这笔银子,还不是因为江芙。 老王妃也是只会装腔作势,让谢任飞掏钱,自己却不肯拿出银子来援助江芙,也是她年纪大了,没有多少私几,大多给府上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老王妃,“祖母,不必再说了。这次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的。若没有锦缎斋,我和表哥都不至于沦落至此。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任飞坐直了身子,“表妹,你可是有主意了?” 江芙:“我一直奇怪,锦缎斋为何要把棉价定的这么低,而且这个价钱,他们竟然还有得赚,其中一定有问题。他们的货量那么大,是怎么办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成成布的。” “我派人打听过,锦缎斋的棉布一直是让织云坊做的,而织云坊的纺厂入冬后,就一直没人从里面出来过。里面一定有秘密!”江芙看向谢任飞,“表哥手下有没有机灵些的下人,借我一用。” 谢任飞现在帮她就等于帮自己,立即起身说道:“我带你去挑。” 江芙努力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找到机会撬开了知情人的嘴,探子回来后道: “夫人,那织云坊里的人说,入冬前锦缎斋东家,新抬了两种纺车和搅车给他们。他们剥离棉籽根本不用手,只需要一个人把棉花放进搅车里,另一人摇动轮轴,就可以轻松剥离棉籽,一天可以轧几十斤的棉花,净棉量有三四十斤啊!” 江芙咬牙切齿:“怪不得她们敢囤那么多的棉花!” 她立即追问道:“那纺布呢?纺车容易断棉,就算剥的快,出量也不可能那么大。” “他们的纺车也改进过,基本上不会断棉,速度比咱们快多了。” 江芙这下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与此同时,一个念头迅速浮现在她脑海中。 若是她把这种搅车和纺车做出来,届时全国的布商都会抢疯了!锦缎斋对她还有什么威胁? 她不仅能赚回亏空的银子,还会大发一笔横财!说不定连尚衣监都要向她买这些器具,到那时她就成了全国闻名的女富商,女老板!连皇帝都要赞扬她的功绩! 江芙眼睛越来越亮,咯咯笑个不停。 她厉声吩咐探子:“我给你三日时间, 想办法把她们纺车和搅车的图纸偷出来给我。” 探子:“是,夫人。” 江芙眼珠转的飞快,声音阴恻恻的问道:“他们的纺厂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夫人的意思是……” “我要她们的纺车和搅车全部消失。图纸在我手里,往后就只有我能做出来。懂?” 果真是无奸不商,探子乖乖应了声是,俯身退了下去。 几日后的清晨,喜桃惊慌失措的跑进了九霄院,推开门气喘吁吁道:“夫人!夫人出事了!” 纪舒前些日子为了忙铺子的事受累太过,感染了风寒,卧床几日这会儿才好些。 她端着药碗拧眉抬起头,“怎么了?” “锦缎斋传信来,昨晚上织云坊走水,咱们的纺厂被烧了!” 201火烧织云坊图纸丢失 纪舒一惊,脱口便问:“有没有人伤着?” “织娘平日都住在另一侧的厢房,没有人受伤,可是……” 喜桃眼睛红了一圈,纪舒厉声追问:“快说!” “陈妈妈晚上要睡在纺厂守夜,火烧起来的时候……陈妈妈没能跑出来,听说今早、兵马司的人已经把尸体抬走了……” 纪舒头晕目眩,她前不久才和管事妈妈见过面,人转眼成了尸体,纪舒有些接受不了。 喜桃忍着泪扶住她,“夫人、夫人您要注意身体啊……” 纪舒扶着额沉默了半晌,睁开双眼,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还烧的这么大……喜桃,你把青檀找来,我要去织云坊看看。” 事不宜迟,纪舒换好伪装便立即乘着马车赶到了织云坊。 兵马司的人还没撤走,官兵拦下纪舒,说道:“闲杂人等不许妨碍办案。” 喜桃:“我家小姐是织云坊的东家。” “东家!” 边上的织娘们远远看见纪舒,纷纷跑了过来,纪舒惦记着走水的事,没有心情安抚她们,便留了喜桃在这儿,独自一人找到了吏目。 “大人。走水的原因可查出来了?” 吏目:“起火点就在你们堆积棉花的屋子,应该是烛灯被风吹倒,点燃了棉花,昨夜风大,加快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才会烧成这样。” 纺厂已经烧的只剩下架子了,空气中还飘荡着烟尘和被烧黑的木屑,一片萧条。 纪舒又道:“可否让我看看被烧死的那位?” “陈氏的尸首已经被抬回顺天府衙门了。我们本想通知她的家人来领尸……” “陈妈妈是一人生活,已经没有家人了。她的尸首可否让我领走?” 吏目点了点头,“那得烦你跟我回衙门签个字据,才能将人领走。” 纪舒看了眼被烧空的纺厂,“还请大人稍等。” 她不顾脏污,提步迈进了纺厂,直觉告诉她,这场火起的实在太莫名其妙,说是意外她委实不能接受。 纪舒绕着纺厂走了一圈,又在吏目告诉她的起火点,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屑,仔细查看起来。 微风吹过,卷起一阵黑烟,纪舒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就在这时,一股细微的气味飘进了她鼻翼之中。 纪舒身子一颤,顾不得被黑烟脏了衣裳和面容,立即趴在地上仔细嗅闻起来。 青檀吓了一跳,正想要扶她,却被挥开了手。 纪舒慢慢直起身子,眼神阴沉如墨。 她闻到了煤油的味道,虽然淡,但的的确确是助燃的煤油。 昨天晚上的火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放火! 纪舒站起身,快步走向一旁的织娘们,问道:“最近有什么人来过织云坊里?” 织娘们面面相觑,一脸迷茫的摇头,“没见到有陌生人来啊,我们也按照东家的吩咐,一直吃住在这里,没有出去过。陈妈妈可以帮我们作证的……” 织娘声音一顿,似乎想到她口中的陈妈妈再不可能说话了,都掩面哭泣起来。 纪舒:“搅车和纺车的图纸呢?” “什么图纸?我们不知道啊,重要的东西都是陈妈妈收着的。” 纪舒眯着眸扫视着她们,确定她们没有说谎,快步朝马车走去,青檀和喜桃追了上来。 喜桃:“东家,东家您要去哪儿啊!” “顺天府衙门!” 陈妈妈的尸身被安置在仵作的验尸房,纪舒到时,仵作已经验完尸了,吏目带着纪舒来到验尸房外,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她进去,纪舒就自己推开了门,看见了桌上的焦尸,脸色也毫无变化。 吏目心下佩服,走进屋询问仵作:“怎么样?都记好了没?领尸的人来了。” 仵作:“验是验完了,但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纪舒提步走上前。 仵作:“这具尸体不是被火烧死的,口中没有烟灰,脑后有凹陷,应该是被打死以后又被焚了尸。” 吏目脸色一变,“那就是说织云坊走水不是意外了!林掌柜,若真是这样,这具尸体我们还要再仔细查一查,您今日恐怕是领不走了。” “辛苦。” 纪舒盯着桌上的焦尸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江芙正对着手中的图纸放声大笑,手舞足蹈。 吟秋在一旁道:“奴婢今早上去织云坊的纺厂看过了,里面的东西烧的一点都不剩,那个林掌柜去看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走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让她和夫人作对!奴婢恭喜夫人!” 江芙停下了笑,面容扭曲,“和我作对的人,都别想有好下场。” “那夫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让表哥找信得过的工匠,按照图纸赶紧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吟秋一脸尴尬,“可是夫人……咱们已经没银子了……” 江芙眼神颤了颤,回眸看向屋内的嫁妆箱子,她起身上前打开箱子,里面已经有近半数的嫁妆换成了当票,还没赎回来,江芙盯着那些当票看了半晌,牙关紧咬。 再等等,再等些几日,她就能东山再起! 江芙拿出一部分嫁妆交给吟秋,“你去把这些东西当了,换成的银子全部用来买材料雇工匠,做的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是!” 转眼又是半月,江芙已经做好了半个仓库的纺车和搅车,也亲自实验过。 她幻想的日子近在咫尺的时候,却有一名不速之客找到了她。 这天,谢任飞传信约江芙在安置纺车的仓库见面,江芙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急匆匆赶来后才发现,赵二爷和赵括竟然在这儿! 赵二爷抽着旱烟,吐出一口烟圈,遥遥点了点江芙,声音沙哑:“都是财源商会的人,祁夫人发现了这么些好玩意儿,竟然不告诉我们这些朋友,可真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啊。” 江芙脸色一僵。 201火烧织云坊图纸丢失 纪舒一惊,脱口便问:“有没有人伤着?” “织娘平日都住在另一侧的厢房,没有人受伤,可是……” 喜桃眼睛红了一圈,纪舒厉声追问:“快说!” “陈妈妈晚上要睡在纺厂守夜,火烧起来的时候……陈妈妈没能跑出来,听说今早、兵马司的人已经把尸体抬走了……” 纪舒头晕目眩,她前不久才和管事妈妈见过面,人转眼成了尸体,纪舒有些接受不了。 喜桃忍着泪扶住她,“夫人、夫人您要注意身体啊……” 纪舒扶着额沉默了半晌,睁开双眼,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还烧的这么大……喜桃,你把青檀找来,我要去织云坊看看。” 事不宜迟,纪舒换好伪装便立即乘着马车赶到了织云坊。 兵马司的人还没撤走,官兵拦下纪舒,说道:“闲杂人等不许妨碍办案。” 喜桃:“我家小姐是织云坊的东家。” “东家!” 边上的织娘们远远看见纪舒,纷纷跑了过来,纪舒惦记着走水的事,没有心情安抚她们,便留了喜桃在这儿,独自一人找到了吏目。 “大人。走水的原因可查出来了?” 吏目:“起火点就在你们堆积棉花的屋子,应该是烛灯被风吹倒,点燃了棉花,昨夜风大,加快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才会烧成这样。” 纺厂已经烧的只剩下架子了,空气中还飘荡着烟尘和被烧黑的木屑,一片萧条。 纪舒又道:“可否让我看看被烧死的那位?” “陈氏的尸首已经被抬回顺天府衙门了。我们本想通知她的家人来领尸……” “陈妈妈是一人生活,已经没有家人了。她的尸首可否让我领走?” 吏目点了点头,“那得烦你跟我回衙门签个字据,才能将人领走。” 纪舒看了眼被烧空的纺厂,“还请大人稍等。” 她不顾脏污,提步迈进了纺厂,直觉告诉她,这场火起的实在太莫名其妙,说是意外她委实不能接受。 纪舒绕着纺厂走了一圈,又在吏目告诉她的起火点,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屑,仔细查看起来。 微风吹过,卷起一阵黑烟,纪舒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就在这时,一股细微的气味飘进了她鼻翼之中。 纪舒身子一颤,顾不得被黑烟脏了衣裳和面容,立即趴在地上仔细嗅闻起来。 青檀吓了一跳,正想要扶她,却被挥开了手。 纪舒慢慢直起身子,眼神阴沉如墨。 她闻到了煤油的味道,虽然淡,但的的确确是助燃的煤油。 昨天晚上的火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放火! 纪舒站起身,快步走向一旁的织娘们,问道:“最近有什么人来过织云坊里?” 织娘们面面相觑,一脸迷茫的摇头,“没见到有陌生人来啊,我们也按照东家的吩咐,一直吃住在这里,没有出去过。陈妈妈可以帮我们作证的……” 织娘声音一顿,似乎想到她口中的陈妈妈再不可能说话了,都掩面哭泣起来。 纪舒:“搅车和纺车的图纸呢?” “什么图纸?我们不知道啊,重要的东西都是陈妈妈收着的。” 纪舒眯着眸扫视着她们,确定她们没有说谎,快步朝马车走去,青檀和喜桃追了上来。 喜桃:“东家,东家您要去哪儿啊!” “顺天府衙门!” 陈妈妈的尸身被安置在仵作的验尸房,纪舒到时,仵作已经验完尸了,吏目带着纪舒来到验尸房外,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她进去,纪舒就自己推开了门,看见了桌上的焦尸,脸色也毫无变化。 吏目心下佩服,走进屋询问仵作:“怎么样?都记好了没?领尸的人来了。” 仵作:“验是验完了,但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纪舒提步走上前。 仵作:“这具尸体不是被火烧死的,口中没有烟灰,脑后有凹陷,应该是被打死以后又被焚了尸。” 吏目脸色一变,“那就是说织云坊走水不是意外了!林掌柜,若真是这样,这具尸体我们还要再仔细查一查,您今日恐怕是领不走了。” “辛苦。” 纪舒盯着桌上的焦尸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江芙正对着手中的图纸放声大笑,手舞足蹈。 吟秋在一旁道:“奴婢今早上去织云坊的纺厂看过了,里面的东西烧的一点都不剩,那个林掌柜去看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走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让她和夫人作对!奴婢恭喜夫人!” 江芙停下了笑,面容扭曲,“和我作对的人,都别想有好下场。” “那夫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让表哥找信得过的工匠,按照图纸赶紧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吟秋一脸尴尬,“可是夫人……咱们已经没银子了……” 江芙眼神颤了颤,回眸看向屋内的嫁妆箱子,她起身上前打开箱子,里面已经有近半数的嫁妆换成了当票,还没赎回来,江芙盯着那些当票看了半晌,牙关紧咬。 再等等,再等些几日,她就能东山再起! 江芙拿出一部分嫁妆交给吟秋,“你去把这些东西当了,换成的银子全部用来买材料雇工匠,做的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是!” 转眼又是半月,江芙已经做好了半个仓库的纺车和搅车,也亲自实验过。 她幻想的日子近在咫尺的时候,却有一名不速之客找到了她。 这天,谢任飞传信约江芙在安置纺车的仓库见面,江芙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急匆匆赶来后才发现,赵二爷和赵括竟然在这儿! 赵二爷抽着旱烟,吐出一口烟圈,遥遥点了点江芙,声音沙哑:“都是财源商会的人,祁夫人发现了这么些好玩意儿,竟然不告诉我们这些朋友,可真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啊。” 江芙脸色一僵。 202谢廉得到图纸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谢任飞。 有关图纸和搅车纺车的事她只告诉了表哥一个人!可他竟然给赵家报信!难道他忘了之前是谁害得他们血本无归的吗! 谢任飞面对江芙的愤怒眼神躲闪,他对赵二爷道:“二爷,您别误会,我表妹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大家都是财源商会的人,自然是有钱一起赚。” 赵括:“可祁夫人看样子并不想和我们一起赚这个钱。” 谢任飞:“二爷,赵公子,你们先喝茶,我单独和表妹说几句话。” 谢任飞将江芙拉到了边上的屋子里,关上门,江芙就狠狠扇了谢任飞一个巴掌。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透露给他们!上次的事你还没看懂吗!赵家根本不会让我们跟着一起赚钱!他们知道了制作方法,就会把这些全部抢走,到时候我们亏的钱怎么办!我投进去的钱又怎么办!” “月儿,你先冷静点!先听我说!”谢任飞自知理亏,挨了巴掌也没发火,按着江芙的肩膀说道:“你误会了,事情不是我透露的,赵家早就觉察到锦缎斋有问题,也早就查到织云坊了,只不过是你的速度比较快,先他们一步拿到了图纸。” 江芙一怔,谢任飞道:“赵家之所以没轻举妄动,是怕姓林的有防备,怕是陷阱,所以想等你先做出来看看效果。昨天赵二爷派人暗中递话给我,我没办法才把他带过来。你可知道盛京的商户没有人敢和赵家作对,若是你一定要单独捞这笔银子,下场就和锦缎斋的林掌柜一样。” 江芙又气又害怕,浑身发抖,压低声音说道:“就算赵家后面是三皇子,可祖父难道还比不得一个皇子吗?” “皇帝本就一直忌惮祖父,亲儿子和弟弟,当然是儿子更重要。”谢任飞一脸沉肃,“此次回京,祖父的意思就是要和赵家合作,所以这次的事你不要太执着,以免坏了大事。” 江芙还能说什么呢,就算她不同意,这几人也不会听她的话。 江芙跟着谢任飞回到了纺厂里,赵二爷正和赵括在试用江芙做出来的搅车和纺车。 赵二爷连连称赞,“太好了,这改的实在是太好了。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能有这么高明的头脑。” 他吞云吐雾,精明的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赵二爷。”谢任飞挂上笑容,走到二人面前,“我已经和表妹说好了,我们很愿意跟赵家分享新的纺车和搅车。但希望赵二爷赚钱的时候,能分给我们几成,好让我们拿回之前投入的银子,还有……棉花那件事亏损的钱。” “早这么想不就好了。” 赵二爷用烟斗敲了敲谢任飞的肩膀,“还是你聪明,不愧是乾西王属意的世子。祁夫人,你到底是个女人,做生意还是不够懂事,不过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 赵二爷态度轻蔑,笑着对江芙伸出手,“图纸呢?” 江芙牙关都被咬出了血,慢吞吞的将随身藏着的图纸递了过去。 赵二爷:“放心吧,看在乾西王的面子上,你做出的这些纺车搅车,我是不会动的。你也可以继续做,有钱一起赚嘛,哈哈哈哈哈!” 赵二爷带着赵括扬长而去。 江芙则在二人走后,厉声吩咐下头的人:“再多做些出来!一定要赶在赵家做好之前,能做多少算多少!” 被赵家分走的市场,她只能靠数量挽回了。 …… 而另一边,赵二爷回到府里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东府。 赵首辅正和外孙三皇子在书房中下棋,管事叩门通禀,说赵二爷有要事求见赵首辅。 “赵寿擎,他来做什么……”赵首辅和谢廉对视了一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赵二爷走进书房,见谢廉也在,连忙跪下。 “参见殿下!” “免礼。” 赵首辅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淡漠:“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大伯父,我今日得到一个好东西,特意来献给大伯父。请大伯父细观。” 赵二爷掏出怀中的图纸,交到了二人手边,谢廉瞥了一眼,看出图纸上画的是什么用具,便问:“这是什么?” “不知殿下可知道,上个月刚入冬的时候,京城有一家叫锦缎斋的布庄,四十尺的棉布竟然只卖一百五十文,而且用的都是上好的棉花。” “本殿听说过,因为此事扰乱棉价,巡城御史、户部、工部都有惊动,不过查到最后并没查出什么问题,便不了了之了。” 谢廉落下一个棋子,眼神一动,看向赵二爷,“难道其中真有什么内情?” “内情全在这张图纸上!殿下请看,这图纸上画的乃是改良过的搅车和纺车,锦缎斋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大大加快了制棉的速度,才能低价贩卖棉布。若是把这种搅车和纺车向下推放,殿下想想,那会是多大的一笔收益啊!” 赵二爷眼珠发亮,十分激动。 谢廉凑到赵首辅面前,二人盯着图纸看了片刻,赵首辅抬眸问道:“这两样东西当真这么好用?” “我已经做好了成品,请大伯父和殿下移步亲眼一观。” 二人跟着赵二爷来到西府里,由赵括把从江芙那里带来的两样用具,亲自给二人展示了一番。 谢廉面露狂喜,若是他把这东西献给皇帝,必定能大大加快棉布的产出,到时再由朝廷来管控棉布棉价,就能让国库的银子翻上数倍,到那时他就是大功一件!何愁不能封王! 赵首辅连连点头,他看向外孙,二人眼中都闪烁着精明的贪婪。 谢廉笑着对赵二爷道:“本殿会着手去办此事,如若成了,等到棉布与盐一样被朝廷管控时,本殿会让父皇推举你作为巡察御史。至于日后这一整条生意链,就让你儿子来做,如何?” 赵二爷父子俩喜不自胜,连声谢恩。 谢廉拿了图纸返回府上,立即下发给下属,着手建造起这些纺车来,他打算等全部造好以后,再将其献给皇帝,到时推发的事务就自然而然会被交到他的手上,他还能顺势在工部之中加入自己的人手。 美哉! 202谢廉得到图纸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谢任飞。 有关图纸和搅车纺车的事她只告诉了表哥一个人!可他竟然给赵家报信!难道他忘了之前是谁害得他们血本无归的吗! 谢任飞面对江芙的愤怒眼神躲闪,他对赵二爷道:“二爷,您别误会,我表妹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大家都是财源商会的人,自然是有钱一起赚。” 赵括:“可祁夫人看样子并不想和我们一起赚这个钱。” 谢任飞:“二爷,赵公子,你们先喝茶,我单独和表妹说几句话。” 谢任飞将江芙拉到了边上的屋子里,关上门,江芙就狠狠扇了谢任飞一个巴掌。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透露给他们!上次的事你还没看懂吗!赵家根本不会让我们跟着一起赚钱!他们知道了制作方法,就会把这些全部抢走,到时候我们亏的钱怎么办!我投进去的钱又怎么办!” “月儿,你先冷静点!先听我说!”谢任飞自知理亏,挨了巴掌也没发火,按着江芙的肩膀说道:“你误会了,事情不是我透露的,赵家早就觉察到锦缎斋有问题,也早就查到织云坊了,只不过是你的速度比较快,先他们一步拿到了图纸。” 江芙一怔,谢任飞道:“赵家之所以没轻举妄动,是怕姓林的有防备,怕是陷阱,所以想等你先做出来看看效果。昨天赵二爷派人暗中递话给我,我没办法才把他带过来。你可知道盛京的商户没有人敢和赵家作对,若是你一定要单独捞这笔银子,下场就和锦缎斋的林掌柜一样。” 江芙又气又害怕,浑身发抖,压低声音说道:“就算赵家后面是三皇子,可祖父难道还比不得一个皇子吗?” “皇帝本就一直忌惮祖父,亲儿子和弟弟,当然是儿子更重要。”谢任飞一脸沉肃,“此次回京,祖父的意思就是要和赵家合作,所以这次的事你不要太执着,以免坏了大事。” 江芙还能说什么呢,就算她不同意,这几人也不会听她的话。 江芙跟着谢任飞回到了纺厂里,赵二爷正和赵括在试用江芙做出来的搅车和纺车。 赵二爷连连称赞,“太好了,这改的实在是太好了。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能有这么高明的头脑。” 他吞云吐雾,精明的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赵二爷。”谢任飞挂上笑容,走到二人面前,“我已经和表妹说好了,我们很愿意跟赵家分享新的纺车和搅车。但希望赵二爷赚钱的时候,能分给我们几成,好让我们拿回之前投入的银子,还有……棉花那件事亏损的钱。” “早这么想不就好了。” 赵二爷用烟斗敲了敲谢任飞的肩膀,“还是你聪明,不愧是乾西王属意的世子。祁夫人,你到底是个女人,做生意还是不够懂事,不过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 赵二爷态度轻蔑,笑着对江芙伸出手,“图纸呢?” 江芙牙关都被咬出了血,慢吞吞的将随身藏着的图纸递了过去。 赵二爷:“放心吧,看在乾西王的面子上,你做出的这些纺车搅车,我是不会动的。你也可以继续做,有钱一起赚嘛,哈哈哈哈哈!” 赵二爷带着赵括扬长而去。 江芙则在二人走后,厉声吩咐下头的人:“再多做些出来!一定要赶在赵家做好之前,能做多少算多少!” 被赵家分走的市场,她只能靠数量挽回了。 …… 而另一边,赵二爷回到府里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东府。 赵首辅正和外孙三皇子在书房中下棋,管事叩门通禀,说赵二爷有要事求见赵首辅。 “赵寿擎,他来做什么……”赵首辅和谢廉对视了一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赵二爷走进书房,见谢廉也在,连忙跪下。 “参见殿下!” “免礼。” 赵首辅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淡漠:“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大伯父,我今日得到一个好东西,特意来献给大伯父。请大伯父细观。” 赵二爷掏出怀中的图纸,交到了二人手边,谢廉瞥了一眼,看出图纸上画的是什么用具,便问:“这是什么?” “不知殿下可知道,上个月刚入冬的时候,京城有一家叫锦缎斋的布庄,四十尺的棉布竟然只卖一百五十文,而且用的都是上好的棉花。” “本殿听说过,因为此事扰乱棉价,巡城御史、户部、工部都有惊动,不过查到最后并没查出什么问题,便不了了之了。” 谢廉落下一个棋子,眼神一动,看向赵二爷,“难道其中真有什么内情?” “内情全在这张图纸上!殿下请看,这图纸上画的乃是改良过的搅车和纺车,锦缎斋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大大加快了制棉的速度,才能低价贩卖棉布。若是把这种搅车和纺车向下推放,殿下想想,那会是多大的一笔收益啊!” 赵二爷眼珠发亮,十分激动。 谢廉凑到赵首辅面前,二人盯着图纸看了片刻,赵首辅抬眸问道:“这两样东西当真这么好用?” “我已经做好了成品,请大伯父和殿下移步亲眼一观。” 二人跟着赵二爷来到西府里,由赵括把从江芙那里带来的两样用具,亲自给二人展示了一番。 谢廉面露狂喜,若是他把这东西献给皇帝,必定能大大加快棉布的产出,到时再由朝廷来管控棉布棉价,就能让国库的银子翻上数倍,到那时他就是大功一件!何愁不能封王! 赵首辅连连点头,他看向外孙,二人眼中都闪烁着精明的贪婪。 谢廉笑着对赵二爷道:“本殿会着手去办此事,如若成了,等到棉布与盐一样被朝廷管控时,本殿会让父皇推举你作为巡察御史。至于日后这一整条生意链,就让你儿子来做,如何?” 赵二爷父子俩喜不自胜,连声谢恩。 谢廉拿了图纸返回府上,立即下发给下属,着手建造起这些纺车来,他打算等全部造好以后,再将其献给皇帝,到时推发的事务就自然而然会被交到他的手上,他还能顺势在工部之中加入自己的人手。 美哉! 20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转眼到了年底,自从织云坊被烧以后,所有织娘们便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住处,每日还是继续做工。 锦缎斋的生意也并没有中断过,但织云坊的纵火案迟迟没有告破,乍一看这件事仿佛已经成了悬案,而纪舒也没打算继续调查下去,依旧我行我素的生活着。 月初的时候西部传来捷报,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祁野也带兵回京了。 大雪纷飞,纪舒站在侯府门檐下望眼欲穿的看着街口。 四周安静极了,忽然马蹄踏过的声音落入耳中,纪舒眼睛一亮,加快步伐跑下了台阶。 巷弄的尽头,一匹黑马踏雪掠过,马上的人身着戎装,头戴着貂裘茸帽,精神抖擞。 一别数月,相思之情如涨潮的洪水,将二人深深淹没,祁野勒绳下马,一把将纪舒抱了起来,纪舒激动的脸颊绯红,藤蔓似的缠了上去,低下头在他唇上深深一吻,热情又奔放,是她以前绝不会做的出格。 整条巷弄除了他们也就只有侯府上的下人,众人不约而同的背过身,将世界留给久别重逢的爱侣。 祁野一路将纪舒抱回颉芳居,纪舒替他卸下戎装,脱下帽子,抚了抚他的脸,笑着说道:“瘦了。” 祁野不置可否,只是环着她的腰坐了下来,掐了掐她的腰,“你也瘦了,之前好不容易才给你腰上养出些肉,现在都没了。是不是又不好好用膳?” “说你呢,别拐到我身上。我可没说谎在信里写自己吃得好睡得好,什么伤也没有受。” 纪舒抚摸着他颈上的伤疤,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这块伤离要害仅有几寸,她不敢想象万一祁野出了事,她会崩溃到何等地步。 祁野压着她的后颈贴近了她的唇,轻轻研磨。 久别重逢,许多思念都融在唇齿相贴之间,不需要多少言语,行动会代替祁野告诉纪舒,这几个月他有多想她。 就是为了回来见她,他也会好好珍惜这条命。 天黑以后,祁野才从颉芳居出来,不必他提前吩咐,喜桃早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打了个照面以后,便立即让人把水抬了进去。 盛妈妈见喜桃送了水就退了出来,还觉得好奇,“喜桃,你怎么不留在里面帮夫人沐浴,夫人刚和侯爷……一定很累了,一个人怎么行。” 盛妈妈来的晚,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喜桃笑眯眯的说:“您放心吧,侯爷会帮夫人清理好的。之前只要侯爷在府上,就不让我们插手。您多看几回就知道了。” 盛妈妈连连点头,嘴角也弯了起来。 屋内,纪舒懒洋洋坐在浴桶里,任由祁野帮她洗头,祁野之前特意跟喜桃请教过洗头时按穴位,可以舒缓精神,他内力深厚,力道把控的比喜桃更好,纪舒舒坦的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 祁野偶尔温声和她聊天,之前纪舒在信中提过,常妙研究出改良版的纺车和搅车,她们两个压低棉价在京城赚了一笔钱。 祁野道:“岁岁,往后你可以把铺子开到北地去,北地常年冰雪,棉衣的需求年年都有,和盛京不同,几乎没有淡季。” 纪舒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是个办法。不过我盛京的生意出了点意外,上个月我的纺厂被人烧了,所有的纺车和搅车全都毁之一炬,制作图纸也不见了。” 祁野脸色一沉,立即说道:“我派人去查——” “不用。” 纪舒拿起边上的木槿叶,碾碎在浴桶里,水下漫开绿色的枝叶,很快就被水溶解了。 纪舒道:“将军,你觉得我是能咽下这口恶气的人吗?” “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现在,只等时机成熟。” 几日后,御书房 天治帝正在批阅奏折,曹公公从殿外走进,俯身行礼,“皇上,三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 天治帝沾了沾墨,一边批着奏章一边说道。 片刻后,谢廉走进殿中,“儿臣给父皇请安。” “平身吧。你来做什么?” “儿臣最近有一惊人的发现,迫不及待想献给父王!”谢廉取出奏章,由曹公公转交到了天治帝的手中。 天治帝打开奏章,谢廉在他看时也跟着将新改进的纺车搅车的功效,一一道来。 天治帝起初漫不经心,可看了奏章后,便坐直了身子,问道:“改进后这两样东西,当真能产出那么多的棉布来?” “父皇恕罪,儿臣急于验明功效,私自和工部尚书商讨实验,请父皇找工部尚书前来,一问便可知。” “将工部尚书找来!” 天治帝反复看着手中的奏章,意味深长的看着谢廉道:“若真的如此好用,朕恕你无罪。你改进了这两样物品,让往后大秦的百姓不必再受酷寒之苦,你可是大秦的功臣。” 谢廉激动的眼睛发亮,他低低弯下腰,做出谦卑恭敬的姿态。 “儿臣但愿能为父皇分忧,不敢腆居功臣之名。” 天治帝没有多说,等到工部尚书来了以后,情绪激动手舞足蹈的和天治帝说明了这两样东西如何神器,又带领天治帝到工部,亲眼目睹了它们一天能产出多少棉布。 天治帝才确实相信了谢廉的话。 “这些纺车和搅车,你们做出了多少辆来?” 工部尚书报了个数字,天治帝:“过两日便把这件事传达下去,此事归功于三皇子谢廉。廉儿年岁不轻了,也确实该封府居住了。” 谢廉呼吸都急促了三分,恭敬的送走天治帝,他仿佛看到一条登天梯正出现在他面前。 几日后早朝之上,谢廉故意装腔拿调,准备等到最后再爆出他的惊天消息,可谁知工部一个小官突然站了出来,一脸激动的说道: “皇上!臣有本启奏!” “说。” “臣近些时日发现,盛京百姓忽然都用起了一种新的纺布工具,此用具非常精妙,纺棉而不断,每日纺出的棉布上百尺。”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哗然一片,天治帝却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谢廉。 岂止谢廉也一脸懵,还不知怎么回事,又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而他口中说的,正是改良版的搅车。 天治帝在朝堂一片惊叹声中呆滞了片刻,忽然问道:“这些用具是何时出现的?又出现了多少?” “微臣近期才发现有这种用具,但据悉盛京已有上百户人家,家家都有这种用具,百姓都知道要怎么做,微臣已经问来了制作图样,已经写在今日奏章之上,请皇上细观!” 20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转眼到了年底,自从织云坊被烧以后,所有织娘们便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住处,每日还是继续做工。 锦缎斋的生意也并没有中断过,但织云坊的纵火案迟迟没有告破,乍一看这件事仿佛已经成了悬案,而纪舒也没打算继续调查下去,依旧我行我素的生活着。 月初的时候西部传来捷报,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祁野也带兵回京了。 大雪纷飞,纪舒站在侯府门檐下望眼欲穿的看着街口。 四周安静极了,忽然马蹄踏过的声音落入耳中,纪舒眼睛一亮,加快步伐跑下了台阶。 巷弄的尽头,一匹黑马踏雪掠过,马上的人身着戎装,头戴着貂裘茸帽,精神抖擞。 一别数月,相思之情如涨潮的洪水,将二人深深淹没,祁野勒绳下马,一把将纪舒抱了起来,纪舒激动的脸颊绯红,藤蔓似的缠了上去,低下头在他唇上深深一吻,热情又奔放,是她以前绝不会做的出格。 整条巷弄除了他们也就只有侯府上的下人,众人不约而同的背过身,将世界留给久别重逢的爱侣。 祁野一路将纪舒抱回颉芳居,纪舒替他卸下戎装,脱下帽子,抚了抚他的脸,笑着说道:“瘦了。” 祁野不置可否,只是环着她的腰坐了下来,掐了掐她的腰,“你也瘦了,之前好不容易才给你腰上养出些肉,现在都没了。是不是又不好好用膳?” “说你呢,别拐到我身上。我可没说谎在信里写自己吃得好睡得好,什么伤也没有受。” 纪舒抚摸着他颈上的伤疤,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这块伤离要害仅有几寸,她不敢想象万一祁野出了事,她会崩溃到何等地步。 祁野压着她的后颈贴近了她的唇,轻轻研磨。 久别重逢,许多思念都融在唇齿相贴之间,不需要多少言语,行动会代替祁野告诉纪舒,这几个月他有多想她。 就是为了回来见她,他也会好好珍惜这条命。 天黑以后,祁野才从颉芳居出来,不必他提前吩咐,喜桃早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打了个照面以后,便立即让人把水抬了进去。 盛妈妈见喜桃送了水就退了出来,还觉得好奇,“喜桃,你怎么不留在里面帮夫人沐浴,夫人刚和侯爷……一定很累了,一个人怎么行。” 盛妈妈来的晚,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喜桃笑眯眯的说:“您放心吧,侯爷会帮夫人清理好的。之前只要侯爷在府上,就不让我们插手。您多看几回就知道了。” 盛妈妈连连点头,嘴角也弯了起来。 屋内,纪舒懒洋洋坐在浴桶里,任由祁野帮她洗头,祁野之前特意跟喜桃请教过洗头时按穴位,可以舒缓精神,他内力深厚,力道把控的比喜桃更好,纪舒舒坦的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 祁野偶尔温声和她聊天,之前纪舒在信中提过,常妙研究出改良版的纺车和搅车,她们两个压低棉价在京城赚了一笔钱。 祁野道:“岁岁,往后你可以把铺子开到北地去,北地常年冰雪,棉衣的需求年年都有,和盛京不同,几乎没有淡季。” 纪舒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是个办法。不过我盛京的生意出了点意外,上个月我的纺厂被人烧了,所有的纺车和搅车全都毁之一炬,制作图纸也不见了。” 祁野脸色一沉,立即说道:“我派人去查——” “不用。” 纪舒拿起边上的木槿叶,碾碎在浴桶里,水下漫开绿色的枝叶,很快就被水溶解了。 纪舒道:“将军,你觉得我是能咽下这口恶气的人吗?” “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现在,只等时机成熟。” 几日后,御书房 天治帝正在批阅奏折,曹公公从殿外走进,俯身行礼,“皇上,三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 天治帝沾了沾墨,一边批着奏章一边说道。 片刻后,谢廉走进殿中,“儿臣给父皇请安。” “平身吧。你来做什么?” “儿臣最近有一惊人的发现,迫不及待想献给父王!”谢廉取出奏章,由曹公公转交到了天治帝的手中。 天治帝打开奏章,谢廉在他看时也跟着将新改进的纺车搅车的功效,一一道来。 天治帝起初漫不经心,可看了奏章后,便坐直了身子,问道:“改进后这两样东西,当真能产出那么多的棉布来?” “父皇恕罪,儿臣急于验明功效,私自和工部尚书商讨实验,请父皇找工部尚书前来,一问便可知。” “将工部尚书找来!” 天治帝反复看着手中的奏章,意味深长的看着谢廉道:“若真的如此好用,朕恕你无罪。你改进了这两样物品,让往后大秦的百姓不必再受酷寒之苦,你可是大秦的功臣。” 谢廉激动的眼睛发亮,他低低弯下腰,做出谦卑恭敬的姿态。 “儿臣但愿能为父皇分忧,不敢腆居功臣之名。” 天治帝没有多说,等到工部尚书来了以后,情绪激动手舞足蹈的和天治帝说明了这两样东西如何神器,又带领天治帝到工部,亲眼目睹了它们一天能产出多少棉布。 天治帝才确实相信了谢廉的话。 “这些纺车和搅车,你们做出了多少辆来?” 工部尚书报了个数字,天治帝:“过两日便把这件事传达下去,此事归功于三皇子谢廉。廉儿年岁不轻了,也确实该封府居住了。” 谢廉呼吸都急促了三分,恭敬的送走天治帝,他仿佛看到一条登天梯正出现在他面前。 几日后早朝之上,谢廉故意装腔拿调,准备等到最后再爆出他的惊天消息,可谁知工部一个小官突然站了出来,一脸激动的说道: “皇上!臣有本启奏!” “说。” “臣近些时日发现,盛京百姓忽然都用起了一种新的纺布工具,此用具非常精妙,纺棉而不断,每日纺出的棉布上百尺。”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哗然一片,天治帝却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谢廉。 岂止谢廉也一脸懵,还不知怎么回事,又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而他口中说的,正是改良版的搅车。 天治帝在朝堂一片惊叹声中呆滞了片刻,忽然问道:“这些用具是何时出现的?又出现了多少?” “微臣近期才发现有这种用具,但据悉盛京已有上百户人家,家家都有这种用具,百姓都知道要怎么做,微臣已经问来了制作图样,已经写在今日奏章之上,请皇上细观!” 204不打自招 天治帝从曹公公手里接过奏章,看了两眼后表情迅速阴沉了下来。 他用力合上奏章,朝谢廉看了过去,谢廉满头大汗,喉中像哽了块石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退朝!” 天治帝低喝,一拍扶手愤然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金銮殿。 御书房内,谢廉低着头慢吞吞的走了进去,天治帝正在桌案后翻阅奏章,等谢廉闷声请安后,天治帝猛的暴起,将手中的奏章朝他砸了过去,谢廉被砸的脸一歪,额上顿时红了一片。 “混账!你给朕解释清楚!这东西到底是谁做出来的!” “父皇!儿臣也是被人蒙蔽,请父皇恕罪!” 谢廉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这两样东西早在一个多月以前,百姓之间就已经在默默使用了,就算他想抢,时间上的空缺也没法解释。 天治帝气得浑身发抖,“你可知工部因为你的错漏,损失了多少的金银!如今家家户户都会做这东西,那工部做了还有什么用!” “给朕滚出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御书房内噼里啪啦一通打砸的动静,谢廉出来时脑袋上的伤口还在乌泱泱流血。 他眼神阴鸷,捂着患处一瘸一拐的出了宫。 离京后的谢廉直奔赵府,赵首辅和赵蠡先他一步回府,已经找到赵二爷先仔细拷问了一番。 赵二爷和赵括这才知道出事,仔细一对,赵二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姓林的看似没有动作,实际上早已经釜底抽薪,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她……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首辅捏着扶手,喝道:“我问的是解决的方法!” 赵二爷和赵括说不出话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方法,他们赶制出来的纺车和搅车,现在都成了破烂货,他们还愁投进去的金银和时间怎么拿回来呢。 谢廉处理好伤口,阴沉着脸来到堂中,沉声道:“这个锦缎斋背后的人,一定要查出来,此事可能一早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因为之前的事立功心切,现在什么都毁了,在天治帝怒火消散之前,他再不可能有任何重用。 赵二爷连忙说道:“我见过那个林掌柜,我现在就让人去画像找人!” 另一头,江芙得知消息后脑中嗡鸣,许久没能回神,吟秋哭着推了推她,颤声道:“夫人……夫人您还好吧……” “不可能,不可能……” 江芙魔怔似的摇头,起身朝门外冲去。 今日市集上尤其热闹,木匠铺子里挤满了人,大家都是来定做新的搅车和纺车的。 木匠本想坐地起价,却被路过的百姓围殴了一顿,一户人家挥手示意众人,大声说道: “乡亲们!新的纺车和搅车的做法,是锦缎斋的老板免费送给咱们的,林掌柜说了,免费给咱们就是为了造福百姓,咱们不能给黑心商人送钱,辜负了林掌柜的好意!你们谁要做的来找我,工费全都半价。” 妄图坐地起价的木匠铺子丢失了所有的客人,不得不老老实实的恢复了市价,饶是如此,也没做到几笔生意。 老百姓的动手能力都很强,再加上图纸都是公开的,家里有男人的三两下都能弄好,有些热心的帮邻里改进,都不收工费。 这下真是家家户户都会做,再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江芙坐着马车绕城一圈,回来后下马车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等她醒来时天都黑了,吟秋站在一旁,苦着脸说:“夫人,世子在前厅等您。” 江芙麻木的任由她给自己换好衣裳,来到前厅,谢任飞张口便说:“我让人算了算,这次损失的银子大概在这个数目。” 谢任飞把账本递了过去,江芙低头看了一眼,瞳孔一缩,手抖个不停。 账簿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江芙捂着脑袋大叫了一声,“这是梦!是梦!我没有亏空,我没有!我要发财了,我是女首富,我是女老板!我没有亏空!没有!!” “夫人!夫人!” 江芙挥开吟秋,疯疯癫癫的跑出了堂屋,一路朝前厅狂奔。 伯府前厅中,纪舒和祁野正和武定伯一行人坐在一块吃团圆饭,武定伯三催四请还不容易才把祁野找来。 他这次得胜回京身上又添一战功,武定伯牙花子都笑出来了,几杯酒下肚拍着桌直呼祁野好儿子。 李氏的脸绿的和一边的花叶子有的一拼,一顿饭下来只喝了两口汤。 突然,正给纪舒侍菜的喜桃看着屋外诶了一声,“夫人您看,那是二少夫人吧?” 众人抬眸看了过去。 纪舒:“还真是二弟妹,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祁承序叫人把江芙带了过来,江芙很不配合,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放开我!我要去卖我的搅车和纺车!我要发财了,你们都别拦着我!” 纪舒:“二弟妹到底是怎么了?” 祁承序按住江芙,“溶月?你冷静点!什么搅车什么纺车,你在说什么!” “夫君,夫君我发财了,我偷了锦缎斋的图纸,你看!这是改良版的搅车,这是纺车!我做了上千台,只要我卖出去,我就发财了!一台二十两银子,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江芙掏出袖袋里的图纸,哈哈大笑,“让她跟我作对!我烧了她的纺厂!烧了她的车!让她还怎么抢我的生意!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谢任飞赶到时,江芙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在场的人都被惊得呆若木鸡。 李氏震惊不已:“谢溶月,你是不是疯了!织云坊的纺厂竟然是你烧的?” 谢任飞大步上前,狠狠给了江芙一巴掌。 江芙瞬间安静了下来,混乱的脑子也渐渐回过了神来,她看看祁承序,又看看其他人,脸色大骇。 她都说了些什么?! 祁野指尖叩了叩桌面,“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报官。” 204不打自招 天治帝从曹公公手里接过奏章,看了两眼后表情迅速阴沉了下来。 他用力合上奏章,朝谢廉看了过去,谢廉满头大汗,喉中像哽了块石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退朝!” 天治帝低喝,一拍扶手愤然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金銮殿。 御书房内,谢廉低着头慢吞吞的走了进去,天治帝正在桌案后翻阅奏章,等谢廉闷声请安后,天治帝猛的暴起,将手中的奏章朝他砸了过去,谢廉被砸的脸一歪,额上顿时红了一片。 “混账!你给朕解释清楚!这东西到底是谁做出来的!” “父皇!儿臣也是被人蒙蔽,请父皇恕罪!” 谢廉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这两样东西早在一个多月以前,百姓之间就已经在默默使用了,就算他想抢,时间上的空缺也没法解释。 天治帝气得浑身发抖,“你可知工部因为你的错漏,损失了多少的金银!如今家家户户都会做这东西,那工部做了还有什么用!” “给朕滚出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御书房内噼里啪啦一通打砸的动静,谢廉出来时脑袋上的伤口还在乌泱泱流血。 他眼神阴鸷,捂着患处一瘸一拐的出了宫。 离京后的谢廉直奔赵府,赵首辅和赵蠡先他一步回府,已经找到赵二爷先仔细拷问了一番。 赵二爷和赵括这才知道出事,仔细一对,赵二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姓林的看似没有动作,实际上早已经釜底抽薪,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她……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首辅捏着扶手,喝道:“我问的是解决的方法!” 赵二爷和赵括说不出话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方法,他们赶制出来的纺车和搅车,现在都成了破烂货,他们还愁投进去的金银和时间怎么拿回来呢。 谢廉处理好伤口,阴沉着脸来到堂中,沉声道:“这个锦缎斋背后的人,一定要查出来,此事可能一早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因为之前的事立功心切,现在什么都毁了,在天治帝怒火消散之前,他再不可能有任何重用。 赵二爷连忙说道:“我见过那个林掌柜,我现在就让人去画像找人!” 另一头,江芙得知消息后脑中嗡鸣,许久没能回神,吟秋哭着推了推她,颤声道:“夫人……夫人您还好吧……” “不可能,不可能……” 江芙魔怔似的摇头,起身朝门外冲去。 今日市集上尤其热闹,木匠铺子里挤满了人,大家都是来定做新的搅车和纺车的。 木匠本想坐地起价,却被路过的百姓围殴了一顿,一户人家挥手示意众人,大声说道: “乡亲们!新的纺车和搅车的做法,是锦缎斋的老板免费送给咱们的,林掌柜说了,免费给咱们就是为了造福百姓,咱们不能给黑心商人送钱,辜负了林掌柜的好意!你们谁要做的来找我,工费全都半价。” 妄图坐地起价的木匠铺子丢失了所有的客人,不得不老老实实的恢复了市价,饶是如此,也没做到几笔生意。 老百姓的动手能力都很强,再加上图纸都是公开的,家里有男人的三两下都能弄好,有些热心的帮邻里改进,都不收工费。 这下真是家家户户都会做,再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江芙坐着马车绕城一圈,回来后下马车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等她醒来时天都黑了,吟秋站在一旁,苦着脸说:“夫人,世子在前厅等您。” 江芙麻木的任由她给自己换好衣裳,来到前厅,谢任飞张口便说:“我让人算了算,这次损失的银子大概在这个数目。” 谢任飞把账本递了过去,江芙低头看了一眼,瞳孔一缩,手抖个不停。 账簿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江芙捂着脑袋大叫了一声,“这是梦!是梦!我没有亏空,我没有!我要发财了,我是女首富,我是女老板!我没有亏空!没有!!” “夫人!夫人!” 江芙挥开吟秋,疯疯癫癫的跑出了堂屋,一路朝前厅狂奔。 伯府前厅中,纪舒和祁野正和武定伯一行人坐在一块吃团圆饭,武定伯三催四请还不容易才把祁野找来。 他这次得胜回京身上又添一战功,武定伯牙花子都笑出来了,几杯酒下肚拍着桌直呼祁野好儿子。 李氏的脸绿的和一边的花叶子有的一拼,一顿饭下来只喝了两口汤。 突然,正给纪舒侍菜的喜桃看着屋外诶了一声,“夫人您看,那是二少夫人吧?” 众人抬眸看了过去。 纪舒:“还真是二弟妹,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祁承序叫人把江芙带了过来,江芙很不配合,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放开我!我要去卖我的搅车和纺车!我要发财了,你们都别拦着我!” 纪舒:“二弟妹到底是怎么了?” 祁承序按住江芙,“溶月?你冷静点!什么搅车什么纺车,你在说什么!” “夫君,夫君我发财了,我偷了锦缎斋的图纸,你看!这是改良版的搅车,这是纺车!我做了上千台,只要我卖出去,我就发财了!一台二十两银子,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江芙掏出袖袋里的图纸,哈哈大笑,“让她跟我作对!我烧了她的纺厂!烧了她的车!让她还怎么抢我的生意!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谢任飞赶到时,江芙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在场的人都被惊得呆若木鸡。 李氏震惊不已:“谢溶月,你是不是疯了!织云坊的纺厂竟然是你烧的?” 谢任飞大步上前,狠狠给了江芙一巴掌。 江芙瞬间安静了下来,混乱的脑子也渐渐回过了神来,她看看祁承序,又看看其他人,脸色大骇。 她都说了些什么?! 祁野指尖叩了叩桌面,“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报官。” 205死而复生,公堂定罪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立即离开了伯府,谢任飞和祁承序想拦却没能拦下来。 谢任飞额上冷汗密布,看向祁野说道:“她方才脑袋不清醒,说的都是昏话,侯爷没必要太当真吧!” 祁野:“是不是昏话,衙门自由评断。” 江芙两腿发软,身子不停往下滑,她抓住祁承序的衣摆,眼里满是恐惧的泪水。 “夫君……夫君救我,救我……” 祁承序咬了咬牙,“大哥,溶月她是有错,但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吧。”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江芙瘫坐在地,还没回过神,前院已经传来跑步声,一群捕快跑进了过来,为首的捕头拱手见礼,问道:“请问是谁报案?” 祁野站了起来,指着江芙说道:“她一个月以前火烧织云坊,个中缘由你们带回去审吧。” 这案子已经悬而未决一个月了,衙门正愁找不到突破口,捕头眼睛都亮了。 “多谢侯爷!来人啊,把人带走!” “不要啊!不是我!夫君!夫君救我!表哥救我啊——” 江芙被拖死狗似的带了出去。 谢任飞牙关咬的酸疼,转身飞快离开了伯府,想来是回去跟老王妃她们报信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后面的饭自然是吃不下了,纪舒和祁野回了侯府,祁野淡淡道:“光凭她自己方才说的话,还不足以定罪,不过我可以和衙门打个招呼。” 他一脸淡然,举手投足间杀伐果断的气势看的纪舒心痒痒,她挑起眉头说道:“不必,我自有证人能给她定罪。” 翌日,江芙的案子升堂审理了,由于是拖了一个月的纵火案,衙门十分重视,顺天府出动了府尹断案。 百姓聚集在栅栏后,冲着被带上来的江芙指指点点。 “那就是乾西王府刚被找回来的郡主,也是最近刚开的那个千金布坊的老板。” “我知道,那布坊卖的东西可贵了,都是达官贵人才买得起的。里头的掌柜小厮都不拿正眼看人。” “这郡主竟然被顺天府抓了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话音刚落,府尹便拍了惊堂木,大喝道:“堂下何人!” “民妇谢溶月,是武定伯府的二少夫人。” “盛京一个月以前的织云坊纵火案,是不是你所为!” 江芙大声喊冤:“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绝没有做过此事!” “来人,带证人!” 衙役领着几个伯府的下人来到堂上,其中一人说道:“昨夜二少夫人疯疯癫癫跑到堂屋里,拿着最近刚改进的过的纺车和搅车的图纸,说自己发财了。还说她烧了织云坊的纺厂。” “是这样吗?” 其他几个下人连连点头,府衙外一片哗然,百姓大声咒骂着江芙。 江芙脸色煞白,死不承认:“大人,昨日民妇是病了,说的话都是胡话啊!民妇没有烧织云坊,民妇是清白的。” “好好好,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府尹:“带证人上堂。” 还有什么证人? 江芙眼珠转的飞快,不多晌身边就多了一人:“草民给大老爷请安。” “免礼,你说说看你是谁。” “草民陈氏,是织云坊的管事妈妈。” 江芙往边上看去,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府外围观的织云坊织娘们发出阵阵惊呼,纷纷往前挤,大声说道:“陈妈妈!陈妈妈怎么还活着!她不是被烧死了吗!” “退后!都退后!” 公堂之上,陈氏脸埋的极低,手指抓着衣裳的下摆,羞愧到不敢见人。 府尹慢悠悠道:“本官怎么记得,织云坊纵火案中,管事的陈妈妈已经死了,尸体还在仵作房内。” 陈妈妈痛哭流涕,大声说道:“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啊!这一切都是谢掌柜指使的!” 陈妈妈缓了口气,这才道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她在前不久结识了一个男人,和她是老乡,那人忠厚老实,对她颇为照顾,很快就让无依无靠的陈妈妈生起了异样的心思,后来男人说他被掌柜辞退,没有地方住,陈妈妈就背着纪舒,偷偷把人安顿在了自己在织云坊的房间里。 陈妈妈对他丝毫不设防,几乎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包括东家新给她们做的纺车和搅车。 没过多久,男人哭着告诉陈妈妈自己遇到了麻烦,需要一大笔银子还债,否则就要被砍手砍脚,陈妈妈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男人就说他认得千金布坊的谢掌柜,谢掌柜答应可以帮他还,只是需要一个条件。 陈妈妈:“王军说,只要我把织云坊的纺厂烧了,再把身上纺车和搅车的图纸交给谢掌柜,他就能还清身上的欠账,然后谢掌柜还能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离开盛京过好日子。” “王军还找来了一个乞丐的尸体,代替我的身份,说到时烧的干干净净,谁也不会知道我还没有死。” 此话一出,府衙外织云坊的织娘们都沉默了,她们双眼通红,谁也没想到一向对东家尊敬有加的陈妈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陈妈妈哭道:“我和王军离京还没有多久,他就把我迷晕,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我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是东家找到我,将我从人牙子手里救了出来。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她就是火烧织云坊,指使王军骗我,骗走林掌柜图纸的罪魁祸首!” 江芙一脸呆滞,她没想到早已被王军卖到大西北的陈妈妈,还能活着回来。 府衙外已经骂成了一片,百姓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女人,也没见过这般阴狠的招数。 “真是最毒妇人心!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郡主!” 江芙用力摇头,“这都不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更不知道什么王军!” “东家!”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被衙役带了上来,陈妈妈憎恶的看着他,恨不得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衙役:“大人,这就是王军。他在京郊赌坊输光了所有的银子,还欠了一大笔债,刚被赌坊砍了一只手。刚在路上就已经承认了罪责,也承认了是他把陈氏卖给了人牙子。” 王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江芙哭道:“东家,小人可都是听你的,你要救我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府尹一拍惊堂木。 “按大秦律,故意纵火火烧他人房屋者,杖一百!来人,行刑!” 205死而复生,公堂定罪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立即离开了伯府,谢任飞和祁承序想拦却没能拦下来。 谢任飞额上冷汗密布,看向祁野说道:“她方才脑袋不清醒,说的都是昏话,侯爷没必要太当真吧!” 祁野:“是不是昏话,衙门自由评断。” 江芙两腿发软,身子不停往下滑,她抓住祁承序的衣摆,眼里满是恐惧的泪水。 “夫君……夫君救我,救我……” 祁承序咬了咬牙,“大哥,溶月她是有错,但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吧。”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江芙瘫坐在地,还没回过神,前院已经传来跑步声,一群捕快跑进了过来,为首的捕头拱手见礼,问道:“请问是谁报案?” 祁野站了起来,指着江芙说道:“她一个月以前火烧织云坊,个中缘由你们带回去审吧。” 这案子已经悬而未决一个月了,衙门正愁找不到突破口,捕头眼睛都亮了。 “多谢侯爷!来人啊,把人带走!” “不要啊!不是我!夫君!夫君救我!表哥救我啊——” 江芙被拖死狗似的带了出去。 谢任飞牙关咬的酸疼,转身飞快离开了伯府,想来是回去跟老王妃她们报信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后面的饭自然是吃不下了,纪舒和祁野回了侯府,祁野淡淡道:“光凭她自己方才说的话,还不足以定罪,不过我可以和衙门打个招呼。” 他一脸淡然,举手投足间杀伐果断的气势看的纪舒心痒痒,她挑起眉头说道:“不必,我自有证人能给她定罪。” 翌日,江芙的案子升堂审理了,由于是拖了一个月的纵火案,衙门十分重视,顺天府出动了府尹断案。 百姓聚集在栅栏后,冲着被带上来的江芙指指点点。 “那就是乾西王府刚被找回来的郡主,也是最近刚开的那个千金布坊的老板。” “我知道,那布坊卖的东西可贵了,都是达官贵人才买得起的。里头的掌柜小厮都不拿正眼看人。” “这郡主竟然被顺天府抓了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话音刚落,府尹便拍了惊堂木,大喝道:“堂下何人!” “民妇谢溶月,是武定伯府的二少夫人。” “盛京一个月以前的织云坊纵火案,是不是你所为!” 江芙大声喊冤:“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绝没有做过此事!” “来人,带证人!” 衙役领着几个伯府的下人来到堂上,其中一人说道:“昨夜二少夫人疯疯癫癫跑到堂屋里,拿着最近刚改进的过的纺车和搅车的图纸,说自己发财了。还说她烧了织云坊的纺厂。” “是这样吗?” 其他几个下人连连点头,府衙外一片哗然,百姓大声咒骂着江芙。 江芙脸色煞白,死不承认:“大人,昨日民妇是病了,说的话都是胡话啊!民妇没有烧织云坊,民妇是清白的。” “好好好,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府尹:“带证人上堂。” 还有什么证人? 江芙眼珠转的飞快,不多晌身边就多了一人:“草民给大老爷请安。” “免礼,你说说看你是谁。” “草民陈氏,是织云坊的管事妈妈。” 江芙往边上看去,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府外围观的织云坊织娘们发出阵阵惊呼,纷纷往前挤,大声说道:“陈妈妈!陈妈妈怎么还活着!她不是被烧死了吗!” “退后!都退后!” 公堂之上,陈氏脸埋的极低,手指抓着衣裳的下摆,羞愧到不敢见人。 府尹慢悠悠道:“本官怎么记得,织云坊纵火案中,管事的陈妈妈已经死了,尸体还在仵作房内。” 陈妈妈痛哭流涕,大声说道:“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啊!这一切都是谢掌柜指使的!” 陈妈妈缓了口气,这才道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她在前不久结识了一个男人,和她是老乡,那人忠厚老实,对她颇为照顾,很快就让无依无靠的陈妈妈生起了异样的心思,后来男人说他被掌柜辞退,没有地方住,陈妈妈就背着纪舒,偷偷把人安顿在了自己在织云坊的房间里。 陈妈妈对他丝毫不设防,几乎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包括东家新给她们做的纺车和搅车。 没过多久,男人哭着告诉陈妈妈自己遇到了麻烦,需要一大笔银子还债,否则就要被砍手砍脚,陈妈妈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男人就说他认得千金布坊的谢掌柜,谢掌柜答应可以帮他还,只是需要一个条件。 陈妈妈:“王军说,只要我把织云坊的纺厂烧了,再把身上纺车和搅车的图纸交给谢掌柜,他就能还清身上的欠账,然后谢掌柜还能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离开盛京过好日子。” “王军还找来了一个乞丐的尸体,代替我的身份,说到时烧的干干净净,谁也不会知道我还没有死。” 此话一出,府衙外织云坊的织娘们都沉默了,她们双眼通红,谁也没想到一向对东家尊敬有加的陈妈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陈妈妈哭道:“我和王军离京还没有多久,他就把我迷晕,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我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是东家找到我,将我从人牙子手里救了出来。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她就是火烧织云坊,指使王军骗我,骗走林掌柜图纸的罪魁祸首!” 江芙一脸呆滞,她没想到早已被王军卖到大西北的陈妈妈,还能活着回来。 府衙外已经骂成了一片,百姓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女人,也没见过这般阴狠的招数。 “真是最毒妇人心!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郡主!” 江芙用力摇头,“这都不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更不知道什么王军!” “东家!”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被衙役带了上来,陈妈妈憎恶的看着他,恨不得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衙役:“大人,这就是王军。他在京郊赌坊输光了所有的银子,还欠了一大笔债,刚被赌坊砍了一只手。刚在路上就已经承认了罪责,也承认了是他把陈氏卖给了人牙子。” 王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江芙哭道:“东家,小人可都是听你的,你要救我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府尹一拍惊堂木。 “按大秦律,故意纵火火烧他人房屋者,杖一百!来人,行刑!” 206自取灭亡 “不要!不要啊大人!民妇知错了!民妇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命啊!” 一百杖下去,她就是不死也残,江芙被衙役无情的拖了下去,她放声大喊,“表哥!外祖母救我!” 衙役将江芙按在了椅子上,撩起了她的外衣,随着府尹一声令下,无情的板子雨点似的落在了江芙臀部以下的位子。 两板子下去以后,江芙就喊不出来了,她痛的眼前发黑,汗水将鬓角的头发全部打湿了。 她侧趴在椅子上,只有身子随着板子落下,下意识的弹动两下,人已经彻底疼到发不出声音。 很快,二十板子就过去了,江芙晕了两三次,又被冷水无情泼醒。 她眼前已经被泪水打湿,看不清东西,知道还没结束,江芙哭着喃喃道: “别打了……别打了……外祖母,表哥,你们在哪里……” 衙役高举棍棒,正准备继续行刑,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住手——” “快住手!” 府衙外停下了一辆马车,老王妃身穿诰命服匆匆忙忙跑了下来,在百姓的议论声中闯进了公堂之上。 府尹微微皱眉,不过也要给老王妃面子,起身说道:“老王妃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乾西王妃直奔江芙,看着她下半身血肉模糊的样子,老王妃顿时热泪盈眶。 “月儿……月儿……” “祖母……祖母救我,救我……” 江芙说了没两句,脑袋就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月儿!!” 府尹没工夫看这俩人演祖孙情深,“老王妃,板子还没打完,请您移步到边上,等行完刑再上来。” “不必再行刑了!”老王妃压下声中的哽咽,示意丫鬟从怀中取出了黄封圣旨。 府尹看后,立即走了下来,跪下接旨。 其实老王妃今天一早就想方设法的进宫拜见了皇后,由皇后领着她去见了皇帝,老王妃哭求了几个时辰,才磨的天治帝松口饶了江芙的过错,不过她要补偿织云坊受的所有损失,而且她的郡主诰命也要收回。 老王妃心痛的滴血,可这些跟江芙的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府尹听完圣旨,眉头紧锁,半天才拱手接旨,“微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王妃当即说道:“快将小姐带回王府!” 这案子从开始到结束查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结果江芙还是逃脱了罪责,府尹捏着圣旨,心中暗叹,乾西王府还是底气雄厚,这轻轻松松的就把人救走了。 府尹又处置了王军,将其判处流刑,王军没了一个手掌,流放路上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 至于陈妈妈,她既是施害者,又是受害者,火是她和王军一起点的,还敢拿乞丐的尸体糊弄父母官,被判了三年徒刑。 案子审理完以后,迅速传遍了盛京,百姓无不咋舌江芙的恶毒,尤其是这样恶毒的人,竟然就因为出身王府,而被免去了刑罚,百姓心中有十分的不满,四处议论王府以权压人。 至于江芙的铺子,在案子审完后不出半个时辰,就被官府带人封了,铺子外头被义愤填膺的百姓拿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了个稀巴烂,牌匾都掉到了地上,被百姓来回踩踏。 喜桃在府衙外看完了全程,一路跑回侯府报信。 她怒道:“都是乾西王府那个老虔婆出来坏事,否则谢溶月早就被打死了。” “她可是老王妃的心头肉,找了二十多年才找到的孙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况且这件事里又没有死人,谢溶月的罪怎样都危及不到性命。” “那岂不是便宜了她!” “恰恰相反,乾西王妃为她做的越多,就越是在自取灭亡。” 纪舒点了点桌面,意味深长道:“乾西王府野心勃勃,已经在江州潜伏了数十年,从未被抓住什么错处,皇帝想要铲除却抓不到把柄,但如今是王府主动把把柄送了上来。” “你猜这件事过后,民间会有多少人议论乾西王府包庇人犯?王府引得的众怒越多,皇帝就越有理由打压处置。说白了,从老王妃进宫开始,所有人都是皇帝帝王权术的棋子。” 喜桃大彻大悟,“还是夫人看得长远!” “可夫人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陈妈妈没有死的?奴婢在公堂上看到人的时候,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纪舒笑着和青檀对视了一眼。 她道:“这件事一开始我就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陈妈妈被烧死,图纸丢失,这一切都太偶然。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去织云坊的时候,陈妈妈都是在哪里见我的吗?” 喜桃捻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在她厢房里?” “对,但上次她却是直接将我带去了前厅。虽说只是小事,但五年的习惯突然改变,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那时只是以为她重私隐,才突然不想将我带去。直到出事后我问了给纺厂送饭的人,他说陈妈妈食欲比以往大了许多,总是多要一份饭回房里吃,那时我就知道她屋里藏了别人。” “而且织娘告诉我,她是出事前不久才突然要住到纺厂里的,那如果是她自导自演了自己的死,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毁掉我的纺厂,而是为了她手里的图纸。” “如果陈妈妈不死,图纸丢失的事就会被我算到她的头上,那份契据她签了字,那些银子她根本赔不起。” “我后来让青檀沿着京郊附近打听,我相信这幕后黑手绝不会放过陈妈妈这个知情人,果然她转手就被卖给了人牙子,我让青檀带她回来的时候,她直接就告诉了我真相。” 喜桃:“所以夫人前段时间才总是去民坊附近转悠。只是可惜常老板改进的图纸了,若谢溶月不捣乱,夫人肯定能赚更多银子。” 纪舒轻笑了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常妙说了,改良过的纺车和搅车并非她自己想出来的,也是先人的传承,三皇子妄图将这两样东西进献给皇帝,到那时棉布和盐一起被朝廷管控,必出乱子,我和常妙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也该做做好事,让老百姓都能好好过冬。” 说着,她忍不住想起去年在北地时,看到的街边冻死的人群。 喜桃:“咱们新的纺厂已经建起来了,如今盛京城百姓都会制棉了,夫人的生意怎么办呢?” “人人都会做也未必人人都想做,物美价廉的东西,省时省事,该买的人还是会买的。” “不过……”纪舒想了想,“青檀,你去打听打听,从盛京将棉布运送到大秦各地,车马费用多少,找信得过的镖局合作。我们投进的成本不多,一匹布一百五十文还能挣到银子,若是车马费贵些,就调一调布价,肯定比以往的价格便宜,可以把布运到其他地方卖。” 青檀:“奴婢这就去。” 206自取灭亡 “不要!不要啊大人!民妇知错了!民妇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命啊!” 一百杖下去,她就是不死也残,江芙被衙役无情的拖了下去,她放声大喊,“表哥!外祖母救我!” 衙役将江芙按在了椅子上,撩起了她的外衣,随着府尹一声令下,无情的板子雨点似的落在了江芙臀部以下的位子。 两板子下去以后,江芙就喊不出来了,她痛的眼前发黑,汗水将鬓角的头发全部打湿了。 她侧趴在椅子上,只有身子随着板子落下,下意识的弹动两下,人已经彻底疼到发不出声音。 很快,二十板子就过去了,江芙晕了两三次,又被冷水无情泼醒。 她眼前已经被泪水打湿,看不清东西,知道还没结束,江芙哭着喃喃道: “别打了……别打了……外祖母,表哥,你们在哪里……” 衙役高举棍棒,正准备继续行刑,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住手——” “快住手!” 府衙外停下了一辆马车,老王妃身穿诰命服匆匆忙忙跑了下来,在百姓的议论声中闯进了公堂之上。 府尹微微皱眉,不过也要给老王妃面子,起身说道:“老王妃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乾西王妃直奔江芙,看着她下半身血肉模糊的样子,老王妃顿时热泪盈眶。 “月儿……月儿……” “祖母……祖母救我,救我……” 江芙说了没两句,脑袋就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月儿!!” 府尹没工夫看这俩人演祖孙情深,“老王妃,板子还没打完,请您移步到边上,等行完刑再上来。” “不必再行刑了!”老王妃压下声中的哽咽,示意丫鬟从怀中取出了黄封圣旨。 府尹看后,立即走了下来,跪下接旨。 其实老王妃今天一早就想方设法的进宫拜见了皇后,由皇后领着她去见了皇帝,老王妃哭求了几个时辰,才磨的天治帝松口饶了江芙的过错,不过她要补偿织云坊受的所有损失,而且她的郡主诰命也要收回。 老王妃心痛的滴血,可这些跟江芙的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府尹听完圣旨,眉头紧锁,半天才拱手接旨,“微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王妃当即说道:“快将小姐带回王府!” 这案子从开始到结束查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结果江芙还是逃脱了罪责,府尹捏着圣旨,心中暗叹,乾西王府还是底气雄厚,这轻轻松松的就把人救走了。 府尹又处置了王军,将其判处流刑,王军没了一个手掌,流放路上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 至于陈妈妈,她既是施害者,又是受害者,火是她和王军一起点的,还敢拿乞丐的尸体糊弄父母官,被判了三年徒刑。 案子审理完以后,迅速传遍了盛京,百姓无不咋舌江芙的恶毒,尤其是这样恶毒的人,竟然就因为出身王府,而被免去了刑罚,百姓心中有十分的不满,四处议论王府以权压人。 至于江芙的铺子,在案子审完后不出半个时辰,就被官府带人封了,铺子外头被义愤填膺的百姓拿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了个稀巴烂,牌匾都掉到了地上,被百姓来回踩踏。 喜桃在府衙外看完了全程,一路跑回侯府报信。 她怒道:“都是乾西王府那个老虔婆出来坏事,否则谢溶月早就被打死了。” “她可是老王妃的心头肉,找了二十多年才找到的孙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况且这件事里又没有死人,谢溶月的罪怎样都危及不到性命。” “那岂不是便宜了她!” “恰恰相反,乾西王妃为她做的越多,就越是在自取灭亡。” 纪舒点了点桌面,意味深长道:“乾西王府野心勃勃,已经在江州潜伏了数十年,从未被抓住什么错处,皇帝想要铲除却抓不到把柄,但如今是王府主动把把柄送了上来。” “你猜这件事过后,民间会有多少人议论乾西王府包庇人犯?王府引得的众怒越多,皇帝就越有理由打压处置。说白了,从老王妃进宫开始,所有人都是皇帝帝王权术的棋子。” 喜桃大彻大悟,“还是夫人看得长远!” “可夫人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陈妈妈没有死的?奴婢在公堂上看到人的时候,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纪舒笑着和青檀对视了一眼。 她道:“这件事一开始我就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陈妈妈被烧死,图纸丢失,这一切都太偶然。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去织云坊的时候,陈妈妈都是在哪里见我的吗?” 喜桃捻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在她厢房里?” “对,但上次她却是直接将我带去了前厅。虽说只是小事,但五年的习惯突然改变,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那时只是以为她重私隐,才突然不想将我带去。直到出事后我问了给纺厂送饭的人,他说陈妈妈食欲比以往大了许多,总是多要一份饭回房里吃,那时我就知道她屋里藏了别人。” “而且织娘告诉我,她是出事前不久才突然要住到纺厂里的,那如果是她自导自演了自己的死,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毁掉我的纺厂,而是为了她手里的图纸。” “如果陈妈妈不死,图纸丢失的事就会被我算到她的头上,那份契据她签了字,那些银子她根本赔不起。” “我后来让青檀沿着京郊附近打听,我相信这幕后黑手绝不会放过陈妈妈这个知情人,果然她转手就被卖给了人牙子,我让青檀带她回来的时候,她直接就告诉了我真相。” 喜桃:“所以夫人前段时间才总是去民坊附近转悠。只是可惜常老板改进的图纸了,若谢溶月不捣乱,夫人肯定能赚更多银子。” 纪舒轻笑了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常妙说了,改良过的纺车和搅车并非她自己想出来的,也是先人的传承,三皇子妄图将这两样东西进献给皇帝,到那时棉布和盐一起被朝廷管控,必出乱子,我和常妙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也该做做好事,让老百姓都能好好过冬。” 说着,她忍不住想起去年在北地时,看到的街边冻死的人群。 喜桃:“咱们新的纺厂已经建起来了,如今盛京城百姓都会制棉了,夫人的生意怎么办呢?” “人人都会做也未必人人都想做,物美价廉的东西,省时省事,该买的人还是会买的。” “不过……”纪舒想了想,“青檀,你去打听打听,从盛京将棉布运送到大秦各地,车马费用多少,找信得过的镖局合作。我们投进的成本不多,一匹布一百五十文还能挣到银子,若是车马费贵些,就调一调布价,肯定比以往的价格便宜,可以把布运到其他地方卖。” 青檀:“奴婢这就去。” 207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江芙在王府住了半个月才被接回伯府,老王妃在她身上用尽了好药,她身上的伤势也已经好了许多。 但短短半个月,江芙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嫁妆全成了当票,也没有钱再赎回来了,铺子被迫关门,囤积棉花和纺车的仓库,前不久莫名失火,她本想亏本卖也能挽回些损失的想法也破灭了。 江芙这次回来,整个人气息大变,阴郁了许多,眼角眉梢满是戾气。 李氏高高在上的坐在上首,江芙跪下见礼后她也不理会,等人跪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 “行了,坐吧。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好好休息着,府里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了。中馈自有小纪氏代你管着。” 这个小纪氏说的是纪霏霏,她小产后身体大好,现在已经彻底无恙,笑眯眯的对江芙道: “少夫人就好好休息吧,府上的事妾身一定会帮您好好管理的。铺子的事也会勤问大嫂和夫人,绝不会和少夫人一样,擅作主张惹来大祸……诶呀,妾身心直口快,还请少夫人恕罪。” 江芙直勾勾的看着她,在心里将她千刀万剐。 这些人都该死,李氏该死,纪霏霏该死,纪舒该死,那个林氏更该死! 她凭什么要受这么多的委屈?她是乾西王府的小姐,这些人都应该对她俯首称臣! 她不要再被人压在手下,她绝对要报仇! 江芙回到她的院子,才发现这里萧条许多,半个月过去,屋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见半个月里根本无人打扫。 吟秋瞪圆了眼,怒冲冲喊来院里的人:“你们是要反了不成!为什么不帮少夫人收拾屋子!” “少夫人恕罪,如今是纪姨娘管家,说府上因为少夫人亏空太多,要节省人手,院子里的人全都被拨到别的地方了,奴婢要收拾其他地方,实在没时间收拾夫人的屋子。” 丫鬟说完便跑的没了踪影,吟秋正想追,江芙冷声道:“够了,别去管她。把屋子收拾好。” 纪霏霏刁难江芙纯粹是为了报之前的仇,天知道前阵子江芙掌家的时候,她吃了多少苦,如今她就要江芙全都还回来! 隔壁伯府上诡谲暗涌,侯府里小两口依旧和和美美。 祁野这次回京受封,顺势跟天治帝请封了世子,天治帝起初并不同意,祁野的冠军侯授的是世袭,冠军侯府世子自然就是下一任冠军侯,可纪潜渊根本不是祁野的亲儿子,怎能受封世子。 祁野接连上了半个月的奏章请封,无一例外都被打了回来,这回他干脆亲自进宫,用这次西北战功给纪潜渊换世子爵位。 天治帝彻底沉默了,他叹了口气道:“纪潜渊既不是你的亲子,也不是纪舒的亲子,你何必如此执着。你可想过往后你与纪舒有了孩子,如何处置世子爵位的去处吗?” 祁野:“臣始终相信,功名爵位是要靠自己去挣的,而非接手父辈荣耀。至于潜渊,他既然喊了臣和臣妻子一声爹娘,臣便不能厚此薄彼。” 其实不论是世子的爵位,还是侯爵之位,对祁野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即便纪潜渊世袭了侯爵之位,他若是个废物,往后也只能整日躺在府中拿着微薄的俸禄,只能保证这辈子不会饿死,并不会给他什么荣耀。 祁野的侯爵之位尊荣,那是因为他这爵位,是用赫赫战功换来的。 他的孩子往后自然也能拿战功、或是功名来换取更高的名利,而不是一个父辈世袭下来的空爵位,即便他做啥啥不成,祁野也有自信能再给他挣来功名。 说难听些,祁野瞧不上这么个小小侯爵,但若这个能安抚纪潜渊,让他继续乖巧懂事的留在纪舒身边尽孝,做个好儿子,这就足够了。 天治帝与他僵持了片刻,不得不败下阵来。 “好吧,你若坚持,朕也没什么好说的。明日朕便下旨封他,不过他这个姓要改过来,不能与纪舒同姓。” 朝廷都讲究立嫡立长,天治帝能应允已经是极大的退让,祁野拱手谢恩,离开了皇宫。 翌日,封世子的旨意就传到了冠军侯府,纪潜渊,往后便是祁潜渊,拿着圣旨表情沉重。 曹公公笑着接过纪舒递来的赏银,“恭喜夫人,恭喜世子。那杂家先回宫去了。” “公公慢走。” 纪舒送走曹公公后,回来便见纪潜渊垂着头站在原地,她走上前道:“渊哥儿?怎么了?不高兴吗?” 纪潜渊抬起头,认真的把圣旨交给了纪舒。 “娘,这世子之位我不能要。我不是爹娘的亲儿子,这爵位该是娘往后的儿子的,我怎么能抢他的东西。” “功名利禄我自己可以挣,我不能抢弟弟的东西。” 纪舒笑了笑,她蹲下身说:“从我决定收养你时,你便和我亲生的孩子无异,你爹也是这样想,他为了给你请封这个世子,连上了半个月的折子,好不容易才说动了皇上。渊哥儿,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你继承你父亲的爵位,没有问题。” “至于往后你弟弟的爵位……”纪舒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父亲还年轻,让他继续挣,民间也是如此,家中有几个儿子,爹娘就备几份彩礼。” 纪潜渊还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样子,纪舒想了想说:“既然渊哥儿这么心疼弟弟,那你就给弟弟挣更高的爵位吧。” 纪潜渊有了反应,抬眸看向纪舒。 “侯爵之上还有公爵,公爵之上还有异性王,你爹把侯爵之位给了你,几十年后你再把王爵之位传给你弟弟,这样如何?” 纪潜渊捏紧了掌心,没错,他可以先帮弟弟打拼,等弟弟长大以后,再把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至于他,会一直辅佐弟弟,以此来回报母亲和父亲视他如几出的恩情。 纪舒看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了却了一桩大事。 现在的她根本想不到,此刻和祁野一时的善举,将来会被回报多大的恩情。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207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江芙在王府住了半个月才被接回伯府,老王妃在她身上用尽了好药,她身上的伤势也已经好了许多。 但短短半个月,江芙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嫁妆全成了当票,也没有钱再赎回来了,铺子被迫关门,囤积棉花和纺车的仓库,前不久莫名失火,她本想亏本卖也能挽回些损失的想法也破灭了。 江芙这次回来,整个人气息大变,阴郁了许多,眼角眉梢满是戾气。 李氏高高在上的坐在上首,江芙跪下见礼后她也不理会,等人跪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 “行了,坐吧。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好好休息着,府里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了。中馈自有小纪氏代你管着。” 这个小纪氏说的是纪霏霏,她小产后身体大好,现在已经彻底无恙,笑眯眯的对江芙道: “少夫人就好好休息吧,府上的事妾身一定会帮您好好管理的。铺子的事也会勤问大嫂和夫人,绝不会和少夫人一样,擅作主张惹来大祸……诶呀,妾身心直口快,还请少夫人恕罪。” 江芙直勾勾的看着她,在心里将她千刀万剐。 这些人都该死,李氏该死,纪霏霏该死,纪舒该死,那个林氏更该死! 她凭什么要受这么多的委屈?她是乾西王府的小姐,这些人都应该对她俯首称臣! 她不要再被人压在手下,她绝对要报仇! 江芙回到她的院子,才发现这里萧条许多,半个月过去,屋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见半个月里根本无人打扫。 吟秋瞪圆了眼,怒冲冲喊来院里的人:“你们是要反了不成!为什么不帮少夫人收拾屋子!” “少夫人恕罪,如今是纪姨娘管家,说府上因为少夫人亏空太多,要节省人手,院子里的人全都被拨到别的地方了,奴婢要收拾其他地方,实在没时间收拾夫人的屋子。” 丫鬟说完便跑的没了踪影,吟秋正想追,江芙冷声道:“够了,别去管她。把屋子收拾好。” 纪霏霏刁难江芙纯粹是为了报之前的仇,天知道前阵子江芙掌家的时候,她吃了多少苦,如今她就要江芙全都还回来! 隔壁伯府上诡谲暗涌,侯府里小两口依旧和和美美。 祁野这次回京受封,顺势跟天治帝请封了世子,天治帝起初并不同意,祁野的冠军侯授的是世袭,冠军侯府世子自然就是下一任冠军侯,可纪潜渊根本不是祁野的亲儿子,怎能受封世子。 祁野接连上了半个月的奏章请封,无一例外都被打了回来,这回他干脆亲自进宫,用这次西北战功给纪潜渊换世子爵位。 天治帝彻底沉默了,他叹了口气道:“纪潜渊既不是你的亲子,也不是纪舒的亲子,你何必如此执着。你可想过往后你与纪舒有了孩子,如何处置世子爵位的去处吗?” 祁野:“臣始终相信,功名爵位是要靠自己去挣的,而非接手父辈荣耀。至于潜渊,他既然喊了臣和臣妻子一声爹娘,臣便不能厚此薄彼。” 其实不论是世子的爵位,还是侯爵之位,对祁野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即便纪潜渊世袭了侯爵之位,他若是个废物,往后也只能整日躺在府中拿着微薄的俸禄,只能保证这辈子不会饿死,并不会给他什么荣耀。 祁野的侯爵之位尊荣,那是因为他这爵位,是用赫赫战功换来的。 他的孩子往后自然也能拿战功、或是功名来换取更高的名利,而不是一个父辈世袭下来的空爵位,即便他做啥啥不成,祁野也有自信能再给他挣来功名。 说难听些,祁野瞧不上这么个小小侯爵,但若这个能安抚纪潜渊,让他继续乖巧懂事的留在纪舒身边尽孝,做个好儿子,这就足够了。 天治帝与他僵持了片刻,不得不败下阵来。 “好吧,你若坚持,朕也没什么好说的。明日朕便下旨封他,不过他这个姓要改过来,不能与纪舒同姓。” 朝廷都讲究立嫡立长,天治帝能应允已经是极大的退让,祁野拱手谢恩,离开了皇宫。 翌日,封世子的旨意就传到了冠军侯府,纪潜渊,往后便是祁潜渊,拿着圣旨表情沉重。 曹公公笑着接过纪舒递来的赏银,“恭喜夫人,恭喜世子。那杂家先回宫去了。” “公公慢走。” 纪舒送走曹公公后,回来便见纪潜渊垂着头站在原地,她走上前道:“渊哥儿?怎么了?不高兴吗?” 纪潜渊抬起头,认真的把圣旨交给了纪舒。 “娘,这世子之位我不能要。我不是爹娘的亲儿子,这爵位该是娘往后的儿子的,我怎么能抢他的东西。” “功名利禄我自己可以挣,我不能抢弟弟的东西。” 纪舒笑了笑,她蹲下身说:“从我决定收养你时,你便和我亲生的孩子无异,你爹也是这样想,他为了给你请封这个世子,连上了半个月的折子,好不容易才说动了皇上。渊哥儿,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你继承你父亲的爵位,没有问题。” “至于往后你弟弟的爵位……”纪舒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父亲还年轻,让他继续挣,民间也是如此,家中有几个儿子,爹娘就备几份彩礼。” 纪潜渊还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样子,纪舒想了想说:“既然渊哥儿这么心疼弟弟,那你就给弟弟挣更高的爵位吧。” 纪潜渊有了反应,抬眸看向纪舒。 “侯爵之上还有公爵,公爵之上还有异性王,你爹把侯爵之位给了你,几十年后你再把王爵之位传给你弟弟,这样如何?” 纪潜渊捏紧了掌心,没错,他可以先帮弟弟打拼,等弟弟长大以后,再把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至于他,会一直辅佐弟弟,以此来回报母亲和父亲视他如几出的恩情。 纪舒看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了却了一桩大事。 现在的她根本想不到,此刻和祁野一时的善举,将来会被回报多大的恩情。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210祁承序,你有几条命敢来撬我的墙角? “什么!”李氏失声喊道,她怎么也想不到纪霏霏竟然又怀孕了。 而这个孩子居然死在了自己亲爹的手里。 如果祁承序那时冷静些查看一下纪霏霏的情况,或许这个孩子就不会没了。 纪舒冷眼看向祁承序,“你这个畜生。” 祁承序失魂落魄的退后了两步,被纪舒骂的面红耳赤,身子不停发抖。 李氏不乐意了,快步冲上前,“这怎么能怪序儿!纪氏这个糊涂蛋!又不是第一次有孕,难道还意识不到自己又怀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她的疏忽,就这么没了!气死我了!” “还有你!”李氏转头怪起府医,“你怎么给她诊脉的!连她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府医连声喊冤,“姨娘腹中的孩子月份太小,本就暂时探不出脉象。加上姨娘刚小产没多久,最近还在喝上次小产后的补药,按理说也是不该有孩子的……” 纪舒冷笑了声,归根结底,还是祁承序的错。 纪霏霏小产后身子还没调理好,不应该同房,更不应该再度怀孕,而祁承序这畜生只顾自己享乐,根本不在意府医说的产后休息,让纪霏霏这么快怀孕,又让她再次小产,直到她如今彻底伤了身,再也不可能有孩子。 李氏咬了咬牙,自顾自骂道:“都是那个放浪贱人的过失!小产后没休息好就来勾搭序儿,如今倒好,孩子也没了!” “与其说这些没有用的,不如先想想怎么和纪家还有裴家的人解释吧。” 纪舒冷冷道:“纪家好好的姑娘给了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待她的?这事没有个说法可没完。” 李氏瞪大了眼睛,“纪舒,你什么意思!不过一件小事至于吗!你还要上纲上线不成!” “孰是孰非我不与你争论,你且等着跟裴家人说吧。喜桃,我们走。” 纪舒大步往府外走去,祁承序抬眸看了眼她的背影,忽然提步追了上去。 “纪舒!纪舒!” 他在伯府前追上了纪舒,拦住了她的去路,“纪舒,这件事只是一桩意外,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纪舒眉头微皱,“你不必跟我解释,让开。” “不,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今天的确是有些生气……”祁承序脸色煞白,咬了咬牙说道:“我看见你和祁野,在侯府前……我一时气晕了头才会没注意到她的情况,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她。” “你难道想说是因为我和我夫君恩爱没背着你,所以才刺激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纪舒讥讽道,“祁承序,我真是没看错你,你一直都是这种毫无担当的男人。六年前对姜芙如此,如今对谢溶月,对纪霏霏也是如此。你唯一该庆幸的就是投了个好人家,还有了祁野这么个好哥哥,否则你岂能舒舒服服的做你的大少爷。” 祁承序脸色青白交加,纪舒的话刺在他心里,激得他双目通红。 在她眼中,自己哪里都比不得祁野?所以她才头也不回的和离,去投入祁野的怀抱?! “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祁承序红着眼睛看着纪舒,声音艰涩,“我说过我会改的,为什么你能丝毫不念旧情?我娘说的对,你是早就和祁野有了龃龉,是不是在威海关就开始了?纪舒,你给我戴了绿帽子,凭什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喜桃听得牙根痒痒,一字一顿道:“无、耻、小、人。你和姜芙在威海关生孩子的时候想过我家小姐吗?还敢怪我家小姐绝情!” 祁承序哑口无言,但他一点不觉得心虚,他认定纪舒也和祁野早有了什么,他们两个说起来也是半斤八两。 祁承序眨了眨眼,放低了姿态,“纪舒,我因为江芙对不起你,可你也因为祁野对不起过我。如此我们也算扯平了……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会好好待你的,会比祁野对你更好……” 嘭—— 他话音刚落,发髻便被从后死死拽住,一股强悍的力道按着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祁承序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头皮传来的刺痛让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他奋力挣扎,可按在他脑袋上的手仿佛铁钳似的,无论他使了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开,脸在门框上挤压的变了形,话都说不出。 一道阴恻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祁承序,你有几条命够给我杀,敢来挖我的墙角?” 祁野?! 祁承序呼吸都屏住了,眼珠瞪得滚圆,唔唔想要解释,可被压得变形的嘴根本说不清楚话。 伯府门柱上的铁钉年久失修,尾部掉出来了一部分,正好就卡在祁承序的脖颈上,正对着皮下跳动的经脉。 祁承序头一回觉得离死这么近,额上的冷汗不断往下低落。 祁野抓着他的脑袋,阴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再让我听见一次,这根钉子插的就是你的脖子。” 祁野抓着祁承序的脑袋,嘭的一声往那钉子砸了过去,钉子重新没入柱子里,完好的一如当初。 祁承序头骨传来的钝痛让他瞬间泪流满面,身子软绵绵的趴在了门槛上,像砧板上的鱼,偶尔弹动一下,半死不活。 纪舒一脸新奇的走上前,摸了摸被重新钉回去的钉子,笑着对吓呆了门房道:“不用谢了。” 他们夫妻俩携手回了隔壁侯府,刚进门,就听见伯府传来李氏的尖叫声: “序儿!” “嗤!”纪舒关上门后,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喜桃识趣的跑开,给小两口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纪舒抬手圈住祁野的脖颈,献上一记香吻,轻笑道:“将军方才好生威武。” 四下无人,祁野掐着她的腰肢反身将纪舒压在了门上,一言不发的吻了下来,纪舒顺从的回应他,圈在他颈后的手温柔的反复抚摸,像在安抚什么大型野兽,纪舒的后颈也被祁野的手死死按着,不容许她退后,唇瓣被他叼着反复吮吸研磨,分开时还有暧昧的银丝不舍的牵连着二人,看得纪舒脸红心热。 210祁承序,你有几条命敢来撬我的墙角? “什么!”李氏失声喊道,她怎么也想不到纪霏霏竟然又怀孕了。 而这个孩子居然死在了自己亲爹的手里。 如果祁承序那时冷静些查看一下纪霏霏的情况,或许这个孩子就不会没了。 纪舒冷眼看向祁承序,“你这个畜生。” 祁承序失魂落魄的退后了两步,被纪舒骂的面红耳赤,身子不停发抖。 李氏不乐意了,快步冲上前,“这怎么能怪序儿!纪氏这个糊涂蛋!又不是第一次有孕,难道还意识不到自己又怀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她的疏忽,就这么没了!气死我了!” “还有你!”李氏转头怪起府医,“你怎么给她诊脉的!连她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府医连声喊冤,“姨娘腹中的孩子月份太小,本就暂时探不出脉象。加上姨娘刚小产没多久,最近还在喝上次小产后的补药,按理说也是不该有孩子的……” 纪舒冷笑了声,归根结底,还是祁承序的错。 纪霏霏小产后身子还没调理好,不应该同房,更不应该再度怀孕,而祁承序这畜生只顾自己享乐,根本不在意府医说的产后休息,让纪霏霏这么快怀孕,又让她再次小产,直到她如今彻底伤了身,再也不可能有孩子。 李氏咬了咬牙,自顾自骂道:“都是那个放浪贱人的过失!小产后没休息好就来勾搭序儿,如今倒好,孩子也没了!” “与其说这些没有用的,不如先想想怎么和纪家还有裴家的人解释吧。” 纪舒冷冷道:“纪家好好的姑娘给了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待她的?这事没有个说法可没完。” 李氏瞪大了眼睛,“纪舒,你什么意思!不过一件小事至于吗!你还要上纲上线不成!” “孰是孰非我不与你争论,你且等着跟裴家人说吧。喜桃,我们走。” 纪舒大步往府外走去,祁承序抬眸看了眼她的背影,忽然提步追了上去。 “纪舒!纪舒!” 他在伯府前追上了纪舒,拦住了她的去路,“纪舒,这件事只是一桩意外,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纪舒眉头微皱,“你不必跟我解释,让开。” “不,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今天的确是有些生气……”祁承序脸色煞白,咬了咬牙说道:“我看见你和祁野,在侯府前……我一时气晕了头才会没注意到她的情况,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她。” “你难道想说是因为我和我夫君恩爱没背着你,所以才刺激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纪舒讥讽道,“祁承序,我真是没看错你,你一直都是这种毫无担当的男人。六年前对姜芙如此,如今对谢溶月,对纪霏霏也是如此。你唯一该庆幸的就是投了个好人家,还有了祁野这么个好哥哥,否则你岂能舒舒服服的做你的大少爷。” 祁承序脸色青白交加,纪舒的话刺在他心里,激得他双目通红。 在她眼中,自己哪里都比不得祁野?所以她才头也不回的和离,去投入祁野的怀抱?! “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祁承序红着眼睛看着纪舒,声音艰涩,“我说过我会改的,为什么你能丝毫不念旧情?我娘说的对,你是早就和祁野有了龃龉,是不是在威海关就开始了?纪舒,你给我戴了绿帽子,凭什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喜桃听得牙根痒痒,一字一顿道:“无、耻、小、人。你和姜芙在威海关生孩子的时候想过我家小姐吗?还敢怪我家小姐绝情!” 祁承序哑口无言,但他一点不觉得心虚,他认定纪舒也和祁野早有了什么,他们两个说起来也是半斤八两。 祁承序眨了眨眼,放低了姿态,“纪舒,我因为江芙对不起你,可你也因为祁野对不起过我。如此我们也算扯平了……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会好好待你的,会比祁野对你更好……” 嘭—— 他话音刚落,发髻便被从后死死拽住,一股强悍的力道按着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祁承序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头皮传来的刺痛让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他奋力挣扎,可按在他脑袋上的手仿佛铁钳似的,无论他使了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开,脸在门框上挤压的变了形,话都说不出。 一道阴恻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祁承序,你有几条命够给我杀,敢来挖我的墙角?” 祁野?! 祁承序呼吸都屏住了,眼珠瞪得滚圆,唔唔想要解释,可被压得变形的嘴根本说不清楚话。 伯府门柱上的铁钉年久失修,尾部掉出来了一部分,正好就卡在祁承序的脖颈上,正对着皮下跳动的经脉。 祁承序头一回觉得离死这么近,额上的冷汗不断往下低落。 祁野抓着他的脑袋,阴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再让我听见一次,这根钉子插的就是你的脖子。” 祁野抓着祁承序的脑袋,嘭的一声往那钉子砸了过去,钉子重新没入柱子里,完好的一如当初。 祁承序头骨传来的钝痛让他瞬间泪流满面,身子软绵绵的趴在了门槛上,像砧板上的鱼,偶尔弹动一下,半死不活。 纪舒一脸新奇的走上前,摸了摸被重新钉回去的钉子,笑着对吓呆了门房道:“不用谢了。” 他们夫妻俩携手回了隔壁侯府,刚进门,就听见伯府传来李氏的尖叫声: “序儿!” “嗤!”纪舒关上门后,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喜桃识趣的跑开,给小两口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纪舒抬手圈住祁野的脖颈,献上一记香吻,轻笑道:“将军方才好生威武。” 四下无人,祁野掐着她的腰肢反身将纪舒压在了门上,一言不发的吻了下来,纪舒顺从的回应他,圈在他颈后的手温柔的反复抚摸,像在安抚什么大型野兽,纪舒的后颈也被祁野的手死死按着,不容许她退后,唇瓣被他叼着反复吮吸研磨,分开时还有暧昧的银丝不舍的牵连着二人,看得纪舒脸红心热。 211小夫妻继续腻腻歪歪的过年日常 她主动吻过去,舔去祁野唇上沾的晶莹和唇脂,热烈过后是温和的缠绵,纪舒歪了歪脑袋,微笑道:“不生气了吧?” 祁野闷声低下头蹭蹭她的鼻尖,“没有生岁岁的气,岁岁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别人。” 他只是有些慌,再加上心里泛酸,没办法,他的夫人实在太好了,主动扑上来的狂蜂浪蝶太多,但这和他的岁岁有关系吗? 都是那群狂蜂浪蝶不好,扑上来一个他杀一个,总有一天能杀光。 纪舒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是,将军只是醋坛子翻了。” “对不起岁岁,我下次不会了。” “将军没有做错什么。”纪舒捧起他的脸,轻轻一吻,“我喜欢看将军吃醋的样子……长嬴,我爱你,你要是没有安全感,我就每天都告诉你一次,除了将军,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纪舒后头的话没能说出口,全被淹没在潮水般的湿吻中。 除夕的前一天,整个侯府的下人只在早上看见过两个主子,晚上的时候,颉芳居的下人亲眼看见她们温柔的侯夫人,又一次把侯爷赶出了厢房,算起来是继新婚夜后的第二次。 侯爷被赶出来也没生气,反而眉开眼笑的,隔着大门哄了夫人半个时辰,才被放进去伺候夫人沐浴。 祁野帮纪舒收拾完,又亲自把晚膳给她端到了床边,纪舒推开他喂粥的手,‘坚强’的从床上下来,坐到了桌边。 她才不要躺在床上用晚膳!传出去她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祁野一脸忧心,追在她身后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岁岁,还是躺着吃吧,坐着腰会更疼的……” 纪舒假装听不见,祁野只好另辟蹊径,让喜桃抱了太师椅来,垫了软绵绵的坐垫和靠枕,坐着和躺在床上无异。 纪舒面无表情的吃了祁野喂的粥,从外间翻找出剪窗花的东西,递给了祁野。 “剪不出像样的,将军明晚就睡书房去吧。” 纪舒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进了里间,祁野自知理亏,只能乖乖点着烛灯,坐在炕上剪起窗花来。 大将军握过剑,握过火铳,也握过弓,但偏偏剪起窗花来手比脚笨,一直熬到天亮,才剪出一个像样的。 纪舒刚睡醒,祁野就兴冲冲拿着剪好的窗花跑了进来。 “岁岁,你看看像不像?” 纪舒接到手里一看,竟然还是个人像,虽然怎么也看不出是谁,但想想也知道,“是我?” 祁野用力点了点头,一脸自豪,“我剪了一晚上。” 纪舒皱起眉往前挪了挪,摸着他眼下熬出来的青黑气道:“就为了这个一晚上都没睡?!今天可是除夕,你不同我一起守岁了?” 祁野笑道:“没事,我以往熬夜行军,这一晚上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昨天有点亢奋太过,真要睡也未必能睡得着。 纪舒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祁野立即改口,“我马上睡。” 纪舒扒了他的衣裳给他让出位子,“睡不满三个时辰都不许起来。” 她正打算下地,便被祁野扯了回去,身子压在了他身上,纪舒愣了愣,挣扎想要起身,却被祁野按着背抱了回去。 “天色还早,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纪舒心软了下来,祁野一晚上没睡也跟她说的气话有关,她也没想到祁野为了不睡书房如此拼命,过了一晚上,她也不气了,昨晚床榻上没人抱着她,她睡得还不大安稳。 纪舒钻进祁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祁野低头蹭了蹭她的耳尖,痒得纪舒掀眼说道:“你还睡不睡了?” “岁岁,你今天的话还没说呢。”祁野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纪舒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她支起身子伏在祁野耳畔,低声说了句。 祁野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扣在了怀里,蒙上了锦被。 一觉过去,日上三竿,好在该准备的,昨天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祁野和纪舒起床后简单收了个尾。 喜桃跑进房里说道:“夫人,订的孔明灯已经到了。” 祁野一愣,下意识的朝纪舒看了过去,目光灼灼。 纪舒镇定的吩咐喜桃把孔明灯分发下去,喜桃刚离开,纪舒便被揽着腰抱了过去,这两天真是嘴都快被亲肿了。 祁野顶着纪舒羞恼至极扇过来的一个巴掌印,一脸深情的说道:“岁岁,我爱你。” “……” 话是好话,就是顶着个巴掌印,看着有些傻。 纪舒忍不住失笑,轻声道:“我也爱你。” 入夜后,烟花炮竹的声音响彻了盛京城,所有百姓都在庆贺一年一度的新年,侯府门前也放了炮,喜桃大方的给了长街上和祁潜渊一起玩闹放烟花的孩子们压岁钱和糖果点心。 纪舒和祁野牵着手站在门廊下,望着天上放飞的孔明灯,在人声鼎沸中悄悄接了个吻。 希望往后每一个新年,都有旧人陪伴。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团圆饭过后,热闹的盛京城才慢慢安静下来,侯府上的人也都各自回房守岁了。 喜桃自告奋勇,接下了陪小世子守岁的任务,给了年轻的新婚夫妇充足的二人时间。 纪舒塞了压岁钱给祁潜渊,目送喜桃带着孩子离开,才转身走回房中。 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论如何,今晚上她都不会再陪祁野胡闹了,明日又要去纪府拜年,还要去林家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事情可太多了。 纪舒一边在心底措辞,一边走进里屋,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红封,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祁野,磕磕巴巴道:“这……” 祁野:“压岁钱。” “……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我心里是。”祁野垂首在她额上吻了吻,温柔道:“岁岁,这段时间你忙里忙外,辛苦了。” 他都这么说了,纪舒也不再推拒,揭开红封数了数,竟然足有十几万两银票,怪不得这么厚。 祁野:“这些是这次讨伐西北的赏银,全都给岁岁。” 纪舒压不住笑,眼珠转了转,俏皮的挑眉看向他,“有没有私藏?” “绝对不敢。” 二人相视一笑,头抵着头相拥,就算不说话也情意满满。 刚到子时,代表新年的烟火声再次响起,纪舒和祁野双双抬起头,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 211小夫妻继续腻腻歪歪的过年日常 她主动吻过去,舔去祁野唇上沾的晶莹和唇脂,热烈过后是温和的缠绵,纪舒歪了歪脑袋,微笑道:“不生气了吧?” 祁野闷声低下头蹭蹭她的鼻尖,“没有生岁岁的气,岁岁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别人。” 他只是有些慌,再加上心里泛酸,没办法,他的夫人实在太好了,主动扑上来的狂蜂浪蝶太多,但这和他的岁岁有关系吗? 都是那群狂蜂浪蝶不好,扑上来一个他杀一个,总有一天能杀光。 纪舒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是,将军只是醋坛子翻了。” “对不起岁岁,我下次不会了。” “将军没有做错什么。”纪舒捧起他的脸,轻轻一吻,“我喜欢看将军吃醋的样子……长嬴,我爱你,你要是没有安全感,我就每天都告诉你一次,除了将军,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纪舒后头的话没能说出口,全被淹没在潮水般的湿吻中。 除夕的前一天,整个侯府的下人只在早上看见过两个主子,晚上的时候,颉芳居的下人亲眼看见她们温柔的侯夫人,又一次把侯爷赶出了厢房,算起来是继新婚夜后的第二次。 侯爷被赶出来也没生气,反而眉开眼笑的,隔着大门哄了夫人半个时辰,才被放进去伺候夫人沐浴。 祁野帮纪舒收拾完,又亲自把晚膳给她端到了床边,纪舒推开他喂粥的手,‘坚强’的从床上下来,坐到了桌边。 她才不要躺在床上用晚膳!传出去她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祁野一脸忧心,追在她身后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岁岁,还是躺着吃吧,坐着腰会更疼的……” 纪舒假装听不见,祁野只好另辟蹊径,让喜桃抱了太师椅来,垫了软绵绵的坐垫和靠枕,坐着和躺在床上无异。 纪舒面无表情的吃了祁野喂的粥,从外间翻找出剪窗花的东西,递给了祁野。 “剪不出像样的,将军明晚就睡书房去吧。” 纪舒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进了里间,祁野自知理亏,只能乖乖点着烛灯,坐在炕上剪起窗花来。 大将军握过剑,握过火铳,也握过弓,但偏偏剪起窗花来手比脚笨,一直熬到天亮,才剪出一个像样的。 纪舒刚睡醒,祁野就兴冲冲拿着剪好的窗花跑了进来。 “岁岁,你看看像不像?” 纪舒接到手里一看,竟然还是个人像,虽然怎么也看不出是谁,但想想也知道,“是我?” 祁野用力点了点头,一脸自豪,“我剪了一晚上。” 纪舒皱起眉往前挪了挪,摸着他眼下熬出来的青黑气道:“就为了这个一晚上都没睡?!今天可是除夕,你不同我一起守岁了?” 祁野笑道:“没事,我以往熬夜行军,这一晚上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昨天有点亢奋太过,真要睡也未必能睡得着。 纪舒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祁野立即改口,“我马上睡。” 纪舒扒了他的衣裳给他让出位子,“睡不满三个时辰都不许起来。” 她正打算下地,便被祁野扯了回去,身子压在了他身上,纪舒愣了愣,挣扎想要起身,却被祁野按着背抱了回去。 “天色还早,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纪舒心软了下来,祁野一晚上没睡也跟她说的气话有关,她也没想到祁野为了不睡书房如此拼命,过了一晚上,她也不气了,昨晚床榻上没人抱着她,她睡得还不大安稳。 纪舒钻进祁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祁野低头蹭了蹭她的耳尖,痒得纪舒掀眼说道:“你还睡不睡了?” “岁岁,你今天的话还没说呢。”祁野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纪舒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她支起身子伏在祁野耳畔,低声说了句。 祁野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扣在了怀里,蒙上了锦被。 一觉过去,日上三竿,好在该准备的,昨天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祁野和纪舒起床后简单收了个尾。 喜桃跑进房里说道:“夫人,订的孔明灯已经到了。” 祁野一愣,下意识的朝纪舒看了过去,目光灼灼。 纪舒镇定的吩咐喜桃把孔明灯分发下去,喜桃刚离开,纪舒便被揽着腰抱了过去,这两天真是嘴都快被亲肿了。 祁野顶着纪舒羞恼至极扇过来的一个巴掌印,一脸深情的说道:“岁岁,我爱你。” “……” 话是好话,就是顶着个巴掌印,看着有些傻。 纪舒忍不住失笑,轻声道:“我也爱你。” 入夜后,烟花炮竹的声音响彻了盛京城,所有百姓都在庆贺一年一度的新年,侯府门前也放了炮,喜桃大方的给了长街上和祁潜渊一起玩闹放烟花的孩子们压岁钱和糖果点心。 纪舒和祁野牵着手站在门廊下,望着天上放飞的孔明灯,在人声鼎沸中悄悄接了个吻。 希望往后每一个新年,都有旧人陪伴。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团圆饭过后,热闹的盛京城才慢慢安静下来,侯府上的人也都各自回房守岁了。 喜桃自告奋勇,接下了陪小世子守岁的任务,给了年轻的新婚夫妇充足的二人时间。 纪舒塞了压岁钱给祁潜渊,目送喜桃带着孩子离开,才转身走回房中。 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论如何,今晚上她都不会再陪祁野胡闹了,明日又要去纪府拜年,还要去林家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事情可太多了。 纪舒一边在心底措辞,一边走进里屋,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红封,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祁野,磕磕巴巴道:“这……” 祁野:“压岁钱。” “……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我心里是。”祁野垂首在她额上吻了吻,温柔道:“岁岁,这段时间你忙里忙外,辛苦了。” 他都这么说了,纪舒也不再推拒,揭开红封数了数,竟然足有十几万两银票,怪不得这么厚。 祁野:“这些是这次讨伐西北的赏银,全都给岁岁。” 纪舒压不住笑,眼珠转了转,俏皮的挑眉看向他,“有没有私藏?” “绝对不敢。” 二人相视一笑,头抵着头相拥,就算不说话也情意满满。 刚到子时,代表新年的烟火声再次响起,纪舒和祁野双双抬起头,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