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珠儿》 第1回 虞家 天色将晚,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从街上刮过,厚重的帘子都遮挡不住外头汹涌的寒意冲进来。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却不怕冷,掀起厚重的帘子往外头看去——只见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她家本来就在不大热闹的街市上,这天儿又冷,更是没有什么人了。  不过虞香珠并不担忧。她们家做的生意,在离州里本来就是比较冷门的,来的都是有需要的客人。  今儿天气虽冷,但也有客人传了口信,叫她阿爹将香料送上门去的。  这不,阿爹许久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了,便撩起帘子往外面瞧一瞧,看看阿爹可是回来了。  路上的行人里,并没有阿爹的身影。  后面响起阿娘的声音:“香珠儿,可看到你阿爹回来了?”  虞香珠放下帘子,转头看向她阿娘,笑吟吟道:“还没有呢,可能还得一会儿。”  “今儿去的张家,是有些远。”虞香珠的阿娘姚三娘点点头。她年约四五十岁,梳着圆髻,用离州时下最流行的花布包着发髻,耳垂上坠着银耳铛。  虞香珠和姚三娘生得很像,都是一张满月脸,一双圆杏眼,鼻子微挺,鼻头略有些肉,见面的时候,还没说话,唇瓣就先扬起来。来店的客人常说,虞家的香珠姑娘,见了就让人觉得欢喜,忍不住要多买些香料的。  姚三娘三十来岁才得了她,对女儿很是爱护:“你阿爹还没回来,就不等他了,我们先开饭罢。”  虞家和离州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一般,一日只吃两顿,中午的时候不开火,就用点心垫垫肚子。  天气冷,天黑得快,像平时这个时候铺子是差不多要打烊了的。  虞香珠却心疼她阿爹:“阿娘,我还不饿,就等等爹吧。”  姚三娘却睨着她:“我看你不是等你阿爹,是想着你新研制的新香料能不能卖出去吧?”  知女莫若母,虞香珠吐吐舌头:“阿娘既知晓,为何要揭穿女儿?”  姚三娘摇摇头:“挣钱虽要紧,可也要先填饱肚子啊。还有,你爹临走前,吃了不少点心,饿不着他的。”  “还是我女儿心疼我啊。”门口忽地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母女俩都往外看去,只见帘子一撩,一名穿着青袍子的年约四十来岁的男子钻进来。这名男子,正是虞香珠的亲爹,姚三娘的丈夫虞大郎。  虞大郎比姚三娘要小八岁,男子本来是显得年轻一些的,但这些年虞大郎就没怎么让姚三娘干过活,是以姚三娘看起来和虞大郎的年纪差不多。  姚三娘撇撇嘴:“说得我好像不心疼你似的。”嘴上虽如此说,但还是拿起桌台边的一件罩衣迎过去,“将袍子换下来吧。”  虞家虽然开着铺子,但日子也不是那么宽裕,大部分的钱都压在香料里了。此时虞大郎身上穿的青袍,是专门送货见客的时候穿的,平时在家里的时候,就穿旧罩衣。  虞大郎可不敢忤逆妻子,乖乖地脱下青袍,换上罩衣道:“我来关门,你们去摆饭。”  说是摆饭,其实并没有什么摆的。  不过是一碟炒白菜,一道蒸蛋,并一碟姚三娘腌制的王瓜。三样菜,摆在粗陶瓷碗里,卖相一般。  眼看年已经过了,去岁秋腌制的王瓜也快吃完了。  姚三娘念叨着:“还有两罐子,又该腌王瓜了。”  虽然虞大郎不大让姚三娘干活,但姚三娘哪是偷懒的人?丈夫和女儿忙活生意,她就在家里操持家务。  虞香珠道:“橱柜底下不是还有两罐子酱茄子?”  “哪里还有?”姚三娘说,“早就吃完了。”  虞香珠想了想,没敢再吱声。她家早就分得明明白白,过了灶房的门槛,就是她娘管。铺子里的事,她娘则主打一个管账,旁的不管。  虞大郎走进狭小的隔间,看到妻女正坐着等他开饭。  虞大郎笑吟吟的正要坐下,忽地听得从东边传来一阵沉闷的钟鸣声。  这钟鸣声,是离州大族陆家发出来的。意思是通知陆家人开饭了。  虞家离陆家不远不近,每日都能听到陆家钟鸣之声。  虞香珠长到十六岁,也听了十六年,早已经习以为常。  虞大郎笑道:“今儿和陆家开饭的时辰竟一致。”  姚三娘笑道:“也不知那陆家的灶房,要煮多少道菜,他们吃的又都是什么菜。”  虞大郎笑道:“管他陆家吃什么,横竖我们也看不到吃不到。”虽然都在离州城,但陆家是大族,向来高傲,他虽然也和陆家人打过交道,但陆家人可不曾透露他们一日三顿吃的都是什么。  这个话题,虞香珠并不想掺合。  陆家是离州大族,和他们虞家八辈子都搭不上关系。  阿娘做的菜,卖相一般,但吃起来很不错。  虞家向来没有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虞大郎看到女儿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往嘴里塞了口菜才道:“今儿去张家送香料,张家姑娘对你新研制的香料很感兴趣,全都买下来了。香珠儿你就放心吧。”  虞香珠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方才阿爹回来时,我就猜到了。”她对她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张家姑娘用虞家的香料也有好几年了,张家姑娘是什么性子,喜欢什么样的香料,她摸得透透的。  虞大郎从怀里摸出一串钱,沉甸甸的。  虞香珠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啊,用自己研制的香料换来银钱,可真有成就感啊。  老规矩,虞大郎从一串钱里数出三十个,放在女儿面前:“这是香珠儿的工钱。”  虞香珠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钱:“阿爹这回给我这么多?”  “香珠儿大了,得攒些体己钱,约上邻近小姐妹去逛逛街,吃碗时下离州最流行的点心,可别整日窝在店里。”虞大郎说。  其实是女儿大了,但婚事还没有着落,提亲的人寥寥无几,虞大郎想让女儿多出去走走,好让离州城里的儿郎们瞧见,他家的香珠儿是生得极好的。  虞香珠没有揭穿阿爹的小心思,只道:“如今倒春寒,小姐妹可都不愿意出门子吹风呢。”  说得也是。离州城这两日刮的风那个厉害,小姑娘们都愿意窝在家里,不想叫那寒风吹皱了水嫩的小脸蛋。  “那天暖再去。”虞大郎殷殷叮嘱女儿,生怕女儿不出门子。  “阿爹是怕女儿不花钱吗?”虞香珠笑吟吟道。  当然怕啊。他家女儿,什么都好,一心想将虞家香料铺子发扬光大,可就是不大想嫁人。别家的小姑娘都喜欢逛逛街,买买胭脂水粉,当年他家女儿,就喜欢整日窝在家里研制香料。  虞大郎呵呵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姚三娘接过话头:“这倒春寒过后,天气便暖了。过了个年,你的身量又长了些,去岁的春衫可不合适你穿了,你不得去买些你喜欢的布料回来做春衫?”  还是妻子脑子转得快。  阿娘都如此说了,虞香珠便乖乖应承下来:“女儿省得了。”  其实爹娘的心思虞香珠都省得的。离州城里城外,姑娘们定亲极早,附近像她这样年纪的还没有定亲的屈指可数。便是和她玩得好的、与她同岁的祝清,在三年前也定了亲,待明年孝期一过,就要嫁到解州去的。  饭后虞香珠要帮阿娘洗碗,被姚三娘赶了出去:“赶紧舀热水洗漱,趁天还没黑,用不着点灯。”  小门小户的日子便是如此,什么都要节约着用。  虞家也不例外。  虞家是离州城里很典型的前铺后宅的构造,后宅不大,正房两间,还有东西厢房各一。  香料昂贵,正房干燥,就都放在正房里,正房如今已经成了放香料的库房了。虞大郎夫妻就睡在东厢房,而虞香珠则睡在西厢房。东西厢房隔着天井,平素虞香珠在西厢房里时,不大听得到东厢房的动静。  这间铺面是姚家的祖产,姚三娘虽招了虞大郎上门,但却让女儿随了夫姓。  阿爹比阿娘小八岁的事情,邻里街坊这十多年在虞香珠面前可没有少说。  但虞香珠自小就一心向钱看,对邻里街坊嚼舌根可不感兴趣。  只是……  虞香珠刚打开门,想将洗脚水拿出来倒了,听得娘亲嗔道:“干什么呢,女儿还没睡呢!”  虞香珠赶紧将门扇合上,又缩了回去。  咳,爹娘虽然上了年纪,但一直都挺恩爱的。  缩回房中的虞香珠没闲着,而是从衣柜里摸出一个不小的木匣子,再从自己脖子上抠出一把小小的钥匙。  她用钥匙将木匣子的锁打开,满意地看着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串又一串的铜板,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嫁人是不可能的,她要招婿。她要赚很多的钱,养将来的夫婿和孩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回 陆家 陆家今儿的晚食是少许肉糜煮白菜、炖萝卜,只浅浅的放满了碗底。几片切得极薄的火腿,外加几根小指头粗的腌王瓜,还有不许多添的糙米饭。  寒酸至极。  陆家大太太罗氏若无其事地放下筷箸,用手帕按了按自己的嘴角,顺势望了一眼自家夫君陆承厚。  陆承厚在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她的公爹,陆山衡卸任后,做了家主。  掐指一算,也有十八年了。  当初只想着这陆家家主是如何的威风,却忘了要担负起偌大的陆家,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这不,夫君做了十八年家主,两鬓都斑白了,面容分外的愁苦。  而陆家,也越来越穷了。  虽然队伍越发的壮大。  罗氏幽幽的叹了口气,望向人头济济的大厅。陆家规矩大,用饭的时候不能说话,是以吃饭的人虽然多,但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十分轻微的声音。  陆山衡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早就嫁出去了,很少能回娘家,虽然相当于没有,但四个儿子又生了十三个孙子,六个孙女,队伍已经很壮大了。这还只是陆山衡这一支,还没有算上二叔公、三叔公……以及曾曾曾曾曾祖等数也不清的旁支……  如今的陆家,拢共有五百一拾七户,人口将近三千人。  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但陆家的钱却越来越少。  再加上如今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陆家用来储存粮食的库房,已经空荡得很难看了。  罗氏一声叹息,被陆承厚听到了,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罗氏赶紧垂头,一副贞静温顺的模样。  陆家家规极严,嫁入陆家的女子须得事事顺从夫君,不得反抗。  除了事事顺从夫君,还不能出门,不能议论外面的事情,只能待在家中乖乖的做女红。便是回娘家,也是不大允许的。罗氏出嫁了二十二年,没有回过一次娘家。  罗氏嫁到陆家,顺从了二十二年,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日子。  她是从解州罗家嫁过来的,罗家在解州当地也算得上是大族,规矩也多,罗氏自小就习惯了。  但最近,罗氏有点儿不安。  陆家内宅妇人不能过问外面的事,不知道外面是如何的变化,但罗氏凭借最近陆家的吃食越来越差,也嗅到一点点不对劲。  罗氏能嫁给陆承厚,也不是个傻的。她悄悄的让自己的陪嫁海氏打听了一下,才得知陆家的粮仓,竟然快被吃空了。  罗氏惊呆了。  她的夫君,竟然无能到这个地步!她的夫君,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将事情告诉她!  眼看就快饿死了啊!  堂堂陆家,离州百年大族,竟然活活被饿死……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死?  罗氏下定了决心,今晚她要和陆承厚好好说一说。其实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大事,她也要和陆承厚说。  陆承厚其实也烦着呢。眼看陆家就要砸在他手里了,他这些日子火急火燎的上火,嘴里都起了几个泡。  方才他瞪了不受规矩的妻子一眼,见妻子乖乖垂下头来,心中的怒火总算消了一些。  陆家的规矩严,他的妻子嫁过来之后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犯过错,但最近行为举止似乎有些浮躁。  这可不行。她们内宅妇人,就合该像一幅绣品,安安静静的让人欣赏。  菜肴再寒酸,也被吃得干干净净。没法子,陆家如今的饭菜没有多少油水,又是大冷天的,消耗大,众人的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用过饭,罗氏紧走两步,追上陆承厚,低声道:“老爷,妾身有话和您说。”  陆承厚站住脚,双眼紧紧的盯着罗氏:“你最好有要紧的话。”  她丈夫还真是欠揍。罗氏心中想道,但脸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容:“是怀铭的婚事。”陆怀铭是她的长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陆家是离州大族,怀铭又是家主长子,亲事理应很顺利才是,但陆怀铭至今还没有定亲。虽然陆承厚当年也是二十二岁才定的亲事,但罗氏还是省得的,当年和她竞争陆大太太位置的,可是有好几个人。但如今,不光没有人打听怀铭,陆家钟意的姑娘也含糊其辞,似乎不大满意怀铭。  陆承厚很是不耐:“他的婚事我自会作主,用不着你操心。你不过是一个无知的内宅妇人,对怀铭的婚事能帮得了什么?”  他心情好了,便会和她说一说。他能和她说这些,已经是她天大的恩惠。  在陆承厚看来,娶哪家姑娘做儿媳妇都差不多,最重要的是身体康健,能生儿子,还有安分守己。  对于只生了三个儿子的妻子,陆承厚是不大满意的。  罗氏当年在娘家,是读过一些书的。听得丈夫如此说,她力辩道:“我当年有一些手帕交……”  “今年的春衫都缝制好了?”陆承厚不耐地问罗氏,“你若是得空,不如早些回去缝衣。对了,你不是擅绣直竹吗?多给我绣一些直竹上去。”若不是在外头,族人都看着,他早就翻脸了。身为陆家家主的妻子,须得做好整个陆家内宅妇人的表率。  罗氏一口气哽在喉咙,眼睁睁地看着陆承厚大步离开。  身为陆家家主,陆承厚是很忙的,在她生了三个儿子、确定她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后,陆承厚这些年很少在她房里留宿。  当然,这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对外标榜陆家家主丝毫不贪恋闺房之乐。  嗤。不贪恋闺房之乐,但陆家的事,也没做好啊。百年大族陆家,怕是要折在她丈夫手上了……  “阿娘。”一道温厚的声音响起。  罗氏回头,看到长子陆怀铭年轻的、酷似陆承厚的脸。  长子面貌酷似丈夫,连性情也差不多。长子刚满四岁,就被丈夫带在身边当作下一代家主培养。  陆家男子被教导得大多看轻女子,觉得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庸品。  但幸好,长子对她这个阿娘,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罗氏扬起笑脸:“怀铭。”  陆怀铭声音有些低,但开门见山:“阿娘,您方才要和阿爹说的,是什么事?”  罗氏有些意外地看着长子。自从长子四岁之后,就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陆怀铭神情坚毅,语气笃定:“阿娘,孩儿的亲事,需要您的帮助。”  罗氏欢喜得差点要抓住长子的手,但想到陆家的规矩,当即又收了回来,脸上的神情也收敛了。  她低声道:“你跟我来。”  丈夫已经无药可救了,但她身为阿娘,必须要为儿子的前程谋划。  陆家的家主之位,可并不是立嫡立长,而是谁有能力谁上。  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了。  罗氏与儿子相携离去,大厅里,陆怀熙正要走,被自己阿娘张氏拉住,又往他手上塞东西。  陆怀熙不用看都省得,那是一块暗藏玄机的糕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回 香香的肉糕点 陆怀熙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小厮张春鬼鬼祟祟的将房门关好:“熙公子,门关好了。”  三太太早就吩咐过他,公子吃肉的时候,千万要将门看好了。  虽然这些肉都是用三太太的体己钱买的,但若是叫人瞧见了,到底不好。  谁能想到,钟鸣鼎食的陆家,如今的日子竟然连肉都不大能痛快的吃了呢。想起方才碟子里还不够塞牙缝的那一丁点肉,张春就觉得……嗯,陆家家主可真没用。  张春姓张,是三太太张氏的陪嫁,吃的穿的月钱等,通通都是由张氏补贴,和陆家不相干。  陆家家规,除了家主的随从,其他人等想要差使奴仆,可以,但要从自己私房里出。  张春用自己有限的见识想,这陆家,说到底,不过是一群陆家人挤在一起过日子罢了。  陆怀熙并不省得自己的小厮在想什么。他将那块暗藏玄机的糕点放在桌子上,看向张春:“你将它吃了罢。”  “那可不行!”张春急切道,“公子,里面可是藏了……”藏了好几块炖得香香的肉啊。  如此想着,张春都差点流口水了。  陆怀熙当然知晓里面藏了肉。自从两年前陆家的吃食越来越不大行之后,他阿娘就想方设法的从外祖家弄各种各样的肉进陆家来,再投喂他和弟弟怀宁。  也亏得阿娘有那心思,将香喷喷的肉严严实实的藏在糕点里,叫别人闻不到一点味儿。  陆怀熙的神情严肃起来:“叫你吃便吃。”  张春只得一脸愁苦地将糕点拿起来,掰作两半,露出被包裹在里面的肉来。  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顿时弥漫在狭小的房中,勾得屋中人喉头不由自主的食指大动。  陆怀熙一挑眉,伸手将糕点拿过来,低头嗅了嗅。  肉很香,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炖的。  这可不像是他阿娘的手艺,也不像是青妈妈的手艺,更不像是外祖家惯用的厨娘的手艺。  外祖家新换了厨娘?  张春赶忙道:“公子快尝尝罢,青妈妈说,这是蓝妈妈用新的方子炖的肉,可香了。”蓝妈妈是陆怀熙外祖母身边的仆妇,专门料理外祖母的吃食的。  陆怀熙没说话,用手拿了一块肉送进嘴中。  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但那股香味久久停留在嘴中,叫人难忘。  肉虽然很好吃,但陆怀熙很克制。他只吃了一块,便又将糕点递给张春:“快吃了。”  张春也是省得自家公子性子的,只得从命将糕点吃个精光。  吃完糕点的张春抹抹嘴:“公子,我伺候您洗漱吧。”  陆怀熙拿了一本书:“不必,我还要看书。”  公子一向勤奋。  但公子也是怪,看的书也不是和科举有关的,而是各种各样的杂书。甚至还有如何种田的。  难道公子要去亲自种田不成?  张春摇摇头,陆家的一千五百顷地,租了一千三百顷出去,其中有一百顷是墓祭田,收入是专门用来祭祀祖先的。剩余的两百顷由分由族人耕种,饲养六畜。陆家虽是有田,公子却是不必亲自耕种的。  或是,其实熙公子亦想争夺家主之位?  就在张春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张春顿时精神抖擞,双眼灼灼地看着陆怀熙。  陆怀熙点头:“去吧。”  张春就是他的眼,他自然没有理由阻止自己的眼去看陆家发生的各种事。  张春却是很快又回来了:“公子,原来是山微叔公又病了,承疏爷正要去寻家主支钱请医工呢。”  这几日倒春寒,天冷,族中许多老人都承受不住严寒的天气,纷纷病倒了。  陆怀熙听他爹提过,族里备下的炭,刚过完年就用完了。  山微叔公身体又弱一些,这段日子已经请了好几次医工,吃了很久的药了。  外面陆承疏忽地大声叫起来:“如何没钱?偌大的家产在你手上拿着,你和我说没钱?陆承厚,你若贪了家产,不给我爹治病,我和你拼了!”  张春本来就没关门,陆承疏的声音从门缝传进来。  陆怀熙将书放下,走到门口。  家主陆承厚的声音不高,须得凝神才听得清楚:“陆承疏,你少血口喷人,我陆承厚就没有贪过半点族里的财产。”  “那为何没钱?”陆承疏的声音极高,“不光没钱,连炭都没有,你是想将老人们都活活冻死吗?还有,这些日子吃的都是什么玩意?我婆娘生了娃,连奶水都不够喂娃儿的!”  陆承疏是个粗人,一向是有话直说。  陆承厚的脸涨得通红,忍了许久的话终于憋不住了:“陆承疏,你不省得族里有多少人口吗?每日一睁眼,便是三千张嘴要等着吃喝拉撒!山微叔身体不好,你家的又刚生了娃,我已经很照顾你们家了!”  这陆承疏,向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陆承疏仍旧大声道:“离州城里人哪个不省得我们陆家家大业大,陆家人脚一跺,整个离州城都要摇一摇!山衡伯做家主时,可不像你这般没有担当!陆承厚,你若做不了家主,便让别人来当!”  “你!”陆承厚气得要命,差点想动用家法,将这陆承疏拉下去打一顿时,忽地有人匆匆奔来。  “禀家主!山元叔公,驾鹤归西去了!”  “香珠儿啊,阿娘给你送火笼来了。”姚三娘提着装满炭火的火笼,敲响了虞香珠的门。  虞香珠开了门,赶紧将火笼接过,放在地上:“阿娘,我不冷。”  “傻孩子,可不许替爹娘节约钱。”姚三娘慈爱地看着虞香珠,悄悄道,“你外祖父可留了不少财产给阿娘,够用的。”  虞香珠也悄悄道:“女儿省得的,阿娘的荷包,鼓着呢。”  母女俩笑了起来。  “晚上可不准太晚歇息。”姚三娘殷殷叮嘱女儿。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整日一心扑在研制香料上,说要给她挣很多的钱。  “女儿听娘的。”虞香珠保证。  姚三娘正要走,忽地听得从东边传来三声沉闷的钟声。  姚三娘皱眉道:“这陆家,又有丧事了。”  年前这样的钟声响了几回。陆家是大族,人口众多,老人驾鹤归西去也是常事。  姚三娘话音才落,又听得从陆家那边,再度响起报丧的钟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回 品香 陆家有什么变故,和虞香珠的确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阿娘走后,虞香珠将火笼安置好,确定有一扇窗户开着,这才安心在桌子旁坐下。  她房中的桌子上放着香席,香席上整齐有序的放着各种各样的香具。香具包括香炉、储存香品的各种香罐、放置香夹、香匙等的香筒、储放隔片的银叶罐、烧炭盘。  虞香珠闭目凝神许久,睁开双眼,看到火笼中的火炭完全烧透后,才开始忙碌起来。  她在香炉内放入充足的香灰,用香铲将香灰均匀疏松后,抚平香灰表面,用香匙在香灰中间挖出一个较深的孔洞作为炭孔。  再用香箸将烧透的炭夹入炭孔后,用香箸扎出气孔,从银叶罐取出隔片,再将她这些日子研制出的香料放置在隔片上。  香品冒出了十分细小的缕缕烟气。  虞香珠耐心地等待着烟气散去,右手将香炉托起,左手则轻罩在香炉上方使香气聚集。  她轻嗅香气,只觉冷冽中,一团幽幽的梅香缭绕在鼻间,叫人心旷神怡。  很好,这一次她研制的梅花香,终于成功了。  最要紧的是,用来研制梅花香的香料,都十分常见,也不是很名贵。如此物美价廉的梅花香,寻常人家也买得起。  虞香珠将小巧玲珑的香炉放下,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肩膀,将物什都收拾了,保持桌面干干净净,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才除去外衣,脱鞋上榻,盖好阿娘给她做的厚重的被衾,才闭上眼睛。  东厢房里,虞大郎将一串钱交给妻子后,又像变戏法般拿出一个镙钿匣子来。  姚三娘不由得露出一抹娇笑,一边接过匣子,一边嗔道:“你又胡乱买些什么?”  打开匣子,却是一支做工精细的金钗。  丈夫时常送自己礼物,但从未送过如此值钱的金钗。姚三娘唬了一跳:“你哪来的钱?”  “自是夫君攒的。”虞大郎笑眯眯的,“我可是攒了十七年呢。三娘,当年我承诺于你的,如今终于实现了。”  姚三娘这才想起来了,当年阿爹反对她嫁给虞大郎,虞大郎发誓,定然努力让她穿金戴银,否则叫他死无葬身之地,阿爹这才松了口。  可都十多年了,阿爹也早就驾鹤西去十年了。  夫君还记得。  姚三娘柔情蜜意地看着丈夫:“大郎,你真好……”  虞大郎也柔情蜜意地看着姚三娘:“三娘……”  二人正要抱作一团,忽地听得似乎是有人敲他们家的门:“虞掌柜,虞掌柜!”  听声音像是附近杂货铺子女掌柜钟大娘。  钟家和姚家也是几十年的邻居了,关系还不错。钟大娘早年丧夫,独自拉扯着一双儿女,还要照料身子不好的婆母,平时雀儿街上的邻舍都帮着她。  这么晚了,如此着急的敲门,定然是出了事。  钟大娘的儿子早五六年前出去做货郎,从此音讯全无。女儿早早嫁到城外,生了好几个孩子,生活艰辛,家务繁重,也不大回来。钟家就剩钟大娘和她身子不好的婆母了。  姚三娘赶紧一推虞大郎:“快去看看!”  虞大郎听命,正要出门,姚三娘又在后面叫:“灯,灯!”  姚三娘将家中的风灯塞给丈夫,她则紧跟在后面。  仓促间,她看到女儿一脸迷茫地站在西厢房的门口。女儿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夜色中看起来让人娇怜不已。  “香珠儿,快快回房去。”姚三娘叫女儿。  “阿娘,我不怕。”虞香珠说。  “那你将门锁好。”姚三娘叮嘱女儿,紧跟着丈夫走了。  虞香珠回头拿了油灯,趿着鞋,穿过甬道,走到铺子里。  门扇只开了一页,虞香珠伸出头去,往钟家的杂货铺子望了望,却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街上还是冷冷清清的,做夜宵的铺子点的灯散发着微薄的光,穿透夜色弥漫过来。  虞香珠缩回头去,放好油灯,将门扇关上,静静的守在铺子里。  牵挂着父母,她自然不困。闲坐着也是无聊,干脆又开始想新的香料方子。  她此前的方子,全是依托在外祖父遗留下的《香芳录》手册的基础上研制出来的。而外祖父对香料方子的研制,也不过是去世前几年才开始的。  至于阿娘,虽然守着卖香料的铺子,对香料方子却是一窍不通。  阿爹倒是略懂皮毛,但明显一心只想与妻子恩爱,不想费更多的功夫在研制香料方子上。  虞家香料铺子,只能依靠她了呢。  虞香珠有的没的地想着,将精神渐渐集中起来。  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思考,若不是阿娘怕她时常熬夜,伤了身子,她不会那么早睡。  这些日子她研制的是梅花香,正符合此时寒冷的时节。离州城气候多变,过了这一阵倒春寒,天气便慢慢的热起来了。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艾草。艾草可是香料中极为重要的一种,不仅能做成香包佩戴,还能制成香品……  她去岁夏天便用艾叶、艾蒳,以及荷池里的荷叶制过香品,但始终缺少了一点儿什么。  在这个方子里加入什么好呢……  虞香珠静静地坐着,脑子里却似风暴一般。  她右手的拇指,轻轻捻着左手的拇指,一下又一下。  这是她想方子的习惯性动作。  正想着呢,外头响起阿娘的声音:“香珠儿,香珠儿,开门。”  虞香珠收敛思绪,站起来,将门打开。  却见阿娘扶着阿爹,阿爹金鸡独立的站着。  虞香珠愕然:“阿爹,这是怎么了?”  她嘴上说着,赶紧帮着阿娘将阿爹搀扶进来。  虞大郎笑道:“没事,阿爹不过是不小心扭到了脚。拿些药酒擦擦就好了。”  虞香珠看向阿娘,阿娘点点头:“只是扭到脚,香珠儿不必担心。”  虞香珠放下心来,将门扇关好,帮着阿娘扶阿爹到后宅去。  虞大郎才安坐下来,便催虞香珠回房:“夜深了,天冷,香珠儿快快回房去歇着。”  姚三娘也道:“你阿爹有我照料便行。”  虞香珠只得依依不舍地回房去。  她在房中等了半响,没有听到别的动静,才忐忑不安的睡下了。  次日起来,虞香珠赶紧去看阿爹。  虞大郎昨晚扭伤的脚,过了一晚竟然肿得像个馒头似的。  虞香珠忧心忡忡:“阿爹,我去请医工吧。”  姚三娘端着汤面进来:“一起来我便说要请医工了,你爹非不让。”  虞大郎讪讪的垂着头:“这不是想省点钱嘛。”  虞香珠道:“这看病的钱哪能省,我这就去请医工。”  她说着,不等阿爹说话,便转头疾步走了出去。  店门还紧闭着呢,虞香珠刚拆了一页门扇下来,外面漏进来的亮光蓦地被一道身影遮住。  虞香珠下意识的抬头,看进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回 养疗香 是要买香料的客人?这么早?  虞香珠微微眯着眼,正要说话,却听得那人道:“你是香珠儿吧?一转眼竟这么大了。”  还是个熟人?  虞香珠往后退了一步,仔细去看那人。  那人身量挺高,肩膀宽宽,穿着褐色短袍,一双眼睛亮亮的,蓄着胡子,猜不出年纪。  但虞香珠确定下来,她不认识这人。  虞香珠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离州城里常有拍花子,将小姑娘给拍走了。  她警惕地拿着那页门扇,看着那人,要是那人要拍她,她就用门扇打他。  那人却笑了起来,笑声沉沉,让虞香珠越发的茫然。  那人指着自己,笑道:“香珠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钟源啊,你以前总叫我源哥哥。”  钟源?钟大娘的儿子?虞香珠总算将这号人从遥远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了。钟源,他不是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吗?附近的邻居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  像是窥到了虞香珠的想法,钟源又沉沉笑起来:“昨晚刚回来的。”  昨晚回来的,那钟大娘还来叫阿爹……  钟源笑道:“昨晚我祖母突然病发,我阿娘手足无措,只好请了虞叔和婶子去帮忙。就在那当儿,我回来了。昨晚麻烦虞叔,还害得虞叔扭伤了脚,着实是对不住。今儿我是来看看,虞叔可还好。”  原来如此。  虞香珠道:“不大好,扭伤的地方肿得像馒头,我正要去请医工。”  钟源便道:“我去请吧。”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了。  也好。  虞香珠将门扇一一拆下放好,姚三娘走出来:“香珠儿,你不是说请医工吗?”  虞香珠道:“钟源去请了。阿娘,你昨晚怎么没说钟家大哥回来了?”  姚三娘笑道:“昨晚太着急了,便没有和你说。诶,说起来钟源要比你大七八岁,这次回来仍旧是孑然一身,你钟大娘啊,昨晚是又高兴又忧愁啊。”  虞香珠只抿嘴一笑。这样的话题她若是掺合进去,她阿娘定然会说到她身上。  钟源回来得很快,虞香珠刚将铺子打扫好,他就领着医工回来了。  医工付老爷子也是虞家的老熟人了,利落的给虞大郎看了脚,开了七日的药。  钟源竟抢着会帐:“虞叔是为了我祖母才扭伤的脚,这钱理应由我来给。”  付老爷子却摆摆手:“用不着这般着急,我还要问问香珠儿,她上回给我的香品还有没有呢。”  虞家是卖香料的,付老爷子的回春堂有药材,二者之间其实有很多相同之处。  钟源一时没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系,讶然地看着付老爷子笑吟吟的问虞香珠:“香珠儿啊,你上回给我的那个香品,可还有?”  虞香珠笑道:“上回我就调制了一些,都已经给您了。不过您若是要,我十八日之后,可以交货。”  付老爷子赶紧道:“我可要一斤呢,能赶制得出来吗?”  虞香珠点头:“自是可以的。”  付老爷子顿时笑起来:“香珠儿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老虞,你后继有人。”  虞大郎呵呵笑:“这些都是香珠儿自己研制的,我可不敢居功。”  虞香珠微微笑着,神情坦然,没有半分娇羞之情。  钟源看着她。  他六年前离开时,虞香珠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面容身量尚未长开。他只记得虞香珠和祝清,总爱跟在他后面,看他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  这一眨眼,虞香珠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举手投足间,俨然已经能独当一面。  香珠儿和虞婶子一样,都是属于那种长相看起来十分讨喜的。  虽不是特别美,但有一种让人看了觉得十分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虞香珠,似一株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的荷花,叫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虞香珠浑然不觉被钟源打量着。她并非那般迟钝的人,只因现在要和付老爷子做生意,一时竟不知晓自己已经入了别人的眼中。  她前些日子专门研制的香料,名唤养疗香,此香若是在病弱之人的房中焚烧,会加快病人的痊愈。  上回她将此香品交给付老爷子时,付老爷子是将信将疑的。  当时为了获取付老爷子的信任,虞香珠并没有收半分钱。  这回付老爷子十分利索,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来。  姚三娘吃了一惊:“付老爷子,用不着这般多。”  付老爷子笑眯眯道:“虞婶子,我可是识货的,香珠儿研制的香品,所用的香料和药材价值可不菲。”  和识货又痛快的人做生意,的确是一件快事。  虞香珠也笑眯眯的接过那片金叶子:“付老爷子,我会准时交货的。”  付老爷子愉快地离去,钟源还在铺子里。  姚三娘和钟源道:“你虞叔不碍事,你还是快些家去,叫你阿娘多开心开心。”  她可是过来人,钟源目光灼灼地看着虞香珠,她全瞧在眼里。  钟源却道:“虞婶子,这医药钱您不收,那我只能帮你跑一趟回春堂捡药了。”  姚三娘只得道:“你这孩子!既如此,那你便跑一趟罢。对了,你过来,可是吃过早饭了?”  钟源已经走远了:“虞婶子,我吃过了!”  虞香珠从柜台伸头出来:“阿娘,我还没吃呢。”  却见她阿娘朝她眨眨眼,又意味深长的笑了。  虞香珠差点被她阿娘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早饭都在锅里,趁热去吃。”姚三娘对女儿说,转身回了房。  虞大郎不能动弹,正在房里伸着脖子,巴巴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笑什么?”他问妻子。  姚三娘端起碗筷,笑着问丈夫:“你觉得钟源那孩子如何?”  “还可以吧。不过这么些年没见了,人品如何,还得细细观察。”虞大郎说着,忽地悟了妻子问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你是说……”  妻子点头:“虽比香珠儿大了七八岁,但若是他为人可靠的话,也不是不行。”  虞大郎却摇头:“你忘了,香珠儿是要招婿的。钟源是家中独子,他不会愿意的。”  姚三娘道:“我们两家住得近,招不招婿,有什么区别。”  虞大郎道:“我看你就是图钟家离我们家近。”  夫妻俩的对话并没有传入虞香珠的耳中。  她吃过热腾腾的汤面后,钟源拎着十四包药材回来了。付老爷子给虞大郎开了吃的,还有敷的药。  这回钟源没再自荐煎药,而是将药材放下后,便告辞家去了。  姚三娘没让女儿煎药,虞香珠便从库房里取了药材和香料,躲在柜台后面细细研成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钟源又来了。  “香珠儿。”他笑着喊虞香珠。  虞香珠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钟源刮了胡子,新梳了发髻,又换了一件青袍,竟然有几分俊朗的味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回 各怀心思 钟源微微笑着,将手上的提篮提得高一些:“我是来送谢礼的。”  虞香珠看了一眼,里面像是装着糕点一类的东西。  她正要开口拒绝,钟源却绕过她道:“这是送给虞叔的。”  言下之意,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罢,邻里邻舍的,帮了忙,送些不值钱的糕点很正常。  虞香珠继续研磨香料,却是久久没有看到钟源走出来。  她踌躇了一会,正要停下手中的活儿欲进去,却见钟源出来了。  “香珠儿,我回去了。”钟源说。  虞香珠点点头,目送着钟源走远。  姚三娘像一阵风似的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碟子,眉眼晏晏:“香珠儿,快快尝尝阿娘新烙的饼。”  姚三娘刚将烙饼端到虞香珠面前,虞香珠便闻出来了,这新烙的饼里明显是加入了香料。香料揉在面团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虞香珠笑道:“阿娘,这钟家给的谢礼还挺不错嘛。”  姚三娘也笑:“香珠儿,你怎地省得这是钟家的谢礼?其实算不上是你钟大娘的谢礼,是钟源见我在揉面,便拿出了一瓶香料,让我和在面里。他说,他在外面的时候,就吃过这样放香料的烙饼,觉得很香。快,香珠儿,赶紧趁着热试一试。”  虞香珠用筷箸夹起一块烙饼,张口咬下。  饼子烙得酥脆,再加上香料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虞香珠评价,“不过,这香料难得,有两味便是连我们家都没有的香料,想来十分昂贵,阿娘若是喜欢用这香料,可要记得给钱。”  虞香珠不是贪小便宜之人。  姚三娘笑道:“阿娘当然省得的。好了,你再多吃几口,今儿的午点便是这烙饼了,可没有别的吃食。”  一转头姚三娘便对丈夫说:“看来女儿对钟源没有别的心思。”  “女儿又不是那等滥情的人,见一个便爱慕一个。”虞大郎道,“再说了,这天底下的事情,向来都难说。”  另一头,钟源拎着篮子回到家中。  他的阿娘钟大娘正在盘点货物,见到钟源回来,忙迎上去:“你虞叔可好些了?”  “没什么打紧的,将养几日便好了。”钟源将篮子的盖布掀开,“这是姚婶子的回礼。”  篮子里是一罐腌王瓜。  钟大娘便道:“你姚婶子一向客气。”顿了顿却是看着儿子,“你没和香珠儿说上话?”  钟源看着阿娘:“阿娘,香珠儿怕是看不上我。”  “怎地看不上?这喜鹊街上,就我儿生得最好,年岁也合适。”钟大娘很不服气,“他们虞家虽说是要招婿,但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住哪边不一样?”  姚三娘虽然也是招婿,但却让独女随了夫姓。钟大娘觉得,将来虞香珠定然也是一样的。  当初儿子没回来,她不敢起这样的心思。如今儿子一回来,钟大娘如今是越看儿子,越觉得和虞香珠相配。  “再说吧。”钟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昨晚匆匆回来,正赶上祖母病发,他一晚不得安睡。白日又四处奔波,他如今是困顿极了。  “来日方长。”他疲倦地说。虞香珠既然十六岁了都还没有定亲,想来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将亲事定下来。  钟大娘却喋喋不休:“若是虞家不行,那你可得抓紧看别家的姑娘。”  她是有私心的。倘若儿子成了亲,有了孙子孙女,他再往外跑,好几年音讯全无她也不在意。  反正钟家有后了。  陆家。  昨天的晚饭起码还有一点点肉糜,几片火腿,今儿赶上丧事,唯一的肉糜和火腿都没有了。不光没有肉,一日还只能吃一顿。  水煮的白菜萝卜,淋上酱料,勾不起一点点食欲。这样的菜,肯定很难吃吧。  张春站在陆怀熙背后,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家公子。  他的吃穿住是由太太出,不和公子一道吃,今儿虽然按例也没放肉,但有油水。  陆怀熙脸上没有表情,将菜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饭,他站在檐下,看着穿着孝服的承疏叔正借着哭丧,指桑骂槐的骂自家大伯。  另一个同样没了阿爹的承包叔胆子没那么大,只默默地烧着纸钱。  昨晚山微叔刚没了,承包叔的阿爹也紧接着去了。  陆家痛失两位长辈。  陆家的丧事,规模是办得越来越小了。  以前陆家的长辈去世,陆家所有人都要穿孝服的。但如今,陆家哪里还有钱置办得起那么多孝服。是以如今,只有死者的至亲才能穿孝服了。  陆承疏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声音极大:“阿爹啊,您死得真冤哪……我们陆家,可从来不曾遇过这样的事啊……您真可怜啊……儿给你多烧些纸钱,您在下面,可别舍不得花……”  陆承厚的脸一阵白一阵青。  陆承疏的妻子,抱着没几个月的小娃娃,小娃娃也哭得震天响,声嘶力竭的。  这场丧事,倒是热闹。  陆承厚被骂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了,借着尿遁从灵堂出来,陆怀熙眉头挑了挑,跟了上去。  陆承厚从茅房出来,正要长长的舒口气,抬眼便看见侄子陆怀熙朝他行礼:“家主。”  他这侄儿,只比他的大儿子陆怀铭小半年,但身量却比大儿子要高上半个头。  陆承厚脸一凛:“你不在灵堂外守着,来这里做什么?”  陆怀熙仍旧垂着头:“家主,眼看就要春耕了,侄儿斗胆,想建议家主将田地收回来一些,我们自己耕种……”  “哦?”陆承厚哼了一声,“好侄儿且说说,将何处的田地收回来?又预备种些什么?”  陆怀熙道:“禀家主,大兴山下,有二十顷地,最是适合种茶树。若是栽种茶树,将来我们可以制茶、卖茶……”  “哦,你这主意倒是不错。”陆承厚说,“你再说说,还有哪里可以收回来?”  陆怀熙微微抬头:“还有莲花峰下,可以栽种从胡人国传来的一种香料……家主!侄儿建议,陆家人口众多,以后不必再实行均分制,而理应推行勤者多得……”  “陆怀熙!”陆承厚忽地暴喝一声,“都好几年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悔改。我做了陆家家主这么些年,能轮得到你这黄毛小子来指手画脚?若不是今天看在山微叔的份上,我定然是要开祠堂,对你施以家法、好叫你整日莫再胡思乱想!”  陆怀熙猛然将头抬得更高些,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承厚:“大伯,陆家落得如今的地步,您就没想过改变吗?”  “陆怀熙!”陆承厚沉下脸,“你这个不孝子,是想颠覆陆家百年基业吗?”  陆怀熙静静地看着陆承厚,忽地又垂下头去,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啊呸!”陆承厚心情烦躁的唾了一口。可真是,小辈都想往他头上爬了!  相较于他烦躁的心情,他的大儿子陆怀铭则有些愉悦。  他想着昨晚阿娘说的话,心中不禁一阵浮想联翩。  没想到久居后宅的阿娘竟然有那等本事。她竟说,要替他谋划与鼎宗之女的亲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回 胆大包天 鼎宗之女!那可是陆家近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幸事!百多年前,他们这一支是曾娶过一位鼎宗之女的。也因娶了那位身份尊贵的老祖宗,陆家这才得以兴盛,一跃成为离州大族。  这件轰动一时的婚事,也成了陆家家谱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自从那位老祖宗之后,陆家后人再也没有那等好命,再娶鼎宗之女。  陆怀铭不是蠢货,虽然是他爹亲自带大的,但他也意识到了,如今的陆家,比起十年前的陆家,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  抛开别的不说,从他的婚事上就可以看出来。  十年前,离州城里哪家的姑娘不抢着要嫁到陆家来?可如今,城里的姑娘对陆家是视而不见、避之不及。导致陆家适龄的男子,只能娶城外,或是解州、江州的女子。但渐渐地,解州和江州的姑娘也不大愿意嫁到陆家来了。听说她们宁愿嫁到贫寒之家,也不愿意嫁入钟鸣鼎食的陆家。  归根到底,是陆家日渐式微的原因,姑娘们才不愿意嫁进陆家来。  陆怀铭是如此认为的。  陆怀铭心中想,只要他娶了鼎宗之女,接过家主之位,再借着妻子的嫁妆,陆家定然会再度兴旺起来。  陆怀铭尚未娶妻,就已经不自觉地算计起妻子的嫁妆来。  天气严寒,一日好不容易捱过去了,骂了一日的陆承疏总算停歇下来。  守灵不能烤火取暖,陆承厚光明正大的将整个陆家的炭火给停了。  一日只吃了没有油水的一顿,晚上还不能烤火,陆家大部分人冷得哆哆嗦嗦,敢怒不敢言。  陆怀铭得了贴心小厮罗江传话,偷偷的进了阿娘的房间。  罗氏坐在起居室的玫瑰椅上,脸色有些喜悦:“儿啊,我已经命人将信送出去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陆怀铭迫不及待的问:“是哪家的姑娘?”  大周皇族、以及一部分鼎宗之家,他还是听说过的。  离州和解州没有鼎宗之家,江州却是有世袭异姓王王氏。数年前他曾随阿爹到江州去,见过王氏的宅院外围,那可真是十分气派。  光是围墙,就足叫人羡慕不已。  也不知道生在那里面的姑娘,是如何样子的。应该比他阿娘生得更美、举止更优雅吧。她的纤纤玉手绣出来的绣品,会充满仙气吧。  “还不曾确定下来。”罗氏说,“但阿娘相信,定然会有好消息的。”  她那些手帕交,便是碍于情面,也得给她张罗儿子的亲事。  罗氏并没有和手帕交们说陆家的实情。在手帕交眼中,她的夫家陆家,还是妥妥的大族。  罗氏胆大包天,想骗一个儿媳妇回来。  罗氏又道:“此事你阿爹并不同意,是以此事还须得你从中斡旋一二。”  她那丈夫是无药可救了。愚昧、守旧,是作为家主的大忌。  “好。孩儿省得了。”陆怀铭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  他爹倒是操心他的亲事,也不是没有姑娘,但都不大合适。  罗氏呷了一口茶,又道:“还有,你要多和你二堂弟怀熙相处。”  “怀熙?”陆怀铭有些不以为然,“今儿他又和阿爹胡言乱语,被阿爹责骂了。阿娘您莫不是忘了,他几年前就疯疯癫癫的,还被阿爹动用了家法,杖了二十下,而后被禁足三月。”  她当然没忘。张氏的大儿子陆怀熙只比她的大儿子小半年,但却生得极好,读书也比自家儿子好。若不是皇帝明令禁止他们这些地方大族参加科考,怕是陆怀熙早就中举了吧。  罗氏正了脸色:“三人行必有我师,铭儿莫要看不起旁人才是。”  “好。孩儿听阿娘的。”陆怀铭嘴上应承下来,心中却不以为然。  陆怀铭走了,罗氏的陪嫁海氏送公子回来,听得自家主子幽幽一声叹。  “太太……”海氏正欲开口,罗氏摆摆手,“你也不必替我操心的,待这件事定下来,我们的日子以后就好过了。”  海氏不知道自家主子说的以后的日子好过是指哪一方面。  自从主子嫁过来后,就不曾出过陆家的大门。她们解州罗氏也是大族,以前也曾有这样的规矩,可在主子出生后不久,罗家就放松了对女子的约束。若是有下人陪伴,女子也是可以出门子的。  谁能想到,从罗家嫁到陆家,竟然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呢。  太太嫁过来二十二年,就规规矩矩的在后宅绣了二十二年的花。  也亏太太忍得住。  或者,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吧。  替大公子谋划亲事,便是太太反抗的第一步吧?  海氏悄悄的替罗氏塞了个羊皮子做的暖水袋,家主只说不能烤火取暖,但没说不允许用热水。  她们一直都是变着法子做事情的。  其实,陆家除了一些老实交巴的人,哪个人不在家主看不见的地方弄些手脚?要不然陆家会亏空得那么快?也就只有家主傻傻的以为,人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  海氏巴不得陆家起一场极大的风波。  就在罗氏悄悄的替儿子谋划亲事的时候,嫡系三房陆承慎的妻子张氏也将儿子叫到房中。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儿子,见儿子没有半点受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阿娘听说你又被家主骂了,阿娘担心得紧呢。”  陆怀熙道:“都是孩儿不好,让阿娘担忧了。”  张氏摇头:“下次你受了委屈,可得赶紧派张春回来告诉阿娘,阿娘替你撑腰去。那人便是家主,阿娘也是不怕的。”张氏是极护犊子的。几年前儿子被杖责的时候她没护着,足足愧疚了几年,也因此和丈夫起了龃龉。  陆怀熙笑了:“阿娘,我自有分寸,不会再重蹈覆辙。”  张氏叹了一声,骂起自己的丈夫来:“你阿爹呢,又死去哪里了?”  张春在后面低眉顺眼道:“说是山微和山中两位叔公离世,慎老爷伤心欲绝,只得借酒消愁,又,又吃醉了。”  张氏呵了一声:“两位叔叔在世时,他和两位叔叔的交情也不深吧。”  其实在场的人都省得,陆承慎不过是找个吃酒的籍口而已。  对于摆烂的丈夫,张氏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她看着陆怀熙道:“熙儿可有心仪的姑娘?”  阿娘话题转得太快,陆怀熙差点没反应过来:“阿娘这是?”  张氏笑吟吟道:“若是熙儿有心仪的姑娘,阿娘便要替熙儿张罗,将姑娘娶进门来的。”  陆怀熙眼皮轻垂,却是道:“阿娘,如今离州城里,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陆家来吧。况且,孩儿如今志亦不在此。”  张氏眉眼微动,深深的吁了口气才道:“是啊,陆家规矩大,一旦嫁进陆家便一辈子不能再出门。我们陆家又并非王侯将相之家,好人家的女儿,若是备受疼爱的,又怎么会将女儿嫁进陆家来呢。”  当初她也是鬼迷心窍了,被陆承慎的外表给骗了,这才嫁进陆家来。  也幸得她娘家就在离州城里,若是想见阿娘了,托个口信让阿娘来陆家,一年也能见一两次的。若是像大嫂罗氏,娘家在解州,这山长水远的,相当于再也见不到娘家人了。  张氏忽地神情坚定地看着儿子道:“熙儿,若是你想争夺家主之位,阿娘定然不惜一切的支持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回 金灿灿的前途 此时的虞香珠对陆家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趁着店里没有人,将养疗香方子上的香料都研成粉末,再加入炼蜜调和均匀,而后再放入瓷瓶中密封。  她捧着瓷瓶走到后院,姚三娘正在晾晒衣衫呢,见状问道:“可是要开地窖?”  虞香珠点头:“劳烦阿娘帮我开一下门。”  姚三娘赶紧将手抹干,从脖子里取出一枚钥匙,打开左边正房的门,而后神情肃然地站在门口。  女儿手上捧着的,可都是能生钱的宝贝,可得看好了。  虞香珠不禁莞尔,捧着瓷瓶走进房中去。  正房里其实别有洞天。  看着好好的地板,被虞香珠掀开来,露出木制的向下绵延的阶梯。  这是外祖父早就挖好的地窖,专门用来窖藏香品的。  但外祖父逝世前,他只研制出了很少的香品。  可以说如今的地窖里,存放的几乎都是虞香珠研制的香品。  她此时捧在手上的养疗香,须得埋在地窖中十日,才能取出,而后再加入别的东西,再窖藏五日,方成香品。  她告诉付老爷子的十八日期限,不过是让自己多一些周旋的余地。  虞香珠将瓷瓶埋好,再将原来埋好的另一瓶养疗香挖出来。  这一瓶养疗香,足足有两斤,其中一斤交货给付老爷子,而另外一斤嘛,当然是要卖给别人。  离州城里能用得起养疗香的人家可不少。再说了,她有野心,想将自己研制的香品,卖到整个大周。  虽然她最远的地方只到过离州城外,但《大周舆图志》,她却是反反复复的看了许多遍。  那本《大周舆图志》是外祖父在外面采买香料时带回来的,曾经是外祖父案桌上的宝贝,如今则成了她的宝贝。  虞香珠将地窖的门锁好,抱着瓷瓶走出来。  姚三娘却没守在门口。  虞大郎告诉女儿:“方才店里来人了,你阿娘去招呼了。”  虞香珠抱着瓷瓶紧走几步,穿过甬道,看到店里的玫瑰椅上,坐着张家姑娘的贴身丫鬟秋花。  秋花来过两次,虞香珠记得她。  女儿来了,姚三娘松了口气。她素来不擅招呼客人,丈夫和女儿不在,她更没有把握,生怕得罪了尊贵的客人。  秋花也松了口气。她本来是个小丫鬟,也全然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但姚三娘很紧张,弄得她也很紧张。  虞香珠笑吟吟的:“秋花妹妹,你来了。”  昨儿阿爹才将张家姑娘要的香品送过去,今儿张家姑娘便差贴身丫鬟来了,这是……  秋花站起来,笑道:“虞姐姐,其实我这次来,是替我们家太太求香品的。”  “哦?”虞香珠有些意外,心中却又有些欢喜。她努力地和张家姑娘打了那么久的交道,终于打入了张家最核心的内部。  张家姑娘虽然喜欢她的香品,但这远远不够,只有张家的当家主母喜欢用她的香品,那才是一片金灿灿的前途。  秋花道:“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家姑娘用了你们虞家的香品,衣衫上也沾染了一些。晚饭后她去给我们家太太请安,我们家太太闻到了姑娘身上的香味,觉得很喜欢,闻着很舒服,昨晚歇息时,竟然难得睡了一回囫囵觉。”  虞香珠浅浅地扬着笑脸,当家主母有哪个没有点压力的,一家子上上下下、吃穿用度全要思量,若能日日睡囫囵觉,那是没心没肺。  便是她娘,一年里也有好些日子嚷嚷着睡不好呢。  “是以今儿,我们家姑娘便遣我来此处,想请虞姐姐为我们家太太调配一些香品。”  “调配香品没有问题。”虞香珠眉眼染着柔和的笑意,说,“不过和此前一样,我得见见你们家太太,或者秋花妹妹最好能告诉我,你们家太太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  虞香珠提出这样的要求,秋花并不觉突兀。  上回她给姑娘调香,也是这么说的。  的确虞香珠见过姑娘之后调的香品,姑娘闻起来更觉得舒服。  但秋花有些犯难:“虞姐姐,这我还得回去请示呢。”  “自是要得。”虞香珠往秋花手上塞了一个香包,“劳烦妹妹了。”  虞香珠如此会做人,秋花的眉眼都染了笑意:“不过是我的职责所在。”  送走秋花,虞香珠刚将装着养疗香的瓷瓶收好,便有熟悉的客人上门来买香料。  是城西卖羊肉汤面铺子的丁掌柜。  丁掌柜在虞家香料铺子买香料也有好些年了,和虞大郎是称兄道弟的关系。他见铺子里只有虞香珠坐着,不由得问:“你阿爹呢?”  虞香珠笑道:“我阿爹扭伤了脚,得歇息几日。”  “哟,这虞贤弟,扭伤了脚怎地不和我说呢。”丁掌柜拍着大腿,“这可不行,我得买些糕点来探望探望他。”  虞香珠要拦着他:“丁伯,真不用,他过几日就好了。”  谁料那丁掌柜身手敏捷,竟然撒腿就出去了:“香珠儿,香料给丁伯称着,丁伯去去就回。”  虞香珠哭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丁掌柜走远了。  她想了想,还是进去将此事告诉阿爹。  虞大郎也拍着大腿:“丁贤兄心中有我!快快,三娘,扶我出去!”  姚三娘一脸无奈:“付老爷子可是叫你静养的。”  “不过是一点小伤,没事。”虞大郎说着,竟然自己站起来,一拐一拐的要走。  姚三娘和虞香珠无可奈何,只得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好不容易的挪到铺子里,刚坐下,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附近糕点铺子的柳掌柜气喘吁吁的奔进来:“诶,诶,虞掌柜,常来你家买香料的丁老头,被人给讹上了,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丁掌柜气得要命。  他不过是去糕点铺子买糕点,瞧见旁边有对乞讨的母子挺可怜的,便吩咐柳掌柜多包了两块糕点,施舍给那对母子吃。谁成想,那少年吃了糕点,竟然腹痛不已,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方才那可怜兮兮的妇人,忽地变身母大虫,死死的咬着他,愣是说他将自己儿子给毒了。  苍天有眼啊!便是糕点有毒,那也是柳掌柜售卖的糕点有毒!怎么他才过个手,就能悄无声息的将毒下了呢?还有,他脑子有病才在大街上害人!  纠缠间,丁掌柜看到虞大郎一瘸一拐的朝他蹦过来,他顿时感动不已,有人来帮他了!  谁料死死地用手扯着他裤腰带,蓬头垢面的妇人忽地松开手,怔怔地看着虞大郎,凄然泪下:“表哥,表哥,我是阿韵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回 阿爹的表妹 表哥?  虞香珠扶着阿爹的手不由得松了松。她阿爹本就是不是离州人,而是从外面逃荒来的。阿爹阿娘便是没有和她说当年的身世,邻舍们都津津有味的说了个遍。  当年阿爹从外面逃荒而来,虽是又饿又狼狈,但阿娘还是一眼就瞧上了,将阿爹领回家中洗刷一番才发现,原来是个俊秀小伙。  这不,俊秀小伙为了感激姚三娘的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入赘姚家。  虞香珠回过神来,看到阿娘的眼神有些微妙。  而自家阿爹则愣愣的看着那蓬头垢面的妇人,脸上神情是怀疑又带着些期待。  “阿韵?”他怔怔道,“可你,你不是嫁到江州大户去了吗?怎地会弄成这般模样?”  那妇人用脏兮兮的袖子摸着泪水,露出晒得黑峻峻的面容来。她的面容虽黑,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五官不错。  她哭泣道:“表哥,我夫家遭了难,只有我和我儿逃了出来啊……呜呜呜……”  妇人哭声凄然,让人动容。  虞大郎的眼眶红了:“表妹!”  “表姑,你的儿子还病着呢。”虞香珠在一旁幽幽道。  妇人这才似梦中惊醒,竟朝虞大郎跪了下来:“表哥,阿韵真的不是骗人,我儿本来好好的,吃了这人施舍的糕点,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嘉盛,嘉盛,我可怜的嘉盛……”  还真不是骗人?  地上的少年仍旧抱着肚子滚来滚去,脸色难看,极冷的天气,额上有汗珠滚出。  虞香珠心一动,正要上前,忽地从人群中挤出一人,伸手将少年的手扣住。  竟是钟源。  钟源会医术?  只见他把着少年的脉搏须臾,抬头看了一眼虞香珠,才将目光转向看热闹的柳掌柜:“柳叔,劳驾取一碗热水来。”  柳掌柜赶紧转身钻进铺子,很快的就端着一碗热水出来递给钟源。  钟源扣着少年的后颈,将热水灌到少年嘴里。  丁掌柜一眨不眨地看着钟源的操作。  看热闹的人也都屏气凝神,生怕看漏了一丝动静。  钟家的独子五六年杳无音讯,忽然回来,邻居们都还有些不相信呢。如今见钟源救人,才眼见为实。  不过钟源这次回来,倒和以前不同了呢。他竟还会把脉了?看来颓败了五六年的钟家,又要支楞起来了。  一碗热水灌下去,少年的身子颓然一松,软了下来。  妇人扑了上去:“嘉盛,嘉盛……”  钟源轻轻的将少年的身子托到妇人手上:“他没事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吃用糯米做的糕点,最好多熬些粳米粥喂他,将养数日之后,再正常进食。”  柳掌柜恍然:“我家的糕点没有毒!他这是吃了糯米犯的病!饿厉害了的人可不能吃糯米!”  丁掌柜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大声嚷嚷:“我更没有下毒害人!”这柳掌柜可真是马后炮!  不过这少年和妇人既然是虞大郎的亲戚,丁掌柜也就原谅他们了。  于是丁掌柜光明正大的随着虞大郎等人回到虞家香料铺子,一边让虞香珠慢慢的捡香料,一边看热闹。  姚三娘端来一盆热水,妇人和少年将脸一洗,露出的面容和虞大郎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原来这妇人叫蒋韵,是虞大郎嫡亲的表妹。蒋韵的阿娘,也就是虞大郎嫡亲的姑姑。  那少年则是蒋韵的亲生儿子沈嘉盛,今年十六岁,竟然与虞香珠同年。  虞大郎激动地细问沈嘉盛的生辰八字,才发现沈嘉盛比虞香珠要大一个月。  虞香珠多了一个表哥。  只不过大约是沈嘉盛流落在外,食不果腹又颠沛流离的,看起来很瘦弱,个头也比虞香珠矮一些。  丁掌柜偷偷的和虞香珠说:“看得出来,你阿爹很高兴。”  虞香珠早就将丁掌柜要的香料给捡好了,但丁掌柜借口口渴,连吃了几盏茶嘴还渴着。  虞香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阿爹叫过去:“香珠儿,快快来见过你表姑和表哥。”  虞香珠大大方方的过去:“香珠见过表姑、表哥。”  蒋韵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地笑着,打量着虞香珠:“好,好。香珠生得真好。”  的确,比起颠沛流离的母子俩,虞家一家人虽然不至于肥头大耳,但面色红润。姚三娘的发髻上,甚至还插着一支金光闪闪的金钗。  沈嘉盛则有些冷漠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姚三娘笑道:“都是亲戚,可别太拘着了。我现在就去烧水给你们沐浴,再给嘉盛熬些粳米粥。对了,表妹,你要吃些什么?”  蒋韵急道:“我吃什么都行,我来帮你吧,表嫂。”  “不用不用,你就在这里好好坐着,和你表哥说说话。”姚三娘笑着,却是喊虞香珠,“香珠儿,你过来一下。”  虞香珠朝蒋韵笑了笑,跟着阿娘进了灶房。  姚三娘从怀里掏出荷包:“香珠儿,你到七叔家的成衣铺去,给你表姑和表哥先一人买上一套衣服。还有,再到钟家人的杂货铺子去买些他们用的日常用品回来……”  虞香珠接过荷包,低声问:“阿娘,我们家是不是要收留表姑他们了?”  姚三娘叹了一声:“倘若他们无处可去,你阿爹是他们的亲人,总不能看着他们流落街头的。”  “可怎么住呢?”虞香珠问。若正房里没有放香料,再住几个人没有问题。但如今连他们都是挤在厢房里。  姚三娘道:“总有法子的。”  娘既然说有法子,那便有法子。  虞香珠朝阿娘笑了笑,姚三娘却觉得女儿笑得有些怪。她忙和女儿道:“你可别欺负你表姑表哥。”  “女儿能是那种人?”虞香珠无语,“我去了。”  虞香珠走的时候,表姑正抹着眼泪,阿爹的神情也十分忧伤。  而她的新晋表哥,仍旧神情漠然。  虞香珠先到七叔的成衣铺子里买了衣衫,再顺路买了点东西,她拎着包袱走进钟家杂货铺时,正遇上钟源帮着钟大娘搬木盆。  一摞的木盆看起来有半人高,被钟源轻轻松松的搬起来,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钟大娘则笑眯眯的看着儿子,见虞香珠进来,满脸的皱纹又深了些:“诶,香珠儿来了。”  虞香珠笑道:“钟大娘,我来买些东西。还有,方才钟大哥救了我表哥,我们还没向钟大哥说谢谢呢。”  钟源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钟大娘也道:“你钟大哥啊,就是一副热心肠。”  虞香珠将手中的小篮子提起来:“这是一点谢礼,还请钟大哥收下。”  “诶,你这孩子……”钟大娘原本还想借着这件事让钟源和虞香珠多接触接触,没想到虞香珠滴水不漏。  钟源倒是大大方方的收下:“那我便不客气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回 收留 但虞香珠买的东西有点多,倒还要劳烦钟源送一趟去。  虞香珠原来想拒绝的,她宁愿自己多搬几趟,钟源笑道:“若是被别的客人省得了,可要说我们这小店不地道。”  好吧,横竖她也是客人,钟源送一趟,也是应当。  钟源抱起两大两小的四个木盆,再将那些零碎的东西全装木盆,和虞香珠一道出了门。  寒风瑟瑟,路上行人不多,但虞香珠经过几个铺子时,都能感受到几道好奇的目光。待走过她们虞家隔壁、专门做灯笼的铺子时,店家万婆子倚在门口,笑道:“香珠儿回来了?”  虞香珠大大方方的和她打招呼:“万大娘。”  万婆子看着钟源手上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香珠儿,以后常来玩啊。”  以前就是这万婆子嘴最碎,常拿她爹虞大郎比她娘小八岁的事情说笑。  虞香珠笑道:“好啊。”  万婆子接着又和钟源打招呼:“源哥儿,你这回来,你阿娘便要操心你的亲事了。”  钟源也大大方方:“也让万大娘多操心了。”  万婆子一愣:“我?我操心什么?”该操心的是虞香珠才对,她爹娘才生了她一个女儿,在如今的世道里,虞家可就算是绝户了。而虞大郎的表妹刚好有一个儿子……  虞香珠走在前面,听到这里回头,正好对上钟源狡黠的目光。  钟源朝他一笑。  虞香珠忽地想起好些年前,她和祝清天天跑到钟家看钟源弄的那些玩意儿的时光来。  钟源脑子灵活,自小就立志要做卖货郎,走遍整个大周。又正巧他家是卖杂货的,和卖货郎打交道最多,时不时的就从卖货郎手上买些新鲜玩意。  那时候她便记得很清楚,钟源时常用那些新鲜玩意捉弄她和祝清。  他那时候的眼神,便是和此时一般。  虞香珠若无其事地转回头。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门。钟源将东西放在柜台上,并没有多逗留:“我回去了。”  虞香珠点点头:“钟大哥,慢走。”  姚三娘听得说话声从里面走出来,只来得及看见钟源走远了。  “诶,香珠儿,你怎么没留钟源吃盏茶呢?”  虞香珠笑道:“阿娘,我方才已经买了点心去谢过他了。”  “诶,你这孩子。罢了,你快将东西拿进来。水快烧好了。”  表姑蒋韵和表哥沈嘉盛正在灶房里用饭。  姚三娘给蒋韵做的素汤面,给沈嘉盛熬的粳米粥。  虞香珠看表姑蒋韵吃面,许是饿久了,蒋韵吃得很快,不过幸好阿娘做了很多,蒋韵足足吃了两大碗才将大瓷碗放下。  沈嘉盛却要斯文得多,他动作很慢地用调羹舀着粥,轻轻的吹着,才送进嘴中。  蒋韵有些不好意思:“表嫂,你做的面很好吃。我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吃过面了。”  姚三娘便安慰她:“以后你们在这里住下,只管放心吃。对了,方才我让香珠儿出去买了两套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适。若是不合适也不打紧,等你们安顿下来,我们再买些布回来自己做。”  蒋韵忙道:“合适的,合适的。”  沈嘉盛还在吃粥,蒋韵先去沐浴。虞香珠将一大一小的木盆递给她:“表姑,澡豆帕子都在里面。”  蒋韵注视着她:“香珠儿可真厉害,什么都打点得妥妥当当。”  虞香珠大大方方的笑:“谢谢表姑夸奖。”  眨眼蒋韵已经沐浴出来,散着头发,露出清秀的五官,穿着新买的青布裙,身量极瘦。姚三娘忙道:“灶房里有炭盆,表妹赶紧到炭火旁边,可别着凉了。”  虞大郎闻言叫道:“若是没有炭了,香珠儿到炭行去,再买些炭回来。”  虞香珠笑道:“阿爹,我省得了。”  蒋韵在灶房里烤头发,虞大郎一拐一拐的走过来,倚在门口和姚三娘说:“你把香珠儿的床铺收拾收拾,加几块床板,再铺上一层厚褥子,晚上你和表妹,还有香珠儿挤一挤。嘉盛就和我睡。”  姚三娘还没开口,虞香珠先说话了:“阿爹,表姑和我睡,但你如今腿脚不好,还要阿娘照顾呢,怎么能离开阿娘?我房间旁边不是还有一间抱厦,我将抱厦收拾了,让表哥睡正好。”  “可抱厦里放的都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虞香珠笑道:“就将那些东西都堆起来,给表哥腾个地方睡觉还是可以的。”  那间抱厦还是外祖父替她弄的。小小的一间,在狭窄的后宅里愣是挤出了一间抱厦,放一张仅容一个大人睡觉的窄床榻是可以的,但若要放其他家具却是没有地方了。  虞大郎有些迟疑:“不过抱厦有些小……”而且没有窗户。  蒋韵赶紧道:“表哥,没事的,在此之前,我和嘉盛还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呢。如今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那就委屈嘉盛了。”虞大郎说。  “不委屈,不委屈。”  这厢蒋韵感激涕零,那厢沈嘉盛毫无波澜。他一口一口地吃着粥,仿佛此时旁人说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姚三娘当然不可能让女儿自己收拾抱厦,女儿的手可金贵着呢,平素做饭,她都不让女儿帮忙的。也因着她不让女儿下厨,是以女儿并不会料理饭食。平日出门子时,邻家万婆子可没少说些风凉话。  虞香珠疼惜阿娘,自然也不会光让阿娘收拾。  蒋韵坐立不安:“我也来帮忙吧!”  此时外面忽地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虞姐姐可在?”  是张家丫鬟秋花来了。  姚三娘赶紧道:“香珠儿,快去招呼客人吧。这点事情,阿娘一下子就干完了。”  虞香珠只得道:“那阿娘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虞香珠离开了,蒋韵这才问:“香珠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姚三娘十分自豪道:“香珠儿有天赋,她可会调配香品了。”  “香珠真厉害。”蒋韵夸赞道,紧接着神情黯淡,“只可惜我们嘉盛,跟着我颠沛流离的,什么都不会。要是他能学得一门傍身的技艺,我死也瞑目了……”  “阿韵,你胡说什么呢。若是你不嫌弃,我可以教授嘉盛辨香的技艺。”虞大郎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回 收了个师弟 虞香珠在前面铺子里,浑然不觉自家阿爹给自己收了个师弟。  她正面带微笑地听着秋花说话。  张家的主母当然不可能亲自屈尊到虞家这个小铺子来。  秋花的声音很低:“我们家太太时常感到头晕,身子乏力,腰膝酸软,提不起劲。医工说她的身子理应静养,可你省得的,这当家主母哪能真的撒手不管家中的事情。”  张家在离州城里算不上大族,但张家是后起之秀,虽是商贾,但有田地,还有好些铺子,听说张家老爷是个很厉害的人。  秋花说完,又赶紧叮嘱虞香珠:“虞姐姐,这可是我们家太太的秘辛,你若是传了出去……”  言语中有警告的意思。  方才秋花在说这些之前,就已经警告过虞香珠了。  虞香珠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秋花妹妹,贵家太太的香品,须得花费些日子才能调好。”  “要多久?”  “半个月。”  秋花愕然:“竟要这般久吗?”  虞香珠笑道:“贵家太太身子金贵,这香品的原料自然得用好一些。”  秋花有些不安:“就不能将日期提前一些?”  虞香珠摇摇头:“香品制作宛如药材,不可掉以轻心。不过……”  “不过什么?”秋花迫不及待。这都怪姑娘向太太打了包票,说虞家香铺有法子,很快就能调好太太的身体。  “秋花妹妹可以先拿些我特制的香品回去,每晚夜里睡前焚烧两刻钟便可。”虞香珠说。  秋花露出笑容来:“虞姐姐可真是会卖关子。”  虞香珠从袖袋里摸出钥匙,打开柜子,取出一个银叶罐。  “这香品焚烧时,用玉片做隔片。”虞香珠说。  秋花接过银叶罐,笑问:“这价钱……”  虞香珠微微笑着:“不忙,待贵家太太身子好利落之后,再结账。”  秋花露出大大的笑容:“虞姐姐,那我便回去了。”  虞香珠问:“半个月后我制得香品,是我们将香品送去,还是……”  秋花笑道:“还有半个月呢,到时候再说。”  虞香珠送走心情不错的秋花,望了一眼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将柜子锁好,转身回后宅。  一走过甬道,便看见她表姑正在拭泪,而她娘正拿着抹布,拭着几块木板。  至于表哥沈嘉盛,应是去沐浴了。  阿爹神情像是很激动,看到虞香珠,朝她招招手:“香珠儿,快来。”  虞香珠走过去:“阿爹。”  虞大郎笑道:“以后你表哥嘉盛就在我们铺子里做学徒了。这阵子阿爹腿脚不方便,你便先带一带他。”  虞香珠不动声色地应下来:“好啊。”  蒋韵又抽泣了一下:“表哥,你可真是嘉盛的大恩人。”  虞大郎摆摆手:“都是亲人,不用说这些。”  虞香珠望了阿娘一眼,阿娘拭着木板,眼睛也有些红。  虞大郎吩咐姚三娘:“三娘,你等会出去多买些吃食,我们今晚好好庆祝一番。这可是一件喜事。”  是啊,失散已久的亲人重逢,的确是一件喜事。  姚三娘刚应下,沈嘉盛从浴房推门出来。  他披散着头发,眉目清俊,肌肤白皙,竟然没有被日头给毒害。  样式普通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略有些大,但更显得他别有一种清俊书生的气质。  虞大郎说:“嘉盛生得像他爹。”  蒋韵也有些怔怔的看着沈嘉盛:“是啊,他一点都不像我。”  沈嘉盛仍旧默不作声的走到灶房去烤火。  虞大郎笑道:“这孩子,怎地不大出声。”  蒋韵赶紧道:“他以前就不爱说话。”  虞大郎问:“嘉盛可读过书?”  “读,读过的。三岁时他阿爹便请老师给他启蒙了。他,他书读得不大好。不过平时认字读书还是可以的。”蒋韵结结巴巴的解释。  虞大郎便笑:“能读书写字便好。”  二人一直在说话,没注意到姚三娘拎了篮子,和虞香珠一道出了门。  姚三娘本不想让女儿一道去的,但女儿道:“我帮阿娘拎东西。”  姚三娘便欣慰的笑了笑,还是女儿好。  但刚出门,女儿便问:“阿娘,表姑家中出了什么事?”方才她忙着,没听到。  姚三娘说:“说是江州遭了洪灾,一家人都被冲散了。洪灾后又起了瘟疫,连官府都手足无措,母子俩没了法子,为了保命,只得一路乞讨,看看能不能寻到失散的亲人。”  去岁夏,的确是听说江州有洪灾。但江州离离州这么远,像他们这样的平凡老百姓,也没法子跑到江州去帮忙的。  “你爹还说呢,当时没想到竟连江州大户都遭了殃。”  “阿爹既然知道表姑在江州,为何当年不到江州去寻表姑?”虞香珠问。  “这我就不省得了。你阿爹很少提你祖父家的事情,更不会提起还有个表妹在江州。我也是第一次知晓你还有个表姑在江州。”  “那沈家在江州,是很厉害的大族吗?像陆家那样钟鸣鼎食的大族?”  姚三娘摇头:“这你阿爹也没说。”  母女俩说着悄悄话,融入街上匆匆的行人里。  却说秋花捧着银叶罐回到张家,张家姑娘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秋花伺奉的张家姑娘在张家里行三,却并不是张家主母的女儿,而是张家老爷三庶弟的女儿。  张家主母嫡亲的两个女儿都嫁了,就剩张家姑娘在身边伺奉着。  张家姑娘名唤张淑婉,嘴儿极甜,又懂些事儿,因她亲娘去世得早,张家主母陈氏倒没有磋磨她,平日里吃穿用度和自己的女儿是一样的。  张淑婉早早没了娘,自然得紧紧依赖着大伯母。这不,她得了好东西便迫不及待和大伯母说。  陈氏原来也是不大信她的,小姑娘嘛,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孝心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身子的确不利索,这回让侄女去买香品,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秋花将虞香珠交待的话一说,张淑婉便欢喜地亲自捧着银叶罐往伯母的院子里去。  陈氏平日里的事情是极多的。这不眼看天都要黑了,还在和管事议事呢。  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说的是明日去陆家吊唁的事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回 亲事 陈氏的小姑子正是嫁给陆家嫡系三房陆承慎的妻子张氏。张氏在闺中时便与陈氏极好,哥哥也宠她。张氏的哥哥张和爱给妹妹撑面子,早就和妻子陈氏说过了的,但凡是陆家的白事,张家都要上礼吊唁的。  这回吊唁陈氏虽不亲自去,但也要派得力的管事去的。  陈氏正吩咐管事:“和往常一样,鸡一对,猪肉一吊,礼钱一缗。”  话音才落,就看见自己的侄女走进来。  她挥挥手:“就这样吧。”  管事告退,临走前给张淑婉请了安。  张淑婉欢喜地捧着银叶罐上前:“伯母,这是秋花从虞家香料铺子拿回来的香品。”  陈氏身边的大丫鬟春花赶紧接过来:“太太。”  “取出来看看。”陈氏笑吟吟的和张淑婉说,“好侄女,你辛苦了。这香品花了多少钱,我让春花取钱给你。”  张淑婉赶紧道:“伯母,不忙呢。那店家说,您用着好了,再给钱也不迟。”  “哦。”陈氏挑眉,“这店家倒是自信。”  “而且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香品。”张淑婉把秋花对她说的话给陈氏说了一遍。  陈氏笑道:“这店家倒是有意思。”  春花已经用香匙夹了点香料出来,放在玉碟上呈给陈氏。  陈氏只闻了闻:“这香品闻着倒是怪不错的。就收着罢,今晚试试。”  这已经是陈氏最好的评价了。  张淑婉笑着,给陈氏捶腿:“伯母,婉儿希望,您用了这香,立马就好起来。”  “这香又不是仙丹。”陈氏笑道,“婉儿今晚就在伯母这用饭罢。”  “谢谢伯母!”张淑婉欢喜不已。  虽然伯母的晚饭很节俭,但能和伯母用饭,那就是最大的荣耀。便是伯母的两个儿媳,也没能获得如此殊荣呢。  吃晚饭的时候陈氏提起张淑婉的婚事:“眼看你快及笄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自小就没了娘,你阿爹也不大管事,若是你愿意,伯母便替你操劳操劳。”  “婉儿自然愿意。”张淑婉道,脸上带了些娇羞,“不过婉儿可不想这般早就嫁出去,婉儿只想陪着伯母。”  “姑娘家哪能不嫁的。只怕留来留去的,你年岁大了,倒时候只埋怨伯母不管你。”  “那正好,婉儿就一直陪着伯母。”  陈氏轻轻摇头:“婉儿莫说玩笑话。婉儿说说,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张淑婉脸上飞起红霞:“对婉儿好就行。”  陈氏笑道:“不用生得俊俏?你们小姑娘可都爱俊俏公子哥。”  张淑婉只道:“婉儿但凭伯母作主。”  吃过晚饭,张淑婉又陪着陈氏在屋中散步消食,待华灯初上,张淑婉离去,春花和春雨伺候陈氏洗漱。  屋中烧着炭,十分暖和,陈氏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只觉得浑身酸软。她已经四十有五,再过几个月便要做祖母了,奈何两个儿媳都不争气,调教了许久,这中馈之事仍旧不上手,她只得自己硬撑着。  春花低声问她:“太太,奴婢熏香了。”  “嗯。”陈氏闭着眼睛应下。  她虽困极,但睡眠并不好。好不容易入了梦,却是没完没了的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张家跻身离州大户虽不过十多年,大户人家的那些个烧钱的毛病倒是学会了不少。  这熏香便是其中一项。  熏香时用来做隔片的材料有云母片、银箔、金片、玉片等。  既然虞家香料铺子的店家嘱咐用玉片,春花便取出玉片来放在气孔处,再将香品放在玉片上。  春花刚做完这一切,外面忽地传来寒风刮动院中桂花树的簌簌声。  此时正值桂花盛开的时候,寒风将幽幽桂花香送来。  陈氏一阵恍惚,不知道是虞家香品的香,还是桂花的香,让她觉得身体忽然一松。  香不过熏了一刻钟,春花便发现太太沉沉的睡了过去。  春花有些惊讶,和春雨对视了一眼。  自从去岁春太太不小心滑胎之后,还没有如此容易入睡过。这种情形将近一年了,太太白日操持中馈,晚上又睡不好,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这医工倒是请了几回,药也吃了不少,但身体并不见好转。  这虞家香料铺子的香品,竟然这么神奇?  姚三娘给沈嘉盛拿了两床厚厚的被衾,又让虞香珠熏上香,再往里塞了一个火笼,点上油灯,小小的房间看起来十分温馨。  晚饭姚三娘做了很丰盛的饭菜,但沈嘉盛仍旧只吃粥,仍旧不发一语。  “大约是惊着了。”蒋韵和大家解释。  大概是吧。  沈嘉盛不仅被惊着了,还很念旧。换下来的那身衣服,明明都破烂污糟不堪了,他却不许扔掉。  最后还是蒋韵朝他保证,她只是要帮他洗干净收好,沈嘉盛才乖乖地放手。  沈嘉盛的那身衣服,看得出来料子不错。  从生活优渥的公子哥,一下子沦为逃荒的难民,谁都难以接受。  虞香珠进门,猛然看到表姑蒋韵正在更衣。  她一时也有些不适应,忙转过头去:“表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蒋韵笑道:“香珠,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大家都是女子。再说,若要说抱歉,理应是表姑对不住你,占了你的房间。”  “表姑勿要这样说,只管安心住下。”虞香珠说。不过她的确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小地盘,忽然多了一个人。  “香珠,表姑有一事不明。”  虞香珠在小小的妆台前坐下:“表姑请说。”  “你们家不是还有两间正房吗,为何不能住人?”  “表姑也省得,我们虞家是卖香料为生的。这香料可金贵,得存放在通风的地方,是以我们家的正房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不是用来住人,是用来存放香料的。”  “哦!”蒋韵恍然大悟。  虞香珠解下包发髻的头巾,散落一头的乌发。  蒋韵从妆镜里看虞香珠。镜子里姑娘脸色红润,青丝如瀑,一看就是娇养的姑娘家。  “香珠可定亲了?”蒋韵又问。  “没有呢。”虞香珠拿起木梳,抹了香油,细细地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又浓又密又黑,在房中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虞香珠说:“不瞒表姑,我将来是要招婿的。”  蒋韵却是诧异道:“招婿?我可从来没听说虞家有这样的规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回 争执 虞香珠停止梳头发的动作,从妆镜里看蒋韵。  蒋韵的神情是不以为然的。  在如今这个世道,女子招婿还是十分稀有的事情。  倘若一个男子生的后代全是女儿,那么在人们的意识里,这一家便相当于绝户了。在大的家族里,绝户的人家通常由家主作主,过继同宗的小男孩为儿子。  不过姚家不是什么大族,当年外祖父也是从外地来的离州,他的女儿招不招婿,无人敢置喙。  虞香珠唇角缓缓扬起笑容:“表姑,这里可不是河中府虞家,而是离州虞家。”  言下之意,叫她表姑莫要多管闲事。  倘若她表姑会听弦外之音的话。  蒋韵却穷追不舍:“无论是哪里的虞家,都得遵守老祖宗的规矩不是。”  呵,她这表姑,还真是闲着没事干。  虞香珠懒得和她争辩下去,随手绾了个髻:“表姑这些日子受苦了,我去拿些香来熏,定然叫表姑一夜无梦,明日神清气爽。”  蒋韵却是将信将疑:“这香有这么厉害?”  “表姑试一试就省得了。”虞香珠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些的银叶罐,开始做熏香前的准备。  蒋韵见她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不由得又道:“香珠,须得学多久,才能像你这般利落?”  “这个得看天赋。”虞香珠慢腾腾的说,轻轻的在隔片上面放了一块香品,“若是有天赋的人,不过只看一次,便懂了。还有辨香,若是天赋极佳,只要有人领进门,便一日千里。”  蒋韵想问自己的儿子沈嘉盛是不是极有天赋的,但想了想,表哥只说了教嘉盛辨香,什么都没开始呢。  想到此,她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不多久,屋中便弥漫着一股让人闻着觉得很舒服的香味。  蒋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后,顿时有了浓郁的睡意。  香熏了半刻钟,蒋韵已经沉沉睡去。  外面静悄悄的,隐隐约约的听到外面响起打梆子的声音:“铛,铛,铛!”  三更天了呢。  虞香珠轻轻的吁了口气,脱衣上榻。  她的床本来也不大,表姑虽瘦,但也占了不少地方。  谁能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平静的生活,会突然多了两个亲戚呢。  虞香珠想,但愿那位表哥比表姑要有眼色一些。  她可以供养他们,让他们衣食无忧,但若是他们非要对她指手画脚的,便怪她不客气了。  离州城里大部分的人都沉入了梦乡,除了陆家。  还在守灵的陆家灯火并不通明,除了必要的地方留着几盏灯外,其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  如此更觉着阴冷的风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刮来。  灵堂里阴风阵阵,陆家嫡系二房陆承德的长子陆怀享将袍子拢了拢,又朝双手呵了口气,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陆怀熙:“熙哥,冷不?”  陆怀享要比陆怀熙小半年。  陆怀熙跪得笔直,听得陆怀享如此问,拿眼睨了他一下:“不冷。”  陆怀享又悄声说:“听说你又惹怒大伯父了?”  陆怀熙这回没有应声。  陆怀享自觉无趣,又跪了一会,哈欠止不住的打了起来。  都快四更天了,还要继续守灵。守也就守罢,连个炭火都没有。别人家不是嫡系的男子们到了三更天都回去歇着了,只有他们嫡系的不能走也不敢走。这冷冰冰的地面只铺了一张草席,跪在上面,简直是冰刺入骨。  不过陆怀享只敢在心中抱怨,不敢说出来。  尽管好些人在私底下都说家主的不是,但无人敢忤逆家主。  除了傻瓜陆怀熙,哦,还有今日又骂了一整天的承疏叔。  承疏叔也就是敢骂这几日,等山微叔入土为安,大伯父定会收拾他的。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又何必出头呢。在陆家天天不用干活就有得吃,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了。虽然吃得越来越差了,他也有两年不敢明目张胆的穿新衣了。  陆怀享又打了一个哈欠。  哈欠刚打到一半,就看到他大伯陆承厚沉着脸走进来。  陆怀享赶紧掩住嘴。  幸好陆承厚没看到他,而是直奔灵堂某处。  “承合,不是说了,守灵期间不能开荤,别人都能遵守,你家为何不能遵守?”  陆承厚嘴里的承合,是过世的陆山微的亲侄子,从小爹娘就没了,半是陆山微半是族里养大他的。  几年前,陆承厚又替年近三十的陆承合作主,娶了守寡已久的一个寡妇。前不久,寡妇周氏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女婴来。  女婴还小,周氏白日的时候来守灵两个时辰,就抱孩子回去了。  陆承合被陆承厚责骂,三十来岁的男子一下子手足无措,惶然地看了一眼陆承疏。  陆承厚越发的生气:“你看他作甚!他要造反,难不成你也要反了不成?你们如此阴奉阳违,眼里还有我这个家主吗?!”  陆承德和陆承慎,还有陆承厚嫡亲的四弟见状,纷纷站起来劝道:“家主,言重了!”  陆承合没出声,倒是陆承疏又蹦了起来:“陆承厚,你无能!承合家的还在坐月子,没有奶水,吃些肉糜粥下奶又怎么了?你是家主又如何?我看你这般为难我们这一支,就是想逼死我们!”  陆承厚气得发抖:“我无能,我无能能帮着他娶妻?陆承疏,如今死的可是你亲爹!他的亲伯父!”  陆承疏犟着脑袋:“哪又如何,我爹都没说话!我看你就是想逼死我们,好将属于我们的田产给吞了!”  “陆承疏,你讲话可要凭良心!”陆承厚气得胡子抖个不停,“你爹病了好几年,族里给他花费了多少药钱,别人不省得,你不省得吗?”  “啊呸!我们是陆家人,族里花多少钱给他治病不是应该的吗?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嫌我阿爹花族里的钱太多了,想让他死!好了!这下我爹死了,你满意了!大家快来看看啊,陆承厚德不配位,不配做陆家的家主!”  “我如何不配!我每日竭尽全力,让陆家人吃饱穿暖,我如何不配!”陆承厚气得声音都失真了。  吵得太过了。众人纷纷上前劝架,整个灵堂弄得鸡飞狗跳。  陆怀享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陆怀熙,想说些什么又止了话头。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在风波中间的亲人们,不知为何好好的陆家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倒是陆怀铭上前,架开陆承疏,大声道:“承疏叔,你说我爹不配做家主,那你觉得谁能做这家主?”  陆承疏满眼通红,瞪着陆承厚:“谁能让我们陆家再重现四十年前的辉煌,我就拥护谁做家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回 我要读书 陆承疏的话,仿佛似一块大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是啊,陆家的家主若是无能,是可以换的!  当年陆承厚不就是用他亲爹年纪已大,没有精力再料理族中之事,是以才被自己的亲儿子给换下来的吗?  陆家四十年前的辉煌啊……族中有老人像是回想起四十年前,前前任家主陆燕京还没卸任,虽不说顿顿有肉吃,但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好啊。  后来陆燕京忽然暴毙身亡,陆山衡接任家主,陆家的日子忽然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人们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还有科举考试之事!”陆家老秀才陆山君神情激动,“若是能让圣上松口,恢复我们陆家参考的资格,老朽死也瞑目了!”  “娶妻,娶妻。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想娶一个妻子。”有人声音低微的说。  族里没有娶妻的男子越来越多了。  忽然之间,仿佛人人都有了推翻家主的想法。  陆承厚仿佛老了十岁:“好,好,如你们所愿,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了!”  他说着挤开人群,疾步离开。  人群忽地没了声息,人人面面相觑。  “还是,还是等两位叔公入土为安再说吧。”有人提议。  无人回应。  “今晚先散了吧,大家都累了。”陆承德说。  人们像是蓦地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离开。  灵堂里只剩下山微叔和山中叔的至亲守着灵。  陆承疏埋头烧了些纸宝,忽然起来不知对着谁说道:“我去一下茅厕。”  剩下的人里,就他的辈分和年纪最大,谁也不敢多抬眼看他。  将近五更天,夜越发的冷,陆家的房屋高高低低、密密麻麻,一间挨着一间,有的透着光,大部分都是黑漆漆的。  陆承疏脚步轻轻、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道巷子。  再撩开厚重的、带着些脏污的帘子,暖和的空气便朝他汹涌袭来。  屋中人看他,露出和善的笑容:“承疏,你这次做得很不错。”  陆承疏的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趁热打铁。”那人说。  陆承疏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你可得答应我,若是事成,便要给我爹修坟的。”  “那是自然。山微叔功劳最大。”那人说,“好了,回去吧。”  在另一处,灵堂里发生的事情,被陆怀铭仔仔细细的说给了阿娘罗氏听。  罗氏仔仔细细地认真听着,好半响没有出声。  陆怀铭有些忐忑,最后才听得阿娘说:“虽然对你阿爹不好,但对你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你放心,只要说成你的亲事,这陆家的家主之位,定然是你的。”  阿娘这一番话,让陆怀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公鸡的打鸣声响起时,离州城上空乌云密布,下了一场细雨。  细雨随着冷风四处肆虐,钻进那些填不上的缝隙中,仿佛更冷了。  虞香珠猛然睁眼,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比平时要晚一些。  她给表姑熏安神香,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睡沉了。  虞香珠转头,看到表姑仍旧沉沉睡着。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严严实实的将头发梳成两半,绾成髻,再用头巾分别包好。  她今日要制香,头发这些要梳好,万万不能影响了香品的品质。  出得房门,虞香珠看到阿娘已经在灶房里忙碌了。  “阿娘。”她走进灶房,亲昵的叫了一声。  姚三娘转身,笑吟吟道:“已经烧好热水了,香珠儿快快洗漱。”  虞香珠乖乖应声,自舀了热水到廊下洗漱。  洗脸的用的是她自己研制的玉肌膏,香味醇厚,用完后皮肤十分嫩滑。  刚洗完,虞香珠抬眼便看到沈嘉盛呆呆的站在抱厦门前。  这人动作可真轻,像只猫似的。  不过刚刚睡醒的沈嘉盛呆呆的模样,让虞香珠起了几分逗趣的心思:“表哥,起来了?”  沈嘉盛却只睨了她一眼,越过她,径直走进灶房。  虞香珠正有些莫名,忽地见沈嘉盛又从灶房走出来,回到抱厦,而后抱着一个木盆出来,接着又进了灶房。  不好逗,不好逗。  虞大郎出现在门口:“香珠儿,你今日可是要制香?”  虞香珠点头:“是。”  虞大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香珠儿,阿爹腿脚不方便,要不这几日,你便先带带你表哥辨香?”  虞香珠转头,刚好看到沈嘉盛端着木盆出来。  “好啊。”她说。  父女俩的对话,沈嘉盛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兀自端着木盆回房。  “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可别太难了。”虞大郎又交待说。  这是怕沈嘉盛遇难而退。  虞香珠只管应下:“好。”  蒋韵起来时,姚三娘刚刚将早饭做好。  是胡辣汤和烙饼,在这严寒的日子里吃上一碗胡辣汤,最是舒坦不过。  蒋韵很不好意思:“表嫂,都怪我睡得太死了,没能起来帮忙。”  “没事。我一个人做惯了的。”姚三娘说。  沈嘉盛仍旧吃的粳米粥,和素馒头。  虞大郎行动不便,姚三娘给他另外端去。  灶房里就剩虞香珠和蒋韵母子,蒋韵对沈嘉盛说:“嘉盛,你可要好好学辨香。”  沈嘉盛没作声。  蒋韵不禁叹了口气,对虞香珠说:“你表哥啊,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学辨香,我只想读书。”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沈嘉盛忽然开口,声音像是鸭子的声音,有些许不大悦耳。  虞香珠忽地福至心灵,这嘉盛表哥不想开口的原因,大概是这个吧。  蒋韵忽地沉下脸来:“嘉盛,勿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不想学辨香,我要读书,我要考取功名。”沈嘉盛看都没看他阿娘一眼,转向虞香珠,“麻烦你和表舅父说一声。”  “阿娘可没有钱供你读书!”蒋韵许是有些生气了,厉声对儿子道。  “我不用你供。”沈嘉盛的目光有着奇异的神采,“每个州府都有资助学子读书的律法。”  “我说不准去,就不准你去!”蒋韵的声音高亢起来,“你是想忤逆我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回 加倍奉还 在大周,一个人不孝的罪名可以让他把官职丢了,受天下人的唾弃,成为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  沈嘉盛若是挂着个不孝的罪名,就不用参加科考了。  虞香珠的目光落在沈嘉盛拿着馒头的手上。那只白胖松软的馒头被他捏得紧紧的,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鼓起的青筋了。但不得不说,沈嘉盛的手很修长,的确不是干活的手。  蒋韵喘着粗气:“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不说了,这一路逃难过来,乞讨到吃的都紧着你,拼尽全力的想让你活下来,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虞香珠忽地将筷箸放下,发出不小的动响。  在蒋韵心中,虞香珠就是小辈,当即瞪了虞香珠一眼。  虞香珠唇角扬起,似笑非笑:“表姑,你们商量好了再和我说。我可是很忙的。对了,人各有志,你若是硬要摁一头牛吃水,小心被牛踢。”  她说完,不慌不忙地出去,完全无视蒋韵朝她瞪得大大的眼睛。  出得灶房,虞香珠看到阿娘正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虞香珠扬起大大的笑容:“阿娘,我待会要制香,约莫要一个时辰。”  “好,好,好。”姚三娘连应三个好。她这个女儿啊,个性刚强,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小时候还没有炉子高呢,就自己拿了铲子去炒香了。  蒋韵追出来,看到虞香珠打开一间正房的门,进去之后毫不犹豫的将门关上。  她讪笑着,问姚三娘:“香珠这是……”  “里面专门设了炉灶来制香,香珠儿时常在里面制香。”姚三娘朝蒋韵解释。  “哦。”蒋韵若有所思。她歉然地对姚三娘笑了笑:“表嫂,嘉盛他说,他还是喜欢读书……”  “没关系啊。他若是喜欢读书,就去上学罢。若是嘉盛以后榜上有名,我们脸上也有光啊。”姚三娘笑道。  虞大郎也在里面说:“是啊,若是嘉盛读书读得好,就去读罢。不过以前香珠儿是在家里由她外祖父教念书的,这离州城里读书的规矩,我还真不大清楚。”  蒋韵绞着手,面色愁苦:“可是我们是逃难出来的,身上毫无分文,如今还欠着你们……如何能供他读书?”  “阿韵,你放心,我们会供嘉盛读书的。”虞大郎说。  沈嘉盛出现在门口,朝虞大郎鞠躬:“嘉盛谢过表舅父,不过还请表舅父允许嘉盛打借条。表舅父如今对嘉盛的资助,嘉盛定然加倍奉还。”  她表姑不识好歹,但沈嘉盛倒是个品性正直的。虞香珠心想。看在沈嘉盛的份上,倒是可以容忍她表姑一二。但若是表姑得寸进尺,她可是不许走。  制香最讲究专心致志,没有杂念,虞香珠没再听外面的说话声,而是专心生火,开始准备材料。  今日她要专门为张家主母制香。  制香虽行的是商贾之事,以盈利为目的,但制香之人除了要识得辨香、懂得各种香料的品性外,还要懂得药理,以及医理,方能制成好的香品。  或者说,香品或是救人,或是害人,全在制香人的一念之间。  据秋花所说,张家主母腰膝酸软,整日疲惫不堪,虞香珠大胆的猜测,张家主母可能没有和秋花这样的小丫鬟说实话。张家主母除了秋花所说的那些症状外,或是每月的小日子过后,却淋漓不尽。  这大约是女子的通病。  除了生产时要跑一趟鬼门关外,平日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火已经生好,没有极浓的烟气了,虞香珠将特制的锅具架在炉子上,将准备好的香料放下去。  虞香珠将香料放下去,加入清水。  这个步骤名为“煮香”,是为调整香料的药性,除去香料的异味,使气味醇正。  火很旺,香料的气味渐渐散发出来。  虞香珠注视着不断在水中咕嘟的香料,心无旁骛。  朦胧了半个早上的细雨终于停了。  “张家来人吊唁!”负责在门口迎客的陆家人高声道。  鞭炮被扔在箩筐里,噼里啪啦的响着。  昨晚陆家虽有波澜,但在对外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团结。  陆怀享眼馋地看着张家人拎来的一对鸡和那吊猪肉,口水差点没弥漫出来。  “还得是你外祖家大方啊。”陆怀享悄悄的撞陆怀熙的肩头。  陆怀熙仍旧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亨哥,你在说什么啊?”陆怀熙的亲弟弟陆怀宁在后面问。  陆怀享朝他眨眨眼睛:“承慎叔叫你了。”  这倒是真的,既然张家人来客,陆家三房自然得亲自去接待。  陆承慎将两个儿子叫起来,一起去接待客人。  张氏是女眷,按陆家的规矩,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接待外客的。  张家大舅哥给自己做足了面子,陆承慎容光满面,说话也有几分硬气:“李管事,辛苦了。”  张家派来的照旧是李管事,长年和陆家打交道,没有二十回也有十多回。  没法子,陆家是数千人的大族,这一年里便是剔开年节,喜丧事也不少。  李管事是下人,陆承慎是姑爷,姑爷说辛苦,不过是客气话。  姑爷容光满脸,李管事却不敢笑:“姑爷请节哀顺变。”  陆承慎敷衍地应道:“好好。”他期待地等着李管事再从袖里掏出些什么来,可惜等了许久,李管事茶都吃完了,什么都没掏出来。  按往常,来吊唁的人主家是要招待一顿的。尽管都是斋菜,但热菜凉菜不能少。  李管事却道:“家中还有急事要办,小的马上就要赶回去了。”  陆承慎没留他:“好。”  李管事走出陆家的大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陆家可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这白事的规模是远远比不上十年前了。就拿这斋菜来说,十年前便是一道凉菜也是十分精致的,一看便有百年大族的底蕴。而现在陆家的一道凉菜……不提也罢!  李管事离开陆家没多远,和随行的人进了路边的一间茶铺。  等了没多久,张春跑进茶铺:“李伯。”  李管事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张春,这是姑娘两处庄子的收益,你可切切要交到姑娘手中。”当初老爷目光长远,没有将姑娘所有的陪嫁都给出去,而是将大部分又收回来。当时大爷还觉得老爷对姑娘不好,但如今,这些陪嫁是姑娘的底气。谁能想到呢,当初姑娘非要嫁的翩翩公子竟然是个酒鬼。而百年大族陆家鬼鬼祟祟的竟会贪图女子的一部分陪嫁呢?李管事对陆家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屑的。  张春脸色肃然:“是,李伯。”  事情办妥,李管事回张家复命。他前脚刚踩进花厅,便讶然发现往日精神不济、脸上时常用粉敷面以遮掩枯败脸色的主母,竟然精神奕奕。  陈氏见便是老狐狸的李管事也掩饰不住讶然的神色,笑道:“李伯,还得劳烦你多在外面跑跑,打听打听哪家的公子适龄未婚、性情温和、相貌俊朗,与淑婉相配的,便速速回来禀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回 合作 虞香珠从制香房出来时,发现钟源来了。  是虞大郎叫钟源来的。  沈嘉盛发奋图强的要读书,虞大郎腿脚不便,不能陪着沈嘉盛一起去学堂看,想了想,便让姚三娘将钟源叫来。  钟源是沈嘉盛的恩人,蒋韵对钟源又千恩万谢一番。  沈嘉盛仍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学堂啊……”看起来对什么都胸有成竹的钟源似乎有些犯愁:“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可以陪嘉盛去找。”  钟源很自来熟。  虞香珠没忍住:“前些日子,倒是有位州学的教授来买香品,我见他吐谈不俗,或许可以找他问问。”  蒋韵惊喜道:“香珠你为何不早些说?”  虞香珠扯了扯嘴角。叫她如何说?今儿不是还大发神威,说沈嘉盛不孝顺嘛。  虞大郎也想起来了:“每日来买香料的客人不少,香珠儿倒是好记性。”  当时他也在店里,不过介绍香品是女儿的强项,既然女儿给客人介绍了,他就没没注意。  “不过州学的入学门槛不低,表哥可有把握?”虞香珠问。那日她也顺便向那位教授了解了一下州学,州学是官学,对学子的确会有资助,但对学子的要求可不低。  沈嘉盛迟疑了一下,才道:“有。”  蒋韵又赶紧道:“以前嘉盛的老师是称赞过嘉盛的,说他文章做得好。不过因为嘉盛自小身体便不好,所以这些年读书也是断断续续的。嘉盛,读书很辛苦,虽然你现在身体好些了,但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这回沈嘉盛应得很快。  原来沈嘉盛身体不好吗?是以表姑才反对他读书?  “香珠儿不妨一道去吧。”钟源开口道,“你见过那位教授,有你引荐,对嘉盛也是好的。”  钟源是真会说话,她不过是一个卖香料的商贾,还能给读书人引荐了。不过钟源这么一说,虞香珠又想起来一件事来了。  “表哥,是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吧?”她要确认这一点。  当今的大周,可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比如像她家是卖香料的,就不能。  哦,听说钟鸣鼎食的陆家虽不是商贾,但好些年前皇帝忽然颁发了一道命令,禁止各州的大族子弟参加科举考试。当时法令一下,各州府顿时地动山摇,那些个大族自是忿忿不平,想问个清楚,为何他们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了。  听说当时很是闹了一阵,可蚍蜉哪能撼动大树,最后此事也不了了之。  不过倒是有商贾笑道:“百年大族,与我等商贾竟是一样。”  “自是能的,我们沈家,世代都是读书人。”蒋韵又赶紧道。  既然问清楚了,虞香珠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银叶罐,放在篮子里,预备当那位教授的见面礼或是谢礼。  看着虞香珠的举动,沈嘉盛喉头动了动,但没说话。  三人在三位长辈的殷殷盼切下出了门。  蒋韵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香珠还这么小,又是个女子,这事儿能成吗……”  “我们家香珠儿虽是女子,但心思玲珑着呢。若不是我拘着她,她定然比现在更厉害。”虞大郎笑着说。  比如往张家贩卖香料这事,便是香珠揽回来的。他虽懂香,却不过是皮毛,真正撑起虞家香料铺子的,是女儿。  虞大郎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  从铺子里出来,街上的寒风似乎更厉害了。  虞香珠临出门前披了件披风,钟源在外面惯了,都不觉得冷。  但沈嘉盛明显瑟瑟了一下,将衣袍拢紧,而后咳了几声。  看到虞香珠和钟源投来的关爱的目光,沈嘉盛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既然沈嘉盛没事,钟源转过脸和虞香珠说话:“其实今儿虞叔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虞香珠挑眉:“哦,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家待了两日,始终还是想做我的老本行。家中的杂货店,我娘守着便行了。”钟源说,“不过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几年音讯全无。”  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向谁保证。  虞香珠没有接话。  钟源又道:“其实我是看上了你家的香料,若是你同意,我便将虞家的香料挑去售卖,你看如何?”  钟源不愧是货郎,和她一样,一心只想着挣钱。  虞香珠有些犹豫。她如今做的香料,虽不说极为贵重,但穷苦的人家是买不起的。钟源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货担里大多是些寻常人家用的针线和普通的玩意,他能将香料卖出去?  钟源像是窥到她的内心,勾唇一笑:“我这五六年可不是白白没回家,极富贵的人家我虽进不去,但一般富贵的人家我还是有些门道的。”  虞香珠横了他一眼,这钟大哥挺大言不惭的啊。  “好。我答应你。横竖我和你是银货两讫,我也没有什么可吃亏的。香料到了你手中,是压货还是卖出去,都是你的事了。”  钟源张大嘴巴,忽地笑了起来:“香珠儿,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虞香珠没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认真道:“不过我先说好了,我做的香料,你可不能从中做手脚,也不能夸大其词,胡乱兜售。”  “当然。”钟源极快的保证,“香珠儿,你就没想着将虞家香料卖往整个大周?”  “自然想过。不过如今我还没有能力。如今离州城都没卖多少呢,就想卖往整个大周。路是一步步走的,不能操之过急。”  “表妹……很有见地。”一直没出声的沈嘉盛说。  钟源哈哈笑:“嘉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虞香珠对沈嘉盛又多了一分好感。  他对她的想法没有抨击,还赞赏她。  但表姑蒋韵的思想又与他不一样。  是表姑丈教导他的?  虞香珠对沈嘉盛的以前多了几分好奇。  这样的沈嘉盛,应是值得她将一整罐香料贡献出来的吧。  说话间已经走过了几条街,再往前就是州学学堂了。  其实虞香珠并不知晓州学学堂招生是如何操作的,但若不来碰一碰运气,又怎么知道能不能进去呢?  州学的学堂大门并不显眼,像是寻常人家的门头,用端端正正的楷书在门匾上写着“离州书院”几个字。  褪色的大门紧闭,从里面传来并不明朗的读书声。  一直寡言少语的沈嘉盛疾步上前,叩响门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回 沈嘉盛的身份 门没开。  沈嘉盛锲而不舍,继续叩响门环。  站在书院门口,更觉寒风刺骨。  虞香珠趁沈嘉盛叩门的当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书院周围,是挨挨挤挤的民居。  这条街她虽然不熟悉,但也不是很陌生。外祖父在世时,带她来过几次,让她感受学子们的用功。那时候的确是读书声朗朗,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内心深处浮起一股学习的渴望。  转眼外祖父已经离世十年了,她也有十年没来了。  “是何人叩门?”沈嘉盛大约叩了有半刻钟,门里总算响起问询声。  沈嘉盛挺了挺腰肢,似鸭子般的嗓音有几分骄傲:“学生乃是白鹿洞书院沈嘉盛。”  白鹿洞书院?沈嘉盛竟是白鹿洞书院的学生?怪不得他说他读书尚可呢。大周重臣,大多都是出自四大书院。大周四大书院,乃是江州白鹿洞书院、潭州岳麓书院、河南府嵩阳书院以及应天府书院。其中四大书院又以白鹿洞书院为首。大周有民谣:进得白鹿洞书院,一半已是天子臣。  不过……虞香珠微微蹙眉,沈嘉盛如此身份,表姑却似乎有些遮遮掩掩?  门扇腾地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沈嘉盛:“你既自称是白鹿洞书院的学生,来来来,且做一篇以《忍》为题的策论。”  虞香珠看向沈嘉盛,只见沈嘉盛丝毫没有退缩之意,而是挺直腰肢,扬起脑袋:“好。”  三人正要进门,老者看看虞香珠和钟源:“二位请留步。”  虞香珠和钟源目送着沈嘉盛进门去。这沈嘉盛连头都不回,瘦弱的身影随着门扇的合上消失了。  虞香珠捧着手上的银叶罐,笑道:“不管如何,有学问的人总是能绝处逢生的。”若是沈嘉盛凭借自己的学问入了州学,她这一罐香品,可就不必成为沈嘉盛心中的负担了。  钟源倚在墙壁上,看着虞香珠:“我记得小时,姚叔公总催你念书写字。当时我心想,香珠儿是喜鹊街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虞香珠也陷入回忆中:“是啊,当时我也得觉得我很幸运。”  纸砚笔墨多贵,还有书。买一刀练字的小灰纸能抵得上他们家一个月的嚼用。  外祖父对她的培养一直很用心。  邻舍万婆子嘴碎,常和她说:“像你们家这种情况啊,就理应收养一个小男孩。诶,以前我就常劝姚叔收养,可他冥顽不灵,竟一心的想招婿。也就是你们没有家族管束,这姚家的财产啊,才能全落到你阿娘身上。”  她这番话,若是被外祖父听到,外祖父皱皱眉,那万婆子就赶紧缩回去了。  虞香珠看着被寒风刮起的、不断打着漩涡的泥尘,眼睛竟有些湿润了。她是真切的思念着外祖父。  钟源说:“我这回来之后,还没见过祝清。”  虞香珠道:“天这般冷,一个小姑娘若不是为了讨生活,出来作甚?更何况她还守着孝呢。”  祝清家的手足多,条件比她家还要差一些,御寒的衣物得珍惜着穿,往年都是过了最严寒的时候,祝清出门才多一些。  “我听说她定亲了,定的是哪家的小哥?”钟源却又问。  “解州的。定亲的时候来了,我见过一面,生得俊朗。说是祝清家远房亲戚的侄子。”  钟源点点头:“解州比我们离州要富庶一些。”  “说说你这些年都去了哪些地方吧。”虞香珠说。  钟源脸上浮起笑意:“几乎半个大周境内我都走遍了。”  其实虞香珠还是挺佩服钟源的。当年他走的时候不过才和她如今一样的年纪,竟挑起一副货郎担子,说走就走了。  “也有过生病的时候。在海州时,就病得极重,当时以为,差点就死在外面了。”钟源说起此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虞香珠微微蹙眉。  “病重的时候是十分思念家人的,很想回家。但病一好,便立即想着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除了生病,没有遇到过危险的境况?我听说有些地方,大虫极多。”  “当然遇到过,还不止一次。”钟源说着,看到虞香珠的眉头又蹙得紧了一些。  “不过每次都化险为夷了。不然你也不会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在这里。”钟源笑道,“如今好些州府都是有作为的,他们命人清除官道的杂草,官道两旁数里的杂草都要烧得精光,让大虫无处藏匿。其实说起大虫,还不如匪贼危险。”  “匪贼?”自出生就安安稳稳的生活着的虞香珠,还不曾听说过匪贼。  她甚至还没有怎么饿过肚子。  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被火烧伤过手,被热水在手上溅起水泡。  钟源点点头:“是啊,匪贼。近年大周不算风调雨顺,有些地方旱得好几个月一滴雨不下,有些地方却暴雨连月,冲毁无数人家赖以生存的房屋。”  她表姑和沈嘉盛就是其中受害的一员。  “那这一回,你又打算往哪里去?”  “自是往富庶的地方去。”钟源笑道,“香珠儿且放心,你的香料定然会风靡大周的。”  钟源比她还有野心。  虞香珠莞尔一笑:“钟大哥可别走太快。”  钟源的目光灼灼,落在虞香珠弯弯的秀眉上。  “香珠儿……”他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想将心中的问题问出口。  忽地门扇一开,沈嘉盛走了出来。  虞香珠看沈嘉盛,脸上的表情仍旧如故,看不出一点悲喜。  正要问呢,方才那白发老者出现在沈嘉盛背后:“嘉盛啊,明儿早些来啊。”  沈嘉盛转身,朝白发老者鞠躬:“学生省得了,李教授还请留步。”  沈嘉盛话音才落,白发老者便干脆利落的将门扇合上了。  这是能顺利的进州学书院了。  沈嘉盛说:“从明天起,我便要住进书院了。每十五休沐一日。”  沈嘉盛的话是真不多。  虞香珠笑了笑:“好。”  “不过若是家中有事,也可来寻我的。”沈嘉盛又慢腾腾的说了这么一句。  “好。”虞香珠话也不多。其实这两日接触下来,沈嘉盛倒是个省心的,他阿娘才是让人头疼的。  虞大郎得知沈嘉盛顺利的进了州学书院,十分欣慰,连连的问沈嘉盛,明日要带些什么去书院。  “带一些个人的物品便可以了。”沈嘉盛说,“书院里什么都有。”  蒋韵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嘉盛,你身子不好,怎么能住书院?不如这样,反正书院也不远,阿娘每日送你去……”  “阿娘,我身体早就无虞了。”沈嘉盛垂眼,没看他阿娘,“况且我想住在书院,专心的读书。”  虞香珠看看表姑,又看看沈嘉盛。她敢以她怀里的香料保证,表姑和沈嘉盛之间,定有蹊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8回 香囊 蒋韵搞不掂儿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姚三娘欲劝她,被虞香珠摇头示意不要。  其实姚三娘和蒋韵也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见女儿示意,她自然就没劝。  沈嘉盛回房收拾东西,蒋韵欲追上去,虞香珠高声喊她:“表姑!我有事与你相商。”  虞大郎也劝蒋韵:“我看嘉盛这孩子啊,是个有主意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你就不必太过逼他。”  蒋韵有些讪讪:“这孩子,自小的确就有主意。香珠,你找我要商量什么事?”  虞香珠笑道:“表姑可会针线活?”  “会。”蒋韵有些莫名地看着这表侄女。难不成这表侄女见自己在家闲着,要让自己接些针线活回来做?  虞香珠的确是想让蒋韵做些针线活。其实在钟源和她说帮她卖货前,她就想过用这个法子来兜售自家的香料。但她一直没有实施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对象。  她家的规模还太小,也没有名气,将东西放在各大商行里售卖也不是不行,只怕大商行不上心,东西难以售卖出去。而且大商行的规矩多,费用也高,账期又长,她们虞家怕是耗不起。  将自家的香料交给走街串巷的货郎吧,又怕货郎卖着卖着,自己拿了香料到别家去仿制一些便宜的售卖。伤害了自己的利益不说,还怕砸了自家的招牌。  如今有钟源,这个一直被搁置的计划总算可以实施了。  不过刚开始,她还真不敢让钟源卖一些昂贵的香料。  便先从便宜的和大众的来。  比如香囊。  虽说买不起香品来熏,但佩戴一两个香囊还是可以的。  时下离州城里,不管是哥儿还是姑娘,总爱佩戴香囊的。香囊的香气不仅让人心旷神怡,有时候还能驱赶蚊虫。  现在虽还在倒春寒,但很快天就热了,蚊虫也渐渐的多起来,这样的香囊他们家每年都卖不少。  以前这香囊的外部,是姚三娘得空了便日夜缝制着,有时候实在赶不及了便从成衣铺子买上一部分。  如今表姑来了,正好让她缝。  既让她有工钱,又让她不再多想着别的事。  虞香珠笑道:“我想请表姑帮我缝制香囊,一文一个,每日按数结账。”  蒋韵讶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虞大郎。在她心中,虞家香料铺子当家做主的,始终是她的表哥虞大郎。  谁知表哥也笑道:“阿韵,三娘也是这样的工价,香珠儿童叟无欺。”  当初妻子说不要钱,女儿还生气了。说在虞家,只要付出劳力,就能挣钱。  后来经过商量,将缝制香囊的工价定为一文一个。而女儿负责制香、调配、装香料,每个香囊赚一文钱。  是说她童叟无欺吗?她的意思是这虞家,怎么是一个小姑娘作主呢。蒋韵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终是变成了这样的一句话:“那,要如何缝制呢?”  “就这样的。”姚三娘很快活地跑回房中,将笸箩拿出来,展示给蒋韵看,“很简单,不需要绣花。若是要绣花,又是另外的工价。不过姑娘们都愿意买回去,再自己绣花的。”  也有自己买了香料回去调配好,再装进自己精心绣好的袋子里,成为独一无二的香囊。  蒋韵也绣过香囊,方才那样问,不过是缓解自己的尴尬。  她望了一眼悄无声息的抱厦,终是随姚三娘坐在檐下缝香囊。  姚三娘弄了个火笼,放在小桌子下,上面盖了棉布,一双脚伸进桌底,身上就暖烘烘的了。  虞香珠去调配香之前,搬过来一只扁炉,在上面放了香料。  蒋韵不禁道:“香珠好心思。”  她终究是在大户人家生活过十多年的人,虞家这架势,除了宅子小些,环境简陋些,但人口简单,衣食虽粗陋但无忧,比起此前她颠沛流离的日子,已经是好上百倍。  虞香珠宛然一笑,前去配香料。  普通的香囊里,通常装的是雄黄、茱萸、艾叶、冰片、藿香等,虞香珠既然要售卖香囊,自然要琢磨出一些与众不同的功效来。  忙碌而普通的一日眨眼便过了,眼看暮色将至,钟源正要将外面摆放的东西搬进来,阿娘“呀”了一声,欢喜道:“香珠来了。”  虞香珠问钟大娘好后,示意钟源过来。  她将笸箩里的香囊展示给钟源看:“这些香囊,你可以拿去售卖。”  钟源的眉头却皱了皱:“这样式也太普通了罢。”  他接着说:“便是大户人家丫鬟用的香囊,也比这好看得多。”  虞香珠微微扬唇:“我省得那些大户人家用的香囊精致无比,但我主要售卖的是里面的香料,而非外面的皮囊。”  钟源也笑了:“你说的的确在理。不过这样普通的一个香囊,定价几何?”  “像这样普通的,我卖与你三十八文,这是量大从优的价格。你卖给他人,可以卖四十八文。”  “像这个功效多一些的,我要收你七十文,你可以卖八十文。”  虞香珠拿起香囊,分别给钟源介绍。  “不同功效的,都做了标记。不过钟大哥,你既然要卖香料,便得学会辨香。既然我们是合作的关系,你在我这里学辨香,我也不多收你的钱,就收你的三缗钱好了。”  三缗钱,那就是三千钱。  钟大娘在旁边听着,也不说话,就只看着钟源。  钟源咳了一声:“这价钱的确很合适。不过我还要学辨香,那岂不是我暂时还不能走?”  “那是当然。”虞香珠一本正经,“难不成别人问你香囊里装的是什么香料,你却一问三不知。遇上不计较的人,自是无事。但若是遇上计较的人,定会砸了我们虞家的招牌的。”  听起来虞家的招牌要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钟源笑道:“好,我省得了。不过我向你学辨香,我岂不是要拜你为师?”  “倒也不用。”虞香珠说,“我只是教你一些皮毛,让你心中有底气而已。”  “好。”钟源又含笑道。  二人在那里说着话,钟大娘看看自家儿子,又看看虞香珠。  自家儿子在外面跑了几年,面容是有些粗犷了,但男人便是要粗犷些才显得像真男人啊。  而虞香珠看起来则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被虞家夫妇捧在手心的娇娇女。  这样的娇娇女,由她粗犷的儿子来保护,正好。  如此想着,钟大娘不由得笑眯了眼。  昨儿她还想着托方媒人帮着相问和钟源合适的姑娘家呢,没想到今儿虞香珠就自动上门了。  三缗钱是有些贵,但若是儿子娶了虞香珠,这钱依旧还是钟家的,只是过个手而已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9回 樟脑 虞香珠压根儿不省得钟大娘已经在旁边开始幻想起将来她嫁给钟源的日子如何过活。  她一心扑在自己的小生意上。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连活下去的最基本条件都没有。  只要攒够了钱,她就可以扩大虞家香料铺子的规模……至少买一处更大的铺子,让她不必再和表姑挤着睡了!  表姑和她挤一间房,都影响她配香料的思绪了!影响她配香料的思绪,那就是阻碍她赚钱!  她从笸箩底下翻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给钟源闻了闻。  钟源好歹也是走南闯北,对这个味道是知道的。  “这是,樟脑?”  虞香珠点头:“没错,就是樟脑。”  樟脑有通窍、杀虫、止痛的功效,是最常见的香料了。大户人家通常采买一些香樟树干放在库房中,用来驱虫。但总的来说,还是提炼成樟脑效果更佳。  “不过我这樟脑加入了别的香料。若是放在布匹或是书籍里,除了防虫,还有一股有别于樟脑的清香。”  时下市面上售卖的樟脑,都有一股不大好闻的,甚至称得上是刺鼻的味道。普通人家倒是不以为意,可大户人家就不一定了。  虞香珠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  钟源接过去,闻到上面有极淡的樟脑味外,还有淡淡的香气。这种味道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他笑道:“香珠儿,不过数年不见,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数回了。”  虞香珠笑了笑:“钟大哥见笑了。”  钟源嗅着那本册子的味道:“不过我也是有要求的。”  “钟大哥且说。”  “香囊的款式到底是太普通了,我想要精美一些的。”  虞香珠轻轻蹙眉。她阿娘是会绣花,但绣花太伤眼睛,她阿娘年纪终究是大了,她不想让阿娘伤了眼睛。  “若是姚婶子赶不出来,我可以从别处收购一些香囊回来,你配香料便可以了。”钟源贴心道。  虞香珠很明白钟源,钟源和她一样,想将自己家的杂货铺子做大做强。而这做大做强的要诀,就是将东西卖给更有钱的人。  “好,我答应你。”虞香珠说。  钟源笑了,起身往后宅去:“你等等。”  钟源一走,钟大娘赶紧走过来:“香珠,你阿爹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虞香珠回答。付老爷子的药还是管用的,再加上她在阿爹的房中点了疗养香,阿爹的伤自然好得快。不过伤筋动骨,阿爹又上了年纪,她叮嘱阿娘,千万别到处乱跑,能躺着就别坐着。  钟大娘笑眯眯地看着虞香珠,目光怪怪的,虞香珠有些不自在:“钟大娘,您是不是炊着饭?似乎有糊味呢。”  “啊,我蒸的米饭!”钟大娘顾不上虞香珠,直奔后宅。  钟源很快出来了,将三张面额为一缗钱的钱引递给虞香珠:“这是我的束修。”  三缗钱为三千钱,若全是铜板可太重,虞香珠那里搬得动。时下大周发行的钱引,可以解决这个钱重的问题。  虞香珠毫不客气,笑眯眯的接过钱引,揣进自己的荷包里。  “辨香从明日开始。”虞香珠笑眯眯的说。  钟大娘出来时,虞香珠已经走了,留下几个香囊。  钟大娘悄声问儿子:“儿啊,香珠这是喜欢你吧?”  钟源看了他娘一眼:“阿娘,凡事徐徐图之,勿要心急。”  那就是有可能了?  钟大娘欢天喜地:“那我便先不急着请方媒人过来吃茶。”请媒人吃茶,可不光光是吃茶,还要从荷包里掏钱。  虞香珠回到家中,姚三娘已经做好饭了。  这两日的饭菜,因为表姑和表哥的到来而变得丰盛。  阿娘特意蒸的米饭,做了鱼丸汤,金玉豆腐,还有炙豚肉,炒时蔬,当然,少不了腌王瓜。这样的饭菜,在喜鹊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丰盛了。  虞大郎照旧在房间里吃。灶房里仍旧只四人。气氛有些尴尬,看得出来,表姑很想和沈嘉盛说些什么,但又害怕沈嘉盛冷漠以对。  还是姚三娘见状不忍心,主动问沈嘉盛:“嘉盛,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沈嘉盛微微抬头,看着姚三娘:“表舅母,明儿我自己去便行了。”  姚三娘道:“你不想我们送的话,至少让你阿娘送一送。”  沈嘉盛摇头:“不必,我自己去便行了。”说完却是低头吃饭,像是不再应付的样子。  表姑蒋韵的眼眶似乎红了。  虞香珠慢悠悠道:“表哥,这书院里虽然什么都有,但你还是得备些钱啊,腌菜啊,以防不备。”  “是啊,是啊。”蒋韵赶紧接话,“香珠说得对,万一你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可以差人跑腿来告诉我们的。这差人跑腿,可不得要钱什么的。”  沈嘉盛握着筷箸:“真不用,若是有事,我会想法子的。”  那就算了,看来她表哥沈嘉盛是真的想靠自己。  有志气!  虞香珠没再劝,而是专心吃饭。  阿娘烤的炙肉哎,可是好几个月才做一回,她得多吃一些。  夜幕降临,表姑跑到抱厦里,想和儿子再多说几句话,却又双眼红红的回来。  虞香珠叹了口气,将所剩不多的安神香给点燃。不多会,表姑便沉沉睡去。  时光很宝贵,虞香珠舍不得睡觉,出了西厢房的门,正要直奔正房,却听到沈嘉盛在身后低声叫她:“表妹。”  她很意外:“表哥,什么事?”  沈嘉盛看了一眼灯火未灭的东厢房:“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虞香珠想了想,领着沈嘉盛往前面铺子里走。  她熟门熟路地将铺子里的油灯点燃,半靠着柜台:“表哥请说。”  天怪冷的,沈嘉盛也没披多一件外袍。这是要和她说什么要紧的事?  沈嘉盛看着虞香珠。少女的眼睛极亮,她看着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了一点点防备。是啊,忽然冒出来的贫困潦倒的亲戚,她有防备之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倒是她的防备心,让他觉得虞香珠很正常。  假如虞家一家热情得过份,才叫人生疑、不安。  沈嘉盛虽是读书人,却带着天生的敏感。  他还是开口:“我想请表妹给我一些香料,防身的香料。”  此话一出,虞香珠禁不住挑眉:她这表哥,深藏不露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0回 辨香 “表哥……这是被欺负过了?”虞香珠问。  沈嘉盛的眼神在昏昏的灯光里黯了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容易有嫉妒。”  啧,那这句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才华横溢,是以在书院中曾受到过别人的陷害。  虞香珠一向不打算藏着掖着,径直问出来。  “是。”沈嘉盛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以表姑这才不愿意你去读书?”  “倒也不是。那些事情,我阿娘不知道。她那个人,没有城府,但也很容易被人操控。”沈嘉盛说。  沈嘉盛再度刷新了虞香珠的认知。她这个表哥,对自己阿娘的认识倒是挺清醒的。  “给香料可以,不过你要和我说一说,你们家的事情。”虞香珠说。  她说完这句话,沈嘉盛没有立即回应。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家不过是倒了霉,才落到如此地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后若是高中,定然不会忘记表妹家的恩情。”  很明显,沈嘉盛并不打算向她这个表妹敞开心扉。  “好,我给你香料。”虞香珠没打算再问下去。  她仍旧从脖子里扯出钥匙,将其中一个抽屉打开,取出三个香囊来。  “这个宝相花纹香囊里装的,是熏了之后会让人昏睡的香料;鱼纹香囊里装的,则是熏了之后让人神智混乱的香料;云纹香囊里装的,是让你保持清醒的香料。”虞香珠一一解释。  她抬头,看到沈嘉盛紧紧地盯着她。  “表妹,真厉害。”半响,沈嘉盛才说。  “承让,承让。”虞香珠将香囊放在柜台上,“收好了。对了,若是在书院有什么事,不要强撑。我们虞家,到底是你的亲人。”  她说完,转身走回后宅。  后面沈嘉盛说:“好。”  次日蒋韵醒来时,沈嘉盛睡的抱厦已经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  蒋韵失魂落魄的,还是姚三娘劝她:“孩子大了,就由他去吧。他是去读书,又不是上沙场。今儿是初七,到十五他又回来了呢。”  不知蒋韵有没有听进去,但最后没追去书院。  虞家人刚用过早饭,钟源就来了。  虞香珠大大方方的说:“从今天起,钟源和我学辨香。对了,现在阿娘和表姑缝的香囊,以后都由钟源挑了卖到别的地方去。”  姚三娘眨眨眼:“那,响午要准备钟源的点心吗?”  “不必,他就上午来。”虞香珠很干脆,“对了,表姑,你会绣花吗?”  “会一些简单的。”蒋韵还有些怔愣。这表侄女是个大姑娘,还能招男学徒?这钟源……生得倒是可以,和香珠也相配……  “若是表姑绣一些云纹、鱼纹在上面,每只香囊工钱多增十文钱。”虞香珠说,“当然了,纹样越繁复精美,工价越高。”  蒋韵有些动心:“我试试。”如今她身上所有的钱,是昨日缝制香囊得的二十文。她和儿子投靠在这里,虽然儿子争气,去了书院不用操心,可她还住在虞家呢,总不好意思日日白吃白喝的。再说了,就算虞家不要她的钱,那沈嘉盛将来不得娶媳妇?没有钱可怎么娶媳妇?  虞香珠带着钟源到前面去学辨香,姚三娘和蒋韵干完家务后,又开始缝制香囊。  绣花得用绷子,还要描花样子,还得劈线。  蒋韵忽然才想起,虞香珠只叫她绣花,没叫她阿娘绣。是表嫂不会绣花吗?  蒋韵试着问了一句,姚三娘笑了:“我呀,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早两年还能绣些精细的花样子,如今是不行了。”  蒋韵有些吃惊:“表嫂不是与我一般大的年纪吗?眼睛怎么就不好使了?”  “我呀,比你表哥年纪还大呢。眼睛不好使了。”姚三娘笑道。  这年头,女子比丈夫大一两岁也是有的。或许是早年表嫂用眼厉害,眼睛才坏了。蒋韵如此想着,就没有再追问。  外头铺子里,虞香珠将好些香料拿出来:“你且看看,都认识哪几种?”  钟源很认真,细细辨着:“这是甘草……这是茴香……这是丁香……这是藿香……这是檀香。”  虞香珠挑眉:“钟大哥认识不少香料啊。”  钟源苦笑道:“香珠给我辨认的都是常见的香料吧?”  那当然,万一太难了,将自己唯一的学徒吓跑了怎么办?那三缗钱进了自己的口袋,可就不想吐出来了。  虞香珠笑吟吟的又捧出几个银叶罐:“你再辨辨看。”  她用香箸夹出一块香料来,放在银箔上。  钟源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眉头紧皱,终是认输了:“我认不得。”  “这是金颜香。”虞香珠说,“金颜香产自大食国,在我们大周并不多见。”  钟源有些惊讶,这样难得的外国的香料,虞家这间小小的香料铺子,竟然有这般多。  虞香珠将金颜香收起来,从另一个银叶罐里夹出一块香饼:“闻闻。”  钟源一头雾水。  虞香珠从香饼上掰了一点下来,直接丢进香炉里焚烧。  一股很特别的清香味很快弥漫在小小的铺子里。  钟源皱着眉,不说话。  其实来辨香前,他是有几分自信的。毕竟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仗着自己有些见识,想在虞香珠面前威风一把的。  但现在……他心中有些羞愧。  “这就是用金颜香和檀香,还有沉香调出来的香品。”虞香珠笑道,“气味很特别是不是?”  钟源点点头。方才那金颜香闻着可不香。但和其他香料调和之后,香气倒是特别。  “好了,我们再来看看其他香料。”  虞香珠将金颜香收起来,低头的时候,露出狡点的笑容。  她要向钟源证明,那三缗钱可不是白收的。  大周的香料很常见,可外国的他就不多见了吧,总有一样能唬住他的。  眨眼已是响午,钟源辨香辨得头昏眼花。  姚三娘拎着一个小篮子走出来:“源哥儿,将这些烙饼拿家去,叫你祖母和你阿娘尝尝。”  钟源看了一眼虞香珠。虞香珠笑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钟源赶紧拎了篮子,谢过姚三娘,逃似的走了。  姚三娘看看女儿:“香珠儿啊,你是不是欺负源哥儿了?”  “我没有。”虞香珠辩解道,“不过他既然来学辨香,我对他严厉些,没有错。阿娘今儿做了什么烙饼,我也饿了。”  姚三娘一听女儿肚子饿了,赶紧献宝:“做了韭菜鸡蛋馅儿的,你最爱吃的。”  韭菜鸡蛋馅儿啊,那可真是香。  又是一顿没滋没味的饭菜。陆怀享掰着手指,发现还要吃四日。就这样的吃法,他都瘦了五斤了。  守灵着实是无聊,他又去撞陆怀熙的肩膀:“诶,熙哥,你听说没,好些人都要争夺家主之位呢。”  陆怀熙没说话,四房的陆怀意倒是凑过来:“亨哥,你没听说啊,这家主之位,是铭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1回 小肚鸡肠 陆怀享眨眨眼,悄声问陆怀意:“大伯把家主之位传给怀铭哥了?”  陆怀意说:“倒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如今大家可说了,要凭本事做家主。”  陆怀意惊讶地看着陆怀享:“你这是对大伯也不满?对怀铭哥也不满?我们可是嫡亲的……”  “可大伯不是说了,虽然我们四房是一母同胞所生,但不能有特殊待遇。”陆怀享理直气壮,“所以我们也和别人一样啊。怀熙哥,你说是不是?”  陆怀意赶紧将目光投向陆怀熙:“大伯可是我们的亲大伯啊……”  陆怀熙竟也看着他:“怀享说得没错。”  陆怀意却恼了:“我看怀熙哥就是记恨大伯惩罚于你。怀熙哥,我看错你了,你就是小肚鸡肠的人。”  陆怀熙声音沉沉:“大伯顽固不化,对陆家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可大伯是大伯,怀铭哥是怀铭哥,怀铭哥做了家主,定然和大伯不一样。”陆怀意急切地说。  陆怀意自小就是陆怀铭的跟屁虫。  “假若怀铭哥真的能干,我自然是拥护他。”陆怀熙说。  “我也是。”陆怀享紧跟其后。  陆怀意咽了一口气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没多会功夫,陆怀意就不见了。  陆怀享又和陆怀熙咬耳朵:“说不定是与怀铭哥告状去了。”  陆怀熙浑不在意:“随他去。”  陆怀享笑眯眯的:“哎,若是怀熙哥想争家主之位,我定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陆怀熙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一天一顿饿得慌吗?说这么多话,不费力气?”  陆怀享呵呵笑:“这不是苦中作乐嘛。”  陆怀熙没再和他贫。  前面承疏叔正在烧纸钱,一股冷风吹来,卷起些许灰烬。灰烬被风挟带着,不知卷去何处去了。  人的一生啊,或是轰轰烈烈,或是默默无闻。  陆怀享说得没错,陆怀意就是找陆怀铭告状去了。  陆怀铭可比不得陆怀熙他们在灵堂里只管跪着。他是挺忙的。一场丧事要守灵七日,这七日,族人和宾客的吃喝,以及丧事的大小事,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怀铭自小就跟在阿爹身边学着做这些事情,应付下来算是游刃有余。  他阿爹也挺奇怪,自己做了家主,但他的左右手,却并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中的一个。  陆怀铭自然揣度过他爹。他爹是举亲避嫌,还是怕叔父有样学样,将他给推下去?  这揣度,自然是在心中揣度,不曾表露出来。  陆怀铭是有几分像他阿娘罗氏的。  陆怀意找到陆怀铭时,陆怀铭正指挥族人将明天要做的菜给搬进来。一筐又一筐的大白菜,看得陆怀意食欲全无。  陆怀意等他忙完,坐下吃茶才靠过去:“怀铭哥。”  “阿意,你来作甚?”陆怀铭有些惊讶,“你为何不在灵堂守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灵堂里窃窃私语,陆怀意若是走了,如何偷听他们说的话?  “怀铭哥,我是替你生气啊。”陆怀意忿忿不平道。  “有什么可生气的?”陆怀铭笑道,“历来身居高位者,总是饱受非议的。”  “怀铭哥,我真佩服你胸襟广阔。”陆怀意又趁机拍马屁。  陆怀铭听得真舒服:“那你因何生气?”  陆怀意便将方才的事情都学给陆怀铭听。  陆怀铭脸上仍旧笑意吟吟:“怀熙和怀亨不过是无心之言,我可是他们嫡亲的堂哥,他们不支持我,还能支持别人不成?”  “是啊,我就是这么说的。”陆怀意仍旧气鼓鼓的。  “好了,我都省得了,你快回去吧,叫人看到了不好。”陆怀铭又劝陆怀意,“待晚上他们散了,你再来寻我。”  陆怀意只得离去。  陆怀意一离开,陆怀铭便紧紧的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陆怀熙!他就省得,陆怀熙是个不安分的!此前他朝阿爹建议,不都是为了引起阿爹的注意,让阿爹重视他吗?可惜阿爹瞧不上他!亏阿娘还劝自己和他走近些,他看陆怀熙就是狼子野心!  连着守了几日灵,天气又冷,肚中又无油,陆家人心都有些浮躁了。一些平时严格极了的规矩,也都松散起来。  陆怀铭走进阿娘房子前的巷子时,正碰上海妈妈挎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出门。  陆怀铭很警惕地将海妈妈拦住:“海妈妈,你这是作甚?”  海妈妈左右看了一眼:“铭公子,老奴这是要去卖香囊呢。”  “卖香囊?”陆怀铭一时有些惊愕。他们陆家什么时候允许私卖东西了?  “铭公子请放心,这些香囊的布料和针线,都是老奴自己买的,便是缝制,也是用空余的时候,决没有不尽心伺候太太。”海氏赶紧解释。她是太太带来的陪嫁,吃穿用度都由太太出,与陆家无关,她卖自己的东西也与陆家无关。  “原来如此。”海妈妈伺候阿娘也有将近三十年了,他四岁前也是海妈妈带的,陆怀铭便相信了海妈妈的话。  罗氏在里面早就听得动静,见儿子进门,便笑道:“海妈妈啊,女红不错,手脚又麻利,我是允了她绣些香囊去卖的。”  陆怀铭的心思原本就不在海妈妈身上,听得阿娘如此解释并没有再多问,只问阿娘:“阿娘,可有信儿了?”  “傻孩子,不过三日的功夫。”罗氏说,“便是驿站最快的马,这来回也得四日的功夫。”再说了,人家不也得帮她细细的相看人选吗?  “是我太心急了。”陆怀铭说。  罗氏看着儿子,儿子许是焦急上火,嘴角上长了几个泡。  罗氏说:“怀铭且坐下,阿娘给你煎些下火茶。”  陆怀铭无心吃茶,但还是乖乖的坐下,看着阿娘亲自煎茶。阿娘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分外好看,他才恍惚想起,他的外祖家好像是卖茶为生的。  自他懂事之后,还不曾见过外祖家的人来过离州,来过陆家。  陆怀铭便顺口问了一声:“外祖父、外祖母可好吗?”  罗氏的动作顿了顿:“还好。”  她预备正和儿子说一说娘家的情况,谁料儿子却说起陆怀熙的事情来。  罗氏心中有些失望,但仍认真的听儿子说完。  陆怀铭说:“阿娘此前还劝我与他走得近一些,如今看来,说不定陆怀熙也想坐这家主之位。”  罗氏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声。诶,儿子这是随了丈夫的胸襟了。她也只有盼望着,手帕交给她相看的儿媳妇,能够改变儿子根深蒂固的想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2回 狐狸尾巴 却说海氏,拎着包袱,熟门熟路的溜到一处角门,给了守门的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十分顺利的出了陆家。  她一出陆家,便直奔喜乐街。  喜乐街上,有一间铺子,专门收些妇人姑娘绣的绣品来卖的。  海氏明显已经是这间铺子的老熟客了,人一进铺子,店家立即迎上去,将海氏引进隔间。  “还是老规矩?”店家翻看着海氏带来的香囊。这妇人身份虽然神秘,但女红不错,绣的样子也别有新意。  店家指的老规矩,是指像以前那样,香囊留在铺子里寄卖,卖得的价钱双方四六分。当然了,是对方四,他们铺子占六。  这妇人绣的香囊,舍得用好料,丝线也是好的,花样子也是独树一帜,香囊十分精美,在他们铺子里,卖得极好。  之所以没有一口定价全收了,是这些香囊卖得上价钱,每只香囊的价钱都不一样。  店家自然很欢喜这种方式。  她不必将银钱压在这些香囊上,只需要将他们摆在店中便可。  海氏道:“没错。”  其实她也不大明白太太为何要如此做。太太就不怕店家谎报价钱吗?每次将钱收回去,太太也没有和店家对账,仔细问那些香囊到底卖了多少钱。  不过海氏就是这么一想,并没有问太太。  太太虽然被困在后宅二十余年,但心思缜密着呢。  “这是此前卖得的钱。”店家将一张钱引递给海氏,“香囊卖得很不错,钱凑够了两缗,我便将钱存入了钱庄,换成钱引。”  二千钱是挺重,带在身上也容易引人注目。  店家的确不错。  海氏收了钱引,又像来时一般默默离开。  她并没有立即回陆家,而是又拐进了一道巷子。  巷子里,一处宅院前,挂了两盏兔子样式的灯笼。  海氏轻轻的叩响门环。  门扇一开,海氏立即闪了进去。  宅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檐下挂着好几个兔子灯笼。  宅子里的人穿着灰袍,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递给海氏:“海妈妈,布料和丝线,还有花样子,都在这里了。”  海氏临走前,灰袍男子说:“请替我问姑娘安。”  姑娘嫁来陆家第二年,家中太太和老爷才发现,姑娘嫁入陆家,仿佛没了音讯。老爷赶紧派他来离州,这才发现,原来陆家规矩极大,嫁入陆家的妇人一世一生不能出陆家门。  不仅如此,随着姑娘陪嫁来的下人,半点都不能占陆家的便宜。下人的吃穿用度,都由上头的主子自己负担。  老爷后悔得要命,没打听清楚,就将姑娘嫁了过来。  没法子,老爷只得将他派过来,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讯息递给姑娘,取得了联系。  姑娘也真是顽强,守在陆家后宅,没完没了的做女红。  本以为姑娘这一辈子就是这般过了,没想到新近,姑娘竟起了替铭哥儿张罗婚事的心思。  灰袍男子想,大约姑娘终于忍不住了。  这劳什子的陆家规矩,哪个人能忍受得了哇?  在陆家出殡那日,天气终于变暖,陆家上上下下,除了陆承厚,人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可陆承厚就在这当口等着陆承疏呢。  他憋了几日的气,终于在两位死者入土为安后爆发了。  陆承厚沉着脸,坐在家主之位上:“家主之位我可以让,但陆承疏的做法不对!我们陆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也便是这规矩,才让我们陆家屹立百年而不倒!陆承疏忤逆家主,是对家主的不忠不孝!是以今日,我必须要对陆承疏行使家法!”  陆承疏倒是干脆:“我愿意受这家法,来迎接能领着陆家人过上更好日子的新家主。”  他此话一出,顿时有人高声呼应:“承疏哥没有错!家主不应惩罚他!”  “对啊,承疏没有错!家主不应惩罚他!”有人开了头,便有其他人纷纷呼应。  也有人喊道:“承疏理应受家法,若是以后只要有人觉得家主有错,便起哄换家主,我们陆家还不大乱?”  陆承厚终究也干了这么多年家主,气势和威严还是有的:“来人,将家法请出来!”  陆家的家法,是一根手臂粗的大木棒。一棍下去,疼痛难忍。  陆怀熙站在人群中,眼神微动。  陆怀享又撞撞他的肩膀:“可还记得你当时被打的情形?”当年怀熙哥才多少岁?被杖了二十下,足足躺了半年才好。  陆怀熙没说话。  陆承疏自己爬上长凳,在场的都是陆家的男子,陆承厚毫不客气的让行家法的人褪去陆承疏的裤子,高声道:“陆承疏忤逆家主,企图颠覆陆家,理应受刑三十杖!若是他人有异议,一同受罚!”  陆承厚的威严还在。  在场的人没敢再出声。毕竟这颠覆陆家的罪名太大。  家主是要换,可新家主还没有选出来呢。若是陆承厚真的什么事都不管了,陆家会大乱的。别的不说,光是吃饭这一项,就叫人头疼。  木棒扎扎实实的打在肉上,陆承疏紧咬牙关,愣是没叫唤一声。  不过他可真是顽强,三十杖打完,还尚存意识:“家主,你可要,说到做到……”  陆承厚横了他一眼,大声道:“我陆承厚自然是言而有信!从今日开始,陆家所有四十岁以下的男子,皆可参与竞选家主之位!”  在场的人顿时一阵欢呼。  “不过,也是有条件的。”陆承厚慢慢道,“承杰、承台,将帐薄拿上来。”  陆承杰陆承台是陆承厚的左右手。  二人抬上一只大大的木箱。  木箱里满满当当塞满了帐薄。  陆承厚说:“这些帐薄是这几年陆家所有的开支用度,不瞒大家,陆家的确年年都在亏空。这亏空,并非一日之寒,也并非我陆承厚做了家主之后才亏空的。而是在四十年前就开始亏空了。”  从四十年前就开始亏空了!?  人群里传来不相信的嘘声,陆承厚没理会:“若是有能者,将这种局面扭转,我自愿退位。”  亏空了四十年,哪能用短短的时日就能扭转的?好些人面面相觑。  陆怀享正又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撞陆怀熙,没想到陆怀熙往前走:“家主,我愿意一试。”  陆怀熙话音才落,有好些人也站出来:“我也要试一试。”  陆怀铭眉眼一沉,这陆怀熙的狐狸尾巴,终是露出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3回 背刺 他也上前一步:“我也愿意一试。”  他一出声,大厅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许微妙。  有人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陆怀铭的耳朵莫名的便有些红。  其实最尴尬的应该是他,本来他是家主候选人的不二人选,如今却要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不过哪又如何,他四岁就跟在阿爹身边,学着管理陆家的事务,他比其他人更有可能夺得家主之位。陆怀铭如此想着,微微昂起头,目光朝那些人扫了一圈。  就在他用目光扫视别人时,一个人站了出来:“我也愿意试试。”  陆怀铭惊愕地看着那人。  那人朝他轻轻一笑:“怀铭哥。”  陆怀熙有野心,陆怀铭是知道的,可陆怀意有野心,却是出乎他意料。  这便好像被分外鄙夷的人背后一刺。  陆怀铭迅速收敛了情绪,没有显露半分。  他是一个擅于秋后算账的人。  陆怀意开了头,后面那些本就跃跃欲试的纷纷报名。  陆承杰和陆承台的笔杆子摇得飞快,将名字足足写了六页,最后统计出来,报名的拢共有一百二十人。  一百二十人都认为自己比陆承厚做得好。  这一百二十人里面,山字辈的占了二十人,承字辈的占了六十八人,还有三十二人是怀字辈的。  若不是树字辈最大的还在牙牙学语,怕是也要来掺合一脚。  陆承厚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很快敛了脸色:“做家主要懂得念书写字,你们可都会?”  “会!”“会!”“当然!”  这些人是巴不得要抢过这家主之位吗?他记得,这一百二十人里,有好些哪会念书写字?自从皇帝下旨不准大族参加科举后,陆家族学去上学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他们是虚张声势,还是偷偷的在私底下努力?  陆承厚道:“口说无凭,你们每人各写一篇关于下洞甲字田共有多少亩,泥土为何种颜色,田边可有沟渠,何时春种,何时夏收,适合种什么,亩产几何的文章上来。现在就写!”  “现在就写?”有些人慌了。  “自然是现在就写!当年我亦是一样通过种种考验,才做得家主。这家主可不是随便喊喊就能当的。”  当年,当年老家主不也是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才比旁人见识许多。  但不管怎么说,当年陆承厚的确也是在众目睽睽下,通过重重考验,才做了家主的。  尽管如今的陆怀铭和当年的陆承厚一样有先天优势,大伙还是咬牙应了下来:“好!”  也有人叫道:“家主,为了公平起见,得请德高望重的族老来做评判!”  陆承厚冷笑一声:“好!承杰承台,差人去请山风叔等六位族老。”  他陆承厚还不至于这般无耻。  陆山风曾是陆家族学的夫子,可以说族中大部分人都是陆山风的学生,陆山风来做评判自是最好。  陆山风等六位族老来了,笔墨纸砚很快也准备就绪,各人坐在位置上,陆承厚点燃了半炷香:“以半炷香为限,过时不候。”  有人喊了一声:“这不公平,当年老家主点的可是一炷香!”  陆承厚冷笑:“是以我才没法子扭转陆家的亏空。你们若是要扭转陆家的亏空,便须得比我厉害才是啊!”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便让众人无可辩驳。  只是大伯的聪明,总是用在这些地方上。陆怀熙在心中如此想。  “你们若是再不下笔,这香可是烧得差不多了。”陆承厚好心提醒他们。此话一出,众人当即低头齐刷刷动起笔来。  陆怀铭动笔前,先看了一眼陆怀熙和陆怀意。陆怀熙一向很关注这些,他是省得的。只见陆怀熙笔头缓缓移动,明显是胸有成竹。陆怀熙如此便算了,可陆怀意竟也下笔如有神……  陆怀铭越发气得要死。但他很快的敛了心神,专心写字。  半柱香眼看燃得差不多了,有人已经停下笔,审视着自己的答案。还有人在奋笔疾书,企图将那张纸填满。  陆怀铭胸有成竹的停下笔,然后又朝陆怀熙看去。  陆怀熙亦停了笔,正在检查。  陆怀意也和陆怀熙一样。陆怀铭顿时又气得牙痒痒的,这小子,看考验结束后,他不狠狠的讽刺他一番!  “很好,半柱香已经燃完,还请各位停笔,迅速起身离场。这场考验的结果,将在明日早上颁布。”陆承厚毫不犹豫地驱赶他们。  有人嘟嘟囔囔的放下笔,依依不舍地离开。  陆怀享在外面等着陆怀熙:“怀熙哥,这些都是你的强项吧!”  陆怀享很有自知之明,他这辈子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是以当然没有参加争夺家主之战。  陆怀熙脸色如常:“千万别这般说,作为陆家人,了解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陆怀享笑嘻嘻道:“我就不省得。我连下洞甲字田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  “怀享哥除了每顿有多少块肉知道得清清楚楚外,旁的一慨不知晓。其实我挺羡慕怀享哥的,无忧无虑。”陆怀意在一旁笑嘻嘻的说。  陆怀享可以自嘲,可以接受陆怀熙说他,但就不能容忍陆怀意调侃他。  他正要回击陆怀意,却见陆怀铭大步走来:“怀意,你过来一下。”  呵呵,这是有人收拾他了。  陆怀意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怀铭哥,你方才可都答出来了?”  陆怀铭深深地注视着他:“怀意,你深藏不露啊?”  “怀铭哥,你怎么可以如此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你。”陆怀意说,“你省得的,我一向都是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我参加这场考验,都是为了暗中帮助你。”  “帮助我?”陆怀铭有些疑虑。  “是啊。咱们还不知道大伯都有些什么考验呢,万一要到外面去干活,我可以偷偷的帮你啊。”  有这个可能。当年祖父出的考验里,便有一题是到外面去丈量墓田。  不过陆怀铭可没有这般好糊弄,他警告陆怀意:“若是你对我有三心二意,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陆怀意神情肃然:“怀铭哥,若我有三心二意,定叫天打雷劈……”  “倒不用发这般毒的誓言。”陆怀铭深深地看了陆怀意一眼,“你好自为之。”  说罢,陆怀铭拂袖而去。  虽然警告了陆怀意,但陆怀铭心中还是大大的不爽。原以为家主之位胜券在握,没想到被承疏叔一闹,竟然变成如此局面。  “铭公子。”一道老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怀铭转头,看到海妈妈。  他心一动,再想想时日,应是阿娘的手帕交有回信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4回 县主 果不其然,陆怀铭到罗氏的房中时,发觉自家阿娘脸上如沐春风,浮着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笑意。  罗氏看到儿子,笑吟吟道:“我儿来了。我儿运道可真是好。”  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不仅有眉目,而且出乎预料的好。  陆怀铭乖巧地坐在阿娘下首:“还得是阿娘决断,孩儿才有如此运道。”  罗氏笑着,从桌上的一沓信纸里抽出一张,递给陆怀铭:“快来看看你未来的妻子,是如何的身份。”  怪不得阿娘有如此好心情,原来她的手帕交如此好本事,短短几日功夫,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陆怀铭赶紧低头去看信。  信是用楷书写的,字迹端正,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家夫君有一位外甥女,正是二八年华,其父是皇亲宗室,高祖母是大周长公主,虽然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已经没有爵位继承了,但圣上念旧,在这外甥女八岁时便册封为县主,食邑百户。  看到这里,陆怀铭已经喜上眉梢。  县主!那是可以直接能觐见圣上的身份!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室宗亲!若是他与这位县主成亲,这陆家家主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可他们陆家如今的境况,那位县主能看得上他?  陆怀铭竟有些不自信起来,不由得问阿娘:“莫非这县主容貌……”  罗氏摇头:“信中没说,不过我这手帕交说了,县主不日便要动身,亲自到离州来。”  县主竟然要亲自前来?陆怀铭是又喜又忧愁。他自认生得不错,身份也过得去,可糟的是陆家如今的确不似以前那般……  说到底,他虽是陆家家主之子,但囊中羞涩啊……这浑身上下,拢共也没有十个铜板。  罗氏仿佛是窥到了他心中所想,朝海妈妈看了一眼。海妈妈立即到门口守着。  “我儿不用担忧。阿娘当年的陪嫁可是不少,这些年阿娘整日在后宅绣花,那些绣品放在海妈妈名下,也卖了不少钱。这些钱,虽不是极多,但若是要娶县主,还是够的。”  陆怀铭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那晚海妈妈抱着个包袱出去的情形。  阿娘这是在利用海妈妈,钻陆家的空子啊!陆家家规早就规定,陆家人所有的收入必须要上交公中,不得有所隐瞒……  “铭儿?”罗氏笑眯眯的看着陆怀铭。  陆怀铭回过神来:阿娘,阿娘做得对!若不是阿娘留了一手,他若是要求族中出钱帮他娶县主,恐怕今天的那一百一十九个人立即跳出来反对!  他笑道:“不知姨母可有在信中细说,县主都有什么爱好?”  罗氏摇头:“倒是没说,不过她说了,县主性情柔和,最是和善。”  性情柔和的女子最容易控制。  陆怀铭也温和地笑起来:“鼎宗之女,素养自是好的。”  陆怀铭刚走出阿娘的房子,在巷口处竟遇上自家爹陆承厚。  陆承厚皱眉看他:“你来这里作甚?”  “孩儿来探望阿娘。”陆怀铭说。  “后宅之地,少来。”陆承厚教训儿子,“得空不如多和承杰叔他们多说说话。”  陆怀铭张了张嘴:“阿爹,您此前不是说要替儿张罗亲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净想着儿女情长!”陆承厚训斥道,“是你阿娘撺掇的吧?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如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若是你成了家主,这好人家的姑娘还不是争着要嫁给你?”  陆怀铭心中不服气,阿爹当年之所以能击败一干兄弟登上家主之位,凭借的还不是外祖家的财力?如今过了河,那桥也拆得七零八落了。  陆承厚训斥完,看都没看陆怀铭的脸色,径直走进罗氏屋中:“不是告诉过你了,怀铭的婚事我自会留意,用不着你插手。”  罗氏没出声。陆承厚又道:“前些日子不是叫你帮我做春衫,做好了吗?天气热了,我要穿。”  罗氏看着他说:“还没有做好呢,还差一个袖子。”  陆承厚皱眉:“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这手脚不如以前麻利了。以前我记得你刚嫁过来时,不过三两日便可缝制好一件衣袍。”  罗氏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夫君的记性可真好,这不,妾身嫁过来都有二十二年了,自是年纪不小了。”  陆承厚可没空和妻子绕口令:“快些缝好,这天气都热了,我可没空等你。”  他说罢也不等妻子应声,便又走了出去。  罗氏估摸着他应是走远了,才懒洋洋道:“海妈妈,你得空就缝一缝他那件春衫罢。”  “是。”  陆承厚大约不知道,他这近几年的衣衫,其实都是海妈妈缝制的。他的妻子罗氏,女红是越发的精湛,自然是抓紧来做绣活挣钱,哪里顾得上他那几件衣衫。  就在陆家正如火如荼地争夺家主之位时,虞香珠这日被爹娘赶出门去逛大街。  天气已经暖和了,虞香珠还天天窝在铺子里,不是研制香料,便是教钟源辨香。钟源来学辨香,姚三娘不好说女儿,正巧这日钟源没来,姚三娘便和丈夫联合起来,将女儿给赶出街去。  一个人逛街自是无趣,虞香珠便先到祝清家找祝清。  祝清虽是在守孝,但商贾人家没那么多规矩,祝清早就出门子了。这段日子没来找虞香珠,是因为天气太冷,家中只有一件羊羔裘衣,不够穿,祝清做的糕点卖的钱还不够看病用的,是以祝清便没有出门。  虞香珠刚到祝清家门口,正巧看到祝清挎着篮子出门来。  “香珠儿,你来啦?”祝清掀开篮子,“来,给你尝尝,我新做的糕点。”  祝清家中手足多,祝清自小就帮着爹娘做糕点卖。虞香珠擅制香,而祝清擅做糕点。  虞香珠不客气地接过糕点,送进嘴中。  “很不错!”虞香珠客观地评价。  离州城里的老百姓大多一天吃两顿,中午这一顿,大多数是吃一两块像祝清卖的糕点垫吧垫吧肚子。  是以祝清的糕点卖得还算可以。  祝清和小姐妹说悄悄话:“上回你送我的香料,我想了想,还是不舍得放进点心里。”  “没事,你就留着自家吃。”虞香珠说。  祝清又说:“我娘交待,待会卖完糕点,便去买两匹便宜的江布做春衫。”  过了个年,虞香珠和祝清个头都高了一些。祝清是大的,又快嫁人了,可以穿新衣。  “我阿娘正是怕我不打扮呢,她怕我招不到赘婿,特地将我赶出门来。”虞香珠也和祝清咬耳朵。  虞香珠自小就发誓要招赘婿,祝清是知道的。  闻言祝清笑得花枝乱颤:“这年头在大街上能找到像虞叔那样的,可不容易。”  虞大郎是喜鹊街上公认的好赘婿。  祝清话音才落,有个年轻小哥跑过来问她:“可是祝家糕点?”  祝清赶紧点头:“正是。”  “这一篮子,我全要了。”年轻小哥说。  祝清没想到一出门就遇上了个大买卖,当即和年轻小哥算了账,收到了两百多个铜板。  年轻小哥抱着油纸包走远了,祝清对虞香珠说:“诶,这陆家人,今儿还怪大方的。”  “这是陆家人?”虞香珠是完全没有印象。其实她有些脸盲,见过一次的人,不一定记得。  “应该是的,此前我曾见过他出入陆家。”祝清说,“陆家人很少买外头的东西,今儿这小哥买这般多,也不知道是为何。”  另一头,张春抱着油纸包走到陆怀熙面前:“熙公子,买好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5回 就没有别的意思? 张春也不知道自家公子要买这般多糕点做什么。  陆怀熙看着张春怀中的糕点:“好。待会你再雇辆牛车,我们往城外张家庄去。”  “往城外去?可都这个时辰了……”张春看看天色。张家庄是太太暗地里给熙公子管着的,熙公子三两个月会过去一回。这不,这过了年还没去过张家庄呢。  怪不得要买这般多糕点,原来是要分给庄上的人。  但天色的确不早了,这一去一回,怕是赶不上陆家的晚饭。  尽管张家庄张罗的晚饭会比陆家的更好。以前也不是没有错过陆家的饭点,也曾被家主训斥过几回。但现在熙公子正值争夺家主之位的关头,家主会不会拿这个大做文章?  陆怀熙却道:“若是赶不回来便不回来了。”  吓?熙公子这是要做甚?  不过熙公子既然意已决,张春也只得奉命。  陆怀熙接过张春手中的糕点:“快去快回。”他此番出门,是要看看此前在张家庄移栽的茶树怎么样了。前段日子太冷了,茶树有没有被冻坏?若是没有冻坏,长势还不错的话,他便要大批量的叫张家庄的人种起来。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不由得转到陆家如今种植的作物上。大伯是个循规蹈矩的,作物皆是稻、粟、黍、薯、豆等,虽然可以果腹,但若是换成钱,却没有多少价值。  张春小跑起来,直奔车马行。  陆怀熙在原处静静地等候。  就在陆怀熙等候时,虞香珠陪着祝清回家先将沉甸甸的一篮子铜板放好,再继续逛街。  虞香珠虽一心想挣钱,但到底还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家,既然出都出来了,那便好好的逛。  于是二人高高兴兴的去吃了离州城里最流行的干果乳酪,再买了些零嘴儿,最后逛到了喜乐街上。  喜乐街上半数是卖衣衫帕子之类的铺子,是姑娘家最喜欢逛的街。  阿娘交待了,定然要买布回去的,便是她不做衣衫,她表姑和表哥也是要做的。如此算算,起码要买好几匹布回去。阿娘的命令,虞香珠不敢敷衍,和祝清认认真真的挑选着。  祝清忽然拉拉虞香珠:“香珠儿你快看,那些香囊可太好看了。”  虞香珠刚抬眼,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道:“祝清,香珠,你们也在这里。”  竟是钟源。  只见他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衫,眼中浮着笑意。  祝清有些疑惑地看着钟源:“你是……钟大哥!”  钟源点头:“许久不见,祝清。”  虞香珠问道:“钟大哥也来买布料?”  钟源摇头:“我是看香囊的。”  店家笑眯眯道:“公子姑娘们真有眼光,这些香囊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这些香囊,可都是有着三十多年经验的绣娘所作。”  钟源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只香囊上:“看起来像是苏州一带的针法。”  “公子好眼力。这位绣娘啊,正是苏州人士。”店家极力推荐,“公子若是要给心仪的姑娘送礼,这香囊最是好不过了。”  “这香囊自然是好。但没有装香料的香囊,只能叫做布囊。”钟源道。  店家一愣:“公子买回去之后,可以到香料铺子买香料放里面,不就成了香囊了?”  祝清在一旁也听得糊里糊涂,虞香珠倒是明白,钟源这是想和店家合作。果不其然,她看到钟源朝她使了个眼色。  这是要让她上。  虞香珠想,钟源的确很有做生意的天赋。这才不过学了几日辨香,就已经想着到街上兜售香囊了。  虞香珠笑眯眯的从腰带上解了一个香囊下来,送到店家面前:“店家,你看看,这是我做的香囊。哦,我是喜鹊街虞家香料铺子东家的女儿。虽不敢说精通香料,但自幼便耳濡目染,配的香料卖得尚可。”  “原来是虞家香料铺子啊……”店家道,“我自然省得的,以前你阿娘还常来呢。不瞒虞姑娘,原来我也像这般将香料放进香囊里售卖的,不过卖得并不好,是以我便只卖布囊了。若是虞姑娘需要,以后别的客人买了布囊,我会推荐他们去虞家香料铺子的。”  “那我便先谢过店家了。我身上也无甚别的东西,这只香囊便送给店家罢。”虞香珠说。  虞香珠买了好几匹布料呢,店家当然要给面子的:“那我便收下了。这只香囊我留在此处,若是有客人问起,我便与他们说一说。”  虞香珠自是一番道谢,钟源却道:“店家可否用最便宜的价钱将十只香囊卖与我?”  店家笑道:“你可是钟源?我早就认出了你这个小子。五六年前你就曾挑着货担在城里兜售那些小玩意。没想到好些年不见了,你胆子更大了。好好好,要十只香囊是吧,没有问题。不过我得先和你说,这些香囊是那位绣娘放在店中寄卖的,价钱的确不便宜。”  钟源微微笑着:“店家只管算钱,我会帐便是。”  那十只香囊的确绣工精湛,上面绣的动物栩栩如生。料子也是极好的绸缎之类,不像虞香珠那般用的只是普通的布料。虞香珠突然就明白了钟源说的,为何他定要绣工精美的布囊来装香料。这很明显啊,同样的香料装进不同的布囊,在世人眼中立即有了不同的价格。  但价钱也不便宜,一只香囊竟要一百二十文。  祝清有些咋舌,看着钟源拿出一缗钱的钱引,又数给店家两百文。  待出得布店,祝清看看虞香珠,又看看钟源:“你们二人可真是厉害!我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钟源帮她们二人抱着布匹:“祝清今儿把糕点卖完了?”  “卖完了。有一位陆家人,将糕点全买了。”祝清说。  三人说话的时候,恰好张春驾着牛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车中坐着陆怀熙,撩起一角布帘,恰好看到钟源抱着布匹的样子。那些布匹,都是很平常的布料,一看就是离州本地的布。  陆家人当然也织布,但并不多织,向来只织够陆家人用。  织布的那些机杼,也比外头的要老旧。至于花样是甚少的。  陆怀熙想起这些,不由得要摇头。  牛车驶远了,钟源道:“待天气暖和些,我们也雇一辆牛车,到城外去游玩。”  “好啊好啊。”祝清连连称好。她明年便要嫁到解州去,这离州的景色是看一日便少一日了。再者,若是婚后生活不虞,少不得要用这些回忆来度日的。  虞香珠没意见。横竖她每年都要去城外好些回寻各种香草的。  三人先回祝清家。  钟源先进去,祝清却滞后了两步,拉着虞香珠悄声道:“你觉得钟大哥如何?”  “他人很好啊。”虞香珠有些莫名,祝清为何要这般问。  祝清眨眨眼:“你对他,就没有别的意思?”  虞香珠哭笑不得:“没有。”  “若是没有别的选择,就选钟大哥吧。”祝清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6回 书院小童 虞香珠诧异地看着祝清,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  钟源走出来:“好了,香珠儿,我们走吧。”  因着方才祝清的话,虞香珠不由自主地认真地看向钟源。  钟源生得的确还不错,又知根知底的,钟家就在她家附近,将来便是钟源入赘,两家都能照料到。  可——她好像不大能接受钟源作为她的丈夫。在她心中,钟源可以是大哥,可以是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但若是做丈夫的话……  钟源站停脚步,歪头看她:“香珠儿?”  祝清推了虞香珠一把:“你们快快家去吧,天都快黑了。对了,改日再约啊。”  虞香珠迈动脚步,离开祝清家。  她没有说话,钟源跟着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香珠儿,方才祝清和你说什么了?你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钟源的话让虞香珠忽然清醒过来。对呀,钟源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该因此走神。而且她十分确定,她对钟源没有半点男女之意,钟源是很合适的合作伙伴,但不会是她将来的丈夫。  如此想着,虞香珠的步履轻盈起来:“没什么,我心情并没有不好……”  话音未落,钟源却将一只香囊递到她面前:“香珠儿,送你的。”  那只香囊,是方才那十只里的其中一只。  不会吧,钟源还真对她有意思?  虞香珠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瞪着钟源。  钟源纳闷地看着她:“这么好看的香囊,你不要?其实我送给你还有另外的意思,咳咳,就是吧,香珠儿,你研制香料的本领的确很厉害,但是在其他方面,稍微欠缺了那么一点。”  稍微欠缺了那么一点?虞香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钟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土?跟不上潮流?不就是她让阿娘缝的香囊稍微朴实了那么一点,她就欠缺了?  虞香珠方才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她确定了,钟源对她应该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她面无表情的接过香囊:“谢了。”  钟源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随着她进门后,将布匹和剩余的香囊都放在柜台上:“我先家去了。若是香珠儿明日能将这几个香囊都调配好香料,我便挑着到城东去叫卖。”  钟源是迫不及待的想挣钱。  姚三娘听得动静走出来:“都买回来了?哟,这香囊可真精致啊,我这辈子还不曾见过这般精美的香囊。阿韵,阿韵,你快来看看。”  表姑蒋韵也走出来,她的反应却不一样:“香珠,这是你买回来给我当样板的吗?”  虞香珠本来想解释说不是,转念却道:“表姑,我看你的女红也极好,能不能绣出似这般精美的香囊?”  “有些难度。”蒋韵抚着香囊,“这绣工,可是比我的师父还要厉害。”  虞香珠笑道:“我相信表姑定然能绣出来的。先不说这些,阿娘要我买的布料都买回来了,接下来阿娘和表姑先不用做香囊,先做春衫。”  姚三娘笑道:“没错,别人的都可以放一放,可嘉盛的却要做了。那书院虽说吃住不用钱,可这衣衫得自己置办吧。”  蒋韵自然是要推托一二的:“这布料价值几何,香珠你给我记着,以后用我的工钱抵账。”  “什么抵账?”姚三娘说,“这是我和大郎送给你们的,快别提那些,将来我可指望着嘉盛榜上有名,叫我这表舅母脸上有光呢。”  蒋韵笑道:“谢谢表哥和表嫂,嘉盛定然会努力读书的。”  说着却是有些黯然:“也不知他在书院如何了。”  姚三娘便安慰她:“过几日嘉盛便回来了,你紧着些做衣衫,他回来正好能穿。不过,这嘉盛的身量可得要去量一量……”  “那孩子,自从从江州离开后,个头就再也没有长过了。”表姑蒋韵总是能寻到事情不好的一面。  “那正好不用去书院寻表哥量尺寸,若是表姑手脚快些,还可以将衣衫送到书院去。”虞香珠说。  蒋韵闻言,巴不得马上就要将布料拿回去裁剪了。  可如今正是要准备做晚饭的时候,她要帮着姚三娘做晚饭,倒是不好意思去忙别的。  阿娘和表姑都进去了,虞香珠正预备给钟源新买的香囊配香料,忽然见有个六七岁的小童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虞香珠看向小童,小童的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是不是叫虞香珠?”  附近的小童虞香珠都认识,这小童还不曾见过,却省得她叫做虞香珠。  虞香珠走近他:“谁让你来的?”  “嘉盛公子。”小童说,“他让我到虞家香料铺子来寻你,还说你会给我打赏的。”  呵呵,她表哥沈嘉盛可真是会做事。  虞香珠从袖袋里摸出五文钱,递给小童:“嘉盛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小童脸色肃然:“他说,请香珠姐姐速速到州学书院去。”  姚三娘刚将米放到蒸笼里,便听得女儿在外面叫道:“阿娘,我出去一下,你叫阿爹出来看着铺子。”  小童个头虽小,腿虽短,但却走得飞快:“香珠姐姐,你快点呀。”  虞香珠问他:“你是在书院里读书的?”  小童摇头:“我不是,我是书院里洒扫婆子的孙子。我不读书的时候就帮公子们跑跑腿,赚点零花。”  这小童看起来挺机灵,一张小嘴说得清清楚楚。  虞香珠又问他:“嘉盛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童左看看右瞧瞧,朝虞香珠招手,示意虞香珠俯身:“其实嘉盛公子犯大事了,他捉弄了和他同睡一屋的同窗,院长很生气,让嘉盛公子请家中人来,说是要赔偿那人。”  虞香珠:“……”沈嘉盛不是说要好好读书,效力朝廷吗?这才几日,就闹出这般事情来。怪不得他不敢叫表姑来呢。  转眼到了州学书院,这回虞香珠没被关在大门外,而是跟着小童进了门,直奔学舍。  很快,虞香珠见到了沈嘉盛。  沈嘉盛腰肢挺直,在他的对面,有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滔滔不绝的骂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7回 疑云 虞香珠听了一会,嗯,那妇人可能是给了书院一些面子,倒也不至于满口脏话,但言语之间充满鄙夷。怪不得沈嘉盛没让他阿娘来呢,若是表姑看到这阵仗,很有可能不再让他来书院了。  妇人旁边,还有个和沈嘉盛差不多大的男子,看相貌,应是那妇人的儿子。  那人穿一件白色的斓衫,生得倒还算五官端正,但满脸的邪气。  再旁边,在玫瑰椅上坐着上回那白头老者,正饶有兴趣地看看沈嘉盛,又看看妇人。  见虞香珠止步不前,小童有些奇怪,声音清脆地问虞香珠:“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喏,我可给你带到了,嘉盛公子就在前面,那五文钱你可不许要回哈。”  “我可是言而有信之人。”虞香珠不得不和小童保证。  “那,下次有事再寻我。”小童虽是日日浸淫在书院里,但一点都不迂腐。  外面的动静让屋中人齐齐将目光转过来,虞香珠落落大方的和他们打招呼:“我是沈嘉盛的表妹。”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脸上。  那妇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回头去:“沈嘉盛,怪不得你能做出这番事情,原来是家中没有长辈管束你了啊。”  虞香珠不紧不慢的走进去:“我相信我表哥的品行,决不会做出惊动家中长辈的事情来。而这位……阿婶,方才我可听到了,你在辱骂我表哥。”  她虽不是长辈,可占了一个“年轻”,叫那妇人做阿婶,那是规规矩矩。  “谁是你阿婶?”那妇人气得不行,“年纪轻轻的,可别乱叫。再者,我并非是辱骂你表哥,我是在教训他!你表哥无长辈管束,我只好代他的长辈管教管教他!”  “都要充当我表哥的长辈了,还不能叫你做阿婶?不过阿婶,我表哥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阿婶花容失色,滔滔不绝的骂他?”虞香珠说话的时候,又朝头发花白的老者行礼,“妾身虞氏见过李教授。”  那日她听得沈嘉盛是叫这位老者为“李教授”。  “你!”那妇人气得柳眉倒竖。  李教授咳了一声,打断那妇人:“嘉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许有丝毫的隐瞒。”  从虞香珠进来,沈嘉盛只看了虞香珠一眼,目光便落在他同窗身上。  虞香珠只一眼,便看出她表哥沈嘉盛对那同窗是厌恶至极。  那妇人却不满道:“李教授,你好不公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理应让我儿说才对。这沈嘉盛定然是胡说八道,将污水全泼在我儿身上。”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常太太不问青红皂白,已经骂了嘉盛许久了。便是嘉盛有错,常太太也该口下留情,更何况,事情的真相尚未清楚呢。”李教授说。  虞香珠听出来了,这李教授很明显是站在沈嘉盛这边。  可那小童方才明明说,院长很生气。可如今,在场的只有李教授,没有院长。  大约是在她赶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看来沈嘉盛深得李教授喜爱。  那妇人的儿子开口:“阿娘,就让他说,我就不信他沈嘉盛还能颠倒是非黑白。”  沈嘉盛抿了抿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李教授,常轶群自从我住进书院,便用水泼湿我的被衾,弄烂我的席子。这都不算什么,他还将我的书撕毁。”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虞香珠十分吃惊。前几日可是又冷又下雨,他的被衾被人弄湿,他是如何度过漫长夜晚的?明明她也说过,若是受了欺负,便可以回去找虞家的。  可他没有。还大概自己报了仇。  然后报仇的手段还不怎么样,叫人发觉了。  “我说过了,我是无意的!”那常轶群叫起来,“我后来不是好心将我的被衾给你了吗?我还邀请你一道挤在我的床铺上。还有那书,我也赔给你了!你却恩将仇报,将我的被衾给撕碎了!可真是好心没有好报,这外乡人啊,就不能帮!”  “你们可听到了?我儿都将自己的床铺让出来了,他非得揪着不放!”常太太挺着胸脯,将炮火转向李教授,“听说这沈嘉盛是李教授亲自招进来的,李教授啊,这沈嘉盛才进来几日,就干了如此罪大恶极的事情,若是将他留在书院中,这还不是仗着你的势,要将所有人都给欺负了!”  “我能证明,嘉盛公子人很好,他还教我写字呢。”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窗边趴着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方才那小童。  “你小小年纪,可知什么叫做人面兽心?”常太太仿佛得了理,马不停蹄地教训起小童来。  虞香珠问沈嘉盛:“表哥,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嘉盛却说:“是也不是。”  常太太冷笑:“好一个读书人,什么叫是也不是,你少用如此含糊其辞的话来搪塞过去。李教授,你听听,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我儿好心好意的将床铺让给他睡,他竟对我儿下毒,使得我儿神智不清晰,才做了糊涂事。”  啧,合着后面还有事情呢。  不过虞香珠听到“下毒”二字,已经想起表哥定然是将自己给的香料用在了常轶群身上。  “我说的是也不是,指的是常同窗曾邀请我睡他的床铺,但是我拒绝了,他却仍旧不依不挠,企图将我绑在他的床铺上。”沈嘉盛静静地说。  “我没有!”常轶群又叫起来,“我那是怕你着凉,又找舍监告状,才不许你走的。”  呵呵,这越听,是越离谱了。  她就说嘛,她表哥沈嘉盛冷冷清清的,连亲娘都极为疏离,还是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那种,又怎么会干出欺负人的事情来。  “我儿冤枉啊,好心没有好报啊!”常太太又开始叫起来。  她儿子常轶群道:“只要沈同窗赔给我一模一样的被衾,我就不追究沈同窗了。”  “我儿你莫不是心地太善良了!如此歹毒的人,不光叫他赔偿被衾,还要将他赶出书院才对!”常太太恶狠狠的说。  沈嘉盛只目光冷然地看着常轶群。常轶群口气虽凶,但目光却是不敢与沈嘉盛对视。  这件事情,定然有蹊跷。  “我有一个疑问。”虞香珠慢悠悠的说,“既然这位常公子是好心借床铺给我表哥,却又为何怕我表哥去找舍监告状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8回 神秘表哥 “对呀,对呀!为什么常公子怕嘉盛公子去和舍监告状呢?”窗外小童也是个有意思的,当即童言无忌的问道。  虞香珠给了小童一个赞许的眼神。就冲小童这机灵劲,将来定然了不得啊。  小童咧开嘴,露出豁了两条牙齿的牙龈。  “我儿哪里是怕舍监告状,他是怕被人倒打一耙,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常太太理直气壮道。  呵呵,这常太太一张嘴,确实是厉害。  “我儿好心帮助他,他却用了邪药来对付我儿,让我儿……”  “够了!阿娘!”常轶群大声喝止他阿娘,“我们不用他赔被衾了,李教授,我也不和他住在同一间房了,我,我要换房!”  他的声音很大,常太太一下子有些懵,不明白她儿子为何突然变卦。  李教授看着沈嘉盛:“嘉盛啊,轶群已经退让了,你意下如何?”  沈嘉盛眼皮轻垂:“学生也可退让一步。”  看来李教授是想息事宁人,不想搞出极大的动静。  虞香珠不知其中真正缘由,但表哥应不是糊里糊涂之人,他做的决定,她暂时也只好支持。  唯一不瞒的是常太太:“我们常家每年都捐这般多钱给你们书院……”  原来如此,怪不得常太太如此嚣张跋扈。  “阿娘!”常轶群急声制止常太太,“罢了罢了!嘉盛不过是无意冒犯!”  这常轶群的态度倒是转变得快。  虞香珠看看常轶群,又看看自家表哥。  此事虽然看似平静无波地揭过去,但恐怕表哥以后在书院的日子不会好过。  常太太只得气恨恨道:“你的被衾都被弄湿了,今夜该如何歇息?不妨请假家去,明日再来。”  常轶群便向李教授请示:“教授……”  “去罢。”李教授还是像方才那般,惜字如金。  常太太气呼呼的领着儿子走了。  沈嘉盛朝李教授请示:“李教授,学生想送一送表妹。”  “去罢。”李教授应允道,“如今天气仍旧寒冷,嘉盛还是得买一床被衾回来。”  “多谢教授关怀。”沈嘉盛彬彬有礼。  虞香珠想找那个小童,那小童却不知影踪。  “他叫小路,父母双亡,和祖母相依为命。李教授可怜他们,便将他们收留在书院里。他平时很喜欢听我们读书,我得了空便教他写字。”沈嘉盛说。  夜色已经沉了下来,有人在将灯笼摘下来点燃。  虞香珠却道:“表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嘉盛沉默下来,二人又继续走了一段路,已经快到书院大门了,沈嘉盛才说:“表妹,我很好,我能应付。之所以让小路叫你过来,不过是李教授担忧我真的被欺负了,而家人却一无所知。”  虞香珠深深的吸了口气:“真高兴你还能将我当作家人,但事情的真相你不该和我说说吗?”  “表妹,我能应付。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很明显,沈嘉盛是一点都不想提那件事。  “还是先买被衾吧,幸好我身上带了钱。”虞香珠说。  “我也有钱。”沈嘉盛忽然说。  “你能有什么钱?便是有钱,还是自己收着吧。”虞香珠以为那些钱是自家爹娘塞给沈嘉盛的。  “我真的有钱。”沈嘉盛止了脚步,目光轻轻地落在虞香珠身上,语气也轻轻,“我身上有一万缗的钱引。”  夜色似云轻轻的罩下来,虞香珠觉得自己忽然可笑极了。  她以为穷得一清二白的表哥,身上竟然有一万缗的钱引!  便是将虞家铺子全卖了,也不过只得一百缗吧?  虞香珠后退了两步:“沈嘉盛,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表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沈嘉盛的目光带着奇异的光芒,“我会努力读书的。若是有坏人欺负我,我也不怕。我只希望,这些事情表妹能替我遮掩,万万不能叫我阿娘知晓。”  她表哥沈嘉盛像个疯子,而她像个傻子。  沈嘉盛身上带着一万缗钱引,还不能叫他阿娘知晓。这对母子,竟上演着一出勾心斗角的戏来。  虞香珠站着,眉头蹙了又蹙。  “我省得了。”她说着,转身离去。  身后,沈嘉盛像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还好意思叹气,他背负着这般多的秘密,该叹气的是她。  虞香珠悻悻的想。  虞香珠回到喜鹊街,便看到阿娘焦急地在铺子门口等待着。  看到她的身影,姚三娘一颗心才落下:“香珠儿,你去哪里了!竟然这般晚了还不回来?”  “有一味香料,寻了好些铺子都没有。”虞香珠笑道,“怪我,一心只想着寻香料,竟是没注意到天色不早了。”  女儿对研制香料一向痴迷。姚三娘这才放下心来:“回来便好,快快进来吃饭。”  刚踏进铺子,虞大郎坐在玫瑰椅上:“香珠儿,下回可不许这么晚才回来。这香料再珍贵,也比不上你。”  虞香珠笑道:“我省得了。这回是女儿错了。”  蒋韵也走出来:“你再不回来,你阿爹阿娘都要满城的去找你了。”  虞香珠看向表姑,表姑在自家里将养了几日,瘦削的脸颊有了肉,显得焦黑的脸皮白了一些。  她嘴上有油,很明显是方才吃完了饭还没来得及擦嘴。  沈嘉盛身上有钱的事为何要瞒着表姑呢?是怕表姑乱花?  蒋韵莫名地看了一下自己,才试探着问虞香珠:“香珠,你为何一直看着表姑?”  虞香珠笑了笑:“没什么。阿爹阿娘,我去用饭了。”  用过饭,洗漱完毕,虞香珠没点安神香,而是坐在妆台前和表姑聊天。  “表姑,表哥读书这般厉害,以前您夫家一定也很厉害吧。”  蒋韵说:“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她说着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这做了一日针线活,眼睛都累坏了。香珠,表姑先睡了。”  蒋韵倒头便睡。  虞香珠心道,这对母子可真是有意思,两张嘴紧闭得像蛤蜊。  一夜无话,次日钟源上门来,将装好香料的香囊拿走了。  虞香珠告诉阿娘:“昨晚的香料还没寻到,女儿还要再去。不过今日我会早些回来的。”  虞香珠出了喜鹊街,直奔书院。  她要寻那名叫做小路的小童。  虞香珠刚到书院门口,竟碰上一位老熟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9回 遮掩的真相 这位老熟人,是张家姑娘的侍女秋花。秋花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我们家小公子呀,就在书院里读书。”秋花说,“这不,天儿转暖了,我们家姑娘给他缝制了春衫,特地命我送过来。虞姐姐呢,是来做什么?”  “哦,我家此前养了一只猫儿,听邻居说像是跑到这书院附近来了,我来寻一寻。”虞香珠说。  “哦,原来如此。”秋花点点头,对虞香珠的话深信不疑,完全没想到虞香珠会骗她。  但秋花也进不去书院,只能在外面等候。  虞香珠犹豫了一下,向秋花打听:“秋花妹妹,你可曾听说过这离州城里有一户特别富裕的人家,姓常的。常家老爷和太太还特别的好善施舍,喜欢给书院捐钱。”  秋花很认真的听着:“虞姐姐说的可是城南常家?他们家呀,是做布料生意的,听说的确财大气粗,每年都要往城外的寺庙捐一大笔香油钱呢。虞姐姐可是想将香料卖到他们家去?”  虞香珠笑道:“的确有如此的想法。”  她是一点都不矜持,也不怕秋花笑话。她本来就是商贾,商贾想着将自己的东西卖给有钱的人家,乃是天经地义。  当初她个头不过才只有柜台高,就已经头头是道的给张家姑娘解说各种香料,是以秋花也没有往别处想,甚至还很认真地告诉虞香珠:“我只听说常家很有钱,别的就不省得了。”言下之意,她不过是个小丫鬟,也帮不上忙。  说话间张家小公子出来了。原来小公子不过才十三四岁,个头不高,生得清秀,脸上还有一团稚气:“婉姐姐又给我做衣衫了。”  秋花笑道:“小公子,姑娘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我省得了,过两日休沐,我再和婉姐姐道谢。秋花你快回去罢。”张家小公子说。  虞香珠想,张家的小公子的确很有教养,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  书院的门开着,透过缝隙,虞香珠看到小路正站在影壁下,疑惑地看着她。  虞香珠忙朝小路喊道:“小哥,你可有看到我家的猫儿?”  秋花对虞香珠道:“虞姐姐,希望你能尽快寻到你家的猫儿。”  秋花走了。张家小公子疑惑地看看虞香珠,又回头看看小路:“小路?”  小路忙道:“张公子,你快快回去罢,我来关门便好。”  张家小公子一走,小路才对虞香珠道:“姐姐是来寻猫,还是来寻我?”  这小路,古灵精怪得不像是六七岁的小孩。  虞香珠说:“自然是来寻你。”  小路的眼睛大大的,充满了纯真:“向我打听事情,每件事十文钱。”  虞香珠不禁笑了。这小路和她真像。她六七岁的时候,也整天想着如何将香料卖出去,换成钱。  “只要你说得好,我不仅仅给你十文钱,还会多赏你两文。”虞香珠说。  小路顿时露出“姐姐真上道”的神情来。  “我知道姐姐要问什么事。”小路说,“说起前晚的事,其实没有多少人看到,不过我运气好,恰好看到了。”  虞香珠挑了挑眉。她那表哥,口风可真严。  “那常公子,和书院里很多人都同住过,但很快别的人都搬走了。嘉盛公子刚和他同住几日,他倒还是好好的。结果前天,嘉盛公子将被褥搬出来晒,我才省得他的被褥被弄湿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常公子和嘉盛公子住的房舍忽地传来一阵叫喊声,我当时正在洗脚呢,马上跑出去,正好看到常公子不着寸缕的跑出来。啧,其实他怪瘦的,一点都不好看。”小路说事,还带评价的。  虞香珠:“……”这小路,当真是六七岁的孩子?  “不过很可惜,我就看了这么一眼,舍监就走出来,给他披上衣服。”小路的口气中,带着无尽遗憾。  虞香珠:“……”但愿沈嘉盛和这小路,一直相安无事。  “后来那常公子说,是嘉盛公子给他下了药,他才突然糊里糊涂的跑出去的。后来他阿娘就来了,要院长将嘉盛公子赶出书院。但嘉盛公子的学问很好,院长不舍得,便叫了李教授来处理。后来的事情姐姐你都知道啦。”  小路朝虞香珠一摊手:“我说完了。姐姐请付钱。”  “说得很好。”虞香珠很大方,给了小路十二文钱,“姐姐还想劳烦你一件事。”  “可是帮着照料嘉盛公子,若他有什么事便去告知姐姐?”小路说。  咳,和直接了当的人打交道的感觉,似乎又好又不好。  “姐姐不用担心,每次银钱两讫,对你我都好。”小路说。  书院的门随着他的话紧紧关上,留下虞香珠哭笑不得。  不过那常公子便是闻了香料,神智混乱,也不至于将衣衫都脱掉呀。难不成是趁常公子沐浴的时候,表哥将香料浸在常公子沐浴的水中,这才致常公子发狂的?  虞香珠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从小路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略经过,却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晚的真相,只有常轶群和表哥才清楚。  但二人又不约而同遮掩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呢?  话说秋花回到张家,张淑婉问她:“可是将衣衫亲手送到四弟手上了?”  秋花道:“禀姑娘,奴婢已经亲手送到小公子手上。”  张淑婉笑道:“也不知道四弟可喜欢我做的春衫。”  自家姑娘不过是问问而已,秋花像往常一样回答她:“姑娘如此用心做出来的衣衫,小公子定然喜欢。”  说完这事,秋花又和姑娘说起在书院碰到虞香珠的事。  “她家还养了猫儿?”张淑婉漫不经心道,“以前可不曾听说。”  但主仆二人不过就是说说闲话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于她们而言,虞香珠不过就是售卖香料的一个陌生人,和街上其他的摊贩、店家没有什么区别。  给四弟送了亲手缝的衣衫,张淑婉照旧要到陈氏房中禀告一下。四弟张南是伯父伯母的幺儿,平日里就十分受疼爱。  张淑婉刚进了陈氏的房中,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李管事匆匆赶进来:“太太,怀熙公子来了。”  陈氏忙道:“快快请他到花厅吃茶,哦,再上些极好的点心。”  张淑婉插嘴道:“伯母,上回姑姑不是说,很是喜欢我们新做的点心,不妨让蓝妈妈再做一些给表哥拿回去。”  陈氏笑道:“好好好,我这便差人告诉母亲,说怀熙来了,让蓝妈妈做好吃的。”  李管事却说:“怀熙公子说,他坐一会便回去了,不能多留。”  张淑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表哥这么快便回去了吗?”  陈氏笑道:“你表哥忙着呢,若是有空,定然会多留的。”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暗骂自己竟丝毫没有觉察,她这侄女,竟像是对怀熙起了别的心思。  这可不行,陆家如今虽然不怎么样,可她的外甥陆怀熙却不是侄女能配得上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0回 茶叶 奔波了一路,昨晚又忙到极晚的陆怀熙,仍旧精神奕奕。  舅父舅母对他素来慈爱,陆怀熙见到舅母陈氏,给舅母请安。  陈氏见他风尘仆仆,但礼仪仍旧不忘,心中更是替张淑婉叹息几分。  她拿余光睨了一眼张淑婉,后者正光明正大的看着陆怀熙,眼中尽是仰慕之情。  “怀熙这是有何事?”陈氏问陆怀熙。她这外甥很务实,虽是陆家人,却没有沾染半分陆家人的那种眼高手低的臭毛病。  尤其是陆承慎,整日酗酒,亏得两个儿子却不似他。  陆怀熙手中捧着一个瓷罐,神情落落大方:“舅母,这是阿娘交给我的庄子里种植的茶树所采摘的茶叶,还请舅母过品尝一二。”  陈氏早就知道陆怀熙一直在折腾茶树,眼下见他拿了茶来,心中想着,便是这茶不好,她也要说好的。  若是不行,张家就将他种的茶都收了,好让他增加自信心,顺便也补贴一下小姑子。  如今离州城里流行的是点茶,不直接将茶放进釜中烹煮,而是要先将茶饼碾碎,再用微沸的水冲点入碗。  陈氏要下人取来茶具,陆怀熙却道:“舅母,外甥家中还有要紧的事,就先告辞了。”  陈氏知道陆家的臭规矩甚多,也不强留他:“有事我会让李管事去找张春的。”  陆怀熙正要走,忽然问陈氏:“今日外甥见舅母,觉得舅母气色比起此前好许多,不知道舅母是请了哪位医工调理身子?外甥也好抓些药回去给阿娘。”  “哦。这个啊。这还得感谢你表妹淑婉,她自外面的香料铺子里买了香品,每晚焚烧片刻,我竟能晚晚安睡了。对了,你阿娘不也总是睡不好,快快拿些家去,让她也用一用这好东西。”  “香品?”陆家虽没落了,但陆怀熙还是知道香品的。以前祭祀或是议事时,族人也常放些香品到鼎式炉里焚烧的。那些香品味道极为独特,余香绕梁,不过因为香品价值不菲,这些年便糊弄着,只丢些艾草、香茅等进去焚烧。  说话间陈氏已经让下人去取香品了:“若是用着好,只管差了张春来拿。”  “这如何总让舅母破费?舅母不妨告诉外甥那香料铺子在何处,外甥自己去买。”这些年外祖家总竭尽全力的帮着自家,陆怀熙心中是十分感激的。可外祖家没有道理一直帮着自家呀。  “也好。”陈氏想了想同意了,“这次你来去匆匆,你外祖母还在佛堂做功课,也没来得及给她请安,你常出来,也是好的。”  陈氏说着,将头转向张淑婉:“淑婉,你且将那香料铺子所在之处告知你表哥。”  张淑婉原来还想着借着这香料铺子和表哥多些接触呢,如今陈氏发话,她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告诉陆怀熙:“表哥,那香料铺子就在喜鹊街上,店家姓虞。”  喜鹊街陆怀熙并不曾去过。  他点点头:“好,我记下了。多谢表妹。”  张淑婉一阵难受。陆怀熙说话的时候虽彬彬有礼,但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陈氏注意到侄女神情郁郁寡欢,但陆怀熙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带着张春急匆匆的离开,昨日考核的结果会在下午颁布。  陈氏敲打张淑婉:“淑婉啊,此前我让李管事帮着打听了一些青年才俊的情况,他说已经有些眉目了,待你祖母做完功课,我们便一起到她的荣养堂去听听。”  “好。”张淑婉强颜欢笑,“那伯母,侄女来点茶罢。表哥拿来的茶叶,定然是极好的。”  张淑婉如此想得开,陈氏很高兴:“好,今儿就尝尝婉儿的手艺。”  其实一个少女痴恋男子,哪有如此能轻易放下?张淑婉不过是想,只要陆表哥一日没有定亲,她就一日还有希望。  张淑婉在点茶上的确颇有造诣,行云流水般的将茶点下来,递给陈氏:“伯母请尝。”  陈氏一尝,眉头轻蹙又舒展开来:“此茶入口先涩后回甘,倒还算过得去。李管事,你也来尝尝,再给怀熙一个好的价钱,将他茶园里的茶都买下,免得他还要偷偷的找人买茶。”  “是。”李管事赶紧应下。  陈氏又叹了一声:“这孩子,不容易。若是生在别处,定然成就不小。但偏偏是生在那迂腐透顶的陆家,他若是想飞,说不定陆家还想折断他的翅膀。”  张淑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道:“伯母,您的香品给了姑姑,您余下的就不够用了,不如明日,我让秋花再去虞家香料铺子拿一些。”  “淑婉真是细心。”陈氏笑道,“这次再拿,可得要给钱了。青妈妈,你快去我的私房里取钱给淑婉。”  张淑婉正要拒绝,陈氏摆摆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什么体己钱,都攒着做嫁妆罢。”  张淑婉的脸色又白了白:“婉儿都听伯母的。”  陆怀熙压根不知道舅母处处替他着想,还替他拦了一场姻缘。他带着张春赶回陆家,等待着下午考核结果的颁布。  还有一点空余的时间,他带着舅母给的香品,到了母亲的屋子。  张氏听说是大嫂给的香品,当即便叫下人取来香箸,夹了一点出来闻。  “还是大嫂懂我。”张氏笑道,“我竟是有好些年没闻过这般好闻的香品了。这是从京师拿回来的罢?”  陆怀熙心中有些惭愧,他竟是不省得阿娘如此喜欢香品。  他摇摇头:“阿娘,这香品乃是喜鹊街上一间香料铺子所售卖的。”  “喜鹊街上的香料铺子?”张氏细细回想着,“喜鹊街上倒是有那么一间买香料的,但那时候卖的香品似乎很一般。阿娘还记得,当时离州城里很流行佩戴各种各样的香囊,为了寻些特别的香囊,我还跑了好些香料铺子呢。不过很可惜,离州城里比不得京师,所制的香品也远远不及。”  说起以前未嫁时的时光,张氏脸上浮起别样的神采。  陆怀熙心中有些难受。他是男子,能时常往外面跑,可阿娘受着陆家家规的约束,这辈子却只能窝在后院度过。他越发暗暗的下了决心,他定要争做这家主,将那些不合理的家规给废除了。  “阿娘且放心,孩儿得空便往那香料铺子去,多给阿娘买些好的香品。”陆怀熙说。  张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虽然嫁了一个不靠谱的丈夫,却得了两个好儿子。  下响,陆家议事厅里挤满了人。  陆怀享又和陆怀熙咬耳朵:“你看怀铭哥和怀意,他们二人脸上都写满了得意之情。”  陆山风叔公站起来,宣布道:“第一名,怀意。”  陆怀享顿时惊愕万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1回 陆家家规 便是陆怀铭得了第一,陆怀享都没有如此惊讶。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这陆怀意整日跟在陆怀铭身后,就是个狗腿子一样的存在,谁能想到,他竟然一举夺魁呢?  陆怀铭脸上的神情更难看。  陆怀意不仅背刺他,还隐藏实力。此前陆怀意说的那些话,全成了锋利的刀子,扎向他的心。  “肃静!”陆承厚沉下脸来,“有些人技不如人,便要好好反省自己!”  人们总算噤声。  “怀铭、怀熙,并列第二!”陆山风又宣布。  陆怀享脸上的神色总算好了些:“怀熙哥,你第二名咧。”  陆怀熙的目光落在陆怀意脸上,陆怀意脸上的得意之色难以遮掩。  陆怀意成了这次考核最大的黑马。他爹陆承行像是十分震惊,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竟得了第一。  陆承行是陆山衡的四子,早早的就知道自己决无可能做家主,是以将精力都放在生孩子上。他共有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其中最大的儿子是陆怀意,最小的女儿则还在襁褓中。  震惊之后,陆承行拍着陆怀意的肩膀:“怀意,好样的,给阿爹争光了!”  此次考核,共有十人不合格,也就说,接下来竞争的还有一百一十人。  陆怀意一脸的志满意得。  陆怀铭不作声。  陆怀享给陆怀熙咬耳朵:“那厮怎么这么讨厌。”  “好了,现在开始今天的考核。”陆山风宣布。  人群一阵骚动,没想到第二场考核会来得这么快。  “今日的考核,仍旧以一炷香为限,默写《陆家家规》。”陆山风说。  竟是默写《陆家家规》?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欢喜的人早就知道,每次竞选家主,默写《陆家家规》是必然考核的。而忧愁的人是担忧,这《陆家家规》,虽自子孙五岁起,便要背诵的,可怕就怕自己有些地方给忘了。  考核的人开始入场,其他的人则被赶到外面。  陆承厚脸色严峻:“倘若有作弊者,押入祠堂,家法伺候,并扣每日口粮一半。”  在并不富裕的口粮上还要扣一半,人们哪里还敢作弊。  但一炷香刚点燃没多久,便有人抓耳挠腮的。陆山风很明白,这是提笔忘字了。  他的目光落在陆怀意、陆怀铭和陆怀熙三人身上。  陆怀铭和陆怀熙一向努力,陆山风很清楚,可这陆怀意,竟成了最大的黑马……  但见现在,陆怀意握着笔,十分顺畅地默写着。  明明以前,陆怀意背诵家规时磕磕碰碰的,可现在竟这般胸有成竹。陆山风想,若是陆怀意最后成了陆家家主,还不知道是如何的雷霆手段。此人,城府太深。  陆怀熙静静地默写着。  当他写到“女子满十岁,不可往邻家及外家去,日在闺中习女红,以纺纱织布为业;家中妇女不可探亲寓宿、不可看搬杂剧、不可往庙观街市烧香看灯……”时,心中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如此家规,历经百年之后,演变得越发的严苛,到了他祖父时,竟直接拘禁着女子不可出门子。  陆怀熙对他雷厉风行的祖父有敬意,但更有质疑。  伯父虽不成气候,但陆家实则上从祖父那时起,就已经不行了吧。  一炷香燃了五分之四,陆怀意停下笔,自信满满。  陆怀铭、陆怀熙和他并排,丝毫不受影响。  直到香快燃尽,陆怀铭和陆怀熙双双停笔。  香燃尽,陆承厚沉声道:“停笔交卷!”  有人哀嚎:“家主,我还有好几个字……可否通融一二……”  呵,他们毫不留情地要取代自己时,也没有通融啊。陆承厚板着脸:“若再不停笔,一样家法伺候!”  那些人只得忿忿停笔。可能怪谁呢,自己技不如人。  陆山风宣布:“后日未时,所有考生到此集合,进行下一场考核。”  有人大着胆子问:“山风叔公,下一场考核是什么呀?”  “无可奉告。”陆山风扔下四个字,和其他的族老一起走了。  “若是再打探试题,家法伺候。”陆承厚睨着那人说。  陆怀熙一出去,陆怀享便迫不及待的问他:“可有把握?”  “有。”陆怀熙说。  陆怀享睨了一眼陆怀意:“他似乎胜券在握。”  “若是他次次皆是真才实学,我便输得心服口服。”陆怀熙说。  “哥,你这就认输了?”陆怀享简直要跳脚,若是让那家伙当了家主,他,他便是挨家法也要脱离陆家!  “当然不认输。”陆怀熙大步往外头走去。  “哥,你去哪里?”陆怀享追上去。  “喜鹊街。”  喜鹊街上,虞家香料铺子里,姚三娘和蒋韵正在忙着缝制春衫。  二人这一日一心一意的赶制春衫,蒋韵年轻些,手脚麻利,已经快给沈嘉盛缝好了一件中衣。  姚三娘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看着蒋韵笑道:“表妹的手脚可真麻利。”  蒋韵忽然想起什么:“这衣衫做了,鞋子也得做呢。表嫂,这缝制香囊的活儿,会不会耽搁了?”  “不打紧。”姚三娘安慰她,“前两日我们不是缝制了好些,够香珠儿用的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蒋韵发现姚三娘是虞家里最没心没肺的,她对香料也不是很了解,外面就靠虞大郎和虞香珠支撑着。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吧。蒋韵心想,怪不得表嫂看起来比她的年纪要年轻多了。  比起自己,表嫂可真幸福啊。  虞大郎走进来,笑道:“这天儿都快黑了,今儿就先到这里吧。”经过几日的休养,虞大郎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竟是又一日过去了。”姚三娘望望天色,将东西都规整好,“我也该炊饭了。”  “表嫂,我帮你。”蒋韵此时已经有眼色许多。  外面虞香珠正专心致志的研磨着做香囊的香料,忽地听得一道男声朗声问道:“此处可是虞家香料铺子?”  虞香珠下意识的抬眼,看到三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  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站没站相,一双桃花眼直往她身上瞟。  虞香珠立即警惕的将手放在装有迷香粉末的抽屉上,万一这些人要来强的,她就对他们不客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2回 凶巴巴 “正是,你们有何事?”难不成是常家找茬来了?若是如此,哼哼,待会便叫他们尝尝浑身难受的滋味。  陆怀熙莫名的看着虞香珠,不明白这店家姑娘为何见了他们,竟是像一只浑身戒备的猫儿一般,露出锋利的牙齿。呃……不对,他怎么可以如此失礼,将初见面的陌生姑娘想象成猫儿呢?  趁着店家姑娘还没有对他们伸出锋利的爪子,陆怀熙赶紧道:“姑娘,我们是来买香料的。”  “买哪一种香料?”虞香珠的手仍旧放在抽屉的拉手上。  “就这种。”陆怀熙忙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好的香料,嘴里解释着,“我舅母说用着很好,我便想着,也给我阿娘买一些。”  原来是真的来买香料的。虞香珠松了一口气,这才定下心神,迅速地打量了陆怀熙一下。  年轻的男子身量挺高,生得相貌俊朗,眉毛浓黑,鼻子很挺,唇角微微勾起,挂着客气的笑容。  比起他旁边那个桃花眼的,看起来要正经许多。  陆怀享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这店家姑娘,看人的时候,咋这么瘆人!  虞香珠不紧不慢的将目光调回来,接过香料,只闻了闻,便省得这是她自己制作的香料。  陆怀享也凑过来:“这香料究竟有什么好,让你急巴巴的,都快到用饭的时候了还跑出来买。”  “过几日可能不得闲,这香料我只从舅母处拿了一些,便想着多给阿娘再买上一些。”  “可你方才不是说,叔母还没用过呢,怎么知晓好不好?”陆怀亨说。  虞香珠看看陆怀享,又看看陆怀熙,而后果断地开柜子,拿出银叶罐:“这位小哥,若是令堂夜里睡不好,用此香最是合适。”  “这一罐,价值几何?”陆怀熙问。  “一缗钱。”  陆怀享倒吸一口气:“竟这般值钱?!”他的钱袋里,拢共才十文钱!这小姑娘一张嘴上下一碰,就敢开价一缗钱!  “哥,你可要三思啊。”虽然不是自己出钱,但也怪心疼的。况且,他怀熙哥有一缗钱吗?  陆怀熙还真没有一缗钱。他向来省得香料价高,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值钱。  他脸上微微浮起一抹可疑的红:“店家,假若我只要一百钱呢?”  “那我便给小哥称量一百钱的。”虞香珠看着年轻男子脸上的一抹红,也有些吃惊。又不是人人都买得起一缗钱的香料,可这小哥为何感觉好似很羞愧?是因为不能买更多的香料给他阿娘用吗?他倒是挺有孝心的呢。她的目光落在陆怀熙半新不旧的春衫上,心中又想,不如待会多给他称一些罢,不收他的钱。  “那劳烦店家,给我称一百钱的罢。”陆怀熙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哥,你还挺多私房啊!”陆怀享笑嘻嘻的说。  听说三叔母外家时常补贴三叔家,三叔家又只得两个儿子,是以这吃穿用度都比他们陆家其他人好上那么一些。  陆怀熙没跟陆怀享玩笑,而是叫张春取过钱袋,认认真真的数了一百个钱。  这次是他想当然了,昨日匆匆离家到庄子上,没带许多钱。给庄子上的佃户买糕点又花了两百多,这手中便没多少钱了。  虞香珠问陆怀熙:“家中可有银叶罐?”  “有。”陆怀熙忙应道。  虞香珠道:“小哥家去,便将这香品放在银叶罐中储存。这如何熏香品,小哥家中人都懂得罢?”  这个问题让陆怀熙心中又有些酸楚。他记得小时,阿娘是时常熏香的,后来家族的情况越发不行,阿娘便不敢再熏香。  “我阿娘懂得的。”  一百钱的香品并没有多少,好像昨儿吃的肉那般少,陆怀享看得眦着牙,摇着头,但没有出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虞香珠目送着三人出门,恰好阿爹走出来:“客人送走了?”  “送走了。”虞香珠说着,将柜子锁好,然后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本帐册来。  “阿爹,这几日我清点了一下,有些香料也该买了。”  “也正巧我腿脚好得差不多了,明儿我便出发采买。”虞大郎说。  有好些香料可不是在离州城里便有卖的,尽管以前外祖父经营多年,大部分的香料都能够通过大商行便能买到,但还有小部分的香料需要自己去采买,甚至亲自去采摘。  虞香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道:“阿爹,如今我们不是和钟源合卖香料吗?若是可能的话,我想将采买香料这部分也交给他。”  虞大郎有些意外:“可他才回来没多久……”  倒也不是他信不过钟源,而是钟源的确离家太久了,更有上一次离家数年不回的行为。  “只是一部分。”虞香珠说,“阿爹可还记得,上回我们请大商行采买金颜香,大商行坐地起价的事情?”  虞大郎当然记得。经营小生意不容易,经营香料铺子更不容易。金颜香虽是产自外国,可也在大周卖了好些年了,货源向来稳定,上次不过听说外国刮了一阵风暴,大商行立即起价十倍。  十倍啊!大商行的确也太过分了!  虞大郎有些犹豫:“交给他没有问题,可他能行吗?”  “他会想法子的。”钟源的野心可是比她还要大。虽然她不知为何,但就是能感觉得出。钟源像是迫不及待的想变得强大。  “先看看这次,他卖香囊卖得如何吧。”虞大郎还是比较保守的。  “好。”虞香珠比虞大郎更期待。  虞家父女正商量要事的时候,陆怀熙三人刚出了喜鹊街的街口,张春便说:“熙公子,那店家姑娘昨儿奴婢见过。昨儿也是在这条街上,她和另一个姑娘卖糕点。奴婢还将她们的糕点全买了呢。”  陆怀享笑嘻嘻道:“那不挺好,昨儿和今儿,熙哥哥的私房钱全给了那位凶巴巴的姑娘。”  陆怀熙止了脚步,看着陆怀享:“凶巴巴的?”  陆怀享撇撇嘴:“怎地不凶?方才进门时,你没瞧见,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了。”  原来只有他感觉那店家姑娘像一只猫。被人侵犯了地盘的猫儿。  陆怀熙横了他一眼,陆怀享丝毫不觉:“哥呀,她那般凶巴巴的姑娘,做的香品能好吗?你敢给叔母用?”  “你若再多话,以后我出门不带你,有肉也不给你吃。”陆怀熙冷漠无情地说。  陆怀享立即闭嘴。出门不带他还可以,但没有好吃的肉吃可是太难了。  说话间已经到陆家的牌坊前,陆怀享眨眨眼:“哥,那可是三叔父?”  还真是他爹陆承慎。  陆承慎笑嘻嘻的走过来:“怀熙,你这次去你外祖家,就没给阿爹带些好玩意回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3回 使的什么计 “三叔父。”陆怀享喊了一声陆承慎。  “阿爹。”陆怀熙的声音里丝毫没有感情。  “奴婢给姑爷请安。”张春说完,赶紧离得远一些。他这姑爷,表面上是笑脸相迎,但实则上连他的钱袋子都不放过。  陆承慎一点都不在意,笑嘻嘻的揽着陆怀享的肩:“好侄儿,你们方才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就到处逛逛。”陆怀享也笑嘻嘻的说,“侄儿若是有了好东西,能不记得三叔父吗?”  “还是怀享心里有我啊。”陆承慎一边说着,一边睨着陆怀熙。  陆怀熙却直视着他:“阿爹,我们赶紧回去罢,这晚饭应是差不多时辰了。”  “急什么。”陆承慎的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怀熙啊,你说你,和你怀铭哥争什么呢?他是你亲堂哥,他当了家主,还能不想着你?”  竟是为了劝说他放弃争夺家主而来。  陆怀熙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陆怀享见状不妙,赶紧和稀泥:“三叔父啊,可是怀意不也跟着争夺家主之位吗?三叔父怎么不去说服他退出?”  “怀意又不是我的亲儿子,我能管得着他?”陆承慎瞪着眼说。  好像也有道理。  “我不会退出的。”陆怀熙说。  “你忤逆亲爹,这是不孝。”陆承慎说。  在陆家家规里,若是子女不听父言,便是忤逆,便是不孝,若是亲爹有心治儿女,还可以请求家主请家法伺候。  “三叔父,怀熙哥还不至于不孝吧?”陆怀享明显也惊呆了。  “兄不听劝,弟还帮着,亦是忤逆。”陆承慎连陆怀享也不放过。  陆怀享顿时闭嘴。  陆怀熙凉凉开口:“阿爹今日又去酗酒了吧,不仅仅酗酒,还去遛鸟了吧?”  陆承慎赶紧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我才没有。”  陆怀熙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清冷,仿佛在看一件不成器的玩意。  陆承慎最是痛恨陆怀熙这样的眼光。明明他才是爹!可每每他这儿子,执拗地要去做一些事情时,就露出这样的目光!他倒是好,只管忤逆家主,可哪次不是他在后面帮着说情,家主的怒气才消散的!  “铛!”沉闷的钟声响起,简直就是救命的钟声!陆怀享松了口气:“三叔父,怀熙哥,我们快些回去用饭吧!”就算是他最讨厌的水煮白菜,酱茄瓜,他也愿意飞跑着去吃。  陆承慎也松了一口气:“好,怀亨,叔父与你一道走。”  说完不待陆怀享说话,便揽着陆怀享走了。  陆怀熙在后面看着他们走远,才将张春招过来:“你将香料交给太太。”  张春是三房养着的奴仆,并不与陆家人一道用饭。  张春应下,看着自家熙公子慢慢的走进去。  公子的背影,张春不省得看了多少次。可这次,他却是觉得公子的背影显得分外的孤单。  公子真可怜。张春想。  按陆家的规矩,每房的人都要按人头出一到三个人去干族里的各种杂活,陆家嫡系更是备受族人关注,每次有没有人去干杂活,都被人盯得紧紧的。  张氏养着将近十个下人,自然轮不到她去干活,倒是她身边的绿妈妈常去陆家大灶房里干活,而后将打探到的消息丝毫没有遗漏的告诉太太。  虽然不能出门子,但三千人的陆家那些事儿,有时候比外面的街市还热闹。不过因着家法的压制,是以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屋子里点了灯,张氏走着消食,绿妈妈在一边绘声绘色的说着打听来的事情:“……说是好些人好几顿没吃肉,将属于自己的份额都给了承疏和承合家……那承疏和承合家的婆娘,吃了肉,这奶水一下子就充足了,娃儿几日就肉眼可见的胖了。”  张氏听着,脸上微微笑着,没有做任何的评价。  不过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吐槽着:那大伯哥做得的确不如何,虽是大家族,要均分食物,可产妇和婴儿,终究是要照料一些的。也怪不得陆承疏一揭竿,陆家人就一呼百应了。  陆承疏……以前此人在族中毫无存在感,怎地这次就奋不顾身,宁愿被挨家法,也要做出这般行为呢?  张氏不愧是商贾出身,脑子也想得比别人多些。  “太太,张春托绿荷带了东西进来,说是熙公子孝敬太太的。”外头另一个婆子黄妈妈在门口说。  绿荷是张氏安插在纺织房的丫鬟,也是张氏的眼线。  陆家如今虽然还有纺织女红等,但向来只是自给自足。说实话,张氏也看不上陆家织的布,图案颜色甚少不说,那布料也略显粗糙。  绿荷一般不过来,过来也是因着陆家其他人有风吹草动,她过来汇报太太。  绿荷给张氏请安,而后低眉顺眼的说:“太太,大房有动静。”  “哦,什么动静?”  “这两日,大太太房中的丽儿说,她晚上歇工回去,大太太还让她帮着铭公子纳新的鞋底。这纳了鞋底,还要替铭公子做羊皮的短靴呢。她还说,这都春日了,怎地还要做羊皮的靴子。”  陆家嫡系,除了四房,其他三房的太太全是有厚重陪嫁的,都养着下人。丽儿就是罗氏专门派去纺织房做工的下人,身份和绿荷一样。  张氏挑眉,大嫂平时在众人面前与她交好,但私底下关系很一般。大房平时有什么动静,大嫂是捂得极紧的,决不会对外宣扬。这次却反其道而行,让丽儿将消息漏给绿荷。  是想警告她,千万敛了让怀熙争夺家主的心思?  呵呵,她偏不。  正想着,绿荷又道:“太太,那丽儿还说,过几日她暂时要回大太太房中去伺候,不在纺织房干活了。”  张氏这回是真诧异了,她大嫂使的是什么计?  “太太,这是熙公子孝敬给您的香品。”绿荷将帕子呈给张氏。  帕子里包着小小的香料。  张氏摇头:“我儿没钱了还想着娘。”  儿子的私房钱,都是这些年他自己折腾外面的田庄挣来的,都是辛苦钱。  张氏一直想给儿子补贴,但儿子不大愿意。  “既是儿子的孝心,那定要试试。”张氏说。  绿妈妈也懂得熏香,当即搬出尘封已久的香具,一边擦拭一边道:“熙公子是极有孝心的。”  当然,她的儿子最好。  一缕久违的香气缓缓的在屋中弥漫,张氏本闭着眼,闻得清婉的香气又睁开眼来:“此香品不俗,这数十年不出门,离州城里人才辈出,竟也有了如此妙哉的香品。”  陆家大房,罗氏的屋中,罗氏问丽儿:“消息都透出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4回 狗屎运 “禀太太,奴婢都透了出去。”丽儿说,“二房的小梅,三房的绿荷,四房的灵姑娘,奴婢都有意无意的说了。”  “很好,你做得很好。海妈妈。”罗氏吩咐海妈妈,从自己的私房里给丽儿赏了半角银子。  丽儿落落大方的谢过主母。  罗氏看着丽儿,这丽儿性子的确不错,办事又利落,若是放在外头,倒也能独当一面。  罗氏没让丽儿退出去,而是说起这两日争夺家主的事情。  “那三房本就算了,怀熙原本就不服气家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二房也素来不争不抢,可那四房,竟叫人出乎意料。以前铭儿总说怀意那小子跟在他后头,敬他仰他,是个好的。没成想竟是一条会咬人的蛇。”  海妈妈道:“可不是,真真是叫人吃惊。”更让人吃惊的是,那意公子第一场考核,竟然还得了头名。这简直是将铭公子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不过后面这句话,海妈妈没敢说出来。向来性情平和的太太,今儿愣是一个香囊都没绣。  丽儿不敢评判,只静静听着。海妈妈是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而她却是十年前才买回来的。  罗氏叹了口气:“罢了,人家若是要争,我们也阻止不了。对了,海妈妈这两日可曾瞧到了合适的小丫头?”  海妈妈摇头:“还不曾,这脑子灵活,还要手脚麻利的小丫头可不大常有。”  罗氏蹙了蹙眉:“这可如何是好,信上可说,县主不日便要启程了。”  “明儿老奴再去多跑跑。”海妈妈赶紧说。  “从明日开始,丽儿你只去半日纺织房,半日回来,让海妈妈教你些礼仪。”罗氏露出笑容来,“这伺候贵人,很不容易。不过县主身边定然有贴身伺候之人,你到时候便负责县主外面的事宜。”  丽儿心中吃惊,有县主要嫁给铭公子这件事竟是真的?她还以为此事是大太太捏造出来来诓其他人的呢。  她面上不显:“奴婢遵命。”  “好了,退下吧。”罗氏这些日子殚精竭虑的替儿子谋划前程,此事眼看着有了些许眉目,精神不由得松懈下来,露出疲倦的神色。  只是丽儿退下,海妈妈仍旧要近身服侍的。  “太太,此事真不用告诉家主?”  “不必,他那人,刚愎自用,我说的话,他是一个字儿也不会信的。”罗氏对丈夫十分了解。  只有县主真的大驾光临时,他才会信那么四五成吧。  陆家的巷子又深又长,有些地方还没有光。  一百多年前人口还不多,房屋还井然有序,还能开辟出后花园供人观赏,但随着人口越来越多,房屋也开始胡乱建造,至于后花园嘛,早就不知被谁家的房子给取代了。  外表光鲜、名头好听的陆家,里子一团糟。  丽儿转了个弯,便被人一把搂紧怀里。  来人熟悉的气味让她没有挣扎,而是压着声音,轻轻的捏了那人一下:“你也不怕被人瞧见。”  “被人瞧见我也不怕,我想你了。”那人说道,双手将丽儿揽得紧紧的。  丽儿任他搂着,看着不远处高高低低的屋檐,感受着男子的炙热。  “我大哥家这是出了什么绝招?”男子轻声问,“灵妹妹一将话转述给我,我就觉得不对劲。”  丽儿转过脸来,贴着男子的耳朵说:“大太太使了大招,给了铭公子说了一门顶好的亲事。”  “有多好?”男子像是很不屑的笑了。  “县主,是县主。”丽儿是个奴婢,也不明白县主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听太太和海妈妈的语气,那是十分高贵的身份,是皇亲国戚。  她不懂,但男子一定懂。  果然,她听得男子倒吸一口气:“他竟有那狗屎运?”  丽儿笑了:“公子怕了?”  “不怕。”男子迅速恢复嬉皮笑脸的神情,“他便是尚了公主,我也不怕。因为我有你呀。”  月儿拨开云雾,露出皎洁的脸庞来。男子这话一说,丽儿顿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她毫不犹豫的从袖袋里摸出方才罗氏赏她的银角子:“公子做大事,定然需要很多钱。”  “这可怎么能行?”男子十分拒绝。  丽儿将银角子塞进男子薄薄的春衫中:“将来公子做了家主,不要忘记丽儿便是。”  男子露出笑容来:“若是我忘了丽儿,定叫我遭天打雷劈。”  “你呀,可千万别乱发毒誓,会成真的。”丽儿赶紧掩住他的嘴。  …………  春风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虞香珠起来时,竟发现表姑已经在缝制衣衫了。  明日便是十五,表哥就要回来了。  虞香珠洗漱的时候,表姑和阿娘絮叨:“这去了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省得是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长高。”  阿娘便说:“要不我们做些酱菜肉脯,让嘉盛带去吧。”  表姑便哼了一声:“他那副样子,能愿意带去?”  虞香珠微微一笑,将帕子拧干,放在洗脸架上。  因着表哥明日要回来,阿爹决定先过了十五再出去采买香料。  又因着表哥明日回来,阿爹寻思着请工匠将抱厦修得高一些,宽敞一些,让表哥回来的这一晚睡得舒坦一些。  不过近日动工是不可能了,没有男人在家,工匠上门来也不方便,是以阿爹决定等他采买香料回来再修整抱厦。  父女俩一道去开门,刚卸下一道门扇,钟源就露脸了:“虞叔早,香珠儿早。”  虞香珠有些诧异:“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钟源笑着帮他们一道卸门:“我回来得快,自然是有消息啊。”  意思是,他拿走的那些香囊,都卖完了?  虞香珠看向钟源的目光不由得十分关爱。钟源如今可算是她的半个财神爷呢。看他好似又晒黑了些,没关系,待会她给他一种特制的面脂,让他涂了也不惧烈日。对了,若是他用着有效,那些小姑娘见了,自然是要抢着买的。虞香珠心心念念的,全是生意。  “这次拢共卖了两千五百七十六文钱。”钟源说,“其中有两千钱,我兑成了钱引。”  他将两张一缗钱的钱引拿出来。然后又将重重的钱袋子放在虞香珠面前。  然后钟源便瞧见,虞香珠的一双眼睛猛地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  但这些钱还不全是她的,有一部分是钟源的,还有一部分是原料钱,一部分是布料针线的钱,还有一部分要交给阿爹。  虞大郎叹道:“还是钟源有办法,不过短短几日,就将这香囊都卖出去了。”  钟源笑道:“近年来,咱们大周还算风调雨顺,老百姓手中有了些余钱,自然不拘于只吃饱穿暖,是以这香囊才能卖得好。”  倒也是真的,若是民不聊生、衣不蔽体,怎会想着买香囊。  虽然有些许地方遭了洪荒、旱灾,但不过是一部分地方而已。  虞香珠看了自家阿爹一眼。  虞大郎会意,这是要和钟源说采买香料的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5回 面脂香 “钟大哥,你可愿意,替我们采买香料?”虞香珠直接开门见山,“当然了,我指的不是在大周本国就可以采买到的香料,而是产自外国的香料。”  钟源深深地看着虞香珠。这个被他自小看大的姑娘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学辨香那几日,他从虞香珠口中知道,如今虞香珠用的好些香料,都是外国产的,大周压根就没有。  越是从外国进来的香料,价格越是昂贵,但若是制成香品,卖得的钱更多。盖因大周人,以能用到外国香料为荣。  若是完全摒弃外国香料,只用大周的香料,也不是不行,但虞家香料,很有可能……就这样了。  “以前我们俱是在大商行采买,但大商行店大,与我们没有契约文书约束,我们便很被动。”虞香珠慢慢地和钟源说。  她是要和钟源合作,借助钟源的能力,但并不是完完全全的被钟源牵着鼻子走。  他们是合作的关系,是共赢的关系。  “我可以尝试。”钟源笑道,“毕竟我如今只是一个货郎。”  大商行一般都是有自家的船只,或是以钱入股,这才可以远渡重洋的将外国的货品带回来。  “不瞒钟大哥,其实以前我外祖父曾尝试过自己出钱出力,雇佣伙计到船上去远渡重洋,亲自采买香料,但只实行了一回,就被离州的大商行婉拒了。从此之后,我们就只能从大商行手中采买外国的香料。”  钟源挑眉:“你的意思是,只要绕开离州的大商行,或者可以登上其他州城商行的船只?”  “我是这么猜测的。或者,只要钟大哥不用我们虞家的名义,便能畅通无阻。”  钟源再度挑眉。这听起来很像是同行之间相互嫉恨才使的手段。离州城不大不小,香料铺子也有那么五六间。虞家香料铺子算是比较有名的一间,但并不是最有名的。虞香珠不说,他还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  “过几日我去探探。”钟源只说。  “好。对了,这是面脂香,你拿些回去搽。”虞香珠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香盒,“你都晒黑了。”  “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还能怕晒黑?”钟源有些些拒绝。  “不光是给你用的。你若是用好了,就是面脂香的活招牌。”虞香珠很认真地说,“这几日我多做一些面脂香,让你拿去卖。对了,你可记得搽啊。”  虞大郎呵呵笑:“没错,虽是男子汉,但也要保养啊。”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钟源将香盒笑纳了,却是有些遗憾道,“最近天气不错,我还想着约你和祝清一起到城外踏青呢。”  “去去去,不过是做面脂香,我也能帮着做。正巧明日嘉盛休沐,你们正好一道去踏青。”虞大郎赶紧说。  虞香珠想了想,答应了:“好。”  钟源走后,父女俩照旧算账,最后虞大郎将三百七十六文递给女儿:“明儿踏青,咱们不能花别人的钱,也不能小气。”  虞香珠笑眯眯的将钱都拔进自己的荷包里,啊,钱袋沉甸甸的可真踏实。  “女儿省得了。”  明儿才踏青呢,今日还可以做很多面脂香。  阿爹腿脚已经好利索,看守铺子不成问题。虞香珠便专心致志的在正房里熬制面脂香。  这面脂香倒也不是看到钟源才想起要做的。前两日她便准备了。鸡舌香、藿香、苜蓿、兰香用新绵包裹,放入暖酒中浸渍两晚。胡麻油两分、猪胆一分放入铜锅中,再调入浸过香的酒,开始煎煮,沸腾数次,再用小火微微煎制。煎制至水干,放入少许青蒿上色。  这种面脂香,不光可以用来润脸,还可以搽在头发上,让枯黄的头发变得滋润。加入丹砂,便是唇脂。  做香不光要懂得方子,还要讲究耐心。  光是煎这面脂香,便足足要一日的时间。  秋冬还好,守着小炉子只觉得暖和,若是炎夏,定要生出痱子来不可。  也怪不得外祖父特特劈出两间正房来制香。  正房较高,宽阔通风,对制香的人比较友好。  虞香珠守了半日,期间也是姚三娘送了点心进去,她连门都没出。  姚三娘刚坐下来,蒋韵便惊讶地说:“原来制香要这般费功夫。”  “可不是。”姚三娘又夸起自家女儿来,“当年她不过才四五岁,就能守着铜锅,好半天没挪脚。”  姚三娘时不时的就夸女儿,蒋韵已经习惯了。  她叹道:“也不省得,我们香珠,以后花落谁家。”还有这一门制香的手艺,这份不小的家业。  姚三娘笑道:“还能花落谁家,香珠儿以后是要招婿的。”  “说起招婿,表哥表嫂可有看中的公子哥?”  “还没有。毕竟这离州城里想做赘婿的并不多,特地寻上门来的,我们又觉得不合适。”想当初,她亦是挑来挑去,都快成半老徐娘了,才碰上的虞大郎。  女儿既然也要招赘婿,这标准便不由自主地比对丈夫。  姚三娘嘴上虽是急的,但心中却似明镜:好的姻缘是急不来的。她之所以催女儿多出去逛街,是不想女儿步阿爹的后尘。  这祖孙俩,一调制起香品来,便走火入魔似的。专心致志的调香固然好,可也得顾及身体啊。  蒋韵刚来没多久,到底是没好意思在表嫂面前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只道:“香珠才十六,也不必急的。”  这年头,女子十七八成婚的很多。  虞大郎走进来:“香珠儿出来了吗?”  “没呢。”姚三娘应道,“可是有什么事?”  “外头来了个小童,非说要找香珠儿,问他有何事,他又不肯说。”  “小童?”姚三娘认真的想,“可是这附近哪一家的孩子?”  虞大郎摇头:“他不肯说。罢了,我进去换她出来罢,这都煎了快一日了,女儿也累坏了罢。”  虞香珠并不累,只是守着炉子,衣衫被香汗沾湿些许,又因她煎的是香品,是以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一股极为浓郁的香气。  她都不必猜,便知道那小童定是古灵精怪的小路。  小路突然跑来找她,莫不是那常家又找表哥的麻烦了?  小路却是道:“姐姐,嘉盛公子让我来传话,说是明儿休沐他不回来了。”  噫?沈嘉盛好大的胆子,竟是连家都不想回了。  虞香珠怒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6回 定亲了 虽然表姑此前不同意他去书院,可后来不也给他缝制春衫了?便是表姑再不是,他也应该回来拿一下衣裳,顺便让表姑看一看他是否安好。  做面脂香时,表姑和阿娘的絮叨,她可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了。  她气腾腾道:“小路,我给你二十文,你将沈嘉盛叫出来。”  小路眼睛一亮,神色却还有些犹豫。  “再加五文。”  “小路听虞姐姐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路一口答应下来。  虞香珠刚要跨过门槛,祝清就来了:“香珠儿,方才钟大哥说,明儿去踏青,你看,我们要准备些什么好?咦?你这是要出门寻我吗?这小童是谁家的?”  来不及和祝清解释了,虞香珠一把挽着她:“走,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祝清还以为虞香珠要去买什么香料。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有好些香料是可遇不可求。  虞香珠挽着她时,祝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香珠儿,你又做面脂香啦?”  “没错,我方才已经煎制得差不多了,明儿我给你带一盒。”  “香珠儿,你真好。但我不能再要了。”祝清拒绝道。这面脂香可不便宜。  “怎么不能再要,就权当我给你添的妆。”虞香珠看着小路,那孩子腿虽短,但走得可真是快啊。  “明年才出嫁呢。”祝清说,“可是你已经给了我好些东西了。”虞家是比她家情况好一些,但大部分的钱都压在香料上,祝清是省得的。  “大不了,你再多给我做些点心呗,我爱吃。”虞香珠说。  “好好好。”祝清连忙道,“不过香珠儿,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说话间,二人已经跟着小路,穿过了几条街巷。  虞香珠这才告诉祝清:“前些日子我表姑带着表哥投奔我们家,我表哥沈嘉盛去了书院上学,明儿休沐了,我要请他和我们一道去踏青。”  “原来如此。”祝清表示欢迎,“那可得带着他好好感受离州城外春日的风光。”前阵子虽然她没有出门子,但早就听阿娘说了,虞家多了一对母子,是虞叔的表妹和表外甥。  离州城虽然偏远了一些,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平淡,但城外的风光还是尚可的。这时候的野菜,尤其的多。  也不知道小路怎么说服的沈嘉盛,还是沈嘉盛觉得还是要和她说一声,总之虞香珠和祝清到书院外面时,沈嘉盛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斓衫,应是书院发的学生服。他戴着头巾,面如冠玉的站在那里。  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虞香珠想。沈嘉盛身上有文人的气质。  虞香珠没有立即质问他,而是给他介绍祝清:“表哥,这位是祝清,我的好姐妹。”  沈嘉盛疏离而有礼:“祝姑娘,在下沈嘉盛。”  “沈表哥好。”祝清嘴很甜,跟着虞香珠喊表哥。  沈嘉盛神色微动,似乎是想纠正祝清的叫法,虞香珠开口道:“表哥,明日我们去郊外踏青,你看要我们要备些什么好?我听说你们读书人爱带着炉子去郊外踏青,顺道煮茶话春耕呢。”  沈嘉盛看着虞香珠,虞香珠也笑盈盈的看着他。  姑娘的杏眼圆又大,又十分的清亮,带着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他有种感觉,若是他说不回家,她定然不会轻易放弃。  “带着炉子也好。”沈嘉盛慢慢地思索着,“我很少踏春,你们作主罢。”以前是身体不好,现在是想抓紧时间发奋读书。不过……罢了,就玩乐一日,应是不甚要紧。  两位姑娘对踏春很有经验:“不仅要带炉子,还要带篮子,点心,小铲子,香囊,水囊……”  沈嘉盛跟在二人后头,听着她们嘀嘀咕咕的说话,然后像两只忙碌的老鼠,跑进一些店里,买了一些东西。  日头渐渐偏西,到底还是春日,虽有夕阳余晖,但夜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凉意的。  说实话,离州城比起江州城,并不那么繁华,甚至还有一种破败的感觉。  但离州城有人容纳了他们,他甚至还能继续读书。  从此以后,离州就是他的故乡,而虞家人,就是他的家人……吧?  沈嘉盛默默地想着,忽然感觉到有几道关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猛然抬头,看到街边铺子前,有人正毫不遮掩的看着他。  是几个和阿娘差不多年纪的妇人。  其中一个笑道:“香珠,这位便是你家表哥了罢?”  虞香珠落落大方:“洪婶子、周婶子、唐婶子好,这位正是我家表哥。”  沈嘉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回到了喜鹊街。他怎地就跟着她们回来了?  沈嘉盛又感觉被几道目光给梭了一遍。  不打招呼似乎不大礼貌,沈嘉盛跟着虞香珠叫了一遍那几位妇人。  “哎,哎。”那洪婶子笑眯眯的应着,一点都不遮掩地夸沈嘉盛,“香珠的表哥生得的确俊俏。”  虞香珠闻言,心中警铃大作。这几位婶子,可都是喜鹊街上有名的泼辣店家,虽会夸人,但也会骂人。这忽然的就夸赞沈嘉盛,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周婶子紧接着就问了:“沈家表哥还没有定亲罢?”  她就省得!这几位婶子家中可都是有好几个女儿的。  虞香珠赶紧道:“我表哥早就定亲了。各位婶子,我们便先家去了。”  她给沈嘉盛示意,三人脚步飞快,离那三位婶子远远的。  祝清却不明所以:“沈表哥真的定亲啦?那……”虽然她足不出户,但阿娘和她说得明明白白,沈家母子是逃荒来的,出现在喜鹊街上的时候,和乞儿无异。假如真的有未婚妻,那沈表哥的未婚妻会不会嫌弃他?  “骗她们的。”虞香珠松了口气,又吩咐沈嘉盛,“表哥以后务必要远离方才那几位婶子。”  那也没有必要骗人。沈嘉盛想这样说,但最后顿了顿,这句话还是咽了回去。咳,他不也骗了表妹吗?  “好。”他说。  “是钟大哥!”祝清惊喜的叫道。  钟源大步走过来,含笑看着他们三人:“你们一道去买东西了?可还缺什么,只管从我家拿。”  “一个小炉子,方便携带的那种,还有木炭。”虞香珠对钟源一点都不客气。  祝清忽然问沈嘉盛:“沈表哥,你都喜欢吃些什么样的点心?我做给你吃。”  祝清和虞香珠生得不一样,虞香珠生得脸圆圆,猛地看去,显得有些珠圆玉润。祝清是生得怯怯的,身子单薄,像邻家羞怯怯的妹妹。  她们二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呢?沈嘉盛忽然有些好奇。  但他一向内敛含蓄,并没有问出口,而是认真地回答祝清:“甜口的、咸口的,我都喜欢吃。”  以前他是喜欢吃甜口的,不喜欢吃咸口的。但是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便是野菜也生嚼得下。  祝清的眉眼一下子就亮了:“那我就做桂花糕,再做芋头糕。”  她快活地朝自己家走去:“我这就去准备。”  沈嘉盛望着祝清走远的身影,又看看虞香珠,不知怎地,心中的戾气消散了那么一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7回 桂花糕 “啪嗒。”一块桂花糕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渣渣。  随着桂花糕的掉落,屋中噤若寒蝉。尤其是不小心将桂花糕弄掉的陆仙。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地这般不小心?”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尖叫起来,开始责怪孩子。  这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四房陆承行的妻子小朱氏。  陆家二房陆承德的妻子亦姓朱,算起来还是小朱氏的堂姐,是以四房的朱氏,便被成为小朱氏。  小朱氏年纪最小,但若是和其他三位嫂嫂站在一起,却是最显老的。原因无他,当年老家主给前面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挑的好人家,这一来二去,有些族人便不依了,闹了几回,到老四陆承行时,小朱氏嫁进陆家,只有一抬嫁妆。那一抬嫁妆,还是小朱氏的娘家东凑凑拼出来的一箱鞋面。  小朱氏的娘家,穷得叮当响。  因为没有嫁妆,小朱氏雇不起下人替自己干活,每逢族里按户头出人做活,都是她自己去。  虽是这样,陆承行和小朱氏也没少生儿女。嫡系四房,就小朱氏生的孩子最多。  儿子生了五个,女儿生了四个,原本还有一个,小朱氏怀着孕的时候正逢公爹陆山衡病逝。她守了七天灵,吃了七天没油没味的素斋后,那一胎就滑掉了。  滑胎之后小朱氏也没什么好吃的,身体越发的瘦弱。  但幸得没过两年,长子陆怀意跟着陆怀铭做事,长女陆灵也长大了,能替她去干活,小朱氏这才松快一些。  可人口多,便是族里能保证衣食无忧,孩子们也天天喊饿。  这不,中午族里发下的桂花糕,她和丈夫都没舍得吃,省下来给孩子们分。谁知刚转头,二女儿陆仙就将糕点给弄掉了。  一股子火气冒上上来,小朱氏忍不住要吼。  大概是被族人骂惨了,那陆承厚总算有了点良心,今日让做了桂花糕,还能一人一块。  家里条件不好,阿娘天天骂人。  陆仙嘴一扁,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用手去撮那些桂花糕的渣渣:“阿娘,女儿错了,女儿错了……”  女儿哭得可怜,小朱氏并不因此心软:“这可是爹娘省下来给你们的。”她待会还要去做活,饿着肚子就足够烦躁的了。  一只大手将陆仙扶起来:“仙儿别撮了,那桂花糕,我们不要了。”  陆仙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到大哥陆怀意温柔的脸。  大哥回来了!陆仙顿时止了眼泪:“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大哥省得的,仙儿一向懂事。”陆怀意哄着陆仙,而后提起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这是我给你们带的桂花糕,你们敞开肚皮来吃。”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  小朱氏却有些不安地看着长子:“怀意,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怀意扶着阿娘在有些破的杌子上坐下,柔声道:“这是族人孝敬我的。”  小朱氏有些吃惊:“孝敬你?”  小朱氏本来就出身贫寒,嫁人之后又糊里糊涂的生了半辈子孩子,整天浑浑噩噩的过着贫困的日子。  长子参加家主争夺战,她当然是知道的。别人是羡慕她生了个好儿子,她更多的却是害怕。  尤其是长子这几年,她总觉得长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没错。”陆怀意心不在焉的哄着阿娘,“第一次考核,我得了头名,阿娘是省得的吧。这是他们孝敬我的点心。”这糕点其实上是他用丽儿给他的银角子买的。钱真的是好东西,可惜他没有很多。  她当然省得,她去做活的时候,有人朝她道贺,也有人朝她冷嘲热讽。  尤其是大房的那几个下人,目光像刀子一样,差点没将她的背给戳穿了。  “怀意,阿娘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你怀铭哥的。”小朱氏说,“可你这次,怎么就……”  “阿娘且放心。若是怀铭哥有真材实料,那家主之位旁人能夺得去?”  这倒也是。小朱氏和大侄子陆怀铭其实没说过几句话,但她是属于那种对权势不由自主的便心生敬畏的人。  陆怀意又道:“以后我可能会拿些点心回来,还请阿娘不要和其他人说。”  “我不说。”小朱氏是个胆小的,这样的事情巴不得瞒得紧紧的,又怎么会和旁人说。  陆怀意看向弟弟妹妹们。  “大哥放心,我们都不说。”弟弟妹妹们异口同声。  交待好家里人,陆怀意离开自己家房子。  走到半道,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轻嗤了一声:“又破又旧又小的房子,也配称大族?”  他虽然没出过远门,但离州城里新晋豪绅的房子他是见过的。  旁的不说,三伯母张氏娘家新盖的高阔楼房,将陆家比成了蝼蚁之穴。  他甚至听说,张家给下人吃的饭菜里,顿顿都有肉。  陆怀意敛了心神,大步朝外面走去。  家主之位,他势在必得。  “太太,急脚递铺新送过来的信。”海氏从外面回来,将信递给罗氏。  罗氏一看信上的字迹,有些不安。这是她手帕交的字迹。前几日才来了一封,怎地今日又来了?莫不是县主打听到陆家败落了,不来了?  罗氏也不用裁信刀了,直接将信封撕开。  海氏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家太太。  然后她看到太太脸色从严肃转变成笑颜逐开。  海氏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喜事。  “信上说,县主明日便要到离州城了。”罗氏笑眯眯地说。  竟这般快?可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她今日才教了半日丽儿些许简单的规矩,还有,县主真的要住他们陆家吗?  海氏心中是起伏跌宕。铭公子能和县主定亲自然是好的,可县主来了,会不会嫌弃陆家呢?还有陆家已经没钱了,如何能招待好县主?这县主金尊玉贵的,吃穿住行能看得上陆家的水煮白菜?  正想着,海氏忽地听得太太吩咐她:“海妈妈,将我私房钱取出来。”  海氏吃了一惊,虽说娶儿媳妇,婆母动用自己的嫁妆是人之常情,可八字还没一撇呢,太太便要动用自己的私房钱了?更何况,太太这些年补贴家主,补贴铭公子,那些嫁妆,本就没剩多少了。  海氏是个忠心的,当即劝罗氏:“太太,您看,要不将此事禀报家主……”  罗氏冷笑一声:“便是他知晓了,他也拿不出钱来。”  这笔赌注,她是下定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8回 热死的猪 用晚饭的时候,陆怀享痛心疾首地看着碗里那一丁点、几乎肉眼不可见的肉,随后毫不犹豫地一股脑送进嘴里。  有,总好过没有。  可明明今儿他才听说,猪场里有两头猪大概是因为春日炎热而暴毙了。  而族里不守灵、不食斋的时候,每天都要杀两头猪的。  既然有四头猪,这煮了分一分,每个人也能分到指头般大小的肉吧。还有猪的骨头,也是可以用来熬汤的吧?可他方才嗅了又嗅,这菜里是有一点儿猪油的味道,但绝没有骨头熬成的汤。  “诶,熙哥。”陆怀享又和陆怀熙咬耳朵,“你说,这猪是不是没煮完?”  往常他这样的问题,陆怀熙是不大理会他的。但这次,陆怀熙看着面前的饭菜,若有所思。  便是这两日天气有些暖和,但绝称不上炎热。  这猪竟然热死在春日里?不是病死,而是热死的?  这此中定有问题。  陆怀熙看了一眼陆怀享:“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又去香料铺子吗?”陆怀享想起那凶巴巴的店家小姑娘,不是很乐意去。什么香料做成的香品,竟然卖这么贵!  “不是。”陆怀熙摇头。  只要不是去香料铺子,陆怀享还是挺愿意跟着他熙哥的。  但陆怀享没想到,他熙哥带着他偷偷摸摸的去了猪场。  陆家虽然没落了,但能称得上大族,还是有些家底的。  比如族里就专门劈了地方来养猪。不过在城里只养了一百多头,剩余还有六百多头则养在城外。除了猪,陆家还养有牛羊鸡鸭鱼蚕等。可以说,陆家是自给自足的方式。若是人口不多,又料理得当,这样的日子倒还是不错的。  但现实是,陆家的人口越来越多,田地的多少却没变,收成更是一如既往的不多也不少,这日子便渐渐的入不敷出了。  “猪场?”陆怀享捂着自己的鼻子,“熙哥,我们去猪场作甚?莫不是你怀疑那两头猪死得蹊跷?”  虽然陆怀享看起吊儿郎当的,但脑瓜里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昨晚甚至还有些冷意,那两头猪怎地会被热死呢?”陆怀熙说。  其实陆怀享对于猪是热死的还是冷死的没有意见,他只希望碗里能多几块猪肉。  陆怀享恍然:“熙哥的意思是,有人把猪给害了?害猪的人,怕是也馋猪肉了吧?哈哈。”  陆怀熙没笑。前几年,他其实去过猪场做活的。  阿娘的陪嫁丰厚,三房都是下人去替主子干活,有些人便不愿意了,联名请示家主,要二房三房的人也去干活。  大伯很公正,当即拍板,让他去猪场喂猪。  他并没有不愿意,还很爽快的去了。  管猪场的是陆山野叔公,比大伯没多几岁,看人的时候笑眯眯的,一副慈祥的模样。  山野叔公已经管了二十余年猪场了,从年轻小伙变成了慈祥的长辈。山野叔公虽管着猪场,又掌管着杀猪的事宜,但人却极瘦,不像是私底下偷吃猪肉的模样。他的家人,也是一副瘦瘦的样子,这就证明山野叔公也没有将猪肉偷偷拿回去给自家人吃。  是以族人才放心地将猪场交给山野叔公管。  陆怀熙去的时候,山野叔公态度极好:“怀熙啊,你初来乍到,就帮着剁猪菜吧。”  陆怀熙并非四体不勤之人,书读得,菜刀也拿得。  他是真心实意的想着学习如何喂养猪的。  到底是嫡系的子弟,陆山野没给陆怀熙安排多少猪菜来剁,也就和人高的两大垛吧。  不过他剁猪菜的时候,负责熬猪食的承关和承高叔好像一直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大概是还不曾见过他干活吧。陆怀熙当时并不在意。  可当他剁完猪菜,想跟着到猪圈里看一看猪时,却被承关叔拦住了。  “猪圈太臭了,怀熙还是别去了吧。”陆承关说。  听起来像是在照料他。  陆怀熙笑道:“侄儿不怕臭。”  陆承关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让你别去,就别去。”  陆怀熙一怔。  他虽然是嫡系的子弟,可在陆家,辈分的规矩是很森明的。若是他没听承关叔的话,说不定转头承关叔就会说他不孝。不孝的罪名可大可小。小则被家主训斥,大则被家法伺候。  陆怀熙垂下头:“侄儿省得了。”  他在猪场里剁了两日猪菜后,山野叔公笑眯眯的说:“怀熙还是回去吧,叔公已经向家主禀明了,怀熙是读书人,将来是要跟在家主身边做大事的,在这猪场里窝着,不是埋没了孙儿吗?”  就这样,他剁了两日猪菜,又莫名其妙的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必做。  其实,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  猪场里有灯火,在明亮的月色中朦朦胧胧的。  陆怀享一把拉着陆怀熙:“哥,猪场里可养着狗,我带你从别的地方绕。”  陆怀熙有些意外:“你……”  “呵呵。有时候实在馋肉了,就来看看白白胖胖的猪,权当自己吃肉了。”陆怀享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尴尬的。  陆怀熙:“……”那方才说起猪场时,他捂什么鼻子!  陆怀享明显熟门熟路,领着陆怀熙从别的地方绕。  他还压低了声音说:“哥,其实之前来吧,我也觉得猪场有点怪,但我又说不上哪里怪。猪场虽然是属于我们陆家人的,但若是我们想要进猪场看看,山野叔公的脸色就不好看,更不允许。”  不光是猪场,还有陆家其他很多的地方,都是这样的。陆怀熙在心中想。  大伯的双眼早就被蒙蔽了,而他却不自知。  “哥,你说,山野叔公是不是怕我们把猪给吓坏了,这才不让我们进去。”陆怀享一直叽叽喳喳的。  “大约……是吧?”陆怀熙只能这么说。  任何事情真相大白前,不能胡乱下定论。  “但是你确定,真的要从这里穿过去吗?”陆怀熙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的小破屋。不是他不敢,而是他心中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小破屋里,有危险。  陆怀享点头:“没错,就是从这房子穿过,就是猪场的东南角了。”  他都来过好几十次了,还能带错路?  一想到待会便能瞧见白白胖胖的猪,陆怀享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正要跨过门槛进去。  忽地从暗黑中,传来一阵让人心悸的低咆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9回 去踏春 次日日头还没升起呢,钟源就在外面叫门了。  “我先去雇牛车,你们在铺子里等我。”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阿娘早就起来忙活了:“虽说你们去踏春,定然是要野炊的,但阿娘还是给你们做些吃食的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往年踏春,阿娘也是跟着去的,不过这次阿娘说了,她不掺和了。  蒋韵也起来帮忙,殷殷的叮嘱儿子:“你是表哥,又是男子汉,可得帮着照顾表妹们。”  沈嘉盛穿着阿娘新做的春衫,气质清贵,且极为难得的应了一声:“好。”  虞香珠没去帮忙,而是坐在妆台前,揽了镜子细细的梳妆。  姑娘都爱美,她也不例外。  往日为了熬制香料,她一头油光发亮的青丝都得用头巾包着。今日去踏青,自然要将自己这一头青丝给梳成好看的发髻,再在上头簪上爹娘送她的及笄礼——两支做工精良的银簪子。银簪子是一对欲展翅飞翔的蝴蝶,栩栩如生。插了簪子,再戴上一朵绢做的蔷薇花。  再戴上水滴形的银耳环,换上阿娘给她新做的藕荷色襦裙。  而后须得抹上自己亲手做的面脂香、口脂。  再佩戴上自己亲自配制的香囊,嗯,自己身上戴了,他们三人也得戴。如此想着,虞香珠又多拿了几个。这可是她昨晚连夜配制出来的新香料,气味不仅好闻,还能驱虫提神。  最后这几样,可是最重要的。今日天气晴好,定然很多姑娘太太也出城踏春,她自然得极力推销。  不知会不会碰上张家姑娘呢?上回她明明塞了香囊给秋花的,也没见秋花回来问香囊。是她的香囊做得还不够好吗?  虞香珠虽坐在妆台前,思绪满天飞。  “香珠儿,香珠儿。”祝清叫着虞香珠,一边走进后宅来。  祝清今儿也打扮了。她穿着青色对襟襦裙,头发梳成双丫髻,再绑上两根红头绳。如此打扮,显得柔弱中带着些许干练。  “沈表哥。”祝清见沈嘉盛站在廊下,便叫了沈嘉盛一声。  蒋韵有些糊涂的走出来,看到祝清:“你是……”  祝清猜测面前的妇人应是沈嘉盛的阿娘,香珠儿的表哥了,便笑吟吟道:“表姑好,我是香珠儿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祝清。”  “哦。”蒋韵打量着祝清,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这小姑娘身子单薄,面容还算清秀,身上穿的衣衫也是很普通的布料,看来家中情况很一般。  祝清被蒋韵毫不遮掩地打量着,有些许不习惯。香珠儿的表姑,看人的目光怎地叫人这般不舒服?  “祝清,香珠在里面等着你呢。”沈嘉盛在一旁忽然插嘴道。  祝清如释重负,朝蒋韵笑了笑,赶紧朝虞香珠的房中走去。  虞香珠方才已经听得动静,应着祝清:“阿清,我在这里。”  祝清走进她房里,想对虞香珠说方才的事,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罢了,虞香珠的表姑,也是个可怜人。她方才那般看自己,大约是她的习惯。  虞香珠将祝清按在杌子上,拿出面脂香、口脂给她一顿抹,抹完才满意的端详着祝清:“可真是好看。”  祝清也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还是咱们香珠儿厉害,这面脂香、口脂,好似让我变了个人。”  “咱们阿清本来就好看。”虞香珠夸着祝清,又往她身边挂了个香囊,“今日踏春,外头蚊虫可多,戴着这个,驱蚊。”  香珠儿真好,向来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自己。  “只可惜我明年便要嫁到解州去,再也不能与你常见了。”祝清有些伤感。  “到了解州,你便有新的朋友啊。”虞香珠笑眯眯道,“是以啊,我现在有什么好东西,你可得先搜刮了,以后你去了解州,可就没有了。”  祝清被逗笑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姑娘的说笑声传到了外面,蒋韵撇了撇嘴,钻到灶房里继续帮忙。  沈嘉盛则若有所思。  钟源雇了牛车回来,离州城时下的牛车大都是半封闭的车厢,且栏板也不大高,若是客人愿意,倒是可以多赁一把盖伞在上面。  钟源多赁了一把盖伞。  盖伞有些陈旧了,流苏大半都掉了,看上去有些难看。  虞香珠站在门口看了看,从里面抱出好些香囊来。  “咱们将香囊挂在盖伞上。”她说。  钟源哭笑不得,这虞香珠,出城踏春,脑子里还想着生意。  香囊挂好了,蒋韵和姚三娘站在铺子门口看着年轻人们忙着将东西搬到车上。  还别说,挂了香囊的盖伞别有一番精致的感觉。  虞香珠又特地寻了一块蓝色的粗布,半铺在栏板上。  方才还不怎么样的牛车,忽然就好看起来了。尤其是虞香珠和祝清坐到了上面,春风缓缓拂动着香囊,暗香浮动,红唇朱颜,竟是一副春光好景象。连平日里从来不夸人的万婆子,也不由得说道:“哟,香珠儿,阿清,你们俩倒是好看得紧呢。香珠儿,你搽的是什么口脂,我叫你万姐姐去买。”  虞香珠笑道:“万婆婆,面脂香、口脂,我们店里就有卖,万姐姐不用跑别处去买。”  “那你可得给你万姐姐便宜些。”万婆子喊道。  还没启程呢,就要做成一单生意了,虞香珠笑得人比花娇:“都是街坊邻居,就便宜两文吧。”  万婆子嘴巴虽损,但她也是做生意的,这香料价高,她也是省得的。虞香珠给她少了两文,已经挺不错的了。  而且她自己也挺想买的。诶,这人老了,也爱俏呀。  蒋韵一直看着儿子。  儿子脸上,似乎一直浮着笑意。尽管很不明显,但蒋韵还是看出来了。她儿子,和虞香珠、祝清,还有钟源在一起,似乎很开心。  诶,若是以前,儿子怎么会和这些小摊贩在一起。  罢了,沈家早就败落了,她和儿子还能活着,已经是极好的了。  钟源是驾车的老手了,驾着车子平稳地出了离州城。  离州城外的官道又宽又大又平,虞香珠坐在小杌子上,感受着缕缕春风,看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峰,觉得十分惬意。嗯,赚钱虽然要紧,但享乐放松也是有必要的。  光坐车的确无聊,不过虞香珠和祝清不仅备了糕点,还备了瓜子和好几种干果,甚至还有糖渍的果子。  沈嘉盛便猝不及防的被虞香珠塞了一大把瓜子。  虞香珠嗑着瓜子,一边和钟源说:“钟大哥,快快说些外头的奇闻异事听听。”  沈嘉盛便想,他这表妹,可真是去到哪里,哪里便热热闹闹的。  钟源笑道:“香珠儿,还真别说,这次我出去呀,还真是听到了好些新鲜事。说是呀,那苏州有位官员,因为贪污了两缗钱,就被撤了官职。”  沈嘉盛的心,忽然漏掉一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0回 踏春(一) 对于这件事,虞香珠有不同的见解:“他贪了便是贪了,哪能因为他贪得少,就饶过他?”  钟源笑道:“香珠儿很有正义感。不过这大周律对那些官吏还是很宽宥的,虽贪了两缗钱,还不至于撤官职,最多罚些俸禄而已。诶,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并不是十分了解。嘉盛,你是读书人,定然十分了解大周律。你和她们说说罢。”  沈嘉盛却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葱葱郁郁的小麦田。  钟源还以为他出神没有听到,正觉得有些尴尬,忽然听得沈嘉盛声音粗嘎道:“香珠儿说得没错,贪污了便是贪污了,不会因为他贪的多少,就可以躲过惩罚。”  钟源闻言,越发的讪讪了,只得也看着远处葱葱郁郁的田地,笑道:“今年的小麦生得倒是不错。”  虞香珠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道:“不过我听说,我们离州知府似是被降职来的,那他亦是犯了事,为何却没有被罢官?”  祝清说:“我就更加不懂了,我家是卖糕点的,只希望这官府的税能少一些。”  喜鹊街上,无论是大大小小的生意,都要交税。  沈嘉盛摩挲着手中的一粒瓜子,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大周祖宗家法,并没有诛杀大臣的法典,因此大臣犯罪,只能逐步降官,或是先安排闲散的宫观官,继而台谏官上弹章,得旨批依,然后宣麻制降职、降官,逐步贬责到不能再贬为止,此种称之为剥麻。还有落职、夺职,削职罢、勒停、居住、安置、编管、除名、量移,这些都是官员黜免的处罚方式。”  祝清拈着她做的桂花糕,听得是糊里糊涂,一头雾水。她看了看虞香珠,虞香珠似乎也没有比她多少。  虞香珠说:“表哥,你说这些,就好比一个外行人初学香料,什么茴香、檀香、鸡舌香、麝香、甲香,能把他弄得稀里糊涂的。”  钟源哈哈笑:“嘉盛博识,实在是叫人敬佩。”  沈嘉盛说:“不过是我专读书,而你们却专其他事情而已。若是叫我制香,做糕点,挑货担,我大约也是不行的。”  虞香珠笑道:“表哥真谦逊。”  怪不得书院的李教授这般重视他,实在是因为他的确有真才实学。  钟源又问了:“嘉盛可是准备参加今年秋试?”  沈嘉盛嗯了一声:“如今大周三年才举行一次考试,若是错过今年,便要再等三年。因着我的功课落下太多,是以我以后休沐大概也会在书院里念书。”  怪不得他休沐也不想回家,原来是想节约时间读书。  但虞香珠并不赞同:“表哥应努力读书,但亦应该放松时便放松。松弛有度,方能长久。”  祝清也附和:“没错没错,若是不注意休息,弄坏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说着声音便变得小一些,“我祖父此前便是如此,才坏了身体,最后药石无医。”  沈嘉忽然有些感动。这两个姑娘,是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  “谢谢。我省得了。”  钟源却是冷不丁的插了一句:“香珠儿,我可听虞叔说,你若是研制起新香品来,也是没日没夜的。”  虞香珠唾他一口:“钟大哥,好好赶你的车!”  大伙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沈嘉盛又有些恍惚。不久之前他还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三餐不继,如今却坐在牛车上,与同龄人一起去踏春。那段日子,仿若隔世。  说话间又走了一段路,钟源眼尖:“诶,好多人啊。”  他们这一路没碰到什么车辆和人,还以为只有他们出来踏春,没想到别人早早的就出发了。  时下离州城里的姑娘太太都喜欢坐牛车,不过比起他们雇的牛车,别的牛车可谓是装饰得十分奢华。  但见栏板用各种各样的绸围起来,美丽的颜色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华丽的盖伞上垂着带着流苏的玉玦、香囊,可谓十分奢华。  姑娘们则盛装出游,发髻上簪的花栩栩如生,引得不少蝴蝶在周围翩翩起舞。  小厮丫鬟们则开始用布围帐子,你呼我唤,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祝清和虞香珠咬耳朵:“早知道我就多做些糕点出来卖了。”  虞香珠说:“今儿你帮我叫卖香囊,我把钱分你一半!”  沈嘉盛:“……”方才是谁劝他要松弛有度的?  两个姑娘只是说说而已,转头就四处张望着:“我记得去岁在那处,有许多艾草……”  虞香珠要用艾草来做香品、香囊,祝清则要用鲜嫩的艾草做糕点。  沈嘉盛站在牛车前,望着远处云雾袅袅上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确,是要多出来走一走——喝!什么东西朝他飞过来了!  沈嘉盛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落在他脚旁。  是一只精美的香囊。  他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钟源咳了一声:“那边,那边。”  他指的是西南方向。  沈嘉盛朝西南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姑娘簪着满头的绢花,用手帕掩着嘴冲着他吃吃的笑。姑娘旁边的丫鬟朝他说:“以前我们从未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呀?”  沈嘉盛活了十六年,还不曾遇到过这么胆大的姑娘。  他不想说自己的身份,是以只朝姑娘行礼,然后抬脚离那香囊远远的。  那姑娘和丫鬟瞧见他的举动,都惊呆了。  尤其是那姑娘,方才还笑眯眯的眼儿气恼地浮上了水光。  “哟,这不是赵家姑娘吗?”  虞香珠捡起香囊,轻轻的拂了拂上面不存在的尘土,而后细细的端详着:“这可是赵姑娘亲自绣的?这蝶儿活灵活现,叫人误以为是真的呢。”  赵家姑娘却是记不得虞香珠了,惊疑地看着虞香珠。  她的丫鬟说:“她呀,是喜鹊街上卖香料的,咱们香囊里的香料,还是从她那里买的。”  赵家姑娘闻言越发的气恼:“原来那呆头呆脑的书生,竟是喜欢这个卖香料的,我与她比,可真真是有失身份。”  这一番言论,明着就是羞辱虞香珠。  沈嘉盛可不能因着自己的缘故,而让表妹受委屈。他赶过来,正要说话,却听得虞香珠道:“赵姑娘莫生气,我这表哥呀,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男女之情不大懂。赵姑娘的香囊脏了,我再给赵姑娘送两个我新研制的,赵姑娘觉着可好?”  谁料那赵姑娘忽然就变了脸色:“你是真的送给我,不要钱?”  “送的便是送的,怎能收赵姑娘的钱。”  沈嘉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方才还一脸羞愤的赵姑娘挑选起香囊来,还问虞香珠:“你这脸上,是搽了什么东西吧?”  沈嘉盛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姑娘们的脸,变得可真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1回 踏春(二) 但沈嘉盛更没想到的是,他的表妹,也太左右逢源了。  明明是只白送给赵姑娘两个香囊,忽然就变成了卖香囊、卖面脂香、口脂的热火朝天的场面。  看着越来越多的姑娘涌过来,香气扑鼻,沈嘉盛逃似的走到钟源身边。  钟源含笑看着被姑娘们包围着虞香珠,和沈嘉盛道:“嘉盛不大适应这种场面?”  沈嘉盛摇头:“我宁愿与书香为伍,与师长同窗辩论。”甚至和常轶群那样的家伙谈判,也不愿意被这一群姑娘包围着。  沈嘉盛是个正人君子。  “可那就是香珠儿的日常啊。我们这些没有厚实家底的小商贩,只能凭借着卖这些来维持生活。”  沈嘉盛看向钟源,钟源说这话,好像在提醒他勿要小看虞香珠。  他以前或许是那种人,可现在不是了。  “表妹很好。”他郑重地说。  钟源也不错。  “我们生火煎茶吧。嘉盛可会煎茶?”钟源问沈嘉盛。  “勉强会一些。”沈嘉盛说。  钟源和沈嘉盛生火煎茶的时候,虞香珠和祝清总算回来了。这次虞香珠带来的香囊和面脂香,还有口脂,通通卖光了。  虞香珠心情大好,看到那边有别的小贩卖炙羊肉的,大方的要请客:“你们尽管放开来吃,我来会账。”  羊肉可不便宜。羊肉虽然是时下很常见的肉类,价钱可是比猪肉贵多了。  祝清说:“我要两串。”  钟源说:“我要三串。”  沈嘉盛更加不客气:“我要四串。”  虞香珠便拉了祝清:“走,我们去买。”  炙羊肉都是现烤现卖,小贩今儿生意兴隆,暂时还轮不到虞香珠等人。虞香珠和祝清闲不住,往印象中野草野菜茂盛的地方走去,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桂花树下。  此时正值金桂盛开,微风拂来,桂花便簌簌落下。落下的桂花似是无人收集,被风吹落一地,散发出幽幽暗香。  “呀,真真是可惜了。”虞香珠和祝清异口同声。  这桂花可做香料,可做桂花糕,可做酒,大有用处,可桂花树的主人,怎地这般不爱惜?  桂花树尽头,有低矮的围墙,围墙里有好几间房子,虞香珠眯眼看院门,门旁边似乎挂着“张家庄”的木匾。  虞香珠和祝清对视一眼,一道朝院门走去。  以前还不曾发觉此处竟然有如此多的桂花树,这么多的桂花竟是浪费了。  院门是打开的,二人刚走到门口,一名佝偻着背的老媪走出来。老媪见到她们,吃了一惊:“你们是何人?”  虞香珠看老媪对她们似乎有极大的防备心,立即往后退了几步:“阿婆莫要害怕,我们是来踏春的。”  这几日天气好,的确很多人出城踏春,老媪看看虞香珠人畜无害的圆脸,语气缓和了一些:“姑娘,这地儿可是张家庄的,这地上的东西都是有主的,可不能随便采摘。”  虞香珠笑道:“我们不采摘,我们想买桂花。”她心中有些大胆的推测,这张家庄,莫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张家?  老媪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姑娘,我们主人不在,你若是想买桂花,得下次来——我们请示过主人之后。”  虞香珠道:“你们主人可是住在城里?”  老媪摇摇头:“姑娘,主人的行踪我们无可奉告。”  “那你们主人什么时候来呢?这桂花眼看着便要落完了。要不,你们先收集起来……”  “姑娘们下次再来罢。”老媪费力地转身,进了院子,竟然将院门关起来了。  祝清奇怪道:“莫不是这阿婆不省得这桂花的妙用?”  虞香珠笑道:“她若是不肯卖,我们也不能强求。”  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有些奇怪。这老媪似乎是在防备着她们,可她们有什么可防备的呢?不过是手无寸铁的两个妙龄姑娘而已,要防备也是她们防备呀。  “还是回去买我们的炙羊肉罢。”虞香珠和祝清并不十分将此事放在心上。  二人又快活地往回走。  浑然不觉方才那老媪竟趴在门缝上,盯着她们走得远了,才松了口气,自言道:“我方才没有露馅罢,可万万不能将公子给供出去了。不过这桂花若是能卖钱,我这就叫张东将花都给收集起来。”  “张东,张东!”老媪叫了起来。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  “阿布,阿布!”老媪又喊。  仍旧没有人回应。  老媪佝偻着背想了好一会,这才想起其他人今儿都上山采茶了。公子吩咐了,这几日要紧着将茶都采回来炒制了,他再想办法卖出去。  老媪想起采茶的事,转头又将要收集桂花的事情给忘记了。  “我这是要准备做什么去呢?”她站在原地,茫然得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虞香珠和祝清将炙烤羊肉带回时,沈嘉盛的茶也煎得差不多了。  春风徐徐,阳光正好,虞香珠咬着羊肉,吃着茶,感受着春日的美好,心中记挂着不远处的艾草和方才的桂花。  赵姑娘的丫鬟莲儿悄悄的走过来:“虞店家,借一步说话。”  虞香珠十分明显地感觉道莲儿的目光飞快的瞄了一眼表哥沈嘉盛。  诶,这赵姑娘竟还真是对表哥动了真心?  虞香珠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再看沈嘉盛,腰肢挺直地坐着,灿烂的春光将他衬托得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她这表哥的桃花,也太多了一些罢!  罢罢罢,既然是她非要拉着表哥出来踏春的,那这无端招来的桃花运,她也得替表哥给解决了。  虞香珠心中正想着如何婉转地拒绝赵姑娘,忽地听得有人叫道:“诶,那是,那是什么人呀?竟然这般大阵仗的出行?”  但见不远处的官道上,七八辆马车缓缓朝离州城池的方向走过来。  拉车的马儿皆是高头骏马,马儿拉的车厢皆是十分宽大的,那车轮,看起来都有四五尺高。  踏春的人们怔怔地看着马队,又看了看自己架的牛车,顿时觉得自家的牛车有些拿不出手。  可他们久居离州城,还不曾听说过城里谁家的亲戚竟有如此显赫的家世的!  莲儿顾不上虞香珠了,兀自跑回自家姑娘身边:“姑娘,我们可是回去?”  回,当然要跟着回去看热闹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2回 狗比我吃得都好 倘若是个富贵公子哥,说不定和自己还有一段非凡的姻缘呢;倘若是姑娘,那结交结交,也是好姐妹。  看来大多数的人都抱着和赵姑娘一样的想法,不过须臾,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山头就只剩摆摊子的小贩,以及虞香珠等人了。  虞香珠吃了一口茶,这茶入口初涩,后回甘,茶香并不是极显,倘若,倘若,用桂花窖过的话,会不会既有花的香气,又有茶的气味?她越想,越觉得不能放过方才那一片桂花树。  钟源看看虞香珠,又看看沈嘉盛,最后对上了祝清的眼睛。  祝清欢喜道:“他们都走了,那边的艾草便都是我们的了!”  钟源哈哈大笑起来:“阿清,你就不好奇,那位贵人是什么身份?”  祝清道:“既是贵人,那自然是与我不搭干的,若是有缘,他在街上买我一篮子的糕点;若是无缘,却是一辈子都不能碰上的。香珠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香珠儿?”  虞香珠被祝清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是,是,是,阿清最有道理。”  沈嘉盛含笑看着他们,并不言语。  吃饱喝足之后,钟源和沈嘉盛帮着两个姑娘将那一片艾草都收割了,收获了满满一大车。  虞香珠和祝清薄汗微微,一脸的满足。  祝清说:“今晚就可以吃到艾草做的糕点了,钟大哥,沈表哥,你们爱吃甜口的还是爱吃咸口的?”  钟源笑道:“只要是阿清做的,我都爱吃。”  沈嘉盛微微颔首:“我都可以。”  “那便回去了?”钟源问。  虞香珠心中虽记挂着那一片桂花树,但主人不在,她也没有法子,只能另想办法了。  只是她在心中想,这么好的桂花,那桂花树的主人,也太暴殄天物了。  ……  “阿嚏!”陆怀熙鼻子痒痒的,最终是没忍住,小小的打了一个喷嚏。  “谁?!”陆承厚猛地抬头,一双锐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陆山野的目光也似鹰隼般的看过来。  陆怀享朝他傻乎乎的一笑:“呵呵……”  陆山野万般嫌弃地转开脸。  嫡系二房的陆怀享,是个脑子里只有吃的家伙。  “昨晚,到底是谁闯了猪场,惊扰了猪?!”陆承厚喘着粗气,气得不行。昨儿天气太热,热死了两头猪,昨晚可好,竟然有人妄图闯猪场,不省得是要偷猪还是要做甚,搞得鸡飞狗跳的,又有三头猪被活活吓死了。  猪场的猪,可都是掐着头数来宰杀的,如今一下子死了五头猪,陆承厚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偏偏昨晚猪场养的狗虽然凶恶,却追不上贼人,竟叫贼人给逃脱了。  在他任上出了这样的事情,陆承厚觉得脸上无光。  “总不能是我吧?”一道讽刺的声音响起,是陆承疏。他挨了家法,才休养了几日,坐也不能坐,是族里的几个后生将他抬出来的。  “我没说是你!”陆承厚吼道。  “哼。”陆承疏哼道。  陆承疏一开口,有人大着胆子道:“昨晚我和承力等十多人在一起,我们都可以互相作证,我们根本没有去过猪场。”  “对呀对呀,昨晚我身子不舒坦,族里也没钱给我抓药,我只得早早就歇下睡了,哪来的力气去猪场?”  “没错没错,我身子也不舒服,都咳了好些天了,没有药吃便算了,连肉都不大有吃,哪来的力气跑去猪场?更别提还被狗追了!”  陆承厚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这些人,分明就是借着这件事嘲讽他。  “诶,家主,昨晚那两个贼人不是被狗追吗?让山野叔公将那狗牵来,让那狗闻上一闻,不就行了?”有人建议道。  “对呀对呀,这办法甚好!”  陆承厚看向陆山野:“山野叔,你看如何?”  陆山野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承关,将狗牵进来。”  还真的让狗闻上一闻啊。人群蠢蠢欲动,有些人虽是没做过那等事,但天性怕狗。可若是反对的话,别人怕是要说他们就是贼人。  陆怀意就站在陆怀熙和陆怀享面前,见状转过头朝二人一笑:“两位哥哥,我可听说山野叔公养在猪场的狗可凶了,一口朝人的小腿咬下去,竟是立见白骨。”  陆怀享就是看不惯陆怀意:“你怎么省得,莫非你见过那狗咬人?”  哼哼,说实话,那狗是挺凶狠的,昨晚若不是怀熙哥聪慧,他们怕是被咬坏了。山野叔公也真是,猪场就在陆家里,他养那么凶的狗,这是防谁呢?  陆怀意微微一笑:“我只是听说,听说。”  说话间陆承关已经将狗牵进来了。  这是一条浑身黑乎乎的狗,身形之大,坐下来竟约莫有半人高。那牙齿雪白尖利,叫人不寒而栗。一双狗眼,似绿似黄,凶神恶煞地盯着众人。  竟是一点都不惧人。  陆怀享又忍不住和陆怀熙嘀咕:“看得出来,这狗比我吃得都好。”  “好了。狗既然已经牵来,那就开始吧。”陆承厚缓缓地说,“不过,我还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主动自首,责罚会轻一些。”  无人出声。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从怀铭、怀熙开始,一个个的排队上前来。”陆承厚说。  陆怀享一惊,他都快忘了,凡是这些事情,他大伯就会杀鸡儆猴,啊不,让他们身先士卒。  陆怀铭自然是大大方方的上前去。  陆怀熙看了陆怀享一眼,示意他跟在后面。  陆怀意不慌不忙的跟在陆怀亨后面。  那黑狗嗅过陆怀铭,自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是陆怀熙。  陆怀熙能感觉到,山野叔公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他身上。  黑狗在陆承关的示意下,绕着陆怀熙闻了又闻,最后一屁股坐下来。  陆怀熙正要走,陆山野忽然开口道:“怀熙,以前你在猪场做活时,可见过大黑?”  陆怀熙看着他:“山野叔公,我没有见过大黑。”  “说来也是,那时候大黑不过才是一条小笨狗,你怎么会记得它。”  陆怀熙笑了笑,走到一旁。  陆怀享跟在后面,黑狗嗅了又嗅,陆怀享朝黑狗一龇牙,却是问道:“山野叔公,这大黑没少吃肉吧?”  陆山野脸色如常:“大黑是条好狗,不光吃剩饭剩菜,这夜里随便蹿出来的鼠儿,他也爱吃。”  陆怀享呵呵笑:“那可真是一条好狗啊。”他说着,将位置让给陆怀意。  却是在此时,有人奔进来,高声呼道:“家主,家主,有贵人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3回 县主驾到 贵人?什么贵人?陆承厚有些茫然。  来报信的是陆承保,专门看陆家大门的。见陆承厚一脸茫然,急得直跺脚:“家主呀,快快出去迎接呀,那贵人,可是大周正儿八经的县主!我数了,足足有八辆马车,那马儿呀,比我长得都高!”  县主?正儿八经的县主来他家做甚?陆承厚脑子压根就转不动了。  陆怀铭一颗心怦怦跳,县主果真来了!阿娘果真没有欺骗他!  他忍着喜悦,将自家爹拉到一旁:“阿爹,这县主,是阿娘说给我的。县主,县主是来嫁给我的。”  陆承厚惊愕:“你阿娘竟能搭上县主?”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赶紧出去迎接啊。他阿娘又不能出门子迎接!  陆承厚终于醒悟过来了,看了一眼正屏气凝神听动静的众人们,却是道:“怀铭,你领着怀字辈的兄弟们去迎接县主吧。”县主既然是来嫁给他儿子的,那以后就是他的晚辈,是承字辈的晚辈,哪有长辈出门迎接晚辈的道理。  陆怀铭完全没想着他爹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辈分不辈分的。  他早就被喜悦冲昏了脑,转眼瞧见陆怀意脸上面无表情,越发的欢喜:“那各位兄弟,请随我走一趟吧。”  陆怀享怎能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一边随着人流走出去,一边和陆怀熙咬耳朵:“万万没想到啊,怀铭哥竟然有大招。”县主诶,那是什么身份,就算是他们离州城知府,也得给县主几分脸面吧。  陆怀熙没说话。他的确没想到,大伯母竟然还有如此手段。假若陆怀铭果真做了县马,这家主之位很有可能就是陆怀铭的了。  怀字辈的、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可不少,拢共也有将近三百人。数百人浩浩荡荡的朝外面走去,十分壮观。  陆怀铭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日头甚烈,他感觉自己的脸很热。  “铭哥,你的脸很红。”陆怀意不省得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自从被陆怀意背刺之后,陆怀铭就十分恼恨陆怀意。如今听得陆怀意如此说,他横了陆怀意一眼,加快了脚步。  陆怀意兀自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  大伯母果然好手段,果真弄了个县主来。只是,县主就一定只能嫁给陆怀铭吗?只要她与陆怀铭的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这件事婚事就不作数。  众人离陆家牌坊越来越近了,有眼尖的早就看到牌坊下,果真停着好几辆马车。马是高头骏马,车厢看起来也十分的结实。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马车旁边站着好几个正值妙龄的姑娘。  那些姑娘,虽不说十分美丽清秀,但浑身的气质,看着就是不一样。  其实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反正就和离州城的姑娘不一样。  除了姑娘们,还有县主的几十个,呃,看起来应该是侍卫吧……  “唰”的一声,侍卫拔刀出来,拦着陆怀铭等人:“尔等庶民,还不快快拜见县主?”  那把大刀又大锋利,陆怀铭还没见过这等阵仗,不过他可是未来的县马,不能害怕。  陆怀铭往后退了一步,神态恭敬:“草民陆怀铭,见过县主。”  陆家始终是百年钟鸣鼎食之家,这见贵人的礼仪,都是学过的。  只不过,看起来总有些些怪便是了。毕竟这近百年来,陆家人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离州知府。  陆怀铭后面的数百人,齐刷刷的弯下了腰。  连陆怀享都没再叽叽喳喳的八卦。  陆家人等着县主发声,免他们的礼,而后最好能从那辆看起来很奢华的马车里走出来,让他们敬仰一下尊容。  县主诶,那不得花容月貌,富贵逼人?  可谁知,县主没出声,倒是站在那辆马车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的侍女开口道:“免礼。对了,罗氏何在?为何不见罗氏亲来迎接县主?”  罗氏?罗氏!那是他阿娘!县主竟然要亲自见他阿娘。陆怀铭欢喜雀跃,又微微躬腰:“禀县主,我阿娘,此时正在家中亲自盯着下人,预备设宴招待县主,是以县主请恕我阿娘不能亲来迎接。”  陆怀铭这番话一落,只见那侍女微微侧身,似乎是在倾听县主的吩咐。  很快,那侍女站直身子,声音毫无感情:“好了,我们县主在何处下榻,请带路罢。”  陆怀铭便道:“还请县主先下车,而后随我……”  “大胆!我们县主身份高贵,此处荒芜,尘土飞扬,叫我们县主如何下车?”  此处荒芜、尘土飞扬?陆怀铭看了看打扫得还算干净的地面,一时有些茫然。他们陆家,可是离州城百年大族,人口鼎盛,怎地就荒芜了?  那侍女又道:“我们县主的别院到底在何处,请带路罢。”  陆怀铭小心翼翼的问:“县主的意思是,县主所乘车驾,要直接驶到别院里。”  “那是自然。我们县主身份高贵,你们陆家,竟好意思让我们县主走这么远的路吗?”  阿娘给他打过包票,说是会给县主腾出一个院子来。他本来今儿早上要去看一看的,猪场却出了事,他都没来得及去。  但就算是阿娘给县主真的腾出一个院子来,这到院子去的路,也着实容纳不下县主乘坐的那一辆马车啊。这些年陆家人口增长得太多,土地却没有增多,那路是越来越窄了,别说马车了,便是连独轮车进去都费劲。  陆怀铭咬牙,正要下定决心劝县主下车走进去,忽地听到有人朗声道:“县主有所不知,这陆家呀,表面辉煌,实则上早就没落了,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如何还有能力来接待县主呢?小民看呀,县主不如跟小民回家,小民保证,定然让县主住得欢喜。”  那人洋洋得意的说着,一字一句都是打陆家的脸。  那人陆怀铭认识,是离州城新起来的豪绅,常家的独子常轶群。不是说这常轶群如今也附庸风雅,到书院里去读书了吗?这时候怎地在这里?陆怀铭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县主的车驾后面,还浩浩荡荡的跟了好多牛车。  合着这是要看陆家的热闹来了!  陆怀铭脸一沉,正要驳那常轶群,却是听得一声厉喝:“放肆,县主的事情也是你能置喙的!陆家便是没落,也轮不到你这等跳梁小丑说三道四!”  其实方才县主如此高傲,陆家人在心中是有些不喜的。此时听得县主侍女呵斥常轶群,心中又洋洋自得起来。是呀,他们陆家再没落,也占着一个“大”字。放眼离州城,还有哪一家比得上他们陆家的?陆家人跺一跺脚,这离州城也要摇一摇的好吧?  常轶群没想到县主竟是如此跋扈,当即缩了脑袋,不敢再出声。  可县主不下车,这陆家就没法进呀。  “县主请恕罪,妾身来迟了。”罗氏领着海妈妈,还有一干女眷,后头竟还有一抬八人大轿?  陆怀铭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娘来了,县主会给阿娘几分面子的吧?  “县主请上轿。”罗氏微微躬身,做足了姿态。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向县主的车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4回 用心了 “扶桑。”一声莺啼,从车厢里传出。  方才还板着脸的侍女马上恭恭敬敬的踩上马凳,动作轻柔地将帘子撩开。  县主要出来了!  方才听着那声音似莺啼,这县主声音好听,容貌定然也不俗——等等,县主怎地还戴着又大又长的幂篱?还是黑色的?竟是连身影也看不到。  众人都有些失望。  陆怀铭也很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县主高贵的面容总不能轻易的叫人看了去。以后县主就是陆家人了,陆家人可以看,外头人就算了。尤其是那姓常的。陆怀铭想着,狠狠的瞪了一眼常轶群。这厮竟敢腆着脸说他们陆家穷,哼,没瞧见县主带来的八辆马车吗?那八辆马车上的东西,以后可都是他的!  扶桑扶着县主下车,只见长长的黑纱下,一只绿色缎面的鞋子露了出来。灿烂的春光下,鞋头上缀着的那一颗比拇指头还要大的东珠闪着光。  哪怕是再没见过世面的人,也识得那是好东西。  罗氏上前一步,要亲自去扶县主。  “不用。”县主又说话了。  罗氏也不尴尬,笑眯眯的微微弓着腰,目送着县主上了八人大轿。  轿夫正要起轿,轿子里又传出县主柔和的声音:“罗氏,我带来的人和车,还有物什,你都要妥当的安置好。”  “妾身遵命。”罗氏忙不迭的应下。  轿子起步,罗氏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问长子:“家主为何不来迎接县主?”  陆怀铭说:“阿爹说他乃是陆家长辈,不必亲迎县主。”  “糊涂。”罗氏哼了一声,“你快快去劝你爹,县主是何等身份,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摆谱。”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怀铭却有些怔愣,他阿娘,好像和以前的阿娘不一样了……  县主既然进陆家去了,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外面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去,陆怀铭刚要走,一个人紧走几步:“铭公子请留步!”  陆怀铭打量着那人,有些眼熟,但不认识。  那人笑道:“铭公子不记得了,小人乃是城西宋家的关管事啊。”  城西宋家?和他们陆家有过龃龉的宋家?听说那宋家如今可不得了,凭着倒卖粮食,赚了不少钱。  不过这关管事想说什么?  关管事笑得谄媚,往陆怀铭手中塞了一张鎏金的拜帖:“铭公子,上回的事情,都是误会。铭公子以后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我们宋家。这是我们老爷的拜帖,还请铭公子替我们老爷在县主面前美言一二。”  陆怀铭低头看那鎏金的拜帖。  呵,他记得以前,这宋家对陆家很是不屑的。如今县主才进了陆家门,这宋家人便迫不及待的要过来献媚。  他也不恼,悠悠的将拜帖捏在手中:“我省得了。”  关管事也不敢催促,只赔着笑目送陆怀铭走远。谁能想到,已经破落得不能再破落的陆家,竟然会起死回生?  老爷方才可是悔恨得直捶胸顿足:“我早些年与那陆承厚争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陆怀铭全然不省得别人心中的想法,他指挥着族人,看着族人小心翼翼将县主带来的一个又一个镙钿的大木箱,心中痒痒的。他年纪不小了,县主既然主动前来,婚期也不远了吧?想着不久的将来,县主是他的,家主也是他,陆怀铭脸上再也抑制不住笑容的溢出。陆怀意拿什么跟他斗,他那贫困潦倒的亲娘能给他张罗鼎宗之女吗?  陆怀熙和陆怀享没抬箱子,而是被陆怀铭吩咐将马儿和马车安置好。  陆家虽然破落,但马厩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些年陆家也没有人出远门,养马太费事还费粮食,就没再养马。  陆怀享拿了扫帚清理马厩,窥了周围没人,又和陆怀熙道:“哥,你说怀铭哥做了县马,这家主之位还用争吗?”  陆怀熙沉默片刻,才道:“若是他只想依靠县主,仍旧不想对陆家做任何的改变,我自然是要与他争的。”  陆怀享立即道:“哥,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他说着又看了看周围,离陆怀熙近一些,“哥,咱们还查猪场吗?”  “查。”陆怀熙这回很坚定,“不过下次得好好谋划一下。”也怪他,太相信陆怀享了。  陆怀享呵呵笑:“我都听哥的。”  却说抬着县主的轿子晃晃悠悠,直奔陆家后宅。  陆家的后宅这些年毫无规划,胡乱搭建,属实有些难看。  罗氏这几日,花了不少私房钱,将沿途的房子稍微修缮了一下。  幸得陆家栽种的树木颇多,后宅里的道路用的是族人费尽力气从外面挖来的石头铺设而成,小桥流水,弯弯曲曲望不到边的房屋,陆家这个百年大族,走在其中还是别有韵味的。  走了良久,轿子终于在一处小院前停下。  这小院的门,看得出来是新漆的,门檐下挂着新做的四角灯笼,上面是梅花的图案,门庭上面挂着用篆体写成的“梅园”。  手帕交告诉罗氏,县主最喜欢梅花。  不过罗氏暂时没看出来,县主穿了一身黑,鞋子是绿色的,上面都没有梅花。  轿子方停下,罗氏就听得县主道:“罗氏,用心了。我还算喜欢。”  罗氏赶紧表示:“县主喜欢就好。”  那名叫扶桑的侍女扶着县主走出轿子,幂篱又长又宽又黑,实在看不出县主生得什么模样,体态如何。不过倒是能看得出,县主身量并不是很高,但也不是很矮。  罗氏又想去扶县主,县主身边另外的侍女朝罗氏摆手,罗氏只得乖乖地跟在后面候着。她让海妈妈特别训练过的丽儿,也毫无用武之地。  县主的侍女簇拥着县主进了梅园。  罗氏的确很用心,短短两日时间,将园子布置得颇为雅致。也只能往雅致上面去布置了,罗氏手中虽然还有钱,但也不敢乱花。  但见园子里新栽了三棵梅树,此时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但枝头上一点点新绿,倒也有几分好看。  县主再次认可道:“罗氏有心了。”  罗氏又赶紧表示:“只要县主喜欢,妾身就欢喜。”  梅园里有雅筑小房三间,后面下人房六间,看着县主带来的侍女,若是挤一挤,房间是勉强够用的。  房中布置得雅致自不必说,县主看得出来还算满意。  县主总算落座,看架势是累了,要吃茶,然后躺一躺。  罗氏正巴望着县主将幂篱摘下,瞧一瞧未来儿媳妇的真容,却听得扶桑下了逐客令:“太太请退下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5回 都是你的后盾 这忙活了半日,连县主的真容都不曾看到,罗氏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她行礼退下,走到外面,悄声吩咐丽儿:“好生伺候着县主。”  县主没来之前,丽儿还十分欣喜自己不用再去纺织房,只需要替县主跑跑腿,说不定还得赏赐什么的。如今见县主这等阵仗,心中有些许怯意,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太太,奴婢省得了。”  在她固有的思想里,媳妇都是要遵着婆母的,可县主明显是个例外。  不过,县主可是有品阶的鼎宗之女,太太却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县主又怎会遵着太太。  罗氏想吩咐丽儿窥一窥县主的真面容,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县主是长途跋涉,休息不好而导致面容憔悴,是以这才没有摘下幂篱。  这来日方长,县主是要嫁进陆家的,她总不能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  罗氏刚出梅园,就瞧见二房的朱氏、三房的张氏正冷眼瞧着她。哦,旁边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小朱氏。小朱氏许是被朱氏和张氏叫来的,一丁点都不敢正眼看罗氏。  呵,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朱氏先发话:“大嫂,这你可就不地道了,你要用婆母的院子,也得和我们知会一声才是。”  张氏也附和:“若是我们省得大嫂是为县主准备的,自然是要助大嫂一臂之力的。”  小朱氏在一旁猛点头。  原来罗氏给县主准备的梅园,原是她们婆母的院子。婆母去世后,这院子一直空置着。罗氏这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没知会妯娌一声,就将院子给挪用了。  罗氏挺了挺腰肢,气定神闲:“不知弟妹们要给县主什么样的见面礼?”  陆家家训,妯娌之间不得互相中伤,若是有此行为,家法伺候。是以这些年,她们四人都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可现在不同了,她的背后是县主。  朱氏和张氏相互看了一眼。她们这大嫂,惯会四两拨千斤。  朱氏盈盈笑着:“大嫂是省得的,我家那位就惯会种些花儿,若是县主喜花,可以亲自到我们二房去挑选几盆。”  张氏道:“我家那位虽不成气候,但我房中有些新得的香品,若是县主喜欢,也可以亲自到我们三房去挑选。”  小朱氏尴尬的说:“我,我可以叫灵儿、仙儿来伺候县主……”  此话一出,朱氏和张氏,还有罗氏俱齐齐看向她。小朱氏越发的尴尬地笑着。她又不像二嫂三嫂有财力,既然没有钱,那就只能出人力了。  罗氏说:“几位弟媳的好意我都替县主心领了。我应是要领着弟媳们给县主请安的,不过县主旅途劳累,只想歇下,不好再打扰县主的。还是改日请示过县主之后,再让县主作定夺罢。”  言下之意,能不能见县主,还得看她什么时候请示县主。  朱氏笑道:“大嫂呀,若是事情太多,你可千万别强撑,整个陆家,都是你的后盾。”  张氏也点头:“大嫂只管发话,我等定然赴汤蹈火。”  小朱氏没出声。  罗氏几乎咬碎了银牙,她一直都省得,这二房三房,不是省油的灯。  “好,我定会不会客气的。”罗氏脸上浮起笑容。  三人一走,海氏赶紧过来扶着气得不行的罗氏:“太太……”  罗氏气了一会,突然又不气了:“她们就是眼红我们大房。她们几房,谁能比我更有手段,能将鼎宗之女请入陆家?”  海氏赶紧道:“太太说得没错,莫说陆家了,便是放眼整个离州城,也无人能比得上太太。”  罗氏终于露出笑容来。  是呀,便是放眼整个离州城,也无人比得上她。  身份高贵的县主入离州城,宛若一滴水投进了滚油中,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动静。  有人眼红,有人羡慕,也有人无关紧要。  张春寻觅了半响,终于在马厩里寻到了自家公子和灰头土脸的陆怀享。  陆怀熙拿着扫帚,气定神闲的扫着马厩,陆怀享则有气无力。  明明都是吃一样的饭菜,怎地他熙哥看起来就游刃有余,而他就累得像狗……不,不对,山野叔公养的狗,可比他健壮多了。  张春说:“熙公子,太太让您再去买些香料。太太说了,只管挑好的,不论价钱。”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钱引来。  陆怀享说:“买香料倒是行,可是这马厩还要打扫呢。”他倒是想替熙哥做事,可实在是有心无力。  张春说:“这不是有奴婢呢嘛。”  陆怀享立即麻溜地将扫帚往张春手里一塞:“熙哥,走!”  陆怀熙挑眉,问张春:“太太可是用着香品,觉得好才让去多买的?”  张春道:“熙公子,这小的并不知道。”  但愿阿娘买香料,是因为用着香品觉得好,而不是用来讨好县主。  “你没瞧见,县主乘坐的车驾,可真是美轮美奂。那车驾,啧,那木头,用的是什么料子,你们可见过?”  今日离州城里有幸见过县主车驾的人,正津津有味地说着今日的见闻。  “王四,你怎地不拦着县主的车驾,让她给你赏赐呢?说不定你说上两句好话,那县主就赏给你几块金子了。”有人朝那人道。  王四呵呵一笑,含糊道:“下次,下次试试。”  “原来是县主啊。”虞香珠悠悠道。  祝清好奇地问沈嘉盛:“这县主,怎地来我们离州城?也是被剥麻的吗?”  今儿早上沈嘉盛说的关于官员贬谪的一番话,祝清倒是记得清楚。  “这我不清楚,不过看这位县主的阵仗,应是没有被贬吧。”沈嘉盛说。  祝清没有再问。  的确,县主和陆家,和她们的生活,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诶,那里有卖桂花的。”虞香珠欣喜地发现街上竟然有卖新鲜桂花的。  她在车上的时候没闲着,脑子里全是如何制作桂花茶。  若是新鲜的桂花捣烂成泥,再和茶一起窖藏的话,不省得是什么味道。  虞香珠抱着一包桂花心满意足的下车,刚跨过门槛,正欲直往后宅去,忽地对上了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  诶?店里有客人?  虞香珠往后退了一步,想定神打量客人,却是忘了她后面便是门槛,竟是一个站立不稳,便要往后坐跌而去。  “诶!姑娘!”那人惊叫起来,朝虞香珠冲过来,要伸手拉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6回 桂花茶 虞香珠下意识的伸手一撑,稳住了自己。但怀里的那包桂花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从虞香珠手中跌出,洒了一地。  “姑娘,真是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那人缩回手去,一脸的歉然。他蹲下身子,要帮虞香珠拾桂花。  “不必不必,我自己来便可。”虞香珠忙道。  她下意识地朝柜台看去,阿爹并不在柜台后面。  “哦,虞店家去替我取香料了。”那人笑着和虞香珠解释,却是又道,“姑娘应是虞店家的独女虞姑娘罢?”  虞香珠疑惑地看着那人。  那人年纪和钟源差不多,身量和钟源也差不多,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细白皮肤,头发梳得很光滑,没留鬓角。他发髻上的头冠,竟是玉做的。身上穿的衣衫款式是离州城时下最流行的蓝地圆领衫,胸中间用白色线绣着宝相团花。总体来说,此人猛地看去,文质彬彬,十分儒雅,像是饱读诗书的文士。  “我是。”她疑惑道,“你是……”  “城西高家香料铺子,便是我祖父开的。”那人笑道,“我在家中行三,别人都唤我高三郎。”  高家香料铺子!那高家做香料铺子可比外祖父做得要早。又因高家有众多儿郎,是以高家香料铺子可比他们虞家香料铺子要大多了,业务也多得多。  不过他们虞家与高家素来没有交集,这高三郎来此作甚?  却是在此时,虞大郎捧着好几个银叶罐走出来,看到虞香珠:“香珠儿,你回来了?”  沈嘉盛也从外面进来:“表妹这是怎么了?”他手上提着踏春用的篮子。  “阿爹,这是怎么回事?”高家竟然会到她们虞家来买香料?  “不瞒虞姑娘,我们高家有几种寻常的香料告急,这才不得腆着脸来贵家相买。当然,我们不仅仅只是向贵家相买,别的香料铺子亦都去了。若虞姑娘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高三郎连忙解释说。  这倒不存在信不信的。普通的香料随处可寻,她特制的香料别人也模仿不出来。虞香珠笑道:“高家品性高洁,我自然是信的。”  “想不到这姑娘这般会给人戴高帽子。”陆怀享和陆怀熙走到虞家香料铺子前,听到高三郎和虞香珠的对话,当即又和陆怀熙咬耳朵。  陆怀熙的目光落在虞香珠身上。姑娘头上、身上也落了些桂花,她就坐在门槛上,却丝毫没有一丁点狼狈的感觉。  她夸高家品性高洁,是先给高家下定义。若是高家果真品性高洁,那么高三郎听着自然是很受用;但倘若高家表面高洁,实则上卑鄙无耻,那她也算是拐着弯将人给骂了。  高三郎微微笑着:“虞姑娘信任我们,可真是我们的荣幸。”  虞香珠道:“我们是同行,理应守望相助才是。”咳,若是涉及到确切的利益,那再另说。  虞大郎说:“贤侄,你且看看,这些香料可是符合你的要求?”  高三郎自去验货,虞香珠蹲下来,将散落的桂花拢在一起,正要叫表哥另外取个簸箕来装,忽地见一块洁白的帕子出现在她眼前。  “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将就用我这块帕子。”  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说。  虞香珠抬头,看到一张似乎有些眼熟的脸庞。  是个年轻男子,似乎来过店里。  “谢谢,不用了。”虞香珠礼貌地拒绝,喊沈嘉盛,“表哥,劳驾帮我拿簸箕来。”  沈嘉盛赶紧跨过门槛,去寻簸箕。  这时高三郎已经验视过香料,会了帐。在等待虞大郎用麻绳帮他捆绑银叶罐之时,也看着虞香珠拾桂花。  他的目光似乎带了些别样的意味,不过虞香珠忙着拾桂花,虞大郎忙着绑银叶罐,无人注意到他。  陆怀熙将帕子收起来,若无其事的放回袖袋中。方才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见虞香珠在很珍惜的将桂花拢起来,就将自己的帕子给掏了出去。  正想着,虞香珠抬头看他:“抱歉,客官可是来买香料的?快快往里请。”  她的目光很真诚,很热情——但陆怀熙想,她定然不记得他刚在她家买过香料,还因为囊中羞涩而觉得羞耻。  陆怀熙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进去,和虞大郎说:“我想买一些你们家最好最上乘的香品。”  虞大郎已经将银叶罐都捆好了,递给高三郎:“下次贤侄只管再来便是。”  高三郎也不多逗留,含笑应道:“好。晚辈便先告辞了。”  他走过虞香珠面前时,礼貌地朝虞香珠点点头。  高家人在明面上的礼仪,的确叫人挑不出毛病。虞香珠没去过高家香料铺子,阿爹虞大郎是去过的,只道高家香料铺子井然有序,客似云来。  高三郎的祖父是个很严厉的人,才将四个儿子和十多个孙子管束得不争不抢。  虞大郎看着陆怀熙,笑道:“客官定然很少买香料吧。”  陆怀熙坦然道:“我的确很少接触香料,这次来买香品,也是奉母命,还请店家多多推荐才是。”  陆怀享在一旁一听,可快要急坏了。他熙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坦诚。若是暴露自己对香料一窍不通,这不是让店家牵着鼻子走吗?  虞大郎笑道:“我们铺子里,最好最上乘的香品当属龙涎香,此龙涎香乃是产自外国,价钱也自然十分的昂贵。不过这香品呢,我们素来是奉劝客人挑选最适合自己的,而不是最昂贵的。倘若令母用来熏衣,可以用我们铺中特制的各种香品……”  陆怀熙打断他:“那各种功效的香品,都来上一缗钱的罢。那龙涎香价高,就买上三缗钱。”  虞大郎笑道:“客官可要想清楚了。”  陆怀熙点头:“店家就如此办罢。”  “客官,这香品呢,功效不同,有些药性还会相克,是不能同时用的。不过我会将这些都一起写明,客官万万要记住了。”  陆怀熙还没说话,陆怀享忍不住在旁边道:“哥,我们还是不要买这么复杂的罢。绿妈妈可是大字不识一个……”  “就按我说的办。”陆怀熙丝毫不理睬陆怀享。  陆怀享气鼓鼓的。  他就不爱来这香料铺子,熙哥每次来这里,都怪怪的。  虞香珠收拾完桂花,正要往内宅里去处理,忽地听得那年轻男子问她:“姑娘,请问这些桂花,是作何用?”  虞香珠大大方方道:“这桂花可有很多妙用,它亦是香料的一种。不过这次,我想用桂花研制一款花茶,若是客官爱吃茶,我制成花茶后,可以送与客官尝一尝。”  花茶?陆怀熙眉目微动,这姑娘可真是有想法!  “姑娘,若是我有茶叶,还有桂花,姑娘收不收?”他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7回 艾草圆糕 “你的茶园在何处?”虞香珠看着陆怀熙。他既有茶叶,又有桂花,竟这么巧?虞香珠终于想起来了,陆怀熙就是此前买香品,但钱并不多的那位。不过他胜在有孝心,对于他阿娘而言,他是个好儿子。  “你若是倒卖,我也不管。但我收的话,这价钱不会太高,且品质还要好。”她又说。  虞大郎闻言,看了一眼女儿。女儿说不会给太高的价钱,但若是售卖之人是个身世可怜的,她定要多给钱别人的。  “茶园在城外莲花峰,桂花则种在莲花峰下。”陆怀熙赶紧道,“因不知姑娘要求品质如何,姑娘若是看上了,看着给钱便可以了。”  虞香珠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这般谈生意的,好似恨不得有人通通将东西给拿了去。  陆怀享简直也要跺脚,他熙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地来了这香料铺子,脑瓜子似乎就不灵光了。  哦,莫不是这香料铺子有蹊跷,里面熏着的香料实则上让人迷了心智。  虞香珠说:“我要亲自去看茶园和桂花,若是合适,我们再采买。客官你看,你什么时候得空?”  “明儿辰时到午时前都有空,若是姑娘愿意,我可以雇车来接姑娘。”陆怀熙答得很快。他心中有隐隐的兴奋,其实也不是寻不到别的卖家,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虞香珠是个很合适的买家。  若是他的茶能做成桂花茶,他的茶叶以后就不愁卖了。  明明虞香珠看着比他小呢。  陆怀熙在心中想,他像虞香珠这般大的时候,脑子都没有这般灵光。  虽然陆怀熙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虞大郎很不放心:“香珠儿,明儿阿爹可是要出去采买香料了。”  “让钟源陪我去。”虞香珠说,横竖钟源这几日也无事可做。当然了,她也不会让钟源白去,她会给钱他的。  这姑娘胆子可真大,竟一点都不惧,竟要跟陌生男子同乘一车去看茶园。  这若是在陆家,虞姑娘怕是要被家主关进祠堂,家法伺候的吧?  陆怀享心中想。  不过若是陆家的伯母叔母,姐姐妹妹,都像虞姑娘这般自由,她们肯定很开心吧。  有钟源陪同,虞大郎就放心了:“好,那你们小心一些。”  他转头对陆怀熙说:“客官,若是你们敢对我女儿怎么样,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陆家人,定然让你们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虞香珠愕然:“你们是陆家人?”她好像还没见过活的陆家人呢。  姑娘的语气,听起来陆家人似乎无恶不作。  陆怀熙赶紧道:“店家请放心,晚辈不会让虞姑娘有事的。”  沈嘉盛拿着簸箕,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陆怀熙和陆怀享。  约定好时间,陆怀熙会了帐,拢共买了六种香料,花了八缗钱。  二人走了老远,陆怀享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那虞家香料铺子,可真是怪。不过方才那店家警告我们时,我倒还不害怕。但那虞姑娘的表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眼神可真是瘆人。诶,那店家怎地不让虞姑娘的表哥陪她去呢?”  他的嘴可真碎。  陆怀熙懒得理会他,但陆怀享仍旧喋喋不休:“诶,我说,哥,你买这般多香料作甚?若是叔母用错了……”  “你不想查清猪场的真相了吗?”  陆怀享还糊里糊涂的:“买香料和查清猪场的真相有什么关系……”  陆怀熙兀自拎着银叶罐,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诶,哥,等等我……”陆怀享赶紧追上去,“我明白了,熙哥就是聪明!”  虞香珠来不及歇息,将完好的桂花细细的清洗后,用细眼簸箕放在檐下阴干。  桂花阴干,烘干,再加入其他香料,与茶叶一起放在密封的容器中窖藏。  虞香珠清洗桂花的时候,表姑蒋韵在殷殷叮嘱表哥沈嘉盛:“若是读不下书,回来也行……”  沈嘉盛语气柔和:“阿娘,我会努力读下去的。”  表姑说:“要不你还是拿些肉脯、酱菜到书院去吧……”  “不必,书院里的吃食已经足够好。”  虞香珠心想,表哥和表姑之间的对话,可真是够郁闷的。  ……  用晚饭时,外面再度传来沉闷的钟声,那是陆家开饭的信号。  虞香珠这才想起来,阿爹怎地认得那年轻男子是陆家人?  虞大郎轻描淡写:“买香料的那位公子,外祖家是张家,有回我去给张家送香料,正巧看到他从张家出来,张家门房便告诉我他的身份。他阿娘是从张家嫁到陆家的姑奶奶,他爹则是陆家家主嫡亲的弟弟。”  原来竟是张姑娘的表亲。  姚三娘忽然道:“张姑奶奶我省得,以前她还待字闺中时,曾来过喜鹊街,我见过她几面。不过自从她嫁入陆家后,不能出门子,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虞香珠好奇道:“陆家妇都不能出门子,整日整年的在后宅待着,她们竟也心甘情愿?”  若是她两天不出门,定然觉得浑身不舒坦。  “这我可不省得了。不过陆家极大,听说里面自成街市,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倒不必再到外面来的。”姚三娘说。  蒋韵插嘴道:“江州的大族也不少,但妇人都是可以出门子的。诶,今日离州城不是来了一位县主,到那陆家去了?这县主身份与平常妇人不一般,总可以出门吧。”  虞香珠笑道:“表姑也听说了这件事。”  “是隔壁的万婆子进来说的。”蒋韵撇撇嘴,“她进来说些有的没的,见我不搭理她,就说起县主的事情。”  “吃饭吃饭。”虞大郎说,“勿要讨论别人家的事情。”  用过饭,虞香珠正检视桂花阴干得如何,听得祝清在外面喊她:“香珠儿,艾草圆糕好了!”  虞香珠赶紧去迎祝清进来,祝清手上拎着篮子,里面是热腾腾的刚蒸好的艾草圆糕。  祝清看到沈嘉盛,笑吟吟道:“沈表哥明儿可是往书院去了,拿上好些分给同窗们吃正好。”  沈嘉盛竟点头:“好。”  蒋韵在一旁脸色一沉,但最终没说话。  天色已晚,祝清很快便走了,虞香珠正要去洗漱,忽地听得蒋韵厉声道:“嘉盛,你可得好好读书,勿要想着男女之事。这有心人送的糕点,别糊里糊涂的就吃了,将来人家可要揪着你算账。”  月色极亮,映在少年温文尔雅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虞香珠感觉到沈嘉盛的脸上似乎浮着阴鸷的黑气。  她猛地一惊,再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沈嘉盛声音暗哑:“别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表妹,今日谢谢你带我去踏青,我先回书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8回 借钱 听得儿子这般说,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蒋韵又蔫了。  她甚至都没敢叫儿子住多一晚。  虞香珠实在是无法体会表姑和表哥之间的感情,只干巴巴的说:“表哥路上小心。”  沈嘉盛点点头,和虞家人告别后,拎了装着艾草圆糕的油纸包走了。  月色很好,将巷道照得亮堂堂的,沈嘉盛埋头赶路,眼看快到书院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巷子里蹿出来:“嘉盛公子!”  沈嘉盛唬了一跳,听到熟悉的声音露出笑容:“小路,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接你呀。”小路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回来?”沈嘉盛问。  小路的声音干干脆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这里是到书院的必经之路,只要我等在这里,就一定会等到你。”  沈嘉盛笑道:“小路可真是聪明。”  他将油纸包递给小路:“这是一位很善良的姐姐做的艾草圆糕,很好吃。小路快拿去和祖母一道吃。”  小路有些犹豫:“是虞姐姐吗?”他昨日坐地起价,诓了虞姐姐一笔,虞姐姐还给他做艾草圆糕吃?  沈嘉盛不知道小路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不是虞姐姐,是祝清祝姐姐。她呀,还会做桂花糕,芋头糕,都很好吃。”  “做得比祖母做的还好吃?”  “你尝尝。”沈嘉盛笑着摸摸小路的头。  小路将脑袋偏了偏:“嘉盛公子,我可是只允许你摸头哦,不给别人摸的。”  “好,我省得了。”沈嘉盛方才有些阴霾的心情愉悦起来。  一大一小回到书院,恰好是小路的祖母开的门。  “嘉盛公子,你回来了。小路没有麻烦你吧。”  小路的祖母甘婆子不过才五十出头,头发就全白了,满脸的沟壑诉说着早年丧夫、中年丧子的苦难。  甘婆子是书院唯一的女子,是院长怜她孤苦无依,便雇了她在书院里打扫,帮着做些杂活。  “甘婆婆,小路很乖。”沈嘉盛笑道,朝小路摆手,走了。  沈嘉盛刚走,甘婆子忽然费力地咳嗽起来。  小路担忧地看着祖母,踮起脚尖给祖母顺背,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祖母,我们去抓药吧!”  “不过是老毛病了,有甚要紧的。”甘婆子费力地咳嗽着,好半响才将气理顺了。  “可祖母都咳了许久了。”小路记得清清楚楚,从去岁秋祖母病了一场就开始咳,刚开始咳得并不严重,祖母也不去抓药,自己到外头拔了些草药来煎水吃。刚开始吃草药水还有效,后来就没有用了。到了去岁冬,祖母咳得越发厉害。这眼看春日已经过去一半,可祖母还咳着。  “不打紧的。”甘婆子安慰孙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嘉盛公子给的艾草圆糕,他说很好吃。”  甘婆子露出笑容:“嘉盛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嘉盛公子是个好人,他的表妹也是个好人。  小路攥紧手:“祖母,孙儿有钱,我们去抓药吧。”  甘婆子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有钱?小路,你可是去拿别人的钱了?”  “小路没有!”小路气鼓鼓的说,“祖母,孙儿的钱都是我辛苦跑腿赚来的。孙儿愿意给祖母花。”  甘婆子笑了:“祖母真没事,用不着吃药。不过明日倒是要到街上去扯些布回来,给我们小路做春衫的。我们小路长高了,这去岁的衣衫都短了。”  小路急忙道:“眼看便是夏日了,这衣衫穿着短些正好凉爽呢。”  甘婆子笑道:“这几日天气虽是暖和了,但真正能穿短衫,却还要过了五月五呢。”  祖孙俩说着,慢慢的走回书院里去。  却说陆家,此时正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县主驾到,让陆家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但当晚食的钟声敲响,县主却没有出现在饭厅,众人才意识到虽然县主进了陆家,却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陆承厚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以为县主会主动来和他问安,可县主并没有。  陆怀铭倒是将妻子的话转述给他,让他主动去见县主。  陆承厚哼了一声:“她将来是要嫁给你的,我就是她的长辈,我还要主动给她请安?莫说像我们陆家这种大族,便是连圣上也要给几分面子的!罢了,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不出来也行,有你阿娘照料着她便行了。”  陆家是大族,圣上给的面子便是禁止陆家人参加科举。  陆怀铭心中如此想。  “那县主平日的吃穿用度……”陆怀铭想,县主好歹也是鼎宗之女,是有品阶的,将来嫁给他,整个陆家都跟着沾光。总不能让他阿娘出钱又出力的,而陆家一点儿都不出吧。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陆承厚说:“县主这还没嫁进陆家呢,还不是陆家人,这哪能让陆家出钱。如今陆家替她养着那些马已经足够可以了。你经常帮着阿爹管事,你省得的,这喂马的豆粕,可不便宜。”  陆怀铭脸都绿了。他以前就省得他爹冥顽不灵,没想到如今有这般好的机会,他阿爹竟然还要往外推。  大约是见儿子脸色太过难看,陆承厚这才道:“若是你阿娘钱不够了,再另说罢。”说不定很快他就不是家主了。陆承厚头一回巴不得卸任家主之位。  丈夫如此态度,便是罗氏再预判他不支持,也有些生气了。她费了这般大的功夫将县主迎进陆家,结果丈夫竟然如此烂泥扶不上墙。  可她能怎么样,这二十余年她就是这样过的。  她自己全出钱供应县主没有关系,可她自己的钱也不多了。  罗氏敛着眼,在心中衡量了又衡量,做出了两个决定。  若想让陆家振奋起来,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  罗氏下定决心,叫海妈妈研墨铺纸,她要写信回解州娘家借钱。  海妈妈心疼主子,这嫁入陆家操了半辈子的心,如今临了娶媳妇,还得拉下脸皮来问娘家借钱。  陆怀铭将手中的拜帖捏了又捏,才将憋了半日的话吐出来:“阿娘,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这宋家不是要巴结县主吗?他给他们机会。  陆怀铭也不知为何,这拜帖的事情他会瞒着阿爹。  “宋家要求见县主?”罗氏还是很谨慎的,“铭儿不必着急,将宋家求见的事情先放一放。”  她顿了顿又道:“我们这几房,最富庶的便是你三叔母,我去求她,请她借些钱与我们。此事关乎整个陆家,她不会不管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9回 仙子历劫 屋中正熏着香,张氏正闭目养神,忽地鼻头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张氏哪能料到,她人在家中坐,竟然被人惦记着她的钱袋子。  绿妈妈忙道:“可是这香闻着不舒服?”  “不是。”张氏忙否认。她真的很喜欢儿子给她买的香品。若是有一日能出去,她定然要见识见识那位制香的小姑娘。  “太太,熙公子来了。”外面绿蕉通传。  陆怀熙来给阿娘送新买的香品。  张氏盈盈地笑着,坐在玫瑰椅上看儿子。  陆怀熙也看着阿娘,见阿娘气色甚好,容光焕发,不由道:“阿娘许是近日用了这香品的原因,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张氏笑眯眯道:“自从睡前熏了这香品,晚上便往往一觉到天亮,这睡得好了,自然便觉得心旷神怡,浑身舒爽。”  陆怀熙将六个银叶罐放在小几上:“这里的香品,有四样是相克的,绿妈妈勿要同时熏。我已经在上面做好了标识,绿妈妈记住便是。”  张氏有些吃惊:“熙儿,这……”她这香品是要献给县主的,怎能有相克的呢?  陆怀熙眉头轻蹙:“阿娘,你是实话告诉我,这香品到底是谁用?”  “熙儿,阿娘是气不过,你大伯母悄无声息的就弄了一个县主回来。她还自作主张征用了你祖母的院子呢。”张氏到底有些气性,“明明此前说好的,那院子暂时空置着,谁也不能动用。她便是要让陆怀铭尚公主,我也没有意见,但若是侵犯了我们的利益,我可不允。”  陆怀熙看着他阿娘:“大哥若是果真尚公主,阿娘真的没意见?”这不过来了一个县主,阿娘就要买昂贵的香品进献,若是来了公主,还不省得要买什么宝贝呢。  张氏朝他眨眨眼:“他果真尚了公主,重振陆家,我倒是佩服他。只可惜呀,那县主神神秘秘的,都来了半日了,陆家还没有一个人能见到她的真面目,你说,那县主莫不是个丑的,嫁不出去了,这才迫不及待的来了陆家。”  “阿娘莫要说这些话了,小心隔墙有耳。”陆怀熙一脸的不赞同。  她这儿子,从小就品行端正,甚少说别人的不是。也不省得是好,还是不好。  “罢罢罢,不说了。不过这香品,买都买了,可不能浪费。”张氏还是要送香品给县主的。  “我儿就没想过,要做县马吗?”张氏又说。  陆怀熙哭笑不得:“阿娘,我不想。”  “那你可有喜欢的姑娘?你和你大哥年纪都差不多,他都要成亲了,我们自然也不能落后。”张氏说。  陆怀熙摇头:“我不着急,阿娘勿要操心。”  “我儿是还想着家主之位的事?”张氏说,“虽然阿娘很鄙视你大伯母的行径,但不得不说,她这一招,你大哥的家主之位,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若县主是个好的,助力陆怀铭重振陆家,他心甘情愿做辅助之臣。  但如果……  陆怀熙面上不显:“阿娘莫急,此事还难说。”  他虽品行端正,但又不是傻子,一个鼎宗之女,急巴巴、莫名其妙的到他们陆家来,定然有蹊跷。  陆怀熙说起和虞家谈合作的事情,张氏也饶有兴趣:“那店家姑娘竟是这般有趣。桂花茶,是什么味道呢?以后店家姑娘窖好了,你可要先拿来与我尝尝味道。”这陆家后宅的日子这般无趣,也就是靠着吃吃喝喝才能度日了。  陆怀熙笑着答应下来:“孩儿遵命。”  月儿忽地藏进云层里,娇羞得不肯久久露面。  丽儿等了许久,都有些不耐了,她等的人才姗姗来迟:“丽儿。”  丽儿蹙眉:“这次怎地这般久,你若是再不来,我便要回去了。如今可比不得以前,大太太对此事很上心。”  “都是我的错。丽儿不要生气好不好?”陆怀意哄着丽儿。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丽儿的气很快就消了:“今儿我一直候在外面,那县主不要陆家的人伺候,我还没有机会见县主。”  陆怀意挑眉:“也就是说,那县主生得是圆是方,陆家的人一无所知。”  陆怀意将那县主形容得很难听,丽儿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怎么可以这般说县主。一个娇养的县主,再怎么不堪,也比我强吧。”  “那可不一定。”陆怀意又将丽儿揽在怀中,“我们丽儿生得美,在离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自己生得怎么样,丽儿心中很清楚,并没有沉迷在陆怀意的甜言蜜语中。她推开陆怀意:“好了,我要回去了。”  陆怀意也没有挽留,只是从袖袋里摸出一朵很普通的、不起眼的小小绢花。这样的绢花,陆家妙龄的女子,几乎人人都有。陆怀意做事还是很谨慎的。  “送给你。”他说。  丽儿欢喜地笑了,接过绢花簪在头上,朝陆怀意摆摆手走了。  陆怀意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  那县主进了陆家,竟躲着没有露面,丽儿又接触不到她,这让他头一回无计可施。不,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家所有人都在挂念的县主,此时正斜卧在罗汉榻上。  这梅园虽小,那罗氏准备得倒是齐全,屋中用物虽比不上以前,但还算差强人意。  县主在自己人面前,除掉了又长又厚的幂篱,细细的沐浴过后,显得肌肤还算白嫩,一双桃花眼微微合着,鼻子不挺,但也不塌,如此容貌,称得上是清秀,但决不是丑女。  只她左耳旁,有一颗似小指头般大小的黑痣。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平日里只要将发髻垂落,便可遮掩。  屋中侍女,都轻手轻脚的走动着,生怕扰了她。  “扶桑,你说,我此举是不是冲动了?”县主忽然开口道。  扶桑忙道:“县主的一举一动,都是英明之举。”  县主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奴婢,就爱拍马屁。”  “那的确是因为县主英明,奴婢并没有胡说。”  县主说:“不过这陆家,号称大族,竟败落到如此田地,着实出乎我意料。”  扶桑又赶紧附和:“是呀,堂堂大族,布置一处别院,竟小得可怜。”  县主没再说话。  扶桑察言观色:“不过县主英明神武,足智多谋,在县主的统领下,这陆家假以时日,定然不再似如今的光景。”  县主闻言,再度漾开浅浅的微笑:“扶桑,我又不是生得三头六臂,哪有你说的这般厉害。”  她叹了一声:“倘若我果真厉害的话,又怎么败给那小妖精,堕落到如此地步。”  和县主说话,那可真真是不能分神,还要反应神速。  扶桑道:“县主乃是天上堕落人间的仙子,此前种种,不过是仙子历劫。以后县主定然事事如意,事事顺心。”  县主明显很满意:“还得是扶桑,说的话真好听。对了,明日便叫那罗氏来请安吧。金郡主的脸面,总还是要给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0回 偷卖 一碟切猪耳,一碟炙排骨,一碟卤猪脚,一碟酱王瓜,外加红泥小火炉温着的酒,足叫人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  天气虽然暖和,但狭窄的屋子里却遮得严严实实,不叫那诱人的香味飘到外面去。  陆承格的口水咽了又咽,好不容易才等到陆承高和陆承关巡逻回来。  陆山野坐在上首,听着陆承高说:“叔,都巡视过了,没有别的动静。想来昨夜那些兔崽子,叫大黑给吓坏了,定然不敢再来。”  陆山野哼了一声:“虽然有大黑把关,但我们还是不要放松警惕。”  陆承关道:“今日我特地没有喂饱大黑,若是有人来,可不会再像昨晚那般幸运了。”没吃饱的大黑更凶狠。  陆山野点头:“好,很好,坐下来吃酒罢。”  陆山野先动筷,其他三人才敢动。  尽管这样丰盛的饭菜常吃,陆承格等人还是狼吞虎咽,仿佛少吃一块肉晚上便睡不着似的。  哦,吃完还不能立即睡觉,为了消耗此时吃的肉,等会还要走几圈猪场消食,免得长胖了叫人心生疑窦。  偷吃真不容易。  但偷吃的东西,似乎更香。  再加上自己酿的酒,尽管整日在猪场里闻臭味,这一刻是值了。  酒过三巡,陆承高开始大着舌头说:“叔,你说,昨晚那两个小崽子是谁?”  陆山野只浅尝了一口酒,闻言哼了一声:“不管是谁,只要抓住了,定然将他们往死里整。”  陆承格却有些犹豫:“可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都是同族同宗的族人……”  “你糊涂了?”陆山野没出声,陆承关厉声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有意无意,若是他们进了猪场,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死的就是我们。”  陆承格呵呵笑:“我不过是说说,说说而已。”  “好了,不必再说这个。还是说说,过几日那两头母猪下崽的事情吧。”  猪场里的事情其实挺多的,不光要剁菜,要喂猪,打扫猪场,猪生病了要治,猪死要处理,每日还要杀猪外,还要管猪配种、母猪下崽的事情。  陆山野管了猪场几十年,还是很有经验的。  不过,母猪下崽,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也要值得一说?  只听得陆承关道:“老规矩,下五取一,下十取二。”  什么叫做下五取一,下十取二?  陆山野点点头:“按经验,这两头母猪怀得不少,天气暖和了,可以取多几只。哦,价格要提高一些,毕竟春日的猪好养活,每头再加一百文吧。”  “是。”陆承关应下了。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众人都心满意足的半靠在凭几上,忽地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山野叔,山野叔可歇下了?”  屋中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慌作一团。  这么晚了,哪个人还光明正大来猪场啊。  还是陆山野镇静,听得出来是陆承杰的声音。  “承关,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出去,问他有何事。”陆山野吩咐道。  这几人中,陆承关最有城府。  陆承关站起来,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顿了顿才出去。  离陆承杰还有很远,陆承关便高声问:“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说起来,陆承杰和陆承关还是同属一个曾祖父所出呢。  猪场的味道挺大,陆承杰并没有走近,只高声道:“家主下令,为迎接县主,明日族中设宴,猪场杀猪十头。明日卯时正,灶房的人便来取杀好的猪。”  陆承关愕然:“杀十头?这么多?”  “若是人手不够,我会派人来协助。是寅时正杀猪罢,我再叫二十个人过来。”陆家别的不多,青壮年多的是。  陆承杰吩咐完,人就走了,也不管陆承关答应不答应。便是不答应,哪又如何,这猪场可是陆家的,不是陆山野个人的。家主的位置如今虽然很尴尬,但他还是家主。  陆承关一脸沉沉的回到小屋,将陆承杰的来意一说,陆山野连着呷了几口酒,目光沉沉:“陆承厚倒是好手段,竟然给他儿子弄了个县主。怪不得他这般心甘情愿的将家主之位拱手让出来。”  “那我们杀还是不杀?”陆承关问。  “杀,当然要杀。十头猪,这做起手脚来不是更容易吗?”陆山野笑道。  其他人看他笑,也跟着笑了。  “诶,方才那陆承杰来的时候,大黑没叫唤啊。”陆承高忽地想起这件事来。其实他方才就想起了,不过酒意上头,他一时忘了。  “大概是陆承杰没进猪场的门,所以大黑没叫吧。”陆承格说。  “不行,我还是去看一看。”陆承关说。  陆承关一向谨慎。  月色溶溶,和煦的风一吹,陆承关的酒意上头,踉跄走到大黑的狗屋附近,大黑见是主人,顿时摇着狗尾走过来要舔陆承关的垮裤。  陆承关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又踉踉跄跄的走了。  “哥,我们该怎么办?”某处偏僻的地方,陆怀享弱弱的说。  不过是夜探猪场,竟然探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山野叔公,竟然是这样的可怕。平时杀猪时贪一贪便行了,没想到竟然还偷偷的卖猪崽。  太太太可恶了!一想到山野叔公日日能大口大口的吃肉,而他却只能数着吃肉,陆怀享越发的生气。  “要不我们马上去告诉家主吧。”陆怀享说。  “口说无凭,我们便是去告诉家主,又哪来的证据?”陆怀熙目光沉沉。他此前是觉得猪场有蹊跷,但没想到山野叔公胆子竟这般大。在外面和他接头的人是谁?他们这样瞒天过海的做事有多久了?  “可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放过他们吗?”陆怀享一想起他不能吃到的肉,就气得肝疼。  太过分了,他之前明明来过好多次,怎地一次都撞不上呢?  “会有办法的。”陆怀熙顿了顿,“明儿不是要杀猪,我们来帮忙吧。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  “可明儿寅时正就要杀猪了。”春光无限好,他要补眠。  陆怀熙睨了他一眼。  陆怀享立马乖乖道:“好,我若是起不来,哥你只管鞭策我。”  就在兄弟二人相商时,罗氏接到两个重要的信息。  一是安插在梅园的丽儿来报,县主特地允许她明儿去请安;二是儿子来报,她那顽固不灵的丈夫,预备明日设宴,替县主接风洗尘。  罗氏长长的吁了口气:“铭儿,今晚你务必要歇息好,明日以最好的状态与县主见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1回 分身乏术 最好的状态?陆怀铭一向十分自信,若不是他一心扑在陆家的事情上,他若是要早娶也不是不可能的。  便是这回面对的是县主,他也不惧。  “阿娘不必担忧,只要县主见了我,定然会心悦于我的。”陆怀铭十分的有自信。  罗氏微微一笑,让海妈妈点了好几盏灯,将屋中照得亮亮的,然后拿出自己珍藏的面脂香,让海妈妈细细的给儿子净面后,又给儿子修鬓角,修眉毛,最后抹上面脂香。  “明日要穿的衣衫,今晚海妈妈替你熏香,明日再让人给你送过去。”罗氏为了儿子,是操碎了心。  陆怀铭尽管很自信,但经过被阿娘一番打扮,发现镜子中的自己越发的英俊了。  信阿娘的话,没有错。  陆怀铭走后,罗氏指挥海妈妈,打开自己珍藏已久的笼箱。  笼箱里有她珍藏的香品,还有香囊,以及玉做的头冠。  头冠原本是她娘家给长子准备的及冠礼,不过长子及冠时,陆承厚竟没有邀请她的娘家人来,她很生气,就没有将头冠给长子。  海妈妈摆上熏笼,将罗氏亲自给铭公子做的春衫喷湿,再铺在熏笼上。  熏笼下面,则熏上香品,如此熏上一晚,衣衫便会染上香气,数日不会消散。  “都不知有多久没有如此熏香了。”海妈妈叹了一声。  是呀,她出嫁时,是带着憧憬嫁进陆家的。当时还想着婚后的日子与做在室女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可谁成想,婚后的日子竟是这般十分的憋屈。别人嫁给长子,是当家主母,操持中馈,而她除了是家主太太的名头,别无所有。  陆家任何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要想知晓陆家的家底,还得偷偷摸摸的着人打听。  “太太,明儿给县主请安,可要叫上二太太等人?”海妈妈问。  罗氏唇角扬起浅浅的弯:“叫她们作甚?若是叫朱氏张氏,还不得叫小朱氏呀。那小朱氏能拿得出手?不如全都不叫。”  倒也是。四太太畏畏缩缩的,穷得要命,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但罗氏想了想,又道:“还是全都叫上吧,以后说不定还要寻张氏帮忙呢。若是不叫她,她心中定然有怨恨。海妈妈,你现在就着人通知她们。哦,再从我的笼箱里寻些衣衫出来送与小朱氏,头饰也拿一些,免得让她丢了我的脸。至于其他小辈,先不要去。”  虽说县主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来,但只要县主与长子的关系没有定下,像陆怀熙陆怀意等人就不能见县主,免得横生枝节。  罗氏心中暗道,但愿此事顺顺利利才是。  罗氏的人将话传到四房时,小朱氏正在缝补衣衫。  听说明日要给小朱氏请安,小朱氏的神色一下子就白了:“真,真的要给县主请安呀?”  罗氏派的人心中不屑,将手中的大托盘递给小朱氏:“这是大太太送给四太太的衣饰。”  小朱氏看到精美的衣衫和头饰,越发的惶恐:“这,这我承受不起啊。”  “阿娘怎地承受不起?”陆怀意从一旁走出来,接过托盘:“大太太有心了。”  罗氏的人一走,陆怀意宽慰小朱氏:“阿娘莫怕,明日您跟着伯母们行事便是。她们如何做,您便如何做。”  小朱氏听得糊里糊涂。  陆怀意又道:“若是她们要给县主见面礼,阿娘便将这个送给县主。”  他说着,将一个鎏金的精美的木匣子呈到小朱氏面前。  转眼已快到寅时正,猪场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陆承杰说要派二十个人来帮忙,陆山野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往祭祖时,杀的猪多,陆承厚也会派人来帮忙。  哪次陆承厚派来的人,不被他征服得服服帖帖?  是以那二十个青年小伙来时,陆山野一丁点都不紧张。  杀猪的场地在外面,周遭点了好些火把,还烧着好几口大锅的沸水,待杀猪后用来烫猪刮毛的。  陆山野既养得了猪,也是杀猪的好手,他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木头,看着帮忙的人将嗷嗷直叫的猪按好时,才上前去一把将猪给了结了。  “山野叔公果然名不虚传。”有人大声赞叹道。  陆山野笑了笑,咬着嘴里的木头,继续解决下一头。  杀猪的场面十分嘈杂,那些猪知道要进入下一个轮回了,拼命地嚎叫着,叫得人心中发慌。  有一头猪又肥又大,按猪腿的人一个不慎,竟是叫猪窥了个机会挣脱了。那猪滚在地上,翻过身就跑。  “怀享,你没吃饭啊!”有人追猪的时候,骂了这么一句。  陆怀享也来了?陆山野皱眉,眯着眼去搜罗陆怀享的身影。  他到底是上了年纪,夜里眼睛有点不好使了。那些青年小伙个头差不多,衣衫也差不多,他很难分辨出来哪个是陆怀享。  许是他听错了。这杀猪的活儿,嫡系四房的人从未来过。  那头猪还真是勇猛,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四条短腿愣是将一干人甩在后面,让追它的人追得气喘吁吁的。  一时之间,猪的嚎叫声,人的喊叫声,热闹了半个陆家。  陆怀熙便是在这个时候,趁着乱,闪进了陆山野的住房。  陆山野早就儿孙满堂了,但他这些年一直都是住在猪场里。不知道是认真的养猪,还是为了方便做手脚。  住房很简陋,一张木床,一张矮长桌,几张杌子和凭几,一只笼箱。  猛然看去,房里根本没有什么好东西。  无论谁来看到如此情景,都想不到陆山野竟是暗中倒卖陆家财物的人。  陆怀熙分外希望,山野叔公倒卖猪崽时,会将每笔交易都记下来,逐成帐册,而帐册则藏在他的房中。  外面喊声震天,陆怀熙用最快的速度翻过笼箱,翻过床上的垫子,摸过桌底下,一无所获。  若是有帐册,那山野叔公十分严谨。  若是没有帐册,想逮住山野叔公只能凭借现场捉赃,人赃并获。  “抓住它了!”外面响起陆怀享欢喜的声音。  陆怀熙没有多逗留,果断离开陆山野的住房。  陆怀熙不动声色加入按猪的队伍时,一把杀猪刀闪着寒光出现在他面前。  “怀熙也来了啊,真是难得。”陆山野笑着和陆怀熙说。  他话音一落,那把杀猪刀猛地插进猪的脖子下方。  猪猛地嚎叫起来,叫声惊天动地,让人心神不宁。  十头猪都处理好后,陆怀熙寻到陆怀享时,陆怀享愁眉苦脸,哼哼唧唧的:“被猪踢了。”为了补偿,他今天会多吃几块猪肉的。  陆怀熙看看天色,来不及安抚他:“我先走了,改日请你吃肉。”  他熙哥,分身乏术啊这是。陆怀享望着陆怀熙的背影如此想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2回 冤枉 虞香珠一早起来就检视她的桂花。  阴干了一晚,桂花还是有些湿意。  看着时辰还早,她便升起炉子,慢慢的将桂花烘干。  虞大郎今日要出发采买香料,姚三娘也起得很早,替丈夫收拾行李,做路上吃的。  钱引要缝在衣衫中,身上也不能不带钱,带了沉甸甸的一千多文。  再加上姚三娘烙的大饼、做的酱菜,还有水囊,这一趟出门可不容易。回来的时候会雇车,但刚出门的时候,靠的可是双腿。  蒋韵也有些依依不舍:“表哥,你可要小心啊。”  虽说姚三娘和虞香珠也是她的亲人,但哪有虞大郎亲。  “放心,又不是第一回了。”虞大郎笑道,深深的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一眼闻声赶出来的女儿,“你们在家里要好好的照料自己,若是有事,就去找钟源。”  “阿爹放心。”虞香珠说。  蒋韵忽然道:“表哥还挺看重钟源的,可是将他当作半个儿子了?”  虞香珠蹙眉,听得虞大郎笑道:“都是邻里邻舍的,不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吗?再说了,钟源对嘉盛可是曾有过救命之恩的。”  蒋韵没再说话。  送走阿爹,桂花也烘干得差不多了,虞香珠正收拾的功夫,就听得阿娘在外面说:“香珠儿,钟源来啦。”  钟源来了,那陆家公子却还没到。  莫不是他将此事忘记了?  虞香珠也不着急,和钟源商量事情。  她再做上两日面脂香,樟脑,香囊,钟源就可以出门了。这次钟源出门身兼重任,不光要卖各种香,还要摸到上远渡重洋商船的门道。  昨晚虞大郎给了女儿十缗钱的钱引,这十缗钱,就是给钟源的。虞家总不能叫钟源空手套白狼。  这十缗钱也算是掏空虞家的半个家底了。虞家虽是经营生意,但钱都压在香料上。  不过钟源有一个坏消息告诉虞香珠:“此前我们买香囊的店铺,没有香囊了。”  缝制和刺绣,都需要功夫,不过才几日,那绣娘并没有绣好新的香囊。  虞香珠和钟源不一样,钟源重视香囊的外表,她却始终觉得,香囊里面装的香料,才是香囊的精髓。  “这几日我阿娘和表姑赶着缝制春衫,也没有做多少个香囊。不如这次就不多卖香囊,而是专卖面脂香、口脂、头油,还有樟脑。天气暖和了,姑娘太太们赏花踏春,出门子的时候多,这些东西消耗大。”虞香珠说。  钟源点头附和,没错,天气暖和了,姑娘太太们比美的时候到了。  正说着话,外头响起年轻男子的声音:“店家姑娘,我可是迟了?”  虞香珠抬眼看去,只见陆怀熙穿着蓝地的圆领衫,头上戴着幂篱,幂篱的面纱半撩起,露出他忐忑的面容。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中拉着缰绳。他们二人后面,一头马正从鼻子里喷出热气来。  陆家公子很有诚心,驾了一辆马车来。  车厢是全封闭的,隐私性不错。  其实还早。  虞香珠露出对待贵客的笑容:“不迟不迟,正好。”  这位陆家公子,既买她家的香料,又提供货源给她,算得上是一位顶好的客官。  车厢不大不小,陆怀熙先请虞香珠上车,又请钟源上车,最后他上车时,坐在最外面,几乎都贴着门口了。  他的下人,名唤张春的,则负责驾车。  陆怀熙坐到车中,将幂篱除下,虞香珠这才发现他的额上竟冒着薄薄的汗珠。  陆怀熙虽出了汗,但闻起来……  等等,若是她没有闻错的话,这位陆公子,很有可能是服用了香体丸。  这香体丸,素来是女子爱美才服用的,让自己的身体散发出幽幽香气。  佩戴香囊、熏衣的香气,与服用香体丸极为不同,也只有像虞香珠这样的行家,才分辨得清楚。  没想到陆公子竟然也有这个癖好。虞香珠心中想着,一时对陆怀熙有了些许别的想法。  陆怀熙压根就不省得虞香珠心中的想法。他之所以服用香体丸,是有原因的。那晚他和陆怀享被狗追逐,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恶犬,心神方定,他忽然想到,若是山野叔公牵了那狗来辨别他和怀享,又该如何是好。  正毫无头绪的想着,窗外微风徐徐,将桂花的香气送进屋中。  陆怀熙忽然想起,去岁他到外祖家去拜年,舅父张和给了他好几瓶东西。  “这是香体丸。是京师最流行的香品,这东西吃下去,能使人同体散发出芳香。”  舅父常年在外面跑,见过的新鲜玩意也多。  陆怀熙回到家中后,将香体丸呈给阿娘。阿娘让他留下一瓶:“说不定有用呢。”  他赶紧将香体丸扒拉出来,和陆怀享各自服用一粒。  当时服下去还不觉如何,忐忑了一晚,他也想了许多应对的法子。却是在次日,他嗅到自己的肌肤竟隐隐有香气。  因着服用了香体丸,那恶犬果然没有闻出他们原来的气味来。  至于今日嘛,按猪的时候惹了一身不大好闻的味道,他回去沐浴的时候犹豫须臾,又给自己灌了一粒香体丸。之所以又灌了一粒香体丸,是不想让自己身上的味道将虞家姑娘给熏着了。  却是没想到,他连续服用香体丸,这身子竟是越发的幽香了。  陆怀熙浑然不觉,虞香珠知而不语,钟源翕动鼻翼,嗅了又嗅,忍不住问陆怀熙:“陆公子可是佩戴了香囊?”  “没,没有。我昨晚不过是到我阿娘房中待了片刻,这衣衫就染上了香气。”陆怀熙遮掩道,顺便夸赞虞香珠,“店家姑娘研制的香品的确很不错。我阿娘这些日子睡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其实这陆公子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又孝顺,又会说话。  虞香珠不知这陆公子为何要说谎,不过他的谎言并没有妨碍到自己,她便没有揭穿陆怀熙。  或许这陆公子比寻常男子要爱美。是以他才会服用香体丸,以及在出门的时候戴幂篱,以免烈日灼伤肌肤。  虞香珠如此想。  陆怀熙实在是冤枉极了。他之所以戴幂篱,是方才欲出门时竟遇到他那不成器的爹在附近闲逛。若是被他阿爹缠上,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脱身,是以他才让张春给他寻了幂篱戴着,免得阿爹认出他来。  说话间已经出了城,微风徐徐,张春熟门熟路的将车驾到了张家名下,但是实则上是陆怀熙打理的庄子。  一下马车,虞香珠挑眉,这也太巧了,昨日来过的庄子,竟是陆公子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3回 琉璃夜光杯 制作精美的铜盘铜筷铜调羹,盛着摆放精美的菜肴与水果。  哦,还有各式干果与糕点。  这仅仅是早饭。  陆家终究是百年大族,这舍得出了本儿,就是不一样。  汤头是用数只老母鸡熬了一个晚上,精心调制出来的。汤水清亮,香气扑鼻,看不出半分油腻。  扶桑又给县主言语:“这陆家,还是有几分底蕴的。”  县主掩着嘴儿笑:“还马马虎虎吧。”  哼,虽然她来陆家的决定很冲动,但终于在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了宁可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快乐。  这京师里你争我斗的日子,就让那小妖精享受去吧。  她要在这离州城里,做她的一言堂。  “县主,可是让罗氏等人进来请安了?”扶桑问。  这罗氏早早的就领着人来了,诚意十足,只可惜,她们家县主不爱早起,便是起来之后,也要精心打扮才会见人的。  “也罢,终究是我未来的婆母,让她等太久也不好。就按老规矩来办吧。”县主吩咐道。  县主的老规矩是,在她和请安的人之间,隔着一座朦朦胧胧的屏风。  屏风是她从解州带来的。  扶桑自去操办,不过片刻,屏风便搭起来了。从外面看进去,她们家县主雍容华贵的穿着曳地长裙,头戴花冠,肌肤洁白,仪态万方,但就是瞧不清真正的容貌。虽瞧不清真正的容貌,但心中会不由自主的猜测,县主美如天仙。  通常仰望权贵的人心中都会下意识的如此想。  富贵的,一定是好的;而贫穷的,一定是不好的。  罗氏领着她的几个妯娌和长子陆怀铭,在外面候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得到允许,进屋给县主请安。  罗氏自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的一身装扮自不必说,都是掏了压箱底的。二房朱氏和三房张氏用不着操心,她们向来爱打扮,唯一担心的小朱氏,她早早的也让海妈妈亲自到四房去给小朱氏打扮了。  海妈妈力挽狂澜,将小朱氏打扮得倒是光彩照人,不失陆家的脸面。  至于长子陆怀铭,今日的主角,更是看起来风度翩翩,有大族翩翩贵公子的风范。  张氏忍不住瞄了一下陆怀铭。她大嫂嫁妆还是丰厚,她大侄子不仅系着玉腰带,头戴玉冠,还挂着三块玉玦。  罗氏恭恭敬敬的领着众人进房,给县主请安:“妾身罗氏,给县主请安。”  “嗯,不必多礼。”县主的声音的确很好听。  主角陆怀铭不卑不亢:“草民陆怀铭,给县主请安。”  陆怀铭方才进来时,县主便一直看着他。嗯,这罗氏的儿子,生得倒还可以。若是作为县马,倒还算马马虎虎。  县主看陆怀铭,陆怀铭也在看县主,不过他不敢光明正大的瞧而已。先是瞧脚上,嗯,县主今儿换了一双鞋子,不再是昨日绣着东珠的绿缎面鞋子了,而是一双粉色的软底鞋,鞋面上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是用金丝所做?  陆怀铭不敢多加猜测,目光只又往上移,看到县主的曳地粉色长裙竟也是有若隐若现的金光。  他这未来的妻子,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陆怀铭的目光再往上移,落在县主纤细的腰肢上,而后再往上,是县主洁白但看不清楚五官的脸庞。  陆怀铭一颗心顿时就大定了。  一白遮三丑,他未来的妻子,不仅身份尊贵、财大气粗,还美。  而且与她成亲之后,他的家主之位定然十分稳固。  如此三思之后,陆怀铭对县主起了几分爱慕之情。  一阵请安寒暄之后,罗氏率先给县主呈上见面礼。  是一块玉盘摆件,雕工精美,图案是一轮明月出云来。  罗氏恭维道:“县主恰如嫦娥仙子,美丽动人。”  礼物贵重,罗氏说的话又好听,县主笑道:“伯母有心了。”  罗氏心中暗喜,看来县主已经认可她了。这称呼已经从罗氏变成了伯母。  二房朱氏送礼,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金手镯。  还算过得去。  三房张氏送的是一只并不起眼的银叶罐,张氏笑道:“县主出身高贵,是以妾身备了龙涎香,还请县主不要嫌弃。”  龙涎香!这张氏竟然弄了龙涎香来进献给县主!  她还是小看她了。罗氏暗咬银牙想道。  而后是小朱氏,战战兢兢的捧出一只鎏金的匣子。那明显不是她给小朱氏备的礼物!罗氏的银牙差点没咬碎了。好呀,三房四房是真有意思,竟然瞒着她背地里搞小动作!  小朱氏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是一只琉璃夜光杯。  一直平静的县主惊呼道:“想不到离州城里,竟然有这般精美的琉璃夜光杯!我在解州时寻觅了许久,还不曾见过这般精美的琉璃夜光杯呢。”  扶桑急走两步,从小朱氏手上取走匣子,呈到县主面前。  县主明显心情极好,把弄着琉璃夜光杯好一会,才记起陆怀铭来:“你呢?送什么与我?”  罗氏原来给长子准备的是一块暖玉,造型别致,价钱不菲。但很明显,县主十分喜欢那琉璃夜光杯。这平常的玉啊香啊,都打动不了县主。  陆怀铭还是硬着头皮将暖玉送上去:“这是一块暖玉,冬日寒冷时,佩戴在身上,能感觉到融融暖意。”  县主笑了:“这眼看便要天热了,这块暖玉,怕是要很久之后才能用到。”  陆怀铭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氏赶紧打圆场:“天热时,离州城里还有很多解暑的玩意,若是县主喜欢,都可以叫怀铭搜罗来给县主的。”  “那我便等着了。”县主说,“你们都有心了。扶桑,将我备下的礼物送给她们。”  扶桑听令,捧着一只红漆小盘出来。  红漆小盘上,放着数只让罗氏觉得十分眼熟的香囊。不,岂止是眼熟,那香囊分明就是她绣的。  县主说:“这香囊十分贵重,里面用的香料都是极好的,不仅能驱赶蚊虫,还能提神醒脑,香气温和,对身体极好。”  罗氏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妾身谢过县主厚爱。”合着她忙活了这么些天,得来的回报还是自己绣的香囊??  县主道:“好了,我乏了,今晚不是还有晚宴,你们早些回去准备吧。”  可那些关于婚事、庚帖的事情还没有说呢!  罗氏简直要被气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4回 有风险 庄子上的老媪明明昨日才见过虞香珠,但今日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幸好的是,昨日散落满地的桂花少了很多。  陆怀熙和虞香珠说:“其实我早就和他们交待过,要将桂花收集起来的。大约是他们都上山采茶了,交待了余婆婆,余婆婆却忘记了。”  他虽然有些尴尬,但并不生气。  余婆婆明显知道自己闯祸了,在一旁不敢出声。  陆怀熙笑道:“余婆婆,你下次记得便行了,现在你去烧些水,我们等下要冲茶。”  余婆婆赶忙去了。  庄子很大,墙外种着桂花树,墙里竟种着大片桑树和枇杷树。  此时正值春日,桑树上已然结果,有好些桑葚都熟透了也无人采摘,掉在地上密密麻麻的。  虞香珠皱眉,谴责般地看向陆怀熙。  这明显就是暴殄天物啊。  陆怀熙许是感受到她的谴责,有些不好意思道:“庄子上人手的确不够,好些东西无人打理。这桑树原本种了是预备养蚕的,后来,此事进展得不大顺利,就没再养蚕,则桑树便没再管了。”  那这么大的庄子,究竟有多少人?  “连余婆婆在内,拢共六人。”陆怀熙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原来他们管理这些桑树,也是够用的。后来我又让他们在山上栽种茶树,这便忙不过来了。”  虞香珠挑眉:“抱歉,陆公子,倘若你人手不够的话,我有些担忧茶的品质。”  这位陆公子,摊子倒是铺得很大,但收获看起不怎么样啊。  “店家姑娘请放心,山上的茶树,忙时我都是让他们雇人帮忙的。”不知怎地,陆怀熙觉得自己有些许汗颜。其实这些桑树、枇杷树、桂花树,都是他失败的证据。  自己还比不上眼前的虞姑娘呢,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气定神闲的和他谈买卖了。  他示意张春去取此前炒好的茶。  张春去取茶,钟源方才就瞄上了满树的桑葚,问了陆怀熙卖不卖,陆怀熙十分大方:“钟兄只管采摘,不要钱。”  钟源便挽了个篮子,自去摘桑葚了。  至于虞香珠和陆怀熙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他是完全不在意虞香珠的安全。那陆公子一看就是个品行端正的,他担忧香珠儿,还不如担忧陆公子。  况且呢,这一进庄子,香珠儿的气势就已经压了陆公子一头。  陆怀熙还是讲究的,在房子的廊下加盖了凉亭,凉亭里摆放着木方桌,长杌子,只要将茶具点心等物摆上,在此处消遣时日也别有一番滋味。  余婆婆提着茶壶来了,张春也将茶叶、茶具等物取来。  水还没有沸开,陆怀熙亲自取了茶饼,亲自烤茶。  虞香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陆怀熙骨节分明的手上。  他的手不算白,也不粗糙,大约是来庄子的时候,顺道干些活儿。  陆怀熙在烤茶,余婆婆和张春说悄悄话。  “这姑娘是谁呀?”  张春其实也有些糊里糊涂。明明他们此前是虞家香料铺子的贵客,眨眼店家姑娘就变成了公子的金主。难不成公子这不大成气候的产业,还得靠这位虞姑娘吗?  张春想了想,对余婆婆说:“横竖是公子的贵客,下次她若来,你只管好生招待便是了。”  其实余婆婆爱忘事,交代了也不一定记得住。  陆怀熙还在烤茶,虞香珠忽然站起来,往西边的廊下走去。  那边的廊下,晒着好几个簸箕的桂花。  她顺手抓了一把,往回走,顺道放在烤网上:“一并烤了。”  陆怀熙不敢言语,默默的翻着茶饼。桂花细碎,有些许漏过网眼,落到炭中,发出幽幽的香味。  虞香珠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地闻着桂花与茶饼一起烤时的香味。  陆公子种的茶还不错,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再加上桂花的香味缠绵其中,让人禁不住想一品芳香。  虞香珠睁开眼时,看到陆怀熙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她有些莫名,微微歪头,疑问地看着他。  春光明艳,微风拂过院中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远处的桑树林中,传来钟源的声音:“这桑葚,可真是甜。”  虞姑娘的脸色很好,白里透红的,一双杏眼大大的,亮亮的,仿佛盛着春光。她的唇瓣很水润,像是用了口脂。她的头发很浓密,没用假髻,大半的青丝绾成髻,半余则拢成坠马式。  她甚至没戴任何的头饰,但她一睁眼,仿佛春光便从她身上发出来,让人没法移开目光。  陆怀熙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咽了咽口水。  他都二十二了,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姑娘,他外祖家就有容貌不俗的表姐表妹,陆家妙龄的姑娘更是多不胜数。  可今儿是怎么回事,对着店家姑娘,竟看傻了眼。  虽然店家姑娘,也,就,挺好看的。  虞香珠就看着陆怀熙咽口水,她有些莫名,不由得问道:“陆公子出来时,没用早饭?”不至于呀,今儿她烘桂花时,明明听到陆家的钟声响了。  陆怀熙还真没用早饭。  今儿天没亮就去按猪,按完猪匆匆忙忙的沐浴更衣一番,又忙着去雇车,哪来的功夫吃早饭。  但他发誓,方才他真不是因为肚子饿才咽口水的。  “我……”陆怀熙正要说话,张春赶过来,“奴婢都忘了,今儿熙公子还没用早饭呢。余婆婆,灶房里可还有吃食?”  “有呢,今儿熬的糙米粥,还有腌白菜,烙大饼。”  “我来煎茶吧,陆公子先去用饭。”虞香珠说。  陆怀熙乖乖的起身:“虞姑娘,我去去就来。”  茶饼其实已经烤得差不多了,虞香珠开始碾茶。她几乎每日都在研制香料,这些步骤对她来说,简直驾轻就熟。  茶沫和桂花沫,一起被放进茶碗中。  水开始沸腾,虞香珠将沸水冲进茶碗中,一股融合着青涩桂花香的气味直冲脑门。  嗯,毕竟没有经过窖藏,味道融合得并不算好。  满满一篮子的桑葚放在她面前,黑红黑红的桑葚,看起来像虫子。  “这位陆公子,很有意思。”钟源说,“据我所知,陆家什么东西都要平分,不能单独出来做生意。这位陆公子,恐怕是瞒着族人出来的。与他合作,有风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5回 桂春茶 虞香珠虽然没听说过陆家的传闻,但她生在离州城,长在离州城,几乎很少见到陆家人也是事实。  陆家人对她而言,就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大周的大族都是像陆家这般隐世的吗?虞香珠是有些好奇的。  “应该算是固步自封吧。”钟源见识多广,一语中的,“一个大族数千人,虽说自给自足并不好,但一旦发生天灾人祸,便会很容易有灭族的隐患。”  匆匆吃完早饭的陆怀熙,静静地站着。一个寻常的外人,都能一眼看出陆家的弊病,可陆家的家主,却感觉良好。  “是以这位陆公子,才想着脱离大族,寻找破解的法子。”虞香珠朝钟源一笑,“我只是买他的东西,银货两讫,他与他族人的是非,应自由他去解决。”若是解决不了,那就是这位陆公子无能。  她拿起茶筅,开始击打茶沫。  陆怀熙静静地听着她击打茶沫的声音,心中同时也漾起微微波澜。阿娘,怀享,以及外祖家的人都觉得他为了改变陆家受了责罚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但有没有可能,或许他的方法不对?他不该再像几年前那般,直接冲撞陆家百年的规矩,而应该要迂回地想些法子。  “你倒是想得开。”钟源将桑葚一颗接一颗放进嘴中。  虞香珠睨他:“桑葚虽好吃,但容易伤胃,钟大哥还是不要多吃罢。”  “我不多吃,我是拿回去给阿清做糕点的。”钟源说。他原是要约祝清出门的,但祝清的阿娘身子又不爽利了,祝清是长女,总不能日日去玩的。何况昨日祝清得了艾草,今日正要起劲的做艾草圆糕去卖,实在是不得空。  “等下我多给些银钱陆公子。”虞香珠寻思着。  陆怀熙这才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疾步从墙后绕过来:“抱歉,虞姑娘,我用好早饭了。不如我们去看看茶饼吧。”  张东等人按照他的吩咐,将采摘下来的茶叶炒制好后,制成茶饼。  时下大周人吃点茶和冲茶的都有,但点茶还是要比冲茶流行一些,是以陆怀熙便让张东等人都将茶做成茶饼。  “不急,陆公子先试一试这碗茶吧。”  虞香珠笑道。  经过这两回打交道,虞香珠已经觉察出来,陆公子品性还不错,心肠也软。他的庄子里,明明那余婆婆已经老到糊涂忘事,他却仍旧让她留在庄子里做活。  陆公子不会为了一时的利益而用劣质的茶叶诓骗自己。他在售卖茶叶前,自己定然会好生检查的。  不过等会还是检验的,陆公子是好的,万一他的下人有品性不好的呢。  虞香珠压根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就替陆怀熙考虑起来。  这碗茶,茶叶与桂花的气味并没有融合,喝起来有些怪。  陆怀熙不由得想,这虞姑娘果真能做好她所说的桂花茶吗?若是做不好,她一个卖香料的,手中累积这般多茶叶,会不会不好?  正想着,却听得虞香珠问他:“陆公子的茶,可取名了?”  “还真没有。”他此前总是忧虑茶的长势和收成,还真没有想过取名。  “就叫春茶吧。”倘若以后他的茶只是供应与虞香珠做桂花茶,其实有没有名字,也无所谓。他是省得的,莲花峰下虽能种出茶,但味道始终不如江州一带的茶。  这取名,就挺随意。  虞香珠想了想:“那我用你的春茶做出来的桂花茶,便叫桂春茶吧。”  钟源:“……”就也很随意。  吃完茶,几人一道去看做好的茶饼。  茶饼储存的地方,须得通风、干燥、阴凉,且要储放在密封的陶罐中,不容易受潮。  不过,陆公子的春茶,看起来产量似乎不多,拢共才存了十五六个陶罐。若是一个罐子存一斤茶的话,的确产量很少。若是扣除雇佣的银钱,恐怕只能勉勉强强养活这庄子里的人。  虞香珠问:“陆公子,山上还有多少?”  “大概还有这里的一半吧。”陆怀熙有些不好意思。比起那些有经验的茶农,他的春茶产量有些许拿不出手。  但是也足够了。她初研桂花茶,也不省得是否合世人的口味。  “陆公子,开价几何?”虞香珠从储存室出来,便开门见山的问。  陆怀熙心中暗暗钦佩虞香珠。  她做生意是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扭扭捏捏。  “一筒茶饼为一斤,一斤茶饼,九十八文。”陆怀熙是早就想好了价钱。  九十八文,算不得贵,价钱已经很贱了。看来陆怀熙对他的茶不是很有信心。  虞香珠没有异议:“好,待会我先付一缗钱的定金,剩余的钱,待你们送到铺子再结清。”  钟源挑了挑眉,香珠儿做生意竟是这般大大咧咧?这是一下子要帮陆公子将茶叶给包圆了?  “还有桂花。”虞香珠继续道,“我都要了。”  陆怀熙道:“桂花就当是送给虞姑娘的。”  “好,那我便谢过陆公子了。”虞香珠大大方方的收下。  “那我去写契约文书。”陆怀熙正要抬脚,虞香珠摆摆手,“不必,下次吧。”  钟源抬了抬手上的篮子:“桑葚,也谢了。”  采茶的人还没回来,陆怀熙亲自和张春将储茶的陶罐搬上马车。  不过这次能带的不多,只能带五六个。  张春心中有些苦涩,他们雇马车,也是一笔不菲的银钱。公子卖了茶,七除八扣的,可真是不挣多少个子儿。  还不如虞姑娘卖香料挣得多呢!  陆怀熙却很高兴,他折腾的东西,终于又能卖钱了。  那日舅母要帮他将剩下的茶叶都收了,他拒绝了。若是整日俱是生活在外祖家的庇护下,他和他鄙弃的陆家有什么区别。  车厢里塞了储茶的陶罐和桂花,有些坐不下了。  陆怀熙是主人,便和张春一道坐在外面。  马车刚拐上官道不久,迎面驶来一辆牛车。  张春眼尖:“公子,那驾车的好似是张十六。”  张家自家有牛车、马车,用不着到外面雇车,张十六就是车夫之一。  是舅母出来踏春?那他便要停车,给舅母请安。  张春勒马,将马车停在旁边。张十六也看见了张春和陆怀熙,亦勒停牛车。  陆怀熙正要跳下去,却是听得有道熟悉的声音惊喜的喊他:“熙表哥!”  是外祖家的淑婉表妹。  表妹出来踏春?  张淑婉要下车,秋花扶着她,神色有些怪异:“姑娘,我们……”  张春却是在此时,看到张十六给他使眼色。  张春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张十六急切地在他耳边道:“淑婉姑娘要逃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6回 逃婚的张姑娘 张春虽然被赐张姓,吃穿用度亦是用张家的,但从小到大都是在陆家长大,对张家的姑娘也就熟悉那么一点点。  但逃婚这么劲爆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张家姑娘身上?  张春忍不住看向张淑婉身边的秋花。  是啊,姑娘不是信誓旦旦的要逃婚吗,怎地刚出城碰上怀熙表公子,就忘记自己的初衷了呢。  这是秋花的想法。  秋花无可奈何的朝张春摇摇头。  张春低声问张十六:“淑婉姑娘既是逃婚,你怎地随她一道胡闹?”  张十六冤枉得要命:“淑婉姑娘她先是骗我,然后威胁我,我这才不得以驾车出城的。幸好刚出城,就碰到你们。”他的小命也保住了。  那厢张淑婉脸上没露出半点端倪,她笑吟吟的看着陆怀熙:“怀熙表哥这是要回城?”  陆怀熙还没来得及回答,虞香珠听到熟悉的声音,揭了帘子朝张淑婉道:“张姑娘,秋花妹妹好巧呀。张姑娘这是要去踏春?”  张淑婉惊愕地看着自家表哥的马车里钻出虞香珠来。  这,这,表哥怎会和这卖香料的姑娘同乘一辆马车?  她结结巴巴:“我,我不是踏春,我是想出城寻表哥拿些桂花。我,我预备做些桂花糕。”  张春奇异地望向张十六。不是说表姑娘逃婚吗?  张十六:“……”都说姑娘的心思别乱猜,他,他,冤枉得要死!  要拿桂花啊。车上的桂花没花钱,都是陆怀熙送的,虞香珠很大方:“庄子上的桂花陆公子都送给我了,张姑娘若是要,就从我这里拿罢。”  她这句话没说明前因后果,十分的有歧义。  在张淑婉耳中,听成了她的怀熙表哥,将庄子上所有的桂花,都“送”给了虞香珠。  张淑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看看陆怀熙,又看看虞香珠。  她的怀熙表哥自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而虞香珠,相貌生得虽然还可以,与她不相上下,但她很有心计!为了卖香品,她不惜对自己阿谀奉承数年。  张淑婉想提醒表哥,此女有毒,万万要小心!  陆怀熙却在此时道:“虞姑娘,桂花既是送你了,又怎么好再给我表妹。表妹,你若是想要桂花,自己到庄子上,让秋花给你摇便是了。”  他这番话听在虞香珠耳中,张姑娘是自己人,若是想要,自己去采便是,用不着客气。  然而张淑婉听了,却是觉得,她的熙表哥是不是受了虞姑娘的蛊惑,连一丁点桂花都不舍得让给自己。  陆怀熙又继续道:“表妹,我们还有事,便先回城了。你若是觉得庄子上好玩,可以多逗留半日。”  张十六吓坏了,又赶紧给张春使眼色。原以为淑婉姑娘遇到怀熙表公子,就会回心转意回家去。可怀熙表公子怎地还推波助澜呢?  张春只得在众目睽睽下,叫他家公子到一旁说话。  这话还没开口,就听得张淑婉道:“我不要桂花了,我要和……虞姑娘一道回去,上次从她家买的香料很不错,我还要去买。”  虞香珠闻言,顿时精神抖擞,笑眯眯道:“张姑娘,如今我们铺子又推出了不少新品,张姑娘是我们铺子的贵客,到时候会帐定然有折扣的。”  “好呀,既如此,那我便先到你车上来,听你说一说,你铺子里都有什么新品。”张淑婉说完,又朝陆怀熙甜甜道,“麻烦表哥坐我的车回去了。”  陆怀熙莫名,但表妹要向虞姑娘买香品,他觉得那是好事,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好。”  张淑婉欢天喜地的上了车,才发觉表哥的车中竟还有一个年轻男子。除了年轻男子,还有满车的瓶瓶罐罐。  男子朝她礼貌地笑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张淑婉有一瞬的怔愣,是她误会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问虞香珠:“虞姑娘,这位公子是?”  虞香珠坦坦荡荡:“哦,这位是我的邻舍钟源。钟大哥,这位是张姑娘,张姑娘人美心善,这几年来一直照料我们虞家的生意,是我们虞家的贵客。”  原来如此啊。钟源弯起唇角,提起装满篮子的桑葚:“张姑娘可要吃桑葚?”  虽然张淑婉因为陆怀熙的事而对虞香珠有些不好的印象,但虞香珠夸赞她,真实情况又是车中不仅仅是虞香珠一人,而是有别的男子与她一起同乘,方才表哥还是坐在外面避嫌,张淑婉又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起来。  这时陆怀熙在外面道:“张春,将马车上的茶饼搬到牛车上来,让表姑娘坐得舒坦一些。”  她的怀熙表哥终究还是想着自己的,张淑婉的心情越发的好。她暗下决心,待会到虞家的香料铺子,可得多买一些才是。  这马车方启程,虞香珠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摸出一瓶面脂香,一瓶口脂来,十分热情的对张淑婉道:“张姑娘,你试试,这是我新近研制的新品。”  方才张春搬茶饼时,张姑娘心中就有疑问。这时她拿着面脂香,一边不经意地问:“虞姑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虞香珠十分爽朗道:“陆公子庄子上有春茶、有桂花,我便想着,将春茶和桂花放在一起,研制成桂花茶。”  原来如此啊。原来表哥和这虞姑娘就是明明白白的买卖关系!  张姑娘的心情越发的好了:“以后若是虞姑娘研制好了这桂花茶,可万万要告诉我呀,我最喜花茶,定然是要买来试一试的。诶,你这肌肤洁白细腻,定是用了这面脂香吧……虞姑娘可真是,既做出了这般的好东西,怎地不到我家去说一声呢?”  钟源将一颗桑葚丢进自己嘴中,有点想笑。他阅历丰富,方才早就看出那张姑娘似乎对香珠儿怀有敌意,可香珠儿浑然不觉,一心只想卖香品,竟无形化解了一场误会。  挣钱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当虞香珠将自己身上带的面脂香、口脂都卖完、张姑娘还一口气又定了各十瓶时,虞家香料铺子到了。  张淑婉想下车寻陆怀熙的身影,却被张十六告知:“姑娘,表公子已家去了。”  张淑婉失魂落魄,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要逃婚的,如今又稀里糊涂的回到城里来了。  不过,她逃婚都能遇上表哥,证明她与表哥还是有缘分的。  如此一想,张淑婉又欢喜起来。  送走张淑婉,虞香珠算了算账,分外满足。这每日钱进袋子的感觉就是好。她的香品能卖出去,亦是客人对她能力的承认。  姚三娘帮她收拾东西,虞香珠撸起袖子,预备大干一场时,来了个中年妇人,着红穿绿,头簪红花,像是个媒人。  那妇人一进门,便拉着姚三娘的手:“姚姐姐呀,香珠姑娘还没有定亲罢?”  姚三娘觉得那媒人的手可真烫,不过她没敢甩开:“妹妹这是来……”  “自然是来说亲呀。”媒人一张大嘴,像是抹了头油,“香珠姑娘生得好,这不呀,高家着我来提亲了。”  高家?哪家高家?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高家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7回 高家提亲 姚三娘不动声色:“妹妹抱歉呀,我们家就得我女儿一个,她呀,是要招婿的。”  媒人笑吟吟的:“这要不说嘛,你们两家就是有缘分,高家呀,也是愿意上门做赘婿的。这高三郎可说了,他定然会好好孝敬爹娘的。”  姚三娘和虞香珠一时都有些怔愣了。  还是虞香珠先反应过来:“此事我们再考虑考虑。”  没拒绝,那就是有希望。媒人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高三郎也说了,此事急不得,不过是让老身先上门来提亲,好让姑娘知晓他的心意。”  媒人走后,姚三娘是既欢喜又忧愁。  欢喜的是终于有人来提亲了,忧愁的是这高家,其实以前也曾想入赘姚家,但是被她爹给拒绝了。  以前那些往事,姚三娘决定不和女儿提。况且她爹拒绝高家,高家也不曾对姚家如何。这男婚女嫁之事,在提亲阶段便被人拒绝,本就是常事,没什么好提的。  这段往事其实虞大郎也不知情,姚三娘更是决定悄悄瞒下。  “有人来提亲呀?这不是甚好?香珠年纪也不小了。”蒋韵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姚三娘笑道:“是好事,不过也要香珠儿喜欢才行。”  蒋韵又看向虞香珠:“香珠呀,可别挑来挑去,挑花了眼。”  “表姑可真会说笑。”虞香珠笑道,“表姑,你这两日可是有些怠工哟,这香囊绣得太少了。过几日钟大哥便要出去,表姑还是要抓紧些好。”  蒋韵便有些讪讪。她不是忙着给嘉盛做衣衫嘛,香珠也是省得的!  蒋韵进了后宅,姚三娘问女儿:“香珠儿可是见过那高家三郎?”  虞香珠点头:“昨日他来买香料,和他说了几句话。”当时也没想到,今日高家竟上门说亲。  “想来买香料是幌子,来看你才是真。”姚三娘大胆的推测。  虞香珠哭笑不得,她阿娘是挺会想的。  不过也没有这个可能。  “那高三郎生得如何?”姚三娘追问。  虞香珠一阵无语:“当时我也没细看,只觉得生得端正,不难看。”只因当时陆公子来了,她的注意力都在陆公子身上,对高三郎的确没细看。  “这男子生得端正便好了,若是太俊俏,不好,容易招烂桃花。”  虞香珠脱口而出:“可也有那生得丑的,心比天高,以为别人多看他一眼,就是心悦他,那种岂不是更生气。”  姚三娘笑眯眯道:“看来我儿是喜欢生得俊俏的。”  虞香珠红了脸:“阿娘!”  自从女儿支撑起家中生意以来,便很少有今日这种姑娘家的娇态了。姚三娘慈爱地看着女儿:“我儿喜欢俊俏的,便叫媒人仔细打听打听那高三郎是否生得俊俏,若是生得一般,便少来挨我儿。”  虞香珠:“……”  高家三郎当然要打听,不过倒不是因为亲事的原因。一个同行,无缘无故的来提亲,必有蹊跷。  虞香珠很清醒,深知高家三郎决不是因为对自己一见钟情而来。  虽说同行之间联姻的前例也不少,强强联手的也有,弱小的一方被强大的一方吞掉的也有。  她可不愿意做被吞掉的一方。  ……  离州城张家。  陈氏正在起居室听着李管事汇报家中事宜,婆子来报:“太太,淑婉姑娘来了。”  陈氏挑眉,与李管事对看一眼:“让她进来。”  她这侄女对婚事不满,早上让张十六驾着马车跑了出去,怎地这般快就回来了?  却说张淑婉的这桩婚事,并非陈氏所指。前些日子李管事遵陈氏之命,搜罗城中适龄的、相貌俊朗、品性高洁的公子哥与张淑婉相看。张淑婉的外祖家忽然来人,告诉陈氏,原来张淑婉的亲爹张济,早年就替张淑婉说了一门亲事。如今张淑婉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这门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张淑婉的亲爹在丧妻又丧妾后,早年便云游四海去,已经将近十年不曾回家,不知生死,也从来不曾和陈氏提过他竟替张淑婉说了这么一门亲事。  既是张淑婉说的亲爹作主,陈氏自然不能再干涉张淑婉的亲事。  可张淑婉一听,竟然立即收拾了细软,趁着家里人没注意,着了张十六驾车逃婚去。  听得此事时,陈氏摇头,这小姑娘若果真是要逃婚,又怎会光明正大的从家中驾车逃出去呢?不过是小姑娘心性,恼恨生父对自己不管不问,到了婚事时却横插一脚。  张淑婉捧着面脂香、口脂,欢喜地走进去。  “伯母,看侄女都给您带了些什么。”  陈氏盈盈笑着,没揭穿她今天逃婚的行径:“婉儿带来的,定然是极好的东西。”  张淑婉撒娇般地坐在陈氏座椅下的脚凳上,将面脂香呈给陈氏:“这瓶是面脂香,这瓶是口脂。这两样东西,还是从那虞家香料铺子买的。”  侄女逃个婚,还逃到虞家香料铺子去了?  陈氏此前用着虞家香料铺子的香品,感觉十分好用,对虞家香料铺子所卖的东西自然有几分好感,当即顺着侄女,用手指刮了一点放到手背上涂均匀了,而后抬手轻轻嗅了嗅:“味道不错。”  “伯母,你猜我今日还见着谁了?”  “哦,见到谁了?”  “是陆家熙表哥,他呀,竟然和虞家做交易,将他庄子上的茶叶卖给虞家,说是要做桂花茶呢!”  这个消息,陈氏的确很意外。她看了一眼李管事,不是说,要把怀熙庄子里的茶叶都收了吗?  李管事脸上闪过一丝讪色。他原本是想着过几日,待表公子茶园里的茶都收完了再去收购的。谁能想到,表公子竟然自己寻到了买家,将茶叶给买了呢。  张淑婉大胆地看着陈氏,咬了咬唇:“伯母,侄女有一个不情之请。”  “婉儿只管说。”说是一回事,答不答应又是另一个回事。  张淑婉道:“伯母,侄女的陪嫁里,可是有一个庄子?婉儿想现在就将庄子上的事务接过来打理。”  陈氏有些意外,倒不是她不愿意,只要是张家的女儿,她都是十分鼓励她们早早的接触庶务的。以前她就提过让张淑婉打理,可张淑婉嫌弃到庄子上太远,不是十分愿意,她便没再提。这回怎地突然开窍了呢?  陈氏道:“没问题,庄子上的事务只管寻李管事。可你的婚事……”  张淑婉再度鼓起勇气:“伯母,侄女并非不想嫁,而是想待自己接手庄子有所收成、盈利后,再嫁人。”  “好。婚期伯母替你周旋。不过婉儿可要说话算数,若是庄子盈利,便要嫁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8回 渣爹 “张十六说的,是淑婉表姑娘要逃婚。”张春和自家公子咬耳朵。  “为何要逃婚?”陆怀熙其实和张淑婉并不是很熟。  张春从张十六嘴里得知的信息也有限:“说是对未婚夫不满意。”  其实张十六压根就不省得其中的缘由,只不过是张春问了,他就如此说的。不然淑婉姑娘为何要逃婚呢?当然是觉得未婚夫不够好,是以才想逃婚的嘛!  “是哪一家的公子哥?”  “高家,说是卖香料的。诶,这倒是巧了,和虞姑娘是同行呢。”  卖香料的高家?陆怀熙有印象。昨日那叫高三郎的,目光在虞姑娘身上转了好几回。  看着不像是良人。  “若是有机会,替表妹打探一下。”陆怀熙吩咐张春。  张春应下。  主仆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回陆家,刚过陆家牌坊,就遇上陆怀熙的亲爹陆承慎。  陆承慎嬉皮笑脸的:“熙儿,你回来了?”  陆怀熙疏离有礼:“孩儿给阿爹请安。”  “熙儿此言差矣,阿爹若是囊中羞涩,怎会安呢?”  这是又要向陆怀熙讨钱。  张春是越来越想不明白,当初他家姑奶奶,怎地就看上了姑爷这样的呢?  张春是没好意思用货色二字来形容陆承慎。  “阿爹,孩儿没有钱。”  陆承慎仍旧笑嘻嘻的:“熙儿不是刚卖了茶园的茶叶,怎地会没有钱呢?”  陆怀熙心中一惊,面上不显:“阿爹……”  “你若是不给钱我,我就到家主面前举报你,偷偷在外头赚钱。”  陆承慎虽然还笑着,但说出来的话足以让陆怀熙愤怒不已。陆承慎是他的亲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阿爹是懒,又不是蠢。当年你阿娘要嫁给我时,嫁妆有这么长的一个单子。”陆承慎比划着,“可后来她嫁过来,这嫁妆竟然变少了!她还以为我不省得,少了哪些,我都一清二楚。”  他阿爹倒是聪明,只是这份聪明,全用在了妻儿身上。  “阿爹也不全要,你就给一半。你平日里还有你阿娘补贴,阿爹可不大有。好熙儿,你就可怜可怜阿爹吧。”陆承慎嘴上虽说着可怜,但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不是陆承慎头一回向儿子讨钱了。  陆怀熙沉默着,掏出一缗钱的钱引。  “公子!”张春惊呼。  陆怀熙朝他摇摇头,将钱引递给陆承慎。  陆承慎笑道:“我儿就是孝顺。哦,若是我儿也想尚那县主,阿爹可以助我儿一臂之力。”  “不必。”  陆承慎嘻嘻笑着,正要离去,陆怀熙忽然又叫住他:“阿爹,你虽整日吃酒,却不省得哪里是吃酒的好去处。”  “噫?我儿竟省得?那还不快快告诉阿爹?”  ……  县主虽来,陆怀铭的家主之位看似稳了,但原来定下的家主争夺赛还是照旧进行。  陆怀熙走进议事厅时,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明显带着许些关爱。  陆怀享又禁不住嘀咕:“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凭着女人上位的家主,就是好家主?”  忽一道声音在他后面响起:“怀享哥在说什么呢?”  陆怀享不用回头,都省得是陆怀意。  “哟,怀意弟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挺让人意外的。”  陆怀意是这次争夺战的黑马,和陆怀铭一样,族人议论颇多。  陆怀意笑道:“其实我最是羡慕怀享哥的,只要有肉吃,便心满意足,别的用脑子的事情,全落不到怀享哥头上。”  这样的话就很过分了。  陆怀享气哼哼的,正要说话,陆怀熙拉住他,摇摇头。  “哼。”陆怀享给陆怀意翻了个白眼,跟着陆怀熙走了。  陆怀铭早就到议事厅了,此时站在最前面,被好些人围着。陆怀享拉着陆怀熙走过去,听到有人这样说:“还是怀铭有本事,连身份高贵的县主都娶得。”  自从县主来了陆家,陆怀铭这两日,不知听了多少恭维的话。他平日里脸上挂着谦逊的神情早就压不住了,隐隐掺进了一些压不住的骄傲。  见到陆怀熙走过来,他上扬的嘴角又往上提了一些。  “各位还莫要胡说,这桩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呢。”其实方才那句话很难回应,陆怀铭只能这样说。  “怀铭可不要谦逊,县主都从解州来陆家了,这桩亲事还不是板上钉钉?”  “莫要胡说,莫要胡说。”陆怀铭连连道。  “不过我们陆家在外面的名头还是大,我们陆家百年大族,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没错,没错。”  也对呀,若非陆怀铭是陆家家主的长子,他有那命格尚县主?便是家主太太牵的线,那也是因为她是家主的妻子!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陆家家主的原因他们才有机会交好鼎宗之女。若是自己做了家主,说不定自己、或是自己的儿子,也能尚县主,甚至郡主,公主呢!  陆怀铭突然感觉到方才还对自己羡慕不已的人,目光忽然就变得凶狠起来。  陆怀熙看得分明。  围着陆怀铭的那些人,大多是参与家主竞选的人,那都是野心勃勃的,又怎么会真心实意的祝福陆怀铭呢?  “这县主虽来了陆家,可亲事未定,说不定还有变化呢……”  人群中,不知何人,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此话立即像一滴水,溅进了沸腾的油锅,在人们心中炸开来。  是啊,县主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说不定她来陆家,是要嫁给陆家将来的家主的呢。  他们也有机会尚县主!  陆怀铭越发的莫名其妙。  “有那个闲心说闲话,不如好好背背家规!”陆山风中气十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众人。  陆承厚背着手跟在后面,面无表情。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一次考核,谁没将家规默写出来的,自动退出!”陆山风看起来很生气。  人群一动不动。就算自己没默写出来,可应不是最差的那个吧?他们还要尚县主,做县马呢!  “老夫再说一遍,没将家规默出来的,给老夫滚出去!莫要让老夫羞辱你!”陆山风看起来气得不轻,连平素的修养都不要了。  陆怀享害怕山风叔公殃及池鱼,赶紧往外撤。  他一走,呼啦呼啦的也跟着走了一堆人。  还在议事厅里站着的,稀稀疏疏只剩三十余人。  陆山风的脸色难看得可怕,展开手中的册子,声音沉沉的念道:“此次考核,陆怀铭、陆怀熙、陆怀意,并列第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9回 不争气 陆怀铭、陆怀熙、陆怀意并列第一,另有二十人为合格,也就是说,两场考核下来,只有二十三人合格。  有人不服了:“陆怀铭、陆怀熙、陆怀意都是嫡系的子弟,每次考试都是他们胜出,难保不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这句话差点就没指明做手脚的人是陆承厚了。  陆承厚这回没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而是冷然的看了说话的那人:“此次判卷,我为避嫌,一点都没有参与。你们若不信,可以公开你们所有人的试卷。”  “公开便公开!我就不信了,你们嫡系的子弟,就这般厉害!”那人伸着脖子叫道。  “陆承志,你自己无能,就不要怀疑别人的能力。”这回应他的是陆山风,“我记得你这次,连最基本的家规都没默出来。”  他说着摸了摸一沓卷子,抽出一张:“这就是你的,你自己拿去看看,老夫可有判错?这三份是他们三人的,待会便张贴出来,让众人评判,我们可有包庇?”  有人抢先一步,接到那三份卷子,仔细一看,果然见卷面整洁,其中簪花小楷赏心悦目,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再看陆承志的,字写得东倒西歪不说,还错了好些。  陆承志一把抢过自己的卷子,嘟囔了一句,钻进人群溜了。  倒还是有声音道:“他们是嫡系的子弟,自小就不必做活,有大把的时光读书写字,自然比我们好得多。”  陆山风哼了一声:“陆怀铭与陆怀熙是有这条件,可陆怀意与你们差不多,也是自小就要照弟妹,到各处去干活的。”  是啊,嫡系四房的条件,可是比有些家庭还差得多。陆承行憨厚老实,小朱氏瘦弱得风一吹便倒,这在陆家里,人人皆知。  可明明陆怀意以前,表现得也没那么好啊。他整日跟在陆怀铭后头,像极了点头哈腰的狗腿子,如今却快将陆怀铭给比下去了。  最意难平的,是陆怀铭吧。  方才山风叔公不都说了,陆怀铭和陆怀熙有条件读书写字,陆怀意没有吗?看来山风叔公更加认可陆怀意的能力啊。  陆怀铭站在那里,脸上虽带着笑容,但大家都觉得他的笑容很勉强。  “这场考核已过,多说无益。”陆山风又道,“第三场考核,于明日辰时在此集合,具体考核内容,明日再公布。”  他话音一落,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按照以往家主考核的事项,不必说,明日的考核,定是丈量和计算墓田的产出了。  丈量墓田还算轻松,但墓田的产出,只有长年管理墓田的人和佃户才知晓。  人们这才想起,负责管理墓田事务的,正正是山风叔公。  想知道墓田产出,无非是问山风叔公,或是去问佃户。山风叔公决计是不可能告诉他们的,至于佃户,若是他们此时出发去问,倒也来得及。  可现在若是出了城,就赶不上今晚给县主的接风洗尘宴了!  十头猪的诱惑算什么,能目睹县主风采才是接风宴最大的诱惑啊!  有人在心中想,这山风叔公可真真是讨厌极了,县主既来,这考核就不能推迟一两日吗?  不知不觉,在人们心中,陆山风已经取代陆承厚,成为如今陆家人最不喜欢的人之一。  看来是哪个人出头管束族人,哪个人便不受欢迎啊。  相较于议事厅的议论纷纷,后宅嫡系大房罗氏的房中,气氛凝固得让人害怕。  “你是说,县主想见小朱氏?”良久,罗氏才将茶盏放下,神色平静的问丽儿。  丽儿再害怕,还是将县主的原话给复述了一遍。  “我甚是喜欢琉璃夜光杯,很想知晓它的来处,你告诉罗氏,我要见献宝之人。”  罗氏心中恨极。她已经将自己压箱底的宝物给献出来了,那县主却视若无睹,独爱那劳什子琉璃夜光杯!  不必说,那琉璃夜光杯定然不是小朱氏的杰作,而是陆怀意那厮弄来的!  可陆怀意到底从哪里寻来的琉璃夜光杯呢?罗氏在长子的婚事上谋划虽深,但到底久居后宅多年,对离州城外面的变化是一无所知。  今儿早上,她也忘记问儿子了,这琉璃夜光杯,又是什么东西,还能比她的玉盘、暖玉值钱?  让县主见小朱氏,小朱氏定然供出,那琉璃夜光杯定然是陆怀意所献,县主定然是要见陆怀意的!到时候,还不省得陆怀意那巧舌如簧的嘴,说出些什么话来。  罗氏如今想起陆怀意那厮,都恨得要命。  丽儿脸色忐忑:“太太……”  “海妈妈,你去请小朱氏过来。”罗氏道,“过来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敲打敲打她。”  罗氏竟叫了海妈妈去,那她就不能将话递给陆怀意了。丽儿心中失望。不过……若是县主见了陆怀意,会不会对陆怀意心生好感?丽儿心中,是乱成了一团麻。  陆怀意为何要送县主琉璃夜光杯?那琉璃夜光杯她曾听陆怀意说过,漆黑的夜里,在琉璃夜光杯的旁侧点上蜡烛,那杯子便会折射出万千璀璨的光芒来。当时陆怀意还说,若是有机会,定然要让她看一看的。可如今,那只琉璃夜光杯落入县主之手,她大约再也没有机会瞧见了。  到底是县主身份尊贵,她不过是一个奴婢,比不得。  丽儿心中苦涩,罗氏心中也不好受,但还是要吩咐丽儿:“你万万要记住了,待会小朱氏到了梅园,县主与她说的话,你千万要听真切了,务必一字不漏的回来禀报。”  “是。”丽儿应下,又听得罗氏道,“在贵人身边伺候不容易,这个荷包你拿着。”  丽儿抬头,看到罗氏给她的沉甸甸的荷包。  太太给她荷包,而陆怀意却送县主琉璃夜光杯。想起无数个夜里,男子对她的甜言蜜语,丽儿就觉得一阵讽刺。  小朱氏很快就到了梅园。  她仍旧穿着罗氏给她的衣服,走路很笨拙,生怕过长的裙摆沾染上尘土。  小朱氏看到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守在园门前,小朱氏记得,这姑娘是大嫂的婢女丽儿,以前在纺织房与女儿一起做活的,女儿回来说过她,说丽儿平日对她很不错。  既然对女儿不错,那证明人很良善。  小朱氏对丽儿露出怯怯的笑容。  丽儿脸上的神情冷漠:“四太太请。”  小朱氏早上跟着嫂子们来给县主请安,尚有几分胆量。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唯一认识的人又是如此冷漠,小朱氏的双腿一下子就抖个不停。  丽儿视若无睹:“四太太请。”  她率先跨过门口,踏进梅园,而后转身要扶小朱氏。  小朱氏的脸色却变得青白起来,慌乱地捂住肚子:“诶呀,我,我想如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0回 空手套白狼 今晚要替县主接风洗尘,陆家吃饭的大厅,被上百个壮劳力擦洗得干干净净,陈旧的桌凳上的漆都快被擦掉了。  尘封在库房多年的铜盘铜壶铜筷铜碗,通通被搬了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摆放在长桌上。大厅里灯火通明,至少点了上百盏灯。  陆承厚站在大厅里,望着眼前景象,心中分外激动。  这才是大族的模样,这才是钟鸣鼎食之家的模样!  也难怪,阿爹临死前,切切叮嘱他,务必要守住陆家,莫让陆家散了!  可支撑数千人的大家族,的确是太累了。  他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家就入不敷出了。旁人都以为他这个家主威风凛凛,其实每晚他都辗转难眠。三千多口人啊,若是饿死了怎么办?  那可怕的帐薄,他差点就不敢打开。  陆承疏起哄说要换家主,咳,其实他是挺乐意的。  这家主谁爱做便做去,他是不想做了。  “家主,县主身边的女侍来了。”陆承杰疾步走进大厅。  县主身边的女侍,现在来做什么?  “请。”陆承厚说。  扶桑腰背挺得笔直,一脸不苟言笑的走进来。  “陆家家主。”她朝陆承厚点点头,“我来是为了验看场地的布置是否妥当。”  陆承厚不明所以,重复着她的话:“妥当?”  扶桑点头:“我们县主身份高贵,她所赴宴宴会,须得有……诶,这可是蚊虫?!”  扶桑大惊失色,一双手胡乱挥舞着,仿佛遇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陆家家主,你们怎地这般疏忽!这驱蚊的香囊没挂吗?这香没熏吗?”  陆承厚说:“平时我们驱赶蚊虫,都是燃艾草之类……”这不天还没黑,还没到燃艾草的时候。  “那可怎么行!光是燃艾草,那味道岂不是难闻至极?”扶桑呵斥着陆承厚,“陆家也是大族,怎地这般失礼!诶,那不是有个博山炉吗?你们的博山炉,是放着好看的?”  不过是县主身边的一个女侍,竟也能劈头劈脸的呵斥他。  陆承厚心中愤怒至极,若是陆家还似以前那般繁华似锦,他说不定就将她赶出去了!什么县主,他不稀罕!  可现在他很明白,若是这位县主嫁到陆家,便会带来巨额嫁妆,陆家凭借着她的嫁妆,定然能翻身。  看在钱的份上,他忍一忍便好了。  “哦,是我忘了。”陆承厚赔着笑,“我这就差人去办。”  这还差不多。扶桑很满意:“你们陆家的宴会厅倒是挺大,为了以防万一,起码得挂上几十个香囊,而后在四面八方都放上博山炉,将香给熏上。”  真会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挂几十个香囊,还要熏香,就不怕给熏死了?  陆承厚脸上浮着慈祥的笑容:“好好好,我这就差人去办。”  扶桑垂头,看了一眼被洗掉漆的桌子,摇摇头,没说什么,像来时一般又倨傲地挺着腰肢走了。  陆承杰走近陆承厚:“家主,这如何办?族里的熏香早就用完了。”  “买,去买!还有那什么香囊,都去买。”  若是陆家还有很多的钱,买香囊不成问题,可……陆承杰脸上的神色尴尬。  陆承厚向来是不会让族人为难的,当即厚着脸皮道:“你且将此事与你罗嫂子、朱嫂子、张嫂子一说,让她们捐些香料和香囊,谁捐得越多,谁就对陆家有大功。”  其实陆承厚还是挺聪明的,这一招足以载入陆家的史册。  听说宴会厅都快布置好了,张氏思虑了又思虑,还没决定穿哪一身衣裙。  诶,这盼了二十年,终于有了盛装打扮的机会,如今却没了心思。  她都老了啊……张氏坐在妆镜前,抚着自己的脸。  绿妈妈站在她身后,比划着要梳的发型:“太太的脸型最适合梳朝天髻。”  张氏摇头:“不可,朝天髻虽好,但那是年轻女子梳的,还是梳坠马髻罢。”今早她可看得明明白白,县主梳的便是朝天髻。贵人可是最讨厌别人与她梳同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衫。  绿妈妈依言,熟练地给张氏绾了坠马髻。  发饰也不可太过招摇,张氏挑了一支素金钗。妆容也不可太过夸张,但也不能太寡淡……  张氏用手指刮了一点口脂,抹在唇上,左看右看就是觉得不满意。  “太太,族叔陆承杰来了。”绿荷撩开门帘,低声通报。  陆承杰可是陆承厚身边的狗腿子,他在这时不替陆承厚分忧,来此作甚?  陆承杰隔着两道门,都能闻到张嫂子屋中传来的香气。这张嫂子乃是出身离州城中大户,她的嫁妆丰厚,族里人人都省得。  陆承杰闻到张氏屋中传来的香气,就知道此事稳了。  张氏从屋中出来,陆承杰更是觉得眼前一亮,整日见惯了族人寡淡的面色,不起眼的服饰,张氏此时,宛若春日里盛开的一朵红花,叫人赏心悦目。  待陆承杰将来意说明,张氏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我省得了,九十二弟请放心,我这就差人去办。”  陆承杰在族中排行九十二。  得了张氏的承诺,陆承杰放心离去。  他方走,张氏便变了脸色,恨声道:“这陆承厚,可真是想得美!明明是他娶儿媳妇,却叫别人出钱又出力!”  可不是,若是别的就算了,这香料得多贵啊!  但真不去办,说不定他又给他们三房扣一个不团结、不孝顺的罪名。  “太太,可是要请熙公子去买?”绿妈妈说。  “不了,还是让熙儿留在家中,免得那陆承厚又弄什么幺蛾子出来。绿妈妈,你亲自去办此事。这香料,就去那喜鹊街上的虞家香料铺子买罢。这用了几回,觉得那虞家香料铺子的香品甚好。”张氏对虞家的香料十分认可。  绿妈妈刚出门,就碰上了海妈妈。  海妈妈笑吟吟的:“妹妹这是往何处去?”  绿妈妈可不惧她,睨了一眼海氏:“还能去哪里,自然是替铭公子办事呀。这铭公子要做县马了,我们可不得与荣有焉。”  呵,这一顿含沙射影的讽刺可真让海氏心头舒坦:“那便有劳妹妹了。不过妹妹呀,这事情还得办得利落些,莫叫人寻了错处。”  绿妈妈气得攥紧拳头,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海氏则哼着小曲,直奔高家香料铺子。  也不知那绿妈妈到哪里去买香料,但离州城里,最大最好的香料铺子,当属高家开的香料铺子。  县主那等尊贵的身份,自然要用高家的香料。  高家香料铺子的确名不虚传,日头都西沉了,这高家香料铺子还挤满了买香料的人。  高家香料铺子占地颇广,光是那二层小楼,就将喜鹊街上窄小的虞家香料铺子给比了下去。  海氏刚跨过门槛,就有生得俊俏的小哥迎上来:“贵客往里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1回 高家香料铺子 高家香料铺子不光有生得俊俏的小哥,店中还有一股分外清婉的香气。店里的陈设也是极好的。只见高高的竹帘卷起,好几根柱梁漆得光亮照人,造型各异的博山炉放置其中,高低之间点缀着绿植。天还没黑透呢,铺子中便燃起造型精美的灯笼,照耀着储存香品的银叶罐。  海氏一阵恍惚,仿佛进到了什么高贵的地方。  她虽能出门,但去的都是很普通的地方,好一点的当属成衣铺子,可成衣铺子哪有高家香料铺子这般,这般,富贵?  想不到离州城里,竟然有这般地方。  海氏恍惚过后,又起了一身冷汗。这般高贵的地方,卖的香料应该是很贵的吧。她的身上,拢共可没多少钱。  海氏脸上的表情变幻,全落在俊俏小哥的眼中。  俊俏小哥脸色不变,只笑吟吟的将海氏请落座:“贵客太太,您是要买什么?”  “香,香囊,就很普通的,能驱蚊的那种。”海氏一狠心,问道,“我若是要得多,这价钱可能便宜些?”  俊俏小哥挑眉:“我们高家香料铺子,素来物美价廉,贵客太太想要什么价钱的香囊,我们都能满足。”  “也不能太便宜了。”海氏说,“我还要一些香品来熏香。”  “那贵客太太,那您身上一共有多少钱呢?”俊俏小哥脸上的表情很真诚,让海氏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两千七百文。”其实海氏原来只想花一千文买香料的,但俊俏小哥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真诚了,她鬼使神差般,不知不觉的就将自己荷包里的钱数给说了出来。  “两千七百文,那已经能买到极好的香囊和香品了。贵客太太且在此处等候,我这就去替太太配制香囊和香品。”  说话间却是有样貌清秀的小童送热茶过来,态度也是分外恭敬的。  海氏总算松了一口气,坐在玫瑰椅上,品尝着热茶,这才细细的打量店铺中的情况。  这高家香料铺子,来的客人,似乎都是女客呢。而店中走来走去待客的店铺伙计,都是相貌俊朗的小哥、小童。  说实话,就挺赏心悦目的。  海氏一生不曾婚嫁,对男子并没有什么好感,在此刻都觉得有些许动心了。  怪不得男子能为了美人一掷千金,她也能为了美男一掷千文,啊不,是一千七百文啊。  热茶尝了一半,方才接待她的俊俏小哥捧着铜盘走到海氏面前。  “贵客太太,请查看。”他笑吟吟道。  铜盘上,放置着二十多个精美的香囊,以及四个银叶罐。  小哥虽然俊俏,但香囊和香品还是要查看的。  海氏解开其中一个香囊,仔细察看里面的香料。  罗氏还未出嫁前,也喜欢在帐子四角悬挂香料,是以海氏对香料还是有印象的。  只见香囊里,放着雄黄、茱萸、艾叶、冰片、藿香等,香气扑鼻。  海氏又要查看银叶罐,俊俏小哥从旁边递过来一双香箸。  “贵客太太,请用香箸。”  既花了两千七百文,海氏可不想买些不好的香品回去,当即一一用香箸从银叶罐中夹出香品,放到鼻下细细的嗅着。  其实除了香味,她闻不出什么别的来。  但这银叶罐子里装得倒是挺满的,海氏想,这些量,应该足够熏上十天半个月的。如此一算,这两千七百文便花得很值。  海氏很满意,接下来俊俏小哥的话让她更满意:“贵客太太,我们高家香料铺子,还可以将香品送到贵客府上,若是贵客太太愿意屈尊,也可以搭乘我们的车乘。”  愿意,当然愿意了,有车搭,哪个还想走路啊。  海氏当即道:“现在就可以送吗?我家中急用。”  “当然。”  海氏有些肉疼的会了帐,待上得马车时,心情又舒爽了。这高家的马车,可真是豪华啊,坐在厚实的垫子上,一点都感觉不到颠簸。  更何况,还有个相貌清秀的小童帮她捧着香囊和银叶罐呢。  啊,在高家买香料,可真真是一种享受。  这两千七百文,花得值。  送走海氏的俊俏小哥,转头的一瞬,露出厌恶的神情来。但他面对客人时,脸上又浮起春风和煦般的笑容。  待店中客人走得差不多时,有人懒洋洋趴在柜台,朝他:“七弟,今日战绩不错嘛。”  那人口中的七弟,便是高家七郎。高七郎眼都不抬:“三哥,今儿没去虞家香料铺子?”  “不可天天去,七弟没听说过吗,相见不如怀念。”高三郎直起身子,“那虞家姑娘,可不是那般好哄骗的。”  高七郎眼珠一转:“若是三哥没了信心,弟弟可以帮你。”  “倒也不必。七弟既然得了祖父看重,哥哥可不敢劳烦七弟。”高三郎说。  高七郎笑道:“这话听着有些酸呢。”  高三郎笑道:“不酸的,那是圣人,我可不是。”  高七郎笑着,没有再搭话。  高家香料铺子外表光鲜亮丽,可只有他们高家人才省得其中的竞争残酷。高家香料铺子就那么大,不可能容得下他们那么多人。除了祖父看重的子孙,其他人必须遵从祖父的指令,去谋求别的生路。  高三郎运气还挺好,先瞄准了喜鹊街上的虞家香料铺子。姚家两代单传都是女儿,在姚三娘年轻的时候,祖父就想和姚家结亲,没想到姚家不肯,姚三娘最后招了一个外地人做赘婿。如今姚三娘的女儿正值年华,高家这么多孙子,祖父势在必得。  祖父其实是很看不起姚家的。  他时常说:“研制香料,本就是男子的事情,那姚家倒好,净让妇人掺和。如今我还听说,那小姑娘还支撑起她家的香料铺子了?啧,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祖父一向认为,女子为阴,来癸水时更是脏污不堪,对香料的品性会有极大的影响。  是以他们高家香料铺子,全是清一色的男子。  可来高家香料铺子的,绝大部分却是女客。高家一边赚着女客的钱,一边唾弃女子。  又有女客坐着牛车来了。盖伞上挂着好几只香囊。  高三郎眼尖,认出那几只香囊,并非是高家的。  年轻的女客下车,高七郎迎上去:“赵姑娘,许久不见,甚是思念。”  赵姑娘脸儿微红:“七郎嘴儿还是这么甜。诶,你们铺子里,可有面脂香和口脂?”  “没有。”高七郎摇头。  赵姑娘觉得十分遗憾:“喜鹊街上的虞家香料铺子都有做,你们高家怎地没有。既没有,那我便要去虞家买了。抱歉,七郎,我不能照顾你的生意了。”  赵姑娘转头又上了车,很快离去。  高七郎静静地站了一会,转头对高三郎道:“三哥,我那未来的三嫂,还挺有意思的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2回 保养的秘诀 此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定义的虞香珠正接待着绿妈妈。  她问道:“这香囊是何人使用,放在何处使用?”  绿妈妈思虑了又思虑,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脸色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县主的身份说出来。  虞香珠见状,微微笑道:“贵客可以告诉我她年岁几何,以前何曾用过香品?”  “约莫是二九年华,用过好的香品。”绿妈妈被虞香珠提点,忽然想起自己不必提县主的身份。  虞香珠点头:“其实驱蚊的香囊不必太过贵重,普通的草药与香料便可。”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香囊来。  绿妈妈看着香囊,这香囊的外表看起来很普通啊,县主会不会不喜?  “贵客若是不喜这外面的香袋,可以拿回家置换成自己喜欢的香袋。”虞香珠说,“我们店中也有刺绣精美的香袋,不过价钱会高一些。像这样普通的香袋,售价只是四十八文,但精美些的香袋,售价为八十文。”  绿妈妈一咬牙:“就用普通的香袋就行了。”横竖陆家没给钱太太,说不定太太这次花的钱也不能要回呢。县主是大太太的儿媳妇,又不是太太的,买那般贵作甚?  “我要二十个香囊。”绿妈妈不情不愿,“姑娘,你还得给我配些熏的香品。”  “二十个香囊拢共九百六十文,贵客要得多,我给贵客优惠些,就收您九百三十文。”虞香珠说。  少了三十文,绿妈妈很满意。  “既然挂了驱蚊的香囊,那熏的香品功效就不必再注重驱蚊。”虞香珠继续道,“贵客可以熏一些香气清婉些的,让人心情愉悦。”  绿妈妈点头,心想这店家姑娘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  虞香珠拿出银叶罐:“这一款香品,用的是产自外国的金颜香调制而成。这一罐里有半斤,价值四千文。”  四千文的香品算不得极贵。  绿妈妈说:“我没带那么多铜板,我全给你钱引,你找补与我吧。”  绿妈妈从袖袋里掏出五张面额为一缗的钱引。  虞香珠很爽快地给绿妈妈找补了七十文,然后笑眯眯从陈列架上取来一瓶口脂:“贵客,这是我们店新做的口脂,送与您试试,不收钱。您若用得好,再来捧场便是。”  绿妈妈笑道:“姑娘可真好,怪不得我们家熙公子总来你家店买香品。”  “熙公子?”虞香珠不知陆怀熙名字,故而有些疑惑。  “我们家熙公子,便是陆家嫡系三房长子陆怀熙呀。他时常从你家店买香品孝敬我们太太呢。”绿妈妈是不遗余力的赞扬自家公子。  原来他叫做陆怀熙啊,还是陆家嫡系三房的长子。虞香珠恍然。  绿妈妈看虞香珠的神色,才知道熙公子在外并没有宣扬自己的身份,当即有些许讪然。  虞香珠却又从陈列架上取来一瓶面脂香:“陆公子与我们虞家有买卖的往来,这瓶面脂香,还请送给陆公子的阿娘。”  绿妈妈抱着香品满意地走了,姚三娘走出来:“香珠儿,该关门用饭了。你阿爹可吩咐了,若他不在,须得早些打烊。”虽说离州城里治安不错,可该防备的还是要防。  虞香珠与阿娘合力关了店门,到灶房吃饭。  饭吃一半,蒋韵奇怪道:“诶,平时这个时候,那陆家的钟声该响起了,怎地今儿还没响呢?”  话音方落,那沉闷的钟声便从远处传来。  蒋韵笑道:“听说这县主进了陆家,这几日陆家该大摆宴席,替县主接风洗尘吧。”  虞香珠忽然想起,方才那买香料的妇人。她买的香囊,许是要给县主用的吧。  她用过饭,预备窖桂花茶。  桂花已经炒得极干,散发出桂花独特的香味。  她取了一定量的桂花,与春茶的茶饼一起放进陶罐中,而后密封,送进地窖。  忙完这些,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她觉得有些疲累,想回房梳洗,早些歇息,却是听得表姑在和阿娘说话。  “那高家不是挺好的吗?都是做香料生意的,说不定还能强强联手呢。”  表姑还在廊下绣香袋。春夜里有些凉意,做活是正正适合。  阿娘也不好自己回去歇息,便陪着她说话。  听得蒋韵如此说,姚三娘笑道:“那也要香珠儿喜欢才行。”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懂这些,还不是你做主。”  姚三娘笑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阿娘向来是个老好人。  虞香珠跨下台阶:“阿娘,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下吧。”  蒋韵见虞香珠出来,顿时噤声不语,只埋头绣香袋。  柿子当然是要挑软的捏。  “好好,我这就去。”姚三娘赶紧起身回房,一刻都不耽搁。  “表姑,那我也先歇下了。今日忙了一日,有些累了。”虞香珠说。  蒋韵便笑道:“香珠,不是表姑话多。我看咱们铺子生意还挺忙的,表哥出门采买,你既要炼香,又要照料店中的生意,忙得团团转,为何不多招一个学徒呢?”  虞香珠笑道:“学徒自然是要招的,不过条件很苛刻,去岁试了几个,都不大行,反而还想着将我们店里的秘方卖给别人,若是要招,那些学徒须得卖身与我们家。欲卖身的倒是不少,但鼻子不够灵敏,或是不够机灵,是以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  “原来如此。”蒋韵笑道,“的确不容易。”  她说完垂下头去,继续刺绣,看来是不想再和虞香珠继续交谈。  虞香珠乐得清静,兀自梳洗后,舒舒服服的往床上一躺,很快便进入梦乡。  保养的秘诀,虞家香品,以及充足的睡眠。  ……  却说海氏与绿妈妈将香囊和香品买回去后,分别将东西交到自家公子手中。可不能交给别人,若是别人使坏可如何是好。  陆怀铭拿着香囊等物去请示陆承厚,陆承厚在心中说道,这罗氏果然还有好些家底。  陆承厚正要吩咐陆怀铭将香囊挂起来,便看见陆怀熙也朝他走过来,手中也捧着香囊等物。  再看自己儿子手上,拿着满满当当的香囊,并四个银叶罐,而陆怀熙手上只拿着一个银叶罐,香囊数量也比不得儿子手上拿的,当即心中又道,这张氏倒还是懂事,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强抢大房的风头,但又不能失礼。  如此想着,陆承厚对陆怀熙多了几分和颜悦色:“怀熙便负责协助下厅的事宜,怀铭负责上厅的事宜罢。”  上厅是县主和族中族老,以及辈分高的人坐的,而下厅则是小辈们坐的。上下厅隔着一道屏风,免得小辈失礼,叫人笑话。  陆怀铭和陆怀熙各自忙碌,陆怀意站在人群中,有人笑道:“都是并列第一,待遇却不相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3回 欢心 陆怀意循声望去,却见灯火憧憧,身边的人各自忙碌,不知是什么人在挑拨他。  宴会厅终于布置好了。  夜色与灯光最能掩饰不足,陆家那些陈旧的桌凳,许久不曾用过的铜器,各色香囊垂挂着,博山炉香气袅袅,真真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有人悄悄的说:“我这辈子还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场面,若是天天都给县主接风洗尘多好啊。”  真是愚蠢又美好的愿望。  那人记挂的不是县主,而是宴会上丰盛的菜肴吧。  清汤寡水许久的陆家人,终于迎来了嘴巴的盛宴。  但县主还没来,菜就不能上。  眼看钟声都响了许久,还不见县主的人影,人们开始躁动不安。  香囊也挂了,香也熏了,厅里就没有一只蚊子能飞进来。  罗氏也没来。  陆承厚正要差人去问,却听得有女子高声道:“县主驾到!”  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方才那叫扶桑的女侍。  一群人,不,一群女人走了进来。  陆承厚极目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陆承厚一怔,这女子是县主身边的嬷嬷?可此前没听说啊。  女眷那一列,朱氏用手肘碰了碰张氏,小声道:“大嫂这是往脸上抹了多少粉呀?”  张氏笑道:“远看倒是挺美丽的。”  张氏的嘴巴可真损,意思是罗氏只能远看而不能近看呗!  朱氏想大笑又不敢,只得忍着。  听说小朱氏吃坏了肚子,晚宴没来。她们妯娌二人,站在陆家女眷的最前面,来了许久却是没见大嫂罗氏。原来大嫂罗氏是亲自去接县主了。  半老徐娘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县主来了。还是雍容华贵的出现在陆家人面前。只见那半老徐娘后面,是那名叫做扶桑的侍女。二人后面,跟着两名手持依仗扇的侍女,侍女后面,便是戴着点翠珠冠、穿着蓝地深衣的县主。  珠冠轻摇,看不清县主的面容,但若隐若现间,只觉县主肌肤胜雪,红唇烈焰,华贵逼人。  县主的深衣曳地,两名侍女弯腰捧着长长的裙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有人眼尖,看到县主的鞋子竟是金丝绣的。  再后面,是十名捧着银盘银壶等物的侍女。  县主一行人,除了前面的半老徐娘,全都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声:“这是仙子下凡哪!”  陆怀铭将这句话听在耳中,露出不能自抑的笑容。  今早县主没让他见到真面目,他的确怀疑过县主是丑女。如今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既想将县主藏起来,不让陆家其他人见,但又想让陆家人都羡慕他。  县主的雍容华贵,让陆家族老也频频点头:定然是陆家祖先保佑,陆家气运有变,这才迎来如此贵人!  县主到底是有品阶的鼎宗之女,陆承厚再自傲,也得亲自迎县主坐上座。他迎过去,正要说话,却听得那半老徐娘喊他:“家主。”  这把子声音可真是太熟悉了!陆承厚一惊,才认出那半老徐娘竟是他的妻子罗氏!  罗氏脸上的笑容亦是遮掩不住,她未来的儿媳妇,可真真是给她长脸啊。也不枉这几日她的钱袋大出血,她的奔波劳累。  这一切,都值了!  县主落座,陆家族老与其见礼寒暄自不必说。  县主言辞谦逊,声音温柔,更是让陆家族老觉得县主不愧是鼎宗之女,是陆家的女子远远比不上的。  陆家振兴有望!  好些人已经开始畅想,陆家再度兴盛的场景。既有县主是陆家媳,那圣上会不会网开一面,解除陆家人不能参加科举的禁令呢?  说不定,还会再多赐陆家千顷田地,解陆家燃眉之急呢!  县主像是也饿了,与族老们寒暄没多久,就盈盈笑道:“时候不早了,开膳吧。”  听听,高贵的县主说话就是不一般,说的是开膳,而不是开饭。  县主的命令像风一样传出去,很快便有上百个年纪在二十一二左右的陆家小哥穿着统一的青衫,捧着铜托盘,将菜肴送来。  陆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负责给县主上菜的小哥正要靠近县主,那名叫扶桑的女子却站出来,纤手轻抬:“慢。”  小哥一愣,手上紧接着一空,菜被县主的侍女接过,动作轻柔地拨进银盘中。  原来方才县主侍女捧着的银盘,是县主的餐具。  这是嫌弃陆家的餐具?  小哥不由自主的看向家主,只见家主轻轻的摇头。  县主嘛,身份高贵,用自己的银餐具无可厚非。起码她没有拒绝吃陆家的饭菜啊!  陆家再没落,但只要有食材,还是能做得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的。是以今晚的菜肴之精美,莫说陆怀铭了,便是罗氏都没见过。  扶桑用银箸给县主布菜,众人倒是想一窥县主用膳食的优雅,但很可惜,那两面大大的仪仗扇恰到好处的将县主遮挡起来,无人能窥到县主用饭的仪态。  真是可惜了。  宴席岂能无酒,陆家自然也是有陈年佳酿的。  时下大周贵族,最是好酒。  二十余年青小哥抬着好些酒坛子进来,今晚陆家为县主接风洗尘,自然是不醉不归。  陆承厚做家主不行,但操办宴席还是可以的。  小哥们正要倒酒,那两面大大的仪仗扇忽然动了一下。县主的女侍扶桑微微弯身须臾,而后挺直腰肢,问陆承厚:“陆家主,请问可有葡萄酒?”  葡萄酒?陆承厚有一瞬的迷糊,那是什么酒?葡萄还能酿酒?  “陆家既然能献琉璃夜光杯,定然有葡萄酒。琉璃夜光杯,配上葡萄酒,最是相宜。”  琉璃夜光杯?谁献的?罗氏?陆承厚的目光唰的转向罗氏。罗氏摇摇头,却是一脸的鄙夷。  “还真是奇了,怎地那献琉璃夜光杯的人不敢出声呢?莫不是……”  “还请县主恕罪,草民方才是为县主取葡萄美酒去了。”一道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  陆怀意,竟是陆怀意!  陆怀铭怒火滔天,他可真是有心计,早上给县主献了琉璃夜光杯,晚上又献什么葡萄美酒,他这安的是什么心?  可纵然他怒火中烧,也不能现在发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怀意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县主面前。  “原来你便是献杯之人。”县主的声音明显很愉悦。  陆怀意得到了县主的欢心。陆家许多人这般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4回 接风洗尘宴 众目睽睽下,陆怀意将酒坛子打开,离得远些的人,急切地问:“可闻到酒香了?”  有人低声道:“不像是我们以前吃惯的酒,香倒是怪香的。”  扶桑站在陆怀意面前,手中托着琉璃夜光杯。  “竟是紫色的!”有人惊呼。  紫色的葡萄酒被倒如琉璃夜光杯中,在璀璨的灯光下,略显透明的琉璃夜光杯将酒的颜色呈现出来,竟如宝石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陆怀意笑意盈盈,对仪仗扇里的县主说。  “想不到离州城里竟有如此妙人。”县主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仪仗扇后传来,“扶桑,将酒拿过来。”  扶桑依言,将葡萄酒送到仪仗扇后。  在陆家人看不到的地方,扶桑将葡萄酒倒出来一些,一饮而尽。  扶桑既是县主的女侍,也是给县主试毒的。  葡萄酒没有毒,也没有别的东西。  县主也不过是浅尝两口,扶桑又将葡萄酒端出来,朗声道:“这位公子既献琉璃夜光杯,又献葡萄酒,县主甚悦,有赏!”  陆怀享和陆怀熙咬耳朵:“这一刻,我仿佛置身京师的金銮殿中。”  陆怀熙罕见的回道:“想不到他竟然厉害。”  琉璃夜光杯和葡萄酒,他曾从书上看到过。琉璃夜光杯难得,葡萄酒更难得,可陆怀意明明与他同样困在离州城,他是如何弄到的?  陆怀享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哥,不会吧,你竟然崇拜他了?”  陆怀熙微微扬唇:“有厉害的对手,方能促人迅速成长。”  他的目光落在陆怀铭脸上。陆怀铭脸上,是咬牙切齿的笑意。  这是在众人面前,陆怀铭尚能忍住,倘若在背后,说不定陆怀铭就给陆怀意一拳了。  嗯,若是陆怀铭和陆怀意斗起来,那他岂不是能捡便宜了?陆怀熙心中刚浮起这样的念头,却又赶紧压下去。不可,不可,陆怀意虽手段有些不光明,但应该还是为了陆家吧。  “县主有赏,赏玉玦一块,金十两。”  扶桑的声音一落,宴会厅里顿起惊呼之声。  不过是献了个酒杯和一坛子酒,竟就得了玉玦一块,金十两!这陆怀意,可真是,真是,最近运气好得要命啊!不过县主可是陆怀铭将来的妻子,县主的赏赐,陆怀意也敢接?  “草民谢过县主!草民恭祝县主万事如意。”陆怀意竟也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献给县主,好叫县主也赏赐给自己十两金。  “好了,县主乏了,你们只管畅快欢饮。”扶桑说。  没有人在意县主这么快走,是不是因为菜肴不好吃。不知是谁起的头,叫道:“恭送县主!”  “恭送县主!”众人齐声呼喊,分外团结。  县主像来时一般,阵仗浩大的正要离开,县主忽然止住脚步,笑道:“你们陆家熏的香品,倒是还不错。”  县主说完这么一句话,终于离开了。  虽然明明是宴会厅里熏的香,但好似是县主的香气久久停留着,叫人心生遗憾。若是他们如陆怀意一般有本事,他们一定会像陆怀意般受到县主的赏赐。  不过,当县主走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陆怀意身上,以及他捧着的赏赐。  那么大的一块玉玦,还有那十两金!陆家多少人一辈子,从不曾见过金子!  陆家家规规定,陆家人不可瞒着族人另置私产,一旦发现,便要充公。  陆怀意扬起笑容,高高的举起托盘,走到陆承厚面前:“家主,这是县主给侄儿的赏赐,侄儿现在,上交族里。”  他此话一出,顿觉身后又起了一阵骚动。  陆怀铭的脸色,变了又变。陆怀意这厮,自参加争夺家主之位以来,日日出尽了风头。原本想着县主一来,出尽风头的应是他……  陆怀意如此大度,陆承厚不得不露出慈爱的笑容:“怀意有心了。既是县主赏赐与你的,你就留着罢。”  “咳。”罗氏在后头,咳了一声。她丈夫莫不是疯了,陆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张氏也大着胆子,咳了一声。哼,今晚花费了将近五千文买的香品,陆承厚是打算不报账吗?倘若是给她儿媳妇用的,她一万个心甘情愿,但若是替他人做嫁衣,她可就不依了。  “你若是受了风寒,身体不适,可以早早退下。”陆承厚厉声对罗氏说。  罗氏简直要被气死了!到底怀铭是他儿子,还是陆怀意是他亲儿子!  陆承厚紧接着睨了张氏一眼,然后道:“方才县主夸赞熏香不错,我记得这熏香是弟媳献的吧?弟媳可真是大义。”  张氏忽地一激灵。这陆承厚做家主不行,但是无耻的要她掏钱却是如此在行。他言下之意,不光今晚的香品钱她要认下,还要继续给县主免费供应香品?  他想得可真是美!  她吃了一次亏,可不能再吃第二次,当即道:“家主,说起香品,我可不敢居功。这上厅中的香品,可都是嫂子献的。我献的香品,可都是放在下厅,县主所闻到的,应是嫂子买的香品呢。”  罗氏银牙都要咬碎了,却不敢多说。  县主是她请进来的,她可以吃亏,可别人不肯吃,她也没脸说别人。  陆承厚向来省得三房的张氏不好惹,本想再搜刮一点张氏的嫁妆,看来如今是没法子了。  再看妻子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看了。  “或许怀意有办法弄到更好的香品呢?”一道声音悠悠响起,惊醒梦中人。陆怀熙气定神闲,脸上带着微笑。  对呀!陆怀意既然能弄到什么琉璃夜光杯,葡萄酒,那定然能弄到更好的香品啊。  陆怀享偷偷的给陆怀熙举起大拇指:高,高,他熙哥真是高。没想到他熙哥还挺腹黑的呢。  “没错,我怎地忘了怀意呢?”陆承厚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慈爱,“怀意,此事就交给你了。”陆怀意不过是弄了琉璃夜光杯和葡萄酒,就得到了极重的赏赐,假若再进献香品,县主岂不是再赏得更多?  陆怀意笑道:“家主请放心,侄儿定然将此事办好。”  一件大事解决,陆承厚朝众人宣布:“各位请尽情畅饮罢!”  县主来了,陆家再度兴盛,指日可待。  陆怀铭心情不虞,抓了酒杯灌了几杯酒,陆怀意偏偏还要凑过去:“哥,你怎地尽吃酒,不吃肉啊?”  这厮怎地还敢腆着脸过来?陆怀铭恨不得用酒杯砸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陆怀意也没在他旁边多逗留,而是又走到陆怀熙身边:“听说熙哥最近和喜鹊街上虞家香料铺子的店家姑娘走得很近,不知我去虞家买香料,可有折扣?”  陆怀熙眉眼轻动,陆怀意这厮,有点意思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5回 我还镇不住他? 陆怀意却是没等到陆怀熙回应,紧接着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走了。  陆怀享瞪着眼:“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是给县主献了点东西,他便再也遮掩不住他的真面目了?”  陆怀意的真面目?陆怀熙回想起以前的陆怀意,因着四婶没有嫁妆,是以他在众人面前,总是谦卑的,像一条狗一样跟在陆怀铭身边,讨好陆怀铭。  如今的变化竟如此的翻天覆地。  陆怀意省得他的动向不打紧,却偏生要将无辜的虞姑娘给扯进来。  这就有点卑鄙了。他与虞姑娘,是清清白白的买卖关系,可由不得陆怀意胡扯。  陆怀熙想着明日得到虞家香料铺子去知会虞姑娘一声,叫她小心些。但明日要到城外去进行第三项考核,只得明晚或是后日再去罢。若是不行,便只能叫张春去。只虞姑娘听到如此说法,会不会笑他们陆家兄弟阋墙?  外人笑是一回事,而是他们陆家,如今为了这家主之位,竟也开始残害同宗手足了吗?  这时候有人道:“怀意,你这葡萄酒,可能给我们尝尝?”  又有人紧接着道:“那可是献给县主的,你竟敢要吃?”  问的那人原本想着陆怀意不会这般小气,没想到陆怀意还果真道:“这葡萄酒不行,待会得送到县主的别院去。”  陆承厚也说:“那可是怀意进献给县主的葡萄酒,你们怎能吃呢?今晚这些美酒,还不够你们吃的吗?你们若是不想吃,我便让他们撤走了。”  此话一出,无人再敢惦记那坛子葡萄酒。  再者,与其惦记那坛子葡萄酒,还不如将面前难得一见的菜肴吃完。肉诶,都是肉诶!若是错过今晚,还不知何年何月才有。  陆怀意捧着那坛子葡萄酒,往县主的梅园走。  月色极好,连灯笼都不用,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通往梅园的路空无一人,眼看前面便是梅园了,陆怀意仿佛嗅到了从梅园传出来的香气。  “意公子。”有人幽幽在他背后道。  陆怀意猛然转身,看进丽儿似嗔似怨的眼中。  “丽儿,你怎么在这里?”他问完了,却是才想起,丽儿是大伯母罗氏的下人,算不得是陆家人,也自然没有资格去参加陆家的宴会。  “我自然是在这里等意公子呀。”丽儿说,“你阿娘可好些了?”  她不说他阿娘还好,一说他便有些来气:“丽儿,我不是交待过,让你多照料着些我阿娘吗?怎地她今早都没进梅园,就闹肚子了呢?”  丽儿嘴角微微上扬:“意公子可真会说笑,你阿娘既然都没进梅园,就闹了肚子,我还怎么照料她?”  陆怀意听出来了,丽儿这是在责怪他。  “好丽儿,你可是在怨我将琉璃夜光杯献给县主?”  “我怎敢怨意公子?”丽儿甚至还带着些笑意,“琉璃夜光杯可是意公子的东西。”  陆怀意叹了一声:“我就省得,你定然是在怨我。可丽儿,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的,我虽是陆家嫡系的子孙,但地位比狗还不如……”  “所以这就是你讨好县主的理由?”丽儿道,“可意公子,你再讨好县主,县主也是陆怀铭的未婚妻。”  未婚妻?八字还没一撇呢。陆怀意心想,不过这样的想法他没敢直接说出来。女人利用起来的时候很好,但翻脸的时候,就像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他此刻,还没有到和丽儿翻脸的时候。  “丽儿,你难道就不想脱离罗氏吗?难道你要一辈子做她的下人?”陆怀意谆谆道,“倘若我得到县主的赏识,便可以趁机向县主讨要你。”  丽儿的脸上顿时有些犹豫。  陆怀意乘胜追击:“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将来啊。”  “可我听说,你不但赢了两场考核,还都是第一名。”  陆怀意摇头:“我之所以能赢了这两场考核,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某些人无法做手脚而已。但明日到城外去丈量墓田,人多口杂的,谁能知道那陆怀铭会不会动手脚?”  丽儿的脸上明显有松动。  陆怀意语气柔和:“好丽儿,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能负你?你可是忘了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了?”  她怎能忘记?  那年她刚被罗氏买来,不过十岁的年纪,因为家中贫寒,是以被家人卖掉。罗氏将她买下,自然不是让她享福的。在让她吃了几顿饱饭后,就将她打发到纺织房去做活。  那时候她个头极小,面对巨大的织机,一时竟有些害怕。  纺织房的其他人得知她是罗氏的下人,对她虽然说不上冷淡,但也说不上友好。  就在她连续织错布匹,被管理纺织房的陆家人责骂时,一个少年站出来:“她刚来,还不懂,叔公不教她便算了,为何还要责骂她?”  她记得那时候管理纺织房的是陆山花,陆山花对那少年似乎亦是很不屑:“怀意,我可是你的叔公,叔公说话,哪有晚辈插嘴的份?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陆家人,你何必为了她出头?”  “可她不是陆家人,她也是人啊。”少年说,“怀意还希望叔公不要再责怪她。若是叔公允许,我可以教她。”  陆山花笑了:“怀意,她可是你怀铭哥家的下人。”陆家表面上团结,但后宅里的那些门道,何人不晓?  “我只教她本领,别的我不会多说。”  “好,那你便教她吧。不过叔公事先说明,你可以教她,但不能耽误自己的活儿。”  “若是我耽误事情,叔公尽管责罚。”少年说。  丽儿想起往事,眼中有微微的湿润。  当时她觉得,少年怀意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自己灰暗的人生。是以后来,他说什么,她都顺着他去做。便是二人在没有任何名分的情况下,她都由着他对她……  可人都是会变的,她开始变得贪心起来,想要一些不可能的东西。  “我自然都记得。”丽儿说,“意公子,我替你通报吧。”  但很可惜,陆怀意没能见到县主。  那女侍扶桑看着他:“陆公子有心了。葡萄酒就放在这里,我明日会禀报与县主听的。”  说完只微笑着看他。  陆怀意明白,这是下逐客令了。  陆怀意离开后不久,扶桑口中早已歇下的县主赤脚走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扶桑。”  扶桑恭敬地应道:“县主,那人已经离开了。”  “依你看,那人可适合做我的仆人?”  “禀县主,那人野心勃勃,怕是将来……”  “我还镇不住他?”县主轻轻摇晃着秀发,发丝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不过不急,这事,缓缓图之。”  天将亮时,一道惊雷响过后,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陆怀熙看着天色,交待张春:“若是我晚上赶不回来,你便到虞家香料铺子去,将这封信交给虞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6回 日常 雨一直持续着。  不知道城外莲花峰可下雨,也不知陆公子的茶都采摘完了吗?哦,如今她付了钱,那些茶是她的了。  到了春日,雨一下,这桂花便纷纷凋谢,再也不能用了。  虞香珠心中想,这采买香料,到底是要牵挂许多。  她踩着木梯走下地窖,去检视桂春茶的情况。  窖藏一晚,不知味道如何,她得试试。  试过桂春茶,今日又要开始配制香囊的香料。今日配制完香囊,明日又得煎制面脂香和口脂香。  反正有许多的事情要忙。虞香珠心想,的确是得买一个学徒。  外面雨纷纷,路上行人甚少。这样的天色,最是合适点茶。  红泥小火炉上座着铜壶,咕嘟咕嘟的响,虞香珠用茶筅击打茶碗,茶沫漂浮起轻柔的香气。  茶香与桂花的香气,糅合得还不够,还得继续窖。  姚三娘走出来:“这就是桂春茶?”  “嗯,阿娘快来尝尝,不过窖得还不算好。”虞香珠说。  姚三娘坐下来,虞香珠将茶碗递给她。  “光吃茶没有点心怎么行?”姚三娘说,“我去阿清家买些点心罢。”  “阿娘,我去吧。”虞香珠站起来,刚要出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秋花吟吟笑着走下来,“虞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往日秋花独自来,都是走着来的。如今坐马车来……那便是张姑娘也来了。  虞香珠笑道:“今日我尝试着点桂春茶,缺些点心,正想去买。秋花妹妹,可是张姑娘也来了?”  “正是。”秋花说,“不过今日我们姑娘不是来买香品的,而是想问虞姐姐些许关于香的事宜。”  张淑婉今日穿了藕荷色的襦裙,因着下雨怕着凉,在外面披一件淡青色的披风,梳着朝云髻,洁白小巧的耳垂上戴着耳环,修长的脖子上戴着金璎珞。  虞香珠笑意盈盈的迎向她,目光不动声色的将张姑娘打量了一遍。  嗯,张姑娘脸上抹的应该是虞家的面脂香和口脂,身上虽然没戴香囊,但衣衫上有淡淡香气,用的是她研制的云裳香熏的。  “张姑娘只管说,我定然知无不言。”虞香珠说。  张淑婉优雅的落座,目光落在茶碗上:“这是?”  “桂春茶的雏形。”虞香珠笑道,“张姑娘可要试试?”  “好。”张淑婉也想看看虞香珠能将桂春茶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还没有窖好。”虞香珠说,“桂花和春茶的味道,还没有彻底融合,成为独特的味道。”  张淑婉吃了一口,直觉唇齿之间,既有茶的香味,又有桂花淡淡的清香。  或许还有别的香料在里面。  其实这样的花茶拿出去,已经足够让人惊艳。  “虞姑娘的确有厉害。”张淑婉慢慢道,“不瞒虞姑娘,我也有一个庄子,我想请教虞姑娘,我的庄子都能种些什么样的香料。”  虞香珠挑眉。张姑娘在她的印象中,好像一直都是不事庶务的。  怎地忽然就正儿八经的和她探讨起种香料来了?  张淑婉还挺会察言观色:“怎么,虞姑娘是觉得我不能像我表哥那般厉害?”  “倒也不是。”虞香珠实话实说,“不瞒张姑娘,我虽然会辨香,会研制香料,但若是说起种植香料,却是一窍不通。我既一窍不通,便不能贸然指导张姑娘种植香料的,还请张姑娘见谅。”  张淑婉笑了:“你倒是实诚。”  虞香珠笑道:“这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坦诚相待贵客的。”  “其实我那庄子上有什么东西,我也不省得。我原来是想今儿到城外去看看的,但天公不作美,竟下雨了,我便想着,不如先过来与虞姑娘聊一聊。”  “感谢张姑娘的信任。”虞香珠笑着说。  张淑婉心想,这虞姑娘看起来大大方方的,一心只想经营香料铺子,与表哥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倒是她想多了。  方才张淑婉进门时,姚三娘便出门去祝清家买点心了,此时拎着点心回来,笑道:“点心买回来了,姑娘一起尝尝吧。”  “不必了。”张淑婉礼貌地拒绝,“我还有事要忙,便先告辞了。”  虞香珠没有挽留张淑婉,她送走张淑婉,刚坐下来,阿娘道:“方才我去祝清家,祝清阿娘说,祝清的夫家差人送信来,说是要将婚期提前,下个月便要过来接祝清过门了。”  虞香珠吃了一惊:“不是说,待祝清过了孝期再成亲吗?”  “说是夫家有长辈病重,便想着早日成亲,好冲冲喜什么的。”姚三娘说着,一边将点心摆出来,“我去叫你表姑。”  三人就着桂春茶吃桂花糕,外面春雨纷纷,倒是有几分情调。  蒋韵不禁叹了一声:“当初流落在外时,决不会想到竟还能安安稳稳的坐着吃茶。”  姚三娘便安慰她:“苦头都吃过了,以后便是苦尽甘来了。”  “但愿吧。”蒋韵叹息。  吃过茶,尝过点心,三人又继续各自忙碌。  尽管各种香囊的配制早就烂熟于心,但终究还是要费上许多功夫来配制。虞香珠从早上忙到午后,总算配制好了上百个香囊的香料。  “快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罢。”姚三娘可心疼坏了。女儿总说在配制香料的时候不可分心,更不可吃有味道的东西,免得香料沾染了杂味,是以一配制起香料来便不会吃点心。  “早上吃了朝食又吃了桂花糕,还不怎么饿呢。”虞香珠笑道。  “不管饿不饿,都得吃些点心。”姚三娘将一碟芋头糕放在虞香珠面前,又煎了一壶茶。  外面的雨还在纷纷扬扬的下,下得久了,天气好像又变得冷起来。冷风一阵一阵的刮进来,铺子里也变凉了几分。  “我去给你拿外衣,着凉了可不好。”姚三娘说。  阿娘对她素来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阿娘阿爹慈爱,虞香珠可舍不得离开阿爹阿娘。她越发的坚定要招赘婿的决心。  披上外衣,虞香珠浑身暖呼呼的,却是往外面走去:“阿娘,我到万婆婆家去买些银叶罐。”  其实算起来,她们虞家,应是万婆子家的大客户。  毕竟她们虞家的银叶罐,都是从万婆子家拿的。  万婆子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好打听。  若是挑起她的好奇心,不过两日,定然能帮着打听得清清楚楚。  虞香珠要利用万婆子,打听高家的事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7回 将嫁 万婆子的铺子里,常年备着热茶和瓜子。  也常年的有几个附近铺子的店家婆子,一起挤在万婆子的铺子里唾沫横飞。  虞家的铺子虽然和万婆子家的紧挨着,姚三娘却很少去万婆子家中串门。  万婆子家中也有和虞香珠年纪相仿的姑娘们,以前少时倒是能玩在一块,虞香珠早熟,又专心研制香料,后来渐渐的便没再一起玩。  大概是万婆子好打听的原因,总能打听到男方家中的不是,是以她家中的姑娘们,还有三个没定亲。  不过虞香珠猜,大概是万婆子嘴太碎的原因,是以姑娘们的婚事才不好定。  “哟,香珠儿来了?”万婆子见到虞香珠,眼睛一亮。  虞香珠看店里,除了万婆子,还有两个妇人,都是喜鹊街上的。  虞香珠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万婆子朝虞香珠迎过来,一脸的意味深长:“香珠儿,祝清下个月就要嫁到解州去了,你可没有伴咯。”  虞香珠挑眉,万婆子的消息可真快。  万婆子接着说:“祝清她娘方才来过了,说是要给祝清挑些瓷器陪嫁。”  原来如此。在大周,再贫苦的人家嫁女儿,最不济也会陪上几个陶罐陶碗,寓意自然是希望女儿吃喝不愁。  “不过这解州可远,祝清她娘也没敢挑多少,怕在路上摔坏了。拢共就挑了六套碗碟。”万婆子又接着说。  虞香珠都不用到祝清家去,就将祝清家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  “六套碗碟也不少了。”另一个妇人道。这名妇人姓马,家中是卖麻绳的,横竖在哪里都能搓麻绳,她便日日的到万婆子家搓麻绳。  “还要运到解州去呢。这一路车马劳顿的,可得备多一些才好。”另一个朱姓妇人说。这朱姓妇人家里是卖灯油的,家中婆母还年轻,嫌弃几个媳妇卖灯油时漏得不够干净,一直都亲自量灯油来卖。  “祝清她娘倒是想备多一些,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她身子不好,这女婿给的聘礼虽多,可到底要留着一些给家中儿子的。”万婆子说。  虞香珠还真是不省得祝清的未婚夫给了多少聘礼。倒不是祝清不肯对她说,而是祝清也不省得。  朱姓妇人便啧了一声:“那祝清她娘,可不是在卖女儿吗?”  “怎么算得上是卖呢?听说祝清的未婚夫,家中条件不错,还是读书人呢,听说今年便要下场考举。祝清啊,算是高攀呢。”万婆子说。  “可祝家以前也算的上是读书人家。”马姓妇人说。  “都百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不也沦落为卖糕点为生了?”朱姓妇人说。  万婆子朝二人使了个脸色,示意虞香珠还在店里,那二名妇人这才朝虞香珠笑笑。  “香珠儿过来是要买银叶罐吗?”万婆子总算想起正事来了。  “对呀,家中没有多少个了。”虞香珠笑道,“那日高家香料铺子的高三郎来采买,用掉了好些银叶罐。”  万婆子眼睛又亮了:“那高三郎可是差了城南桥头的媒人来提亲?”  虞香珠不得不钦佩万婆子,万婆子不到官府里查案,可真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是街上路过的一个行人,万婆子都能将其联系起来。  “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万婆婆的双眼。”虞香珠笑道,“不过我不喜他,便没有答应。”  万婆子一拍大腿:“我说呢,那媒人无缘无故的到你家铺子做甚?原来是受高家之托。不过你为何要拒绝高家?那高家家大业大,家中儿郎多生得俊朗,与你家又是同行,最是好不过了。”  虞香珠惊奇道:“万婆婆真真是厉害,竟连高家什么情况都省得。”  “还真是凑巧了,我有个远房表妹,正是嫁进了高家。每一次我见她,只觉她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与我们这些日渐干枯的老太婆可不一样。”万婆子笑道。  虞香珠只得假意道:“万婆婆休要胡说,万婆婆还年轻着呢。高家虽好,可我是要招赘婿的,自然不喜欢家大业大的。”  万婆子是个人精,哪有不明白虞香珠是什么意思。这是预防像她阿娘一样,只生了她,而后怕夫家来争夺钱财呗。  要不说,这香珠儿得了姚老头真传,精得很,自己的女儿都一把年纪了,挑了整个离州城都不满意,最后挑了个外地来的孤儿。孤儿好啊,没有族人来争家产。  万婆子呵呵笑了两声:“香珠儿真有主意。”  虞香珠苦恼道:“也不知那高家为何来提亲……诶,万婆婆,你给我拿十只银叶罐。”  万婆子正想着虞香珠说的那句话呢,虞香珠突然转移话题,让她脸上挂着些许怔愣:“啊?”  “万婆婆,十只银叶罐。”虞香珠笑吟吟的将一串儿铜板摆在柜台上。  “哦,哦,好。”万婆子赶紧去拿银叶罐。  虞香珠拿了银叶罐,毫不犹豫的走了。  两家就挨着,她听得万婆子说:“对呀,那高家明知姚家规矩,怎地还来提亲呢?当年那姚老头,可是曾拒绝过高家的。难不成高家……”  虞香珠只宛然一笑,跨过门槛,只管将银叶罐拿去用沸水全泡过一遍。  正将银叶罐搁在簸箕上晾晒呢,外面传来祝清的说话声:“所以钟大哥后日就要出发了?”  接着是钟源的声音:“是呀,身为货郎,可不能偷懒。”  “那我给钟大哥多做些糕点吧,好在路上吃。”  虞香珠迎出来,见祝清脸上并没有什么哀怨的神情,反而与她笑道:“香珠儿,我下个月便要出嫁了,到时候你可得来给我送嫁。”  钟源在旁边道:“光要香珠儿送嫁,不要我送吗?”  “要,自然是要的。怎能缺了钟大哥呢?你们可一定要来。”祝清笑着,“只可惜那日不是十五,沈表哥不能来。”  “定在何日?”  “下个月十六。”祝清一直在笑,“日子有些紧,我好些嫁妆没绣好,也没采买完,大约不能时常出门了。”  说到这里,祝清脸上总算浮起淡淡的愁绪:“也不知解州如今的天气如何,与我们离州,可有差别。”  “解州在我们离州的北边,一直要到四月那头天气才暖和起来。”钟源说,“阿清别怕,钟大哥会时常去看你的。”  “那好呀,钟大哥可别忘了。”  到底是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尽管脸上带着笑,可内心是恐慌的。  虞香珠揽了祝清的手进柜台:“我说过的,这面脂香和口脂,随便你挑。”  “好呀,我不会客气的。”祝清嘴上如此说,却只拿了两瓶,“我又不爱出门,这些就够用了。”  虞香珠看着她,心中倒是升起愁绪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不日便要远嫁他乡了。  她只得说:“那好,以后我再叫钟大哥拿新的与你。”  话音方落,一颗脑袋探进来:“虞姑娘可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8回 陆公子的信 陆怀熙给虞香珠写这信时,是犹豫了又犹豫的。  毕竟这是将自家家丑往外宣扬之事,到底是有些羞耻的。  但,倘若他不说,虞姑娘半点不知情,却又是对虞姑娘的不尊重。因着他的关系,无辜的虞姑娘被牵扯到陆家家主之争里,他觉得实在是羞愧不已。  他未曾想过,那安安分分的陆怀意,竟如此卑鄙。  “陆公子给我的信?”虞香珠不解地接过那张薄薄的折成几折的纸。  外面连信封都没有。可陆公子为何要给她写信?他的下人都来了,直接转告她不就行了?  张春道:“熙公子到城外去了,无法赶回来,是以叫我来给虞姑娘送信。”  虞香珠展开信,上面的字迹强劲有力,笔锋锐利,与她所见的陆公子,竟是大相径庭。  上面不过寥寥数语。  “因陆家争夺家主一事,而牵扯虞姑娘,实在抱歉。陆某有堂弟陆怀意,恐因陆某而迁怒于虞姑娘,还请虞姑娘有所防备。”  虞香珠看得一脸莫名,只觉好似在看话本一般。  她不过是买了陆公子几斤茶叶,就被陆家的某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陆家……还真是可怕!  不是,那钟鸣鼎食的陆家人,竟活得好似在权谋戏本里一般吗?  转念一想,陆家家主之位,应是值得有些人拼得你死我活的吧。  不过竟能牵扯到她,却又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省得了。”虞香珠整理好表情,抬头对张春说。  方才这虞姑娘看公子的信时,脸色叫那一个千变万化。但一抬头,便变得笑意盈盈了,叫人摸不透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张春不由自主的想,这虞姑娘,看着比陆怀意还要可怕一些。  呃,不不不,他怎能有如此想法?  明明虞姑娘看起来,很和善、很好相处的样子。  “那我便告辞了。”张春忙不迭的说。  张春一走,祝清和钟源便齐声问道:“香珠儿,可有事?”  虞香珠笑道:“陆公子不过是写信来,告诉我,他庄子里的茶都采摘完了,待做成茶饼,再给我送过来。”  钟源窥着虞香珠的神情,竟是看不出半分。  他这邻家妹妹,天真活泼时可爱得紧,可想要遮掩内心的真实想法时,旁人也看不清。  祝清和虞香珠又说了一会话,见天色不早,便先走了。  钟源睨着虞香珠:“阿清走了,有些话不能对她说,可总能对我说罢。”  钟源是比祝清要难糊弄,不过告诉他又如何,不过是让他徒增牵挂而已。  虞香珠笑道:“真没事,对了,你后日出发,货担上留有多少位置给我?”  “你想让我卖多少,我就挑多少去。”钟源说,“不过这次要去探路,可能要久些才能回来。”  不管在何时,出门经商都是一场冒险。  虞香珠想说些什么,最终千言万语转为一句话:“在外面多加小心。”  钟源点点头:“好。”  他没说让虞香珠多照料他家中,虞香珠也没说。  钟源离开后,虞香珠忙着将配好的香料装香囊时,万婆子探头进来:“香珠儿在忙呢?”  万婆子动作这么快,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打听到高家的情况了?  虞香珠笑道:“是啊。”  万婆子的眼珠子却是溜溜的转:“香珠儿,你沈家表哥晚上不回来吗?”  原来她是来问表哥的,这是还不死心?  “我表哥欲奋发读书,平常无事,不会回来。”虞香珠笑吟吟道,“万婆婆找我表哥有何事?”  “这倒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你小草姐姐不是许久没回来了嘛,我想着给她写一封信问问情况。”小草是万婆子的大女儿,嫁在宿州城外已经有二十余年了。夫家是做瓷器的,和娘家也算是有生意往来,每年会跟着夫家的车送货顺道回来几次。算算日子,这时候是该回了的。  往年便是小草姐没回,万婆子也不会去信问,总说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虞香珠并没有揭穿她,而是道:“我表哥不在,我也是能替你写信的。”  她可是这条街上识字最多的人。虽说比不上像表哥那样才华横溢,但写信还是通顺的,能将事情说得清楚。  万婆子呵呵笑:“罢了罢了,指不定过两日就回了。”  她说着便要走,忽又止了脚步:“诶,香珠儿,你和钟源走得这般近,就不怕别人嚼舌根子吗?”  虞香珠笑道:“我和钟源自小就在一起长大,喜鹊街上的人都省得,怎会胡说呢。若是要说嚼舌根子,定然是外头的人不明所以,才胡说八道。既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管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也听不着。”  万婆子讪讪的笑:“呵呵,香珠儿倒是心大。我想起来了,我锅里还炊着饭呢,就先回去了。”  “万婆婆,你慢些走呀!”虞香珠朗声道。  她刚垂下头分装香料没多久,听得又有人进来了。  她还以为是万婆子不死心,正想挪揶几句,却见门口站着那人竟是沈嘉盛。  虞香珠疑心自己看错了,沈嘉盛却已经取下蓑笠:“表妹。”  还真是表哥。  还真是凑巧了,方才还和万婆子说自家表哥发奋读书,后脚表哥就回来了。  虞香珠赶紧起身:“表哥可用饭了,我这就去叫阿娘多做一些。”  沈嘉盛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不必,我不是回来过夜的,我是回来找你的。你可还记得小路?”  那古灵精怪的小路,她自然记得:“他怎么了?”  “他的祖母病了,病得有些重,我想来问一问你,你可研制有有助于养病的香品?”沈嘉盛说。  “有倒是有,但不多了。”虞香珠又从脖子里摸出钥匙,去开柜子,“你先拿去用。先前有客人定了,我做了不少,不过得过几日才好。”  她将银叶罐拿出来,里面是所剩不多的养疗香,只够用两日的。  “需要银钱几何?”沈嘉盛问。  虞香珠正想说不必,沈嘉盛抬手制止她:“香料价钱都不便宜,我不能白拿。”  上回让她拿香料时,可是挺不客气的。  罢了,横竖他比她还有钱。虞香珠说:“就给一百文吧。”  沈嘉盛脸色突然有些窘迫:“我只有钱引……”  “那便先挂你的账上吧!快快拿去,我不会与你客气的。”虞香珠说。  沈嘉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戴上蓑笠,捧着银叶罐走了。  虞香珠刚锁好柜子,便听得表姑蒋韵问道:“方才可是嘉盛回来了?我像是听到他在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9回 替县主作赋 表哥沈嘉盛的确有些奇怪,明明对相识不久的小路十分上心,但对自己的阿娘却避之不及。  虞香珠心中不解,但还得替他掩饰一二:“表姑,不是表哥,不过是一个与表哥年纪相仿的客人。”  “也对。”蒋韵说,“你表哥既回来了,不可能不进去看我的。”  虞香珠露出无力的笑容:“是,表哥不会的。”心中却又暗暗祈祷,但愿方才嘴碎的万婆子勿要看到表哥才是。  “面好了,快进来吃罢。”姚三娘在里面喊道。  雨缠绵不停,下得虽然不大,体感却渐渐觉得冷了起来。  离州城真正暖和的天气,还没有到来呢。  姚三娘晚上做的热汤面,羊骨熬的汤底,熬得烂烂的羊肉,撒上芫荽,香气诱人。  虞香珠先吃了一口汤,才发现阿娘在汤里放了胡椒。  放了胡椒的羊汤,有一种辛辣的口感,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表姑蒋韵却忧愁道:“也不知道表哥在路上可有吃的,可有避雨取暖的地方。”  虞香珠一口面,咽在喉咙中,差点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她表姑这句话,好像显得她和阿娘一点都关心阿爹似的。  表姑是没看到阿娘早起时,双眼有些红肿吗?阿娘和阿爹二十年的夫妻,恩爱如初,阿爹出远门,阿娘能不牵挂?她今晚都打算替阿娘熏安神香,好让阿娘睡个安稳觉的。  虞香珠将面吞下,才不慌不忙道:“表姑莫要担心,我阿爹在外面收香料,走的路线都是相熟的,沿途都有相熟的人家或是客栈留宿,不会流落街头的。”  蒋韵的神情仍旧郁郁:“可表哥走时,就穿一件薄衫……”  姚三娘这才说:“我替他备了外衣的,表妹莫要担心。”  蒋韵这才有了些许笑意:“那表嫂想得可真周到。”  表姑这一顿操作,虞香珠顿时觉得碗里的汤面都不香了。  表哥沈嘉盛不愿意见表姑,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怪怪的,可偏偏又让人有一种无力感。  沈嘉盛戴着蓑笠,怀里抱着银叶罐,小心翼翼的避开浅浅的水坑,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书院。  书院后面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小路和他的祖母甘婆婆就住在这里。  沈嘉盛推开门,对上小路哭得红肿的眼睛。  往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路,今日因为祖母的突然病倒而露出了真实年龄才有的慌张。他茫然若失的坐在床榻上,看向沈嘉盛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别担心。”对自家阿娘没有什么感情的沈嘉盛将自己的鸭公嗓压得低低的,“你还记得虞姐姐吗?她配制的香料很厉害,只要熏上她配制的香料,甘婆婆就会很快好起来的。”  “真的吗?”小路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嘉盛说着,目光在房子里搜寻,“屋中可有炭盆?可还有炭?”  “有是有,不过只剩一些些炭了。”小路说。最冷的时候院长怜惜他们,给了几斤炭度日,已经足够好了。但嘉盛公子要炭盆做什么?  沈嘉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回想着以前家中仆人熏香时的情形。  熏香算是一件繁琐的事情,他只隐约记得大概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懊恼,方才应该要请教表妹一二的。  罢了,如此情形下也不可能规规矩矩按照熏香的步骤来。  小路找来炭盆,在沈嘉盛的吩咐下将炭烧燃。  烧炭时,躺在床上的甘婆婆断断续续地不断咳嗽,一直不能安睡。  小路虽然十分疑惑,但他十分信任沈嘉盛,愣是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  炭几乎烧成灰烬,沈嘉盛从银叶罐里取出香料,直接埋进灰烬里。  香气袅袅而出,小路惊叹:“好香啊。”  香气很快便充满狭小的房子,小路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他此时并非置身这狭窄破败的房子里,而是在院长那大大的,放满书籍的书房里。院长的书房里,似乎也总有一种好闻的香气呢。  虞姐姐做的香,竟然也这般好闻吗?小路想起自己上回坐地起价的事情,不禁有些许羞愧。  香熏了约莫一刻钟,方才一直咳嗽的甘婆婆渐渐的不咳了,小路靠近祖母,握着她干瘦的充满茧子的手,感受祖母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而后渐渐安睡。  小路惊奇地瞪大眼睛,虞姐姐可真真是厉害!她做的香,竟比医馆里医工开的药方子还有效!  但,这香很贵吧……今日祖母突然病倒,他光是请医工来看病、抓药,就已经花光了他积蓄的跑腿钱。  小路不安地看向沈嘉盛:“嘉盛公子,这香买成多少钱?我……”  “不用担心,这钱就权当是我借你的,待你长大后,再还给我。”沈嘉盛说。  小路眼中顿时浮出泪光:“嘉盛公子,谢谢你。”  沈嘉盛接受了小路的谢意:“不必客气,不过以后你得更加努力的读书。”  小路答应下来,沈嘉盛见甘婆婆安稳下来,便想着离开:“这香不能时时刻刻熏着,明日亦是这个时辰再熏香,就像我这般熏,你可懂了?”  小路应下来,看着沈嘉盛离开。  其实嘉盛公子不过才比他大九岁,却已经饱读诗书,做事沉稳。  小路抿了抿唇,嘉盛公子就是他的榜样,将来有一日,他定然会像嘉盛公子一般出色的。  沈嘉盛戴着蓑笠,准备快走回寝舍时,迎面走来一人。  沈嘉盛眉眼轻动,看着对面的常轶群。  自从上回那件事之后,常轶群便很少出现在他面前。  今夜,是看他独自一人,便又起了欺负他的心思吗?  沈嘉盛紧紧的攥起拳头,冷眼看着常轶群。  常轶群撑着一把桐油伞,伞下的脸却是嬉皮笑脸的:“沈贤弟,这般晚了是从何处回来?”  “与你无关。”沈嘉盛厌恶常轶群,是半点都不想与他有交集。  “沈贤弟别着急,我今夜寻沈贤弟,是有事,急事。”常轶群说,“沈贤弟文采斐然,愚兄是想,请沈贤弟替愚兄作一篇赋。”  “不可能。”沈嘉盛厌恶得要走。常轶群这厮,寻他作赋,决不会有什么好事。  “沈贤弟若是要走,愚兄也不强留。只是沈贤弟在喜鹊街上的亲戚,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过了。沈贤弟的亲戚,是卖香料的吧?沈贤弟初来乍到离州城,恐怕是不省得,这离州城中最大的商行,就是我常家开的。听说虞家的香料,大半都是从我常家拿货的呢……”  沈嘉盛眼眸里猛然淬了冷意:“常公子,你我之间的私事,勿要牵扯我家的亲人。”  常轶群唇角微扬:“沈贤弟,此前我躲着你,可不是因为我怕你。”  夜雨冷冷,无情的浸湿了沈嘉盛的衣衫。  他问:“你要作何赋?”  “县主,住进陆家的县主。”常轶群说,“我要你,替县主作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0回 要蠢多了 罗氏房中掌灯时,雨还缠缠绵绵的下着。  罗氏眉头轻蹙,在房中踱步。  今早她到梅园去请安,却吃了个闭门羹。  县主身边那神情不可一世的侍女道:“县主有令,罗太太不必日日来请安。”  她是想请安吗?她是想问一问县主有关婚事的事!  县主是因为要嫁给她儿子才来的陆家,可如今此事弄得不明不白,甚至都没说关于婚事的一个字,反而还让陆怀意出尽风头,她能不着急吗?  可到底是不敢将心中的这些话大胆的吐露出来,只得悻悻回到房中。  幸而今日他们出城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陆怀意便是再有别的风头,也不能在县主面前表现,总算是有一点安慰。  可众人又迟迟未归,这天色又春雨缠绵的,倒又叫她担心起儿子来。  罗氏踱来踱去,海氏站在一旁,宽慰主子:“太太且放宽心,想来县主是初到离州城,水土不服,估计还要歇着呢,这才不用太太请安的。”  水土不服?昨晚那县主精神抖擞的,看起来比他们陆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神采,能是水土不服?  罗氏勉强的笑了笑:“大概是吧。”  罢了,县主身份尊贵,总不能出尔反尔的不嫁给怀铭吧?她人都来到陆家了,还能怕她反悔不成?  罗氏尽力的宽慰自己,总算在玫瑰椅上坐下来:“海妈妈,取绣绷来。”  这整日的光出不进,囊中空空,也是叫人心生焦急啊。  罗氏绣了几针,心神总算安定下来,刚要聚精会神的继续绣下去,守在外头牛婆子在外面急声道:“太太,不好了,怀铭公子出事了!”  罗氏手一歪,绣针扎进手指头里,生生的疼。  她顾不得疼,扑出门外,厉声道:“我儿出了什么事!”  牛婆子说:“听别人说,怀铭公子将那怀意公子推下山坡,怀意公子受了伤。”  噫?!怀铭竟将陆怀意推下山坡?想来定然是那陆怀意做了什么让怀铭生气万分的事情,怀铭才忍不住将他推下去!那厮倒是该!  “那他们人呢?可回来了?”  牛婆子蔫着声说:“回来了,怀铭公子被绑着,押进宗祠,家主正准备对怀铭公子行家法。”  “什么!他,他竟敢!”罗氏眦目,“我去找他说理!”  “太太,太太!”海氏急声在后面叫,“可陆家的女子,若是没有家主命令,是不能进宗祠的呀!”  陆家的规矩每一条,都充满对女子的鄙视。  陆家的女子不光不能进宗祠,还不能干涉族中的事务!太太便是家主的妻子,身份也不会有特殊!  罗氏颓然止步:“我当初可真是猪油蒙了心,听说他是离州大族家主之长子,就不管不顾的嫁了进来……最后过得,这都叫什么日子……”  海氏惶然地叫:“太太,可不能说这样的话……隔墙有耳……”  罗氏猛然清醒:“对,我们怀铭是要尚县主的……对,海妈妈,你差阿庆去,去请怀享公子,他一定清楚此事……”  她原来想请陆怀熙的,但想想陆怀熙也是今日的考生之一,说不定也被牵扯进去了。  “对,对,就请怀享公子。”海妈妈撩起裙摆,紧着冲出房子。  天还飘着细雨呢,海妈妈都顾不上戴蓑笠了。  比起罗氏的慌乱,梅园里静悄悄的。  屋中熏着香,县主身子歪在凭几上,嘴角微微上扬:“那陆怀铭果真将陆怀意推下山坡去了?”  扶桑跪在脚凳上,给县主按脚:“是呢,如今那陆怀铭,已经被押进陆家的宗祠,听说那陆家家主,要对他用家法了。”  陆怀铭是她未来的夫君,准备要受家法,县主是半点不在意,反而还来了兴趣:“这陆家虽穷,但规矩还挺大啊。也不知是如何行刑的,我倒是想看一看。”  扶桑道:“听说是臀杖……”  她压低了声音:“说是在场的都是男儿,是以褪掉了垮裤打的,县主可不能去看。”  县主啧了一声,摇摇头,不省得在可惜什么。  “那陆怀意呢?受伤可重?”  “听说是被人抬回来的,应该是受伤颇重吧。”扶桑说。  “不成气候。”县主评价道,“刚觉得他堪用,转头就受伤了。”  扶桑没有多言。  “不是还有一个叫陆怀熙的吗?他又如何?”县主问。  “奴婢还真不知,奴婢这就差人去打听。”  扶桑吩咐完下人回来,又继续替县主捶腿:“县主,这婚事……”  “再拖几日,吊足陆家的胃口,再让罗氏取陆怀铭的庚帖来合。”县主漫不经心道,“这合庚帖不得十天半个月?到时候看情形再说。”  “是。”  “那陆怀铭若是受了家法,你就从外头买些便宜的糕点,去探望探望他。”县主又吩咐。  “是。”扶桑一一应下,继续低头给县主捶腿。  只她心里想,这次县主总不会再像此前在解州那般,阴沟里翻船了吧……毕竟这陆家人,比起解州那位公子,看起来要蠢多了。  ……  此时,扶桑口中受伤颇重的陆怀意正坐在宗祠里的玫瑰椅上,一脸的茫然与无辜,及紧张、害怕。  其实他没受多严重的伤,手肘擦破了点皮,左脚崴了,不能走路,是以才被人抬回来。  而跪在地上的陆怀铭,因为被陆承厚踢了一脚,也跟在他后面跌下来,虽然没受伤,但浑身湿漉漉的都脏透了。  陆承厚气得粗气直喘,厉声问:“你可知错!”  “我没有错,如何知错!”陆怀铭犟着脑袋,亦粗气直喷。不过他的目光是狠狠的盯着陆怀意的。  陆怀意不由自主的瑟瑟了一下。  此状看在陆承厚眼中,越发的恼怒:“所有人都看到你将他推下去,你还没有错,还不知错!陆家家训,手足相残,罪大恶极者,该当,该当逐出家门!”  说完这句话,陆承厚觉得自己心如刀割。  “该逐出家门的是他!”陆怀铭咬牙切齿,“是他要推我,我不过是下意识的防备,谁料他竟失足跌下去!”  “逆子!你还不知错!你还不知错!”陆承厚吼完,只觉得脑门突突的痛,忽地眼前一暗,竟是失去了意识,身子歪在地上不动弹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1回 飞樟脑 表姑蒋韵晚上还要缝制香袋,虞香珠寻了个借口往阿娘的房中一钻:“阿娘,方才表姑说的话,阿娘勿要放在心上。”  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姚三娘笑道:“你阿爹都出去好多回了,我若是次次都哭鼻子,这虞家香铺,早就倒闭了。”  说得也是,阿娘哪有这般脆弱。  自从独当一面后,虞香珠便很少在阿娘面前撒娇,闻言道:“女儿如今大了,阿娘若是哭鼻子,女儿的肩膀可以借阿娘一用。不过若是阿爹知晓阿娘哭鼻子,怕是饶不了女儿。”  姚三娘笑得越发欢畅:“你这小丫头,净胡说八道。好了,你去忙罢,阿娘真没事。”  虞香珠看着阿娘:“那我替阿娘熏些安神香?”  “好好好,都听香珠儿的。”姚三娘虽然记挂丈夫,但也不能让女儿担忧她。  虞香珠便给阿娘熏安神香,姚三娘昨晚没睡好,安神香不过熏了半刻,她便沉沉睡去。  因着下雨,表姑蒋韵没在檐下缝制香袋,而是在房中做活。虞香珠探了半个脑袋进去:“表姑,我还要配制些香料,可能很晚才睡,表姑若是困了,不用等我。”  “嗳,好好。”蒋韵头也不抬,只管做活。  虞香珠今晚要做飞樟脑,也就是冰片。  她先取樟脑数两,放入一只干净的杯盏中,再将另一只杯盏扣合起来,用湿纸将杯盏的缝隙严严实实的糊好,而后用武火文火各烤制半个时辰之后取出,放凉后再将樟脑研细,筛过。再取薄荷汁少许,洒在樟脑泥上,再度扣入碗中,用湿纸糊缝隙,放在甑上蒸,如此樟脑便全部飞到扣在上面的碗的底部,成为冰片。  外面响起三更的梆子声时,虞香珠才做了两回,得到的不过是八两的冰片。  香料之所以价钱不菲,实在是炼制的时候耗时又耗力。  虞香珠小心翼翼的将冰片放在杉木制成的盒子里盖好,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出得正房,天儿是越发的冷了。虞香珠拢紧外衣,发觉她和表姑的房间还亮着灯。  噫,表姑还真是努力呀。  虞香珠悄无声息的推门进去,却发现表姑蒋韵哪里是在缝香袋,竟一手拿着针线,脑袋歪着,响起微微的鼾声。  “表姑,表姑。”虞香珠不得不叫醒表姑。夜里寒凉,若是这样睡一晚,明日恐怕受了风寒。  蒋韵正在沉睡中,猛然被叫醒,双眼朦胧,意识朦胧,竟喃喃道:“夫君,我对不住你……”  虞香珠皱眉:“表姑?”  蒋韵这回才猛然清醒过来,看到虞香珠,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香珠,是你呀。”  “表姑,你做活的时候睡着了,还是快快到床上去睡罢。”  话音未落,蒋韵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掩着口鼻:“我一时做得忘形,都忘记时辰了……如今都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三更了。”虞香珠说。  “竟这般夜了!”蒋韵匆匆将东西归置,匆匆洗了把脸,看了看虞香珠,“那我先睡了。”  她大约是真的困极,刚躺下便沉沉睡去。  独留虞香珠在琢磨,方才表姑无意识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个意思?  神秘的怀揣万缗家财的表哥,看似对表哥掌控甚严,但丝毫没有震慑力的表姑,到底有什么隐情?  虞家收留了表姑表哥,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虞香珠胡思乱想着,只恨自己本事不够,没法有门路去江州打听。  不过,按照沈嘉盛的性子,应是不会有什么事罢……  夜色沉沉,风雨沉沉,将小小的离州城困得愁云惨雾的。  次日清晨,虞香珠醒来时,表姑还在沉睡着。  外面雨声嘀嗒,雨还没有停。  虞香珠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正要越过表姑下床去,不小心碰到表姑的手,像是有些许烫。  再看向表姑,双眼紧闭,面色潮红。  不会是发热了吧?  “表姑?表姑?”虞香珠一边喊着,一边往表姑的额头上探去。  得,表姑的额头,炙热烫手。  虞香珠赶紧起身,披上外衣出去寻阿娘。  阿娘正在灶房里揉面呢,大约是昨晚用了安神香,安睡一晚的阿娘神色极好。  见虞香珠急匆匆的,姚三娘笑道:“香珠儿,可是饿了?”  “阿娘,表姑病了。”  “呀!可是累着了?”姚三娘将面扔下,跟着虞香珠匆匆到房中察看。还真是,这蒋韵病得都昏昏沉沉的,叫都不应了。  “香珠儿,快去请医工。”姚三娘说。  “好。”虞香珠将头发拢了拢,绾成一个简单的髻。  她还在洗脸,姚三娘又探头出来:“香珠儿,你表姑病得这般重,用不用叫你嘉盛表哥回来?”  “不用吧。”虞香珠想起沈嘉盛和表姑之间谜一样的气氛,以及昨晚表姑莫名其妙的话语,下意识地说。  明日便要出发,钟源早上起来便检视货担。他这副货担其实是新作的,此前那副,用了七八年,随着他历经风雨,早就有些朽坏了。  “阿源。”钟源的祖母梁四婆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从后宅走出来叫他。  “祖母。”钟源赶紧起身,去搀扶祖母,“不是让您别出来吗?”  “再不出来啊,我这把老骨头可都要发霉了。”梁四婆笑道。  自从阿爹去了之后,祖母的身子便不大好,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还真是许久没出门子了。  “可今日还下雨呢。”钟源说着,帮祖母拂去头发上的一点雨枝。  “你明日可是又要去了?”梁四婆问。  钟源点头:“祖母,我不过是去去就回,不会像以前那般,好几年都不回的。”  “男儿志在四方,你若是要去,祖母也不反对。”梁四婆抓着孙子的手,“可你哟,都二十好几了,若是成了亲,有了孩子,你阿娘会开心。”  有些儿媳妇不能说的话,她替儿媳妇说出来。  钟源当然知道祖母和阿娘的想法。  “你阿娘说,你最近和香珠儿走得很近,可是……”  钟源摇头:“祖母,我和香珠儿,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  “哦。”梁四婆有些失望。  钟源见状,忙安慰祖母道:“不过还请祖母放心,我定会成亲的。”  梁四婆闻言又露出欢喜的笑容来,她抖抖索索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钟源:“这可是祖母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才买的手镯,这手镯呀,将来就给你的妻子。”  钟源正要推托,梁四婆将布包塞在他手中:“这是祖母给你的妻子的,可不是给你的。”  钟源无奈,摊开布包,布包里,是一只成色极为上等的玉镯。  钟家虽是卖杂货的,但不省得要攒上多少年的钱,才能买上这样的一只玉镯。  钟源握紧玉镯,向祖母保证:“祖母且放心,这只玉镯,定然会寻到它的主人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2回 表姑的秘密 钟源收好玉镯,却是再无心收拾货担,随便寻了个借口走到门口,望着连绵不绝的雨幕,正要平复心情,却看到虞香珠戴着蓑笠远远的走过来。  “香珠儿,这是要去送香料?”他朝虞香珠朗声问。  虞香珠犹豫了一下,朝他摇摇头:“不是,我表姑身子不爽利,我去请付老爷子来看诊。”  她原来不想告诉他,但同住一条街,待会付老爷子一来,整条街便都省得了。  “可是很要紧?要不要我替你去?我腿长,跑得快些。”  虞香珠笑了:“不用,我去去便回。”  钟源看着她极快的走远了。  她穿着木屐,裙摆尽管飞快地摇曳着,但还是被雨水溅湿了。  钟源看得有些失神,像她那样的姑娘,这世上并不少,可他偏偏,心系于她……  付老爷子的医馆就在隔壁街上,医馆挺大,除了付老爷子,还有付老爷子的儿子在医馆里坐堂。  虞香珠在医馆门前摘下蓑笠,将蓑笠放在门口,才跨过门槛进门去。  医馆里有学徒,抬头见是虞香珠,笑道:“虞姑娘是来送香料?可不巧,付老爷子到外面出诊了。”  是挺不巧。不过这一大清早的,是哪一家将付老爷子给请走了?  “那付医工呢?”虽然付医工的医术没有付老爷子的精湛,但看一般的病也是可以的。  学徒却道:“付医工也被请走了,而且请他们的,是同一家。哦,说起这家,虞姑娘大概也省得,他们家的钟声,可是日日都要响两遍的。”  是陆家?  虞香珠说:“他们家很多人生病了吗?”  她可听说陆家有数千人,假如很多人病倒了,那是挺棘手的。也不知道那陆公子有没有事。  不知怎地,虞香珠十分自然的想起陆怀熙来。  “这我就不省得了。”学徒摇头,“陆家驾了马车来请付老爷子去的。虞姑娘若是来送香料,我也可以先收下的。”  “不是,我家有长辈病了,起了高热,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我这才急着来请付老爷子。”  学徒闻言,有些犹豫:“付老爷子倒是有平常退热的方子,不过没有诊脉,这方子也不能随便用。要不虞姑娘往迎春街上的医馆问问罢。”  迎春街上的医工?迎春街上的医工也被陆家请走了。  这陆家,果真是很多人都病倒了吗?  虞香珠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往付老爷子的医馆走,请学徒捡了退热的药,又冒着风雨走回喜鹊街。  钟源没在门口,倒是万婆子探着头往外看。  万婆子的好奇心,是风雨都无法阻挡的。  “香珠儿,谁身子不舒服了啊?”  “万婆婆,可是你家的饭糊了?”虞香珠用力的闻着,对万婆子说。  万婆子顾不上虞香珠,赶紧跑进家中。  姚三娘正急切地等待着,却看到虞香珠身后空无一人。  “附近的医工,大概都被请到陆家去了。”虞香珠简短地向阿娘解释,“陆家不省得出了什么事,请了很多医工。”  “那可怎么办?你表姑感觉都病迷糊了。”姚三娘说。  虞香珠将药给阿娘:“阿娘,你去煎药,我去准备一些香品。”  “能行吗?”姚三娘有些犹豫,“要不要叫嘉盛回来?”  “若是到了响午,表姑还是高热不退,我便去叫表哥。”虞香珠说。  丈夫不在,姚三娘自然是听女儿的:“那好。”  其实女儿以前也用过同样的法子来退热,效果还甚好。平常人家的小疼小热,哪能天天去医馆,都是在家自己就解决了。  若是自家人,姚三娘是不大在意的。可蒋韵是丈夫的表妹,又初来乍到的,她怕用这些法子,蒋韵会嫌弃。  香品不是用来熏的,而是用来泡脚的。  药先煎好,姚三娘端去喂蒋韵,虞香珠在灶房烧水,水还没沸,却见阿娘神色奇怪的站在门口:“香珠儿,你表姑净说些胡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听。”  虞香珠起身:“阿娘,你来烧水,我去看表姑。”  阿娘是在室女时有外祖父护着,出嫁后有阿爹护着,其实阿娘是很单纯的。  西厢房里,蒋韵仰面躺着,嘴里迷迷糊糊的喊着:“夫君,夫君,你莫要再去那小妖精院里……阿韵会好生的服侍你……”  不过一瞬,语气变得凌厉起来:“嘉盛,嘉盛,你要听话!你要听话!阿娘只有你了!”  虞香珠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  表姑以前,活得挺不容易的吧。  夫君有妾室,儿子还不大听话,的确不容易。可沈嘉盛看起来不像是不听话的呀。  他能为了相识不久的人求香,理应更理解他阿娘的痛苦呀。为何却对他阿娘如此这般呢?  “夫君,你若是再到那小妖精的院中去,莫怪阿韵不客气……”表姑蒋韵忽地又厉声道。  虞香珠赶紧全神贯注的听着。  表姑说是逃难出来的,可沈嘉盛说他有一万缗的钱,她就猜到定然有内情。  可等了许久,表姑却是没再有动响。  用香品煮成的水用来泡脚、擦身,表姑蒋韵在午时末,高热退去,神智开始清醒起来。  “谢谢表嫂,谢谢香珠照料我。”她出了一身汗,头发也湿透了,贴在头皮上。到虞家来之后养的一点肉,高热一场又没了,显得她两颊深陷,唇色苍白,越发的可怜。  虞香珠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表姑到底是可怜的。  “表妹莫要客气。”姚三娘说,“倒是你怎地突然就发起高热来呢,唬了我一跳,差点便想让香珠儿叫嘉盛回来。”  “不,不要,不要叫嘉盛回来。”往日殷殷盼望着嘉盛回来的蒋韵,猛地出声反对。  姚三娘奇异地看着她。  蒋韵才讪讪道:“若他见我病了,定然要伺奉我汤药的,如此便无心读书……”  “那便不叫表哥回来,不过表姑可得专心养病,还有夜里莫要做活太晚了。”虞香珠说。  “好好好。”蒋韵连声应道。  蒋韵吃了粥安静睡去,姚三娘朝虞香珠使眼色,让她到东厢房去。  姚三娘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低声和女儿说:“你表姑带着你表哥逃出来的事,恐怕另有隐情。”  虞香珠点点头。从表姑的话中她大约推出来,表姑家中恐怕不是遭了天灾,而是人祸。  “不过她既然没有主动和我们说,而是想要瞒着我们,她既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此事便不要告诉你阿爹了。”姚三娘接着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3回 事情的真相 接连两日的雨,让陆家有些潮湿的地方不断生出青苔来。  陆怀熙站在檐下,看着好几个医工断断续续的从家主的房中摇着头出来。  陆怀享声音低低:“都第十二个了呢,哥,你说家主,是不是……”  “不过是中风,应是无碍。”陆怀熙打断陆怀享的话。  陆家长辈多,这些年陆怀享也眼看着上了年纪的长辈忽然就中风倒下。有轻症一些的,也有重症些的,但像家主这样,几乎将离州城有名的医工都请来却纷纷摇头离去的,还真没有。  不过陆怀享不敢再多言。  这次倒下的可是陆家家主。家主一倒,整个陆家仿佛坠入这飘摇风雨中,叫人心生烦躁。  而大堂哥又因着将陆怀意推下山坡,气病家主而被关在宗祠里。  虽说承杰叔等人立即接手了族中所有的事务,陆家如今还不至于混乱不堪,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以前虽总嘀咕,家主好像没什么用处、无能,但家主真倒下了,又叫人觉得不能没有家主。  又一个医工从房中走出来。  “诶,哥,当时怀铭哥真将陆怀意推下去了?”昨日到城外去丈量墓田,陆怀享不是考生,不能跟着一起去。  陆怀熙眉眼微动:“当时看着是这样的。”  陆怀享倒抽一口冷气:“可怀铭哥也太冲动了,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陆怀意推下去,这岂不是让自己百口莫辩吗?”  “所以此事才充满蹊跷。”陆怀熙说。  陆怀铭再冲动,也不会在这风口浪尖将自己弄成如此局面。  陆怀享说:“大伯母还叫我去问话呢,我又没去丈量墓田,一无所知。不过见大伯母焦急的样子,好像是生怕怀铭哥和县主的婚事要不成了。这县主,本就是奔着怀铭哥的身份来的吧?”若不是如此,他着实是想不明白这县主怎会嫁给一个庶民。在五十年前的大周,若是大族有功,皇帝为表示重视大族,还会封家主的女儿为县主的。不过后来,皇帝渐渐的就不重视大族了,甚至还打击起地方大族来。  陆怀熙没有接话。  不过陆怀享也不在意,他熙哥一向是沉默寡言的。  除了对抗家主时,才会口若悬河。  可便是这样,陆怀享就爱和陆怀熙在一起。  他爱说话,怀熙哥静静倾听,甚好。  “昨日因着下雨,是以比预定的时辰迟了许多,才到达墓田。”陆怀熙忽然道。  陆怀享顿时精神一振。来了,来了,事情的真相来了。  “墓田上方是山坡,我们就站在山坡上,抽签决定丈量墓田的顺序。当时下着雨,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很烦躁。”陆怀熙静静的回忆着。  “而且早晨出发,到达墓田时已经是午时过后,还没有裹腹的东西,大家又冷又饿。”  可以说,昨天一切都很糟糕。  虽然戴着蓑笠,但行走的时间太长,走的又是田埂田坡山坡,是以浑身不仅全是湿意,衣裳下摆还全是泥点,有些人没有高底靴穿,鞋子湿透了,鞋底上还全是厚厚的泥。  “怀铭哥先抽签,而后是我。”  “我抽到头签,第一个下去丈量墓田。”  丈量墓田的法子很简单,是用脚步丈量。  他刚下到田中,抬头正欲看向山风叔公,就看到陆怀意从山坡上滚下来。  而陆怀铭神情惊愕,一双手做着推人的姿势,停留在半空中。  紧接着,家主怒吼一声,一脚踢向陆怀铭,陆怀铭也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事情发生后,大家都有一瞬的不可置信。  陆怀意摔伤后,丈量墓田之事就暂时搁置了。家主说要处置陆怀铭,大伙又火急火燎的抬着陆怀意赶回家来。  谁能想到,家主因为怒火攻心,竟突然中风了呢。  因着家主中风,惩罚陆怀铭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下来。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比如家主昏迷不醒,他的位置,如今谁能暂代。  陆怀熙转身:“走。”  “去哪里?”陆怀享连忙跟上。  “宗祠。”陆怀熙言简意赅。  宗祠虽没有人看守,但陆怀铭一步都没离开过。罗氏也不敢去看他,也不敢让其他人带吃的给长子。  陆怀熙和陆怀享进门时,陆怀铭正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听得有人进来,他也没出声。  陆怀熙撩袍,蹲下身子。陆怀享也赶紧有样学样。二人将陆怀铭围了起来。  “怀铭哥,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怀熙问。  陆怀铭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良久才听得他哑声说:“怀熙,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陆怀熙静静地注视着陆怀铭的手肘。那处的衣袍擦破了,露出里面被擦破的肌肤,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其实陆怀铭伤得比陆怀意还要严重,衣衫上的泥渍已经干涸,看起来真是狼狈不堪。  “你若是这样想,你就输给了陆怀意。”陆怀熙说。  陆怀铭一怔,缓缓抬头,转向陆怀熙。后者的脸上,如深不可测的湖面一般平静。  “那你来作甚?”  “寻找真相。”陆怀熙语气缓缓,“倘若你想让陆怀意直接上位的话,就什么都不必说。”  “你信我?”陆怀铭怀疑地看着他。他爹都不信,在场的其他人都不信,作为争夺家主最强劲的对手却相信他?  陆怀熙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陆怀享看看陆怀铭,再看看他熙哥,摸摸鼻子:“怀铭哥,比起陆怀意,我也愿意相信你。”其实以前因着他看不顺眼陆怀意,怀铭哥还因此呵斥过他的。嗯,可他心胸挺开阔的,决不会计较这些的。  陆怀铭狠狠的咽了下口水才道:“昨日就在你下到田中,要丈量的时候,那陆怀意对我说,县主单独召见他,定然是看上了他。我反驳他,县主是因我而来,怎会看上他。他忽然就变了脸色,欲朝我冲过来推我,我自然是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动作,可谁成想,那厮竟自己滚了下去!”  陆怀铭说完,期望地看着陆怀熙,却见陆怀熙站起身子,连看都没看他。  陆怀铭正恼怒,忽地听得陆怀享道:“怀意腿脚不便,怎么出门了?不怕再崴了脚?”  那厮竟还好意思出现在他面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4回 薄情寡义 陆怀意一拐一拐的走进宗祠,越过三人,十分缓慢的往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走去。  他仿佛没听出陆怀享的嘲讽:“我听说家主一直没醒,便来宗祠,想给先祖们上一炷香,祈祷先祖们保佑家主早日醒来。”  陆怀铭咬牙,这厮可真会收买人心!  “事情的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他忍不住朝陆怀意大声道。  将近一日一夜没进食,没喝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有些无力。  陆怀意压根就没看他,也没有和他争辩,而是默默地将香点燃,闭着眼睛,仿佛在虔诚的祈祷。  这显得陆怀铭有些可笑。  陆怀熙沉静地看着陆怀意,看着他吃力地将三支香装在香炉里。  他微微眯起双眼。陆怀意以前那般的伏低做小,就是为了今日的硬气吗?  陆怀意究竟有什么底气,让他这般自信?  陆怀意装完香,吃力地跪下:“列祖列宗在上,我陆怀意,愿折寿十年,换家主身体安康。”  陆怀铭一听又要炸了,明明这一切都是因这厮而起,末了还要显得他十分大度。  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上,陆怀铭抬头,看到陆怀熙朝他摇头。  陆怀铭咬牙,不去看那厮。  陆怀意又吃力地起身,一拐一拐的转过身来。  陆怀熙冷然地看着他。  “熙哥,好好劝劝怀铭哥,让他早些认错。”陆怀意脸上的神情像是痛心疾首,“他看着家主昏迷不醒,良心可能安?”  明明陆怀铭就在他面前,他非不直接和陆怀铭说话,而是让陆怀熙转告。  陆怀享倒抽一口气:“熙哥,怀意可是摔得有些严重,竟连眼睛都摔瞎了。”  陆怀熙点头:“怀意,如今趁城中名医还没走,你可得赶紧去看看。”  陆怀铭冷笑一声:“他这病可难治,叫做睁眼瞎。”  面对三人的讽刺,陆怀意脸上没有半点波澜,而是朝三人笑了笑,转身又吃力地一拐一拐的走了。  陆怀铭倒是轻轻的吁了口气,望着陆怀熙道:“你来宗祠,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怀铭总算清醒过来了。  陆怀熙垂眸,看着陆怀铭:“自然是与你联手,护着陆家。”  “护着陆家?”陆怀铭眼神微动,“我还以为你是来谈合作的,让我帮你坐上家主之位。”  他说到后面,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就省得,你不会像陆怀意那厮一般,狼心狗肺。”  陆怀熙静静地看着他,缓缓道:“倘若你无能,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陆怀享又倒抽一口气,他熙哥,可真是敢说啊。  “你!”陆怀铭又要发怒。  “还是想想,如何从宗祠里出去罢。如今陆怀意在族人中呼声甚高,你假若还在宗祠里忿恨不已,倒是让陆怀意如愿以偿。”  陆怀铭咬着牙,没有再应陆怀熙。  陆怀熙也没等他回应,兀自走了出去。  陆怀享紧紧跟在后面,正要追问往哪里去,却见他熙哥止了脚步,与陆怀意不远不近的站着。  陆怀意竟没走远,就在外头。那方才,他是不是听到了熙哥和怀铭哥的对话?  陆怀意皮笑肉不笑:“怀熙哥,看来你是要站怀铭哥那边了。”  陆怀熙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陆怀意。  陆怀意一拐一拐的朝陆怀熙走了两步:“怀熙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傻的。”  陆怀熙没说话,陆怀享先忍不住了:“你才傻。”  陆怀意一直都当陆怀享是透明人的,兀自道:“你虽聪慧,却是用错了法子。其实你我们都省得陆家有诸多弊端,可百年的规矩,哪能是想改就改的?用强硬的手段自然遭人厌恶,不如用更温和的方法。”  陆怀熙挑眉,陆怀意这一番话,的确让他对他有所改观。  “怀熙哥,假若你站我这边来,将来我得家主之位,你我兄弟联手,以后的陆家,定然会一改如今的局面……”  陆怀熙笑了笑,打断他的话:“你为何笃定你能做家主,而不是我,或是怀铭?”  陆怀意也笑了,语气笃定又带着些许狂傲:“因为只有我有足够的手段,以及高瞻远瞩的目光。怀铭哥太过守成,而怀熙哥你,不够圆滑。”  “啧啧啧。”陆怀享禁不住啧了几声。  陆怀意立即望向他,摇摇头:“怀享哥,还是少吃一些吧,这个陆家,就你最圆润,叫族人疑心,这陆家嫡系二房,定然是得了不少好处。”  “你!”陆怀享气得直瞪眼,正要撸起袖子与陆怀意对骂,却见陆怀意瘸着脚,一拐一拐的走了。  陆怀享何曾受过这等耻辱,正要追上去,陆怀熙拉着他:“怀享,穷寇莫追。”  陆怀享气得跳脚:“这厮是越发的张狂了,还没当成家主呢,就四处立敌,也不怕活不长。”  或许陆怀意只是不惧他们几人吧,他在其他人面前,可是谦卑有礼的。就这回来宗祠替家主诚心祈祷,说不定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陆家。  “怀享,走。”  “哥,去哪里?”  自然是家主的盛荣堂。  陆家其他人住的地方都不宽敞,可唯独家主的盛荣堂,是个特别宽敞的地方。  盛荣堂就在议事厅后面,绕过影壁,是阔绰的院井,院井左右两边,各种着一棵石榴树,寓意当然是百子千孙。  大理石阶上,入目的是宽敞的堂屋,上首摆着罗汉榻,而下首左右两边,各摆着二十余张玫瑰椅。这堂屋,其实平时就是个小型的议事厅。  堂屋左边是家主的起居室及寝室,右边则是书房。  而东西厢房各四,住着家主的左膀右臂。  家主平日歇息,可以回自己的住房,也可以住在盛荣堂。  陆承厚得了三个儿子后,就心无旁骛的住在盛荣堂,甚少回自己的住房。  罗氏虽然不用和妾室争宠,但和守活寡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陆承厚病重,罗氏虽是他的妻子,却也不能到盛荣堂去照料他。  盛荣堂规矩也极重,禁止女子入内。  此时的盛荣堂挤满了人,陆承厚并不缺人侍奉。  从外面请来的医工纷纷摇着头离开了,最后只剩两位付姓医工。  头发花白的付老爷子切了好几回脉,那眉头是越皱越紧。按道理,汤药也灌了,针也施了,这病人中风再严重,也该能醒来,含糊不清的说几句话了啊。  可这陆家家主,是岿然不动。  他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  有人挤进来:“付医工,我们家主如何了?”  他不好说,也说不好,只得道:“应是怒极攻心,一时半会醒不来,先养着吧!哦,我这里有一种养疗香,虽然价钱有些贵,但效果甚好。你们可以熏来试试。”  价钱有些贵?那定然是不行的!这为了家主的病,请了不少医工,都花了不少钱了,若是再熏什么昂贵的香,陆家可负担不起。  不如……不如,将家主挪出盛荣堂,安置在他自己的住房里吧。  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主,没有什么用处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5回 糟老头子 各位族老商议的结果,陆山风一脸沉痛下的命令。  陆承杰找人,预备抬的陆承厚。  其实家主这样的结果还是好的。陆家家史上,像陆承厚这样病倒而卸任的家主,还算是体面的。  陆怀熙和陆怀享进门时,陆承厚已经被抬到担架上,预备抬回后宅他自己的住房去。  陆承厚的次子,十八岁的陆怀忠,以及十五岁的陆怀辉,正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陆怀熙目光迅速掠过盛荣堂在场的人面孔,很好,除了陆怀忠和陆怀辉,嫡系其余三房,二伯父,他爹,四叔,竟是没有一个人在场。  见陆怀熙陆怀享进门来,陆怀忠和陆怀辉异口同声:“熙哥,享哥。”  陆怀铭是长子,自小就被陆承厚带在身边,但次子和三子便不一样了,自小就和陆怀享一样,吃了便玩,在陆家里四处游荡,不学无术。这回他们阿爹昏迷不醒,大哥被关在宗祠,二人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在场的除了两个堂弟,不是叔公就是伯父叔父,陆怀熙二人按照规矩请安。  陆承杰说:“你们不必请安了,正好你们二人来了,帮着一起抬你们伯父罢。”  陆怀享正要动,余光看到他熙哥不动,又赶紧站直。  陆怀熙站得笔直:“各位叔公,伯父、叔父,家主如今昏迷不醒,不知族中事务如何处置?”  他是看着陆承杰说的。  陆承杰先看了一眼陆山风,陆山风摇摇头。  “怀熙,你是小辈,家主如今虽昏迷不醒,但族里还有叔公、伯父、叔父主持事务,怀熙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是有些冷的,目光也有些冷。  盛荣堂里的人,除了陆怀忠和陆怀辉,看向陆怀熙的目光也有些微微的冷意。  陆怀熙站得笔直,一点都不惧,目光坚定地看着陆承杰:“家主昏迷前,我正在争夺家主之位。如今情形,我岂能袖手旁观?”  “你的意思是,要做家主?”陆承杰笑了,“可你别忘了,你虽表现优异,却不是最好的……”  “是以我的想法是,就让怀铭哥,我,以及怀意,一同参与管理族中的事务,各位长辈、族人权当裁判,为时半年,届时呼声最高者,便为家主。”陆怀熙一字一顿地说,说得很清晰,将他的想法清清楚楚的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陆承杰脸上一怔,迅速地看向陆山风。  陆山风说:“怀熙的想法很好。不过我们要商议过后,才能决定此事。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家主安置好,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叔公,各位长辈,晚辈也同意怀熙哥的想法。”陆怀意不知什么时候从陆怀熙后面冒出来。  盛荣堂里窃窃私语声顿起。  “不过为时半年,时日太长了,不如改为三个月。”陆怀意说。  陆怀意是迫不及待的想做家主。  陆山风眉头微蹙:“此事待我们商议过后,再告知你们。好了,今日不必再多说,怀意回去养伤,怀熙怀享,帮着将家主抬回他的住房。”  此事的确也不能一时定夺。  陆怀意临走前,笑着对陆怀熙道:“没想到怀熙哥这个办法挺不错的,我竟一时没想到,谢谢怀熙哥。”  陆怀享朝他瞪眼:“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的伤都要好了!还有这雨天路滑,可别再摔得更严重了。”  陆怀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又一拐一拐的走了。  陆承厚将要被抬回后宅的消息早就差人传给罗氏。  从昨晚得知丈夫昏迷不醒,罗氏还算镇定,但长子被关在宗祠,罗氏是坐立不安。  “要抬他回这里养着?”罗氏的第一个反应是打量她花了不少心思布置的房屋。陆承厚那厮没有什么情趣,而她则爱雅致些的布置,盆栽呀,摆件呀,绣墩上的垫子呀,窗帘呀,窗纱呀,都是她精心弄的。以前陆承厚还曾说她闲得没事干,不如多缝几件衣衫。  再者这房屋也不大,以后陆承厚整日都躺在这里了?还要每日都伺候他?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以前守活寡的呢!  等等,如今陆承厚昏迷不醒,好像和守活寡也没什么区别。  海氏咳了一声:“太太,我们还是收拾收拾,待会迎接家主回来罢。”  罗氏如梦初醒:“哦,好。”  收拾,要怎么收拾?罗氏皱眉,将起居室的罗汉榻上矮几上头的东西都收拾了,想了想,又将榻上精心绣的垫子给撤走,从柜里深处翻出有些陈旧的布垫子。  “就让他睡这里罢。”她说。  海氏欲言又止:“这,这不好吧……”  “如何不好?”罗氏说,“这里亮堂着呢,又通风,假若有人来探望他,倒是方便。”  她可忍不了别人进进出出她的寝室。  她说着,又从柜子深处翻出有些陈旧的被褥。  “就让他用这些。”罗氏毫不留情的说。  末了,罗氏又让海氏将屋中看起来贵重的、精致的东西都收起来。  如此一番收拾,精致的房屋变得普通起来。  陆承厚很快就被抬了回来。  罗氏一看陆承厚,眼睛紧闭,面容憔悴,胡子乱糟糟的,衣衫也有些许污渍,哪有以前对她颐指气使的模样?  还有相貌,以前虽说不上英俊潇洒吧,但还算过得去。  如今简直像一个糟老头子。  她都嫁了个什么玩意?  罗氏如此一想,心中难过,泪水便簌簌落下。  终究是家主的妻子,陆山风不得不出言安慰:“侄媳勿要担心家主,家主吉人自有天相,定然很快会好的。”  罗氏用帕子拭着泪水:“侄媳谢过叔父。”  房子小,家主既然安置好,众人又如潮水般退下,最后留下来的,是罗氏的两个儿子,还有陆怀熙陆怀享二人。  罗氏顾不上昏迷不醒的丈夫,忙朝陆怀熙道:“怀熙,伯母求求你,快快想想法子,救救你怀铭哥。”  陆怀熙刚要应,忽地听得外头有人高声道:“县主驾到!”  县主这是,来探望家主?  但见扶桑撑着一把巨大油纸伞,县主坐在一顶二人小轿上,仍旧戴着幂篱,从和风细雨中款款而来。  陆怀熙却是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穿透幂篱,落在他身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6回 县主的秘药 县主高贵万分的从小轿上下来。下来的时候,露出一双青面绣花鞋。绣花鞋鞋面上,是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花蕊中间,缀着数颗红宝石。  上次没注意,如今才发觉,县主的幂篱上,竟然也缀着小颗的珍珠。  便是连县主身边的侍女,也是打扮得宛如大家闺秀。发髻上簪着的金钗,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更别提侍女身上穿的衣裳,行走之间,裙摆富有垂感却又十分轻曳,散发出阵阵香气。  陆怀熙察觉自己似乎打量得太久,连忙收回目光。  只是在心中想,这县主从表面上看,的确是富贵逼人。  县主大驾光临,罗氏自然是让出屋中最好的座椅,但座椅上铺着的是陈旧的、脱了丝的垫子。罗氏当即又后悔不已,怎地方才将精美的垫子全都收起来了。诶,这让县主看到她屋中的破烂,在心中岂不是觉得怀铭配不上她?  那糟老头子不打紧,可县主却是紧要的。罗氏一咬牙,看看陆怀熙陆怀享,心想这两个侄儿平日里都是好的,定然不会乱传出去。她当即下定决心,小声吩咐海妈妈又将精美的垫子从柜子里拿出来。  陆怀熙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倒是陆怀享又瞪大了眼睛。啧,大伯母可真是私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原本县主看到陈旧的垫子也不想坐的,后面罗氏着人拿出精美的垫子,她方纡尊降贵的坐了三分之一的座椅。幸好罗氏屋中虽然略显寒酸,但物什擦得倒是十分干净。  起居室不大,县主带着扶桑进来后,屋中更是显得逼仄。  县主没说话,是扶桑说的:“听闻家主病倒,县主十分担忧,是以冒着雨,专门来探望家主。”  罗氏赶紧领着两个儿子,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扶桑又说不了:“听闻医工对家主之病症手足无措,我们县主倒是有一秘药,对中风之症十分有用。”  罗氏脸上露出大喜的神情:“县主赐药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慢。”扶桑抬手,制止了罗氏的话,“此秘药重金难求,世上难得,县主并没有带在身边,而是放在解州家中。”  哦哦哦,也是,如此贵重之药,自然得妥当的放着。  “那……”罗氏试探着问,“该如何去取?”  扶桑道:“秘药贵重,县主自然会差侍卫回去取药,不过……”  “扶桑姑娘只管吩咐。”  “还请陆家,派两百精壮小伙,随同侍卫回去取药。太太请放心,这几日从离州到解州的所有资费,我们全包了。”  陆家别的没有,人多得是。更何况还有人包食宿。且这两百人外出,陆家还用不着煮他们的饭食,又省下一笔。简直是划算至极。  但罗氏可不敢作主。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陆怀熙。  陆怀熙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取药为何要如此这般兴师动众?  罗氏却迫不及待的说:“劳烦怀熙务必与族老们提起此事。”  陆怀熙尚未说话,扶桑又道:“太太,其实这次回解州,还另外有要紧的事。”  罗氏正想问,扶桑紧接着道:“是为取庚帖之事。”  罗氏顿时精神一振:庚帖!县主终于松口将庚帖取来了!  她的怀铭,离县马又近了一步。便是那秘药取来,对糟老头子不管用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将庚帖取来!  罗氏当即保证:“县主请放心,此事妾身定然会办妥。”  县主终于开了尊口:“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扶桑即刻道:“护送县主回园!”  “恭送县主!”罗氏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县主又坐着小轿晃晃悠悠的走了。  县主一走,罗氏竟朝陆怀熙行礼:“好侄儿,为了你伯父,为了陆家,还请侄儿尽力促成此事。”  陆怀熙往后退了一步:“伯母这是折煞侄儿!”  罗氏取出帕子拭泪:“怀熙,其实伯母一直都省得的,你几年前忤逆家主,其实是为了陆家好。陆家如今是什么情形,伯母与你有一样的想法。伯母竭尽全力,好不容易为你怀铭哥谋得这样的亲事,实在也是为了陆家。伯母,伯母一直都觉得你很好,如今家主昏迷,你怀铭哥被关宗祠,伯母唯一能指望的人,便只有你了……”  陆怀忠和陆怀辉虽然混不吝,但此时见阿娘哭泣,阿爹昏迷不醒,阿哥被关在宗祠里,当即要朝陆怀熙跪下:“怀熙哥,求求你了……”  陆怀享在一旁看着,觉得十分心酸。这大伯母吧,虽然不是很熟,和他阿娘的关系也是马马虎虎,但平日对他们还算是和和气气的。  他不禁也开口道:“熙哥,你就帮帮伯母吧。”  陆怀熙叹息一声,敛目道:“我尽量试试。”  如今族中情形尚不明朗,陆家其他人,似乎都不希望家主醒过来,更不希望陆怀铭尚县主。  罗氏大喜:“伯母谢过怀熙了。若是,若是怀熙也想求身份尊贵些的姑娘为妻,伯母可以试着帮忙……”  “伯母,不必。”陆怀熙打断罗氏的话,“我不喜欢。”身份尊贵的妻子,有利也有弊。  罗氏不过是说说而已,其实也再也没有能力替侄子张罗。见侄子拒绝,自然松了一口气。  陆怀熙和陆怀享一走,罗氏立即将精美的垫子收起来。  陆怀忠和陆怀辉站在屋中,十分的拘谨。  罗氏想了想,问两个儿子:“方才医工给你阿爹诊脉,都说了什么?”  陆怀忠脑子没有自家大哥的灵光,只记得付老爷子说的话:“有位医工说,用什么,什么养疗香,病会好得快一些……”  “养疗香?”罗氏皱眉,看看躺着的陆承厚,又掂量自己的钱袋,才吩咐海氏道,“海妈妈,你且去打听一下,若是的确有用,便买一些回来。”  虽说有县主的秘药,但若是陆承厚支撑不到那时候呢?  海妈妈答应下来,瞧着四下无人,低声问罗氏:“太太,可要买些点心回来?”  太太心疼公子们,以前公子们来,都会偷偷的给公子们吃点心。  罗氏还没说话,陆怀忠便雀跃道:“我要吃肉脯,还要吃桂花糕,现在有乳酪了吧,我也想吃!”  陆怀辉也道:“阿娘,我要吃酥乳,要吃芋头糕,还要吃大肉饼子。”  罗氏笑道:“好好好,都让海妈妈买。”  几人说说笑笑,无人发觉躺着的陆承厚额头上的青筋在剧烈的跳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7回 愿助一臂之力 “咳咳,咳咳。”  西厢房里,蒋韵在轻咳。  昨日退热后,蒋韵除了偶然咳两声外,身子已经大好。  这两日,她竟还要挣扎起来绣香袋,被姚三娘阻止了。虞香珠是顾不上她了,今日钟源便要出发,她须得将东西都备好。  钟源很早就过来了,和虞香珠小心翼翼的将香品放到货担上。  他听得蒋韵的咳声,不由问道:“你表姑可还好?”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虞香珠一边说着,一边将香品给归置好。  这次比起上次,多了好几样香品。  和此前一样,仍旧是钟源将香品卖完后再给钱虞香珠。  放晴的天空隐隐露出金光来,今天应是大晴天。  虞香珠看着天色,想了想,从柜台深处摸出一个香囊来。  “你将这香囊挂在身上,纵然是炎热的天气,也会有清凉的感觉。”  钟源大大方方的接过香囊:“这种香囊不能大批量的做?”  “能呀。”虞香珠笑道,“不过得等我阿爹回来。”  东西都放好了。  钟源深吸一口气,将货担挑起来:“走了。”  “一路平安。”虞香珠送他到门口。  钟源朝她摆摆手,步伐稳健地走远了。  他挑着沉重的货担,走得还十分的轻松。晨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薄衫之下的肌肉贲起,布腰带将腰肢束得看似细细的,却又充满力量。  虞香珠站在门口,忽地听得有人笑道:“香珠儿,钟源又出发啦?”  是万婆子。  “是呀。”虞香珠应着,正准备回店中,却见万婆子朝她靠过来,挤眉弄眼道,“这钟源看着挺不错的,是不?”  “钟大哥自然好。”虞香珠知道万婆子想要说什么。无非是想要编造她和钟源的绯闻而已。  谁料万婆子下一句却是说:“香珠儿,你与钟源相熟,你不如问问他,可喜欢你小芝姐姐。”  小芝是万婆子的女儿之一。  虞香珠奇怪道:“万婆婆,方才钟源在这里,你不问,小芝姐不问,偏生待钟大哥走了才问。”  万婆子呵呵笑:“这世上哪有丈母娘问女婿的,再有,你小芝姐姐脸皮薄,哪像你香珠儿。”  她怎么了,她落落大方的。和钟源清清白白的做生意。  虞香珠可不想问:“万婆婆,我还有事……”她可懒得和万婆子瞎扯。  “诶,香珠儿,你先别走。高家的事情我都帮你打听好了,你不想听了?”  虞香珠回头,看到万婆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万婆子到底是老狐狸。  虞香珠笑吟吟道:“万婆婆别说笑,我什么时候让你打听别家的事情了?”  哼,万婆子想拿捏她,可不容易。就万婆子这性子,她不问,万婆子是憋不住的。  “好好好。”万婆子连说几声好,扭身正要回自家店铺,却瞄见一辆牛车缓缓从不远处驶过来。  驾牛车的,是一位看起来很眼熟的年轻男子……诶,那不是高家三郎嘛!还真是见鬼了!  牛车上,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滚银边的蓝色衣衫,下着一条黑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没包头巾,插着两根样式精巧的银簪子。  那中年妇人的打扮,可不像媒人。  这高家三郎,拉着这样一个妇人,是来做什么?  虞香珠也有同样的疑问。  牛车在虞家香料铺子前停下,高三郎从车辕上跳下来,含笑道:“虞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他说着,转头对那中年妇人道:“海姨,这位便是虞姑娘。虞姑娘,海姨家中有病人,此番前来,是来买养疗香的。”  高三郎口中的海姨,便是陆家嫡系大太太罗氏的陪嫁海妈妈。  罗氏让海妈妈买养疗香,海妈妈一听说是香料,一早便直奔高家香料铺子。那日从高家香料铺子买香品,海妈妈对高家的印象甚好。她心想,高家既是离州城里最大最好的香料铺子,那就一定有养疗香卖。  谁料高七郎却说没有,最后是这位高三郎出面,驾着牛车送她到付医工的医馆问清楚,才省得原来卖养疗香的是喜鹊街上的虞家香料铺子。高三郎又义不容辞,将她送到喜鹊街上来。  海妈妈没想到卖香料的虞家姑娘,竟然这般年轻,容色……也不错。  “可真是不巧。”虞香珠说,“新做的养疗香还要过几日才好。”  店家总不能放着钱不挣而诓骗她没货,海妈妈道:“那店家做的养疗香好了,可否差人通报一声,到时候我来买。”  “好。”虞香珠答应下来,“请问贵客,我该往何处通报?”  “陆家,就是离州大族陆家。”海妈妈说。  又是陆家?不久之前她还说没怎么见过陆家人,如今陆家人却似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了。虞香珠面上不显:“好。”  海妈妈也不过多逗留,既已约定好便又乘着高三郎的车离去。  后来的高三郎一直没怎么说话,仿佛此前来提亲的不是他。临走的时候亦只是与她简略的辞别。  如此也好,省得尴尬。虞香珠想。  高三郎彬彬有礼,十分客气地要送海氏回陆家。  如此有礼又体贴的年轻人不多见了。海氏想了想,自己用两条腿奔忙了好半天,的确也累了,便欣然地接受了。  牛车转出喜鹊街,晃晃悠悠的走着。  海氏没话找话:“方才那店家姑娘,年纪不小,但挺能干呀。”  高三郎笑着附和:“没错,她的确很能干。”  海氏说:“高小哥与那店家姑娘,很是相熟吧?”  高三郎轻轻的笑着:“不瞒海姨,前几日我曾请媒人到她家提亲。”  “哦?竟然还有此事?”海氏顿时精神一振,不过又奇怪道,“可那位店家姑娘,似乎……”对高七郎不冷不热的。  “大概是我不够好,是以被拒绝了。”高三郎云淡风轻的说。  听在海氏耳中,却自动翻译成高三郎因着提亲被拒,而黯然神伤。  高家小哥生得俊朗,又温和有礼,方才那店家姑娘怎地如此挑剔,竟连高家小哥都看不上。  海氏一时冲动,不禁道:“高小哥若果真喜欢那店家姑娘,你又唤老婆子一声海姨,海姨愿助你一臂之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8回 茶馆斗茶 虞香珠压根想不到高家三郎竟然是如此的爱慕她,甚至不惜对初见面的陌生人说起自己提亲被拒的事情。  送走钟源,她还要忙着去检视地窖中的桂春茶。  昨日忙着伺奉表姑,她都忘记去察看了。  虞香珠一揭开盖子,一股独特的、混合着幽幽桂花香,又夹杂着茶香的味道直冲鼻子。  凭她的经验,约莫是成了。  蒋韵躺了两日,喝了不少略酸涩的汤药,嘴中淡而无味。看到外面春光极好,正想坐起来出去走走,忽而闻得一股极香的茶味,又似是盛开的桂花散发着诱人的暗香,钻进她昏昏沉沉的脑子里。  她一下子坐起来,叫姚三娘:“表嫂,可是香珠研制的桂春茶做好了?”  姚三娘笑着走进来:“表妹的鼻子可真是灵敏,香珠儿刚将沸水冲进去呢,还没有做好。表妹可是想吃?”  这两日蒋韵虽是退了高热,却没有什么胃口。  今日晨起,不过是勉强用了点粥水。  蒋韵迫不及待的点头:“闻着怪香的,不知怎地,我就想吃了。”  “有胃口便好,我去准备些点心。”姚三娘笑眯眯道。  这中年人可比不得小孩、年轻人,不过是高热一场,便病去如抽丝。  虽然有她和女儿精心照料,但总觉得表妹精神头不如以前。  阿娘和表姑的对话,虞香珠全听在耳中。  她仍旧不慌不忙,用茶筅击打着茶碗。  虽然没有一朵桂花在茶中,但桂花的香气仿佛已经融进了每一片茶叶中。  她亦慢慢地感受着。  桂春茶,拥有独特的香气。  击打的声音终于停止,蒋韵眼巴巴的等着,只觉得懒惰了两日的肠胃好像迫不及待的活跃起来。  终于,姚三娘将茶和茶点都送进来了。  “表妹病才方好,可不能多吃。”姚三娘嘱咐道。  蒋韵好像没听进去,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桂春茶。  “香,真香。”蒋韵喃喃道,竟是咕噜一下,如牛饮水般将茶给吃完了。  姚三娘目瞪口呆。  桂春茶得到阿娘和表姑的一致好评。  虞香珠将拿出来的剩余的桂春茶分作两半,封好,吩咐阿娘:“阿娘,我要去一趟张家,可能要晚一些回来。”  姚三娘忙道:“这日头烈着呢,戴幂篱去!”  虽说女儿的肌肤似是晒不黑,但还是要预防着的。万一哪天突然定亲了,穿上嫁衣那日,黑峻峻的可不好看。  姚三娘是想得十分长远。  虞香珠乖乖听话,戴上幂篱,怀里揣着两小罐桂春茶,往张家去。  其实她是想,先将桂春茶送到陆公子手上的。  那日她看得出来,陆公子十分盼望桂春茶能研制成功。  可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陆家寻他,倒也是一种遗憾。她只能将桂春茶交到张家,再由张家转交与他了。  雨过天晴的日头似乎特别的烈,虞香珠走了一段路,路上行人似乎都在躲避烈日,三三两两的坐在茶馆里歇息。  自从大周的达官贵人推崇点茶后,这大部分的州城便又都流行起点茶来。  离州城也不例外。  这些年,城里的茶馆点茶之技艺,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虞香珠也略听过一些,但了解不深。  她此次去张家,特意绕道茶馆巷子,以便了解茶的行情如何。  但听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茶香袅袅,人们的大声叫好,茶馆巷子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热闹。  “好,好!”虞香珠听得前面一间茶馆,传出阵阵叫好声。  再定睛一看,那间茶馆外面,竟也挤了好些人。  虞香珠犹豫了一下,快走两步,也挤到了茶馆外面。  咳,倒也不是她爱看热闹,而是怀里既抱着这新研制的桂春茶,着实有些心痒。说不定用不着到张家去,就能将桂春茶给卖出去了。  她刚站停没多久,有人也挤过来,站在她后面。  虞香珠没注意,那人却眼皮轻垂,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她戴着幂篱,只能看到她肩以下的衣衫,料子普通,样式也普通,虽是新作的,但极其不显眼。  唯一特别的,是她身上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股香气在这炎热的天气里,闻着让人觉得十分清凉。  这间茶馆之所以热闹,是因为茶馆里有人在斗茶。  如今正是新茶上市的时候,那些爱吃茶的富贵闲人,自然要寻些明目,来寻一寻乐趣的。  此时已经到了最后用茶筅击打茶沫的步骤。  人围得多,虞香珠也看得不大见,只听前面的人说:“明显李教授的手法更胜一筹。”  另外的人说:“宋公子的也不差。”  茶馆是开放式的,隐隐约约的看到茶馆中二人隔着茶具对坐。  除了茶香袅袅,似乎还有荔枝香的味道。  像是二人同时放下茶筅,围观的人屏气凝神,等着评判揭晓最后的结果。  忽然有人大力的推了一把虞香珠,虞香珠猝不及防,竟是朝茶馆里的人趔趄而去!她惊惧之下,将怀中的两罐桂春茶抱得极紧!  茶馆中人几乎俱是男子,见一个姑娘跌进来,无人敢相扶,只纷纷让道。  幸得虞香珠平日是抱着罐子走上走下,身手还算灵活,在最后的关头站稳脚跟,稳住身子。  那厢茶馆的主人迎出来,笑道:“姑娘可安然无恙?”  虞香珠便是胆子再大,也禁不住脸上一热。  但她仍旧大大方方的撩起幂篱道:“真是抱歉,我看得入神,不由自主的便被吸引进来了。”  茶馆主人一怔,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姑娘真是个妙人!”  “老夫识得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可是制香行家,她研制的香品啊,与我托人从京都买来的那些,竟还更胜一筹呢。”  还真是巧了,说话的那位,虞香珠认识。  他笑吟吟的抚着胡子,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茶馆主人也笑了:“李教授,这离州城里,能得你赏识的人可不多。”  这位李教授,正是此前在虞家香料铺子买过香品的人。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虞香珠怀中的两个罐子:“虞姑娘,这可是你新研制的香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9回 彩头是桂春茶的方子 “是也不是。”虞香珠大大方方、干脆利落,“这是我新研制的桂春茶。”  “桂春茶?”李教授讶然地挑眉,“老夫对茶,也算得上了解颇多了,却不曾听说过这桂春茶。”  “李教授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是我用桂花窖出来的春茶,这离州城里,算得上是独一份吧。”虞香珠说着,脸上的炙热已经渐渐消散而去。  虽不知方才那人推她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但现在她还是挺感激那人的。  “哦?”李教授明显兴致勃勃,“用桂花窖出来的春茶?虞姑娘想法的确独特。”  虞香珠用单手将茶饼取出:“说来我的运气也的确好,刚刚将桂春茶窖好,就遇上李教授,不然我还犯愁,这桂春茶该找何人品鉴好坏。”  她将茶饼奉到李教授面前,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充满着期待。  李教授哈哈笑:“你这店家姑娘,倒是有趣,有趣。”  其实虞香珠心头狂跳,生怕李教授给拒绝了。  但——李教授还真小心翼翼的接过茶饼,放到鼻下嗅了嗅:“虞姑娘的确别出心裁,将这桂花的香气,与茶香融为一体,别有一番滋味。”  “既如此,李教授,不妨我们再用此茶,再比试上一回?”  方才与李教授比试那人,含笑温和道。  虞香珠记得方才围观的人说,与李教授比试之人乃是常家公子。她吟吟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常公子。  只见常公子着一身宝蓝地圆点的圆领春衫,面容白皙,还算得上俊秀,发髻上戴着玉冠,腰间系着玉腰带,手中……手中竟摇着一把香扇。这香扇做工精良,应是涂了沉香、龙脑等贵重的香料,摇起来的时候香风阵阵。  就是不知这常公子,与那常轶群有没有关系。虞香珠心中暗想。  “好呀好呀!”李教授笑着大声应下,“比就比!”  “光是比试没有意思。”常公子却道,“这一局不妨来点彩头才有趣。”  “常公子只管说,要讨什么彩头?”  常公子摇着手中的香扇:“这彩头,却不是与李教授讨,而是要和虞姑娘讨。”  虞香珠眉眼微动:“不知常公子是何意?”  “虞姑娘莫要紧张,常某不过是十分赏识虞姑娘的桂春茶,欲想将虞姑娘所制的桂春茶全部收购了,以后这离州城,乃至整个大周,只有常某才能卖这桂春茶。”  常公子不光慧眼识珠,还想独揽桂春茶。  “这虞姑娘可算是运气不错,常公子啊,家中经营着大商行,若是常家卖桂春茶,那势必整个大周都要流行起来的。”  虞香珠开始的时候的确有几分欢喜。她亲手窖出来的桂春茶被人赏识,的确是激动人心。但……她还有事情要确认:“常公子口中所说的收购桂春茶,可是要我将桂春茶的方子?常公子收购桂春茶的方子之后,我亦不能再制作桂春茶来卖,可是这个意思?”  常公子大笑起来:“虞姑娘的确聪慧,常某正是这个意思。”  虞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料铺子,纵然能请多几个人来窖这桂春茶,那产量也不够常家卖的。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虞家将方子卖给常家,常家大批量的制作桂春茶。  常公子又道:“虞姑娘请放心,常某出的价钱,定然十分公道。”  虞香珠却摇头:“抱歉,我不卖方子。”  围观的众人顿时哗然,这虞姑娘看来不省得常公子是谁,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常公子倒没有恼怒,只笑道:“虞姑娘家去后,再与家人商量商量数日,再答复我也不迟。”  茶馆主人察言观色:“要不,今儿这桂春茶的比试就先放到几日之后吧……”  常公子表面上虽然没有恼怒,但想来心中是不高兴的。  李教授也有些为难:“虞姑娘,要不你先将桂春茶拿回去……”他是十分欣赏虞香珠的,并不想虞香珠因着此事而受到委屈。说不定过了几日,常公子就将此事给忘记了。  “我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虞香珠忽然坚定地抬头,“我愿意将桂春茶的方子当作彩头,但前提是,我与常公子比试。”  不自量力!  众人不禁哗然起来,啧啧摇头地看着虞香珠。  虽然从李教授口中得知这虞姑娘有几分制香的本事,可点茶却是要讲究经验与力道的。常公子长年在茶馆中比试,不省得赢了多少人,这虞姑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太不了解常公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李教授与常公子比试,李教授都只能与常公子平分秋色呢。  明显李教授和众人的想法一样:“虞姑娘……”  虞香珠眼神坚定,看着常公子:“不知常公子意下如何?”  常公子微笑着:“我常某这辈子还真没有和女子正式比试过,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是乐意至极。”  “既如此,那老夫便腆着老脸,做这场比试的裁判了,常公子,虞姑娘,可给老夫这个面子?”  世上还是好人多。李教授这是怕虞香珠输得太难看。  “自然是好的。”常公子一口应下,摇着香扇,大马金刀的坐下。  看他的神态,仿佛桂春茶的方子已经被收入他的囊中。  虞香珠则有些拘谨的坐下,又惹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发笑,有人窃窃私语:“这虞姑娘可懂得点茶?”  又有人笑道:“你们二人,勿要门缝里看人,将人给看扁了。这虞姑娘既然懂得窖茶,自然是懂得点茶的。”  说得也对。  那么这场比试就越发的有趣起来。  还有人悄悄的道:“这姑娘看起来生得还不错,脸若银盘,衣着一般,看起来虽有几分气性,但说不定是故意吸引常公子的呢。”  另一人则嗤道:“常公子早就定了亲,听说未婚妻的家世不俗,哪里是这窖香姑娘比得上的。若是给常公子做妾,倒有几分情趣。”娶妻子要娶正经的,但纳妾,却要纳有意思的。  所有人都在心中想,若是这虞姑娘输了,常公子是否会怜香惜玉。  李教授笑道:“二位可准备好了?”  常公子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看向对面的虞香珠,姑娘明显还有些拘谨,正在查看茶具。  常公子摇摇头,这虞姑娘大概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吧。不过这虞姑娘生得倒还是不错,她又懂得研制香料,若是收入麾下,倒也有极大的用处。  如此想着,常公子将手中的香扇摇得更急了。  却在此时,对面的虞姑娘朝他诧异地看了一眼,而后才朝李教授道:“我也准备好了。”  方才她为何诧异地看着他?莫不是什么诱惑的招术?呵,他可不是那般好被勾引的呢。  不过,如此女子,有趣,有趣。娶妻要娶正经的,纳妾要纳有挑战性的。  常公子心想着,听得李教授道:“那二位便开始罢。”  他不慌不忙地摇着香扇,单手炙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0回 虽赢但输? 常公子的轻蔑之意,虞香珠全看在眼中。  她不慌不忙,亦开始炙茶。  窖过的桂春茶饼在经过炙烤之后,散发出独特的香味。  李教授频频点头:“此茶香气的确不错,桂花与茶香相依相成,叫人似是置身于桂花树下,又似身在雨后的茶园中。”  虞香珠感激地看向李教授。  这一次比试,不管是输是赢,她的桂春茶都有了一定的名气。  “不过……这茶老夫此前从未见识过,不知是产自何处的茶园?”  虞香珠笑道:“不瞒李教授,此茶名唤春茶,乃是产自我们离州城外的莲花峰。”  “哦,竟然是莲花峰的茶?”李教授越发的意外,“老夫倒是省得,我们离州城是有农人种植茶农,但历来都是制成一些散茶便宜售卖,这制成茶饼的,还是头一回见。”  茶树生长的地方也是很讲究的,不同的气候以及土壤,生长出来的茶叶便有所不同。  现今大周最好的茶,便是出自江州。新近几年,江州的茶商又出了一种有图案的茶饼,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龙凤茶饼。如今这龙凤茶饼已成贡茶,一般人还吃不到。  若是这桂春茶也做成龙凤图案的茶饼……常公子如此想着,心跳得厉害。  这一场比试,他务必要赢!  不多时茶饼已经炙好,常公子终于将他的香扇收起来,拿起碾子将炙好得极脆的茶饼碾碎。  他都将茶饼碾得有些碎了,虞香珠才开始碾。而且她的动作极慢,目光一直朝着他这边看。  常公子忽地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这虞姑娘,她说她会点茶,不会是胡说的吧?她的动作之所以都慢他几步,是因为要看他如何做?  呵,到底小商小贩出身,这胆子倒是挺大。  常公子对虞香珠是又鄙夷又欣赏。  不过心中既有了这样的念头,他手中的动作便快了一些。  果不其然,他看到虞香珠脸上又浮起讶然来。  常公子脸上虽挂着谦逊的神情,但心中却是得意至极。这比试,他赢定了!待赢了这场比试,不光桂春茶的方子是他的,这位鲁莽又大胆的虞姑娘也是他的。  常公子虽早早的就定了亲,他亦早就及冠,但一直却拖着不成亲。之所以不肯早早成亲,自然是想流连花丛,多尝些不同姑娘的滋味。  碾茶完毕,开始用茶罗筛茶末。  而后再将筛过的茶沫放入茶盏之中,先注入少量沸水,搅拌均匀后,最后再注入沸水,用竹制的茶筅反复击打,使之起泡沫,若是茶盏边壁不留水痕者为最佳。  常公子已经在用茶筅击打茶沫了,虞香珠才不紧不慢的开始注入沸水。  茶馆里一向点茶的都是男子,盖因男子力气大,力量又能持久平衡,击打出来的茶最好吃。  这女子点茶自然也有,不过大多都是高门大户中,大家闺秀要学来取悦长辈、丈夫的一种技艺而已。  是以此时,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常公子会赢,但目光一直都看着虞香珠。  原因无他,不过是想看女子出丑罢了。  偏生虞香珠动作虽慢,但还真没有出错的。  注入沸水的时候,动作还比常公子流畅些。  有些人心中又想了,这虞姑娘在家中定然做过不少粗活。  虞香珠也到了击打茶沫的环节。  只见她纤纤玉指扶着茶盏,另一只手拿着茶筅,轻轻的击打着茶沫。  嗯,就动作还怪像模像样的。  二人击打茶沫之时,只闻茶馆中漂浮着一团清新雅致的桂花与茶相交融的气味,让人身心愉悦。  有人不禁道:“这桂春茶倒是妙哉!待虞姑娘比试完毕,我可得买上几罐!”  旁人用手肘撞了撞他:“诶,若是常公子输了,你也敢去虞家买?”  那人睨着他:“自然是去常家买了!”  这虞姑娘还能赢了时常在茶馆中比试的常公子不成?若是她赢了,这离州城里爱吃茶的人的脸面可无处可搁。  常公子最先完成,倒了一盏与李教授。  李教授先深深的吸了一口茶香:“这桂春茶,光是闻香气,便已觉世间之物美哉,妙哉。”  说完,再观其茶盏边壁上的水痕,又道:“李公子的确技艺高超,这水痕是半点都没有。”  他说完,才不紧不慢的尝了一口。  “妙,妙,妙!”李教授连说三个妙字,不省得是夸赞常公子的,还是夸赞桂春茶。  虞香珠将茶筅放下,笑吟吟道:“李教授,我的桂春茶也好了。”  有人抢先一步,去看虞香珠的茶盏,不由惊讶道:“虞姑娘也好厉害,这茶盏边壁上也没有水痕!诶,这茶沫……可是莲花峰的形状?”  这女子竟能将莲花峰的形状给击打出来?  李教授也凑过去,神色动容:“虞姑娘竟有如此本事!”  不可能!常公子起身,也凑过去,只见茶盏中的茶沫,果然似一座山峰!  常公子咬牙:“虞姑娘好本事!”  他也不是不能将茶沫打出山峰的形状来,只不过是轻敌大意了,以为虞香珠是新手,没想到却是扮猪吃老虎!  “虽然虞姑娘能打出山峰的形状来,不过这点茶,最重要的是将茶的香气最大的激发出来。”李教授很公平地说。  虞香珠微笑着:“李教授说得对,是我班门弄斧了。”  对,这姓虞的方才瞧着力道柔弱,不可能将茶的香气彻底的激发出来。  常公子虽然如此想,但一颗心终是悬起来。  他脸上还不能显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微笑着看着李教授将虞香珠点的茶端起,品尝。  果不其然,李教授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这茶……”李教授说了两个字,似是犹豫下面的话该不该说出来。  “李教授但说无妨,不管是输是赢,我常某都承受得起。”常公子还是会说场面话的。  “这茶,舌尖浮香,入口甘甜,味道绵长,吃下去的时候,只觉一股带香气的热流在身体中涌动。”李教授不愧是教授,说的话让人很明白。  意思就是,虞香珠点的茶,要比常公子的好呗!  常公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夺过李教授手中的茶盏,尝了一口。  方才他自己点的茶,他也是尝过的。  不过一口,高下立判。  这女子点的茶,明显比他的要更好,味道更绵长,桂花的气味也更柔和。  众人瞧常公子的神色,便省得他输了。  可问题来了,这虞姑娘是赢了常公子,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买虞家的桂春茶啊。  除非虞姑娘有一个比常公子更大的靠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1回 想看陆公子哭 虞香珠浑然不觉。  对于她赢了常公子这事,她也没有特别的欢喜,只收拾了自己用过的茶具,将那两罐桂春茶又抱在怀中,朝李教授和常公子行礼,便想离开。  “等等。”常公子开口,众人顿时间又精神抖擞了,常公子这是要开始算账了?  虞香珠止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常公子。这人,不会是输不起吧?  “虞姑娘,常某只想问问,你这桂春茶,定价几何?”常公子倒是彬彬有礼的问。  “我这桂春茶,一茶饼为一斤,一斤卖二百六十八文。”  常吃茶的人都省得,茶分八等,一斤茶饼十六两,一斤卖二百六十八文,算不得贵,寻常人家都吃得起。  常公子若有所思,虞香珠见他不再问,正要走,忽然又转头对他道:“常公子,若是你以后再点茶,还请少摇手中的香扇。香扇虽好,但扇上所涂香料,味道太过霸道,会影响茶的味道。此次你输给我,这把香扇,便是其中原因之一。”  她说完,也不等常公子有所回应,只款款的走了。  常公子怔然,而后将手中香扇放到鼻下嗅了嗅,大笑道:“有趣,有趣!”  李教授也哈哈大笑:“常公子愿赌服输,实在是君子坦荡荡,令人佩服。”  常公子将手中香扇摇得更厉害了:“你这老儿,倒是会说话!”  众人哄堂大笑,仿佛都被常公子逗笑了。  虞香珠还没走远,将李教授和常公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眼看四下无人,她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方才李教授说她的茶甚妙时,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常公子眼中的阴鸷,简直都快要瞪出眼珠子来了。  什么愿赌服输,不过是场面话。  李教授是州学的教授,阅人无数,哪能看不出那常公子的不愉快,方才那句话是替她寻一个保证呢。  不过按照那常公子的性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要寻些麻烦。  虞香珠正琢磨着,忽见后头一道人影斜斜而来。  她猛地止了脚步,厉然地看向后面的人。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生得倒是不错,身上穿的衣衫也干干净净。  他见虞香珠回头,一点都不意外,只朝虞香珠露齿一笑,便要低头离去。  “慢。”虞香珠叫住他,语气冷然,“你为何要跟踪我?”  年轻男子一脸无害:“这位姑娘,我不过是与你走同一条路,怎地就成了跟踪你了?姑娘虽然生得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人想入非非。”  若是别的姑娘家,听了他后面的话,脸儿大约就红了。  虞香珠却仍旧厉然的看着他:“方才在茶馆外面,将我推进茶馆里的人便是你吧。别急着否认,我虽然没看清楚你的面孔,但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你的身上有一股陈年累积的豆豉的气味,与方才站在茶馆外面看热闹的人气味全然不同。”  陈年累积的豆豉的气味?年轻男子眯起双眼,他这辈子,最恨的便是别人说他浑身一股子豆豉的味道。天天做豆豉又怎么了,身上有豆豉的味道便是下等人吗?  年轻男子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起来:“怎么,你不过是做香料出身的小商贩,也敢鄙视我一个做豆豉的?都是下等人,用不着笑话我。”  “世上的人,只要问心无愧的做事,自然不会分什么三教六等。可你方才,将我推进茶馆里,便是使坏,我鄙视你,不是应该吗?”  “你不应该是感激我将你推进茶馆里吗?若不是我,你哪来的机会与常公子比试?还侥幸赢了常公子?从今日以后,你的名声怕是传遍整个离州城了。”  年轻男子嘴上虽如此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狰狞着,往虞香珠又走近了一步。  虞香珠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可对你不客气。”  “虞姑娘!”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还有张春的声音,“呀,还真有坏人!”  那年轻男子见状不妙,朝地上呸了一口,掉头便飞快的跑了。  虞香珠转头,看到陆怀熙一脸担忧的朝她走过来:“虞姑娘,你没事吧?”  张春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呼,呼,可快渴死我了。我方才看到虞姑娘在茶馆里,急跑了几条街,回去请熙公子……呼,呼……”  虞香珠想了想,从茶罐里撕出一块茶片,递给张春:“茶能生津,你快试试。”  张春犹豫地看向陆怀熙。  陆怀熙无可奈何:“虞姑娘给你,你便接过。”  “可这是桂春茶呢。”张春说着,才小心翼翼的接过茶片,送进嘴中。  陆怀熙问虞香珠:“张春急着叫我过来,也没说明是什么情况,方才那男子,可是要对你行凶?”  虞香珠便将方才之事简略的说了说。  “我也不知为何他要推我进去,大约是想看我出丑,现在我赢了,他又跟着我。”虞香珠皱着眉头,“他身上有一股极为浓郁的豆豉的味道,想来是做豆豉的人家。我家中虽常吃豆豉,但一向都是我配的香料,阿娘亲手做的。”  她嫌弃外面的豆豉不够香浓,是以七八岁的时候便开始调制香料做豆豉。  张春也说:“那人我也不认得。我路过茶馆时,虞姑娘已经在里面了。”他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便要拔腿回去搬公子来。大概是虞姑娘和那常公子比试的是桂春茶的原因吧!那桂春茶的原料,可都是公子卖给虞姑娘的呢,如今虞姑娘遭为难,他自然得搬公子来撑腰啊。  “诶,这桂春茶生嚼,味道也是极好的。”张春气息平稳下来,嚼着茶叶,只觉生津不止,口中还有余香。  虞香珠这才想起正事来,她将一只茶罐递给陆怀熙:“陆公子,这便是桂春茶。虽说窖的时日越长越好,但此时也是饮用,口感味道也是甚好的。”  陆怀熙小心翼翼的接过,脸上竟不由自主的浮起笑意来:“虞姑娘真的好厉害。”  他捧着茶叶罐,一时竟是舍不得打开。  方才在茶馆里和常公子比试,她不觉有什么,但此时,看着陆怀熙一脸慈爱的看着手中的茶叶罐,仿佛,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虞香珠忽然觉得天气有些热。  呃,这陆公子,将桂春茶看得可真是重要呢。  幸好她用了一点技巧,才赢了常公子。若是这桂春茶的方子成为常家的了,这陆公子会不会,呃,哭呀……  等等!她在想什么?陆公子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凭什么会哭?  她是不是被那常公子带偏了,这脑子里想的都不正常了,竟然想看陆公子哭?  “咳咳。”虞香珠假装咳了两声,“我自小便做香料,用桂花窖茶,不过是平常事一件,算不得厉害。”  陆怀熙道:“于虞姑娘是平常事,于我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虞姑娘应是省得了,如今我正在争夺陆家家主之位,这一罐桂春茶,对我却是十分的重要。”  她不过是临时起意想做的桂春茶,对陆公子竟然这般重要?  虞香珠又听得陆怀熙说:“虞姑娘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2回 羡慕虞姑娘 既然这桂春茶对他这般重要……  虞香珠干脆将两小罐桂春茶都给陆怀熙。  “我原本是要送到张家去的。”她说,“我于张家熟悉一些,原想托张姑娘将一罐茶送到你手上,恰好你来了,便全都给你罢。好了,我走了。”  “虞姑娘……”陆怀熙叫住虞香珠,“我护送你回去罢。若是方才那歹徒在途中埋伏,可就不好了。”  虞香珠摆摆手:“不要紧的,方才若是你们不来,我也能制服他。”  她袖袋里可一直都放着某些让人难以忍受的香料。  陆怀熙却十分坚持:“不行,方才我看那歹徒,不像是轻易罢休之人,虞姑娘不要客气,你是我的恩人,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陆怀熙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的坚定,看起来是不将她护送回去不罢休。  虞香珠哭笑不得:“你护送得我今日,可明日、后日,还有以后呢?你总不能以后日日的都有空护送我。还有,你如今不是在争夺家主之位吗?我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陆公子,我真的不打紧的。如今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还胆大包天的再来伤害我?”  “以后是不能,但今日务必要护虞姑娘周全。”陆怀熙别的不说,就坚持这一句。  虞香珠无可奈何道:“你要送便送罢。”  于是她带着幂篱走在前面,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陆怀熙。  而张春则被陆怀熙打发到张家去送茶。  为了让陆怀熙早点回去,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阳光灿烂而明媚,陆怀熙微微眯着眼,看着前面的少女。  方才歹徒欲行凶之事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她步履轻快,身上的衣裙虽是极为普通的布料,却生生的让她走出轻盈摇曳的感觉来。  不知怎地,陆怀熙忽觉自己对虞姑娘羡慕得紧。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让人向往的感觉。  虽是小商贩,却丝毫没有市侩的气息。  这是他在陆家任何人身上都看不到的。  又或许,世界之大,他困在陆家,终是见识得太少……  陆怀熙正入神的想着,忽地见走在前面的虞香珠转过身来,似桃花般粉嫩的脸庞带着疑惑:“陆公子,张姑娘叫你呢。”  陆怀熙猛地回神,才听得果真是有人叫他:“表哥,表哥!”  是张淑婉。  张淑婉坐在牛车上,戴着幂篱:“表哥,你和虞姑娘在做什么呀?”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不对,好像是表哥追着虞姑娘跑。  陆怀熙没说话,虞香珠已经朝张淑婉走过来了:“张姑娘好。”  虞姑娘笑盈盈,大大方方的,看上去和表哥没干什么。也是,方才他们隔着那么远呢,或许就是顺路而已。  张淑婉憋了一点儿的气忽地就消散了。  陆怀熙却十分认真的说:“方才虞姑娘遇到歹人,我怕歹人报复她,便想着护送虞姑娘回家。”  张淑婉方才消散的一点儿气忽然又起来了。  方才虞姑娘遇到歹人,也就是说,表哥和虞姑娘,一直在一起?  但张淑婉不敢将自己的那点气撒出来,眼波一转,有了个主意:“表哥,要不我送虞姑娘家去罢?我有秋花,还有张十六,还坐着牛车,那歹人总不敢明来罢?”  比起陆怀熙,虞香珠是更想和张姑娘一道的。  她自然不是为了坐牛车,而是想问问张姑娘,她研制的面脂香和口脂用得如何。虽然她对自己研制的香料很有信心,但客人的反馈也很重要。  是以陆怀熙还没说话,她便忙道:“那就劳烦张姑娘了。陆公子,你快去罢。”  陆怀熙看向张十六,张十六朝他绽开憨厚的笑容。  “如此也好。”陆怀熙道,“那便劳烦表妹了。”  张淑婉绽开浅浅的,显得自己天真无邪的笑容:“表哥常来家玩呀。”  说话间虞香珠已经爬上了牛车。  而后张淑婉听得陆怀熙说:“我现在便是往外祖家去。”  张淑婉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她还要送虞香珠回家,等她再赶回张家,表哥不是早就走了?  虞香珠却是诧异地看着她:“张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脸颊竟这般红?可是天气太热,热着了?来来来,快快试试我研制的香囊。佩戴之后,不仅可以驱赶蚊虫,还能体感清凉。”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里摸出一只香囊来递给张淑婉。  张淑婉一时有些茫然地看着虞香珠。  这虞姑娘每次见她,好似都在朝她卖东西。怎么地,她张淑婉是冤大头不成?  张淑婉不禁有些恼怒,方才憋着的那点气儿,忽地就要发出来:“虞姑娘,你……”  “姑娘,姑娘,表公子走了呢。”秋花说。  张淑婉急急望去,只看到表哥略有些瘦削的背影。  “诶!”她不由得跺脚,挥了挥帕子。  虞香珠笑道:“方才张春拿桂春茶到您家去了,陆公子这才去的。正巧,张姑娘送我家去,我给张姑娘点桂春茶吃。”  “桂春茶窖好了?”张淑婉总算拉回了些许理智。  “是呢,今儿我便是要拿桂春茶到您家去的,半路上出了点意外,幸得陆公子拔刀相助,我这才护住了桂春茶。”虞香珠笑眯眯的说。  横竖现在不能撇下虞香珠,张淑婉只能叫张十六启程到喜鹊街去。  车行没多久,虞香珠便细细打量着张淑婉:“张姑娘的脸色是越发的好了呢,仿若春日里含苞欲放的桃花。”  诶,这虞姑娘,怎地净说实话?  张淑婉面上不显,内心又原谅了虞香珠:“好像是用了虞姑娘研制的香料,我的脸色才越发的好呢。”  虞香珠笑道:“那是张姑娘底子好,效果才这般显着。”  张淑婉心中那个天人交战啊,这虞姑娘人这般好,怎么会和表哥有私情呢。他们在一起,说不定也是聊如何卖桂春茶吧。就虞姑娘这种市侩的小商贩,表哥是不会喜欢的。  张淑婉当即道:“虞姑娘店中可还有面脂香和口脂,我想要再买一些,送给我的好姐妹。”  “张姑娘要买,那自然是管够。”虞香珠说着,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新近还研制了好几种带花香的面脂香,数量不多,先买者先得。”  “既是虞姑娘做的,我自然是要捧场的。”张淑婉明显很高兴。  秋花却是咳了一声:“姑娘,那,那高家就在前面了,姑娘还要不要去?”  高家?虞香珠心中一动,抬眼看去,那热闹非凡的二层楼宇的铺子门头,赫然写着“高家香料铺”几字。  张淑婉拉着虞香珠道:“虞姑娘,陪我到那高家铺子里逛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3回 未婚夫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虞姑娘可不能透露我的身份。”  “好。”虞香珠一口应承下来。  这高家,迟早都是要来的,择日不如撞日。  高家香料铺子,可真是热闹啊。  天气这般热,还门庭若市,叫人真真是羡慕得紧。  虞香珠在进门前,快速的算了一下,这高家一日卖出的香料,大约是她家十日的量吧?怪不得高三郎要到她家去调货了。  张淑婉进了门,却和秋花窃窃私语:“哪一个是高七郎?”  虞香珠回过神来,张姑娘神神秘秘的,是来高家看男人?  秋花声音低低说:“李管事说,这高七郎,是高家生得最为俊俏的公子哥。”  虞香珠凑过来:“想见高七郎,这还不简单?”  张淑婉讶然:“虞姑娘认识高七郎?”  话音才落,便见虞香珠撩开帷布,高声道:“高七郎何在?我要寻高七郎。”  张淑婉急得要扯虞香珠的衣袖:“嘘,别这样……”  那厢却已经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贵客,在下便是高七郎,不知贵客要买何种香料?”  虞香珠循声看去,只见男子生得极为俊俏,肌肤白皙,头发乌黑,一双眼睛含笑,叫人直生好感。  这高七郎,与那高三郎,相貌并无相似之处。  可以说,高三郎生得比高七郎有男子气概些,而这高七郎,却是生得有些许阴柔。  “我想买金颜香。”虞香珠说。  高七郎看着虞香珠,却是笑意加深:“这位可是虞姑娘?”  虞香珠挑眉:“高七郎识得我?我可从未来过你家的铺子。”  高七郎笑道:“七郎早就听闻喜鹊街上,有位擅制香的虞家姑娘,年纪虽不大,但极有制香的天赋。再加上方才,虞姑娘进来时,身上有明明有一股金颜香的清婉之气,却偏偏还问七郎要买金颜香。这金颜香乃是产自外国,离州城里甚少人知晓。如今种种,七郎便大胆猜测,高家今日有虞姑娘大驾光临,高家实乃蓬荜生辉。”  他这一番话下来,虞香珠不觉叹为观止。  她总算明白为何高家门庭若市了,就凭这高七郎巧舌如簧,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便是囊中羞涩,也定然买上一两最便宜的香料家去。  她也笑了:“高公子口才了得,可真真是让人钦佩。”  她和阿爹的口才便不行,卖香料便是卖香料,怪不得铺子整日门可罗雀。  高七郎将目光移向张淑婉:“虞姑娘身边的这位贵客是……”  张淑婉戴着幂篱,看不清面容。但高七郎阅历丰富,看得出来,虞香珠身边的姑娘身上穿的衣衫用的布料,可是价钱不菲的缎。  他不动声色:“这位贵客可也是要买金颜香?”  虞香珠替张淑婉打掩护:“这位姑娘是我的好姐妹,她今日不过是到我家中玩耍,听说我要到你们家铺子来,便陪着我一道来了。”  高七郎笑道:“虞姑娘若是要买金颜香,还请移步百香房。”  他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  只见雕梁画栋间,绿植深深,有小亭若隐若现。  像是休闲度日的地方。  若是她孤身一人,她也就进去了。  虞香珠摇头:“我便不进去了。这金颜香你们高家若是售卖,不知价钱几何?”  “虞姑娘。”高七郎笑道,“百香房里自有人与虞姑娘细说。”  “不必了。”虞香珠再度拒绝。  “虞姑娘,你来了?”忽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虞香珠心中微叹,转头看向高三郎。  “又见面了,高三公子。”虞香珠尽量让自己脸上维持着微笑。  高三郎看似却很欢喜,迎上来,态度十分的亲密:“你不早说你要来,我去接你呀。”  张淑婉诧异地看向虞香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说要来高家时,虞姑娘可是半点没透露,她和高家的人竟是这般熟悉啊。听这高三郎的语气,和虞姑娘亲密极了,难不成,难不成……  高三郎挨她挨得太近,虞香珠十分的不适应,她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明显变得疏离:“高三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对待虞姑娘,自然是紧要些的。”高三郎步步紧逼。  虞香珠蹙眉,这高三郎,怎地这般难缠。  她站停脚步,不再往后退,而是冷然道:“高三公子,还请自重。”  高三郎脸上的笑意隐去,变得失魂落魄:“抱歉,虞姑娘,是我失态了。”  他往后退去,朝虞香珠一揖,转身大步离开。  张淑婉是一脸的莫名,想问虞香珠,又见高七郎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最终是没问出来。  却听得虞香珠冷然道:“罢了,看来高家无意售卖金颜香,我还是去别家问问罢。”  高七郎仍旧笑盈盈道:“虞姑娘慢走。”  他殷勤地将虞香珠等人送出门口,态度无可挑剔。  直到牛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张淑婉才迫不及待的问虞香珠:“虞姑娘,那高三郎……”  “他曾到我家提亲,被我婉拒了。”虞香珠倒没想瞒着张淑婉。  张淑婉有些目瞪口呆,回想起方才高三郎的态度,看起来分明是对虞姑娘情根深种的样子。高三郎分明是没放下虞姑娘啊。  虞香珠反问她:“张姑娘到高家去,是为了高家七郎?”  虞姑娘的私事没瞒着自己,张淑婉也不好意思隐瞒自己的事情:“不瞒虞姑娘,我阿爹早年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虞香珠恍然:“高七郎是你的未婚夫。”  “正是。”张淑婉急切地说,“不过我不喜欢他。他虽然生得很是俊俏,家中条件不错,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虞香珠挑眉,那高七郎的确给人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  张姑娘不被他俊俏的外表所迷惑,倒是难得。  “但我不喜欢他又如何。”张淑婉心情十分的低落,“这门亲事是我阿爹定下的,我阿爹又云游四海去了,我便是不欢喜,也是要嫁的。”  对于张淑婉的这桩亲事,虞香珠作为一个外人,实在是没法评判,也不好干涉。  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在大周是十分普遍的事情。  她只沉默着,默默地陪着张淑婉。  “让虞姑娘见笑了。”张淑婉只低落了一会,很快便振作起来,十分乐观道,“说不定成亲以后,他会是个好夫君呢。”  或许吧!虞香珠如此想。  但,若是方才她没有看错的话,那高七郎眼下有极淡的黑青色,像是,身子被掏空的感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4回 龌龊事 却说那常公子,与虞香珠比试失败之后,看着自己手中的香扇须臾,冷笑一声:“不过是凭借着一点祖传的技艺便班门弄斧的女子,竟说我的香扇不好。嗤,我这把香扇,不省得涂了多少龙脑、沉香等名贵香料,乃是这离州城里独一无二的,岂是她那等粗鄙之人识得的。”  他抬头看看,只见茶馆的主人正忐忑地看着他。  常公子斗点茶,素来是只愿意输给想输之人,想赢的,从来没有输过。  今儿这回,是阴沟里……不,是大意失荆州了。  常公子明面上当然不会责怪茶馆的主人,只摇着扇子笑道:“这桂春茶甚好。”  说完便走了。  不过寥寥几字,茶馆主人便明白了,桂春茶虽好,但是不能出现在他的茶馆里。  诶!只可惜了那虞姑娘精心窖的桂春茶!  这桂春茶不贵,香气又好,噱头又足,若是放在茶馆里,不省得卖得多火爆!  常公子摇着香扇走出茶馆去,他的随身小厮常四和常五一个忙着打伞,一个忙着去搬马凳。  常四扶着常公子上了车,常五低眉顺眼的问:“公子可是家去?”  虽摇着香扇,常公子心烦气躁:“不回。到高家香料铺子去,我倒是要问一问高七郎,这香扇的味道究竟是如何的霸道了。”  明面上虽是对虞香珠的话不以为然,到底是往心里去了。  公子身上所用的香囊、家中所熏的香品,和手中的香扇,皆是出自高家香料铺子。  算起来常家和高家,在祖父这一辈便颇有渊源。  常家祖父和高家祖父,年轻时一起结伴出去闯荡,虽不过两年的时光便回来了,但很快二人发奋图强,一个开了间杂货铺子,历经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变成了大商行;而高家祖父则开了间小小的香料铺子,亦在数十年的经营后,变成了离州城里最大的香料铺子。  常家祖父早两年与世长辞,而高家祖父已过七十高龄,却还健在。  常家的子孙和高家的子孙,因着祖辈的情谊,高家的香料皆是从常家的商行拿,而常家也经常去帮衬高家的生意。  常公子手中的这把香扇,便是高七郎强力推荐的。  在和虞香珠比试点茶前,他这把涂了名贵香料的扇子不省得惹来多少人艳羡的目光。  今日偏生被一个女子给看扁了。  常公子是越想越气。  因而下车进高家香料铺子时,不禁也带了些气。  “高七郎,高七郎。”  常公子叫高七郎。  迎上来的却是高三郎:“福贤弟,七郎他如今不得闲。”  原来常公子名唤轶福,是常家的长房长子,也是长房的独子。比起高家的儿孙满堂,常家子孙不多,常公子的父亲有兄弟二人,到了常公子这一辈,便只有他与堂弟常轶群。  高三郎比常轶福要年长两岁,高七郎则比常轶福小两岁。  常轶福立即听明白了高三郎口中所说的七郎不得闲是怎么回事。  “啧。七郎艳福不浅。”他方才的那点气消散了,脸上带着坏笑,在高三郎耳边咬耳朵,“这次是哪家的太太?生得如何?”  高三郎瞄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堂,笑着将常轶福引到一旁:“待会福贤弟亲自去问七郎不就行了?”  常轶福和七郎之间的龌蹉事,高三郎是不屑得掺和的。  可祖父对七郎的荒唐事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作为一个迟早要上门做赘婿的人,是无法置喙的。  常轶福呵呵笑,想起前几回高七郎给他引荐的那几个太太。  滋味的确很美妙。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常轶福觉得此话甚对。  闲着也是闲着,高三郎将常轶福领到茶室,欲让常轶福点茶。  常轶福平时最好点茶,常说他点茶的技艺在离州城中无人能及。  以前来了也爱点茶给他们吃。  可这回,常轶福一看茶具便兴趣缺缺:“今儿不想点茶了。”  “福贤弟这是为何?”  这等丢脸之事,常轶福原来是不想说,但想了想,说不定高三郎能帮他报仇雪恨呢,当即咬牙切齿的和高三郎说了。  竟是虞香珠点茶,赢了这浪荡子。  高三郎心中想着,面上不显:“福贤弟,那桂春茶是她所窖,她自然是清楚桂春茶的特性,若是用别的茶,自是远远比不上福贤弟的。”  “是呀!”常轶福恍然大悟,“那姓虞的可真是卑鄙。”  “福哥竟然还能输给一个女子?”一道慵懒无力的声音传来,高三郎抬眼,只见高七郎脚步虚浮的走进来。  “七郎这是遇到强手了?”常轶福顿时精神抖擞,问道,“这回是哪家的?”  高七郎虚弱无力的在玫瑰椅上坐下:“还能是谁,还不是那牛家的悍妇。”  听说是牛家的悍妇,常轶福顿时没了心思:“七郎可真真是厉害。”那牛家的太太,生得五大三粗的,他可下不了手。  高七郎却道:“这次牛太太要了两百缗钱的香料。”  常轶福笑道:“七郎为了家中的生意,可真是鞠躬尽瘁。”  高七郎笑道:“没法子,如今生意可不好做。”  呵。高三郎垂眼,常轶福和高七郎,可真是一丘之貉。  “方才我听得福哥说,点茶比试,输给了一个姓虞的女子?”  “可不。那姓虞的,和你们一样卖香料的。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弄了个桂春茶,跑到茶馆里和我比试,竟叫她赢了。”常轶福悻悻道。  “这姓虞的女子,可是生得还不错,脸若银盘?”高七郎问。  常轶福瞪眼:“你竟与她相熟?”  “我与她不熟,不过我们三哥,与她倒是相熟。”高七郎笑道,“那虞姑娘,拒绝了三哥的提亲。”  “竟有此事?原来是三哥的心上人,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三哥生得如此俊朗,那虞姑娘竟如此不识好歹,三哥,用不用我助你一臂之力?比如,将这生米煮成熟饭……”常轶福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异常卑鄙。  谁能想到,这样的常轶福在离州城里,是公认的翩翩公子哥呢?  “不必不必,不过小事,哪用得着福贤弟出手。三哥还要请福贤弟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常轶福笑道:“好好好,既是三哥的心上人,那我便不再提此事了。不过若是三哥要帮忙,尽管说话。”  高三郎本想着要推托,忽而想到什么,改口道:“倒是有一事想请福贤弟帮忙。”  常轶福一口应承下来:“三哥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然竭力相助。”  高七郎在一旁看着,慵懒地又打了一个哈欠。  三哥果真对那虞香珠情根深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5回 常家 既然知道虞香珠是高三郎的心上人,常轶福便大度的表示,不再与虞香珠过多的计较香扇的事情。  他气既消,便心满意足的家去。  就在马车快拐进常家的巷子时,常四眼尖:“诶,大公子,是二公子回家来了,又走了。”  常轶福哼了一声:“他不好好的在书院待着,回家来作甚?常四,去打听打听。”  却说这常家家大业大,家中虽然人丁不旺,但也不齐心。长房和二房那是面和心不和。  他比堂叔家的堂弟要年长六岁,又是长房长孙,自然比堂弟常轶群要得宠那么一些。再加上他又比常轶群聪慧,祖父在世时,对他也是十分宠爱,平时里赏赐不断。  堂叔常家千对此自然十分不满,叔母更是不满,为着讨老爷子开心,便将不爱读书的堂弟给硬硬塞到书院去念书。  也不知怎地,祖父去世后,堂弟仍旧还在书院里念书。  明明堂弟对念书是厌恶至极的。  再说他们商贾之家,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也不知道堂弟还念那破书作甚。  常四自然忙不迭答应:“奴婢遵命。”  大房和二房斗了许多年,在各自的院子里都安插了不少耳目。常四只要去问,便很快有结果。  很快常四便回来了:“禀大公子,那边的人说,二公子这回回来,朝二太太支了一百缗钱,很快又走了。”  “一百缗钱?”常轶福细细琢磨着,“他到底要作甚?常四,事不宜迟,速速去盯着他。”  “是。”  一个时辰之后,常四满头大汗的回来报,“大公子,二公子到陆家去了!”  “陆家?就是那整日神神秘秘的陆家?”常轶福摇着香扇,“他什么时候和陆家交好了?”  “大公子,那陆家,新近可住进了一位县主……”  县主?常轶福挑眉:“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大公子,我们要不要也……”  “论财力,他们二房敌不过我们大房;论手段,他们二房比不上我们大房。他要讨好县主,便先由他去,我们来捡现成的。”常轶福根本就不将堂弟放在眼中。  他说完,摇了摇香扇,忽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去叫莲荷来服侍。”  常四常五当即心领神会,很快便将丫鬟莲荷叫来,又贴心地关好门窗,守在门外。  一番云雨后,莲荷替常轶福捶腿,娇羞道:“大公子,奴这个月,癸水没来……”  常轶福脸色沉下来:“每次事后,不都叫你吃避子汤吗?”  莲荷不知所措:“大公子,奴,奴……”她以为大公子日日宠爱她,吃不吃避子汤的,没有所谓。大公子都这般年纪了,还不想拥有自己的骨肉吗?  常轶福沉着脸,一脚将莲荷踢下床去:“出去叫常四抓药,将你肚子里不该有的那点肉给解决了。”  莲荷跌在地上,因为吃痛眼中含泪却不敢言,只胡乱披了衣衫,跌跌撞撞的出门去。  大公子发怒,常四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见莲荷出来,他叹了口气,领着莲荷走着:“莲荷呀,你要明白,大公子是有婚约的人。未来的大奶奶娘家,早就说好了,若是在婚前知晓大公子有庶出的子女,这婚事立即作罢。”  莲荷抚着自己的小腹,脑子里浑浑噩噩:“可我们常家,家财万贯,还惧怕那未来的大奶奶?”她服侍了大公子有半年,却是不曾听大公子提过半句那未来的大奶奶。  常四嘘了一声:“那未来的大奶奶家,虽是没有我们常家这般富庶,但人家身份尊贵啊。这桩亲事,我们常家,已经是高攀了。”  这世道便是这样,常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贾,身份低微。  莲荷抚着自己的小腹,忽然跪在常四面前,泪如雨下:“常四,我求求你了,就放过我吧。”  常四后退两步,蹙眉看着莲荷:“莲荷,你怎地这般不懂事?我是常家的家生子,你不过是采买来的丫头,我怎么可能为了你,而丢了自己的差事?”  他说完,毫不留情的拖着莲荷,走深处走远了。  花木茂盛的某处,有人啧啧摇头:“大公子可真是造孽哟……”  阳光灿烂而明媚,热烈而无私地照着每一个角落。  心中牵挂着表哥的张淑婉,压根无心在虞家吃茶,匆匆的买了几瓶面脂香和口脂,便寻了个借口回家。  待赶回到家中,又匆匆的赶到大伯母陈氏处,哪里还见表哥陆怀熙的身影?  陈氏见她勉强笑着,终是不忍,告诉她:“你表哥因着族中大事,是以才没有过多逗留的。对了,还有一事要与你相商。虽说我答应你,待你的庄子有所获利后才与高家商定婚期,但高家七郎年已及冠,高老爷子还是希望将婚期尽量提前一些。是以你的嫁衣总要先备起来的。以前你大姐姐二姐姐的嫁衣,可是缝制了一年有余呢。这若是还不开始缝制,怕是到时候来不及。”  嫁衣?张淑婉茫然若失。是啊,便是她将婚期一再拖延,这嫁衣总要缝制起来的。  “好。”她收敛心情,露出灿烂的笑容,“我都听伯母的。”  陈氏也笑了:“来,你表哥方才拿来了一罐桂春茶,你定然还没有试过罢,快快坐下来点茶……”  话音未落,守门的丫鬟欢喜的撩帘子进来:“禀太太,老爷回来了!如今已经在外东院卸车了!”  出门将近一月有余的丈夫回家来,陈氏自然欢喜:“快快,快快替我梳洗!”  张淑婉笑道:“伯母什么时候都是美的。”  “你这丫头,嘴儿可真是甜!”陈氏笑道,“那便不梳洗了,婉儿快快跟我去迎接你伯父。”  伯父张和,素来大方,不管是对家中的任何人,都是极好的。  这次他出门经商已经一月有余,比起那不靠谱的爹,张淑婉还是挺想念他的。  且伯父和伯母,一辈子恩爱,也是张淑婉无比羡慕的。  陈氏和张淑婉满心欢喜,跨进外东院时,却看到张和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戴着幂篱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陈氏和张淑婉一下子怔住了。  尤其是陈氏,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伯父!”张淑婉叫道。  张和循声看过来,脸上倒是落落大方:“如意,淑婉,你们过来了。也正好,如意你快来,这是我在回程时相识的燕娘。燕娘,这便是我的妻子如意,她旁边便是我的侄女淑婉。”  那女子抬手,柔和的衣袖滑落,露出似嫩藕般的纤纤玉手。  那纤纤玉手将幂篱的帷纱撩起,露出里面如花似玉般的容貌来。  “姐姐。”燕娘叫道,声音似莺啼,眼儿弯弯,秋波媚如丝。  陈氏浑身颤抖着,多年做主母的修养让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夫君,燕娘这是……”  “哦,燕娘与她的家人不幸失散了,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怜,我心有不忍,便邀请她到我们家中来小住。”张和豪爽的说,“如意,你安排一下吧,燕娘才情横溢,是少有的奇女子,你万万不可怠慢了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6回 愿赌服输 张家主母陈如意正因为一向恩爱的丈夫收留了一个奇女子而心烦意乱之时,陆家族老陆山风的目光落在陆怀熙手中的茶罐上。  “桂春茶?”陆山风慢慢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没错。”陆怀熙举着小小的茶罐。这茶罐明明不过一斤重,却仿佛重若千斤。  陆山风的目光往上移,落在陆怀熙有些微红的脸上。  他神色坚毅,目光灼灼,叫人不敢直视。  陆山风将目光移开:“怀熙,你是说,这茶和熏茶用的桂花,都是你命人种的?可陆家子弟,不得私自置办私产,也不准私自售卖任何东西。一旦有此种行为,怀熙,你是省得的,轻者要受家法;重者,逐出陆家。”  “是我舅父的庄子,让我打理。”陆怀熙的声音有些暗哑,“算不得是我的私产。”  陆山风目光冷然:“怀熙,你说了不算,须得族人相商之后,再作定夺。”  “山风叔公也是省得的,我外祖家在离州城中算是殷实人家,我舅父素来也十分关心我们,我不怕被逐出陆家。”陆怀熙说。  陆山风目光微沉:“怀熙,被宗族逐出者,素来没有好下场。”  张家殷实又如何?再殷实它也是商贾之家,能比得上陆家?  “假如我在意这些,就不会将桂春茶拿到叔公面前。”陆怀熙说,“我之所以将桂春茶拿到叔公面前,是想用实例,能够劝说叔公,我们陆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光是种植一些普通的作物,我们可以种茶,卖茶叶……”  “陆怀熙,我早前已经答应你们,给你们时日来竞逐家主之位。”陆山风道,“你可以种茶。”他已经很宽宥了。  “叔公,竞逐家主之位,我另有想法。但种植春茶,陆家却是等不得了。”  陆山风皱眉:“你不过是卖了点茶叶,便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这离州城,根本就不合适种茶。”  “莲花峰可以。在莲花峰,我们陆家有不少的坡地,完全可以种茶……”  陆山风抬手:“够了,这种了茶,还得卖茶。我们陆家,是世家大族,可不是那等商贾之流,整日为了一点微薄的利禄而奔波。”  他说完这番话,发觉陆怀熙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所以我们陆家,永远都不会做买卖?只因为买卖是十分羞耻的事情?”陆怀熙说得很慢。  “当然了!”陆山风道,“我们陆家,是耕读人家,怎么可以做和商贾一样的事情?那与商贾有何区别?”  他顿了顿又道:“看在你种茶卖茶,是为了陆家着想的份上,叔公便不追究你了。不过若是别人检举揭发你,叔公到时候也不能徇私。”  陆怀熙紧紧地抱着茶罐,一口气哽在胸口。  他三岁启蒙,跟的便是山风叔公。那时候他只觉得山风叔公饱读诗书,为人通情达理,比起大伯父,说不定更能当好陆家家主。  可如今,他才发觉他错了。  面前的这位山风叔公,说不定比大伯父还要固执。  见陆怀熙神色变来便去,陆山风咳了一声:“还有事吗?无事便退下罢。家主昏迷不醒,我和你承杰叔等代他处理族中事务,可是很忙的。”  “还有。县主说,她有秘药,可以治好家主的病。不过秘药在解州,须得派两百人跟着她的侍从回解州取。这两百人从离州到解州来回的食宿,县主都会负责。”  陆山风沉吟须臾:“好,我省得了,此事我会与族老们相商。”  “还有一事。”陆怀熙说,“怀铭哥自小便跟在家主身边做事,决不会做那等蠢事,还请叔公明察。”  陆山风有些意外:“你如今与怀铭,可是竞争的关系,你竟愿意替他说话?”  “怀熙只愿与堂哥光明正大的竞争,而不是靠着一些腌臜手段,如此胜之不武。”  陆山风挥挥手:“好了,我省得了,你下去罢。”  陆怀熙抱着那罐茶叶离开盛荣堂时,负责通传的陆怀来疾步走进来:“山风叔公,常家商行来人,说是他们家二公子那日见过县主之后,对县主的风采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特地为县主作了一首赋,要进献与县主。”  “赋?常家二公子作的?”陆山风皱眉,这常家他听说过,是这几十年才发迹的,和陆家根本没得比。  “那常家二公子说是在州学书院里读书。”陆怀来说。  陆山风摇头:“不过是商贾之家,哪有资格觐见县主,还替县主作赋呢,那语句能通吗?”  陆怀来说:“可方才那常二来时,县主的侍从就在牌坊下,听闻常二的来意,亦去通报与县主了。”  陆山风连忙站起来:“那还不赶紧到梅园去,莫叫那浑身铜臭味的常二惹得县主不快。”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陆怀来眨眨眼:“山风叔公可真是老当益壮。”  陆山风走得飞快,生怕县主将那常二放进来。上回常二在陆家牌坊前嘲笑陆家败落,他可紧紧记在心中。  若是这常二进得陆家来,看到陆家多年不曾修缮的房屋,还不果真笑掉大牙?  陆山风十分焦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完全是可以遣派陆怀来等年轻人将常二叉出去的。  待他气喘吁吁的快赶到梅园时,发现县主身边那神情总是倨傲的女侍扶桑带着两个侍女正从梅园出来,连礼都没行,便径直越过他,往外头走去。  陆山风顾不上说她们失礼,急忙追上去:“……姑娘且等等!”  扶桑止了脚步,微微歪头看着他:“这位老者,有何事?”  老者?他可是族老!  陆山风看了一下自己:穿的交衽褐色宽袖长衫,滚边是妻子给自己绣的云纹,是他最好的一件衣衫。拢共还没穿过多少次呢!  陆山风当即有些不高兴了:“老夫是陆家山字辈的……”  “哦,不知你有何事?”扶桑打断他,“我还有急事……”  “这是陆家!那常二乃是商贾之流,还望县主断断不要与这种人来往。否则……”  “自是不会。我们县主乃是千金之躯,怎会与那等人有来往。”扶桑睨了一眼陆山风,“我是去打发他走的。”  话音刚落,她便领着那两个侍女头也不回的走了。  县主身边的人,竟如此无礼!  陆山风气得要跳脚,身边传来一道声音:“山风叔公莫气,这扶桑姑娘也是为了将那常二驱赶走,是以才急了些。”  说话的是陆怀意。  有台阶下,陆山风自然是顺着下:“怀意,你实话告诉我,你那日,可否是诬陷了怀铭?”  陆怀意神色犹豫:“大约是怀铭哥推了我,但我跌下去的时候,看到怀铭哥恐慌的神色……我跌下去,怀铭哥大概也不想的……”  “既如此,那怀铭便不是故意的。他被关了两日,不吃不喝,一直跪着,亦已经诚心悔过了。如今家主昏迷不醒,你,怀铭,怀熙,都是可造之材,也是时候该撑起陆家了。这样吧,从明日开始,就按你和怀熙所说的办。三月为期,愿赌服输。”  陆怀意神情肃穆:“怀意遵命。”  “还有,县主可是要两百壮丁前往解州?你们三人,便从此事开始着手罢。”  两百人好些天不在族里吃饭,可是能省下好些粮食。陆山风当然是愿意的。  还有一个原因,陆家两百壮丁此次出离州城,借的可是县主的威风,何乐而不为?他们陆家,终于又要繁华昌盛起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7回 黄雀在后 常轶群今儿穿得特别的……亮眼。  新裁的用蜀锦料子做的圆领蓝底长袍,滚边是金丝绣的云纹;腰间系一条玉腰带,玉腰带上,还系着好几块玉佩。头发抹了桂花头油,戴着金镶玉的头冠;脚上踩的是羊皮短靴,靴子上也是用金丝绣的云纹。  阳光灿烂,将他照得金光闪闪的。  不过常轶群毫不在意,他主打的就是表现一个“财大气粗”。  小厮常六、常七一个打伞,一个给常轶群摇扇子。  平时常轶群在州学书院上学,常六和常七不能跟着一起去,是以常轶群从书院出来,常六和常七就特别的狗腿。  常六低声说:“县主虽然富贵,但也不能让我们公子久等啊。”  常七也低声附和:“那可不是,比起富来,咱们常家也是离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常轶群只闲闲的听着,没有纠正两个下人。  不过在他心中,常家自是极为富有的。他可是听阿爹偷偷和阿娘说的,当年祖父从外头闯荡回来,手中可足足有一整坛的金子。  只可惜,他小时候在祖父的房中整日捉迷藏,也没见过那整坛的金子。  但在他心头一直有一个疑问,祖父当年到底是如何获得那一整坛的金子的呢?  听说当年祖父出去闯荡的时候,常家可是一穷二白的。  经商?那是不可能的。听说他们常家以前是极穷的,因为太穷,甚至都娶不起妻子。  杀人越货?  “诶,公子,有人出来了!”就在常轶群胡思乱想的时候,常六眼尖,远远的就看到了扶桑。  却说这陆家,还真是寒酸。从牌坊一眼看进去,净是一些矮矮的房子,里面还有好几只瘦骨嶙峋的狗在嗅来嗅去的觅食。道路狭小不说,还有好些青石板都高低不平、缺角少块的了。  啧,这样的陆家,也好意思称作大族?  常轶群是满心不屑。  转眼扶桑已经走到常轶群面前。  “可是你要给县主献赋?”扶桑个子高,站得又笔直,大约是富贵人家的婢女,睨向常轶群时,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常轶群自打出生,还没受过这种眼神。  不过他适应得很快,县主身边的女侍嘛,自然是要高离州城的人一等的。  他赶紧麻溜的一瞪常六常七,而后颇为恭敬的给扶桑一揖:“在下常轶群,见过扶桑姑娘。”  扶桑声音轻飘飘的:“免礼。你要献的赋呢?在何处?”  这年头,达官贵人都喜欢别人给自己作赋,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作赋就是一些赞美的辞藻,敢问哪个人不喜欢被赞美?  若是陆家答应出壮丁去解州,这赞美县主的赋,自然也是要拿回解州去的。  常轶群又一瞪眼,常六和常七赶紧从马车上小心翼翼的将装裱好的赋给抬下来。  扶桑也是识货的人,当下认出来,这写赋的纸,可是如今极为有名、价钱不菲的澄心堂纸。  再看装着赋的托盘,材质像是檀木的,四角还嵌着宝石。  这常家不愧是商贾之流,送礼送得甚得人心。  扶桑示意身后的侍女接过托盘:“常二公子有心了。”  她说完,朝常轶群点点头,毫不留情的转头就走。  价值百缗钱的澄心堂纸和檀木托盘,就这样入了县主的囊中,连句谢谢都没有,更别提打赏了。  待扶桑走远了,常六犹豫道:“公子,这澄心堂纸和檀木托盘……”就这样白白的送出去了?  常轶群眯着眼:“你懂什么,来日方长。”  顺利送了礼,常轶群心情极好。  常六问他:“公子是回书院还是……”  “自然是回书院。”书院里眉清目秀的书生多,一看他们的样子,他就心痒痒的。家里倒是有不少男子,但都是一些粗鄙的男子,他实在是看得讨厌。  不过回书院之前……  常轶群说:“到那雀儿街上的虞家香料铺子绕一圈再回去。”上回那小姑娘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不过没事,这回的事情让他掌握了控制沈嘉盛的秘诀。  虽然得不到沈嘉盛,但让沈嘉盛心甘情愿地帮他做事,他还是挺爽的。  总有一日,他要叫沈嘉盛心甘情愿的屈服在他身下。  却说扶桑领着人,捧着檀木托盘和裱好的赋回到梅园时,县主正在吃银耳莲子羹。  县主是最重视保养的。  侍女在熏笼下放了一盆热水,再在熏笼上覆上县主的华服,开始熏衣衫。  起居室内一时香气袭人。  扶桑将方才的情形毫无遗漏地和县主一一都禀报了。  县主放下银耳莲子羹,唇瓣微微上扬:“这离州城果然没来错。不过我倒是好奇,这离州城看起来和解州也差不多,但这里的人,仿佛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  是啊,当初县主到解州,可没有如今像到离州城这般受欢迎。  扶桑迟疑地想,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县主在解州时干的事,金郡主后来处置得极好,便是离州的人去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来。  “扶桑,给我念吧。我倒要看看,这离州城里可有才子。”  扶桑道:“禀县主,奴婢来之前便打听过,这离州城里只得一间州学书院,不曾闻名,与四大书院自然是没法比的。”  县主轻笑:“那你先看一遍,若是实在只是堆砌词藻,胡言乱语,便直接将这赋烧了。”  扶桑奉命,展开卷轴,细细的看起来。  县主以手托腮,刚靠在凭几上,便见扶桑抬眼,讶然道:“县主,此赋作得……甚好。想不到这常家虽是商贾之流……”  县主微微摇头:“扶桑,你错了,此赋并非那常公子所作。”  “县主的意思是……”  “得空便去查一查,这常公子到底请了何人作写手。若是家境贫寒者,便将其拉拢为我们所用。”  “是。”扶桑应下后,顿了顿又迟疑道,“那这常公子……”  “当然是要一起拉拢了。”  常轶群并不知道自己主动献赋而成为县主的猎物,他踏进虞家香料铺子时,那虞姑娘正在点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8回 兄弟阋墙 似银练般的水注入茶盏中,激起阵阵香味。  常轶群用力嗅了嗅,嬉皮笑脸的走过去:“哟,姑娘这点的是什么茶?竟有这般独特的香气。”  常轶群刚下马车时,虞香珠并没有认出来是他。  是常轶群那油腔滑调的声音,让她记起此人。  常轶群和今日与她比试的常公子,可有关系?虞香珠心中猜测,面上不显:“这是我新研制的桂春茶,常公子来得正巧,不过片刻便可品茶了。”  常轶群可不是来品茶的,他笑着,环视了虞家香料铺子一圈。  啧,这铺子里陈设,怕是比他阿爹的年纪都大吧。怪不得沈嘉盛穿得那般寒酸。怪不得这虞姑娘见他穿得珠光宝气的,便没了此前在书院中的张牙舞爪。  事实上,虞香珠没理会常轶群,开始用茶筅击打茶沫。  在她恰到好处的力道下,桂春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常轶群讶然道:“你在茶里放了桂花?”  虞香珠一边击打茶沫,一边回答他:“是用桂花窖的春茶。哦,对了,我有一事想请教常公子。”  常轶群虽然不喜欢女子,但好为人师,当即大马金刀的在虞香珠对面坐下来:“姑娘且畅所欲言,常某定然知无不言。”虽是知无不言,但必要时,说不定会哄骗哄骗面前的姑娘。  虞香珠便道:“今日我在茶馆时,遇到一位风流倜傥的常公子,手中摇一把用沉香、龙脑等香料涂成的香扇。那位常公子与我比试点茶,技艺高超,叫人佩服。常公子既与他是本家,不省得常公子可识得他?”  呵,风流倜傥,摇一把香扇,那不就是他亲亲的堂哥常轶福吗?  常轶群素来是不屑他的堂哥常轶福,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常家共同的体面的。  “不瞒姑娘,那位常公子,正是常某的堂哥。”常轶群说。  虞香珠唇角微扬,笑道:“那位常公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与常公子倒是十分相似。”倘若她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常轶群说起那位常公子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她立即推断,常轶群与那位常公子之间,定然有龌蹉。  虞香珠自小便在喜鹊街长大,兄弟阋墙的事情听得多了。更何况,常轶群与那常公子,还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从高家回来,她也寻阿娘打听了许些关于常家的事情。  阿娘也只隐约知晓一些,说常家是离州城里大商行的东家之一,如今常家掌权的是大房的常家万,二房常家千是商行的掌柜之一。因着虞家好些时候俱是到大商行拿香料,是以她是识得常家千的。不过因着虞家拿的货并不多,算不得大商行的大客户,和常家千的交集也不多。  如今看来,常家大房和二房,并不是十分和睦啊。  果不其然,她不惜用有限的言辞夸赞常轶群的堂哥,常轶群的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几分。  但在虞香珠面前,常轶群还算克制:“哦,不知道我那堂哥都做了些什么,让虞姑娘这般夸赞。”  “他呀,不惜放下身段,和我比试点茶。”虞香珠抛出诱饵。  常轶群果然立即来了兴趣:“最后呢?姑娘是赢了,还是输了?”  虞香珠笑吟吟道:“大概是我运气好,险险赢了常公子的堂哥。”  “哦!竟有此事!”常轶群心中十分高兴,面上却是诧异之色,顺便问道,“比试的,便是这闻起来有芬芳桂花香气的茶吗?”  “是呀。”虞香珠盈盈笑着,将茶盏递到常轶群面前,“还请常公子赏脸,尝一尝这桂春茶。”  常轶群当然赏脸了,当即接过桂春茶,本想一饮而尽,但考虑到自己在虞香珠心中的形象,便只慢慢的品尝着。  不过这桂春茶的确不一样,茶香中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叫人口齿留香,虽还算不得是茶中极品,但也十分的好。  常轶群品着茶,心中缓缓生起一个念头。  他的亲亲堂哥颇爱附庸风雅,时常在外头茶馆里和别人比试点茶,离州城里便有传言,这常大公子对茶道造诣颇高。  啊呸,就那天天祸害家中丫鬟的臭男人,能有什么造诣?还不都是用钱砸出来的?  不过他不屑归不屑,在自家阿爹的耳提面命下,是不敢出去说堂哥的坏话的。  虽不能说坏话,但他买些茶回去,恶心恶心那位堂哥,还是可以的。  常轶群便笑道:“此桂春茶甚好,虞姑娘有多少,我全要了。”  他吩咐常六常七:“留两斤与我拿到书院,剩下的,一部分拿回家中,送给家中长辈;另一部分则送到商行去。”  “奴婢遵命。”  常轶群人品虽不行,但这次买桂春茶还真是爽快,也不还价,将铺子里的桂春茶全买空,又痛痛快快的会了账。  送走常轶群,虞香珠慢慢地收拾着茶具。  姚三娘走出来,帮她收拾:“香珠儿,快去歇着,剩余的阿娘来便行了。”  虞香珠笑道:“阿娘,我没有事。”  姚三娘叹了一声:“如何无事?方才我看你,明明极为厌恶那人,却还要笑着与他周旋……香珠儿,你实话告诉阿娘,那人可是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并没有,真的没有。”虞香珠信誓旦旦的说。这常轶群的确也没有对她做任何不好的事。  但她也不敢将那常轶群欺负表哥沈嘉盛的事情说出来。  “可你今日一回来,就问常家的事情……方才那人又姓常……”也不能怪姚三娘胡思乱想。  虞香珠将阿娘按在玫瑰椅上,笑道:“今日啊,我与方才那人的堂哥比试点茶,他堂哥输了,我估计呀,他与他那堂哥不和,是以才来我们铺子里,一口气将茶全部买光,好回去气一气他堂哥呢。”  姚三娘恍然:“原来如此。不过他们兄弟二人相争斗气,从我们此处买茶叶,终究是不好的。”  “阿娘,如何不好?我方才并没有强迫他买。他方才可是心甘情愿买的。”虞香珠说。她既不能替表哥报仇,但从这常轶群身上坑些钱,不过分吧。  “阿娘就放心吧。”虞香珠朝阿娘保证,“不会有事的。”  其实今日与那常公子比试赢了之后,却无人来铺子里询问桂春茶,她心中便了然,赢了那常公子,不一定是好事。可她更不能输,这桂春茶的方子,是虞家的,便是交给陆公子,也决不能输给那姓常的。  谁能想到,常轶群忽然登门,还恰好与他堂哥不和呢。  自动送上门的好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却说常轶群抱着两罐桂春茶方回到书院,一位稀客不请自来。  是沈嘉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9回 沈嘉盛之父 沈嘉盛沉着脸:“我帮你作了赋,你却违反诺言,去了虞家香料铺子。”  常轶群嬉皮笑脸的将手中的茶罐举了举:“我可不是去为难虞姑娘的,我可是去买茶的。桂春茶,用桂花窖的,沈贤弟可尝过味道了?”  桂春茶?  沈嘉盛的目光落在茶罐上。  表妹竟果真窖成了?  见沈嘉盛目光微动,常轶群趁机道:“我现在要去茶室点茶,沈贤弟一道去罢。”  茶道也是书院里必需学习的,不过是每月一次,沈嘉盛刚来没多久,常轶群还没见过沈嘉盛点茶。  他也不爱点茶,他喜欢看好看的男子点茶。  倘若沈嘉盛与他一道去茶室,说不定他能看到沈嘉盛点茶。  这桂春茶买的值。  沈嘉盛可是如今书院里最好看、最才华横溢的学生……想到此,常轶群忍不住的要流口水。  沈嘉盛迟早是他的!  沈嘉盛有些迟疑。他不愿意和常轶群单独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可表妹的桂春茶……他是想试一试的。  常轶群没等他答应,自己兀自走了出去:“听说李教授最喜欢尝新鲜的玩意,这点桂春茶,自不能少了他。”  说话间他无意中瞧见,廊柱后面,似是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常轶群眼中浮起阴鸷:就是那小子跟踪他,给沈嘉盛报的信吧。上回他欲欺负沈嘉盛,舍监之所以很快便来到,也是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跑去给舍监报信的吧?哼,待他空下来,趁沈嘉盛不备,迟早收拾这臭小子。  沈嘉盛犹豫须臾,最终是跟了上去。  书院里的院长、教授都是爱才之人,上回的事情后,院长和教授都有意无意的护着他,假若李教授在,应不会有事。  常轶群先去请李教授。  “桂春茶?”李教授眼睛一亮,“好呀,那便试试罢。”  李教授当然不会主动告诉常轶群,今儿他就在茶馆里作裁判来着。  常轶群假意道:“李教授,自从嘉盛来了书院,还没有上过茶道课吧,今儿不妨让他一试。”  “好呀。”李教授果然答应下来,“嘉盛,你可愿意?”  沈嘉盛有些迟疑。  但看到李教授期待的目光,他点点头:“好。”  李教授便笑道:“你原是白鹿洞书院的学生,白鹿洞书院闻名天下,想来茶艺也是一绝。”  四大书院,莫说是大周其他书院的学生向往了,连他们这等教授也是向往的。  沈嘉盛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谦逊的话语。  宽袖微微往上绾,露出白皙的手臂来。  沈嘉盛的手指骨节分明,又分外修长,他炙烤茶饼时,常轶群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若是这手,抵着他的胸膛……  院长咳了一声:“轶群啊,点茶怎能少得了茶点,你对吃颇有见解,不如到外面去买些茶点回来。喏,这里是三百文,你且拿去买茶点罢。今日天气不错,最近大家读书辛苦了,你出去买茶点时,顺便让大家都到茶室来吃茶吃茶点。”  常轶群心中悻悻,只得起身,恭敬接过那一串沉甸甸的钱。  常轶群走后,沈嘉盛烤好茶饼,碾茶,最后将茶沫扫进茶盏中。当他拿着茶盏,提起小铜壶,正要注水时,忽地听得院长问他:“嘉盛啊,江州沈凌,与你有何关系?”  小铜壶有微微的不稳,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沈嘉盛抬眼,看着院长和李教授,轻声道:“江州沈凌,乃是学生的父亲。”  院长和李教授对视一眼,李教授轻轻摇头:“可怜的孩子。”  院长也感叹:“当年我与沈凌,到京师赴考时,曾有过数面之缘。那日见你,恍若见到年轻时的他。令父当年,可是名动京师。”  江州才子沈凌,名动京师,但时运不济,并没有中榜。听说兜兜转转之后,做了一名小官。但幸好沈家家底殷实,做一名小官也自由自在。  那日见到沈嘉盛,他差点误以为是沈凌容貌一直没变呢。  院长暗中打听,才省得江州沈家被烧毁于数月前的一场大火中,那位曾名动京师的才子沈凌,亦葬身火海中。  沈嘉盛用茶筅击打茶盏,眉眼之间并没有半分动容。  院长和李教授又对视一眼,这孩子,大概是家中遭到剧变,性情大变了罢,是以对旁人说起自己逝去的父亲,竟是没有半分波澜。  说话间,桂春茶已经击打得差不多了,沈嘉盛轻嗅其香气,面容终于浮起一丝笑容。表妹虞香珠,可真真是厉害。不过是起了个念头,立即就将这桂春茶给做出来了。  院长和李教授眼中的怜悯,他并非感受不到。  但他,不需要。  不过……  沈嘉盛抬头:“院长,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常轶群急匆匆的拎着油纸包回来时,又无意中看到那名叫做小路的小童。  小路正拿着大扫帚,弯腰俯身,将花丛里腐败的落叶和腐泥扫出来。  其实嘛,这小路容貌眉清目秀,若是再长大一些,定然是好看得紧。  常轶群眼珠一转,轻手轻脚的走到小路身后,抬手拍拍小路的背:“小路,扫地呢?”  小路顿时宛若惊弓之鸟,跳到一旁去,惊惧地看着常轶群。  常轶群挑眉,抬了抬手中的油纸包:“我买了茶点,分给你一些可好?”  “不必,不必。”小路连连摆手,脸上净是警惕。  他拖着大扫帚,一边回头看常轶群,一边跑远了。  “啧,真是胆小。”常轶群啧了一声,“沈嘉盛也只能用这样的人了。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沈嘉盛点茶。不过终有一日,我定叫他臣服在我胯下。”  他拎着点心,晃晃悠悠的往茶室去。  常轶群方走,小路便又出现了。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常轶群的背影,十分不明白常轶群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敢肯定,这常轶群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这事,要和嘉盛公子说吗?  小路思考再三后,摇摇头,还是决定不与嘉盛公子说了。听说嘉盛公子要参加秋闱,此时正是专心致志读书的时候,怎能因为这个坏人而分心呢。嘉盛公子对他有恩,他便替嘉盛公子报仇好了。  正想着,忽而见沈嘉盛匆匆朝他走过来。  “嘉盛公子!”小路欢喜地叫沈嘉盛。  沈嘉盛笑着,将一封信交给小路:“小路,劳烦你再跑一趟虞家香料铺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0回 误会私情 趁着还没到晚食的时候,虞香珠得空,将柜子里的成品盘了一遍。  面脂香和口脂还有一些,但不多了。香囊还有十余个,其他的香品亦所剩不多了。不过虞香珠不着急,她其实最喜欢做的香品是因人而异,专门量身定做更好。  天色已晚,应是无人来买香品了,她正预备将门扇装上去,忽见暮色中,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驶过来。  “阿娘,阿娘!”一道疲倦的声音叫着。  “哎,哎!”隔壁万婆子高声应着,从店中扑出来,“我的儿哟,你总算回来了!诶!我的儿,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怎地着了一身孝?”  万婆子这一番话,饶是虞香珠再不爱看热闹,也不由得抬脚跨过门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见从马车上跌跌撞撞的跳下披麻戴孝的一人,再开口说话时,已经是满腔的哭声:“阿娘,阿娘,你的女婿,没了……”  “怎地会这样!”万婆子闻言,身影晃了晃,差点没瘫在地上。  虞香珠看得清楚,披麻戴孝的那人,便是万婆子的大女儿万小草。  万小草披麻戴孝,口中又说万婆子的女婿没了……  万婆子愣了愣,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啊,你不过才二十多岁,就做了寡妇,这如何能熬过这一辈子啊!”  万小草扑在万婆子身上,也一道哭了起来。  到底是邻里邻舍的,虞香珠转身回后宅,刚跨过门槛,便见阿娘疑惑地从灶房探头出来:“香珠儿,出了何事?我怎地听到有人在哭?”  “阿娘,是小草姐的夫君没了。”虞香珠简略的说。  “诶!这,这……我去看看。”姚三娘赶紧将手中的面团扔下,越过虞香珠走出去了。  蒋韵坐在廊下,手中拿着绣针,怔怔地看着虞香珠跟在姚三娘后面走出去。  万婆子和万小草的哭声无比哀怨,除了虞家,其他人家听到动静,都纷纷赶来宽慰万婆子。  一转眼,万家的铺子已经挤满了人。  虞香珠没能挤进店里去,只听得有人叫道:“小草,小草,醒醒,醒醒!”  又有人道:“小草怕是伤心过度,这才昏了过去。让她睡罢,睡一觉便好了。”  又有人叹道:“这小草年纪轻轻的,家中尚有幼子,如何能熬过余下的日子哦……”  如今大周,虽鼓励寡妇再嫁,但若是夫家是大族,怕是难再嫁。  比如离州城的陆家,就从来没听过死了丈夫的妇人能再嫁出来。大族更喜给守节的寡妇立牌坊。  万小草所嫁的人家,听说虽不是什么大族,但同宗的族人也不少。  虞香珠曾听万婆子炫耀过,说自家大女儿嫁了好人家。  可当女婿骤然丧命,好人家或许便变成了桎梏余生的枷锁。  万小草虽昏了过去,但赶车的马夫还醒着。  据马夫言,他们像往年一样从宿州出发,东家却在出发数日后染了风寒,起了高热。东家太太自是悉心照料,东家正值壮年,自是很快便病愈,于是再度启程。  却是启程不过一百余里,东家突然咳嗽不已,再发高热,他们三人都以为,这一次的病定然像此前一般,很快便痊愈,却谁料东家病情忽然加重,竟还不待医工来到,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因为那处小县城离离州较近一些,东家的遗骸如今放置在义庄中,东家太太则披麻戴孝,先到离州娘家来报丧。  万婆子一直拍着大腿嚎哭:“我的儿,我的儿,你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虽说这万婆子平日里十分碎嘴,叫人不喜,可此刻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叫人唏嘘不已。  虞香珠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忽而有人拉了拉她:“虞姐姐,虞姐姐。”  虞香珠低头,看到小路朝她咧嘴一笑:“虞姐姐。”  虞香珠将小路带回自家铺子里,小路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虞姐姐,这是嘉盛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虞香珠方接过信,忽地闻得表姑蒋韵尖声道:“香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嘉盛会给你写信?”  虞香珠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信就被疾步过来的表姑夺了过去。  再看表姑脸上,神色骇人,恶狠狠的盯着虞香珠,又朝小路瞪去。  小路唬了一跳,竟是来不及和虞香珠打招呼,便夺门而出。  虞香珠:“……”她也不知道为何表哥要写信给她啊。  蒋韵却是已经急不可待的将信拆开。拆开的信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其中有一张绿色的纸笺,上头用隶书写着“桂春茶”三字。  虞香珠叹息一声,将那张纸笺拾起来。  蒋韵也拾起一张,瞪着眼睛读起来。  “表妹见字如吾,幸得院长厚爱,亲自赐字与桂春茶。表兄嘉盛亲笔。”  就,就没了?  不对,肯定还有,蒋韵又拾起一张,上面却不是嘉盛的字:“迎安书坊,见吾字桂春茶,且予以印刷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嘉盛和虞香珠的私情?  蒋韵手中的信被虞香珠取走,虞香珠一目了然,这是表哥替她求的字。  州学书院院长赐字,她的桂春茶便有了正儿八经的推荐人。  再看表姑,神色讪讪:“你阿娘走得匆忙,方才灶房里炉子上座的水已经沸了,我,我去看炉子……”  “表姑。”虞香珠叫住蒋韵,举了举手中的信,“我与表哥,坦坦荡荡,他既非我的意中人,我亦不是他的心上人。表姑大可放心。”  蒋韵神色尴尬,呵呵笑了一声:“是表姑日夜做针线,迷糊了……”  她匆匆说着,转身要回后宅,却撞上墙壁。她压根不敢喊痛,匆忙撩起帘子,钻进甬道。  虞香珠摇摇头,指腹轻轻抚着绿色的书笺。  书笺除了散发着墨香,还散发着一股幽幽的香气。  虞香珠嗅了嗅,分辨出来,那是梅花的香气。  世人都爱各种香,不仅有香囊香品香膏香扇,还有散发着各种香气的书笺。  到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表哥为何宁愿住在书院里,也不愿意回来了。  失去理智的表姑,叫人窒息。  姚三娘良久才回来,她告诉虞香珠,万婆子叫人请了医工来替万小草诊脉,才得知万小草肚中还有两个月的身孕。  万小草自从生了两个儿子后,这癸水就一直不正常,怀了身孕也不自知。  姚三娘叹道:“家中稚子尚年幼,肚中还有遗腹子,小草夫家的产业,怕是难守。”  虞香珠向来是只听到万婆子炫耀小草嫁得极好,且小草姐每次回来的确也穿着华服,给万婆子买许多价钱不菲的东西,还不曾听说过小草姐夫家的具体情况。  “小草夫家可还有三个叔叔,小草嫁的是长房独子。”姚三娘担忧道,“若是别人起了心思,莫说产业了,怕是性命都难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1回 卖房 从万婆子家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一直持续着。  阿娘是个软心肠,回来做好了面吃了,又赶着烙了些饼子,用陶盆装了,吩咐虞香珠:“给你万婆婆拿去。”  说起万婆子,却是不容易。十年前刚嫁了万小草,丈夫就去世了。万婆子没有儿子,愣是被万家的族亲拿走了不少财产,幸得万小草嫁得不错,女婿孝敬,万婆子又泼辣,这才将万家的铺子给撑下来了。  虞香珠拿着陶盆走到万家铺子门口,方才闻讯而来的人早就走了,天快黑了,从昏暗的铺子里传来抽抽嗒嗒的哭声,是挺让人唏嘘的。  万小草家的马夫就坐在店里,一脸无措,见虞香珠进来,不由得赶紧站起来。  “叔伯,可吃过饭了?”虞香珠问马夫。  马夫摇头,万家人伤心欲绝,哪里还记得肚子饿。  虞香珠便将陶盆递过去:“叔伯,吃几个饼子填填肚子罢。”  马夫感激地拿了两个饼子,低声说:“谢谢姑娘。”  虞香珠说了不用客气,抱着陶盆站在帘子处喊:“万婆婆,小草姐,我是香珠。”  她喊了好一会,万婆子才红着眼走出来:“香珠儿,可有事?”  “我阿娘烙了些饼子,万婆婆拿去垫垫肚子罢。”  万婆子看着虞香珠,却又是流下眼泪来:“谢谢你,香珠儿。也替我谢谢你阿娘。”  万婆子接过陶盆,虞香珠劝慰道:“万婆婆,且节哀顺变罢。小草姐家中,可还有年幼的孩子,须得小草姐撑起来的。”  万婆子点头:“我省得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万婆子捧着陶盆回到后宅,看女儿小草还在伤心抹泪,叹了口气,将一块饼子递到女儿面前:“小草,我的儿,不许哭了。方才香珠儿说得对,如今可不是哭的时候。你须得快快赶回宿州,护着自己的孩子,还要将家业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  别人不省得,但她是知道的。当初万家的陶瓷生意,可是女婿的阿爹呕心沥血,这才慢慢的做起来的。  想起那两个年幼的孩子,小草不由自主的又流下眼泪来。  她抚了抚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呢。  丈夫竟就这样去了,叫她差点没法支撑下去。  “阿娘,您不省得。以前阿举在的时候,他的叔叔们就时不时的来挑拨了。公爹和婆母年迈,家中产业,全赖着阿举……如今阿举不在,女儿怕是,怕是撑不住……”阿举便是万小草的夫婿。  万小草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  她的三个妹妹跟着一起哭,哭得万婆子心烦意乱。  谁能想到女儿竟像她一样命苦呢。  不过幸好的是,女儿生了两个儿子,只要有儿子,那些什么叔伯兄弟就抢不走产业。  但前提是,她的两个外孙得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万婆子看着女儿,忽地下了一个决定:“阿娘跟你一道到宿州去!”  “可,可这里的铺子……”  “卖了!”万婆子斩钉截铁的道,“这点东西,自然是比不起我两个乖外孙的。”  虞香珠刚回到家中,表姑蒋韵诧异道:“诶,似乎是不哭了。”  大约是哭累了吧。  姚三娘一直站在檐下,忧心忡忡的:“方才竟是忘了交代你,告诉万婆婆,若是有事,只管过来说。”  “阿娘,您就放心吧。万婆婆素来坚强,不会有事的。”  姚三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夜色沉沉,虞香珠梳洗完毕,看到表姑还在廊下做活。见她拿木盆出来倒水,赶紧低下头去。  虞香珠想了想,走到阿娘门口:“阿娘,我今晚想和你睡。”  “好呀!”姚三娘一口应承下来,笑道,“你和表姑挤了这么久,是该让表姑松松的。”  蒋韵闻言,只笑了笑,也不说话。  姚三娘察言观色,将虞香珠拉进房中,声音压得低低:“你和表姑……”  虞香珠嘘了一声,朝阿娘摇摇头。  姚三娘便出门,对蒋韵道:“表妹,你身子方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表嫂,我省得的。”蒋韵朝姚三娘笑了笑,又继续埋头做活。  姚三娘也不管她了,关了门,和女儿挤在床上。  “万婆子是真可怜啊。”姚三娘感叹道。  “可是,阿娘,她以前总爱说你坏话的,你不与她计较?”虞香珠搂着阿娘的手臂问。嗯,阿娘身上可真香。  “当然计较了。阿娘又不是神仙圣母,喜欢原谅别人。”姚三娘悠悠道,“阿娘也只不过是说她可怜而已。”  万婆子嘴碎,总喜欢拿她大虞大郎八岁说事,可换一个角度想,她大概是在嫉妒自己罢。她自小虽没了娘,但阿爹宠爱她。后来嫁给虞大郎,虞大郎也宠爱她,这在喜鹊街上,可是很少有的。  姚三娘想得很开。  大概是一直被人宠爱的关系罢。  “嗯……”女儿迷迷糊糊的回应,姚三娘一看,女儿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她不禁失笑,看着女儿粉嘟嘟的面容,又听了听外面蒋韵洗漱的动静,也慢慢地沉入梦乡。  次日虞香珠醒来时,阿娘已经不在床上了。  表姑蒋韵竟又在廊下做活了。  蒋韵的声音有些硬:“香珠啊,表嫂去买菜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菜渐渐开始不耐放,阿娘便日日去买菜。  虞香珠梳洗完毕,抹上面脂香、口脂,袅袅走出去,将门扇刚卸了一片下来,便听得外头万婆子哑着声道:“三百八十缗钱,不能再少了,我这房顶,可是去岁才刚修好。”  万婆子这是要卖房屋?  虞香珠探头出去,只见几个中年男子站在万婆子铺子门口,将万婆子围着。  其中一人道:“可三百五十缗钱,已经是喜鹊街的行价了。更别提你是急卖,我这一时半会可寻不到卖家,不省得要放在手中多久呢。”  听口气,这是牙行的人。  万婆子这是要卖了房屋,随小草姐一起到宿州去?  万婆子道:“你们若是不接受,我便寻别的牙行。”  牙行的人呵呵笑:“贵客,三百五十缗钱,已经是最好的价钱了。您这房子,虽新修了房顶,可您家中,新丧了人啊。”  这不是胡扯吗?万婆子的女婿,怎地算万婆子家中的人。  万婆子气得脸都青白了:“你们胡说些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2回 当家作主的是虞香珠 万小草披麻戴孝的走出来:“新丧了人又如何?你们家便没有丧事吗?你们家的人都是妖精,长生不老吗?”  不愧是万婆子的女儿,小草姐口才了得。  只是这单买卖明显不成了。牙行的人见万小草披麻戴孝,眼睛都哭肿了,只笑着摆摆手走了。赚钱虽然要紧,但若是碰上这等子事,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万小草十分内疚:“阿娘,是我拖累了你们。”  “胡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女儿,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万婆子虽然嘴碎,但是真切的爱护女儿。  虞香珠走过去:“万婆婆,若是你真的要卖房子,我想买。”  清晨的阳光柔和,照在年轻的女子身上,映得她面如芙蓉,嘴唇似桃瓣。  万婆子疑心自己听错了:“香珠儿,你说什么?”  “万婆婆,将房子卖给我吧。”虞香珠说,“你省得,我以后是要招赘婿的,这房子可不够住。我家早就想着买间大些的宅子了,奈何寻不到合适的,价钱也不适宜,也舍不得这铺子,舍不得喜鹊街上的邻里街坊。”  万婆子还是有些迟疑:“可你阿爹不在,你能拍板?”  也不怪万婆子这么说,在如今的大周,家中有男子,便是男子不管事,那也是家中的主心骨。但凡大事,都要由男子决定的。  “当然能。”这句话却不是虞香珠说的。  虞香珠转头,看到阿娘挎着篮子笑吟吟的走过来。  “香珠儿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她说话自是算数的。万嫂子,请中人来吧。”  万婆子十分感激:“那三百八十缗,原是有一部分钱是要给牙行的……你们就给三百五十缗钱好了……”  “就三百八十缗。”虞香珠说,“那三十缗,就权当是我们给小草姐家随的礼。”  万小草不禁咽呜了一声。  万婆子道:“好,好,三百八十缗就三百八十缗……”  “对了,万婆婆,你铺子里还有好些银叶罐吧,你都算了价钱与我。”  万婆子的眼睛红了:“好,好,我定会算便宜些与你的。不过这收拾家当什么的,可能得几日,这房子没那么快能腾出来……”  “没关系,我和阿娘都会帮你们的。”虞香珠笑吟吟道。  回得家中,蒋韵已经坐在檐下做活了,见姚三娘和虞香珠相携着回来,不禁道:“表嫂,你们回来了。”  姚三娘应了一声,将篮子放在檐下,拉着虞香珠到东厢房去。  蒋韵莫名其妙的看着姚三娘将门扇关上,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愉快来。哼,这母女二人,终是将她当作外人。有什么话不能当作她的面说?  虞香珠也有些莫名:“阿娘,您这是……”  “取钱呀。”姚三娘笑道,“三百八十缗钱,可不是小数目呢,你能拿得出来?”  她说着便要去开柜子。  虞香珠拦着她:“阿娘,您忘记了,外祖父自小便给女儿攒嫁妆,女儿手中的钱,也不少呢。不过是三百八十缗钱,还不至于拿不出来。阿娘的这些压箱底的钱呀,待女儿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拿出来罢。”  阿爹是曾经给过香珠儿攒嫁妆,可好像也不多,香珠儿这么些年,竟然没花完?  姚三娘怀疑地看着女儿。  虞香珠不禁笑道:“阿娘,是真的。您就放心罢,若是女儿真的没钱了,到时候厚着脸皮问阿娘要,阿娘可别不舍得。”  “贫嘴。”姚三娘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笑道,“莫说阿娘的钱了,你便是要取阿娘的命,阿娘也舍得的。”  虞香珠抱着阿娘的手臂:“香珠儿不会要阿娘的命,香珠儿只要阿娘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过着清闲的日子。”  姚三娘照旧麻利的做早食。  今儿煮的餺飥,姚三娘用豚骨熬的汤底,出锅时加上芫荽、葱花,香味诱人。  虞香珠对阿娘煮的饭菜向来捧场,不过须臾便吃得精光。  姚三娘说:“天气热了,便要常吃水饭了。一吃水饭,这腌王瓜、酱茄瓜可吃得快,家中没有多少了,再过些时候,又该买王瓜、茄瓜回来腌制了。”  蒋韵没说话。什么腌王瓜、酱茄瓜,她不大会。  姚三娘继续道:“如今咱们家人多了,得腌制多些,得再拿几个坛子装茄瓜。”  再拿几个坛子腌茄瓜?蒋韵瞟了一眼狭窄的灶房,再放几个坛子,可灶房就没有空余的地儿吃饭了。  虞香珠便笑道:“到时候隔壁万婆婆的房子买过来了,阿娘便是再装十多个坛子也是放得的。”  蒋韵猛然抬头:“香珠,你说什么?你们要买隔壁家的房子?”  姚三娘轻描淡写道:“是啊,待隔壁万嫂子请了中人,便要到官府写契约文书、过印了。”  大周律法规定,凡是买卖田地、房屋,都要到官府写契约文书,经官府查明、钱财两清后,官府再盖上官印,这契约文书方能成立。  蒋韵眼中惊疑不定:“可我表哥,还在外头啊。表嫂你怎能作主如此大的买卖呢?”  事到如今,姚三娘总算明了,在蒋韵心中,这虞家铺子一直都是她表哥当家作主的。她和香珠儿算不得什么。  姚三娘笑了笑:“怎不能作主?这虞家香料铺子,写的可是我的名字。”  蒋韵讶然地看看姚三娘,又看看虞香珠。  虞香珠朝她笑了笑。  蒋韵呵呵了一声,掩饰她的惊讶:“那可真是太好了,这隔壁万家的房子买下,香珠便不用与我挤一间房子了。”  虞香珠笑道:“到时候我阿爹阿娘住万家的正房,我与表姑仍旧住这边。到时候表姑住东厢房,我还住西厢房。”  她住东厢房,香珠住西厢房,那嘉盛呢?嘉盛住哪里?还挤在那小小的抱厦里吗?  蒋韵不敢问,她到如今才明白,这虞家香料铺子,作主的是虞香珠。  她郁郁须臾,忽地又嫉妒起虞香珠来。虞香珠不过小小年纪,便已经能当家作主。父母宠爱着她,事事听她的。可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哪。  虞香珠又说:“如今多了一个铺面,到时候我会做多些香品出来售卖,人手怕是不够,阿娘若是得空,可得到牙行多帮我物色物色合适的学徒。”  姚三娘却道:“我可不去,你挑人厉害着呢。等你阿爹回来,你自己再去挑罢。”  “好好。”虞香珠笑着说。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蒋韵半点都插不上嘴。只是心中又想,她这表嫂,命怪好的,丈夫疼爱,女儿能干,哪像她……  却说陆家,今儿的早食,可真真是丰富。  虽仍是餺飥,但汤底是用豚骨熬成的,汤里甚至还有肉丝呢。  吃完这一顿,陆家两百壮丁,便要随县主的侍卫出发解州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3回 县主的手段 陆怀铭昨日被放了出来。  跪在宗祠几日,陆怀铭瘦了一圈。  穿上罗氏新做的衣衫,上好的玉块做成的腰带将他的腰勒得很细。  他就独自跽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餺飥。  陆怀享看了他好一会,才摇摇头,和陆怀熙咬耳朵:“怀铭哥看起来,似乎变了。”  其实自从县主来到陆家后,好多人都变了。或者,原来他们怀着的便是那样的心思,只不过在县主到来之后,才毫无忌惮的显露出来  陆怀熙不紧不慢地吞下嘴中的餺飥:“你还是吃饱些罢,待会儿赶路,肚子饿了可不好受。”  陆怀享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我省得了。”  山风叔公不省得中了什么邪,明明他已经表现得与世无争,只想吃了便睡,睡了便吃,但山风叔公偏偏让他跟着一起到解州去。  若是怀熙哥跟他一起去,他也是愿意的,但怀熙哥不能去,他要留在陆家,与怀铭哥,还有陆怀意比试。  说起陆怀意……陆怀享环视了一圈,没找到陆怀意的身影。  “陆怀意那厮,去哪里了?”用骨头熬成的汤诶,还有肉丝,那家伙竟然没有口福?  “四婶这两日身子不利索,他去照料了。”陆怀熙说。  陆怀享嘀咕了一句:“不是有仙妹妹和灵妹妹照料嘛,他如今倒是要表现他是个孝子了。”  陆怀熙没说话。陆怀意一向表现得孝顺。只是听说,四婶是因为他的缘故要去见县主,却反而被吓坏了身子,已经好些日子不能起床了。  这世上的事情,很难两全其美。  陆怀熙想。  “熙哥,你说,那解州是什么样子的啊?”陆怀享真是停不下来。  陆怀熙也没去过解州,不过此前,他读过几篇关于解州风土人情的文章。  “听说,解州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物产丰饶。”陆怀熙只能这么告诉陆怀享。  “还有,解州有好几座皇家别院,是以在解州,撞上皇亲国戚的机会也特别多。”  陆怀享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县主是从解州来呢。”  陆怀熙看了一眼陆怀铭:“怀铭哥的外祖家是解州的,他小时又去过解州,对解州应是比我了解多了,你不妨去问他。”  “罢罢罢,横竖我马上就去解州了,马上就亲眼目睹解州的繁华了,用不着问怀铭哥。”陆怀享说。怀熙哥是不是故意的,怀铭哥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能去问他?  临出发前,陆山风将两百人召集在议事厅中。  两百陆家青壮年,穿着统一的陆家纺织房做的青衫,戴着蓑笠,还是挺壮观的。  人人脸上都带着些许激动。  毕竟像这种出远门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像他们的祖辈、父辈,终其一生都走不出陆家呢。  但县主一来,他们就有了出远门的机会。  都是年轻人,心中想什么都摆在脸上,陆山风看得一清二楚。  “此次出门,别的我不多说。只需你们谨记,出门在外,你们代表的便是离州陆家,你们的行为若是不当,丢的不仅仅是你们的脸,更是陆家的脸!”陆山风厉声道。  “还有,若是一人行为不当,与他结伴的十人,一同连坐!小错严惩,大错家法伺候,甚至逐出家族!”  虽然陆家败落,但陆家在管束族人的行为上,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比如此次出门,以十人为一个小分队,五十人为一个中分队,一百人又为一个大分队,如此,作为领队人的陆承杰便不用管束所有人,只需命令两个大队长便可。  陆山风正训着,外头传来通报:“县主驾到!”  陆山风皱眉,这县主此时来,是有何事?  县主像往次一样,戴着幂篱,长及脚踝,叫人看不清面容。  那名叫做扶桑的女侍,微微躬着腰,扶着县主走到众人面前。  众人屏气凝神,噤若寒蝉地看着县主。  “各位兄弟辛苦了。”县主开口,声音明明十分娇柔,但好像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兄弟此次赴解州,乃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在此承诺,若是各位兄弟平安归来,我定设宴席,好好感谢各位兄弟。”  县主话音才落,有人便欢呼起来。  有人大着胆子高呼:“多谢县主!”  紧接着有人纷纷附和:“多谢县主!”  更多的人在窃窃私语:“县主是何等的身份,竟然称我们为兄弟……”  陆山风人虽老,耳朵却没聋。  县主含笑道:“那我便在此,祝各位兄弟一路平安,早日归来。好了,趁着日头还不大,各位兄弟出发吧。”  陆山风脸上的肌肉扯了扯,眼睁睁地看着陆家的两百壮丁,大声应着,不知道是与县主挥手告别,还是和他告别,似潮水一般走出议事厅。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县主又像来时一般,由那名叫扶桑的女侍扶着,款款出去了。  陆山风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的。  他可还有许多话没训诫哪……  ……  陆家罗氏的房中。  罗氏这几日照料陆承厚,都没到大厅用饭,而是由两个儿子将饭拿回来吃。不过饭拿回来后,她又让儿子都吃了。两个儿子正在长身体,正是吃得极多的时候。  她养着好几个下人,屋中自然有做饭的灶具和材料。  海妈妈做得一手好饭菜。  只不过以前她都要到陆家大厅用饭,海妈妈和其他下人的饭菜,都是随便做做,能果腹便行。  这两日罗氏吩咐海妈妈买了豚骨和老母鸡,熬粥与陆承厚吃。  丈夫陆承厚还昏迷不醒,不过倒是奇怪了,喂粥的时候陆承厚吃得挺欢的,灌药的时候却是难以灌下去。  医工也不请了,就按此前的方子抓药吃着。  炉子上座着陶锅,咕噜咕噜地响着,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房中。  陆怀忠和陆怀辉也不走,就守着炉子:“阿娘,我们也想吃。”  “你们当然也有份。”罗氏笑眯眯地说,“你阿爹哪能吃这么多,不过盛一小碗给他,余下的都是你们的。”  想了想,罗氏又吩咐道:“海妈妈,再切些火腿、香蕈下去。哦,待会捞粥给家主的时候,可得将这些东西给撇走了,莫噎着了家主。”  海氏笑道:“太太,奴婢省得的。”  毒妇,毒妇!躺在床上的陆承厚差点没气炸了。若不是他假装昏迷不醒,又怎能省得着他的妻子竟然瞒着他吃得如此好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4回 成家立业 火腿、香蕈切到粥里去,海妈妈轻轻地搅拌着粥,不一会儿,房中的香气越发的浓郁,勾得陆承厚肚中的馋虫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两日一直没什么人来探望陆承厚,只有自己人,罗氏又将自己平时刺绣的工具拿出来继续绣香袋。  两个儿子很会做人,一个给罗氏捶腿,一个捶肩,逗得罗氏开怀大笑。  诶,其实她有了三个儿子,有没有丈夫压根就不重要了。  罗氏说:“此前给你们做的春衫可还合适?”  陆怀忠忙道:“阿娘,合适合适。”  陆怀辉也道:“阿娘的手艺最是精湛,这藏在袖口的刺绣,可真真是叫人惊艳。”  什么?罗氏光给儿子们的衣服刺绣,他的却没有?陆承厚想起此前,他嘱咐罗氏给他绣竹样的纹路,罗氏压根就没应。这春日都快过去一半了,他连新做的春衫都没穿上!  罗氏眼中,压根就没有他!  正气鼓鼓的想着呢,忽而听得罗氏一声叹:“诶,此次族里点了两百人去解州,怎地就没让你们其中一人去呢?你们都这般大了,你外祖父外祖母却是还不曾见过你们。”  陆怀忠乖巧的道:“阿娘,待儿子及冠后,您给儿雇上一辆马车,再买上好些离州的特产,再去探望外祖父母也不迟。”开什么玩笑,那两百人这次去解州,是用双腿走路,还不知要走几日才能到,这风吹雨打日晒的,岂不是吃苦?他才不去。  陆怀辉也道:“阿娘,到时候儿也要坐马车去。”  “好好好。”罗氏笑道,“不过若是你们大哥与县主大婚,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定然会来的,到时候也能见上一面。”  说起这件事,陆怀忠捶腿的手滞了滞,眼睛瞅着罗氏:“阿娘,大哥尚了县主,那我们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大哥做了县马,而他们却像四叔一样,只能娶没有嫁妆的妻子吧?  罗氏一愣,明显是没想到两个儿子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看着两个儿子灼灼的目光,罗氏苦笑了一下,才斟酌道:“阿娘为了你们大哥的婚事,已经用尽了人脉……不过我儿放心,只要还有阿娘在,你们的亲事就不会草率了事。”  陆怀忠这才笑道:“儿省得的,阿娘不会像阿爹,心中净只有族人,而没有我们的。”  陆怀辉也道:“是啊是啊。阿爹以前,整日都将族中的事情挂在嘴边,可如今他昏迷不醒了,不过才两日,除了我们,还有哪个人来看他?”  陆承厚以前一直都是本着培养好大儿子一好,自然不会忘记提携两个弟弟的想法,是以虽然对另外两个儿子有些愧疚,但也不多。  只是没想到,原来另外两个儿子竟是这样想他的。  陆承厚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凄凉来。  他容易吗?鞠躬尽瘁的为了族人,撇下自己的小家不管,到头来两边都落下埋怨。  又听得罗氏淡然道:“这也不能怪你阿爹,他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也是不容易。”  原来妻子还是体谅他的。陆承厚总算好受了些。  此时海妈妈道:“太太,粥好了。”  “哦,喂与家主的粥,你可记得将那些火腿、香蕈给撇掉啊!”罗氏急呼道。  方才陆承厚心中浮起的那一点温情顿时烟消云散了。  毒妇!毒妇!  ……  陆家盛荣堂。  时隔几日,陆怀铭、陆怀熙、陆怀意又站在了一起。  陆怀意的腿还有些瘸,他走进来时,陆怀熙注意到陆怀铭冷然地看了陆怀意一眼,而后又很快收回目光。  陆怀意明显也有自知之明,离陆怀铭和陆怀熙远远的。  陆山风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出来。  是陆山旺伯公。  陆山旺伯公是山字辈最年长者,他历经四任家主,如今已有九十六岁的高龄,是陆家人里难得的高寿。平时他就住在安静的后宅里,吃穿住行皆有人伺候。陆山旺平时也很少出来,只有在除夕夜才出来坐一坐。  今日不知为何,山风叔公竟将他请出来。  陆山旺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由陆山风扶着,坐在玫瑰椅上。  他已经很老了,眼睛深陷,脸上只剩下一层皮,紧紧地贴着骨头。今日天气不错,但他还戴着一顶风帽。  不过他浑身上下,看起来被收拾得很干净。  陆怀熙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他很明白,为何历任家主都要坚持均分制,应是期望当每一个族人老去、不能劳作的那一日,仍旧得到族中的照料,安度晚年,而不是凄苦地度过晚年。  对于这样的规定,他并不反对。  族人老时,理应得到妥帖的照料。  陆山风道:“今日山旺大哥坚持出门,来到盛荣堂,是有要事与你们三人说。山旺大哥,请说吧。”  看山风叔公的神情,像是也不知道山旺伯公说的是要事。  究竟是什么要事,不能让山风叔公传达,而要亲自来到盛荣堂。  陆怀铭、陆怀熙、陆怀意俱微微垂着头,预备聆听山旺伯公的训诫。  “嗯哼。”陆山旺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你们三人都想做陆家的家主?我呸!”山旺伯公虽老,但呸的时候,很有力量。  陆怀熙微微抬眼看向山风叔公,看到山风叔公的脸上也有些许惊疑。  陆怀铭哑声道:“山旺伯公,为何我们做不得陆家家主?”  “为何做不得?”陆山旺气势汹汹,拐杖拄地,发出笃笃的声音,“我陆山旺,历经四任家主,却从来不曾听说过,这要做家主的,一个个竟然都是毛头小子,不曾成家的!”  陆怀铭、陆怀熙、陆怀意三人都愕然了。  他们三人都已经及冠,算不得是毛头小子了吧。  不就是,还没有娶妻而已嘛……也没有,呃,彻底的变成男人……  “便是你们的祖父陆山衡,做家主时已经做了几回爹了!陆承厚,做家主的时候也已经有长子了!再看看你们三人,连妻子都没娶回来,竟还口口声声的要做家主!我陆山旺第一个反对!嘴上无毛者,办事不牢!”  陆山旺明显有些激动,说完这番话气喘吁吁的,花白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陆山风忙安抚道:“大哥,别为了这些小事而将自己的身体气到了。”  “小事?怎能算是小事!这是头等大事!”陆山旺越说越激动。  陆山风无可奈何的说:“可新近,只有怀铭的亲事定下来了……”  若是怀铭直接做了家主,倒不用兴师动众的竞选家主了。  陆山旺一捣拐杖,一拐定音:“三个月,我也不指望他们成亲了,将亲事定下来也是好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倘若在三个月内不能定亲,便是无能,也不必竞选家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5回 迎安书坊 虞香珠一大早便忙得团团转。  小草姐急着回宿州,这天不亮便起来收拾行李。她虽是买主,但更是邻居,听得动静自是要帮忙的。  万家在这喜鹊街上,也住了几十年了,虽然家里平时收拾得很干净,但一收拾起来,便觉得东西十分的多。  阿娘也去万家帮忙,偏生今日来买香料的人还挺多,虞香珠两头跑,平日里不大出汗的她,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忙到响午,万家的细软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官府的人还没有来,姚三娘回来说要给大家准备午点,虞香珠正好卖了几瓶面脂香和口脂,正倚在柜台上清算早上的账,万婆子过来了。  虞香珠以为万婆子是过来拿午点的,正要叫阿娘,万婆子却摆摆手:“香珠儿,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虞香珠将铜板都扒拉到抽屉里,笑盈盈的:“万婆婆请说。”  万婆子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香珠儿啊,上回你不是疑惑那高家为何要向你提亲?我细细打听过了,原来是那高家的子孙太多了,高家那香料铺子看起来是挺不错,可若是每个人都分一份,可就没有多少了。再说这家产呢,素来都是分给长子长孙,旁的人是没有份,或是只能分一些的。是以那高家的家主,便挑了一个最能干的孙子作为继承人,哦,好像是在家中行七的,反正不是高三郎。”  是高七郎。  虞香珠对人的容貌一向有些迟钝,但偏生记得那长相阴柔的高七郎。  以及那日他说让她去百香房中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怪异。  万婆子见虞香珠静静听着,便继续说下去:“可高家的公子哥们自小便学香料,让他们干别的,他们也不会呀。所以呀,大约便是高三郎突然跑来,与你提亲的原因了。要我说,他倒是挺精明的,知道你是家中独女,将来也是要招婿的,抢在高家其他人面前,让媒人过来提亲。香珠儿,要我说呀,那高三郎生得倒也俊朗,家中又是这样一个出身,和你倒是……”  虞香珠看向万婆子,眼中笑盈盈的,却好似又带了一丝冷然:“万婆婆。”  万婆子赶紧用手掩着自己的嘴:“诶,诶,我这是犯了老毛病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去看看姚妹子,这点心可是做好了。”  原来高三郎向她提亲,便是这个原因吗?虞香珠摇摇头,倘若作为一个男子,连亲事都带着算计,那便太可悲了。  吃过午点,官府的人终于来了。  来的也算是喜鹊街上的熟人,一官一吏,看过房屋、万家的地契和房契,让姚三娘和万婆子一起到官府去盖印。  虞香珠自然是陪着去。  万小草披麻戴孝的,不好出门,叫她的大妹妹万小花去,万小花不肯。  万婆子便道:“不必了,都是邻里街坊的,我自己去便行了。”  都是正经的手续,官府验查过,姚三娘将钱引如数交给万婆子,小吏便在契约文书中间和契尾骑缝处分别盖了官印。  从今以后,万家的铺子,就是虞家的了。  万婆子有些唏嘘:“以后此处,便是回不来的故乡了。”  姚三娘安慰道:“以后儿女在何处,何处便是故乡。”  说得也是。横竖这离州城里万家的其他人,当年为了一点财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也没有什么好惦记的了。  既要出发宿州,万婆子还得在官府里办去往宿州的路引,见天色已晚,便先叫姚三娘和虞香珠回家。  出来的时候,虞香珠是关了店门的,想了想,她让阿娘陪着万婆子,自己则抽空走一趟迎安书坊。  以前做香品,她从来不曾想过给香品起什么独特的名字。但这回,沈嘉盛提醒了她。这做香品,做茶,也得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和独一无二的标识。  既然有州学书院院长不吝赐字,她自然不会客气,要大大方方的将院长赐的字给利用起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书坊这样的地方。  书坊的门头不大,边上挂着牌匾,虞香珠仔细认了认,才发现牌匾上的字和院长写的字很相似。  恰在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来,虞香珠转头,刚好看到男子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呃……  男子也看到了虞香珠,却是丝毫没有一点儿羞耻:“姑娘,可是有事?”  这迎安书坊看起来不大靠谱的样子。  虞香珠道:“我想来印制一些贴在茶罐上的标识。”  “哦。”年轻男子懒洋洋道,“跟我进来。”  进得书坊里,里面倒也开阔,屋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墨汁味,算不上好闻。  年轻男子伸手:“可有样板?”  虞香珠小心翼翼地将院长写的信从挎包里取出来。  “哟,原来是他推荐来的。”年轻男子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印刷这个没有问题,一版一百个起步,每版两百文。若是姑娘要得多,五百个起步,每版一百五十文。”  没想到竟这般贵。虞香珠想了想,问道:“我可以看看样版吗?”  “当然可以。”年轻男子朝一间房指了指,“里面全是。”  虞香珠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屋子的标识。好几个离州城里颇有名气的店铺标识,正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不瞒姑娘,但凡在我们迎安书坊里做的商户,都发财了。”年轻男子说。  他一脸的大言不惭,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言语好像和书坊一点都不相配。  不过也对,不想挣钱的书坊,太过清高也活不长久。  商贾商贾,只有挣到钱,维持生活,才有良心继续做生意。  包括她虞香珠,也是想挣钱的。  “好,我先要一百个。”虽然对自己做的香品很有信心,但虞香珠不敢托大。  年轻男子打了个响指:“姑娘干脆利落,是做大生意的可造之材。”  这人是越发的和书坊二字不搭调。  年轻男子又问:“请问姑娘高姓?”  “我姓虞。”虞香珠答道,顺着问他,“不知掌柜如何称呼?”  “鄙人嘛,姓陆,名字嘛,便叫迎安。”年轻男子说。  竟是姓陆?可这离州城里,姓陆的不都在……  “姑娘想多了,我跟那高贵的陆家没有关系。”陆迎安眉眼冷然,“虞姑娘这边请交定金。明儿响午,虞姑娘便可以来取货了。”  若是他没有说“那高贵的陆家”,虞香珠便也信了。  这陆家的事儿,还挺有趣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6回 表哥虽好 陆迎安写得一手好字。  乍一看,竟与书院院长的差不多。  不过,这上头写的“开版钱”,足足要收八百文。  虞香珠抬头,疑惑地看着陆迎安。  陆迎安仍旧吊儿郎当的:“虞姑娘不会以为,就光收每一版的钱罢?这开版,都是要收钱的。”  “倒没有。”虞香珠说,“只是我不清楚规矩,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我身上只有五百文。”  “定金五百文,刚刚好。”陆迎安说。  虞香珠将沉甸甸的几串钱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陆迎安只瞄了一眼,唰唰地在契约上写上“已收定金五百文”。  写完,他将契约递给虞香珠:“虞姑娘若是不放心,可以来看我开版。”  “不必,不必。”虞香珠笑道,“术业有专攻,我自是信得过陆掌柜的。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她轻轻将契约书上的墨迹吹干,折好,放进挎包中,朝陆迎安笑了笑,走了。  陆迎安看着她走出去,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桂春茶,那老头子倒是无耻,又要用自己写的字来换茶吃。”  “迎安,你说谁无耻?”一位老者打着哈欠,从另一间房里出来,看到柜台上的钱,“又有生意了?”  “嗯。”陆迎安应着,将几串钱拨进抽屉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老者却眼巴巴的看着陆迎安,可怜兮兮的:“迎安,祖父好几日没吃酒了。”  陆迎安睨他一眼:“汤药吃完了吗?”  老者理直气壮的:“我为何要吃汤药,还不是操心你的婚事累的,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亲事都没定下来,你叫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面目去见你的爹娘?”  “都二十几年了,我爹娘说不定早就投胎去了,您不一定能见到他们。”陆迎安说。  老者:“……罢罢罢,我说不过你,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再也不管了。”  陆迎安道:“那是自然,您向来口拙,哪能说得过我?”  “你不让我吃酒,但明日便是你爹娘的忌日,拜祭的时候总得买些酒水吧。”老者是坚韧不拔。  陆迎安的眼神黯了黯:“就沽一角酒,不能再多了。”他说着,拉开抽屉,分了十多个铜板出来,递给祖父。  一角酒就一角酒,好过没有。老者接过铜板,嘀嘀咕咕的出门:“在陆家的时候被规矩管,这都离开陆家了,临了老了还被孙儿管,啧,我陆山学这辈子,可真是够憋屈的。”  外面斜阳垂垂,有些晃眼。  陆山学眯着眼睛望向陆家的方向,忽地一激灵,摇摇头,往酒铺去了。  虞香珠对迎安书坊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她赶回家中时,阿娘已经在做晚食了。  姚三娘心善,仍旧多做了万家的饭食,让女儿端去万家。  万小草哭了几日,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见虞香珠端着面过来,赶忙接过托盘:“这两日,倒是麻烦姚嫂子和香珠妹妹了。”  “都是邻舍,别说见外的话。”虞香珠说。  万小草拉着虞香珠的手:“我阿娘说,你准备要招婿?”  虞香珠点头:“我家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决不会嫁到别家去的。”  万小草叹道:“若是我当初也像你这般想便好了,如今弄得我阿娘要跟着我背井离乡。”  万婆子走出来:“这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那时候女婿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发生这般的事情呢?”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可她虞香珠,偏偏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明日万婆子一家便要启程前往宿州,姚三娘便烙了好些饼子,好让万婆子一家在路上吃。  蒋韵忍不住说:“表嫂,你这忙前忙后的,那万婆子也不曾过来说一声谢谢。”  姚三娘道:“不过都是举手之劳,有什么可谢的。”  蒋韵便不再说话,只埋头做自己的活。  以前连点灯都不大舍得的阿娘,愣是熬了半夜,烙了几十个饼子。  虞香珠晚上仍旧和阿娘睡。  姚三娘一边用帕子抹脸,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女儿:“你这两日,可是与你表姑闹别扭了?”  虞香珠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阿娘火眼金睛,竟是看出来了。”  “你是我女儿,我还能看不出来。”姚三娘道,“你表姑如今是住在我们家,总有些不自在的,你可千万别与她计较。”  “阿娘,我省得了。”虞香珠说,“阿娘早些睡吧,明日送走万婆婆一家,我们便要有好多事忙了。”  “阿娘还没问你呢,万家的铺子,你打算如何办?”  这些虞香珠早就想过了:“如今我不是窖出了桂春茶?那边便卖桂春茶,再设两间雅房,用来试香。”  “阿娘是说,你果真要和你表姑一起住这边?还有,那边的房子不能腾一间出来给你表哥吗?”  “当然能啊。您与阿爹住正房,表哥就住东厢房呀。”虞香珠说。  姚三娘有些糊里糊涂:“可你表姑住这边,你表哥又住那边……”  “阿娘您还没看出来,表哥不喜欢和表姑住一起。”虞香珠声音压得低低的。  姚三娘却是叹了口气:“怎么没看出来,你表哥执意要去上学那日,阿娘便看出来了。”  虞香珠眨了眨困乏的眼皮,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表哥,其实挺好的……”  姚三娘却扑过来,目光灼灼:“那香珠儿,可是喜欢你嘉盛表哥?”  虞香珠顿时睡意全无,连连摆手:“阿娘,我对表哥,只有亲情,没有别的情意。”  姚三娘却是有些失望:“诶,你连嘉盛表哥都看不上,阿娘看你呀,这眼光是越来越高了。”  虞香珠笑道:“原来阿娘对嘉盛表哥的评价这么高。”  “嘉盛是个好孩子。”姚三娘说。  虞香珠翻了个身:“表哥虽好,却不是我的良人。”  姚三娘有些发愁:“我那未来的女婿,既要生得俊俏,又要才高八斗,还得品性高洁,诶,这离州城里,怕是都寻不出一个这样的男子来吧。”  虞香珠哭笑不得:“阿娘,女儿可没有这般要求。”  她抱着柔软的、香香的被衾,笑道:“说不定哪一日,女儿忽然就嫁人了呢。”  香珠儿的这句话,姚三娘并没放在心上。  相较于虞家说说笑笑、温馨的场面,陆家嫡系三房里,显得有些沉重。  张氏的眉头蹙了又松,松了又蹙:“熙儿啊,你果真不让阿娘帮忙?”  陆怀熙摇头:“阿娘,真不用。”  “可山旺伯父不是说,若是没有定下亲事,便不能参与家主的竞选吗?这偌大的离州城,你就没有心仪的姑娘?要不,阿娘修书一封,托你舅母帮忙……”  若说起让他欣赏的姑娘,倒是有一位。  陆怀熙忽然想起虞香珠笑吟吟的面容来。  可他们不过才见过几次面,若说心仪,实在是太唐突了。  “阿娘且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7回 不该多的人 陆怀熙如此想,可张氏却不这么想。  “虽然姻缘天注定,可人也得努力几分不是?”她在儿子走后,还是让绿妈妈研墨,在豆大的灯下展开信纸,给娘家大嫂写信。  娘家大嫂目光素来不错,只要熙儿松口答应相看,这姻缘不就到了?  张氏的信,在次日清晨,到了张家主母陈如意的手上。  陈如意如意了半辈子,如今是一丁点都不如意。  往日早起,灶房先是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百合羹,陈如意愉快的用完,便开始处理一日的事务。  但今日,手中的那碗银耳莲子百合羹才吃了几口,陈如意便放下了。  “太太……”自从陈如意嫁过来后,便一直伺候在陈如意身边的龚妈妈忧心忡忡地唤了一声,“您昨晚便没有好好用饭,这若是再不吃,您的身子可吃不消。”  “我真没有胃口。”陈如意说着,用手按了按额头。  龚妈妈叹了一声。昨晚老爷仍旧没有回太太的院子里宿着,也难怪太太心情不虞。  往次老爷从外面回来,定然是回太太院子里宿着的。老爷不光和太太说外头的见闻,还要和太太温存温存。  可如今……  谁能想到老爷在外头带回了个燕娘呢。  如今那燕娘的身份,也是不明不白的。老爷也不说要纳她为妾,但对那燕娘又十分的上心,光是给那燕娘新置的衣裳,便足足有两百缗钱那般多。  这不,灶房昨晚还得了信,说也给那燕娘也熬上一碗银耳莲子百合羹。  太太便是因此,吃不下眼前的这碗银耳莲子羹的吧。  李管事来了。  “是姑奶奶托来的信。”  陈如意还没有和小姑子说起丈夫回来的事。  想起一直支持自己的小姑子,陈如意总算有了点精神:“你们姑奶奶甚少托信来,这回倒是稀奇。”  看完信,陈如意笑道:“这陆家倒是有趣。不过先成家后立业,也是对的。”  因着姑奶奶的信,太太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龚妈妈这才松了口气。  但若说起这姑娘的人选,她倒是有一个合适的。虽然这陆家规矩大,妇人不能出门子,但待进了门,伺奉着小姑子,陪小姑子说说闲话,也是好的。再者,若论姑娘的身份和才情,配陆怀熙也是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陈如意道:“李管事,你这几日放下手中的事情,替我到解州去接一个人。”  “如意这是要去接谁呀?”忽一道声音传来,守门的丫鬟赶紧掀起帘子,行礼,“老爷。”  来人正是陈如意有些怨恨的张和。  陈如意见丈夫春风拂面,心想着定然是刚从那燕娘处出来,不由得没几分好气:“不过是接我表姐那可怜的女儿罢了。”  “哦,她如今可出了孝期了?”张和一边问着,一边在陈如意身边的玫瑰椅坐下。  “上个月刚出了。”陈如意不咸不淡地回答着丈夫。  她这表外甥女,是个可怜的。自小丧父,三年前又失去了母亲。  幸得长兄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家中祖父母也怜惜她,境况还不至于太过凄惨。只是这婚事,听说几经周折,也没有定下来。  “接过来,顺道散散心也好。”张和说。  到底是他亲外甥的婚事,陈如意也没想藏着,将小姑子的信递给他:“是纯妹妹写信来,托我替怀熙相看姑娘呢,我这才起意,要将玉容接过来。”  “哦,竟有这回事。说起怀熙怀宁,我许久不见他们了,也不知如何了。这一眨眼,怀熙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张和叹道。  “怀熙倒是常见,怀宁年纪小,还上着学呢,哪能常出来。嗳,龚妈妈,将桂春茶拿上来给老爷尝尝。”  “桂春茶?”张和也是个爱吃茶的,却不曾听说过桂春茶呢。  龚妈妈拿来桂春茶,张和打开茶罐嗅了嗅:“味道很独特,既有茶香,也有桂花的清香。”  “怀熙不是替纯儿打理城外的庄子吗,这桂花、春茶,都是他庄子里出产的,这桂花与春茶窖在一起,便成了桂春茶。”  “原来如此。”张和嗅着桂春茶,“怀熙一向聪慧……”  “不是怀熙窖的,是喜鹊街上的一间香料铺子。”陈如意说,“听起来怀熙对那店家,倒是十分赞赏。”  “喜鹊街上的香料铺子?”张和想了想,没有印象。  喜鹊街已经算是很偏远的街道了,喜鹊街上的地和房子也不大值钱,像张家这样的大户,一般无事是不会到喜鹊街去的。  “那间香料铺子研制的香品,淑婉买来送到我这里,我用着觉得甚好。但没想到店家还会窖茶。”陈如意笑着说。  张和皱了皱眉头:“那间铺子是惯做香料的,突然做了茶,若是小批量售卖还行,倘若数量多了,这离州城里的茶商可不会答应。”  陈如意也回过神来了:“那可如何是好?你不知道,那日怀熙捧着这桂春茶,分外的开心。”  怀熙是他的外甥,张和自然省得,怀熙生在陆家,却郁郁不得志。能让怀熙开心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张和想了想:“我得空先去见一见那香料铺子的店家,若是他人品不错,我再去见茶行的人,请他们方便一二。”  丈夫做生意,向来有手段,此事陈如意便不放在心上。  谁料张和下一句道:“你方才说,那家香料铺子的香品甚好,不妨送些到燕娘的院子里去,我听得出来,她亦甚是喜欢香品。对了,最好连熏香的香具也送过去一套。”  老爷简直是往太太的心上戳刀子。  陈如意袖下的手指紧了紧:“好,我便叫淑婉去买。”  张和笑道:“你若是喜欢,也多买些回来。哦,李管事是明日去接玉容吗?这到解州去,可不能失礼,记得多备些礼物。这马车嘛,就用最好的那辆,路上也少些颠簸。”  他吩咐着,却是匆匆的走了:“我还有事,如意,你今晚不必等我。”  陈如意瞪着他远去的身影,气得哼了一声。  她这丈夫,对待她的亲戚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真真叫她有气却发不出。  李管事站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心。  龚妈妈绞着手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恩爱了半辈子的夫妻,骤然多了一个不该多的人,可真是叫人唏嘘。  陈如意终是叹了一口气:“龚妈妈,研墨罢。”  想了想又道:“送到赵家的礼物,我亲自挑选。”  忙起来好,忙起来就会忘记家中多了一个不该有的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8回 解州牡丹楼 万家的格局和虞家差不多,虞香珠从前面铺子走到后宅,足足走了几圈,才将如何改造的方案确定下来。  两家铺子势必是要打通的,就从前面铺子开一道大些的门,再饰以珠帘、绣花的帐幔,将来雅房里的布置,也要精致些好。  雅房用来试香用,窗子不能开得太大,但一定要雅致。  雅房里,还得有质量上乘的桌椅。除此之外,墙壁的布置也要素雅一些。  至于内宅,万婆子平时打扫得很干净,屋顶又是新修缮过的,暂时不必动,到时候只要将东西搬过来便可。  饶是这样,改造雅房,仍旧要花不少钱。  虞香珠正盘算着自己私房还有多少,有人探头进来:“香珠儿。”  是祝清。  祝清笑道:“你买铺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做些糕点来庆祝。”  虞香珠亲热地挽着她的手:“你不是在备嫁妆嘛,我哪好意思麻烦你。”  “抽一日的空总是有的。”祝清打量着铺子,“香珠儿,真为你高兴,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以前虞香珠便总说,要有一间大大的香料铺子,而她则希望有一间大大的糕点铺子。  香珠儿的梦想实现了,可她却要嫁人了,夫婿家中是读书的清贵人家,断然不可能让她抛头露面的卖糕点。  虞香珠道:“以后你的梦想也会实现的。”  祝清笑了笑,转移话题:“钟大哥出去好几天了,也不知到了何处。”  “他与我说过的,先到解州,再绕道别的州城。这好几日了,应是到了解州吧。”其实是先到解州打听商船跑外国的事情,不过她请钟源与大商船联系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虞香珠便不打算和祝清说。  “钟大哥真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四处去。”祝清羡慕道。  “是啊。”虞香珠也感叹道,虽然她并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弱,可在某些时候,女子比起男子来,还是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做的。  “香珠儿,你说,那解州是什么样子的?”祝清又问了。  “听我阿爹说,解州很繁华,又有码头、商船,应是比离州城大多了。”虞香珠也没去过解州,“不过你很快便嫁到解州去,应该很快便能见识到解州是如何样的了。”  祝清抿了抿唇,看起来忧心忡忡。  虞香珠拉着她的手:“阿清不怕,这平日里你售卖糕点,半个离州城的人几乎都买过你的糕点,你都不曾怕过。难不成那解州城的人还长着三头六臂,吃了你不成。”  祝清扑哧一声笑了:“说不定他们解州城的人,也怕咱们离州城的人。”  “可不是,都是人,没什么可怕的。”虞香珠宽慰祝清。  不过,解州,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解州,解州是什么样的?  解州的确如陆怀熙所说,人杰地灵,物产丰饶,十分的繁荣。  早上寅时末,解州的城门一开,等候在外头的老百姓推着独轮车、驾着牛车、挑着鸡鸭鹅蔬菜,赶着猪羊,像潮水一般涌进了巨大的解州城。  解州城之大,是离州城的两倍有余。  解州不仅有码头,还有主街六道,另有数十纵横交错的街巷。  钟源挑着货担,随着人流,涌进解州城里。  早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守卫的士兵压根就不检查路引。  天还黑着,但解州城里,已经灯火通明,各种早食的香气,充斥在各条幽深而静的巷子里。  钟源挑着货担,走到一间卖胡辣汤的店铺前,要一碗胡辣汤,两个胡饼,热热的吃了起来。  会过账,钟源又继续挑着货担走向深深的巷子。  从他走的那条巷子,再往西去,便是解州城最有名的青楼巷。  青楼巷里,有数家让人沉迷其中的销金窟,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牡丹楼。  牡丹楼里,最出名的自然是花魁牡丹姑娘。  听闻曾有俊秀的公子哥,为了见牡丹姑娘一面,而一掷千金。  种种关于牡丹楼的传说,不绝于耳。  一个戴着青色小帽的龟公,因为熬了一夜,此时正倚在牡丹楼后巷的墙壁上,闭着眼睛,不省得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钟源挑着货担,慢慢地走近牡丹楼。  眼看离那龟公只有两丈远的距离,那龟公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钟源,声音虽低却带着厉然:“是何人?”  钟源赔着笑:“周爷,你不识得我了?我是专门给姑娘们送香品来的货郎啊。”  周龟公闻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钟源:“是么,给姑娘们送东西的货郎太多,我可认不得你。”  钟源迅速地朝四周看了一眼,靠近周龟公,往周龟公手上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周爷事务繁忙,贵人多忘事,那是常事……”  周龟公掂了掂荷包,似笑非笑:“半个时辰的功夫,立即出来。若是不出来,莫怪我进去揪你出来。”  “是,是。”钟源口中道谢着,挑着货担进门去了。  一进牡丹楼,一团浓郁的混杂着一种怪异的味道的香气直扑鼻子,钟源久不来了,差点不能适应,不由得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的牡丹楼,还有些许热闹。  可以听得有客人在醉醺醺的说着胡话,钟源小心翼翼的挑着货担,绕过大厅,走到后面的小楼下。  他站在小楼下,不知是受风了还是不习惯牡丹楼里的香气,竟咳嗽起来。这一咳,便足足咳了好一会才止住。  “诶,你可是上回送香品的货郎?”一个穿着粉色襦裙、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从小楼的栏杆上探身出来,问道。  “正是。”钟源回道。  “那还不赶紧将你的香品送上来,我们姑娘都等急了。”少女有些不高兴地说。  “这就来。”钟源应着,挑着货担上楼。  “从这边走。”少女引着他,走向楼阁深处。  牡丹楼自然名不虚传,地板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走在上面一点声儿都没有。走廊两边的窗桎,皆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上面刻着女子跳舞的各种图案。女子身姿妖娆,叫人浮想联翩。  钟源目不斜视,跟着少女走过走廊,进入一间雅房。  雅房入门,隔着一座用纱做的屏风,上面绣着大片盛开的牡丹。  这雅房,便是牡丹楼花魁牡丹姑娘的房间了。  越过屏风,一名长相艳丽的年轻女子迎着他走过来。  “钟大哥,你可来了。”女子叹息着,投入钟源的怀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9回 牡丹姑娘 这名女子,便是牡丹楼花魁的牡丹姑娘。  钟源静静地回抱着牡丹姑娘,感受着她身上发出的幽幽香气。  须臾后,他低声在牡丹姑娘耳边道:“好了,莫叫绿萼看了笑话。”  牡丹姑娘柔声道:“绿萼素来是个识趣的,早就退下了。”  钟源往外头一看,只见房门紧闭,哪里还有绿萼的身影?  牡丹姑娘拉了他坐在软绵绵的榻上,自己则坐在他的大腿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不过才分别十日余,你又瘦了,黑了。”  钟源揽着她的纤腰:“我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哪有不瘦不黑的?”  牡丹姑娘听得这句话,却是嘟了嘟嘴,眼中秋光盈盈:“都是我不好……”  “嘘。”钟源伸出手指,压在牡丹姑娘艳红的唇上,“说什么胡话。”  “这次能待多久?”牡丹姑娘感受着他手指的炙热,问钟源。  “半个时辰。”钟源眼皮微敛,“我如今的身份,不能陪伴你太久,否则会露馅。”  牡丹姑娘顿时嘟起嘴来,满脸的不情愿:“钟大哥,我想和你待久一些。”  钟源笑了,轻轻用手指刮着她的唇:“若是我日夜在牡丹楼与你厮混,又怎能去追查当年让你家家破人亡的仇人?”  她的唇很软,他的手指却略带了些茧。  牡丹姑娘将他的手拿下来,轻轻握着,叹息道:“许是时光过得太久了,我都快要忘记,我为何待在这该死的牡丹楼了。”  钟源心一动,反握她柔弱无骨的手:“我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只待顺着我得到的线索追查下去,定然很快便能真相大白。”  牡丹姑娘目光凄然:“谢谢你,钟大哥……我只恨,我是个女儿身,又被困在这牡丹楼里……”  钟源将她的手放在唇下,轻轻碰着:“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是个富家公子,定然先将你赎出去……”  牡丹姑娘又嘟嘴:“钟大哥,你勿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很好。”  正说着,右手手腕上,好似多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她疑惑地抬手,看到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挂在自己如葱白般的手腕上。  她又笑又哭:“钟大哥,这是……”  “我祖母给我的。”钟源柔声道,“她特意交待我,说是要传给钟家未来的孙媳妇。”  牡丹姑娘咬着牙,朝钟源粲然一笑:“那钟大哥,你快些来赎我呀。我都迫不及待,想当你的妻子了。”  钟源心中一热,将牡丹姑娘搂进怀中:“好,我定然很快便来接你。”  二人又温存了一会,钟源万分不舍地将牡丹姑娘推开:“好了,我准备要走了。喏,我这次从离州城出来,又拿着不少香品和香囊,你只管挑。”  牡丹姑娘又咬了咬唇:“这些香品和香囊,还都是你那邻家妹妹做的?”  “没错。”钟源说着,从货担上翻出面脂香和口脂来,“她新做的面脂香和口脂,我看她们用得都挺好的,你试试?”  钟源将一瓶面脂香递到牡丹姑娘面前,牡丹姑娘却一扭腰肢,往后面退去:“你那邻家妹妹生得好,又如此能干,我,我却什么都不会……”  钟源失笑:“你这是作甚?还吃上她的醋了?我钟源发誓,我对我那邻家妹妹,绝没有男女之情。我与她呀,只有生意上的交情和儿时的情谊。再说了,她的香囊和香品,还让我有了不少收获。比方,叩开了这解州城里的那些权贵的大门。”  “真的?”牡丹姑娘睁大了眼睛,“上回我用着她的香品,是觉得挺不错的。后来有客人到房中来,也说那次燃的香不错,味道闻起来不似别的熏香那般浓郁,却让人十分愉悦。”  “我那邻家妹妹,对制香颇有天赋。”钟源继续夸着虞香珠,“不过她做的香品再香,也没有你的身上的香气香。”  牡丹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娇嗔地看了钟源一眼:“就你会贫嘴。不过香品的话,若是那些客人问起,我又该叫他们往何处买去?”  钟源笑道:“如今我那邻家妹妹做的香品并不多,你且吊着他们的胃口,告诉他们这些香品是来自离州城的虞家香便行了。”  “好。”牡丹姑娘点头。  钟源将东西收拾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我走了。”  牡丹姑娘没说让不让他走,却拉着他的手坐到妆桌前:“钟大哥,替我抹口脂可好?”  她将那瓶口脂递给钟源。  钟源道了声好,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刮了点口脂,再小心翼翼的涂抹在牡丹姑娘艳红的唇瓣上。  唇瓣软极了,叫人舍不得挪开手指。  牡丹姑娘的一双秋水杏眼,紧紧地胶在钟源脸上。  她叹息道:“钟大哥,我真舍不得你走。”  可钟源始终是要走的。  他将口脂放在妆桌上,朝牡丹姑娘倾身过去,轻轻在她的脸颊上落下轻似羽毛的一吻。  “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牡丹姑娘愁眉轻蹙,看着钟源挑起担子,毅然决然地离去。  她怔怔地坐在妆桌前,看着门扇合上又打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越过屏风走了进来。男子相貌俊朗,看起来年约三十左右,摇着一把扇子,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戏谑:“怎么,舍不得你的钟大哥?要不然,我让绿萼叫他回来?”  牡丹姑娘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好呀,你且叫他回来,让他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是我的人。”男子伸手,将牡丹姑娘拥在怀中,狠狠的啄了一口她的唇瓣,“幸得那个蠢小子,素来坐怀不乱,不然我都要吃干醋了。”  牡丹姑娘睨着他:“人家可是替你卖命,替你查你家当年灭门的真相,你还吃他的干醋。”  “啧啧,哪又如何,他可不认为是替我卖命。”华服男子说,“他分明是看在你牡丹姑娘的面子上。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贫嘴。”牡丹姑娘抬起右手,笑着捂住华服男子的嘴。  华服男子眼尖,看到了她似葱白般的手腕戴着的玉镯。  “那小子,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你不会果真对他动心了吧。”华服男子酸溜溜的说。  “还不全是因为你,我才与他周旋。”牡丹姑娘将玉镯褪下来,漫不经心地放在妆台上,“不过这应该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吧。”  华服男子一把抱起牡丹姑娘:“他,他,他,他不过来了一会,你口中便全是他。我待会定叫你,哭着求我。”  晨光慢慢的浮了上来,钟源从牡丹楼里走出来,那周龟公仍旧倚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钟源没有回头,挑着货担,走过幽深的巷子,汇入解州城早起的人流中。  货担很重,但他浑身却似有使不尽的力气。  牡丹姑娘原名叫春儿,是他三年前在外面游历时萍水相逢救下的女子。  那时候春儿年纪还小,他将春儿放在一家憨厚的农户家中,便又继续外出游历。可不曾想,一年前他经过解州时,竟发现解州牡丹楼新晋的花魁姑娘是春儿。  钟源十分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将她安置好。春儿却说,她是自愿的,只因她家仇未报,可力量又十分微薄,只能到青楼卖身,企图求恩客帮她查明当初灭门的真相。  他内疚之下,承诺春儿,定然帮她查出真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0回 县主要办赏花会 “太太,这些都是松软可口、易克化的糕点。”海氏将一匣子的糕点呈给罗氏。  海妈妈办事,罗氏一向放心,只看了一眼:“好。待会就将这些东西让怀铭都拿给山旺伯父。”  除了糕点,还有一套给陆山旺新做的衣衫。  原本以为,长子竞选家主,过程会十分艰辛,却没想到陆山旺一出面,整个局面的有利形势便大大的倾向怀铭。  罗氏忧愁了几日的眉头,在今日终于松懈了。为了表示对陆山旺伯父的感谢,她特特让海妈妈从街上买来点心送给陆山旺。  “三房和四房,有什么动静吗?”罗氏问海妈妈。  海妈妈说:“三太太倒是向她的娘家递了信,至于四太太,如今还病着呢。便是不病着,就她那样的,能给意公子张罗什么样的婚事?”  整个陆家都省得,嫡系四房的小朱氏,没有别的依靠。  罗氏摇头:“小朱氏不足为惧,我问的是陆怀意。”  “好像不曾见他出门。”海妈妈说,“意公子一向是个孝子。四太太病了这么些天,一直都是他伺候的。”  罗氏冷哼一声:“四房不是还有仙灵两个姑娘,他上赶着伺候,就是为了得到孝顺的虚名。”  虽是如此说,但这陆怀意就是比自家儿子会做事。  说起陆怀意,罗氏又蹙起眉头。  陆怀熙不足为惧,但陆怀意自从成为一匹黑马杀出来后,她简直是寝食难安。即使有县主这一张牌,也不能让她心安。  只盼着县主派往解州的人,快快将县主的秘药和庚帖拿回来,早早的将怀铭的亲事定下,怀铭的家主之位便稳了。  正在此时,外头守门的丫鬟通报:“太太,丽儿来了。”  丽儿来了?可是县主有什么动静?罗氏又是精神一振:“快快让她进来。”  丽儿低眉顺眼的走进来:“丽儿给太太请安。”  罗氏笑道:“你此番前来,可是县主有什么吩咐?”  丽儿便道:“禀太太,县主说她要在离州城里办一场赏花会,现在请太太们过去商议此事。”  赏花会?罗氏愕然,她一个大门不能出的陆家妇,倒是想办赏花会,但能办吗?  “太太们,县主的意思是,我们嫡系四房都要过去?”罗氏后知后觉道。  “禀太太,县主的意思是的。”  罗氏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我从来不曾办过赏花会,这赏花会要如何办,怎么办,办在哪里,毫无头绪。”  更重要的是,她们陆家妇,不能出门子啊。  除非山风叔看在县主的面子上,将她们放出去。  不管怎样,先到县主的梅园再说。  罗氏差人去请妯娌们。  二房朱氏和三房张氏很快到了,四房的小朱氏还病着,自然没来,来的是陆怀意。  看得出来,陆怀意照料了自家阿娘几日,面容都清瘦了。  此前因着陆怀意献琉璃夜光杯和葡萄酒,县主对陆怀意青眼有加,罗氏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既然人齐了,便一起走罢。”  日头烈烈的,一行人走到梅园时,已经是出了一身的薄汗。  扶桑出来迎她们,仍旧是面无表情:“县主已经在候着了。各位请先到这边净手、熏香。”  这是怕他们的汗臭味熏着县主呗。  县主的房中仍旧香风阵阵,边上有六位侍女在摇扇子,不过罗氏等人仍旧不能窥到县主的真面目。  请安过后,县主道:“各位请坐。”  几人惶恐的道谢,在玫瑰椅上坐下。  县主道:“我来了离州城也有好些日子了,还不曾到外头去看过。如今春日正好,以前像这样的天气,我都是要举办赏花会的。”  罗氏鼓起勇气问:“不知县主要如何办这赏花会?”  县主好像是笑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和:“若是陆家不方便,那这赏花会,就在外头赁一处风景优美的场地来办。”  赁场地没有问题,可这花从哪里来?谁去赏?她们陆家人,能去吗?  罗氏心中的问题是一个比一个多,但她又不敢问出口。  县主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大家不必担心,我既然要办这赏花会,定然是谋划好了才说的。这赏花会,自然得有花,花从何处来,自然是从城中各处来。”  县主说话,点到为止。  张氏心中冷笑,这县主和陆承厚一样,惯会空手套白狼。她不过是赁了个场地,就得到离州城的人争先恐后的献花。  二房朱氏倒是说话了:“禀县主,我那夫君不才,这些年也养了不少花木,倘若县主看得上,只管拿去便是。”  二房的陆承德,不善言辞,养了几十年花木,罗氏一直都觉得,二房没什么用。可谁料,县主突然要办赏花会。  罗氏银牙暗咬,她可算是看出来了,她的这些妯娌,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三房张氏也说话了:“禀县主,我娘家就在离州城里,我娘家舅哥也喜欢种些花木,想来县主的赏花会,他定然也是乐意将花木奉出的。”  好呀好呀,真是好呀!罗氏气得脸都要歪了。若不是县主身边的那个女侍在冷然的盯着她,她怕是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县主笑吟吟道:“方才我还担忧没什么花呢,这不,不过才提起,这花便有了。好了,我乏了,此赏花会,就交给怀铭、怀熙、怀意三人去办吧。”  怀铭才是她未来的夫君呢!县主这一出,岂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叫怀熙也就算了,叫那陆怀意作甚?  罗氏心中不满,面上却不敢说。  那厢陆怀意已经在和县主道谢。  县主轻笑道:“我呀,素来公平,决不会假公济私,你们不是在竞选家主吗,如今就各凭本事吧。”  县主这番话,顿时获得除了罗氏之外几人的好感。  “好了,我乏了,扶桑,送客。”  县主还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出得梅园,罗氏笑道:“二叔养了半辈子花木,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  “是呀。”朱氏笑眯眯的说,“大嫂可要去看看?他养得很不错。”  明明以前,朱氏为了陆承德养花木的事情不省得闹过多少次。  罗氏笑道:“我还有事,改日再去罢。”  伯母们在前面掐,陆怀意无意参与,他故意走得落后一些,和伯母们拉开距离。  原想着再回头去感谢县主,却对上丽儿幽怨的眼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1回 空手套白狼 青天白日的,可不似晚上那么好相会。尤其是罗氏可还在前面呢。  陆怀意朝丽儿摇摇头,但丽儿仍旧幽怨的看着他。  陆怀意不得已,看着伯母们已经走远了,才像掉了东西一般弯下腰来,装作去拾。  再起身,伯母等人已经不见了。  他转身,朝丽儿笑。那笑容却是十分的苦楚,叫人看了不由生出一点同情来。以往丽儿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笑容,都会分外疼惜。  但这次没有。  她仍旧幽怨地看着陆怀意,一步步地逼近他:“意公子,你的命可真好啊。”  “丽儿,你在说什么?”陆怀意说,“我阿娘如今还病着,我还要回去照料她。”  丽儿丝毫没有理会他说的话:“陆家前脚才定下竞选家主,须得先定亲的规矩,后脚县主便替你弄了这赏花会。意公子不是命好是什么?”  陆怀意叹了一声:“丽儿,你一直守着梅园,你这几日,何曾见我来过梅园。至于县主为何要办赏花会,我完全不知情。”  丽儿冷笑一声:“意公子,便是如此,那意公子又将我处于何地?”  陆怀意目光十分伤怀:“丽儿,你省得的,我原来是想着,待我做了家主之后,再……”  “再求娶我?”丽儿语气涩然,“也怪我,以前年少,又感念着你对我的恩情,是以才处处相信你,替你着想。我却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不过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婢女,又怎地配得上意公子。”  “丽儿,你怎能如此想?你省得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贵。我虽是陆家人,却自小就吃尽苦头,我有多痛恨自己是陆家人,明明有满腔的热血和抱负,却都消弥在陆家的条条框框里。”陆怀意低声说。  丽儿看到他的脸上,有着痛苦。  她是真的爱过意公子的。意公子曾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可他一次又一次的拿自己当筏子,她也该清醒了。  丽儿咬了咬唇,转过脸去:“你走吧。以后我们,就当作互不相识。你以前的事情,我也不会和别人说。”  那怎么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她帮忙呢!  可丽儿已然十分决绝,说完便转身离去。  陆怀意怔怔地看着丽儿单薄的身子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须臾后淡漠地转过脸来。女子可真是无情,不过是对自己稍微有些许不利,便立即翻脸。如此女子,怎能做他陆怀意身后的女人?  幸好他早有准备,便是前者已矣,还有后者可赴。  陆怀意刚走两步,陆怀享便急忙忙的从拐角冲出来。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县主不是要办赏花会,怀铭哥和怀熙哥都已经在议事厅等你了。”  陆怀意看着陆怀享。  陆怀享应该是陆家唯一生得有些富态的人,平时无忧无虑,就惦记着吃,别的事情全不用操心,实在是因为他阿娘的陪嫁丰厚。  为何嫡系四房,偏偏到了他们家,就没有陪嫁,就穷得一清二白呢?陆怀意恨啊,恨当年所有一切造成他家如此境况的人!  “急什么,我这不就过去了吗?”陆怀意语气有些冷。  陆怀享看着他:“陆怀意,我比你年长,你总得称呼我一声哥。”  “省得了。怀享哥,请问我可以走了吗?”陆怀意语气淡然。  “当然可以。”陆怀享说,顿了顿,却又道,“陆怀意,你为何一定要做这家主?”  “因为……”陆怀意将未出口的话拖得长长的。  陆怀享紧紧地盯着他。  “因为我不似你胸无大志。”陆怀意扔下这一句,大步离去。  陆怀享差点没气个倒仰。  议事厅里,除了陆怀铭和陆怀熙,还有陆山风等人。  效率是够快的。  陆怀熙看着陆怀享一脸忿忿的跟在陆怀意后面,不用想,陆怀享定然是被陆怀意呛了。  县主要开赏花会,可是一件大事。  陆山风见人来齐了,清了清嗓子道:“陆家以前,像承办赏花会这样的事情,在陆家百年大事正史里,也是有记载的。不过时日久远,大约与现在会有些出入。怀铭、怀熙、怀意,县主既然点名你们三人承办此次赏花会,你们三人便商量着办吧。我们陆家别的没有,人手却是充裕,你们商定下来,只管吩咐叔伯兄弟们办事便是。”  陆怀熙挑眉,山风叔公这番话,意思是,陆家不打算出钱?  陆怀意却抢先表态:“山风叔公,我们省得了,县主的赏花会,我们定然办得极好。”  陆怀熙看了一眼陆怀铭,陆怀铭自从从宗祠出来后,好似变了一个人。  陆怀铭似乎也没有意见。  据阿娘伯母们传的话,县主也不打算出钱。  不管是县主还是陆家,都想借县主的名头,既没花钱办了这赏花会,又博得好名声。  县主的算盘打得的确不错。  可县主是县主,陆家也能干这无耻之事?  陆怀熙当即道:“山风叔公,这承办赏花会的支项……”  陆山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怀熙啊,咱们陆家,出一百缗钱,这样,叔公作主,共出一百二十缗钱,你们三人,每人四十缗钱,这赏花会所需要的其他东西啊,咱们陆家都是有的,就用那些好了,也不必再添置。”  四十缗钱,能做什么?  陆怀熙还想问,陆怀铭说话了:“虽是赏花会,县主也明说了,要凭我们兄弟几人的本事,这样吧,这赏花会便由三个小型的赏花会组成,我们三人各负责一个,到时候也好评判,你们看如何?”  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陆怀意笑道:“那就按怀铭哥说的办,我没有意见。”  陆山风也抚着胡子道:“怀铭的主意不错。”  事到如今,陆怀熙只得答应下来:“好。”  陆山风提醒他们:“你们三人别忘了,除了赏花会,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陆山风指的是地里庄稼出产的事情。  陆怀熙道:“山风叔公,光凭我们三人单打独斗,定然是成不了气候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可是可以挑选自己的帮手了?”  陆山风一愣:“哦,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陆家,最讲究的便是团结宗族兄弟,方能成就大事。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人可以挑十人,作为你们的帮手。怀铭,你先开始吧。”  陆怀铭淡然地看陆怀熙一眼,道:“我要选承健叔、承康叔、承自叔、承信叔,承快叔,还有怀乐哥、怀桃哥、怀西哥、怀里哥,以及怀享。”  陆怀享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陆怀铭点到,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不要跟怀铭哥,他要跟他熙哥!  可木已成舟,陆怀享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陆怀铭身后。  呜呜呜,他从此以后,要跟熙哥作对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2回 诱饵 工匠刘大木绕着小小的铺子走了几圈后,看向姚三娘:“这铺子里做了两间雅房,可就没有多少余地了。”  姚三娘笑道:“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与我女儿商量。”  刘大木有些意外地看向年轻的姑娘,虞香珠笑吟吟的:“刘大叔,你只管做。到时候我这两间铺子,是要打通的,一打通,地方就开阔了。”  “诶,好。”刘大木看看虞香珠,又看看姚三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家里也有个闺女,就像你一般大,可若是叫她出门做件事,那是怎么都干不利索。姑娘,你可太能干了。”  虞香珠笑道:“每个人的长处不一样,外面的事情我虽然干得利索,可若是叫我拿上绣花针坐上半刻时辰,定然是如坐针毡的。”  刘大木听得她这番话,哈哈笑起来。  姚三娘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女儿虽然拿绣花针坐不住,可常常坐在炙热的小炉子旁就是一日啊。哪有人这般贬低自己的。  “两间雅房,将此处打通……”刘大木沉吟,“恐怕得要两个多月的工期吧。平时与我一起做活的工匠,他们手上还有半个月的活,到时候若是他们过来,便能快一些。”  虞香珠要工匠做的是精细活儿,两个多月的工期她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还有木材,其实八九月里做是最好的,如今正值春季,雨水充沛,木材晒得再干,也会有些许的潮湿。”刘大木是个好工匠,细细地和虞香珠分析。  虞香珠虽不通工匠之道,但她是做香料的,当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没关系,我相信刘大叔,定然能做得妥帖的。”虞香珠笑着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阿娘打听过了,这刘大叔做事认真、也十分厚道。  刘大木听得虞香珠如此说,也笑道:“姑娘如此信任我,那我便放开手脚做了。这样,先将两间铺子的墙壁打通,再做雅房,姑娘看如何?”  “好。”虞香珠说,“那木材的事情,便请刘大叔多掌掌眼了。”  雅房她打算用檀木做成,不打算用别的木材。  檀木虽贵,但物有所值。  刘大木爽快地应下:“好,姑娘放心……”  他话音未落,忽地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说县主要办赏花会,如今陆家正在招募各种工匠、短工做活呢。”  有人激动道:“可是真的?那工钱,工钱如何?”  那人迟疑了一下:“这个……我不大清楚。”  又有人嗤了一声:“那陆家,早就败落了,哪里有钱……”  “这赏花会,可真是县主办的?若是得到县主赏识,这工钱,我不要也罢!”  “没错没错!若是得到县主赏识,我也不要工钱!”  “那日你们可看见了,县主乘坐的车驾,我怕是这辈子都买不起啊……”  “哼,你是没看见吗?县主的衣着,好似天上的仙子……”  “走走走,我们应征去!”  刘大木回过头来,看到虞香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姑娘的脸上,全是诚恳:“刘大叔,你……”  “我既答应了姑娘,自然不会去县主的赏花会做活的。”刘大木笑道,“不过我这人喜欢和别人探讨,倘若姑娘不反对,我在歇息的时候去瞧一瞧,可行?”  “当然可以。”虞香珠笑吟吟道,“其实我这人也喜欢凑热闹,也想去见识见识的。”  姚三娘道:“自从县主来了离州城,这陆家倒是热闹了许多。那日我还瞧见了,陆家有好几百人往城外去了。”  刘大木笑道:“我们离州城许久没有贵人来了,县主来了,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虞香珠笑道:“若是县主能造福离州城,自然是大喜事一件。”  说完闲话,刘大木自去做活。  打通墙壁可不容易,万家和虞家一样,当初建房都是下了重本的,砌的是砖墙,十分的结实。  刘大木回家提溜了大铁锤来,一下一下的砸着墙,声音震天。  蒋韵出来看了看,没说话又回去了。  砸墙壁灰尘四起,虞香珠也没法配制香料。  将铺子里的东西都用粗布遮好后,她就站在外面看。  外头日头甚烈,虞香珠忘了打伞,正想回去拿,一把青伞遮住烈日炎炎,一股清风带着衣香拂向她。  虞香珠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几步,与撑伞的人拉开距离,才转头看向那人:“高公子。”  替虞香珠打伞的是高三郎。  高三郎唇角含笑:“这数日不来,虞姑娘家中似有大变化。”  “这世间万物,无时不刻不在变化,高公子还莫要惊讶才是。”虞香珠想都没想,便回应道。  不知是那日在高家香料铺子她反感了高三郎,还是万婆子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对高三郎反正是彻彻底底的没有好感。其实像高家这种家中子孙多,家产分得少的人家不在少数,但高三郎明着便是不服家中的分配,想借助虞家的力量来证明自己,她是分外的不愿意。若是高三郎白手起家,她倒是实实在在的敬佩他,说不定还助他一臂之力。  高三郎仿佛没听出虞香珠对他的厌恶,他仍旧笑着道:“虞姑娘,我今日还是来买香料的。”  虞香珠看了一眼尘土飞扬的铺子:“高公子可看见了,如今我铺子里有些不便,若是高公子着急……”  “我不急。”高三郎说,将手上的伞往虞香珠的方向移过去一些,“不瞒虞姑娘,我方才已经跑了几间香料铺子,他们铺子里的香料,都不够。”  虞香珠挑眉:“高公子要什么香料?”  “沉香、龙脑、麝香、金颜香。”  都是贵重的香料。  “各要多少?”  “不瞒虞姑娘,我家接了一个大单子,要做成好几种龙涎香,秘密送到京师。是以这些香料要得颇多。若是虞姑娘肯卖,我定会出比原价多三倍的价钱。”  虞香珠看着高三郎。高三郎的脸在伞下,显得十分真诚。  “抱歉,高公子。我家铺子没有这般多存货。恐怕你得到大商行去问问了。”  “问过了,大商行到货要在半月后,可那贵客,等不了这么久。”高三郎的声音有些许苦恼。  “抱歉,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是我唐突了。”高三郎声音郁郁,“虞姑娘,你忙,我先走了。”  虞香珠看着高三郎撑着伞,身影缓缓的消失在巷口。  她转过脸,心中只觉莫名其妙。  高三郎离开喜鹊街,直到确定虞香珠再也看不见他了,才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马车。  车中人问:“如何?”  “诱饵抛出去了。”高三郎道,“走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3回 心狠手辣 马车缓缓驶动,车中的人,也就是常轶福,正抱着一碗冰乳酪吃着。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高三郎:“三哥,你果真舍得虞姑娘受这个罪?”  高三郎坐得端正,正整理着自己的衣角,闻言怪异地看了常轶福一眼道:“福贤弟这是……”  常轶福连忙摆手:“诶,我可没有对虞姑娘怜香惜玉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  哼,姓虞的让他在茶馆里颜面尽失,他不教训她便算好了,怎会对姓虞的怜香惜玉。  “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高三郎说,“这姻缘嘛,总是要历经一番风雨,才让人懂得珍惜的。”  常轶福哈哈大笑起来:“三哥说话就是颇有禅意。我就喜欢和三哥待在一起!”  高三郎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感谢福贤弟厚爱。”  常轶福一挥手:“三哥若是有空,不妨到我家去品茶。你可不省得,我那堂弟不知道从哪里听闻我与虞姑娘比试点茶输了,竟然买了好些桂春茶送到我屋中来。呵呵,他倒是有趣,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并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买茶送与我吃,我还省钱了呢。走走走,三哥到我家去,品尝品尝虞姑娘的手艺。”  常轶福与他的堂弟常轶群不对付,高三郎自然是省得的。  他还没尝过虞香珠做的桂春茶,当然是要去的。  高家……他也不大想回去。自从铺子确定全给七弟后,他们在家中便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好呀。那愚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高三郎说。  常四一挥马鞭,马车在街上疾驰,很快便到了常家。  常家的确财大气粗,常轶福又是长房独子,自己单独住一座宽大的院落。  高三郎不是第一次到常家来,但仍旧被常家的富有震慑了心神。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总有一日,他也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常轶福的院子里甚至还有一塘荷池。  还没有到荷花盛开的季节,荷池显得有些了无生气。  高三郎跟在常轶福后面刚走到荷池旁,常轶福的另一个小厮常五疾步过来,正要说话,看到高三郎在后面,却是欲言又止:“大公子……”  常轶福不耐道:“三哥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常五垂眼:“禀大公子,莲荷,莲荷没了。”  常轶福“哦”了一声:“没了便没了,你慌什么?对了,再从外头买一个回来,仍旧叫莲荷。”  看得出来,常大公子是很喜欢莲荷这个名字。  高三郎自是听说过的,常轶福的这些荒唐事。不过他拿人命不当一回事,还是让高三郎心中有些许震惊。  刚刚死了一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常轶福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到了茶室,他精神奕奕的从多宝格上取下茶罐:“三哥,这就是虞姑娘做的桂春茶。你试过这茶之后,可有信心将这茶仿制出来?”  高三郎轻嗅桂春茶:“应该不难。不说仿制得九分相似,八分也是有把握的。”  “哦,那既如此,这研制茶的事,就交给三哥了。”  高三郎心头一震,抬眼看向常轶福。  常轶福笑吟吟的,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天底下,决没有掉馅饼的事情。  他利用常轶福,常轶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利用他的机会。  “怎么,三哥……”  “好。”高三郎的声音涩涩的。  “大公子。”常五又站在了茶室外。  “又有什么事?”常轶福不耐地问。  “陆家送来的请柬,邀请大公子务必要赏脸,参加县主举办的赏花会。”  常五手上,是一张精美的请柬。  “陆家?这倒是稀奇了。”常轶福示意常五将请柬送进来,“那陆家不是一直仗着他们是清贵人家,不屑得与我们这等商贾交往吗?怎么,这县主来了,不应该是越发的趾高气昂吗?怎地还反其道而行了?”  请柬上,落款人是陆怀意。  “离州城里,可还有哪一家收到了请柬?”常轶福问。  常五有些迟疑:“大公子,奴婢这就去打听。”  常五去了,常轶福笑道:“三哥,这沉闷无趣的离州城,终于热闹起来了。”  ……  墙壁终于锤好了,清理残砖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工匠一个人来。  姚三娘和虞香珠取了扫帚和簸箕来,藏在后宅半天不出声的蒋韵终于出来了。  她兜着手在旁边站了站,主动将没坏的砖头给搬到一旁垒起来。  众人齐心,很快将凌乱的场地给清理干净了。  刘大木用尺子丈量了尺寸,告诉虞香珠,明日一早,她们便要熬上一大锅糯米,好让他做活。  熬糯米姚三娘有经验,当初建虞家老房时,便是她和阿爹一砖一瓦给建起来的。  不仅要熬糯米,还得发石灰、和泥土。都是一些累人,又脏兮兮的活儿。  尽管刘工匠干了大半的活,虞香珠三人没有经验,再加上力气小,仍旧干得灰头土脸的。  眼看天色差不多了,刘大木先回家去准备其他东西,虞香珠三人也准备收拾收拾,正预备关了店门,一辆马车驶过来,恰好虞香珠站在门口预备装门扇,一道声音有些迟疑道:“虞姑娘?”  虞香珠抬头,看到马车上,张家姑娘正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站在一旁的秋花,脸上的神情也是有些怪异。  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有些脏兮兮的。贵客来了,的确有些失礼。  虞香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姑娘,可是要买香料?我这如今,有些不方便……”  “没关系,我可以等。”张淑婉说,“虞姑娘快去洗漱吧。”  虞香珠赶紧梳洗一番,再出来时,张淑婉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虞姑娘这是,将隔壁买下来了?”张淑婉问。  虞香珠点头:“正是。将来隔壁,会设两间雅房,用来试香。到时候张姑娘可要赏脸来试一试。”  “好。”张淑婉直爽道,“不瞒虞姑娘,此前我给家里长辈买的香品,似乎失去了功效。”自从大伯父将那叫什么燕娘的妖女带回来后,大伯母又睡不好了。今日她去给大伯母请安时,见到大伯母眼下又有青影了。  诶,大伯父可真是……  虞香珠挑眉:“张姑娘家中长辈,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那等家丑,怎么能与外人道?张淑婉含含糊糊:“算是吧。还得劳烦虞姑娘再调制一些合适的香品。”  “没问题。”虞香珠说。  “还有一事……”张淑婉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虞姑娘这里,有没有,有没有,就是那种让人慢慢变丑的香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4回 误会 虞香珠吃了一惊。张姑娘这是不想嫁给那高七郎,所以才出此下策,要让自己变丑,好让高七郎主动退亲?  虽说这样的招式很可能有用,但自损八百呀。再者,万一不灵验呢?  见虞香珠神色讶然,张淑婉不自在地用帕子掩着唇瓣,咳了一声:“虞姑娘,我就是问一问你,没有别的意思。”  “当然有。”虞香珠慢慢道,“不过我还是想劝张姑娘,这样自损的招式,还是甚用为妙。”  自损?张淑婉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不过是气不过,想从虞家香料铺子这里弄些让人变丑的香品,拿给那燕娘熏,怎地就自损了?  但她到底没干过什么坏事,到底心虚,只含含糊糊道:“我省得了。哦,虞姑娘,我今日多要些香品,熏衣服的,还有日常放在博山炉里熏的,香气要清新一些的。还有,此前没会帐的,也一起结账。”  “好。算算日子,此前的香品作用应该也差不多了,张姑娘家中的长辈,可以熏另一种香品了。”虞香珠一边从柜子里取出香品,一边说道。  “还有,张姑娘家中长辈,勿要思虑过甚。这思虑过甚,若是坏了身子,不过是自己吃苦,便是别人感同身受,也代替不了自己。”虞香珠笑吟吟道。  张淑婉惊奇地看着虞香珠。  虞姑娘说得,还挺有道理。  “虞姑娘看起来年纪与我差不多,思虑得却比我周到。我定然会将此话一字不漏的转达与家中长辈的。”  虞香珠笑道:“还请张姑娘莫怪我多言才是。”  “不会,不会。”张淑婉笑道,“虞姑娘是真切的为我等考虑,我又怎么会责怪虞姑娘呢?”  张淑婉会了账,秋花捧着好几个银叶罐跟着上车,见四下无人,才悄悄的问自家姑娘:“姑娘,这些香品,果真要给那燕娘送去啊?这些香品价钱不菲,可真真是便宜那妖女了。”  张淑婉道:“如此好东西,你以为我想给那燕娘买呀。大伯父既吩咐下来了,伯母将此事交给我办,若是我办不好,到时候大伯父若是怪罪伯母,可如何是好?”  这倒也是。  “还是想想别的法子罢。”张淑婉是十分的烦恼。  思来想去,她却是想到自己的婚事上去了。  若是高七郎以后也像这般豢养几个妾室,她能接受吗?  光是想,她便已经觉得不寒而栗,直觉恶心了。  若是,若是,她也像虞姑娘一般便好了,虽然要做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但她每次来,都能感受到虞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  张淑婉正心不在焉地想着,车厢忽地猛然一震,像是和什么东西相撞了。  秋花急忙撩了帘子看出去,只见她们的马车和一辆牛车相向而行时,那牛车不知怎地,竟然没让,她们的车厢和牛车的撞上了。  那牛车……上面虽是半栏板,但装饰得十分奢华,上面的盖伞是绸的,四周挂着帐幔和香囊,热风吹来,散发出浓烈的、呛人的香气。  张十六还没说话,那牛车的车夫便恶人先告状了:“这路这般大,你是怎么驾车的?竟是不懂得相让?”  张淑婉蹙眉,张十六驾车十多年,还不曾出过这样的事情。  张十六说:“我明明已经让你了。你自个看看,你那边的路,还有四五尺那般宽呢。”  那牛车的车夫呸了一声:“你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这边是有四五尺宽,可我刚刚是要避让一个孩童,这才往你那边去了一点。你这人可真是没有善心,竟是想让我碾压小孩。”  张十六都快要气笑了:“我眼没瞎,方才哪来的小孩?你休要胡说八道。”  “怎么没有?那小孩比车轮还要矮上那么多,你驾着马车,趾高气昂的,自然是不能瞧见。”  张淑婉蹙眉,那牛车的车夫,好似是仇富。可明明牛车也不便宜啊,她看那牛车装饰得可比她们的马车要奢华多了。  在外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淑婉低声吩咐秋花:“你去给那车夫赔礼道歉,让张十六莫要与他争吵。”  尽管秋花十分不情愿,还是听主子的吩咐去了:“十六,莫要再说了。”  张十六驾车也有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憋屈。他们张家,虽说不是离州城里最富有的,但也是小有名气,哪曾被人这般毫不讲理的怼过。  但主子情愿息事宁人,他也不好多说。  秋花绷着小脸上前,与车夫道:“抱歉,是我们家车夫一时没注意。”  那牛车车夫没说话,倒是从帐幔里传出一道女声来:“牛四,算了。”  牛车车夫这才哼道:“下次小心些!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们主子好相与!”  他说完,一挥鞭,牛车疾驰而去。  那团浓烈的香气飘来,张淑婉拧眉:“这都什么人啊。”  却不知那牛车帐幔里,有一半老徐娘半躺着,涂得极白的脸尽是挑衅:“高七郎让我别动他的未婚妻,我偏偏要戏弄她。”  张淑婉浑然不觉方才那牛车是故意挑衅,待她回到张家,将香品拿给大伯父时,竟发现表哥陆怀熙也在。  陆怀熙是来与舅父借花木的。  他原本是不想,但阿娘非要他来。  张氏说:“你舅父闲时一向爱莳弄花木,家中花木甚多,你不向他借,还能向谁借?再说了,我已经向县主夸下海口,你不借,也得借。阿娘可不是虚荣,阿娘是不想让你输给陆怀意。”  陆怀熙只得到外祖家来。  其实他觉得这办赏花会是劳民伤财,并不是十分愿意办。  张和许久没见外甥了,特地叫丫鬟取了桂春茶来点,趁丫鬟点茶时,与外甥闲聊。  丫鬟刚炙烤着茶饼,张淑婉便回到了。  见到表哥陆怀熙,张淑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表哥来了。”  陆怀熙看到跟在她后面的秋花捧着有些眼熟的银叶罐,不由道:“表妹可是去虞家香料铺子买香品了?”  张淑婉点头:“是的。大伯父,这是大伯母交待侄女,给燕娘买的香品。”  “燕娘?”陆怀熙还不曾听说燕娘的事情。  张淑婉低头:“燕娘是大伯父收留的女子。”  张和倒是坦坦荡荡道:“这燕娘啊,怪可怜的,我便将她带回来,安置在家中。”  自己虽是亲亲的外甥,但这些事情终究是舅父舅母家中的私事,陆怀熙也不好掺和。  张淑婉却不甘心。她省得大伯父对陆家表哥甚是看重,倘若陆表哥也反对那燕娘留在家中,说不定大伯父便将那燕娘逐出去。  她正欲开口,却听得有小厮来通报:“禀老爷,方才有一男子自称是陆家人,来给老爷送县主举办的赏花会的请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5回 燕娘 请柬做得还挺像模像样,鎏金的封面,翻开里面,纸笺散发着花香。  落款人,是陆怀意。  张和对陆怀熙那几个嫡系的堂兄弟还是有印象的:“这不是你四叔家的儿子吗?他不知道这是你外祖家吗?竟还发请柬来?”  陆怀意成为强而有力的对手,这事陆怀熙还没有和舅父舅母说过。  陆怀熙只得十分简略地,将陆家近期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和越听,眉头是越皱得厉害。  他还没说话,张淑婉忍不住了:“表哥,若是说要先成家后立业,可你还没有定亲哪。若,若到期限到了,你还没有定亲,这岂不是便白白的失去竞选的资格?要,要不然我……”要不然她假装是表哥的未婚妻……  怪不得纯儿写信来,托妻子替怀熙相看姑娘呢。张和只怨妻子没和自己说清楚,当即打断张淑婉道:“怀熙且放心,你舅母早就替你作好了打算。她有个表姐,也就是你表姨母,嫁在解州,前几年你表姨母表姨父都不在了,留下一个女儿,年纪与婉儿差不多,听说是容貌才情皆不俗,你舅母怜她,又觉得她与你甚是相配,这两日,已经李管事去解州将她接来了。”  此事他本还不欲说给陆怀熙听,只怕他听了心中有负担,不愿意接受此事。  陆怀熙果然吃了一惊:“舅父,此事万万不可!”  张和笑道:“此事我本不欲说给你听,也怕到时候你表妹来了,你们二人互相看不上,但现在我听了你们陆家的荒唐规矩,便有了个主意。横竖你那伯公,只说了定亲,也没说要成亲。我们便让你和解州表妹假定亲,到时候若是你们彼此真的没有情意,再将婚事解除也不迟。当然了,若是你们互相情愫,自然是皆大欢喜。”  陆怀熙站起来,眉头拧得紧紧的:“舅父,您这主意,岂不是比陆家伯公的还要荒唐?表妹本就命苦,却还要摊上这等子事,我们岂不是十分可恶?她是一个女子,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婚事自由,人身自由,而不是任我们随意摆弄的棋子。”  张和素来知晓他这外甥十分正直,但不知道他竟正直至此。  吓得他也站起来:“怀熙,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怀熙叹了一声:“舅父,我还有事,我便先告辞了。只是此事,不可再提。”  他行了礼,大步离去。  张和无奈之下,只得看向张淑婉,却见侄女眼睛极亮地看着外甥远去的方向:“表哥说得很对。”  表哥说得很对,只是她也明白,表哥从来对自己没有别的心思,以后也不会有的。  她还是乖乖的嫁给那高七郎罢。  但……张淑婉猛然鼓起勇气,对张和飞快地说道:“大伯父,大伯母因为大伯父收留燕娘的事情,很不开心。大伯父若是还爱惜大伯母,尽快将此事处理好罢。”  说罢她也朝张和行礼,飞快地拎着裙摆跑了。  张和:“……”这些小辈,一个个的挺有主意呀!  如意因为他收留燕娘不开心?他竟是没有觉察……可收留都收留了,总不能将人给撵出去呀,他张和素来重情义,若是做出这样的举动,岂不是叫人笑话?  罢罢罢,他还是先和妻子解释解释,他对那燕娘,绝无男女之情,不过是纯粹对燕娘的才情有些欣赏而已。  想到这里,他吩咐丫鬟:“这几罐香品,你们拿到清风苑送与燕娘。这桂春茶,拿到太太的院子里,还有,再叫灶房做些太太爱吃的点心。”  那几罐香品,很快便送到了清风苑。  清风苑应是专门待客院子,里面的摆设和绿植,都十分的中规中矩。  不过前几日老爷的客人燕娘住了进去,不过半日,清风苑便多了几分清幽。  博山炉香烟袅袅,让屋中浮着暗香;竹帘半卷,往日在屋中的绿植,被移到窗户下,在微风的吹拂下,绿叶微微晃动,叫人移不开眼睛。  窗户边一条长案,案桌上随意地放着几本书与竹简,镇纸压着一张白纸,案前一名身着青绿襦裙的女子,正执笔掭墨。  张家派来伺候她的丫鬟,此刻都被打发在门外守着。  送香品的丫鬟来时,清风苑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丫鬟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老爷差奴婢送香品来与燕娘。”  燕娘便将笔搁下,款款起身:“请进。”  丫鬟捧着银叶罐进门,小心翼翼地将银叶罐放在长案上:“燕娘,香品送到,奴婢告退。”  丫鬟走的时候,飞快地扫了一眼燕娘。  丫鬟虽然心中都向着主母,但看到燕娘的容貌时,还是惊艳了:这燕娘不施粉黛都这般清丽,若是再加以打扮,太太望尘莫及。  倒也不是说燕娘生得倾国倾城,而是燕娘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目光。  丫鬟的放肆打量,并没有惹恼燕娘。  她在丫鬟走后,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个银叶罐,拔开木塞,靠近鼻下,轻轻嗅着。  咦?这香品,做得竟是有几分特别。想不到这小小的离州城,竟然藏龙卧虎。  若此时她还是沈凌的爱妾,万千宠爱在身,定然要去见一见这做香品的人,与他畅谈关于香品的种种逸事。  只可惜,沈凌已死,沈家除了她,那蒋氏、沈凌的独子沈嘉盛,全都葬身火海了。  以前故人在时,只觉种种可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如今故人全都不在,她倒是又有些怀念呢。  但怀念归怀念,此时的日子,也挺好的。  张和虽比不上沈凌俊朗,更没有才气过人,但他性情豪爽,出手大方,对自己是言听计从,如此对比,张家也算是好去处。  燕娘放下银叶罐,继续拿起笔,开始默写《金刚经》。  终归与沈凌有十几年的情意,他虽然身死,但宠爱了自己十几年,她为他默写《金刚经》,再焚烧与他,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风卷着竹帘,不停地晃动着,往日有些微凉的风开始变得炙热起来。  虞香珠刚从地窖里出来,就听得表姑蒋韵在外面说话:“嘉盛,你回来了?”  咦?还有三四日才到初一呢,表哥便回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  虞香珠急步出去,看到表哥沈嘉盛正站在小小的天井里。  虞香珠眨眨眼,看到沈嘉盛好像是长高了一些?此前表姑给他做的春衫,下摆似乎短了好多。  表姑很高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儿子:“表嫂,你快来看看,嘉盛可是高了许多,这衣衫都短了。”  姚三娘站在灶房门口,笑吟吟道:“是高了好些,看起来比香珠儿都要高了。”  蒋韵正好看到虞香珠,忙对她招手:“香珠,快来与你表哥比一比,你可是矮了?”  见到表哥回来,她也很高兴,没有计较表姑说的话:“不用比,表哥的确高了许多。表姑可又要给表哥做衣衫了。”  “对,对,趁布店还没有关门,我现在就去将布买回来。”蒋韵十分高兴,正要出门,忽然想起自己对离州城是一点都不熟悉,回头又拉姚三娘,“表嫂,你随我一同去罢。”  阿娘被表姑拉走了,虞香珠问表哥:“表哥,可是有事?”  沈嘉盛注视着她,牛头不对马嘴道:“家里不能没有男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6回 偶遇陆公子 家里不能没有男人?  虞香珠到底聪慧,不过一瞬便明白了。表哥沈嘉盛是怕家里来了工匠做活,看到家中没有男人,会起别的心思,是以特地从书院赶回来。  虞香珠心中觉得暖意浮起,笑道:“表哥有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可有想吃的?我这就出去买。”  “不必。”沈嘉盛好似不光长高了,声音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像鸭子般的声音,而是变得有些低沉,“我不重食欲。”  “虽说不重食欲,但表哥正在读书,虽说表哥聪慧过人,但这吃食也得重视呀,如此表哥读书才能更发奋图强。毕竟我还指望着表哥将来有一天高中,转头过来照拂我们一二呢。”虞香珠笑吟吟道。  听到虞香珠大喇喇的要求回报,沈嘉盛笑了:“好,只听得表妹安排。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表哥只管说。”  “我想与表妹一起去买吃食。”沈嘉盛说。  “好啊。”虞香珠一口答应下来。她当然明白,沈嘉盛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和她一起去吃买吃食,而是要让街上的人都省得,虞家家中有男子。  虞香珠将门锁上,和沈嘉盛说:“我们先去找阿娘和表姑,再一道回来。”  “好。”虞香珠说什么,沈嘉盛都说好。  二人沿着街道一起慢慢地走着。  初初虞香珠觉得表哥沈嘉盛不通人情,可如今她觉得表哥比表姑要好多了。他知道阿爹出去了,家里来了工匠做活,特地从书院回来给她们撑腰。虽然她并不需要,但还是挺感激的。  不过,他明明人在书院,但对家中的动静还真是无所不晓啊。  虞香珠睨着表哥:“你的线人挺机灵的,我都没看到他。”  沈嘉盛唇角微微浮起笑容:“小路那孩子是很机灵。”  虞香珠问:“那他每次给你跑腿,都收多少钱?”  沈嘉盛道:“这几次我要给他钱,他都说他也有事要出门,没要我的钱。”虽然小路没要,但他都偷偷的放在小路枕头下了。  哼,那小机灵鬼,明明就是看她心善,才屡次坐地起价。  “他家中长辈的病可好了?”虞香珠问。  “已经大好了。说来还得感谢你给的养疗香,说是熏了两晚,小路的祖母便能下地了。”  虞香珠唇角也浮起笑容:“如此,甚好。”  沈嘉盛看着虞香珠。  以前他的个头比虞香珠要矮一些,是以不大喜欢仰视表妹。如今他比虞香珠长高了,倒是大大方方的注视着她灵动的脸庞。  夕阳缓缓西斜,橙色的光投射在少女洁白的面容上。少女一双杏眼,波光微闪:“表哥?”  沈嘉盛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不减:“对了,阿清要嫁了,可是还做糕点?”  “闲时便做一些。”虞香珠说,“前面便是她家,不妨去问问。”  “不了。”沈嘉盛说,“我没拿礼物,不好去打扰的。”  虞香珠也没坚持:“那便等改天罢。”  二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从后面传来小路稚嫩的声音:“嘉盛公子,嘉盛公子。”  虞香珠和沈嘉盛齐齐转身,看到小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嘉盛公子,院长寻您回书院去。”小路跑得满头大汗。  沈嘉盛挑眉,他回来时已经与院长说过的。  “有,有贵人驾临书院,贵人和院长说了一会话后,院长便差我,出来寻嘉盛公子。”小路喘着气说。  若没有要事,院长不会寻他。  沈嘉盛看向虞香珠。  “既是院长寻你,便去罢。”虞香珠说,“家中的事情你放心,若是我没有把握,不会叫陌生人到家中。”  也是,表妹年纪虽与他一般,但早早就已经独当一面。  想起表妹给他的那些防身的香品,沈嘉盛总算没有那么担心了,而是道:“我处理完事情,还是会回家的。大约会晚一些,你让我……阿娘和表舅母莫要担心。”  “好。”虞香珠答应下来,看着表哥和小路一道走了。  晚些才回来,做什么菜肴呢?不如熬一只老母鸡吧。这样大伙都能吃。  不过她素来不擅做菜,还是寻到了阿娘,再问问阿娘罢。  虞香珠如此想着,拐进另一条街,正欲直奔相熟的布店而去,忽然看到街边似乎站着两个有些相熟的人。  嗯,也算不得有些相熟,还是挺熟的。  是陆怀熙。  陆怀熙像是在发呆,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有些俊朗的脸上,虞香珠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胡茬好像有些长了。  陆怀熙身边的小厮张春眼尖,与她的目光对上了:“虞姑娘?”  虞香珠礼貌地朝张春笑笑:“张小哥,陆公子。”  陆怀熙仿佛才反应过来:“虞姑娘。”  虞香珠看了看四周,这条街大部分是卖布匹鞋子的,陆公子这是要买布?  陆怀熙当然不是买布,而是在想赏花会的事情。  不过才一日,听说怀铭哥已经赁好了场地,正预备要将二伯父陆承德种的花木给搬出去展示。而陆怀意则抢先一步,给离州城里排得上名号的大户和商贾都送了请柬。  而他还毫无动静。  从张家出来,陆怀熙还不想回陆家,在街上走了几圈,想着该如何才能这赏花会既办得好,又不劳民伤财,还得有意义。  张春摸不透自家公子的想法,陪着陆怀熙在街上走着,眼看天都快黑了,很快便是陆家的晚食时间,公子怎地还不想回去?莫非公子终于想开了,不想吃陆家那清汤寡水的晚食,要在外面用饭?  虽说和陆怀熙有过买茶的交易,但虞香珠还没有熟到询问陆怀熙在此处做什么的地步。  她礼貌的朝陆怀熙笑了笑,正要抬脚离开,却听得陆怀熙问她:“虞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呃?算了,也不是不能回答。虞香珠笑道:“我去寻我阿娘……”  “天色晚了,我陪虞姑娘去吧。”陆怀熙说着,也不等虞香珠回应,自动走到虞香珠身旁。  虞香珠:“?”她看起来有那么柔弱吗?表哥担忧她们便算了,陆公子也这般担忧她?  虞香珠推托道:“陆公子,不必了……”  陆怀熙却微微垂头看向她,方才还有些迷惑的脸色好似浓雾散开一般:“虞姑娘,我有事想向你请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7回 莫名其妙陆公子 陆公子有事要向她请教?  虞香珠有些糊里糊涂的。  但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公子已经自发向前走,见她有些迟疑,不由得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虞香珠抬脚,与陆怀熙并肩而行。  陆公子高她一个半头,步子迈得不大,始终与她保持着两尺左右的距离。  只是,陆公子到底要向她请教什么呢?经营香料之道,还是……虞香珠胡乱想着。  偏偏陆怀熙迟迟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走着。  这样的距离,她可以闻到他身上好像有桂春茶的味道。方才陆公子吃桂春茶了?嗳,陆公子再不出声,再往前几间铺子,可就是阿娘常去的布店了!  虞香珠都有些替他着急起来。  幸得陆怀熙终于幽幽开口:“其实向虞姑娘请教这些,可能我的问题对于虞姑娘来说,十分简单不过。”  虞香珠松了一口气:“陆公子只管说,只要是关于香料的事情,我能说的,定然会尽量回答陆公子。”若是不能说的,她自然是不会说。咳,她还挺狡猾的。  陆怀熙目光陡然变得清明起来。其实方才他犹有些犹豫,尚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如今与虞姑娘走了几步,却是很快的就将事情给确定下来了。  “虞姑娘可是省得,最近我们陆家,要替县主举办赏花会的事情?”  “听说过几句。”真的就几句,今儿街上的人讨论的。  陆怀熙说:“虞姑娘可喜欢赏花?”  “还好吧。”她是喜欢赏花,但更喜欢那些花木制成香料时的样子。咳,别的姑娘是用花来装扮自己,她则是将花研制成香料,再装扮……好像过程虽然不一样,但用最后却还是殊途同归。  陆怀熙道:“不瞒虞姑娘,此前我不是曾说过陆家正在争夺家主之事?是以这赏花会,亦分由三人分别承办,我便是其中一人。”  虞香珠糊里糊涂的,陆公子一会又问她可是喜欢赏花,一会又说他要承办赏花会,陆公子这是要对离州城里每一个姑娘都做过调查?这法子好似不错……这就好似她调香,也要问过客人的情况,替客人量身定制一般。  她不由得点点头,陆公子是个脚踏实地的。  不知不觉,二人走着走着,竟是离得近了一些。  张春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公子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和一个姑娘走得如此近。  走路的时候,自家公子还时不时的、温柔地看向虞姑娘。  张春斗胆的推测,自家公子似乎对虞姑娘很不一般。  陆怀熙又说:“可能此事一时半会还请教不完,如此,不知虞姑娘明日可得空,我再登门请教?”  咦?说了半日,还没有进入正题?  虞香珠疑惑地看着陆怀熙:“陆公子,你到底要问什么?”明日她也算不得不得闲,就是店里可能有些不方便。  虞姑娘脸若银盘,一双杏眼微微斜着看向他,粉若桃花的脸上,带着小小的疑惑。  她的唇瓣,微微嘟起,红粉红粉的,不省得抹了什么,看上去十分饱满,好像沾了晨露的桃花瓣,又像,又像……  等等!他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陆怀熙十分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我是想问关于花的事情。”  关于花的事情?方才不是问过了吗?  虞香珠止了脚步,指了指前面一间店铺:“陆公子,抱歉,我已经到了。”  前面是一间布店。  陆怀熙好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我明日再登门拜访。虞姑娘,告辞。”他行了礼,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有些慌张地走了。  虞香珠莫名地看着陆怀熙离去的身影,这陆公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罢了,横竖明日来了,她便省得了。  虞香珠走进布店,果然见阿娘和表姑正在里面。  蒋韵看她,不由得问:“香珠,你表哥呢?”  “方才书院来人,将他叫走了,不过表哥说,他晚一些再回来。阿娘,我们去买一只老母鸡炖汤罢,好让表哥回来时喝。”  虞香珠话音才落,就见蒋韵迅速地朝她瞥了一眼。  表姑这是又在怀疑她对表哥有意思了?虞香珠内心坦坦荡荡,一双杏眼也朝表姑回看过去。  表姑被她这么一看,尴尬地笑了笑,望向姚三娘。  “好啊。”姚三娘没有意见。正巧虞家也很久没有吃鸡了。虽说他们家的人对吃也不是很在意,但家中来了客人,总不能让客人跟着他们天天粗茶淡饭的。  布匹已经选得差不多了,表姑倒是抢着会账,但很可惜,她不过是缝了一些香袋,赚的钱远远不够付一匹布的钱。  蒋韵脸上顿时有些讪讪。  姚三娘笑道:“你可是香珠儿的表姑,是我们虞家的客人,这在离州城里,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她说着,麻利地会了账。  蒋韵还是有羞耻之心的:“表嫂,谢谢你,我以后会多做些香囊,将钱还给你的。”  姚三娘笑道:“不用客气,让嘉盛安心读书,才是正事。”  蒋韵顿时明白,表嫂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嘉盛安心读书,以后若是嘉盛高中,定然会回报他们的。  如此想着,蒋韵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姚三娘压根没发觉表妹的转变,而是和女儿商量:“前面石头巷子里施婆婆家中倒是养了好些老母鸡,虽说价钱贵一些,但都是好几年的老母鸡了,我们不妨去施婆婆家中买。”  虞香珠没有意见:“都听阿娘的。”她对香料倒是如数家珍,但对做吃的,是真不熟悉。  三人抱着布匹,又去买了老母鸡,才转回家中。  到底是给儿子炖的鸡,蒋韵也十分踊跃的要帮忙。但见姚三娘拿着刀要杀鸡时,她又脸色苍白的躲进灶房里:“诶呀,太残忍了!表嫂,我可看不得!”  一番闹腾,老母鸡终于顺利进了锅,不多会灶房里已经全是鸡汤的香气。  蒋韵早就不害怕了:“这鸡真香,嘉盛定然爱吃。”  姚三娘用鸡汤做汤底,做了三碗面,味道鲜得没法。  只是这几年的老母鸡都炖烂了,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虞香珠去掌灯的时候,蒋韵嘀咕着:“莫不是又不回来了?”  外面打更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时,守在店里的蒋韵和虞香珠终于听到了敲门声:“表妹,我回来了。”  尽管不高兴儿子一回来喊的便是虞香珠,蒋韵还是笑着给儿子开门:“嘉盛,快快去吃鸡汤。”  虞香珠则察言观色,看到沈嘉盛的脸色如常,应不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8回 客气的陆公子 鸡汤很香,沈嘉盛似乎也很爱吃的样子,连喝了三碗。  蒋韵一直看着儿子,虞香珠正犹豫着该不该给他们母子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时,沈嘉盛多看了她几眼。  目光里,似乎有请求。  好吧,虞香珠就厚着脸皮留下了。  幸好表姑并不在意她的存在,在儿子喝完鸡汤后,她便喜滋滋的拿来尺子,一边给沈嘉盛量尺寸,一边笑道:“以前总盼着你长高,如今猛地长高了,还有些不适应了。”  如今的沈嘉盛,要比蒋韵高两个头。  蒋韵拿着尺子量的时候,要微微踮着脚尖。  长高了的沈嘉盛,显得越发的气宇轩昂。  不到一个月,初初来到虞家时狼狈不堪的少年,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  灯光幽幽,蒋韵往后退了几步,怔怔道:“嘉盛,你,越发的像你……”  后面的话,蒋韵却没再说出来,却是转移了话题:“明儿阿娘便开始给你做衣衫,嘉盛放心,阿娘做得很快的。”  沈嘉盛眼皮微垂:“辛苦阿娘了。”  蒋韵十分慈爱道:“时辰不早了,嘉盛赶紧洗漱,早些歇息罢。对了,香珠,你也赶紧梳洗歇着去,明儿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  表姑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几分锐利。  虞香珠哭笑不得,表姑好像对自己还有防备。  她朝沈嘉盛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从灶房走了出去。  回到爹娘的房间,阿娘正在灯下等她:“你表哥可吃了鸡汤?”  “吃了,吃了三碗呢。”  “洗漱的水给你倒好了。”姚三娘又说。  虞香珠取下包头发的帕子,将发髻解开,如瀑的头发便垂了下来。  姚三娘说:“嘉盛既然回来住,那可不能再住抱厦了,明日我们将那边的厢房收拾出来罢。”  “好。”虞香珠没有意见。  她梳洗完毕,听得外头没有动静,便不再理会,只安心睡去。  一夜无话,虞香珠醒来时,天色微微亮,院子里表姑在说话:“嘉盛,你还不去书院吗?”  “不急。”沈嘉盛说。  空气中传来糯米的香气,阿娘已经在熬糯米了。  虞家开始忙碌的一天。  辰时二刻,刘大木扛着工具来了,沈嘉盛就在门口,彬彬有礼:“刘大叔来了?”  刘大木有些糊涂:“这位是……”  “是我表哥。”虞香珠笑吟吟的介绍,“他在书院读书,放晚课了才回来。”  “哦哦哦哦,原来是书院的学生,怪不得看起来俊秀不凡,与我等粗人不同。”刘大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嘉盛,目光逐渐慈爱,“你家表哥可定亲了?”  虞香珠有些猝不及防:“什么?”  “我已经定亲了。”沈嘉盛彬彬有礼,“时辰不早了,我先去书院上课了。今晚我会早些回来帮忙的。”  “那你快去,快去,路上小心。”刘大木好似沈嘉盛的长辈一般,殷殷叮嘱。  虞香珠:“……”她这表哥,桃花运有些旺盛啊。  沈嘉盛走了,刘大木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家中呀,有两个女儿,正值花信,所以呀,对生得好看的小哥,便忍不住要问别人定没定亲的。”  原来如此。  刘大木又道:“其实我家中还有一个小儿子的,若不是他年纪还小……虞姑娘也是很好的。”  刘大叔可真有意思。虞香珠尴尬地笑:“刘大叔,我去帮我阿娘将东西拿过来。”  她正要跨过门槛,忽而听得有人疑惑地问:“虞姑娘,这是……”  虞香珠抬头,看到陆怀熙和张春正站在门口。  她都忘了,陆怀熙说今日要来的事情。  虞香珠看看有些乱的四周,有些歉然:“抱歉,昨日忘了与你说,我家中有些不便。”  陆怀熙却是长腿一跨,就走进铺子里来:“既如此,那便让张春在此帮忙罢。”  诶?这怎么好意思?虞香珠正要拒绝,陆怀熙又转头看向她:“我不知虞姑娘家中不便,叨扰了虞姑娘,真是抱歉。”  陆怀熙的脸上,全是满满的歉意,和真诚。  算了,反正他也有事要请教她,她便大大方方的接受好了。  “那就麻烦张小哥了。”虞香珠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不麻烦,不麻烦。”张春连声道。自家主子的命令,他还能不从?  陆怀熙跟着虞香珠走到原来的铺子里,正巧姚三娘从里面出来,忽然见女儿后面跟着一位年轻男子,还以为是客人,正要打招呼,却见陆怀熙朝她行礼:“晚辈陆怀熙,见过伯母。”  姚三娘唬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女儿:“这位陆公子是……”  虞香珠笑道:“这位陆公子不过是来请教女儿一些问题而已。哦,阿娘莫要担心,他带来的人正在帮刘大叔的忙。”  “诶,这怎么好意思呢?”姚三娘很是不安。这位陆公子……诶,他姓陆?那岂不是那陆家?陆家的人竟然会来她家向女儿请教?  姚三娘一脸的疑问。  再细看这陆公子,生得倒是挺俊朗的,言语之间亦是温和有礼,毫无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  原来陆家人,还挺好的嘛。  姚三娘当即道:“我去买些点心回来。”她说着已经外头走去。  “伯母,伯母,不用了!”陆怀熙连声喊着,没想到虞姑娘的阿娘这般热情。说起点心……陆怀熙才猛然想起来时买的礼物还在张春手里呢。诶,张春这个憨货,方才怎么不提醒他将礼物接过来?  陆怀熙也赶紧冲出去。  虞香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就,她们虞家香料铺子,从来还没有如此热闹过呢。  陆怀熙将礼物拎过来时,蒋韵也听得动静走了出来:“香珠,怎么了这般吵闹……”  蒋韵今儿自然是不缝香袋了,早早的就起来裁剪布料,给儿子沈嘉盛做衣衫。  蒋韵的话还在嘴中,便看到从陆怀熙拎着几盒礼物,正跨过门槛走进来。  蒋韵闭了嘴,心道,这俊朗的公子,是来向香珠提亲的?可没瞧见媒人的影子呀。表嫂呢,上哪里去了?这无媒苟合,可不行啊。  陆怀熙进得门来,又瞧见铺子里多一个妇人。  陆怀熙是很有礼貌的,看向虞香珠:“虞姑娘,这位是……”  “是我表姑。”虞香珠简洁地介绍完,看着陆怀熙手中拎的礼物,哭笑不得,“陆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的。”  陆怀熙朝蒋韵行礼,才朝虞香珠道:“若虞姑娘不收下,我倒是不好意思请教虞姑娘了。”  原来是来向香珠请教的。蒋韵不由得有些失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9回 对坐 见陆怀熙如此客气,虞香珠也不忸怩,将他手上的礼物接过:“陆公子请作罢,我去拿桂春茶。”  说起来,虽然这桂春茶的材料是陆怀熙所提供,是虞香珠所窖,但二人还不曾坐下来一道好好的品尝过这桂春茶呢。  陆怀熙唇角含笑:“好。”  他却是不知道虞香珠有个习惯,她与不大熟的人聊天时,手上得有事情忙着,否则她很不习惯。  蒋韵虽来离州城的时日不长,但也省得陆公子的姓氏是离州城大族陆姓。  见陆怀熙对虞香珠彬彬有礼,心道她这表外甥女本事倒是不小,虽说不省得这陆公子家底如何,但容貌还挺俊朗。上回来提亲的高家公子哥,生得不错。她这外甥女,倒是艳福不浅。  正想着,忽然见虞香珠转向她:“表姑不是还要替表哥赶制衣衫吗?”  她不由讪讪:“我这不是听着外面热闹,才出来看看嘛。陆公子,不必客气,请坐,请坐。”  陆怀熙自是又朝她一揖:“多谢表姑。”  表姑总算进去了,虞香珠松了一口气,正炙茶的时候,姚三娘将茶点买回了。  “是祝清家里的。她今日说得闲,做了不少桂花糕、绿豆糕和芋头糕。”姚三娘说着,将用细细的竹篾编成的阔口篮子放在陆怀熙面前,“陆公子请用。”  陆怀熙又赶紧站起来:“晚辈谢过伯母。”  姚三娘笑了,看向陆怀熙的目光是越发慈爱:“以前就听说陆家的规矩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虞香珠:“……”明明此前,阿娘还十分唾弃陆家不让妇人出门子的规矩呢。这怎么见了陆怀熙,就半点都不提了?  听得姚三娘夸赞,陆怀熙又赶紧道:“伯母谬赞。”  “你们坐,你们坐。”姚三娘笑眯眯道,“说起来还得感谢陆公子的人帮忙,我才有空忙别的事情。”  虞香珠想起来,今日阿娘要将隔壁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表哥沈嘉盛。  陆怀熙的确帮了大忙。  陆怀熙自然又忙道:“不必客气,横竖张春有一把子力气。”  很少干这些粗重活的张春:“……”  阿娘总算走了,虞香珠总算进入了正题:“不知陆公子要请教什么事?”他虽说了是关于赏花会的事情,可她不养花,对莳弄花木是一窍不通。  陆怀熙神情变得有些肃然起来:“其实我是想向虞姑娘请教,适合在我们离州城境内种植的花木,以及它们的功效,可是都能做成香料。”  原来是要请教这些。  陆公子不好好的办赏花会,却问她这些,莫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桂春茶的茶饼被炙烤着,散发出好闻的味道。这是窖了五日的桂春茶,桂花和春茶的味道交融得越发的好。  陆怀熙禁不住道:“虞姑娘真是奇思妙想。”  “也算不得。”虞香珠翻着茶饼,笑道,“书中早就记载,桂花、梅花等茶一起冲泡,桂花、梅花便在茶汤中盛开,既赏心悦目,又能增添花香。”  陆怀熙没吃过这样的茶。在他的印象中,陆家的茶汤都是很淡的。是以他才不遗余力的在莲花峰下种茶。  虞香珠继续道:“离州城境内都能种植什么样的花木,这我还真没有了解过。像品相好一点的香料,我们都是从大商行拿货的。”  陆怀熙顿时有些失望。  也怪他,应该先在离州城境内调查过,再来问虞姑娘的。  虞香珠见他失望,心中不忍,又道:“不过,据我所知,咱们离州城里,却是能种梅花、杏花、桃花、蔷薇、兰、桂等花木。这些花,都是可以制成香料的。至于其他的丁香、藿香、茴香等许多香料,我还不曾在离州城里见过。”  陆怀熙若有所思。  虞香珠又道:“若是离州城里有售这些香料,对我们香料铺子来说,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在本地种植、炮制,价钱应是能低上许多。还有蜜蜡,离州城里甚少有售。”  茶饼已经烤好了,虞香珠将茶饼放进碾罗中细细碾着。  烤过的茶饼顿时发出细碎的声音。  刘大木和张春在做活,二人为了躲避灰尘,缩在角落里点茶。  虞香珠碾茶的时候,没有再说话,而陆怀熙也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看着虞香珠不断地重复着碾茶的动作。  姚三娘和蒋韵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二人悄悄的走出门去,从新凿开的门洞偷偷看过去,虞香珠和陆怀熙还在无言对坐。  姚三娘见到张春,又谢了张春几句,最后进得后宅时,蒋韵道:“表嫂,方才看这陆公子,与香珠倒是相配。”  姚三娘却摇摇头:“这陆家啊,可不行。”  “为何不行?”蒋韵瞪大了眼睛,“这陆家不是离州大族吗?虽不知这陆公子在陆家是什么身份,但看他的言谈举止,应不是一般人。”  姚三娘推开东厢房的门,打开支摘窗,一边道:“这陆家啊,虽是离州大族,但规矩甚严。听说呀,但凡是嫁入陆家的妇人,是不能出门子的。我就得香珠儿一个孩子,我怎么舍得她嫁到陆家去?更何况呀,我们香珠儿是要招赘婿的。这么多年,我还不曾听说过陆家有到别人家上门做赘婿的先例。”  “竟有这种事情?”蒋韵虽很想虞香珠嫁出去,但也不至于让虞香珠嫁到有如此变态规矩的地方。  姚三娘点头,先用抹布将屋中的家具都擦拭了一遍:“可不是。我听说啊,不光是我们家,连别的人家都不大愿意将女儿嫁到陆家去了呢。”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蒋韵想起陆公子的翩翩模样,摇摇头。  “不过陆家到底是大族,还能娶不到媳妇不成?这不前些日子,不是有县主那等身份的人到陆家了嘛。说不定离州城里有姑娘的人家,又起了将自家姑娘嫁到陆家的心思呢。”姚三娘说。  姚三娘和蒋韵的闲话,自然没有传到陆怀熙耳中。  已经到了击打茶沫的步骤,陆怀熙仍旧不发一语,只怔怔看着虞香珠用茶筅击打着茶沫。  她的动作很柔和,但又带着某种坚定和刚强。  空气中漂浮着桂春茶的香气。  连做活的刘大木都禁不住赞叹道:“这茶好香!”  虞香珠用余光瞄了陆怀熙一眼。后者仍怔怔坐着。  茶好了,虞香珠将茶盏递给陆怀熙:“陆公子请。”  陆怀熙双手接过茶盏,默默地嗅着桂春茶的香气须臾,才将茶盏送到嘴边,慢慢品尝着。  似乎虞姑娘点的桂春茶,味道最好。  他吃完茶,霍然起身:“多谢虞姑娘指教,我先去办事。张春就留在这里,虞姑娘只管差遣他,莫要客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0回 痒死香 没等虞香珠反应过来,陆怀熙长腿一跨,人便走了。  张春从门洞探头过来,讪讪道:“虞姑娘,你可不要赶我走。”  虞香珠笑道:“张小哥只管在这里安心做活罢。”其实她原本想着今天也要请一个小工的,好让阿娘也松快一些。既然陆公子将自己的人留在这里,那便正好。像张春这种话不多,干活卖力,还靠谱的小工往哪里找?  陆公子倒是挺客气的,不过是问了一个不大重要的问题,不但送来礼物,还将自己的人留店里帮着做活。虞香珠暗暗想,若是以后陆公子再来请教,她定然知无不言。  姚三娘回来拿东西,看到陆公子不见了,她买的糕点一点没动,不由得道:“香珠儿,这陆公子莫不是嫌弃咱们的糕点?”  虞香珠笑道:“陆公子不是那等的人。”  姚三娘奇异地看了一眼女儿,女儿对陆公子竟这般了解?  不过她觉得女儿与陆公子应该没有可能,便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将糕点拿去给刘大木和张春吃。  眨眼已是响午,姚三娘和蒋韵将东厢房早就打扫好了,蒋韵又赶紧回去给儿子缝制衣衫。姚三娘则给刘大木和张春做汤面。  这汤面的汤底,是用豚骨和昨晚的鸡熬的,还切了好些卤肉在里面,还窝了两个鸡蛋,撒上葱花芫茜,再加上姚三娘将面揉得筋道,这一碗面吃下去,真是香得没法。  刘大木还好,张春却差点吃得热泪盈眶了。要是自家公子也能光明正大地吃这样的一碗面就好了!  虞姑娘家真好!他愿意在虞姑娘家里做活!  虞香珠没吃汤面,她只吃了几块点心,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告诉阿娘一声,戴了幂篱,预备到迎安书坊去取桂春茶的标识。  日头炎炎,虞香珠刚走过两条街,一阵风拂来,她似乎又闻到了此前那股陈年豆豉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手中暗暗抓了一把香料。  这时候街上行人不多,虞香珠故意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往四周望了望,周围的路人似乎都很正常,没有人看向她。  那股味道似乎也消失了。  或者是自己想太多了?离州城里或者有好些人家长年累月的做豆豉卖也不一定。  她如此想着,继续前行。  却是才转入迎安书坊的街道上,那股难闻的味道直冲她的鼻子!紧接着似是什么的东西抵着她的腰:“虞姑娘挺警惕的,让我差点没机会下手。”  那人故意捏着嗓子说话。  虞香珠发誓,她从来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还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这人为何总和她过不去呢?  她叹了一声:“这位仁兄,你是为财还是为命?”  那人道:“少和我套近乎,今日陆怀熙到你铺子里,是有什么事?”  这人……认识陆怀熙?  那很明显了。这人定然是陆怀熙在陆家的对手派来的了。虞香珠想起上回陆怀熙给她写的信,说过他的堂弟欲对她不利的事情。  这陆家人挺会防患于未然的,陆怀熙不过多来了几回她家的铺子,就觉得她和陆怀熙勾搭上了?呃,不对,这勾搭二字不能用在她身上。  “自然是因为举办赏花会的事情啊。”虞香珠道,“既然你们认为我与他关系匪浅,他来我家,还能是为了别的事情?我可是他的谋士啊。每一次的问询,都要给不少钱呢。”  “虞姑娘一张嘴,还挺厉害。”那人却又是不信了,“说,那陆怀熙到你铺子里去,到底是有什么事?”  “你这人,可真是有意思。”虞香珠十分的不耐,“不都告诉你了,他来寻我,是为着举办赏花会的事情。我这实话实说,你还反倒不相信了。哦,你那主子,不也是陆家的吗,应该比我更清楚陆怀熙吧。”  “臭女人,少来套话。”那人将抵在虞香珠腰间的东西又用力压了压。  虞香珠不熟悉武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她敢确定,那东西应该不是利器。  “你若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可要走了。”虞香珠不耐烦地说,“你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是很忙的。”  那人呵了一声:“说,陆怀熙到底和你说了……”  后面的话还在嘴里,虞香珠猛地一转身,将手上的香料往那人脸上一甩!  然而,她转身的一瞬,看到那人竟也戴着幂篱!  她准备的香料,隔着幂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让那人发出嗤笑:“虞姑娘,可是失算……”  虞香珠看清楚了,他的手上,拿着一根不长的木棍。若是他戴着幂篱,很容易将木棍藏好。怪不得这厮敢大摇大摆的在街上作案。  他话音未落,便见虞香珠伸手,像是要掀开他的幂篱。  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你!”  “你”字犹在唇齿间,虞香珠却是虚晃一枪,抢过他手上的木棍,毫不犹豫,狠狠地打向他的脑袋。  歹人自然又是一躲,人虽躲过了虞香珠的袭击,幂篱却被虞香珠打歪了,露出了大半张脸。  歹人正想捂脸,忽地又见虞香珠撒出了一把什么黑乎乎的玩意!  这回没有幂篱,他被那黑乎乎的玩意糊了一脸,禁不住被那呛人的气味给呛得咳了起来。  “你撒了什么东西!”歹人疑心虞香珠给他下毒,禁不住气急败坏的吼道。  这一声吼,没捏住嗓子,声音像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一样,又粗又厚。  “当然是毒药了!”虞香珠冷冷道,“而且这毒药是我自己研制的,只有我才有解药!”  “你有那等本事……”那人正说着,忽地觉得浑身又痛又痒起来。他禁不住用手去抓,却是越抓越痒越痛。  虞香珠拍手道:“此毒呢,名为痒死香,若没有我的解药,十日内定然全身溃烂、痛苦至死。你若是老实交待是何人指使的你,我便会给你解药,并且承诺决不报官。”  “呸。”那人狠狠的呸了一声,一边抓着发痒的地方,一边将幂篱戴好,“少在那里吓唬人!”  虞香珠挑眉:“你既然知晓我是做香料的,自然也省得我的厉害。是不是吓唬你,过几日便知晓。”  那人一边抓着痒,像是狠狠地盯了虞香珠一眼后,猛然蹿入另一条巷子不见了。  虞香珠又站了须臾,摇摇头,握着那根木棍正要转身往迎安书坊去,却见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挺眼熟的人。  虞香珠走了几步,闻得他身上浓浓的墨香,才想起这人就是陆迎安。  方才那一幕,陆迎安都看到了?应该不会,他若是看到,应该出手相助才对啊。  再往前几步,虞香珠听得陆迎安道:“虞姑娘,你方才撒的,果真是毒药?那可不行,按大周律法,若是你毒死了他,你可是要偿命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1回 双剑合璧 也就是说,方才她和歹人搏斗的一幕,陆迎安通通都看在眼里?然后他还见死不救?  虞香珠不由得有些恼怒,冷然道:“陆店家可真是有意思,眼看一个弱女子受到生命的威胁,竟是视而不见。”  陆迎安闻言也不恼:“我身子薄弱,便是冲过去,也无能为力。更何况虞姑娘英勇,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机智,便能脱身。若是我冲过去,贸然行事,说不定还会乱了虞姑娘的思绪。再者,若是我真救了虞姑娘,那虞姑娘岂不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若是我以后凭借着这人情要挟虞姑娘做些不该做的事情,那又该如何?”  就凭着他这三寸不烂之舌,那贼人都该给他绕晕了!  罢罢罢,他说得也有道理。若是他突然冲过来,她说不定还要顾及他呢。  虞香珠的心情本来已经平复下来,又听得陆迎安道:“虞姑娘,你方才说的痒死香,可真的会死人?那我不如劝虞姑娘,还是早早到官府去投案自首……”  虞香珠睨着他:“我偏不,你还能到官府去举报我不成?”明明都是姓陆,那位陆公子翩翩有礼,处处为人着想,这人怎地透着一股邪气?  “这陆某倒不会。”陆迎安说,“毕竟虞姑娘是我们书坊的客户,我们开门迎客,还是要以挣钱为目的的。”  “那陆店家就没想过,我身上可是带着钱的,若是被那贼人劫了去,可就没有余钱给陆店家了。”  陆迎安微微一笑:“可虞姑娘最后赢了不是?”  虞香珠懒得和他再辩解,只想拿了标识回家去。家里还一堆活儿呢。  “那还请陆店家将标识拿与我,我还有事赶回家呢。”  陆迎安便转身,双手背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我已尽了劝善的义务,若是虞姑娘不听,到时候成了冤魂,可别怪罪于我!”  虞香珠:“……”  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忍!  当陆迎安将印刷好的标识拿出来时,虞香珠想,陆迎安嘴巴虽然不饶人,但还是很有才华的。  比如她并没有要求刻什么东西在标识上,但陆迎安却刻了桂花树与茶树的底纹,底纹并不喧宾夺主,反而有几分意境。  看在他标识做得不错的份上,虞香珠对他和颜悦色几分:“陆店家的确有才。”  “当然。若是没有几分本事,怎开得了这迎安书坊。”陆迎安脸皮极厚。  虞香珠呵呵笑了一声,结清余款,拿了东西要走。  陆迎安孜孜不倦:“虞姑娘记得去投案自首啊。”  虞香珠站停脚步,冷然地看了陆迎安一眼:“陆公子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些毒药。”  陆迎安当即闭嘴,看着虞香珠戴好幂篱,昂头挺胸的走出去。  外头烈日炎炎,姑娘走得飞快,轻薄的裙摆亦飞快地摇曳着。  良久,陆迎安轻声道:“原来这离州城里,也并非全是无趣之人。”  话音方落,陆山学的脑袋嗖的露出来:“迎安,你可是对方才那姑娘动了心?祖父养了你这么大,还没见过你对一个客人说过这般多的话。若是你真看上了人家,嘴巴可别这么毒,小心将人家姑娘给吓跑了。”  陆迎安没有应他。  孙子不说话,陆山学仍旧喋喋不休:“若是喜欢人家,就去提亲。我瞧着那姑娘,脑瓜子灵活,嘴巴也不饶人,配你倒是绰绰有余。”  陆迎安睨了他一眼:“祖父若是看人这般准,当初就不会轻信谗言,落到如今的地步。”  陆山学吃了一惊:“你,你是怎么知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还有,祖父如今不好吗?”  陆迎安挑眉:“祖父明明学富五车,才华不输于盛院长,可盛院长如今领着大周的俸禄,桃李满天下,而祖父却只能窝在这书坊里吃闷酒。”  陆山学讪讪地将脑袋缩回去,嘴里嘟囔着:“你这张嘴巴啊,就是太厉害了。”  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跟着被驱逐出族的落魄祖父,嘴巴不厉害点,岂不是叫人欺负了去?  若是再娶个嘴巴也厉害的妻子……那便是,双剑合璧?  陆山学又将脑袋伸出来:“迎安,你阿爹将酒给喝没了!要不,你再给钱祖父去买上一些?”  死了二十几的人还能将供奉的酒给喝没了?陆迎安好气又好笑,但懒得揭穿祖父的谎言。罢罢罢,今日既是爹娘的忌日,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容易,就让他吃上一场畅快的酒罢。  ……  回去的路上,虞香珠倒是没再遇到什么散发着陈年豆豉气味的歹人。  天气炎热,离州城里卖果脯的铺子开始售卖冰镇酸梅汤了,虞香珠买了八份,摊贩将酸梅汤舀在竹筒里,她便晃晃悠悠的拎着酸梅汤家去。  张春接过冰镇酸梅汤,又是一阵感动。  在虞家干活待遇也太好了!这响午吃的汤面尤然还唇齿留香,眨眼又能喝上冰镇酸梅汤了!  在陆家,三太太素来大方,他们倒也不是吃不上这些东西,就是得偷偷摸摸的吃。总是偷着吃,哪有像现在这般痛快?若是可能,他想时不时的留在虞家干活。  一股内疚忽然油然而生,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他可是熙公子的下人,是自小就跟在熙公子身边的,怎地可以因为一碗面和一份酸梅汤就背叛了熙公子呢?  虞香珠压根没想到张春心中的想法,她回来的时候想了又想,终还是决定要将此事告诉陆公子。  此时可是因他而起,她可以替他追踪敌人,但他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至少,他不在,他带来的张小哥可以办事。  只是,这张小哥不省得机不机灵。  眼看天色已晚,刘大木预备要收工了。  姚三娘见张春在,便要留二人在家用过晚饭再家去。  刘大木却笑道:“谢谢太太的好意,不过我家中儿女还等着我回去一道用饭呢。”  张春则有些尴尬,这么晚了,熙公子也没来领他,这是要让他住在虞家吗?虽然住在虞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还能吃上更好的东西呢。  刘大木收拾好东西走了,张春心中不舍,也只得跟着告辞,虞香珠却叫住他:“张小哥,你且留下。”  这是要让他留下来用饭?张春正喜滋滋的,想先拒绝一番,虞香珠却朝他使眼色:“张小哥,借一步说话。”  虞香珠给陆怀熙写了一封信,将遇到那歹人的事情都仔细描述了。  张春接过信,有些怔愣:“就只是给熙公子传信?”  虞香珠又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他:“张小哥在这里帮忙,我们自然是要给工钱的。”  啊?他不是这个意思啊?张春连连摆手拒绝:“虞姑娘,不必了,不必了。”若他收了虞姑娘的钱,熙公子定然会不高兴的!  虞香珠笑道:“熙公子是熙公子,我们是我们,张小哥千万不要拒绝,若是这样,我们下次可万万不敢再请张小哥帮忙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2回 奇女子 蒋韵从内宅出来,刚好看到虞香珠给张春塞荷包,心中不由道,她这表外甥女,私房钱倒是挺多。  不过她的心思没在这上面,而是焦急地等着自己儿子回来。  若是儿子再不回来,昨晚炖的那只老母鸡可就没有了。今日她表嫂可大方,将炖得极烂的老母鸡给撕成小块,大部分都给了那刘工匠和张小哥吃。因为钱不是她出的,是以她也没好意思阻拦,只盼着儿子快快回来,多吃一些鸡肉。  既然虞姑娘已经交待完,张春只得将信和荷包都揣好,与虞香珠告别。  张春一走,铺子里顿时又变得寂静起来。  夜色涌了进来,虞香珠去掌灯,沈嘉盛还没回来。  蒋韵有些着急地和虞香珠说:“你表哥怎地还没回来呢,可是忘了回来的事情?”  “表哥向来重诺,怎会忘记呢?表姑不如先继续缝着衣衫。”表姑一直在虞香珠面前转,虞香珠也觉得头晕。  往日这样的借口都好用,不过这次表姑大约担心表哥,不管用了。  “要不,香珠你陪我一起去找你表哥吧?”蒋韵说。  虞香珠不动弹:“表哥会回来的。”  话音方落,门口便响起沈嘉盛的声音:“阿娘,表妹。”  蒋韵十分欣喜,却又不敢扑向儿子,只道:“嘉盛,快回去吃面,锅里还有不少鸡肉,你都吃了,这天气这般热,免得馊了。”  沈嘉盛也像是饿了,跟着蒋韵一道进去了。  虞香珠将门关上,又多点了一盏灯笼,预备待会让表哥带到那边去。  那边的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沈嘉盛今晚就可以睡,不必挤那间小小的抱厦。  那边,那边,总是叫那边也不好,那边在东,以后就叫东院,这边便叫西院。虞香珠对于起名,也是很随便的。  后宅里动静不大,虞香珠静静听了一会,将标识从抽屉里取出来,摊在灯下看了看,揽过一只装着桂春茶的茶罐,再用竹篾挑了些熟糯米,细细地糊在标识的四周,再糊到茶罐上去。  还别说,糊了标识的茶罐,忽然就多了辨识度和几分底蕴。  虞香珠糊到第十个茶罐的时候,沈嘉盛和蒋韵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沈嘉盛说:“阿娘,让表妹带我过去便好。”  蒋韵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地糊标识的虞香珠,不情不愿的道:“好吧。”  虞香珠举起一只糊好的茶罐给沈嘉盛看:“表哥,有了这标识,桂春茶好像就能卖到一缗钱一斤似的。”  沈嘉盛走过去,笑道:“那表妹打算卖一缗钱一斤吗?”  虞香珠笑道:“我可不是奸商。对了,表哥,明日你拿几罐茶到书院罢,权当是我给你和院长的谢礼。”  沈嘉盛没推辞:“好。”  时辰不早了,虞香珠提了两盏灯笼,与沈嘉盛一道走到东院去。  灯笼的光影朦胧,将一双少男少女的身影映得十分相配。  蒋韵在后面看着,眼睛不由得酸涩起来。  儿大不由娘,更何况她的儿子,从来就不曾听过她的话。  也罢,香珠虽是商户女,但卖的是香料,也不算什么下等的东西。若嘉盛果真喜欢香珠,香珠也算能干,将来也能撑起沈家。不过从明日开始,香珠就得多练习一些世家大族的规矩了,免得将来嘉盛入仕之后,香珠什么都不懂,丢人现眼。  蒋韵的想法,虞香珠和沈嘉盛全然不知。  她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东院和西院一样的格局,她熟门熟路地推开东厢房的门,放好灯笼,再吹燃火折子,将油灯点上。  收拾得焕然一新的房间展现在沈嘉盛面前。  屋子的家具虽然旧了,但擦拭得干干净净。架子床的帐幔上,挂着好几个香囊。支摘窗前一张用檀木做的长案桌却与屋中的家具有些不同。案桌上面,甚至还摆着擦得干干净净的笔架和砚台。  虞香珠抚着长案桌,转头对沈嘉盛说:“这张案桌,是我外祖父用过的。”  沈嘉盛脸上浮起肃然,给虞香珠行礼:“表妹一家的大恩,嘉盛没齿难忘。”  “倒也不用你回报什么。”虞香珠说,“只希望你以后若是做了官,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老百姓便可。”  听得虞香珠这话,沈嘉盛心中却是闪过一丝羞愧。其实他发奋读书,不过是因为想复仇。沈家起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还是应了下来:“好。”  “那表哥早些歇息罢。”虞香珠取下灯笼,朝沈嘉盛宛然一笑,提着灯笼缓缓离去。  微风拂来,表妹身上的香气也吹进屋中。沈嘉盛闭上眼睛,再睁眼时,那盏灯笼已经消失了。  表妹……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奇女子吧……  沈嘉盛默默地想。  虞香珠回到西院,姚三娘说:“香珠儿,你好几日没用篦子梳头发了,我给你梳梳吧。”  虽说女儿常用特制的头油来抹头发,头发没有虱子什么的,但也得用篦子梳一梳泥垢和尘土。  虞香珠乖乖的在廊下,让阿娘给她梳头发。  如今的大周,不管是平头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洗头都极为不方便,都得时不时的用篦子梳去头发的泥垢以及虱子。  表姑蒋韵仍旧在廊下缝制衣衫,听得动静,便多看了虞香珠几眼。  姚三娘到底年纪大了,眼睛看不大清,是以多点了好几盏灯,将小小的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虞香珠散着一头如瀑青丝,微微垂头坐在小杌子上。  夜光中,只见少女肌肤莹白,脸若银盘,青丝如瀑,虽算不得绝色,却也是生得很不错的。  蒋韵这时候才承认她这个表外甥女,的确生得好。  若是将来作自己的儿媳,倒也过得去。  再说她的外祖虞家,以前没有破败的时候,也算得上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人家。  若这般算起来,香珠的身份,也就不算低。  “诶呀!”蒋韵想事情出了神,竟是一针戳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被戳的那处顿时冒出血珠来。  姚三娘赶紧走过去:“表妹,你没事罢?”  “我没事。”蒋韵将手指含在嘴中,有些讪讪,“不小心戳到而已。表嫂不必担心。”  话音才落,外面忽然响起有人叫门的声音:“店家可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3回 内疚 都快二更天了,竟还有人叩店门?  莫不是贼人什么的?  姚三娘一下子警惕起来。这离州城里,可不是没有发生过入室抢劫的事情。就在香珠儿出生没多久,离州城里便发生过一起穷凶极恶的入室抢劫的案子,那家人也是惨,死了十几口,凶手尽管被擒了,但死去的人却是不能再活过来。  蒋韵也有些惊惶:“我去叫嘉盛不要开门。”说罢便起身,才走了一步,却是往前扑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姚三娘赶紧去扶她:“表妹别急。”  “店家可在?”外面的人还在叩门。  虞香珠取了一根簪子,将自己的头发绾起来:“阿娘,这声音听着像是陆公子的,我去开门。”  好像还真是陆公子的声音。但这么晚了,陆公子还来店里作甚?  蒋韵抱怨道:“那陆公子看着是个知礼的,怎地还干这不靠谱的事。”  姚三哪能让女儿自己去开门:“要不,和陆公子说,让他明儿再来。”  “好。”虞香珠答应着阿娘。  陆公子冀夜前来,到底是要作甚?等等,他莫不是方才接到她给他写的信,觉得她身处险境,这才匆匆过来?  可她信上明明说了,她安然无恙,反倒是那歹人被她撒了她特制的香料,痒痛不能自制啊。  倘若是如此,那阿娘便不能跟着她一道出去。  虞香珠安抚着阿娘:“阿娘,没事,陆公子今日不是来向我请教问题,想来他是有了答案,这才欣喜若狂,顾不得时辰来寻我。”  姚三娘蹙眉:“这样的行为到底是不妥。”她女儿虽是商贾,可到底是没嫁的在室女,若是传出去,会叫人说闲话的。  越想却是越要跟着女儿一道出去的:“阿娘要和你一道去的。”  万一女儿没忍住,给那陆公子开了门呢。  这养女儿啊,就是操心。  既怕女儿没有意中人,又怕女儿做些惊世骇俗的行为。倘若是别家的公子哥,倒没什么。但陆公子,还是算了。女儿注定和陆公子是没有结果的。  罢罢罢,那就一起去罢。  虞香珠无可奈何和阿娘一道往外头走,心中暗暗希望陆公子千万别将她遇到歹人的事情给说出来。  其实陆怀熙叩门的声音不大,只是这夜深人静,放大了所有的动静。  “店家可在?”陆怀熙又问了一句。  他没叫虞姑娘,叫的是店家。  若是外人听了,也不会误会。  但为了以防万一,姚三娘偷偷的和女儿说:“要不,叫你表哥起来罢。”  嘉盛这孩子去了几日学堂,忽然就会替人考虑起来,姚三娘还是有几分欣慰的。  话音才落,一盏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从新凿开的门洞飘出来:“表舅母,表妹。”  是沈嘉盛。  虞香珠暗暗的叹了口气,好了,这下动静越闹越大了。  嘉盛来了,姚三娘顿时松了口气。  她松了口气,虞香珠一颗心可是浮着,她连忙道:“阿娘,您别说话,我来问。外面可是陆公子?这般晚了,可是来买安神香?”  外面叩门的声音顿时止住,外面的陆怀熙听得虞香珠这番话,有微微的怔愣。  虞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很晚才回来,刚回来,张春便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虞姑娘给他的。  张春又掏出一个荷包,说是虞姑娘给他的工钱。  他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眉头却是紧紧的蹙起来,连忙看向喜滋滋的张春:“虞姑娘可无碍?”  虞姑娘给的钱还挺多,沉甸甸一串,怕是有两百文。张春听得自家公子这般问,差点没反应过来:“虞姑娘?虞姑娘挺好的呀。她不仅给我工钱,还买了冰镇酸梅汤给我们吃呢。”  听张春这般说,陆怀熙更担忧了,这张春,怎么就顾着吃。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虞姑娘有没有事。”  张春一脸的莫名:“可是熙公子,虞姑娘看起来真的挺好的呀。更何况,这般晚了,虞姑娘家应是打烊了……”  陆怀熙语气坚定:“你不去,便留在陆家。”  那可怎么行?今日虽然在虞家干得挺愉快的,但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时时惦念着公子啊!  眼看公子已经走远,张春忙跟上去。  二人一路疾行,竟是比平时快许多到了虞家香料铺子。  其实陆怀熙觉得自己想得还是挺周到的,叩门的时候问的是“店家可在”。  但现在听得虞香珠这般一问,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鲁莽了。虞姑娘让张春给他带的信里,明明白白的强调着她安然无恙,便是不想让家人知晓她曾遇险的事情啊!  真是该死。  陆怀熙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理了理思绪才道:“店家,我便是来买安神香的。这几日天气炎热,竟是有些睡不着。”  最近白日是有些热,但晚上还是挺凉快的呀,还不到热得睡不着的时候呢!  姚三娘尽管有些不解,但总算没怀疑陆怀熙冀夜前来,是有别的目的了。  虞香珠看了一眼阿娘,又看看表哥:“外面是陆公子,我给他开门,取安神香给他,应该无碍。”  外面陆怀熙却道:“原来店家已经睡下了,倒是我鲁莽了。不如这样,明日我再来罢。店家,告辞。”  陆怀熙竟好像是真的走了。虞香珠听得张春说:“诶,公子,您等等小的呀。”  姚三娘有些莫名:“这陆公子,还挺奇怪的呀。”  但不管怎么说,陆公子走了,麻烦也就解决了。  虞香珠一转身,看到表姑正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  表姑这是要兴师问罪?虞香珠挑眉,正想着如何应对,却见表姑什么都没说,又默默地转头回去了。  陆怀熙脚步飞快,张春差点就跟不上。  “公子,你等等我。”张春气喘吁吁。  陆怀熙还真站停脚步,待张春追到他面前,却是道:“张春,从明日开始,你便到虞姑娘家来,保护虞姑娘。”  啊?张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凉风习习,陆怀熙一字一顿道:“若是没将虞姑娘保护好,你也不用回陆家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4回 从泥沼里挣扎出来 小朱氏的身子已经将养了好些日子,这两日才堪堪好转。吃了汤药,她沉沉睡去,不似往日那般总是觉得腹痛难忍,总是想要如厕。  眼看夜已深了,她的大女儿陆灵将油灯的灯芯拨了拨,而后合衣在窄小的床脚窝着。  连续照料了阿娘几晚,她眼皮下已经有了极重的黑影。  白日虽有弟弟妹妹们照料,但他们年纪小,夜里睡得沉,根本就照顾不到阿娘。  陆怀意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大妹陆灵像小鸡啄米般的点着脑袋。  大妹比他小四岁,早就及笄了,但个头却矮他很多,生得瘦瘦小小的。大约是因为生得太瘦小,大妹的亲事如今还没有定下来。  “阿灵,阿灵。”陆怀意叫着大妹的名字。  陆灵猛然睁开眼睛,眼珠里全是血丝,茫然地看着自家大哥。  “我来照顾阿娘,你去睡吧。”陆怀意说。  陆灵却哑声道:“哥哥不是要忙赏花会的事情吗?晚上睡不好,白日怎能做好事?哥哥快去歇下,阿娘这两日吃了汤药,已经好很多了,晚上用不着多照料。”  陆怀意心中一阵感动。他的弟弟妹妹真的很懂事,也十分的努力,平时都不给他拖后腿。  “好。若阿娘有事,阿灵不要强撑才是。”陆怀意说。  陆灵点头,敬仰地看着陆怀意:“哥哥,这次的赏花会,哥哥一定要赢呀。”  阿娘没有嫁妆,虽说在陆家也有吃有穿,并不会真正的饿肚子,但若是想活得滋润一点,便只能靠哥哥努力奋斗了。  陆怀意微微扬唇:“好,哥哥一定会赢的。然后给阿灵赚嫁妆,再给阿灵寻一门好亲事。”  陆灵惨淡的脸色终于浮起一丝羞赫:“哥哥,我不嫁,我要陪着阿娘和你们。”  “傻丫头,怎么能不嫁呢?”陆怀意柔声笑道,“以后阿灵寻得了好夫君,过得好哥哥才放心。”  说起嫁人,陆灵想起陆山旺伯公说的,竞选家主的人,三月内必须要定亲的事情来。  她担忧地看向哥哥:“哥哥,你的亲事该如何办?”  陆怀意笑道:“阿灵是不是觉得哥哥很厉害?”  陆灵点头:“哥哥当然厉害。”  “那不就行了。”陆怀意说,“既然哥哥这么厉害,那亲事自然也不成问题。阿灵放心,哥哥定然能给你们娶一位温柔贤淑的嫂嫂回来。”  哥哥说能,那就是能。  陆灵欢喜地点头:“好,那阿灵便等着。”  “好了,不说这些了,阿灵睡吧。”陆怀意柔声道。  陆灵是真的累了,陆怀意刚说完,她闭上眼睛,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大妹真的很懂事,自从她能帮忙干活,便卯了劲儿的去做。  陆怀意常常想,他们四房人的命,就这般苦吗?  他是坚决不信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一定会赢的。  从阿娘的房中出来,陆怀意正要从狭隘的通道走回自己的房中,外面一盏灯笼灯光昏黄,照着一双厚底的黑色鞋子。  那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浮在灯笼后面,声音很冷:“陆怀意,借一步说话。”  天上月色全无,陆怀意回头看了看背后低矮的房子,往前走了几步:“怀熙哥可真是稀客。这得将近十年了吧,怀熙哥都不曾来过我家了。”  当初也不知道祖父陆山衡是怎么想的,四个儿子的住房,各占在东南西北处,距离挺远。  小时候陆怀熙其实是来过几次陆怀意家的,不过待的时间都不长。陆怀意隐隐记得,明明陆怀熙年纪不大,看向阿娘的眼神总带着些许疑惑。  陆怀熙看着陆怀意道:“我来寻你,不是来和你怀旧的。陆怀意,你与我争夺家主,不管对我使什么手段都无所谓,但虞姑娘是无辜的,与我根本没有关系,你若是再派人寻她的麻烦,休怪我不客气。”  陆怀意听完,呵的一声笑了:“怀熙哥,你都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啊。哦,也不是完全不懂,你是说,那位虞姑娘,被人寻了麻烦?那虞姑娘可要紧?”  陆怀熙蹙眉,目光锐利地看着陆怀意。  陆怀意脸上有几分讽刺,几分不羁,但没有心虚。  “怀熙哥呀,其实我一向敬重你,觉得你十分聪明。可怎地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你就犯糊涂了呢?我承认,我上回是对你说过虞姑娘的事情,可那也是想提醒你,万万不能在女人身上栽跟斗。”  “我发誓,我没动过要对你口中的那位虞姑娘如何的念头。”  陆怀意举起手,信誓旦旦的发誓。  陆怀熙只望着他,眼神冷然:“我暂且相信你,但若是我查出来,此事与你有关,我定然饶不了你。”  陆怀意却像是分外遗憾地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他还是用十分关心的口吻道:“怀熙哥,怀铭哥和我的赏花会,都已经有眉目了,你的赏花会呢?那日山风叔公让你挑选帮手,你为何只挑了五人啊?不是人越多越好吗?”  说起赏花会,陆怀熙想起陆怀意给他外祖家递请柬的事情来。  陆怀意给他外祖家递请柬不意外,但那张请柬,明显看起来价钱不菲,他哪来的钱做那般精美的请柬?  还有,明明四叔家穷得叮当响,他哪来的钱买夜光杯和葡萄美酒?  是他自己在外面赚的私房,还是他背后有人?  陆怀熙站着不作声,目光灼灼,陆怀意往后退了一步,用手遮嘴,打了个哈欠:“怀熙哥,你不说就罢了,我要睡了,这整日在外面忙赏花会,回来还要照料阿娘和弟妹们,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怀熙哥,你就放我去睡吧。”  他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番话说得,好像陆怀熙是一个十恶不赦,不爱护小辈的人。  陆怀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那盏灯笼走远了,陆怀意继续打着哈欠,道:“怀熙哥真是有趣,整日不务正事,只顾着围着女人转。”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低矮的房子中。  房中留着一盏灯,照着睡在大通铺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弟弟们。  陆怀意没有立即上床,而是静静地倚在床边,看着弟弟们睡得正香的脸庞。  弟弟们都在长身体,但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良久,他轻声道:“有的人责怪我不择手段,可他们哪里明白,想要从泥沼里挣扎出来,不省得要花多少的力气。”  陆怀熙不知陆怀意对他的评价,只提着灯笼,走到与张春约定的地方。  好一会张春才出现,满脸的羞愧:“熙公子,奴婢无能,没能进到豆豉房。”  陆家就有专门做豆豉的院子,每年都不停歇的做,若是算起来,做了也有将近百年了。  这嫌疑人,陆怀熙自然从自家豆豉房开始排查起。  豆豉做得多了,整日与酱缸打交道,身上就散发着一股陈年豆豉的气味。但豆豉房的人可不少,足足有五六十人。  “无事,我明日再查。”陆怀熙说,“今日太晚了。”  公子的意思是,明天他还是要去虞家保护虞姑娘?张春是既高兴又羞愧,高兴的是明日他又可以吃到姚婶子做的面了;羞愧的是他保护不了公子。  不过,公子为何对虞姑娘这么在意呢?  方才那般急匆匆的赶去喜鹊街,害得他还以为虞姑娘怎么了。  难不成,公子对虞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5回 翩翩书生 张春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得公子道:“你快回去歇息,明日早些去虞家,对了,吃了早饭再去。还有,不许再接受虞姑娘给你的工钱。昨日虞姑娘给的,你今日要还回去。”  张春垂头丧气:“公子,奴婢省得了。”诶,也不知道虞家明日的早饭吃什么,工钱什么的无所谓,只是不能品尝到姚婶子的手艺了。  陆怀熙又道:“快回去吧,你在虞家做活,我会多补些工钱给你的。”  张春垂头丧气:“奴婢多谢公子。”  陆怀熙看着张春,张春五岁就跟着他,二人相处了十几年,张春开不开心,都表现在脸上。  现在的张春,就十分的不开心。  是因为他叫他去虞家做活吗?  陆怀熙不得不安慰张春:“让你到虞家去保护虞姑娘,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将歹人抓住,你就不必去了。”  张春忽然壮起胆子:“公子,虞姑娘的阿娘姚婶子厨艺极好,奴婢可以不要工钱,只想在虞家吃饭!”  陆怀熙震惊地看着张春。  张春赶紧垂下头去:“公子,方才奴婢,是在说胡话……”  “张春,我耳朵没聋。”陆怀熙道,“你若是想在虞家吃饭,那就吃吧。”  这么些年,虽说阿娘也没亏待他们这些下人,但主子不能吃好,下人也跟着吃粗茶淡饭,倒是他疏忽了,每个人都有欲望。而张春,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公子竟答应了!张春那是欣喜若狂:“奴婢遵命!”  张春提着灯笼一溜儿的走了。  陆怀熙默默地站在原地,想,虞姑娘的阿娘,厨艺究竟有多好,才让张春如此挂念?外祖母身边的蓝妈妈,阿娘身边的绿妈妈,厨艺都不错,但没听说张春对她们做的菜肴或是点心如此惦念。  呃……他究竟在想什么,不去想要害虞姑娘的凶手是谁,反而像张春一样惦念起虞姑娘阿娘做的吃食来。  ……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姚三娘也不能给女儿篦头发了,但当女儿躺到她身边时,姚三娘双眼灼灼地看着女儿:“香珠儿,你实话告诉阿娘,那陆公子果真是来买安神香的?”  虞香珠深深的打了个哈欠:“阿娘,方才陆公子来时,您也在场,他是不是来买安神香的,您不都听到了?”  姚三娘对女儿一向是信任的。  虽说有些疑问,但女儿这么一说,她自己再转念一想,便是陆公子对自家女儿真的有意思,那也不必表现得如此不着调。  大约真的是来买安神香的吧。  女儿虞香珠翻了个身,喃喃道:“阿娘,您不累呀?明儿还要早起呢。”  女儿好像表现得也不像是被陆公子喜欢的样子。  想当初自己和丈夫情愫初生时,晚上那是一点都睡不着。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如此想着,姚三娘也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灰蒙蒙的压积着黑云,像是要下雨。  姚三娘端着木盆,刚将水倒掉,便看到沈嘉盛从甬道进来。  “表舅母,早安。”沈嘉盛很有礼貌。  “嗳,嘉盛早,快快快,表舅母煮了胡辣汤,炊了馒头,桌子上的罐子里,有酱菜。嘉盛赶紧吃了上学去。”姚三娘笑眯眯道。  嘉盛这孩子,刚来时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她还以为这孩子不容易相处。没想到如今相处下来发现,嘉盛还真是一个好孩子。  西厢房的门开了,蒋韵伸头出来,睡眼朦胧的:“嘉盛,你起来了?”  沈嘉盛淡淡的应了一声:“阿娘,早安。”  他说完,朝姚三娘礼貌地笑了笑,走进灶房。  他先舀了一碗胡辣汤,再从锅里取了两只馒头。  表舅母一向大方,做的吃食料都很足,份量也很足。  今儿表舅母做的是肉馒头,一口咬下去,唇齿之间皆是肉香。  再吃一口胡辣汤,晨起还残留的懈怠忽然就一扫而空了。  吃得差不多时,表舅母忽然走进来:“刘工匠来得挺早,我得先送早饭给他。”  姚三娘手脚麻利,装了好几个馒头,又盛了一碗胡辣汤,匆匆给刘工匠送去。  那刘工匠他昨日细细观察过,长相憨厚,是个良善之人。  沈嘉盛慢慢地吃完早食,正要将碗筷放进木盆里洗,表舅母又冲进来:“诶,没想到张小哥也来了。”  沈嘉盛蹙眉:张小哥是谁?  姚三娘还以为张春就来一日呢。  不过这陆公子为何总让他的人来她们家帮忙呀?莫非陆公子对自家女儿果真怀了别的心思?  姚三娘昨晚才压下的念头,又升起来了。  姚三娘正给张春拿早食的时候,虞香珠刚好从地窖里捧了几罐桂春茶给表哥。  她刚走到灶房,又对上阿娘目光灼灼的双眼:“香珠儿,张小哥又来了。”  虞香珠心中一惊,面上不显:“陆公子人真好。”陆公子人是真好,但明明她已经表达了不要惊扰她家里人,陆公子怎地这般顽固不灵呢。  姚三娘拿了早食匆匆离去,虞香珠正要将桂春茶递给表哥,却见表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陆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香珠干笑一声,阿娘好瞒,但她这位表哥,不大好瞒。  不过虞香珠并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表哥,表哥是个书生,如今正是要发奋读书的时候,告诉他这些事情,不过是让他分神。  “此前我不是从陆公子处买了春茶和桂花做成了桂春茶?如今我要专门劈出一处来卖茶,他便想着帮着我早日将铺子装修好。如此一来,我与他都能双赢。”  表哥好像信了:“原来如此,陆公子倒是不错。”  他拎了桂春茶,对虞香珠道:“我去上学了。若是有事,可不能瞒我。”  “那是自然。”虞香珠道。  她起得早,早早的就进了地窖,现在也有些饿了,只管去拿早食,没注意到表哥拎着桂春茶,脚步一拐,从门洞走过去。  张春正在那里推托姚三娘给的早食呢,忽然见从门洞里走出一位面若冠玉的翩翩书生来。  尽管自家公子生得也俊朗,但这位书生似乎比自家公子多了那么一点书卷气,多了那么一丝温润如玉。  张春忽地替自家公子捏了一把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6回 瞒不住 翩翩书生偏偏还大大方方的打量着他,而后走过来道:“张小哥,借一步说话。”  张春看向姚三娘:“姚婶子,这位是……”  “张小哥,这位是我外甥,香珠儿的表哥沈嘉盛。”姚婶子笑眯眯地对张春道,“嘉盛啊,可是在州学书院里读书呢。”  这翩翩书生不仅是虞姑娘的表哥,还是州学书院的学生?  张春心中替自家公子生出的那丝危机感越发的沉重。  现在这位沈公子还要和自己说话,这是要警告自家公子?  张春如此想着,便笑得有些难看了,还不敢拒绝:“好啊。”  姚婶子有些不安地看着沈嘉盛,不知道他要和张春说什么。嘉盛和张小哥又不认识,能说些什么呢?  张春随着沈嘉盛走出门外,门外清风拂来,张春脸上有些苦。  真奇怪,明明这沈公子年纪比自家公子还要小一些,但却颇有胁人的感觉呢。  沈嘉盛唇瓣含笑,语气温和:“张小哥,辛苦你了。”  张春赶紧道:“不辛苦,不辛苦。”  沈嘉盛又柔和道:“你们公子,可是有什么目的,这才派你到虞家来盯着我表妹?”  他的声音不高,还很柔和,但张春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自家公子可没有派他来盯着虞姑娘!张春下意识地反驳:“我们公子才不是那种人呢,他是派我来保护虞姑娘的。”  话尾才堪堪说出来,张春便反应过来,紧紧地将自己的嘴巴捂住。  诶呀,他怎地如此轻易的,就被沈公子将话给套出来了!  沈嘉盛微微一笑:“你们和我表妹,都藏着什么秘密?”  昨晚那陆公子来叩门,他便窥得一点不对劲。那陆公子叩门如此急切,若真的要买安神香,来都来了,为何又不买?为何表妹劝他一句,他便顺水推舟的走了?表舅母可能意识到陆公子和表妹之间的不对劲,他却是旁观者清的。  方才表妹说的借口,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表妹既然要瞒着表舅母,不让表舅母省得,那应该是很大的事情。  沈公子的笑容真诚又可怕,张春吞吞吐吐的不敢隐瞒:“就,有歹人要伤害虞姑娘,公子这才派我来保护虞姑娘……”  沈公子的笑容猛然消失了,真诚也消失了,只剩下可怕:“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春顿觉一股寒意直袭命门。呜呜呜,明明沈公子的年纪比他还小,怎地这般可怕?  “就昨日的事情……还有前些日子……”张春将事情说出来,却是觉得自己陡然松了口气。果然,心中藏着秘密的人,都不大痛快。  沈嘉盛的手紧紧攥起,露出青筋。  他没再说话,而是沉默地转身离去。  张春长长的松了口气,忽然见沈嘉盛又转过头来,望着他。  张春下意识地站直身子:“沈公子。”  “你们公子,还算不错。”沈嘉盛说完,方才又转身离去。  诶?沈公子这是夸熙公子?他们公子当然不错啊,品行端正,温润如玉的,比沈公子差不了多少。  如此想着,张春的腰肢又挺直起来。  正要回铺子里去,却看到虞香珠跨过门槛走出来。张春挺直的腰肢顿时又弯了下去,诶,他对不起虞姑娘啊!  虞香珠却好像是知晓他已经向沈公子招供一般:“张小哥,快回来吃早食罢,都凉了。”  “诶,好!”张春是真有点饿了。今儿他是用过早饭才来的,但清汤寡水的,走了这么远,早就有些饿了。  回得店铺中,姚三娘关怀地问张春:“婶子看你脸色不好,可是我外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没有,没有。”张春连连摆手,“沈公子不过是问我从陆家过来可远,道路可好走。”  哎呀,他脑瓜子转得可真快。  虞香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姚三娘终于走了,张春终于窥得机会,对虞香珠悄声道:“虞姑娘,对不住,沈公子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招架不住,便都招了。”  虞香珠摇头:“没事,我那表哥,十分聪慧,一般人瞒不住他。”  说得也是。  “不过也不省得公子可查到了些许眉目。”张春说,“他昨晚去警告了意公子,还叫我去查豆豉房,不过那时候太晚了,豆豉房关门了,我什么都没查到。”  虞香珠蹙眉:“那你不在他身边,他去追查那歹人,那他岂不是身处险境?”  说得也是。  “可公子下了死令,让我保护虞姑娘。”张春说着,又替自家公子找补几句,“我们家公子呀,他也是很聪明的,当年在族学里,名次可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有,我们熙公子呀,是陆家嫡系三房的长子,外祖家又是离州城里的大户张家,虞姑娘且放心,我们公子,不会有事的。”  听着好像没什么威胁力。但虞香珠没揭穿张春。  “其实不必去追查的。”她只慢吞吞的说,“那歹人中了我的痒死香,没有我的解药,他定然是又痒又痛。便是用了解药,他也得再痒上几日,且疤痕难以消去。而没有解药,他定然会去药房抓药,若是人手足够,只消去盯着药房便可。不过也不必,那歹人痒痛下,定然是不敢再干坏事了。”  张春目瞪口呆地看着虞香珠。  怪不得虞姑娘和沈公子是表兄妹,他们二人……还挺相似的。  “那,我去通知公子?”  “倒也不必。”虞香珠看着外面暗沉的天空,“下雨了,也不知我表哥,可是走到书院了。”  雨滴似断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下来,雨水溅在青石板上,将豆豉浓郁的气味冲淡了一些。  陆怀熙冲进豆豉房时,豆豉房里有人在喊:“赶紧取些豆子来炒!叫山芋叔公炒豆子,他炒得可香!用来下酒最好!”  “诶,承九,你上回收骨牌可是没收好?看,里面有老鼠屎!”  整个豆豉房,热闹极了,仿佛下的是一场盛宴。  而陆怀熙,像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陆怀熙有一种感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派往猪场做活时,众人不欢迎他、视为异类的目光。  不过他已非当年的他。  陆怀熙很快站直身子,含笑问道:“山牛叔公可在?”  雨声哗哗,有人站出来,十分警惕地问:“怀熙,你找山牛叔公有何事?”  陆怀熙认得说话的人,正是方才被责怪没收好骨牌的承九叔。  承九叔不知是方才被人责怪没收好骨牌,还是因为他的闯入,脸上有些不高兴。  陆怀熙给他行礼,才慢吞吞地说:“我如今不是要竞选家主吗?山风叔公说我可以挑十人作为帮手,我只挑了五人,人数还不够,听说豆豉房里能人最多,我便来此看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7回 挑人 陆承九盯着陆怀熙,呵的笑了一声:“怀熙可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可是豆豉房,整日做豆豉的地方。这做豆豉,不过是整日和豆子打交道,哪有什么能人?”  陆怀熙含笑:“这能不能将豆子做成豆豉,可是很考验人的。比如我,就不会将豆子做成豆豉。”  陆承九撇撇嘴:“你可是嫡系三房的公子哥,怎会来做这种地方做这等粗重的活儿,这不可是让你过家家的地方。你还是快些走吧。”  “我还没挑到人呢,如何能走?不妨我回去禀告山风叔公……”  “怀熙可真是说笑了,一点点小事就要动不动去禀告山风哥,成何体统?”一道苍老些的声音传来,陆怀熙循声望去,看到一位穿着短褐草鞋的老者背着手走出来。  “侄孙怀熙拜见山牛叔公。”陆怀熙给老者行礼。  陆山牛自小就跟着父辈做豆豉,这一眨眼,都做了四十多年了。二十余年前,他凭着娴熟的技术接管了豆豉房。  陆家的豆豉房,不光要制豆豉,还要酿秋油。在陆怀熙的印象中,陆家豆豉房出产的秋油味道尚可。但谈不上鲜美。  陆山牛五十多岁,大概是时常在烈日下晒,皮肤又黑又皱,但一双眼睛却是闪着精光。  他毫不掩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陆怀熙:“怀熙这整日待在家中,这肌肤就是和小姑娘一样白嫩。”  陆山牛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便哄堂大笑起来。  陆山牛一抬手,笑声顿止。  “你看我们豆豉房里,哪个人不晒得皮肤黝黑,若是怀熙挑了去,给你做帮手,怕是丢你的脸哪。”  周围的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陆怀熙的面皮有微微的发烫。  但他没有退缩,而是直视陆山牛的眼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侄孙不过是将身体爱护得比较好而已。”  陆怀熙将父母抬出来,是孝道。  陆家人自小就被耳提面命的,是对长辈的孝道。  不能嘲笑。  没有人笑了,陆山牛才慢吞吞道:“怀熙嘴皮子倒是厉害。既怀熙执意要从豆豉房挑选,那便挑吧。豆豉房共有六十二人,十四岁以上到二十五岁的有十人,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有十人,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有二十人,余下的便是我们这些老头子了。怀熙挑帮手,自然是挑年轻的了,我们这些老头子,就不必掺合了吧。”  陆山牛说这些话的时候,陆怀熙看到好些人明显地撇了撇嘴。  这是不服他。  虞姑娘也没说明那歹人的年纪如何,但据她的描述,那歹人的身量,应该是比她高一个头。  身量不胖也不瘦。  陆家人除了陆怀享,就没有胖的人。  陆怀熙笑道:“山牛叔公此言差矣,怎能以年岁论英雄,我们陆家,不管年纪大小,都是有志的好儿郎。”  这话说得倒是好听。  陆山牛微微沉下脸,余光看到豆豉房里的人已经有好些在蠢蠢欲动。  “怀熙说话真是好听,怪不得能竞选家主之位。好吧,若是我再阻拦,倒是我的不是了。承九,通知下去,叫所有的人都出来,让怀熙挑选。”  豆豉房里的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按照陆山牛方才说的年龄段排成几排。  外面雨声哗哗,屋里的人在窃窃私语。  豆豉房可没有多余的空地,屋中晾晒着正在发酵的豆子以及酱缸,四处散发着浓郁的豆豉的味道。  闻着这股味道,陆怀熙都觉得自己的鼻子快不管用了。  若歹人果真是豆豉房里的人,若他镇定自若,若虞姑娘没有给那歹人下痒死香,他恐怕是辨别不出歹人。  陆山牛笑道:“人都齐了,怀熙只管选吧。”  豆豉房里,男男女女都有。  他们的肌肤,无一例外都晒成了小麦色。  陆怀熙一眼扫过,有些人好奇地看着他,有些人则朝他投来不屑的目光。  但没有一个人回避他的目光。  难道那歹人,不是陆家的人?  也没有人像是被痒痛所扰,他们的身躯虽然有微微的佝偻,但神情都很自然。  陆怀熙眉头紧蹙。  “怀熙就是这样挑人的?”陆山牛忽然道,“我看怀熙倒不像是在挑人,反而像是在找人。”  陆家里,能掌管纺织房、豆豉房等等的主事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向来是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陆怀熙微微一笑:“山牛叔公说得对,这寻人才嘛,是双向的,我虽欣赏他,但他也得喜欢我才是,否则我强迫挑了他,他却不愿意施展才华,可如何是好?”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的踱步。  忽而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陆山牛哈哈笑:“怀熙饱读诗书就是不一般,这说出来的话的确颇有道理。你们可有人想到怀熙身边去,助他一臂之力的?以后若是怀熙成了陆家家主,我们豆豉房可是面上有光。”  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闻言,忽然就黯淡了下来。  那是一个浑身黝黑的少年,除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浑身的衣衫也黑峻峻的。这少年,他竟没有印象。  陆怀熙不傻,听得出来,山牛叔公并不是那么想让豆豉房的人帮他。  豆豉房里的人听了山牛叔公的话,那些好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来。  没有疑似歹人的人。  陆怀熙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少年却是避开他的目光,垂下脑袋。  “就他吧。”陆怀熙抬手,指着少年道,“不过我竟是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陆山牛吃惊地看向少年,“怀熙岂不是在说笑,这阿无可是生来就无父无母,幸得我怜他,将他收养在豆豉房,他还不至于被饿死。哦,他可没有读过书写过字,也几乎没有到过外面去,镇日就在豆豉房里,他能帮怀熙做什么事?”  “阿无?竟是连陆家的字派都不能用吗?”陆怀熙没回应陆山牛,却是问起这个来。  “他是承字辈的。”有人大着胆子说。  “哦,那还是怀熙的叔辈呢。阿无叔,你可愿意到怀熙身边来,助怀熙一臂之力?”  阿无有些惊惶地看着他,而后又惊惶地看向陆山牛。  陆怀熙微微勾起唇角:“阿无叔,山牛叔公方才不是说了,以后我若是成了陆家家主,豆豉房可是脸上有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8回 不足为惧 阿无就这样,被陆怀熙带出了豆豉房。  只是陆怀熙没带伞,二人一起在屋檐下躲雨。  阿无看了几次陆怀熙,都是欲言又止。  陆怀熙微笑着看他:“阿无叔,你是长辈,有话可以直说。”  阿无像是下定了决心:“怀,怀熙,你,你身边的,小哥呢?他,怎么不在?”  他身边的小哥?指的是张春?陆怀熙确定自己对阿无叔毫无印象,但阿无叔明显对自己很熟悉。  “我派他做些别的事情了。”陆怀熙道,看看雨势,问阿无,“方才山牛叔公说阿无叔无父无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家是落败了,但无父无母的孤儿,族里都会将孤儿交给可靠的人抚养,根本就不会发生像山牛叔公说的,见阿无叔可怜,而收留的他。  阿无叔有些茫然:“他们都说,我一出世,爹娘就都没了,山牛伯父便将我留在豆豉房里,靠着喂豆浆将我养大了。”  陆怀熙皱眉:“阿无叔,叔公叔婆的名讳是?”  阿无叔摇头:“他们没有告诉过我,我不省得。”  不可能,陆家虽落败了,但像这样的事情,是决不会发生的。假如阿无叔是个女孩子,族里不会上族谱,倒还有些可能。可阿无叔是个男子,有新男丁诞生,家主定然会请族谱赐名的。  阿无叔真的好像他的名字一般,竟然在陆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倘若他不是为了查谋害虞姑娘的歹人而来到豆豉房,阿无叔岂不是就这样一直默默无闻地活着,直到老死?到老死那日,那他的尸首又该如何收殓呢?会不会就被人用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去了?  陆怀熙忽觉一阵冷意袭来。  他打了个寒颤,看到风挟带着雨飘过来。  “阿无叔在豆豉房,平时都做些什么活儿?”陆怀熙看着局促不安的阿无,为了安抚他不安的情绪问道。  “很多。”说起自己做的活儿,阿无眼里又有了光彩,“挑豆子、洗豆子、煮豆子、晒豆子、收豆子、搬酱缸……山牛伯父说我很能干,就要多干些活儿。”  明明是想压榨阿无叔。  陆怀熙没有告诉他真相,而是认真道:“阿无叔的确能干,以后怀熙也有很多事情要交给阿无叔做。不过阿无叔,你为何要跟着我做事呢?”  阿无看着陆怀熙:“我,我曾看到怀熙,很认真地教怀熙身边的小哥认字。”  教张春认字?好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如今的张春,也识得颇多字了,再也不用他教了。  “那阿无叔可想认字?”陆怀熙问。  阿无眼睛一亮:“当然想了!山牛伯父每次都骂我不识数,可他又没教我,我怎么懂?”  “那怀熙以后,得空便教阿无叔认字。”  二人在屋檐下说个不停,陆山牛在豆豉房中脸色阴沉。  陆承九说:“叔父莫要担心,那阿无什么都不省得,什么都不懂。”  “我不担心这个。”陆山牛说,“这陆怀熙可不是陆怀铭那般好糊弄,他这次突然来豆豉房,定然不仅仅是为了挑帮手这般简单。”  陆承九完全不以为然:“他如今还不是家主呢,不足为惧。”  “说得对。”陆山牛目光沉沉,“那就不要让他当上家主。”  半刻钟后,雨势终于小了些,陆怀熙领着阿无走了。  阿无叔跟着他做事,不可能再回豆豉房住,他得替阿无叔安排妥当的住处。  安插在陆家原来的房子里当然也不是很妥当,既然阿无叔认识张春,那便将他暂时安排在张春的房中了。  张春自然是和张家的下人住一起,有张家人照料阿无叔,他也放心。  阿娘从外祖家带来的下人,大部分就挤在张氏自己出钱盖的房子里。平时管着张春等人的,是张二叔。  像绿妈妈和绿荷,还有看门的粗使丫头绿芽,就挤在张氏住的房屋抱厦中。  陆怀熙将阿无叔领到张二叔面前,交待张二叔将阿无叔刷洗干净,再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衫。  张二叔捂着鼻子:“熙公子,您这是从哪里领回来的人儿哪?”  “豆豉房。”陆怀熙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张二叔,你将阿无叔换下来的衣衫收拾好,不要洗。我有别的用处。”  就那件臭得没法子近嗅的衣衫,熙公子竟然还要要?  但熙公子素来有想法,张二叔也没敢多问,将阿无身上那套散发着独特气味的衣衫剥下来后,小心翼翼的打成包袱,送到熙公子身边。  而后,张二叔亲眼看到熙公子抱起包袱,轻轻的嗅了嗅。  喝!熙公子这是,染上了什么怪癖!  张二叔顿时觉得,没法再正常的看待自家公子了。  张二叔的想法,陆怀熙浑然不觉。他只觉得,这衣衫的味道,虞姑娘闻着,会不会闻出其中的区别来。  没错,这阿无叔穿的衣衫,陆怀熙是准备拿去给虞香珠闻一闻。  张二叔足足给阿无洗了半个时辰,才将阿无给洗干净。  他看着阿无的身量和张春差不多,便寻了一套张春的衣衫给阿无穿上。  最后张二叔满意地看着阿无:“小伙子还是挺俊朗的!”  阿无拘谨地走出来,陆怀熙道:“阿无叔,走,我们先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虽说赏花会很重要,很多事情都很重要,但虞姑娘的安全,是摆在首位的。他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伤害到一个无辜的人。  雨过天晴,张春今儿没尝到酸梅汤,而是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甜丝丝的桂花糯米圆子。  姚婶子说,下雨了天凉,吃冰镇的不好,就煮了这桂花糯米圆子。  张春觉得自己十分的愉悦。他愿意经常过来保护虞姑娘。  吃完糯米圆子,又歇了一会,张春又跟着刘大木开始干活。  刘大木都开始夸赞他了:“张小哥,你今日可是比昨日要好多了。”  言下之意,昨日干得实在糟糕。  张春讪讪地笑,正要弯腰帮刘工匠抬木头,忽地听得外面传来自家熙公子的声音:“张春,虞姑娘可在?”  公子来了!张春赶紧起身,朝外头望去。  这第一眼,看见自家公子;这第二眼,诶?自家公子身边,怎地多了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  张春忽地就悲愤了,他不过是来了虞家一日,公子就有新的下人了?还有,那下人怎么不帮公子拿东西?  虞香珠听得动静,迎了出来:“陆公子?”  陆怀熙给虞香珠使眼色:“虞姑娘,借一步说话。”  这回他谨慎了。  虞香珠看看他手上的包袱,心领神会的跟着他走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9回 真真是厉害 阿无正要跟过去,被张春拽住:“你是什么人?”  阿无吓了一跳:“小哥,我,我是豆豉房的人。”  豆豉房的人?那就是陆家人?张春讪讪的松开手,问阿无:“你怎么跟在熙公子身边了?”  “怀熙挑了我,做他的帮手。”阿无看着张春,觉得他有点让人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原来是公子的帮手。张春又松了一口气。  那厢陆怀熙将包袱递给虞香珠,将里面的衣衫来源给虞香珠明明白白的说了。  虞香珠接过包袱,小心翼翼的揭开,一股十分浓郁的、带着陈年豆豉的味道直冲出来。  她认真地嗅了嗅,摇摇头:“这不是歹人的气味。那歹人的气味,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其他的味道,但是我想不起来。”  “陆家豆豉房一共六十二人,我都看过了,并没有人表现出有痒痛的样子。”陆怀熙说。  虞香珠有些好奇:“你们陆家的豆豉房,人还挺多的呀,有六十二人的豆豉房,那得多忙啊。”  “豆豉房的人不算多。”陆怀熙顺着虞香珠的话说,“纺织房的人才是最多的,有数百人。”  可纺织房的人虽然多,但织机并不多,不过拢共才五十台织机,一天能织布五十匹,一年里也不是日日都能织出布来……陆怀熙忽然皱眉,阿无叔既然没有被登记在族谱里,那他身上的衣衫,就不是族里发给他的布。族里的吃食,更没有阿无叔的份。阿无叔明明是陆家人,那山牛叔为何不禀明给家主……等等,豆豉房共六十二人,阿无叔既然不在族谱上,那阿无叔怎么又能算是豆豉房的人!  阿无叔不过是顶替了别人的位置!他竟被山牛叔公明晃晃的骗了!伤害虞香珠的歹人,说不定真的是豆豉房的人!  虞香珠看着陆怀熙的脸色就不对了。  “陆公子,你还好吧?”  陆怀熙露出难看的笑容来:“虞姑娘,我没事。不过虞姑娘,这些日子你若是出门的话,最后让张春与你一道出去。”  “好。”虞香珠点头,并没有拒绝陆怀熙的好意。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事来,“桂春茶如今有了标识,陆公子要不要看看?”  “好呀。”陆怀熙一口应承,而后伸手去接包袱。  他没说话,虞香珠见他伸手,便十分自然地将包袱递给他。  陆怀熙跟在虞香珠后面,进了铺子。  虞香珠将贴好了标识的茶罐给他看:“是我表哥请州学书院的院长赐的字,在迎安书坊印刷的。”  提到迎安书坊时,虞香珠特地咬重了一些。  对迎安书坊,陆怀熙并没有反应,但他明显也很喜欢有标识的桂春茶。  桂春茶的原料,都是他庄子上出产的呢!  陆怀熙拿着茶罐,真心实意地夸赞虞香珠:“虞姑娘真真是厉害!”  虞香珠觉得自己也就一般:“不过是取巧罢了,陆公子不用这般夸赞。”  陆怀熙含笑道:“可我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虞姑娘的确是厉害。至少比起我,虞姑娘是厉害的。”  他都这个年岁了,还一事无成。而虞姑娘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虞香珠便瞅着他,纳闷道:“陆公子为何这般自贬?我觉得人人都有优点,是以陆公子不必自贬。在我看来,陆公子就……挺好的。”比如彬彬有礼,比如听说她被歹人袭击,就让自己的人来保护他。  总的来说,陆公子是个心善的人。  陆怀熙可不傻,听得出来虞香珠话中的迟疑。  他苦笑道:“多谢虞姑娘夸赞,我先告辞了。”  陆怀熙行了礼,走到阿无身边,叫阿无:“阿无叔,我们该走了。”  那厢张春听到自家公子叫阿无叔,又是吓了一跳!原来阿无是公子的长辈,怪不得公子要自己拿包袱呢。陆家别的不重要,但规矩最重。自家公子虽是嫡系的,但只要是陆家的长辈,不管年纪大小,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  他忙讪讪道:“阿无叔,慢走呀。公子,您慢走呀。”  阿无莫名地看着他,又低着头,拘谨地跟着陆怀熙走了。  只是,自家公子挑选的长辈,好像有点不大灵光的样子啊,能做好公子的帮手吗?  张春可真是替自家公子操碎了心。  陆公子走了,虞香珠没有多想,将茶罐摆回柜台,正要转身,却对上表姑幽幽的眼神。  纵然虞香珠再稳重,也被表姑吓了一跳:“表姑,你这是寻我有事?”  蒋韵的嘴唇蠕动着,最终还是摇摇头:“我,我没有事,我是缝衣衫累了,出来走一走。”  虞香珠点点头:“那表姑可别太劳累了。”  蒋韵说了一声省得了,便转身离开。  她承认,她方才看到虞香珠和陆公子挨得挺近的窃窃私语是有些愤怒,但方才那一刻,她又想明白了,虞香珠到底是个抛头露面的小商贾,实在是配不上儿子。  既然在她心中配不上儿子,她自然就不愤怒了。  儿子是没看到方才那一幕,倘若看到了,儿子定然也不会喜欢的。  哪个男子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子那般亲近?  虞香珠完全不知晓自己曾经让表姑肯定过,但又很快的被否定了。  蒋韵走进后宅,看到姚三娘在灶房里忙活。  她走进灶房,对姚三娘语重心长道:“表嫂啊,方才陆公子又来了。”  姚三娘有些不解:“陆公子又来了,他怎么了?”  蒋韵说:“陆公子,没买安神香!他拿了个包袱给香珠,二人也不知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表嫂啊,虽说香珠很能干,但她终究是个女子,这和陆公子走得太近,若是旁人说闲话,可如何是好?”  姚三娘皱眉,好半响才道:“香珠儿是个懂事的,她会知晓分寸的。”  见姚三娘护着香珠儿,蒋韵没再说话,兀自走出去给儿子缝衣衫。  不过须臾,她便看见表嫂心事重重的走出去。  姚三娘走出去,看到女儿正坐在柜台后面配制香料。  女儿神情专注,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样子。  再者,女儿不是说了吗,那陆公子就是来向她请教的。陆公子好学,而女儿心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姚三娘如此想着,又转身走回去了。  反正女儿和陆公子,是决不可能的。  到了下响,天气又开始热起来,虞香珠将手头的活放下,正预备去买些冰镇的酸梅汤回来,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店门前停下。  马夫从马车上,扶下一位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站在铺子前面,望着小小的铺子,皱起眉头:“这家香料铺子,看着很一般,估计没有我想要的香料罢。”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偏生清清楚楚的送入虞香珠的耳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0回 调香匠人 虞香珠却是一点都不恼,只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从柜台里取了荷包,招呼张春:“张小哥,走罢。”  方才这中年男子的话,张春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水盆里净手,古怪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嘀咕道:“咱们虞姑娘店里的香料,好着呢。”  虞香珠与张春一道出门,正要离去,那中年男子像是急了,走过来拦着虞香珠:“诶,姑娘,这家店是你家的吗?”  虞香珠笑道:“是呀。请问客官可是要买香料?”  中年男子的话,她方才好像是没听到一样。  张春不禁偷偷的看了虞香珠一眼。虞姑娘方才,是没听到那人的话?  中年男子讪讪道:“是啊,不过我要买的香料都是十分昂贵的,不省得姑娘的铺子里可有卖?”  虞香珠笑道:“不知客官要买什么香料?”  “龙脑、麝香、沉香,金颜香。”中年男子道,“不省得姑娘店里可有?”  “有是有,不过不多。”虞香珠说,“不知客官要买多少?”  “姑娘家有多少,我便要多少。”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他作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虞香珠想了想,将荷包递给张春:“张小哥,劳烦你去买几份冰镇酸梅汤回来可好?就在前面卖糕点的铺子里。”  张春有些迟疑,但想想虞姑娘就在店里,店里还有刘大叔,他离开一会,应是没事。  如此想着,他便接过荷包,应承下来:“好。”  虞香珠走进店中,中年男子背着手,气势忽然就有几分不同。  他道:“姑娘可曾听说过如今最备受宠爱的王贵妃?”  虞香珠唇瓣微微上扬:“抱歉,恕我孤陋寡闻,对京师的贵人不甚了解。”  “哦,那真是可惜。以前我还以为,做香料的,对京师贵人的喜好动向最是清楚呢。”中年男子是一脸的遗憾。  虞香珠微微侧头,目光里带了一丝深意:“莫非客官是来自京师?”  她这话一出,中年男子脸上便露出一丝骄傲自得来:“我并非是来自京师,但这些年在京师里汲汲经营,也曾登过好些贵人的府邸,亲自给他们调制香料。”  “那是,调香匠人?”虞香珠恍然大悟。  “算是吧。”中年男子道,“不瞒姑娘,我这次来你店中,便是为了替王贵妃搜集香料而来。”  他的声音很慢,语气低沉,满意地看着虞香珠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好奇。  是啊,这大周,哪个平头老百姓不对皇宫大内里的贵人充满好奇和向往。若是能结交得贵人的亲戚朋友,那都是无上的荣幸啊。  但虞香珠好奇是好奇,没问别的问题。这让中年男子有点儿接不下去。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去观察铺子里的陈设,只见铺子里却是普普通通,虽说物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但奢华谈不上。  铺子虽是卖香料的,但香气并不明显,旁边甚至还有人在做糊墙的粗活儿。  中年男子的眉头皱起来,目光重新落在虞香珠身上:“姑娘就没想着,去京师里见见世面?”  虞香珠笑道:“想啊,可我等不似你这般有门道,便是去了京师,也只能撞个头破血流吧。”  这句话好像是在夸他。  中年男子的眉头舒展开来:“只要有手艺,去到哪里都不怕。诶,扯远了,不知姑娘店里,有多少沉香、龙脑、麝香和金颜香?不过不管有多少,我全要了。”  “我可不能全卖给你。我也要配制香料,最多只能匀一半给你。”虞香珠说。  中年男子似乎很失望:“一半就一半罢,好过没有。诶,姑娘可不省得,这离州城里的香料铺子,我都走遍了,如今就你这里还有这些香料了。这香料不光没有,价钱还比平常涨了五倍。”  他说价钱涨了五倍的时候,双眼特地盯紧了虞香珠看。  果然,他在虞香珠脸上看到了诧异和惊喜:“竟涨了这般多?”  “可不。不过虞姑娘且放心,这香料的钱,我都会付清的,绝不会欠帐。”中年男子道。  虞香珠笑盈盈的:“不知客官高姓大名?”  “我呀,姓叶,是家中长子,别人都叫我叶大郎。我呀,是高州人士,自小就爱研制香料,二十六岁就离开家乡到京师去,这一待,便是二十年了。”  虞香珠仍笑道:“这离州城离京师这般远,又并非香料的盛产之地,叶客官为何来这离州城呢?”  “说来话长,我这在京师待的时日久了,灵感都有些枯竭了。恰好在解州有好友相邀我去鉴香,我便从京师一路西行,一边游历河山,一边搜集各种地方香料的方子。谁料呀,这刚到离州城,便接到京师好友的千里加急文书,说王贵妃……诶,扯远了扯远了,虞姑娘,还是快快将香料卖与我罢,我这还要花费半个月的功夫,制成龙涎香,千里加急送到京师去呢。”  虞香珠动作麻利地将装着龙脑等香料的罐子搬出来:“这些香料的价钱几何,想来叶客官都是省得的,我这里仍旧卖的,还是原来的价钱。”  叶大郎满脸诧异、不敢置信地看着虞香珠:“姑娘,你可是确定?别人可都是按涨了五倍的价钱卖与我的。”  “自然确定。”虞香珠将称拿出来:“我现在要开始称量了,客官且看仔细了。”  叶大郎笑道:“姑娘高风亮节,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在陌生的地方买东西,还是谨慎些好。”虞香珠先取龙脑来称量,给叶大郎看称,“恰好一斤,叶客官可要复称?”  “不必不必。”叶大郎连连摆手,“我看着姑娘称量便是。”  虞香珠手脚麻利,很快便将香料都称量完毕,并且装在银叶罐中,还封上了蜜蜡。  叶大郎都来不及反应,虞香珠又拉过算盘:“叶客官,诚惠三百八十九缗钱。”  姑娘扒拉算盘的动作,清脆响亮又利落。  叶大郎呵呵笑:“姑娘好利落。”  叶大郎给钱引的时候,张春恰好也拎着酸梅汤回来了。  见虞姑娘顺利地将香料卖出,张春还是挺替虞姑娘高兴的。  叶大郎小心翼翼捧着银叶罐,上了马车离开,张春正要上前禀告虞姑娘冰镇酸梅汤买回来了,却见虞姑娘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说话。  张春屁颠屁颠的走过去:“虞姑娘?有何吩咐?”  虞香珠却是看着叶大郎离开的方向道:“张小哥,你可有法子,悄悄的跟着那人,不叫他发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1回 表姐要来 尽管这种活儿张春没做过,也没有把握,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了:“虞姑娘只管放心。”这活儿听起来很刺激也很危险,他愿意去做。  可张春到底是陆公子的人,不是她的人。让他做冒险的事情,到底有些不妥。虞香珠有些犹豫:“罢了,我还是亲自去比较好……”  “虞姑娘可千万放心,我定然能做好此事的。”张春赶紧道,“我对离州城熟着呢,定然不叫那人发觉的。”他若是在虞姑娘这里不好好做事,指不定公子又从陆家里找人,将他给替换了。  是有些不道德,但眼下除了张春也没有别的人可用。  虞香珠有些歉然道:“张小哥,谢谢你。”手中无人可用的确很不方便,她这几日若是得空,是得赶紧到牙行去看看,可有合适的人。  她又从抽屉里摸出两只香囊来,递给张春:“若是被他发现,你便将这两只香囊交给他,说你是去给他送赠礼香囊的。”  虞姑娘想得周到,张春接过香囊,欢喜道:“虞姑娘只管放心。”  张春走了。  虞香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内疚,只在心中暗暗祈祷,张春一切顺利。  张春走后没多久,又一辆马车缓缓在铺子前停下,这回是熟客张家姑娘张淑婉。  张淑婉穿着轻薄的粉色襦裙,梳着高髻,耳垂上挂着粉色的耳环,看起来俏皮极了。  但张姑娘脸上可不大俏皮。  秋花脸上也不大好看。  虞香珠笑道:“张姑娘今儿来,是要买什么?”  “买驱蚊用的香囊,再买一些香品,味道清婉一些的,给像我这般年纪的姑娘用的。”张淑婉说。  虞香珠将装着香囊的匣子捧出来:“张姑娘请挑选。”  张淑婉随便看了一眼:“可都是最好的?”  张姑娘又不是很在意,又却要最好的,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猜。  虞香珠道:“这里的香囊都是一般,若张姑娘要更好的,我可以定制。”  “虞姑娘倒是从来不欺骗人。”张淑婉说,闷闷不乐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动,“我倒是还挺喜欢和虞姑娘说话的。”  “能给张姑娘解忧,也是我的荣幸。”虞香珠笑道。其实张姑娘性子很不错,从来不曾对人轻慢,更不会骄纵跋扈。  其实细细算起来,二人都认识好几年了呢,也算是十分相熟了。  张淑婉这才叹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再过两日,有位远房表姐便要来了。这两日,家中长辈命我替这位远房表姐布置房屋,我有些忐忑而已。怕我布置的,那位远房表姐不喜欢。”  “怎么会呢?只要张姑娘用了心的,那位姑娘,便定然会喜欢。”虞香珠笑道。她家中只有她自己,没有别的姐妹,其实当初表哥沈嘉盛来时,她还是又忐忑又欢喜的。  “虞姑娘就是会说话。”张淑婉脸上的愁容又舒展了一些。其实她担忧的压根不是这个,而是生怕那位远房表姐才色兼备,表哥陆怀熙很快就喜欢上那位表姐。  这几日,大伯母将那位远房表姐赵玉容,夸得是十分的好。说表姐三岁就能背诗百首,五岁就能写得一手好字,八岁就能将花儿绣得栩栩如生。私底下又告诫她,表姐年幼丧父,几年前又没了母亲,可能多愁善感,见风流泪,让她多让着些。  张淑婉焦虑了几日,弄得自己一脸愁容。  如今听得虞香珠一开解,心情仿佛霍然开朗。是啊,自己都要下定了要嫁给高七郎的决心了,为何又起这些没有必要的心思,弄得自己愁肠百结呢。  虞香珠又笑道:“驱蚊的香囊用一般的便可,倒是这熏香,我替张姑娘的表姐多加一种香料。张姑娘的表姐风尘仆仆从他乡来,车马劳顿,又是陌生的地方,很容易水土不服。若是在屋中熏特制的香品,便能尽快帮助张姑娘的表姐度过水土不服的日子。”  张淑婉闻言笑道:“虞姑娘想得的确妥当,那便按虞姑娘说的来吧。”  虞香珠笑道:“特制的香品须得一两日才好,不知张姑娘可等得?”  “我那远房表姐,还得有两三日才到呢。可以等得。”张淑婉说,“不过这香囊倒是得先买回去,预备着。给表姐准备的是一个小院子,正房两间,厢房各二,小院子占地约莫宽三丈余,长四丈余。如今虽还没有种花草,但以后定然是要种上的。”  虞香珠细细听着,给张淑婉数了三十个香囊:“正房里各挂五个,厢房也一样各挂五个,小院子里挂十个。若是时常在小院子里活动,便要熏香了。”  “好。”张淑婉也是用惯香的,知道如何分配香囊,当即应好。  虞香珠将香囊放进在用竹篾编成的匣子里,又听得张淑婉问:“虞姑娘可听说了,这陆家举办的赏花会?”  “听说了。”虞香珠说。不仅听说了,陆公子还来请教她呢。  张淑婉忧心忡忡:“听说陆家另外两位公子的赏花会都弄得像模像样的了,可我表哥的赏花会却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虞香珠倒是没听说过陆家另外两位公子办的赏花会如何了。  “那位铭公子弄的赏花会,说是要让离州城境内所有的人都能来观赏花卉;而那意公子……”张淑婉说起陆怀意时也是一脸的嫌弃,“他就嫌贫爱富一些,只将请柬发给离州城里有身份地位的人。”  如此听来,陆公子的两位对手,的确很厉害。  至于陆公子到底要将赏花会弄成什么样,她也不清楚。  “那二位公子赏花会的场地都已经赁好了,都在离州城里。虽然他们二人是表哥的对手,但这两场赏花会,的确是离州城里少有的盛事。听说到时候县主还会亲自到场赏花呢。我们这些一生都不得窥见贵人的平民,竟然也有机会接近县主,仰望县主高贵的尊容,想想也很是激动的。”  张淑婉到底是小姑娘心性,说起这些,方才脸上的愁容已然不见了。  “这几日啊,听说好多姑娘家,都相争着到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子去定制衣裙呢。”  这赏花会,的确算得上是离州城十数年来,最大的盛事之一。  这样的事情,在那些热闹的大城市,比如京师、江州等地方,应该是很常见的。但在离州城,可以说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虞香珠正想着,听得张淑婉问她:“虞姑娘,到时候你若是要去赏花会的话,便来寻我,我与你结伴一起去可好?”  虞香珠回过神来,笑道:“好啊。”到时候她要多制些面脂香和口脂,说不定会大卖。  如此一想,这个赏花会,的确甚多好处。  “那便说定了。”张淑婉和虞香珠说了一通,心情好了些,见虞香珠摆在柜台上的桂春茶,又买了十罐,会了账,登上马车翩然离去。  张淑婉刚离开,张春便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虞姑娘,那叶大郎乘着马车,进了大福客栈,许久没有出来。”  虞香珠挑眉,这叶大郎竟果真是从京师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2回 心安理得 “我原本想着要到大福客栈打听打听的,又生怕打草惊蛇,便没有去打听。”  张春说。  “如此已经甚好。”虞香珠赶紧道。她还怕张春因着为她办事,而有什么意外。  虞香珠将冰镇的酸梅汤递给张春:“张小哥辛苦了,快吃这酸梅汤解解渴。”  虞姑娘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张春一边吃着酸梅汤,一边想。替虞姑娘办事,他心甘情愿。  晚上收工时,虞香珠又要递给张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张春连连摆手:“虞姑娘,我们公子说,可不能再收你的钱。”  虞香珠笑道:“我省得的,可这笔钱,是我今天另外叫你跑腿的。若张小哥不肯收,我以后定然是不敢再请张小哥替我做事的。”  其实替虞姑娘做事也是挺有趣。也刺激。  张春只得将荷包收下。他正要将荷包往怀里揣,突然想起怀里还装着两个虞姑娘给的香囊呢。  张春当即又要掏出来给虞香珠。  虞香珠笑道:“张小哥就拿着罢,这两个香囊戴在身上,可以驱蚊、清凉。”  “这……”张春觉得自己拿得太多了,很不好意思。更何况,好像自家公子都没有虞姑娘送的香囊呢。  “张小哥莫不是嫌弃?”虞香珠挑眉。  “不不不,虞姑娘言重了。”张春赶紧将香囊又揣起来,最多他回陆家去的时候,将其中一只献给公子,这样就心安理得了。  刘大木和张春离去,虞香珠过去察看今日的进程。  新凿成的门洞已经弄的差不多了,刘大木说,明日就可以将木材运进来,装饰墙体,做柜子,而后便是开始间隔雅房了。  虞香珠将东边铺子的门扇装起来,姚三娘走过来对她道:“香珠儿,你表哥今早可曾说过,他今晚可会早些回来?”  “没有说过。”虞香珠问,“阿娘,怎么了?”  “我方才做面时,一时忘了嘉盛没那么快回来,便将面全下了。”姚三娘有些懊恼,“若是他没那么快回来,只怕这面放久了会糊。”  “阿娘且放心,表哥不是那等挑剔的人。”虞香珠宽慰阿娘。  但话虽是如此说,姚三娘对自己的要求还颇高:“若是他没那么快回来,我再重新揉面罢。”  阿娘对表哥是真真的好。  虞香珠望着外面的天色,也没法保证表哥能早些家来。  只是外面乌云渐浓,像是又要下雨了。  一阵凉风卷来,沈嘉盛刚跨过门槛,好几张被风吹落的竹叶便打着璇儿朝他的脸上吹过来。  沈嘉盛抬手去挡,再将手放下来时,面前便多了一个年轻女子。  准确地说,是自称为县主女侍的,名叫扶桑的女子。  头顶上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扶桑戴着长幂篱,纤手将幂篱的纱帘卷起,露出她毫无表情的面容:“沈公子,可是考虑好了?”  “我说过,你们找错人了。”沈嘉盛站得笔直,眉眼没有丝毫波澜。  “就那姓常的,文章做得文理不通,他能做出那样词藻优美的赋?”扶桑说起常轶群时,是满脸的不屑。  却是他大意了,当初替常轶群作赋时,应该写得烂一些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替他写的,横竖不是我。”沈嘉盛再度否认。当时献给县主的赋,是常轶群写的。至于他写的,早就被常轶群当着他的面给烧了。  幸好常轶群也嘴硬,那晚当着院长和这名女子的面,一口咬定是自己写的。  这叫扶桑的女子也聪慧,当即比对常轶群平时的功课,以及叫常轶群再作一篇赋出来,那常轶群却狡猾地辩解道,他当时见到县主,脑子里闪过的,便是这样的词藻。若是叫他再作一篇赋,却是不能了。  常轶福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写的,而整个州学书院里没有人承认。这名叫做扶桑的女子悻悻离去。沈嘉盛本以为此事已经翻篇,没想到这女子不仅昨晚在此处等他,叫他为县主效力,他拒绝了。若不是常轶群出来了,她昨晚怕是还要缠着他。  今晚竟是又来了。  还真是难缠。  扶桑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沈公子,替县主效力有何不好?你不必再寒窗苦读,不必与大周成千上万的读书人竞争,县主就能给你想要的。”  沈嘉盛蹙眉:“县主能给我想要的?可据我所知,县主品阶并不高,她权力再大,也不过是宗族之女,最多也不过封邑千户,她能给我什么?我的志向虽不大,但也想着入朝为官拜相的。这些县主都能给我?”  那晚扶桑就省得,这沈嘉盛的嘴皮子甚是厉害。  虽然州学的院长没夸赞沈嘉盛,但她不傻,那盛院长的目光看向沈嘉盛时,是最为赞许的。  扶桑笑了:“沈公子志向远大,自是好的,可沈公子就这么有把握,定然能入朝为官?”  沈嘉盛反问:“姑娘竟也这般笃定,我不能入朝为官?”  “大周科举,此前是一年一办,可十年前便改为三年一办。沈公子饱读诗书,理应省得这是为何。”  他当然知道。  是因为僧多粥少,大周的官职都是固定的。大周人才选拔的方式,除了科举,还有众多选拔的方式。比如科举、奏荫(即门荫)、摄官(纳粟、举遗逸之类)、流外(吏人从官)、从军(军功补授)等等,几个萝卜一个坑,听说数年前殿试的状元至今还没有官可做呢。  他微微挑眉:“县主能许诺我什么?”  “沈公子想要的,县主都能许诺。”扶桑又是微微一笑。  沈嘉盛这才发现,这名叫做扶桑的女子,笑起来实在是不好看。似笑非笑的样子,总叫人觉得她有一种算计在里面。  怪不得她不爱笑。  “县主的口气可真大。”沈嘉盛说。  这话就有点不敬了,还很看不起县主。  可扶桑没有生气。  “沈公子是聪明人。县主也不想强迫沈公子,沈公子还请好好考虑罢。”她只留下这几句话,将幂篱的帷纱放下,一辆马车便笃笃的走过来。  沈嘉盛看着扶桑上了车。  天空中忽地响起一声炸雷,雷声轰隆,震得人心发慌。  “嘉盛公子,伞!”小路从书院里蹿出来,举着一把伞朝沈嘉盛叫道。  沈嘉盛赶忙转身去接伞,再转头时,那辆马车已经缓缓离去了。  小路歪头问他:“嘉盛公子,你方才和谁说话啊?”  沈嘉盛回头,笑道:“不过是问路的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3回 可怜的公子 一声又一声的惊雷过后,酉时末,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天全黑透了,便是点了灯,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  大大小小的水洼,映着模糊的灯光,让人隐约产生出些虚幻的感觉来。  “公子,这是虞姑娘今日给小的办事的钱。哦,还有香囊。”  张春对自家公子,压根就没有半分欺瞒。  陆怀熙的目光落在张春的手上。  张春手上的荷包样式,和昨日虞姑娘给的一模一样。香囊的样式,则比荷包要精致一些,上面还有简单的绣花。  虞姑娘给钱张春也就罢了,怎么还给香囊呢?  他怎么没有?他都去了几回了,虞姑娘也没送个香囊给他。他也不是想白要,就是,就是……  陆怀熙心中不知怎地,忽然就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他一怔,他在想什么。虞姑娘是卖香料的,这张春去了两日,虞姑娘见他浑身臭烘烘的,给他两个香囊,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张春完全没窥到自家公子脸色不对劲。  他只兀自道:“这两个香囊,原是虞姑娘给奴婢,要防着那姓叶的发觉奴婢在跟踪他蒙混过关的……”  陆怀熙总算回过神来:“你说什么?跟踪?”  “是啊。”张春的神色不禁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奴婢一看那姓叶的就不对劲,后来虞姑娘也觉得那姓叶的不对劲,就让奴婢去跟踪了。”  陆怀熙的眉头皱起来:“张春,你且细细说说。”  这张春,怎地一开始没将话说清楚来。  但虞姑娘正儿八经的卖香料,怎地还遇上不对劲的人了?  张春看见自家公子的脸色不对,这才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有点严重。他赶紧将事情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但很可惜,虞香珠和那姓叶的交谈时,张春并不在场。  “那姓叶的客人没买香料?”陆怀熙问。  “买了的。”张春说,“奴婢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捧着一个挺大的匣子。”  那既然姓叶的买了香料,虞姑娘为何还要让张春去跟踪他呢?  陆怀熙想不出原因,又不好再像上回那样,冒冒失失的去问虞姑娘的。“既如此,那你明日可得越发小心,务必照顾好虞姑娘来。”  “是。”张春应下,忽地想起今儿跟着公子的那个陆家长辈,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便试探着问,“公子,那位阿无叔呢?”  “阿无叔啊,我让张二叔领他去绿妈妈处,让她给阿无叔量尺寸,再给阿无叔做几套衣衫。”陆怀熙说。  “可阿无叔既是陆家人,他的衣衫,不都是陆家的针线房做的吗?”张春疑惑地问。  陆怀熙声音沉沉:“阿无叔的名字,并没有登记在族谱上。”  阿无叔是陆家男丁,竟没有登记在族谱上?  便是张春也有些惊呆了。  但没有登记在族谱上,可身为陆家人,便是孤苦伶仃的陆家女,纵然无依无靠,这一年四季的衣衫、吃食,陆家都不会短缺了的。  阿无叔竟是连陆家女都比不上?  张春此前对阿无叔还有一丝不满呢,如今却全然换成了同情。  但这不可能啊。陆家每逢有新生儿,不管是男是女,都会禀报家主的。  也就是说,这阿无叔的存在,要么家主不省得,要么是有人彻彻底底的瞒了下来。  但那些人,为何要瞒着阿无叔的存在呢?  瞒着阿无叔的存在,有什么好处吗?  张春想得脑瓜子都疼了。  他看向自家公子,却见自家公子一双眼中,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没上族谱还是小事,倘若阿无叔在官府的名册中亦没有登记,平时还无事,若是遇上战时抽丁,陆家便是犯了隐瞒真实男丁数量的大罪。”这是他回来之后,本欲去豆豉房寻山牛叔公对质,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没去。自己在房中点了两盏桂春茶后,忽然想起这茬来。  倘若是偏远山区的百姓,家有男丁不便上报,是情有可原。可陆家是离州百年赫赫有名的大族,世居离州,陆家离离州府衙不过三刻钟的路程,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陆家竟然瞒而不报,该死!  自家公子明明语气很轻很平静,但张春却嗅得平静之中,公子的声音,似乎有微微的颤意。  张春不禁有一丝不安。  再仔细看去,自家公子满眼的风雨却是敛去,脸上恢复平静:“对了,张春,待阿无叔回来,你便教他识字。”  张春有些愕然:“公子……”  “阿无叔不识得字。”陆怀熙轻声说。  山牛叔公太过分,阿无叔跟了他半日,他才发觉阿无叔什么都不懂。便是与人之间的交流和相处,阿无叔也带着退缩和拘谨,还有不安。  明明豆豉房有这么多人,明明陆家有数千人,阿无叔却好似活得很孤单。  幸好今日,他坚持要了阿无叔。  阿无叔不识字,今日张春问他话的时候,阿无叔也畏畏缩缩的。张春不禁又急了:“公子,要不,奴婢还是回来帮您吧……”  “不必。你只要好好保护虞姑娘便好。”陆怀熙也有自己的坚持。  嘀嗒雨声中传来张二叔的声音:“阿无叔,你小心些,这里有水洼。”  是张二叔和阿无叔回来了。  陆怀熙却站起身:“阿春,你便好生教着阿无叔罢。”  公子这是要走。  张春忙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回房歇息。”陆怀熙答着,长腿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张春追出去,只见自家公子打了伞,走进雨幕中,与张二叔还有阿无叔说了什么话后,便大步离去。  不知怎地,张春觉得自家公子的身影有些孤独,看上去分外的可怜。  可陆家明明有数千人呢……公子竟是寻不到一个知心的人。  也不对,之前有怀享公子,公子和怀享公子,还是能说几句话的。  但怀享公子如今是怀铭公子的帮手了,和自家公子是对手,熙公子是再不能和怀享公子说知心话了。  他们家熙公子,可真真是可怜啊。  陆怀熙走在雨中,忽地一阵凉风吹来,他一时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4回 贵客驾到 雨幕沉沉,冷风嗖嗖,陆怀熙不禁拢紧衣衫。  是有些冷。  他正要转进小巷子,忽地听得后面传来嗤嗤踩水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只见夜幕中,有人戴着蓑笠,正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  那人好像也发现了提着气死风灯的他,叫唤道:“诶,诶,你是谁?”  这把子声音很熟悉。  陆怀熙蹙眉,朝那人走过去。  他脚步很快,气死风灯的光晕很快落在那人脸上:“阿爹?”  陆承慎呵呵地笑起来,攀着陆怀熙的手,挤进陆怀熙的伞下:“原来是,怀熙。正好,快快扶我回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爹,陆怀熙将伞往陆承慎那边移了一些,语气清冷:“下这般大的雨,阿爹这是从何处回来?”  他嗅到些许酒气,但并不是极浓。  陆承慎仍旧呵呵笑:“自然,是从,怀熙上回说的好,地方,回来啊。”  听起来他醉得有些厉害。  陆怀熙不动声息,搀着陆承慎往回走:“阿爹,酒虽好,但莫要贪杯。”  “胡说,你胡说,我哪有,贪杯。我若是,贪杯,还不被你伯父,赶,赶出,陆家,去。”  陆承慎说到这里,身子又往下沉了沉,重量全挂在陆怀熙身上。  陆怀熙的伞早就朝他倾斜过去,他这无赖的一沉,陆怀熙的半个身子,便被雨浇湿了。  吃醉的人的身子,比平常的人要沉得多。  陆怀熙费力地拖着自家阿爹的身子,一边还要打伞,一手还要拎着气死风灯,一时有些狼狈。  奈何四周除了风雨声,再无人经过。  陆承慎被儿子拉扯着,似乎十分心安,双眼闭着,好像睡着了。  陆怀熙咬牙,费力地将阿爹拉回自家的小院时,浑身上上下下,全都湿透了。  是绿妈妈开的门,看到湿淋淋的陆怀熙拖着陆承慎,都有些惊呆了:“熙公子,快快进来!”  张氏听得动静,也赶紧披衣起身。  当看到陆承慎时,她不禁有些嫌弃:“我还以为他今晚又不回来呢。”  见儿子浑身都湿透了,张氏心疼极了:“你这孩子,诶!绿妈妈,快快提热水来给怀熙沐浴!”  说着又万分嫌弃地看了自家丈夫一眼。这货自己淋湿便淋湿了,还连累儿子!  虽然嫌弃,但该照料的还得照料。  只是可怜了儿子,大雨夜的,自己都淋湿了,还要拖他回来!  长子最近忙赏花会的事情,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这货却只顾着自己快活!张氏越想越气,差点就要抬脚,狠狠的踢陆承慎一脚。  但见自己的小脚娇嫩,鞋子也是绣了许久的精致鞋子,到底是舍不得,又将脚收了回来。  “阿娘,我没事。”陆怀熙见阿娘似乎恨不得剁了阿爹,赶紧出声。  张氏将一块帕子罩在陆承慎头上,胡乱的给他擦拭:“儿啊,你阿爹他身子康健,下回啊,这伞就尽着遮你自己便行。”  自从陆怀熙有记忆起,印象中都是阿娘对阿爹的不屑。  当初阿娘,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这才糊里糊涂的嫁给阿爹的呢?  陆怀熙心中怜惜阿娘,心中越发的坚定,若是以后自己娶得妻子,定然要好生对待。如此想的时候,他心中竟是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张笑意盈盈、仿佛不曾有过什么烦恼的面容来。  绿妈妈打了热水来,陆怀熙却是朝外面走去:“阿娘,我还有事。”  “诶,你这孩子,雨这般大,你要往哪里去?”张氏扑出来,却见儿子已经走远了。  ……  外面雨帘似流泄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店门外。  灯笼投射下来的光晕,不断地被雨珠子打湿。  虞香珠往外头探了又探,才远远的看见表哥沈嘉盛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衣衫的下摆,大步的走回来。  “表哥。”虞香珠笑着大声喊,将表哥沈嘉盛迎回来。  沈嘉盛没穿木屐,也没穿高底的鞋子,一双鞋全都湿透了。  是她疏忽了,应该送木屐去给表哥的。  蒋韵听得动静,从后宅扑出来:“你这孩子,雨太大的话,便不必回来啊。”  儿子每晚回来过夜的原因,她今儿才省得。原来是店中请了匠人来做活,儿子不放心她们几个,这才晚晚回来。  蒋韵心中是有那么一些不舒服。  沈嘉盛没看向阿娘,只轻描淡写道:“虽下雨,但有伞,比起此前,已是天壤之别。”  虞香珠从柜台后面拿了一双木屐出来:“表哥,这是我阿爹的木屐,你快将湿透的鞋子换下罢,免得着了凉,明日你便先穿着,待明日天晴,我再去买一双与表哥。”  沈嘉盛接过木屐,脸上浮起笑意:“谢谢表妹。”  他顺势在玫瑰椅上坐下,去脱湿透的鞋子。  表哥既已经回来了,虞香珠便要去关门。  雨幕中忽然传来似是马蹄奔疾的笃笃声,有人高声唤道:“店家且慢!”  是一道女声。  虞香珠看看附近的店铺,因着大雨,附近的铺子已然关门了,只有她家还开着。  再一转眼,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铺子面前,马夫戴着蓑笠,披着蓑衣,一跃跳下车辕,从车厢后面迅速搬来马凳。  一把刷了桐油的大伞从车厢中伸出,马夫赶紧接过。  大伞将浓密的雨点挡住,这时候才缓缓地从车厢中走出一位姑娘来。  她穿着高底靴子,双脚踩下来的一瞬,裙摆轻轻摇动,似是有金光一闪而过。  “是何人来了?”这时沈嘉盛已经换好木屐,走到虞香珠后面问。  见到来人,他脸色不由得猛地一变!竟是那名叫做扶桑的女子!她竟跟着自己过来了!  虞香珠站在沈嘉盛前面,没看到表哥的脸色有变。她只闻得风雨中,那女子身上有熟悉的气味。  她立即有了断定,这名女子,使用过她调制的香品。  再观察这名女子的气质,她虽梳着高髻,面容肃冷,发髻上插着的簪子工艺精致,还嵌着宝石,一双眼看人的时候,带着高傲自大。但虞香珠敢断定,这名女子,应是在大户人家家中做管事之类的活儿。而且,还时常仗势欺人。  “香珠儿,你且回去,我来应付她。沈嘉盛的语气有些冷然。他竟是大意了,没发觉这扶桑竟好似狗一般的跟到虞家香料铺子来。  虞香珠立即明白了,这女子是冲表哥来的。  说话间,扶桑已经到了面前,一双眼睛梭向虞香珠,见虞香珠生得还不错,被她凌厉的眼神扫着,脸上却没有畏惧。而后面的沈嘉盛却是一脸的敌意,不禁笑道:“啧,店家姑娘,这是,不欢迎客人?”  “怎么会?只要是诚心来买香料的客人,我自然是欢迎的。”虞香珠并没有退到表哥身后,而是迎着这名明显来者不善的女子道。  她微微侧身,朝表哥道:“表哥,有贵客驾到,快快叫我阿娘煎水点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5回 欲擒故纵 沈嘉盛蹙眉,看着虞香珠。  却见虞香珠笑眯眯的看着他,神情自若。  “好。”他从喉咙里挤出低低的声音,转身正要进去,却被自家阿娘拦住了。  蒋韵别的没瞧见,只瞧见扶桑一身的衣衫,都是上好的缎做的。她头上插的钗子,上头那颗拇指大小的宝石,当即勾起自己此前过得还算优渥的日子的回想。  还有那双厚底的靴子,可真真切切是皮子做的。  想不到离州城里,还有这等高贵的人物。  她当即道:“嘉盛,阿娘且去叫你表舅母。你就在这里,陪着你表妹。”她说着,也不等儿子答应,便扭过身子疾步走进甬道。  虽说只是上门来买香料的,但万一看上了嘉盛呢?  扶桑看着那妇人离去,目光移回虞香珠脸上。这卖香料的小姑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想着赚钱?呵,那沈公子表现得倒是清贵,他的表妹,看来是喜欢钱的。扶桑自然也喜欢喜欢钱的人,素来这种人,最是容易打发。  既然这小姑娘称她为贵客,她自然就大大方方的进去。  虞香珠也大大方方的将她引到玫瑰椅前:“贵客请坐。”  扶桑坐下,看着沈嘉盛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越发的畅快。  这人啊,虽然正面说服不了,那她便从侧面来。她啊,最是喜欢干这种事情。  扶桑刚坐下,蒋韵便提着铜壶和燃着的炭出来了。  其实姚三娘让她叫沈嘉盛进去吃面,顺便用热水沐浴,但蒋韵却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贵客女子给伺候好。  香珠定然没接待过这样的贵客吧,她哪里懂得分寸?  蒋韵将铜壶递给儿子时,虞香珠和沈嘉盛脸上齐齐闪过一丝疑惑。表姑/阿娘这是要作甚?  沈嘉盛到底还是接过了铜壶,而后听得自家阿娘道:“姑娘,我们铺子里售卖的桂春茶是最好的,姑娘可定要尝尝。”  沈嘉盛当即明白,阿娘这是要作甚。  他的脸沉下来,想要开口呵斥,那厢虞香珠已经接过话头:“没错,我窖的桂春茶是店中最好的,贵客可要试试?”她说着,顺道将表哥手中的铜壶又接了过来。  她就窖了一种桂春茶,自然是店里最好的。  扶桑十分享受这种被人献媚的感觉,也没有细听,只看着沈嘉盛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虞香珠将铜壶座在红泥小火炉上,又对表哥道:“表哥,你方才淋雨回来,身上都湿了,若不快快去将衣衫换下,湿气很容易入骨的。”  香珠这是在做什么?竟要将儿子赶进去?蒋韵脸色不虞,但看到儿子的衣衫下摆的确都湿了,生怕儿子受寒,不得不也催促儿子:“嘉盛,快快进去换衣衫罢。”  沈嘉盛担忧表妹,自是不肯动。虞香珠却走过来,亲自推他:“表哥快去!”  这扶桑,既不要脸的跟踪他过来,定然是想寻到他的软肋,这一时半会的,对香珠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沈嘉盛想明白了,这才急步进去。  表姑和表哥都进去了,铺子里只剩下她和那名女子。  虞香珠正要从银叶罐取出桂春茶,放在烤网上炙烤,扶桑道:“姑娘与沈公子,是嫡亲的表兄妹?”  虞香珠笑道:“原来贵客竟是识得我家表哥。不知道贵客追随我表哥而来,是为了何事?”  一个小地方的卖香料的小姑娘,倒是挺镇定。  扶桑看着虞香珠将茶饼放在烤网上炙烤,不过几息,那茶饼便散发出独特的桂花与茶相互交融的香味。  啧,这卖香料的小姑娘的确有几分本事。县主此次来离州城,倒是还缺一个点茶的婢女呢。  将这小姑娘放在县主面前,那沈嘉盛还不是任县主拿捏?  扶桑想着,真心实意地夸虞香珠:“店家姑娘窖的茶,闻起来定然是不错。”  “贵客若是喜欢,那便买上几罐回去,给县主尝尝可好?”  虞香珠此话一出,扶桑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地省得我是县主的人?”  扶桑这话一说,便暗恼自己嘴太快了,这不是先将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了吗?  虞香珠盈盈的笑了:“我年纪虽不大,可是呀,在这离州城卖香料,也有十多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偏生没见过像贵客这般浑身贵气的人。贵客身上的香气,更是独特。我便大胆猜测,贵客定然是新近名噪离州城的县主身边的得力之人。”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这沈公子清贵,可他这表妹,甚是庸俗啊!看得出来,她这一番话,是很想和县主打交道。或者是想借用县主的名头,得到许多的好处。  比如她说的什么桂春茶,搞不好到了明儿,离州城里便传遍了,县主最喜欢吃的茶,是她这铺子里的桂春茶。  扶桑虽然喜欢替县主拉拢人,但她更讨厌利用县主名头获利的人。  扶桑心中,立即厌恶起虞香珠来。  虞香珠微微侧着身子,低声道:“我这铺子里,还有许多好东西。比如王公贵女都爱的龙涎香、龙脑等香料,甚至还有从外国进来的金颜香等香料。我研制的香料啊,用来熏衣衫、熏香,定然满室浮香,让人惊叹县主身份尊贵,这熏的香也最是独特。”  扶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姑娘。  她脑子转得快,当即便想到,若是以后县主重用了沈嘉盛,他这表妹,会不会借着县主的名头狐假虎威。  她狐假虎威可以,但若是别人狐假虎威,她受不了。  扶桑的神色越发的冷然了。  虞香珠浑然不觉,还兀自在那里说:“贵客还不省得吧,最近宫中的王贵妃,爱好熏龙涎香,如今离州城里用来制作龙涎香的香料价钱可是飞涨,却还缺货呢。不过我这里还有好些,定然是能给县主给供上的。这价钱嘛,既是卖给县主的,自然不会涨价,还是按原价卖。”  嗤,自从县主来了离州城,还不曾自己出银钱买过香料了。  这沈公子的表妹可好,竟然还想卖香料给县主,而不是自动进献……  等等!沈公子这表妹脸皮如此之厚,如此无赖,那沈公子本人,内里可是像他这几次表现得一般清贵?还是,实则上他是欲擒故纵?  扶桑越想,是越觉得沈嘉盛可疑。  她甚至开始觉得,沈嘉盛是故意将她引到这香料铺子来了。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竟想叫她买香料。  正想着,沈嘉盛的表妹叫她:“贵客?贵客?贵客考虑得如何了?”  扶桑冷了脸,看着店家姑娘笑吟吟的脸庞,站起来:“抱歉,我想起我还有要事,就先不奉陪了。”  “诶?贵客?可是我接待得不周?这桂春茶,贵客还要不要试试了?”  虞香珠在后头喊,扶桑脚步不停,吩咐马夫:“回陆家去。”  沈嘉盛急匆匆的出来时,只见店门紧闭,屋中茶香袅袅,自家表妹悠然自得地举起茶盏:“表哥,那贵客可真是小气,什么都没买,枉费我点这桂春茶了。”  沈嘉盛腾地笑了,他这表妹,每次可真真是出乎他意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6回 我的地盘 他在表妹对面坐下,听着外面风声雨声声声生寒。  屋中灯光似豆,光圈似晕,浮着茶香。  此情此景,实在是很适合吐露一些心中隐藏的秘密。  但虞香珠没有问他,而是将茶盏放在他面前:“夜深了,表哥可不能多吃茶了。”  那厢表姑蒋韵匆匆出来,却只看到二人对坐,不由问道:“诶,那姑娘呢?”  “自是走了。”虞香珠将茶盏放下,看着表姑明显重新梳过的头发,新抹的头油,像是还偷偷的抹了口脂。还别说,表姑在她们家也养了将近一个月了,以前逃荒时失去的神采,如今好像又回来了。再细细打量,还真有几分大户人家主母的气势。  “表姑表哥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虞香珠说。  沈嘉盛却是对蒋韵道:“阿娘先去歇息罢,我有话与表妹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阿娘的面说……”蒋韵看着儿子渐渐不虞的神色,讪讪的将话咽回去,“那你们可别聊太晚了。”  蒋韵一步三回头,见儿子仍旧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这才不情不愿地彻底离开。  沈嘉盛将茶一饮而尽,才苦笑道:“表妹为何不问?”  “我倒是想问,这不是表姑还在嘛。”虞香珠慢吞吞道。  表姑可不像是沉得住气的人。  “前些日子,常轶群寻我,给县主写了一篇赋。”沈嘉盛道,“也不知怎地,方才那名叫做扶桑的女子,竟找到书院来了,游说我给县主做事。我婉拒了,她竟追到这里来。”  虞香珠敏锐地抓住重点:“表哥为何愿意替常轶群写赋?”  沈嘉盛苦笑:“果然是瞒不住表妹。那常轶群,寻到我的软肋……我便妥协了。”  虞香珠注视着沈嘉盛:“表哥,恕我不自量力的猜测,表哥的软肋,可是我们?”  沈嘉盛只苦笑道:“抱歉,香珠儿,是表哥无能……”  “怎么能算是无能呢,只怪那常轶群太过卑鄙。”怪不得那日,那常轶群忽然来到铺子里,原来是别有目的。  “但表哥,下次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还请表哥不要瞒着我。毕竟,这离州城,终究是我的地盘。我再如何不堪,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  前面虞香珠说的话都快让沈嘉盛感动了,后面说的话有些江湖气,他的嘴角禁不住有些扬起。但香珠儿到底是个姑娘家,他不能总让香珠儿涉险。  “表哥还想自己一人扛着?”虞香珠非要让沈嘉盛做出承诺。  “好。我保证,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定然不瞒着表妹。”  “很好。”虞香珠点点头,“那表哥早些歇息吧。时候不早了,我还得收拾茶具。”除非要熬制香料,否则她决不晚睡。  保持年轻的秘诀是早睡、多睡,睡得好。  只差一点点,沈嘉盛差点就将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告诉虞香珠了。但幸好他的理智让他克制了:“表妹,我帮你收拾罢。”  虞香珠提着铜壶回到后宅时,表姑蒋韵房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阿娘正倚在门口等她。  姚三娘将门扇一关,转身就审问女儿:“方才竟是怎么回事?”  “阿娘可是想不到罢,是女儿制的香料太好了,是以才又有人冀夜前来买香。”虞香珠可不想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阿娘,如此阿娘会愁得睡不着的。  姚三娘半信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女儿什么时候骗过阿娘?”虞香珠信誓旦旦的样子。  的确,女儿与自己贴心,一般守店时发生的事情她都会叽叽喳喳的告诉自己。  姚三娘一边铺床一边道:“幸得你表哥晚上回来,若不然,这客人总是晚上才来买香料,倒是叫人不放心。可你表哥以后始终都是要离开的,你阿爹时不时的又要出去采买香料……香珠儿,你的亲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虞香珠哭笑不得,就因着这件事,阿娘还能想到她的婚事上去。  “阿娘呀,你与外祖父自小就告诉我,我虽是女儿身,但也得当自强。阿娘可是忘了您曾经说过的话了?”  姚三娘当然没忘。  她自小,阿爹也是这般教导她的。  “阿娘倒不是要让你依附男人,而是多一个人与你相互扶持。爹娘的年纪毕竟也老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走多久……”  “阿娘可别胡说,阿娘和阿爹,还要看着我成亲生子,帮我带孩子呢。”虞香珠有些不安。  以前阿娘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在她心中,阿娘和阿爹,还年轻着呢!  “那明日起,阿娘便去苏媒人家中,问问可有合适的年轻公子哥?”姚三娘话头一转,让虞香珠有些猝不及防。  “好,好,好。”虞香珠只得连声答应,“那便劳烦阿娘了。”  只要阿娘欢喜,就让她折腾去罢。  ……  盛荣堂里,灯火通明。陆怀铭和他挑的帮手们还在议事。  “若不是这场雨,赏花会的木材早就到位了。”陆怀铭说。  陆怀享偷偷的打了个哈欠。  怀铭哥的确有手段,没用族里的钱,而是找了离州城里的大商贾宋家合作。宋家也痛快,与怀铭哥一拍即合,当即资助了一千缗钱来举办赏花会。  陆怀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怀铭别急。”陆承健说,“如今就我们的进度最快,怀熙如今连场地都没定好呢。”  陆怀铭皱眉:“我们不与怀熙比,我们,要和怀意比。”  怀意是个有手段的,他竟大着胆子四处给离州城里的有头有脸的大户发请柬。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赁到了极好的场地来举办赏花会。  想起陆怀意,陆怀铭又是一阵心烦气躁。  如今怀熙不足为惧,但这陆怀意,他定然要胜过他。  “可怀熙你便要和县主定亲了,怀意还没有合适的姑娘呢。怀意也没法和你比。”陆承健又说。  陆怀铭皱眉:“我们不可以轻敌。”谁知道陆怀意那家伙,到时候不会随便找个姑娘定亲?  有人笑道:“以前还觉得怀熙挺厉害的呢,竟敢顶撞家主,如今他倒是有机会了,却什么事都做不好。”  这句话陆怀享不同意。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呢,他怀熙哥怎么就一事无成了?但说话的人是承字辈的,他不敢反驳。  呜呜,他对不起怀熙哥。  外面传来说话声,像是有人来了。  有人气喘吁吁的进来:“怀铭哥,怀熙哥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7回 讨好佳人 陆怀熙将伞收好,望向议事厅里,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从陆怀铭眼中看到的是冷漠,从其他人眼中看到看热闹不嫌事大,从陆怀享眼中看到内疚。  他扬起笑容,向长辈们一一请安。  陆怀铭对陆怀熙到底还是有些情谊的——当初他在祠堂觉得十分不公平的时候,是陆怀熙去看望他,鼓励他。  但——也仅此而已。  陆家家主的位置,只能是他的。  “下这么大的雨,时辰也不早了,怀熙还过来,是为了何事?”陆怀铭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陆怀熙道。  陆怀熙看了一眼众人:“怀铭哥,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陆怀铭神情冷漠:“怀熙,这里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陆怀熙眉头轻拧:“怀铭哥,如今这事,只能你我知晓。”  陆承健笑起来:“怀熙,我们都听不得?”  陆怀熙倒是十分实诚:“承健叔,是的。”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除了陆怀享,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怀熙,不要犯傻,如今你我是对手,你要与我单独说话,谁能放心?若是你要对我不利,可如何是好?”陆怀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半真半假。  陆怀熙目光深深地看着陆怀铭。  陆怀铭冷冷地看着他。  “怀熙哥,要不你先回去吧。”陆怀享有些不安地说。  这种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好。我便先回去。”陆怀熙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他行完礼,往外走的时候,听到陆怀铭在警告陆怀享:“你也不准与他单独说话。若是我们的计划被你泄露出去,我可饶不了你。”  陆怀熙闭了闭眼,脚下脚步不停,只打开伞,大步跨出盛荣堂。  雨越发浓了起来,冷风吹着他湿透的衣衫,让他整个人如浸在冰窟中。  冷。这一股冷,直沁人心。  “诶呀,熙公子,您的衣衫都湿透了,都能拧成水来了!”绿妈妈开门,见到陆怀熙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不由得惊叫起来。  “绿妈妈,我没事。”陆怀熙大步走进去,屋中暖融,他才觉得浑身冷冰冰的。  “我的儿,你到底去哪里了?张春呢?也不照料着你?”张氏很少责怪下人,这回见儿子淋得湿漉漉的,也不由得有些不高兴。  一方带着香气的帕子从他头上罩下来,张氏动作温柔地帮他擦拭着雨水,一边吩咐绿妈妈:“快快去提热水,再让绿荷熬碗姜汤,淋得这般湿,可别受了风寒。”  “阿娘,我没事。”陆怀熙保证着,一边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张氏见了越发的心疼,高声道:“张春为何不照料着你,若是你受了风寒,我可饶不了他。”  “我没事。张春这两日,我派他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了。”陆怀熙说。  张氏也不过是发泄发泄,如今听得儿子说将张春派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倒是不好再说的。  “张春不在,你也得好生照料自己啊。”张氏说道。  “我省得的,下次不会了。”陆怀熙一再保证。  在儿子沐浴过后,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张氏才放下心来。  “这雨下得倒是没完没了。”儿子去睡后,张氏转回自己的寝室,看到睡得像猪一样的丈夫,拧了拧柳眉,想了想,万分嫌弃的到外面起居室的小榻上睡了。  雨下了一夜,将近天明时分,雨势渐渐的小了,乌云散去,露出一片晴天来。  饶是昨晚陆承慎宿醉、张氏睡得不好,陆怀熙淋了雨,这没有特别的原因,也得起来去与族人一道用早食。  陆承慎神智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睡在家中,嘿嘿的笑。  张氏兀自梳妆,不理睬他,只吩咐绿妈妈:“看看熙公子可是起来了,待用过早食,再熬一碗姜汤与熙公子。”  绿妈妈却道:“太太,熙公子很早便出门了。他怕吵醒你,便叫老奴不要吱声。”  陆承慎在一旁说:“儿子都快能娶妻了,你管他这般多作甚?”  张氏瞪他一眼:“你也省得儿子快娶妻了,你可替他张罗一二了?”  陆承慎呵呵笑:“这不是有你嘛,我听说,你给娘家嫂嫂写信了,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  张氏看着他:“说,你这次,又要多少钱?”  陆承慎腆着脸:“不多,就要一缗钱。”  张氏将半包的拖鞋换下,换上高底的绣花鞋,款款走出门去:“没有。”  陆承慎不屈不挠:“好太太,你就给我罢,这男人若是没有银钱傍身,算是什么男人……”  二人吵吵闹闹的走远了。  绿妈妈留在原地,摇摇头。  她们家姑娘也真是可怜,嫁了这么个玩意。  陆家的早饭还是难吃得要命,餺飥里面浮着白菜豆腐,哦,每人还有几粒豆豉。张氏囫囵的吃了,匆匆回来,绿妈妈给她煮小灶:“太太,老奴听说了,熙公子将张春派到一家卖香料的铺子里,替店家做活。”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张春在虞家吃得那个好,一时说漏了嘴,这不,张二叔立即就将消息告诉了绿妈妈。  绿妈妈继续道:“太太,老奴还听说,那家卖香料店家的女儿,正是二八年华,生得也不错。”  张氏立即就瞪大了眼睛:“是以怀熙这是在讨好佳人?可为何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绿妈妈摇头:“这老奴就不省得了。不过老奴好像是到过那家香料铺子买过香料,他们家的香料还不错。”  张氏坐着,思虑半响:“这样,你待会就大大方方的到那铺子里去买香料,但别表现得这般刻意。”  绿妈妈有些犹豫:“太太,若是熙公子果真喜欢那家的姑娘,那舅太太这边……”  张氏立即道:“这娶妻当娶贤,若是舅太太那边也有信儿,自然是哪一位更适合怀熙,便迎哪一位进门了。”  其实,作为母亲,她也挺自私的。  虞家今儿的早食,煮的也是餺飥。不过里面可多了两样东西,有切得细细的肉丝,还有蛋丝,以及切得细细的葱花。  张春已经很不客气了,接过碗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蒋韵可都看在眼里,朝姚三娘嘀咕道:“这陆家是没有好东西吃吗?”  姚三娘笑道:“能吃便是福。”  天放晴,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该做活的去做活,该上学的,也去上学了。  今儿木材要运过来,张春正站在铺子外等候,忽而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8回 同情陆太太 绿妈妈来喜鹊街作甚?  眼看着绿妈妈越走越近,张春纳闷地迎上去:“绿妈妈,你这是来?”  “太太此前用着这里的香挺好的,今儿又叫我来买一些呢。”绿妈妈笑眯眯的说。  哦,原来绿妈妈是来买香的。  绿妈妈瞅着张春:“那你又在这里作甚?”  张春也不好在此时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给绿妈妈解释清楚的,便只简化成一句,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这里,明着是干活,实则上是保护虞姑娘呢。”  保护虞姑娘!?熙公子为何要让张春保护虞姑娘?绿妈妈差点就失声叫起来,难不成熙公子对这卖香料的姑娘果真是情根深种了?可为何他不跟太太说明呢?明明陆家人不是说,三个月之内要公子定亲的。  还是,熙公子虽喜欢虞姑娘,却不想将虞姑娘娶回陆家?毕竟陆家的妇人进了陆家门,就不能出门子。  又或是,熙公子是自作多情,人家虞姑娘根本就不喜欢熙公子?  绿妈妈的脑袋里,急速地闪过一场场大戏。  她面上并不显,只吩咐张春道:“那你在这里,可要好好表现。”  绿妈妈说完,昂首走进铺子里。  虞香珠刚好从后宅出来:“贵客太太,想要买什么香料呢?”  张春从旁边喊了一声:“虞姑娘,这是我们绿妈妈,绿妈妈今儿是来替太太买香品的。”  绿妈妈:“……”这臭小子,还让她如何偷偷的隐藏身份观察虞姑娘?  虞香珠闻着绿妈妈身上的香气,对绿妈妈有些许印象:“原来是绿妈妈,我记得上回绿妈妈来,买了好些香囊和香品。”  张春口中的太太,那便是陆公子的阿娘,绿妈妈,那便是伺候陆公子阿娘的。  绿妈妈上回来买香,买得急,还真是没有好好的打量虞香珠。如今她既是带了目的来的,又被张春一顿喊,也不藏着掖着了,当即大大方方的打量起虞香珠来。  嗯,虞姑娘脸若银盘,肌肤瓷白,鼻头有肉,一双眼睛带着笑意,一看便是好脾性。再看虞姑娘的身量,玲珑有致,该有的都有,一看就是康健的、好生养的身子。  绿妈妈如此打量,让虞香珠有些许疑惑,但她很快便明白过来,大约是陆公子来的次数多了,这陆家太太不放心,特地着了人来打听她。  虞香珠不动声色,大大方方的让绿妈妈打量。  绿妈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望向柜台:“我家太太甚是喜欢你们家的香料,这不今儿又着我来买。”  虞香珠笑道:“不知陆太太喜欢哪个香品多一些?”  “太太晚上睡不好。”绿妈妈说,“以前一晚总要醒几回,不过后来用了虞姑娘家的香品,这睡眠倒是好了不少。”  撇开别的不说,虞姑娘调制的香品的确不错。  “家中可有请医工诊过脉?”虞香珠问。  “没有。”绿妈妈答得很快。太太那也不是什么大病急病,一般染了风寒她便替太太熬些偏方来吃,陆家的妇人大多是这样熬的。  虞香珠虽不通医术,但她长年研制香品,自是明白,像陆太太这个年岁的女人,很多时候睡不好,大抵都有那些原因。  熏香固然有很大的作用,但亦要配合用药、心情舒畅才行。  听得绿妈妈回答得如此快,虞香珠心中了然,陆太太虽然有钱,但请医工诊脉却是不易。  她不禁有些不平,这陆家号称大族,怎能做出如此不大人道的事情。在陆家生活的妇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虞香珠对陆太太,是分外的同情。  紧接着她又想,陆公子以后的妻子,定然很可怜。  不过到底是哪家倒霉的姑娘,会成为陆公子的妻子呢?  同情归同情,这香料还得卖。  虞香珠说:“若是绿妈妈能从外面买些银耳莲子百合回去熬羹,再配以熏香,陆太太晚上睡不好的情况或许会有改善。”  绿妈妈怎能告诉虞香珠,虽说太太手中有钱,但这银耳莲子百合羹却是不敢常熬的,怕引来别人的嫉恨。太太倒是不怕被人嫉恨的,但如今熙公子不是在竞选家主,是以太太为了不给熙公子拖后腿,已经比以前节约很多。  她支支吾吾:“这……还请虞姑娘多配些安神的香料才好。”  虽说虞香珠是卖香品的,但却并不希望客人太过依赖香品。香品虽好,但最终还是要取决用香人的心情。只要心情舒畅了,可比用多少香品还管用。  绿妈妈支支吾吾,虞香珠又明白了,陆家太太若是要吃银耳莲子百合羹,也是不容易的。  诶,这陆家太太,可真真是可怜呢。  不知怎地,绿妈妈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她捧着香品,总疑心自己在哪里说错了话。可这拢共,话也没说几句啊,怎地虞姑娘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的充满同情呢。  送走绿妈妈,虞香珠想了想,走进灶房,请阿娘做午点的时候,多给张春加一些肉。  虽说他们虞家的日子也不富裕,但这银耳莲子百合羹,若是想吃,还是能吃的。这诊金虽不便宜,但阿娘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阿爹还是会着急忙慌地请医工来诊脉的。  还是说,这陆家之所以能成为大族,靠的是族人似苦修般节约的日子才成就的大族?  此刻的虞香珠,对陆怀熙是充满了同情。  连带着张春,总觉得虞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与此前有些许不同。  却说绿妈妈,捧着香品莫名其妙的回到陆家。张氏迫不及待的问:“那虞姑娘,瞧着如何?”  绿妈妈组织着语言:“虞姑娘……挺好的。不过太太,老奴瞧着,虞姑娘对熙公子,似乎没有……那个意思。”  张氏顿时有些失望:“怀熙生得这般俊朗,虞姑娘竟不喜欢怀熙?难道是我儿一厢情愿?”  绿妈妈讪讪道:“太太,恕老奴无能。”  张氏当然不会责怪绿妈妈:“罢了,怀熙素来稳重。此事就先放下罢。”  绿妈妈想起过几日便要来到离州城的赵姑娘:“那太太,赵姑娘若是来了离州城,可要老奴回张家看看?”  “当然要看呀!”张氏毫不犹豫地说,脸上还有几分可惜,“诶,只可惜我不能回娘家,真真是叫人遗憾。”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很没有意思。  若是,若是,将来怀熙娶的媳妇,是个正儿八经的,那这日子,会不会很无趣?张氏心中,忽地跳出这么个想法。  虞香珠自然不省得自己被人相看了这么一回,她正忙着替张姑娘的表姐配制香品,姚三娘挎了篮子走出来:“香珠儿,阿娘去啦。”  虞香珠一时反应不过来:“阿娘这是去买菜?”  姚三娘眨眨眼:“昨晚不是说好的吗?那件事。”  虞香珠恍然:“那还请阿娘,务必精挑细选,勿挑花了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9回 名噪离州城 虞姑娘和姚婶子的话,张春是听得糊里糊涂的。  但姚婶子挎了篮子,定然是要去买好吃的。  张春大胆的推测。  若是公子也能在虞家用饭就好了。张春如此想。  姚三娘走后,虞香珠专心致志的配制香料,刘大木和张春专心致志的做活,暂时没有客人上门来买香料。  蒋韵出来看了一眼,见众人各忙各的,便又回去了。  表姑这两日忙着替表哥缝制衣衫,都没有缝新的香袋,阿娘这几日也没做多少,店里的香袋没多少个了,虞香珠才想起,方才应该请阿娘买些香袋回来的。  天气渐渐炎热,蚊虫多了起来,香囊的需求量很大。  也不知道阿娘什么时候能回来,虞香珠想着,抬眼往外头一看,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铺子前面,从马车上下来一人,看着很眼熟。  她还没想起是什么人,张春便过来了:“虞姑娘,那叶大郎又来了,可要我将他赶出去?”  “不必。”虞香珠杏眼轻眯,“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叶大郎这回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虞姑娘好。”  虞香珠也很有礼貌:“叶贵客好。不知叶贵客再度莅临小铺,是为何事?”  叶大郎笑道:“不瞒虞姑娘,我昨晚听说,虞姑娘家的铺子虽小,但出产的香品却十分精良。是以我今日特地前来,想请虞姑娘配制一款龙涎香,进献与宫中贵人。”  “想不到我竟然名噪离州城了?只不知叶贵客是从何处听说的?”  “付家医馆的付老爷子。”叶大郎道,“他在我面前,那是分外赞赏虞姑娘的养疗香。不瞒虞姑娘,其实我有一个头风的老毛病,每逢下雨必犯,不能根治,只能靠吃药控制。昨晚雨下得大,我的头又疼了,差了仆人去请医工,恰好来的人是付老爷子。他不仅给我用药,还给我用了养疗香。昨晚是我头疼时,睡得最好的一晚。”  虞香珠观察叶大郎,他的面色的确比昨日看起来要好。  但既然他用了养疗香,理应让她配制养疗香啊,怎地让她配制龙涎香?  虞香珠将疑问说出,叶大郎叹了一声:“虞姑娘久居离州城,自是不省得,这京师里的人,凡事最喜与皇族扯上关系,如此才显得尊贵。这香品嘛,自然也以龙涎香、龙脑最为尊贵。”  虞香珠明白了,叶大郎这是要让她挂羊头卖狗肉,将养疗香换汤不换药,改为龙涎香的一种。  这倒没什么。香品的命名,本就是制香匠人所命名的。叫张三或是李四,都不会改变香品的特性。  叶大郎又道:“当然,到时候我定会禀明,此香乃是虞姑娘所制。到时候虞姑娘可不仅仅只是名噪离州城,还会名扬大周,名扬天下。”  听起来真是诱人。  若是到时候,她这铺子,开得会比高家的还要大,哦,说不定还会开到京师去。那黄白之物,说不定会滚滚而来。  虞香珠摇头,拒绝了:“叶贵客,抱歉,我不愿意。我研制的养疗香,暂且只在离州城里售卖。”  叶大郎很是不解:“虞姑娘,这是为何?”  “我这人啊,志向不大。”虞香珠悠悠道,“暂时只想在离州城里卖卖香料,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叶大郎皱眉,摇摇头:“虞姑娘挺让我失望的。”  虞香珠笑盈盈道:“我既非叶贵客的亲朋好友,与叶贵客非亲非故,叶贵客何来失望之说?”  “虞姑娘说得没错。”张春赶紧在一边替虞香珠助阵。  哼,这叶大郎,倒是会给虞姑娘画饼。可这饼画得越大,风险不也越高吗?幸好虞姑娘清醒,才不至于被这叶大郎给诓骗了去。  说实话,方才他都险些被忽悠了。  这从京师来的人,花花肠子就是多!  叶大郎一声叹息:“既然虞姑娘执意,那叶某便不再相劝了。虞姑娘,告辞。”  他走出门去的时候,还连连摇头,仿佛替虞香珠惋惜,错失了这么一个机会。  张春紧紧盯着他,直到他离开,才松了一口气,问虞香珠:“虞姑娘,可还要我跟着他?”  “不必了。”虞香珠笑道,“说不定他还会来的。”  张春瞪大眼睛:“他怎地这般厚面皮?”  “谁厚面皮呀?”从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是祝清来了。  “我认得你,你不是陆公子身边的侍从吗?为何在这里?”祝清好奇地看着张春。  张春呵呵笑,看向虞香珠,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说出。  虞香珠笑道:“张小哥呀,很是能干,我便向陆公子借几日来做活。”  “说起这个,我都还没来得及来看看你的新房呢。”祝清笑道,“还不赶紧领我去瞧瞧?”  虽说喜鹊街上铺子的构造都大同小异,但祝清还是忍不住要去看。  虞香珠只得领着她去东院。  刚进后宅,祝清便瞪眼道:“好你个香珠儿,还不从实招来,你与那陆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地将他的仆从放在你这里?”  到底是什么都瞒不住她这姐妹,虞香珠将祝清拉到天井里:“你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你是没出门,都不省得这喜鹊街上都传遍了,说你呀,被陆家的公子看上了,要养你作外室呢。”  这回轮到虞香珠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万婆子走后,就不会有人乱传话了呢。”  祝清睨着她:“还有人说,你想要万婆子家的房子,将小草姐的夫君给弄死了呢。”  虞香珠嘴角一阵抽搐:“哪个不要脸的传的?”  “这回知道厉害了吧。别人胡说八道我不信,但陆公子的下人,可是真真切切的在你铺子里呢。”祝清一副八婆的模样。  “这个说来话长。”虞香珠一时半会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横竖我与陆公子之间清清白白。张春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张春兴奋的声音:“虞姑娘,虞姑娘,我们公子来了,想要见你!”  “清清白白?”祝清睨着虞香珠,“难不成陆公子,还真的想养你做外室?”  虞香珠无力抹额:“我可是要招赘婿的人,能做别人的外室?走走走,陆公子有事寻我呢。”  “还说清清白白呢,这急着去见陆公子,又是为了哪般?”祝清说。  虞香珠睨着她:“自然是要去商量让陆公子做赘婿的事呀。”  祝清笑道:“好了,不打趣你了,还是快些去吧。”  虞香珠走出去,外面果然站着陆怀熙。  他戴着斗笠,鞋子上有泥,像是从城外回来。  “虞姑娘。”陆怀熙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砾刮过。  虞香珠挑眉:“陆公子,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0回 虞姑娘要招赘婿 陆怀熙当然省得自己很不好。昨晚淋了雨,又因着心事重重,这早上起来就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他早上便出了城,走了好些地方,水囊里的水早就吃完了,肚子倒是不饿,但嗓子像是被刀刮过一样,疼得厉害。  但他素来忍得住,回来时经过两家医馆也没进去瞧。  虞香珠如今一说,他才发现自己不仅嗓子疼,连头都疼得要命。  但这些都是小事。  陆怀熙朝虞香珠扯出笑容:“多谢虞姑娘关心,我没事。”  还没事?这嗓子听着又沙又闷,应是受了风寒。  虞香珠再看他的脸色,不省得是日头晒的,还是生病导致的,反正不怎么好。  但陆怀熙生得俊俏,便是脸上带了一丝病容,也还是好看。  祝清也走过来:“陆公子,你的面色的确不大好,还是赶紧寻医工瞧瞧吧。”  张春听得动静,赶紧走过来,见状也不安道:“公子,奴婢去叫医工吧。”  阿无默默的走过来,看了看怀熙,脸色歉然:“怀熙,抱歉,我没注意到你不舒服。”  陆怀熙本来想与虞香珠说完事情再去的,见状也只能道:“抱歉,虞姑娘,我待会再来与你说事。”他一个外人,怎好在人家铺子里看病的。  他正欲转身,脑袋却发晕发沉得紧,身躯一时控制不住,有些摇晃。  “嗳!”众人都惊叫起来,张春赶紧伸手去扶,“公子,您没事吧。”  “快快将你家公子扶下!”虞香珠说着,旋身进了柜台,摸出一个小瓷瓶,拔了木塞子,用手指刮了一些,又疾步走到陆怀熙面前,将手指上的东西刮在陆怀熙鼻下。  陆怀熙顿觉一股异香扑鼻,沁入脑中,神智顿时清明起来。  他的面前,是虞香珠靠得有些近的面容。  姑娘的杏眼因为担心,而睁得有些大。  陆怀熙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珠又黑又亮,眼神像是孩童一般清澈。  他甚至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虞香珠脸上细细的绒毛,微微翘起的鼻头下面,是粉润的唇瓣。  虞香珠给陆怀熙抹了清神香膏,一时忘了往后退去,她正预备观察清神香膏对陆公子可有用,忽然就对上了一双略有些红血丝、笼罩着别样情绪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眼神深邃,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她心头忽地一跳,来不及辨别,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那双眼睛,不知怎地,好像浮起些许遗憾。  虞香珠垂下头,吩咐张春:“张小哥,你快去请医工罢。我这香膏,只能管一时之用。”  “好,虞姑娘,我这就去请医工,还请虞姑娘多照料一下我们家公子。”  张春一边说,一边已经跑了出去。  陆怀熙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朝虞香珠笑了笑:“叫虞姑娘担心了。”  虞香珠没看他,只摆弄着瓷瓶:“我很明白陆公子急于求成的心态,但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呀,倘若身子不好,一切都是飘渺。”  陆怀熙声音沙哑:“虞姑娘说得对。”  虞香珠好像觉得陆怀熙的视线一直缠在自己身上,她想了想,许是陆公子说话的时候,定要看着与他说话的对象呢。这是一种礼仪。而并非……那什么吧……没错,陆公子一向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又怎会存了那等心思呢?  如此想着,虞香珠又大大方方的看着陆怀熙:“我去给陆公子倒碗热水吧。”  “好,谢谢虞姑娘,不过还得劳烦虞姑娘也给我家叔父倒上一碗。”阿无叔跟他一样,走了大半日,水都没喝上多少。  阿无倒是赶紧解释:“我以前在豆豉房里,就不怎么吃水,都习惯了。”  陆怀熙气息微弱:“阿无叔,我既然将你带出了豆豉房,就不会再让你像以前一样。”  虞香珠将铜壶取来:“我这里别的没有,但水管够,你们叔侄二人,就别再谦让了好吗?还有,陆公子,劳驾你别再说话了。”  她那清神香膏,可不是神丹妙药,也治不了嗓子,更治不了风寒。  陆怀熙立即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但很快唇角又扬起,浮起一丝笑容来。  虞姑娘这是,刀子嘴豆腐心罢?  虞香珠给陆怀熙和阿无倒了水,二人是真渴了,毫不犹豫连喝了两大碗。  陆怀熙没说话,阿无小心翼翼道:“这里的水,真甜。”  虞香珠笑眯眯的:“谢谢。”  祝清看看虞香珠,又看看陆怀熙,正想开口说话,被虞香珠投以警告的眼神。  陆怀熙的确也累了,吃了水,正想闭着眼睛假寐,忽一道极脆的声音传来:“妹妹,不是老姐姐说你,你呀,就该早些来寻我了。虽说你们家姑娘生得好,可她是家中独女呀,还想招赘婿,这可不容易寻到可心的郎君呢。你可不省得,如今的公子哥,都精明着呢……”  他腾地又睁开双眼,看向外面。  只见一个穿红着绿的年老妇人,亲密地挽着姚三娘的手,一起跨进虞家香料铺子来。  这妇人,是媒人?她是要来替虞姑娘相看公子哥的?虞姑娘要招赘婿?张春怎地不省得这回事?  虞香珠脸上不显,心中却有些窘迫,阿娘怎地领着媒人回来了?  她迎上去,叫了一声姚三娘:“阿娘。”  那媒人立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虞香珠:“哟,这位姑娘,便是妹妹的独女了罢。哟,姑娘生得极好,这相貌啊,一看便是极有福气的,这身子骨……”  姚三娘方才没瞧见陆怀熙,这进了店里,才发觉陆公子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不知怎地,她觉得有些心虚,连忙拉了拉媒人的手:“老姐姐,咱们进后面说话。我家姑娘你看到了吧,生得当然是好。你看看这铺子,东边还有一间,都是她的。这在离州城里,条件还算不错吧,若是招赘婿,也是拿得出手的。”  媒人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呀,如今愿意做赘婿的可少。不瞒妹妹,那些愿意做赘婿的,条件都不大好,纵然是老姐姐有心,这条件好的,也难寻啊……”  二人说着话,进去了。  陆怀熙方才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他觉得他睁着眼睛,可能让虞姑娘有些许尴尬。虽说这男女婚嫁之事,十分正常,但被人当面讨论,还是挺尴尬的吧。不过,虞姑娘果真要招赘婿?方才那媒人说得对,这愿意做赘婿的,条件都一般,这离州城里,有哪一家的公子哥,能配得上虞姑娘……虞姑娘这般好,若是所嫁非人,岂不是让人扼腕不已……  陆怀熙胡乱想着,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虞姑娘要招赘婿了。  阿无好奇听着,不省得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祝清干咳了一声:“香珠儿,我想起来了,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诶,我们进里面说罢。”  “好。”虞香珠让她拉着,进了东院。  二人一进东院,面面相觑,忽地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笑了。  虞香珠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万万没想到我阿娘会将媒人带回来,便是我脸皮再厚,也觉得难为情。”  祝清想说的却不是这个:“香珠儿,方才我看那陆公子,似乎对你很不一般。”  虞香珠哼道:“便是不一般,他还能来做我的赘婿不成?便是他再好,我也决不会嫁进陆家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1回 我改还不成 想了想,最后又哼道:“若他真喜欢我,我改还不成?从此以后,我就躲着他走。”  祝清笑道:“你这开着香料铺子,躲哪里去?难不成不开门做生意了?”  虞香珠故意有些恼了:“祝清,我看你今儿过来,就是看我的笑话的。”  “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他们说的,可是真的。若不是真的,自然是要反驳他们的。”  祝清嘴里的他们,自然是嚼舌头的那些邻里街坊。  虞香珠沉吟,便是以前万婆子在,这风言风语也没传得这般可怕,除非是有人在后面操控。  莫不是陆公子的那些兄弟?  虽是诋毁了她,但也诋毁了陆公子。这是想让陆公子名誉扫地。  虞香珠想明白了,不禁有些生气。她虽然不大在乎这些,但那人偏要拿这些来说事,可真是叫人恶心。  那人可真是够卑鄙的。偏生那陆公子吧,还一副傻傻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怪不得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虞香珠想到这里,又将方才要躲着陆公子走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想,便是要躲,那也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狠揍一顿。  “祝清,我有个主意。”虞香珠可不是那等遇到了事情便只顾着哭泣的人。她素来是越挫越勇,不断地反省自己,再去战斗的人。  虞香珠和祝清出来时,医工来了,正替陆怀熙诊脉。  医工是老熟人付老爷子,看到虞香珠出来,眼睛一亮:“虞姑娘,我估摸着日子,上回我定的养疗香,可是做好了?”  “好了,好了,我正要去给您送去呢。”虞香珠说,朝陆怀熙看去,“付老爷子,这位公子可有大碍?”  “没有大碍,不过是心火旺盛,再加上劳累过度,这才导致风邪侵入。这位公子身子还是十分康健的,只需吃一副药便好了。”付老爷子抚着胡须道。  付老爷子开完药方,张春拿着方子,叫阿无:“阿无叔与奴婢一道去罢,这离州城,阿无叔总得熟悉熟悉的。”  阿无便跟着张春一道去了。  虞香珠与祝清道:“你且帮我照料着外面,我去取香品。”  虞香珠走到后宅,看到阿娘正和媒人,以及表姑坐在一起聊天。  虞香珠听得媒人问表姑:“你还这般年轻,便没想着再嫁?”  表姑看到虞香珠进来,明显有些尴尬:“老姐姐,我也不年轻了……”  “嗳,妹妹别害羞。老姐姐也不瞒妹妹,老姐姐做媒几十年了,可是见过好些年纪比你还大的再嫁呢。咱们都是嫁过人的,说起这些也无甚害羞的。”  “我不嫁了,我要守着我儿子。”蒋韵说。  虞香珠朝媒人微微一福,走上台阶。  她打开门扇的时候,听得媒人正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表姑:“虽说妹妹的儿子甚是优秀,可他只有你呀。若是你再嫁,嫁得还不错,小哥儿将来不就多了好些亲人吗?”  虞香珠跨过门槛,摇摇头。  这若是嫁得心地善良的人家自是不说,可若是嫁得不好呢?  她捧着养疗香出来时,媒人叹了一声,站起来:“罢罢罢,你如今啊,想不明白,老姐姐也是理解的。若是想明白了,再来寻老姐姐也不迟。”  媒人说完蒋韵,又将目光看向虞香珠:“虞姑娘自是什么都是好的,不过素来招赘婿都有些难,但这事儿也不难办。妹妹放心,我既受你所托,定会将此事办好来。”  姚三娘笑道:“那就劳烦老姐姐了。”说着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篮子塞给媒人,媒人心领神会的接过篮子,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虞香珠,才笑着扭着身子,和姚三娘一道出去了。  虞香珠进得铺子,付老爷子赶紧过来,一双眼睛似是黏在虞香珠手中的罐子上:“香珠儿就做了这么一些?”  “本来想多做一些的,但没有原料了。”虞香珠说,“估算着日子,我阿爹也快回来了。等我阿爹回来,就能再做。”  “好好好。那香珠儿再做的话,可得多给我一些。”付老爷子赶紧预订。  “那是自然。”虞香珠答应下来。  付老爷子得了养疗香,喜滋滋的走了。  姚三娘送媒人回来,看到陆怀熙正闭眼坐在玫瑰椅上,脸色有些不好,不禁道:“陆公子可还好?若是你实在难受,便到东院,香珠儿表哥的房中躺一躺。”  陆怀熙睁眼道:“谢谢婶子的好意,我没事,待张春捡药回来,我便家去了。”  话音才落,却见张春气喘吁吁的冲进来:“虞姑娘,公子……”  他在瞧见姚三娘后,赶紧将嘴巴闭上。  姚三娘奇怪地看着张春,又看看自家女儿,再看看陆公子,二人的神色如常。  陆公子问张春:“可是阿无叔惹你生气了?我这就去找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不过一息,人已经跨出了门槛。张春亦赶紧追了出去。  这陆公子,还真是奇怪啊。  姚三娘摇摇头,却见女儿挽了祝清的手与她道:“阿娘,我要到阿清家一趟,就劳烦阿娘看店啦。”  姚三娘都没反应过来呢,女儿和祝清连人影都不见了。  这些小年轻,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姚三娘摇摇头,走到柜台后拿了抹布,开始擦拭起柜台来。  比起姚三娘,被虞香珠拖着走的祝清更是不明所以:“香珠儿……”  虞香珠放开她的手:“阿清,掩护我到街口,若是我阿娘问起,你便说,我到付老爷子的医馆去了。”  祝清忽然福至心灵:“香珠儿,你莫不是真的和陆公子有什么吧……”  “是有什么,不过与男女之情无关。”虞香珠脚步飞快,“记得替我打掩护啊。”  祝清哭笑不得地看着虞香珠将她撇得远远的身影。  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是挺好的呢。”  虞香珠紧赶慢赶,也没赶上陆怀熙。她站在街口朝四面八方看去,也没瞧见陆怀熙和张春的身影。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方才张春定然是碰上了那歹人,这才匆匆的回来叫陆怀熙。  但张春和那什么阿无,竟是拿那歹人没有办法吗?  她估摸着张春应是在付老爷子的医馆看到的歹人,想了想,正要往付家医馆去,忽地听得有人在她耳边道:“若是你想见陆怀熙,就乖乖的跟我来。”  她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陈年豆豉的味道。  “若我说不呢。”那人就躲在她身后,虞香珠微微垂头往后看,只看到一截褐色的衣衫下摆。  “那陆怀熙,就会因你而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2回 同一种人 电光火石间,虞香珠明白了:“其实你真实的目的,就是想我死吧。”  “呵呵。”那人没回答她,只仍旧重复前面那一句,“你若不去,陆怀熙便会因你而死。”  虞香珠冷哼一声:“你怎地就这般笃定,我会受你的威胁?”  “因为你和陆怀熙一样,都是同一种人。”那人说。  “哦?都是哪一种人?我竟是不知?”她和陆怀熙,哪里相似了?明明陆公子是拘谨有礼的世族公子哥,她是不拘一格的商户女。  “因为你们……都爱管闲事!”那人狠狠地说着,“若你不听话,祸及的,可就不止你了。我记得你阿娘,经常走这条街道买菜吧?”  “卑鄙小人!”虞香珠神色微动,“好,我跟你走。”  那人却厉声道:“往前走,别回头!”  “走到哪里?”  “你别管,我叫你停,你便停。”那人说,走动了一步,身上那股陈年豆豉的气味越发的怪异。  虞香珠可以确定,这人身上,似乎还有一股子别的味道,那味道很浅,被陈年豆豉的味道盖过了。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朝前面走去。  那陆公子,张春还有阿无,不会掉进这人的陷阱里,束手无策了吧。  诶,这回是她轻敌了,以为给歹人下了她精心特制的痒死香,歹人就一定会束手无策。到底是自己自大了。  想到这里,虞香珠问:“你挺厉害的,竟然能解我的痒死香。我可是亲自试验过的,这痒死香,痒起来的时候,又痒又痛,只想去死求解脱。”  那人咬牙道:“你这女子,对自己还真是狠,竟然拿自己做试验。”  “那是自然,古有神农尝百草,我不过是试些自己研制的香品,有何不可。只是没想到,我费了不少力气研制的痒死香,竟然对你没有效果。”虞香珠十分认真地说,“看来我下次得将香料的配比再改一下……”  “够了,你且想想自己还有没有命吧。”  虞香珠蹙眉:“别的律法我不懂,但你若要我的命,怕是也要偿命的吧?”  “呵,这你管不着。到时候你都死得透透的了,还能变成厉鬼索命?”  再往前,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围墙很高,巷子里的人也不爱多管闲事。看来这人对附近的街道很熟。  虞香珠的心沉了沉。  陆公子果真出事了吗?  她虞香珠果真在折在这歹人的手上?想她自小就喜欢研制香料,喜欢各种各样的香气,最后竟要死在这浑身陈年豆豉味儿的歹人身上,想想便觉得死不瞑目啊。她便是要死,也要香香的死啊。  眨眼便进了那条幽深的巷子,虞香珠的脚步略有迟疑,那人便恶声道:“快给我进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虞香珠猛然转身,将手上的香料猛然撒向那歹人!  那歹人仿佛早有防备,猛地钳住她的手,冷笑道:“小贱蹄子,你以为我上了你一次当,第二次就不会防备吗?”  虞香珠却是叫起来:“陆公子,救命!”  歹人冷笑:“小贱蹄子,你便是叫破天,你的陆公子也不会来救……”  “你”字尚在舌尖,歹人愕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虞香珠抬腿,狠狠地往他胯下一击。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松开钳着虞香珠的手,捂着自己的裆部。  “既然叫我小贱蹄子,便叫你试试我这蹄子的厉害。”虞香珠抬腿,猛然又是一击。  这次没击中,歹人往后退了一步,跌在地上。  虞香珠疾步上前,一把掀掉歹人戴的斗笠。  一张又红又肿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虞香珠挑眉:“看来我的痒死香,对你还是有效的。”  那歹人猛地低吼一声,扬手朝虞香珠的脸上打去。  他眼中全是恨意,这一巴掌下去,能将人打晕。  当然了,这一巴掌没打成。  他的手被人从一旁牢牢抓着,还另外有人从后面,死死的将他抱着。  歹人惊惶不已,望向一旁,只看到陆怀熙紧紧板着的脸。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陆公子来了。你不信。”虞香珠站直身子,看向陆怀熙,“陆公子,你可认识他?”  “不认识。”陆怀熙说,“张春,阿无叔,我们一道将他带到官府去报官。”  那歹人闻言,猛地挣扎起来:“你不能将我送官,我是陆家人,你若想处置我,也只能将我带回陆家处置!你要是报官,整个陆家的脸面,便都丢尽了!”  陆怀熙声音沙哑:“你还知道丢脸,你伤害虞姑娘时,就不知道丢脸?张春,将他绑起来。”  张春道:“公子,没有绳子。”  “去买。”陆怀熙从怀里掏出荷包。  张春便叫阿无过来接手,代替他的位置,将歹人抱住。  歹人猛地叫道:“陆怀熙,我可是你叔父,你敢绑我,便是不孝!你这不孝之人,怎堪竞选家主!”  虞香珠道:“他不敢绑你,我可敢绑你。你三番两次的要伤害我,我还不能将你扭去报官?再者,虽说我们大周素来讲孝道,但你这种行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哪里值得晚辈孝敬了?”  歹人没看她,只看着陆怀熙:“陆怀熙,你竟为了一个小贱蹄子将我送官,你这种人,怎么堪为陆家家主……”  “啪!”一声脆响,将抱着歹人的阿无给唬了一跳。  打人还挺疼的,虞香珠搓了搓打人的手,睨着那人:“你如此瞧不起女子,可你也是女子生的,你阿娘可知你在外面贬低女子?”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那歹人的脸都被打得歪到一边去了。  “啊呸。”歹人吐出一口血水,“我阿娘早就死了,用不着你给我说道。”  陆怀熙心一动,这歹人自称是陆家人,可他却从来没见过,歹人的阿娘早就死了,这种情况和阿无十分相似。  “你说你是陆家人,那你阿爹是谁?”陆怀熙厉声问。  “我没爹也没娘,只知道我自小就在陆家长大。你不认得我是因为你素来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那歹人说。  “既然你没爹也没娘,那你为何自称是我叔父?”陆怀熙抓住他的漏洞。  “是……是陆家的人告诉我的,我是承字辈的,自然是你的长辈。”那歹人争辩说。  “是谁告诉你?你又叫什么名字?”陆怀熙步步紧逼。  那人却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张春气喘吁吁的跑来,手上拿着麻绳:“公子,绳子买来了。”  那歹人忽地大力挣开阿无,直直朝旁边围墙撞去!  不过一瞬,那歹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3回 秘密 天都快黑了,女儿香珠儿还没有回来。  姚三娘急得往祝清家的方向看了又看,仍旧没见女儿的身影。  “便是和阿清有说不完的话,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姚三娘自言道。  刘大木早就收工家去了,眼看着街上的铺子纷纷打烊,姚三娘越发的焦急了。  蒋韵走出来,站在姚三娘身旁,也往外头看:“也不省得嘉盛今日会不会早些回来。”  姚三娘便是性子再好,也有点生气了:“香珠儿也没回来呢。”  蒋韵后知后觉:“香珠也没回来啊,都这般晚了,她怎地还在外面?”  姚三娘虽然生蒋韵的气,但心中牵挂着女儿,便道:“表妹,你且守着铺子,我去找香珠儿。”  话音才落,蒋韵便指着远处道:“那不是香珠吗?她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姚三娘定睛一看,果然见女儿手中挎着个篮子回来了。  她忙迎上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女儿,却见女儿莫名地看着她:“阿娘,您这是怎么了?”  姚三娘将女儿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你怎地去了这么久,天都黑了,也不记得回来。”  “阿清不是要嫁了嘛,这远嫁解州,还不省得什么时候回来,她阿娘替她备嫁妆,备着备着就哭了。阿娘省得的,祝大娘身子素来不好,这哭着哭着就不舒坦了,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自然是帮着请医工什么的了。”  原来如此。姚三娘还是不放心:“下次可别太晚了。”  虞香珠笑盈盈道:“阿娘放心,离州城就这么大,我生在离州城,长在离州城,还能丢了不成?”  蒋韵在旁边道:“是呀,表嫂就放心罢。诶,那不是嘉盛吗?嘉盛也回来了,真好。”  还真是沈嘉盛,今日他回来得早,精神气也好。他见家中人都站在门口,来不及请安,忙问道:“发生何事了?”  虞香珠笑道:“没事,表哥既然回来了,那便关门罢。”  晚食姚三娘做的是餺飥,热热的吃完餺飥,虞香珠帮阿娘洗碗,待表姑和表哥都走了,她悄悄的和阿娘耳言:“阿娘,我想到东院西厢房去住。”  姚三娘愕然,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听得表妹蒋韵像是在给嘉盛试新缝好的衣衫,这才定下神来:“你怎么想到去那边去住?虽说中间隔着院子,你与你表哥……诶,到底是不好。”  “怎么不好?”虞香珠说,“他住他的,我住我的,还能怕别人嚼舌头不行?”  “不行。”姚三娘这回十分坚持,“你若是不喜欢和我住,我明日便收拾收拾,让你表姑住到东院西厢房去。”  “那也不行。若是收拾,便连东院的正房都收拾了罢,阿娘也住过去,我自己住西院厢房。”  姚三娘蹙眉:“香珠儿,你可是有事瞒着阿娘。”  “女儿若是有事,怎地敢瞒着阿娘呢。只不过女儿想着,铺子扩大了,这香品的种类,还有桂春茶,都是要多备一些的。如此一算,这晚上也要熬制香料的,女儿呀,是怕影响阿娘晚上歇息。”  原来如此。姚三娘笑道:“你早些说不就行了。我明日便将东院都收拾出来,和你表姑一起到东院去住。只是你自己住着西院,会不会害怕?”  “怎么会害怕呢,女儿已经长大了呀。”虞香珠笑着说。  其实姚三娘之所以同意让虞香珠单独住在西院,也是有原因的。女儿总有一日招赘婿成功,将来小两口成亲后,就单独住在西院。小两口新婚燕尔的,难免会有些动静……呃,想得太远了。  姚三娘赶紧敛了思绪:“你熬制香料,光是自己来,太辛苦也不行,你得空便要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好,我省得了。对了,阿娘,女儿今晚要熬制香料,您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夜风轻拂,虞香珠举着油灯,进了西院正房,关好后门,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长长的吁了口气。  将油灯放在桌上,她小心翼翼地将袖子挽起,往日瓷白的肌肤上,蜿蜒着一圈乌青。这是那歹人用力钳住她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虽然她有良药,可这乌青,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去。若是和阿娘同睡,阿娘指定会发现的。  她再脱下鞋子,除去罗袜,露出玉粉可爱的脚丫子来。  踢歹人那一脚,自己用了力,如今脚丫子还有些疼呢,如今看着倒是没事。  虞香珠取了药膏出来,轻轻地涂在手腕处。  药膏是她特制的,专门祛瘀散血的,不对外售卖,只自己用。  此前陆公子倒是关怀过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势,她撒了谎说没有。  谁能想到,她本想将那歹人解决了,好让自己和陆公子没那么多牵扯。可谁成想,如今她和陆公子之间的秘密是越来越多了。  那歹人撞了墙,没死,但也半死不活。  幸好她身上一向携带着止血的香料,洒了足足一瓶下去,歹人的血止住了。  陆怀熙撕了他身上穿着的亵衣,将歹人破掉的脑瓜给牢牢包住。  歹人暂时死不了。  陆怀熙和她商量:“虞姑娘,我想带他到我的庄子上先养着伤,以后待他好了,再将他送官,虞姑娘可反对?”  她自然是同意了。  倒不是她心善,而是她从陆怀熙眼中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还病着,脸色不好,但眼神之中,是焦虑,以及一丝……苦楚?  想起他与歹人的对话,虞香珠觉得自己好像知晓了陆家的一些不可向外人道的秘辛。这歹人,好像不仅仅是要伤害她,还欲让陆怀熙身败名裂。  其实歹人已经伤至此,送官的话,对她、对陆怀熙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歹人被陆怀熙带去他城外的庄子,而她见天色不早了,匆匆忙忙的到祝清家中,包圆了祝清家中的糕点,这才回家来。  真累。  虞香珠歪坐在玫瑰椅上,怔怔地想着,都这个时候了,陆怀熙应该到了城外庄子上了吧。那歹人,也不知安置得如何了。陆怀熙今天来找她,到底要说什么事,明天他若是还来的话……不,决不能再在店里见面了,如此阿娘会怀疑的。  得想个法子才是。  虞香珠浑然不觉,她满脑子都是陆怀熙,烦恼的都是和陆怀熙有关的事情。  在外面的茶馆见面?也不好,又要花钱,耳目还多;让张春递信?如此甚好,就是有些费纸墨。  想到此,虞香珠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无心熬制香料,只继续在房中待着,听得阿娘似乎是歇下了,她才悄悄的推门出去。  次日清晨,姚三娘起来时,发现女儿早就起床了。往日女儿起得都比她晚,姚三娘有些不解,但没放在心上。  日上三竿,张春才匆匆赶来,一进门便直奔虞香珠面前,正欲窃窃私语,姚三娘突然出现:“张小哥,你可用过早食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4回 不骂没有准备的架 “用过了,多谢姚婶子关心。”张春赶紧应道。  姚三娘微微笑着,慈爱地打量着张春。张春有些受宠若惊,忙指指刘大木处:“姚婶子,我去帮忙。”  “去吧。小心一些。”姚三娘慈爱地吩咐张春。  阿娘不对劲。  虞香珠本来想抽空给陆怀熙写信,但奈何阿娘不知为何,硬拉着她去收拾东院的房子。  表姑蒋韵听说自己也要住东院了,高兴得很,一直在东院的西厢房里打扫着。  虞香珠手中的抹布刚抹上窗桎,阿娘便凑过来:“香珠儿……”  “阿娘?”虞香珠看向她阿娘。  阿娘却是欲言又止的,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嗳,只要你喜欢便好。”  虞香珠莫名其妙。  窗桎刚抹完第一遍,虞香珠还没抹第二遍呢,姚三娘便嫌弃道:“香珠儿,不要你干了,出去守铺子去。”  虞香珠又被自家阿娘莫名其妙的赶出去了。  刚出到铺子,张春马上凑过来:“虞姑娘,都安顿好了。公子让我告诉你,莫要担心。”  虞香珠低声问:“那人可无事?”  张春道:“没事。到了庄子上,庄子里的张东会些粗浅的医理,又重新给他包扎过了。我昨晚守了他一晚,见无事才回的城里。”  “那你家公子呢?”  离州城的城门可是每日戌时正便要关的。  “公子应是赶回来了。昨晚分别时,公子便吩咐我,回来时不必回陆家,直接来这里便好。”  “可那歹人已经抓住了,你以后不必来我这里的。”虞香珠说。  张春摇头:“虞姑娘,昨日在出城的路上,公子说了,怕是背后还有指使的人。公子说,不能掉以轻心。公子还说,都是他的缘故,这才连累了虞姑娘。”  是连累了她。一直到现在,她都莫名其妙的,不省得为何自己就和陆怀熙挂上钩。明明她不过是买了陆怀熙的茶叶,又制成桂春茶而已啊。  那背后指使之人,可真是有意思。  “你们公子今日还过来吗?”  张春摇头:“公子没说。”  “你们公子昨日来,是想问我什么,他可有交待你?”  张春还是摇头:“公子没有交待。”  “那我给他写信罢。”虞香珠说。好吧,她的确如那歹人所说,爱管闲事。  虞姑娘给公子写信也好,如此公子便不必再跑来此处,也有空忙赏花会的事情。今日他过来时听说,怀铭公子的赏花会的凉亭,已经招募到了极好的工匠,准备动工了。而那陆怀意,听说正在招募扎花灯的好手,预备弄一场赏花灯会呢。  虞香珠不过是想问陆怀熙昨日因何事而来,是以信写得很快。  待墨迹晾干,她刚将信折好,递给张春,阿娘又出来了。  姚三娘分外慈爱地看着张春,问他:“阿春啊,你今儿想吃什么?”  方才还是张小哥呢,如今称呼竟变成了阿春。张春受宠若惊:“姚婶子,我吃什么都行。”  姚三娘上上下下的打量张春:“阿春啊,你太瘦了,要多吃一些啊。”  说完又端着木盆走了。  张春却有些讪讪:“姚婶子可是嫌弃我光吃不干活?”他的身板是瘦,但也很有力的啊。  虞香珠仔细地端详张春,须臾后点点头:“是太瘦了些。不过你们陆家的人,似乎都很瘦。”像是吃不饱。  当然了,后面那句她没说。大周素来以身材苗条为美,说不定陆家人就是喜欢瘦削一些的呢。  但陆家到底是怎么样的啊?和陆家人接触多了,虞香珠是分外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是半分也不会动嫁入陆家的念头。  张春当然不好意思说陆家的饭菜,那是半点都比不上虞家的,只含糊道:“陆家有训,不能吃得太多、太饱。”  “为何不能吃太多、太饱?”祝清疑惑的声音传来,“到底是大族,我们家孩子多,顿顿都觉得吃不饱。”虽然她们家是卖糕点的,但也不能胡吃海喝。  张春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落荒而逃:“虞姑娘,我去干活了。”再不多干些活,他生怕是没脸吃下姚婶子做的饭。  虞香珠看祝清的眼色,便知道她大约是有了眉目。  果不其然,祝清凑过来:“我按你的法子,一边卖糕点一边和街坊邻居闲聊,发现最可疑的人,竟是卖猪肉的周屠户。”  卖猪肉的周屠户?  周屠户就在街口上卖猪肉,生得矮矮胖胖,凸眼龅牙,平时说话粗声粗气,在喜鹊街也卖了十多年猪肉了。虞香珠对周屠户不熟悉,但却是省得阿娘时常到周屠户家去买猪肉。  没想到卖猪肉的周屠户,竟然喜欢在背后说她的闲话。  祝清继续道:“我不过是附和了一句你和陆公子的事,周屠户便道,陆公子之所以常到你家铺子来,是看中了你是独生女,若是做了陆公子的外室,这虞家的钱财啊,便都是陆公子的了。他还说,如今陆公子正在争夺家主之位,正是缺钱的时候,这陆公子便利用自己的色相,来骗那些爱慕虚荣的小姑娘了。”  虞香珠听得瞠目结舌:“我爱慕虚荣?陆公子用色相骗我?”  祝清睨着她:“快快从实招来,那陆公子有没有用色相勾引你?”  “我能是那种容易被皮相骗了的人?”虞香珠说,“这周屠户,不去写话本可真是可惜了。”  “那现在该如何办?去寻他对质?”  虞香珠摇头:“不忙,我素来不骂没有准备的架。我家与那周屠户从来不曾结过仇怨,他竟突然传我闲话,定然是事出反常。”  “所以现在,该如何做?”祝清是精神抖擞。  虞香珠却睨着她:“你已经帮我打好了头阵,接下来你便安心歇着,只待我凯旋归来。”  祝清顿时大失所望。  “好了,你大婚在即,我还请你办事,已经是很内疚了。”虞香珠道,“你要是无事,便寻我阿娘去,她说要替你添妆,也不省得要给什么好东西你呢。”  祝清看着虞香珠,见她一脸的坚定,只得去找姚三娘,临了道:“若是有后续,可别忘了告诉我。”  虞香珠从放钱的抽屉里抓了一把钱,又拎了篮子,往外头走去。  走到街口时,周屠户正大喇喇的坐在小杌子上,唾沫横飞地和旁边的闲汉聊天,见虞香珠走过来,嘴角微微往一边斜去,轻蔑地笑了。  虞香珠像是没看到他一般,兀自转过另一条街道去。  另一条街道也有卖猪肉的,也是生得矮胖矮胖的,别人都叫他黄屠户。  黄屠户案板上挂的猪肉,明显比周屠户的剩得要多一些。  虞香珠在黄屠户摊子前站停,问道:“店家,这豚骨如何卖?”  黄屠户也十分热情:“姑娘,二十文一斤。”  虞香珠皱眉:“可周屠户那,才卖十五文一斤呢。”  黄屠户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姑娘,那姓周的不地道,他那猪肉,来路不明,自然便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5回 打探 虞香珠有些害怕道:“你可莫要胡说,他的猪肉若是来路不明,官府还不将他抓了去?”  “啧。姑娘到底是天真,若是银钱使得好,官府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娘若是嫌我这里的贵,便去周屠户那里买罢。”  “我不爱去。”虞香珠说,“他凶神恶煞的,我有些怕他。”  黄屠户顿时来了兴趣,压低了声音大:“姑娘怕他就对了,那人啊,妻子死了两个,听说啊,都是被他打死的。”  虞香珠惊愕地瞪大眼睛:“果真?”  黄屠户已经开启了八卦的话头,已经止不住了:“姑娘就是这附近的吧,都没听说过吗?那周屠户娶了两任妻子,都死啦。他对外头说是病死的,既是病死的,那他妻子的娘家人为何来闹?听说为了将事情压下去,他可是赔了不少银钱呢。”  虞香珠怯怯的:“你知道得可真多。”周屠户死了两任妻子的事情,她好像听万婆子提过。  “哼,他倒是以为别人都不省得,其实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也就他卖的猪肉便宜,要不别人也不会到他的摊子上买猪肉。”  “那你既知道他的猪肉来路不明,为何不也学他?”  黄屠户很是不屑:“我可才不会像他那般短视。也就是民不告,官不究,若是遇上个较真的,宁愿挨二十大板也要去举告他,那他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那我还是在你这里买罢。”虞香珠说,“你这里的豚骨,我都要了。”  姑娘可真大方,他这里的豚骨可不少呢,黄屠户高兴地将剩余的豚骨用荷叶包起来:“姑娘识货,我给你算少一些,姑娘下次再来我这里买啊。”  虞香珠会了账,接过黄屠户递过来的豚骨,忽然闻到了一股似曾闻过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像是随口问道:“店家的猪,是自己杀的吧?”  “当然是自己杀的。姑娘放心,我们家的猪都是新鲜的,若是卖不完,都是自家处置了。”黄屠户连忙保证道。  “这离州城里的猪,都是自己杀的吗?”虞香珠好奇地问道,“我还没有见过猪,但听说,杀猪极其费力。”  “那是自然,不是人人都可以杀猪的。”黄屠户明显很自豪,“不过每次杀猪都颇费力气,弄得浑身都是猪和猪粪的味道。姑娘莫不是闻着了那股味道不大舒坦?姑娘请放心,我这卖的猪肉,可都是十分干净的。”  虞香珠笑道:“店家多虑了,我不过是好奇这才问问。”  她说着提了篮子,慢慢的又从原路回去。  黄屠户虽用荷包将豚骨包起来了,但虞香珠放得巧妙,有一部分豚骨还是从荷叶里露出来。  她仿佛提得有些吃力,从周屠户摊子旁边路过时,走得尤其慢。  那周屠户看向她的时候,脸色有些扭曲。  站在周屠户旁边闲聊的闲汉,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姑娘从哪里买的这般多豚骨啊?”  虞香珠像是没听到,兀自吃力地提着篮子往前走。  那闲汉呵呵的笑起来,看向周屠户:“哟,看,定然是你太凶了,姑娘这才不敢在你这里买。”  周屠户哼了一声:“就她,来我摊上卖猪肉,我还嫌脏呢。”  虞香珠好像是聋了一般,默默地走了。  那周屠户好像呸了一声:“这等货色,也就只能给人当外室了。”  那些闲汉闻言,哄堂大笑起来。  虞香珠拎着一篮子豚骨回到家,姚三娘正和祝清在说话,见女儿拎了一篮子豚骨回来,吓了一跳:“诶呀,你怎么买这般多豚骨回来?”  “阿娘,今日留阿清在我们家用饭罢。”虞香珠将篮子递给阿娘道。  姚三娘道:“好,好,好,若不留阿清,我们怕是吃不完这豚骨。”  “再炙烤一些豚骨,给刘大叔和张小哥带回家去,哦,再拿一些到钟大哥家。”  姚三娘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祝清道:“我去帮忙。”  “不用不用,你姚婶子手脚麻利着呢,若是你在旁边,我还不好做活的。你就和香珠儿说话,你们姐妹二人啊,可没有多少时日在一起说话了。”  祝清顿时有些黯然神伤起来。是啊,她不过再过十多日便出嫁了,和香珠儿这辈子,怕是难以相见了。  虞香珠拉了她的手:“怎么会呢,说不定我以后成了卖香料的大商贾,时不时的到解州去呢。”  祝清笑道:“那你可得快快成为大商贾,快快去探望我。”  姚三娘笑道:“香珠儿就会画饼,这成为大商贾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莫叫阿清日日的等着你。”  虞香珠嗔道:“阿娘!”  姚三娘这才笑道:“好好好,阿娘这就去炙烤豚骨。”  见阿娘进去了,虞香珠才揽着祝清悄悄的道:“那周屠户,极有问题。”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不忙。你可是听说过,他死了两任妻子的事情?”  “自是听说过,莫非这里面另有内情?”不愧是自己的好姐妹,祝清当即抓住了重点。  虞香珠道:“我也只是猜测。”  “我该如何帮你?”祝清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还真的要你帮忙,帮我做三百个桂花糕,明日辰时末我便要。”虞香珠从怀里掏出荷包,“这是定金。”  “我还怕你跑了不成?”祝清一阵无语,“待做好了,我送过来再收钱。”  “如此也好,那钱还能在我的钱袋里再待上一晚。”  二人窃窃私语的商量完毕,虞香珠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情来。  原来想着吧,和陆公子通信便好,可如今看来,今晚还得见陆公子一面。  张春睁大了眼睛:“今晚要见公子?可,可在哪里见?”他还记得那晚公子匆匆而来,但却吃了个闭门羹的事情。  “就在这里。”虞香珠想了想,“借口是要买驱蚊的香囊。放心,今晚我会开门的。”  她是卖香料的铺子,打开门迎客,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陆怀熙光明正大的过来,那周屠户定然会看见,她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好。”张春应下来,“虞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姚三娘出来时,正巧又看见虞香珠和张春又在窃窃私语。  她眉头皱了皱,终是舒展开来。只要女儿喜欢,也是可以的。虽说张小哥的身板瘦了些,但她会做好吃的呀,只要多养养,就能长开来的。  是以张春走时,受宠若惊地拿了好些炙烤得香香的豚骨走了。  虞香珠则拿了一些,送到钟家去。  钟大娘见到她,却似是有些不高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6回 真真假假 但豚骨烤得太香了,钟大娘终是将豚骨收下,一边道:“香珠许久没来,我还以为香珠都记不得我们了呢。”  虞香珠笑道:“钟大娘可真会说笑,我能不记得钟大娘?倒是大娘,莫不是听说了别人说的一些胡话,就对我生分了?”  钟大娘有些讪讪:“呵呵,香珠更会说笑。”  收了豚骨,又见虞香珠笑盈盈的,她终是忍不住道:“香珠啊,倒不是大娘不相信你,而是外面的谣言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娘也,也亲眼见到陆公子……”  虞香珠挑眉:“大娘竟是省得哪一位是陆公子?”  “怎地不省得。陆家人虽然与我们打交道不多,但陆家嫡系的公子哥,听说都生得丰神俊朗的,尤其啊,特别爱讲究些个虚礼,说话亦都文绉绉的,周屠户只说了一回,我就知道哪一位是陆公子了。”  还真是周屠户。  虞香珠眼中带了些冷意:“钟大娘经常到周屠户那里去买猪肉?”  “他那里的猪肉便宜,是这附近几条街上最便宜的了,我自然是到他那里买。”  “可行有行规,猪肉档是不能随便降低价钱的。”  “他是没降低价钱,但他会多给呀。”钟大娘说,“虽说他声誉不好,但他卖猪肉,还是挺讲良心的。”  “哦,他既然讲良心,那这声誉为何不好?”  钟大娘欲言又止。  虞香珠离她近一些:“过几日钟大哥就回来了,最近我的香囊卖得也挺好的……”  那自然是虞香珠和她们钟家的关系要亲近一些了,钟大娘这才低声道:“我说给你听,你可别说出去。”  虞香珠严肃地点头:“那是自然。”  “这周屠户呀,虽挣得多,但爱吃酒,一吃酒,就爱发酒疯。发了酒疯,就打他的婆娘。以前他第一任婆娘没死前,时常来我这里买碗。这街上,哪家人时常买碗啊?后来一来二去的熟了,我有一次见她不小心露出的手肘,竟是青紫青紫的,便忍不住问了声,她竟哭起来,说周屠户吃醉了酒就打她。诶,真是造孽啊。”  好像周屠户第一任妻子死的时候,虞香珠才五六岁,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不能和离吗?”虞香珠问。  “啧,到底还是小姑娘,虽说大周律法是支持和离的,可现实上哪有那么容易和离。更何况,周屠户挣的钱多啊,他那婆娘身上戴着的可是金镯子呢。”  虞香珠也没法评判。  这世上有的人,总觉得金钱比性命要重要。  “后来啊,我就听说,她病了,很快就没了。我还去吊唁了呢,毕竟都是同一条街上的。”说起这些,钟大娘还是有些唏嘘的。  “吊唁的时候,好些人都偷偷的说,她是被周屠户打死的。但素来是民不告,官不究不是?都是大家在私底下说说,更何况娘家人都没追究,我们这些外人就更别提了。”  虞香珠问:“那他第二任妻子呢?”  钟大娘摆摆手:“这我就不省得了。后面那位深居简出的,个头瘦瘦小小,也不爱说话,走路总低着头,他们又住在街口那边,自然更不熟悉了。还是去买肉的时候……哦,我记起来了,这周屠户也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这肉才卖得便宜的。嗳,不过你阿娘,好似不大爱买周屠户家的肉。”  阿娘也省得周屠户家的事情?  “那他第二任妻子,又是如何没了的?”虞香珠是一脸的好奇。  钟大娘压低了声音:“说是呀,怀了身孕,还被周屠户打,最后一尸两命。啧,我家源哥儿生得这般好,人品也好,媳妇愣是没说上一个,那周屠户倒是都娶了两回了。这不,听说呀,他已经托了媒人,准备说第三回亲呢。诶,好似,好似还是那位陆公子的族亲呢!”  陆家人不是眼高于顶吗?竟然瞧得上周屠户这样的人?  钟大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八卦,也有些忐忑,赶紧叮嘱虞香珠:“你可别出去到处宣扬是我说的呀。”  虞香珠不仅莞尔:“钟大娘放心,我决不会胡说。”  虞香珠要走了,钟大娘犹犹豫豫地看着她:“香珠,外面说的,你做了陆公子外室的事情,可是,可是真的?”  虞香珠下意识的想反驳,莞尔一笑:“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  虞香珠走了,钟大娘自言自语道:“什么叫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真叫人听不懂。”  她拎着烤豚骨准备进门去,忽地想起虞香珠要招赘婿的事情,猛然一拍大腿:“哎呀,香珠是要招赘婿的呀,她怎么可能做陆家人的外室呢?我真是老糊涂了。”  虞香珠自然不会理会钟大娘的想法,这回家的路上,她只是在琢磨这周屠户和陆家的关系。不管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敢断定,周屠户和陆家某些人的关系,只深不浅。只是这周屠户为何视自己为肉中刺、眼中钉呢?就因为陆公子多来了几次她家的香料铺子?  她正琢磨着,有人在后面叫她:“香珠儿!”  虞香珠转头,看到表哥沈嘉盛正笑吟吟的看着她:“想什么呢?”  虞香珠看看天色,天还没黑呢,表哥就回来了?  沈嘉盛看看自己,又看向虞香珠:“怎么,不认识表哥了?”  “表哥今儿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虞香珠问。  “今日小考,李教授要批卷子,便叫我们早些下学,放松放松。”沈嘉盛笑道,“是以我便早早回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虞香珠笑道,“正巧今日我阿娘和表姑要搬东院去,表哥回来正好搬东西。”  沈嘉盛只笑着:“原来是在等我这个劳力回来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家中,蒋韵看到儿子回来自然是十分高兴,忙拿了烤豚骨给儿子。  豚骨烤得极好,略微有些焦,撒了虞香珠特制的香料,香得没法。  沈嘉盛看到豚骨,眉头却是皱了皱,顿了顿才接过来慢慢啃着:“表舅母的手艺真不错。”  姚三娘笑道:“香珠儿呀,不知道为何买了好多豚骨回来,嘉盛爱吃啊,就多吃一些。这天气热,肉食可不能久放。”  沈嘉盛含糊地应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是说爱吃还是不爱吃,最后吃了两根。  虞香珠想着陆怀熙的事情,没多注意表哥。  但姚三娘却是注意到了,尽管沈嘉盛很给面子吃了两根,但吃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很享受。  以往她这表外甥,对她的手艺还是挺认可的。  还是嘉盛不喜欢这样的做法?  吃过晚食,天还亮着。恰好沈嘉盛回来了,正好帮着搬一些大件的东西。  小的东西姚三娘早就搬好了。  能自己单独住一间房,蒋韵是最开心的。但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香珠啊,以后你自己单独住西院,可要小心些呀。”  沈嘉盛这才觉察不对:“表妹不跟我们一起搬过来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7回 夜会 蒋韵抢着道:“你表妹啊,以后是要招赘婿的,你表舅母可说了,以后就让他们小两口单独住西院。”  沈嘉盛微微有些讶然:“招赘婿?”  “是呀,是呀。”蒋韵又抢着道,“已经叫了媒人来相看呢。”  话都叫表姑给说尽了,虞香珠也懒得再辩解什么,只道:“是。”  沈嘉盛看向虞香珠的眼眸里,带着些许不明的情绪。  虞香珠假装忙碌起来:“表哥还是快些罢,待会搬过去,可还要好一阵收拾呢。”  她也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想回避表哥的眼神。  幸好沈嘉盛只问了几句,便恢复正常,只默默地搬着东西。  将近一个时辰的忙碌,东院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虞香珠借口出了些许薄汗,与阿娘打了招呼,自己回房擦澡。  与表姑合住了好些日子,她终于又拥有自己的房间了。  天已经黑透了,虞香珠点灯,将门扇关得严严实实,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挽起衣袖。  方才一阵大动作的搬动,此前淤青的地方有些疼。  她匆匆擦了药膏,拧了湿帕子擦拭身子,举了油灯,走到前面铺子里。  她已经交待过张春,敲门的时候不必太用力,也不必叫门,她会尽量在铺子里等候,一对上暗号便将小门打开。  当然了,为了掩人耳目,她在灯下补充起外祖父留下的《香芳录》来。  外祖父留下的《香芳录》,配制香品的方子虽然不多,但都是基础的方子,只要稍微一延伸,便能得到十数种香品。  虞香珠每次读外祖父的《香芳录》,都能有新的收获。  不过最近忙于杂事,她都好久没读了。  怪不得外祖父曾说,若想专心研制香料的人,不可忙碌于杂事,否则会分心。  这不,虞香珠足足在灯下坐了一刻钟,才将精神集中在书上。  刚看了一会,从东院那边便传来动静,姚三娘提着灯笼走出来:“香珠儿,你还没睡?”  “阿娘。”虞香珠赶紧起身,“我不累,我是想趁着还有一点空闲,看看外祖父留下来的书,多研制几样香品。”  以前女儿也经常这样,是以姚三娘才借口说灯油贵,其实是怕费眼睛,这才不让女儿多在夜里做活。  可女儿终究是大了,这段日子,女儿越来越有主意,她做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寻求女儿的意见。  姚三娘想到此便道:“你要看多久,我去做宵夜给你吃。”  “阿娘,不必劳烦。”虞香珠忙道,“我不饿。”  “那好,你自己住在西院里,可要事事小心,这烛火也要注意……”姚三娘唠叨着。  虞香珠笑吟吟地看着阿娘。  姚三娘这才讪讪笑道:“阿娘倒是忘了,以前都是香珠儿嘱咐阿娘的。阿娘老了,竟是忘了。”  “胡说。阿娘哪里老了。不过呀,若是阿娘还不快快回去早些歇下,这皱纹可就长出来了。”  自古人便爱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姚三娘当即利落地转身:“那你也要早些歇下。”  “好。”虞香珠应下,目送阿娘离去。  她再重新坐下时,思绪却又飘远了,这陆公子,今晚可还会来?  罢罢罢,她只管研制她的香品,陆公子要来便来。便是不来,明日也会托张春带来消息。  虽是如此想,但耳朵却一直支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静谧,只听得从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  看看沙漏,已经将近二更天了。陆公子……还会来吗?  正想着,门扇被轻轻敲响,发出十分轻微的“笃笃”声。  虞香珠连忙起身,飞快地走到小门边,轻声问:“谁?有什么事?”  从外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店家,我来买驱蚊的香囊。”  陆公子的声音,怎地沙哑成这个样子了?  虞香珠将门闩取下,打开小门,看到陆怀熙正站在门前。  檐下气死风灯的光晕昏昏,照在陆公子的脸上,显得他双眼深邃,高挺的鼻下嘴角微微竭力扬起:“虞姑娘。”  “快进来。”虞香珠将小门开得更大一些,往陆怀熙后头看了看,没看见张春。  陆公子自己一人来的?  陆怀熙像是窥到她的想法,主动道:“张春留在陆家教阿无叔认字。”  原来如此。  她走到柜台后面,给陆怀熙拿驱蚊的香囊。  当然了,这些不过是掩人耳目。但陆怀熙还真从怀里摸出荷包来:“虞姑娘,一共多少钱?”  陆公子扮得挺像。虞香珠如此想,借着陆怀熙微微低头看荷包的时候,低声道:“你们陆家,可有猪场?”  她没觉察,自己的脑袋侧得过去了一些,又因着是低声说话,怕陆怀熙听不清,她离陆怀熙有些近。  近到陆怀熙可以嗅到她头发上抹的头油的香气,近到他可以看到她微微俯过来的时候,胸口处微微泄露的一丝瓷白。  陆怀熙有些许恍惚后,急急撇开视线,咳了一声:“有。”  虞香珠毫无觉察,只顺着她自己的思绪道:“近来喜鹊街上,传我闲话的,是一名周姓屠户。我今日去打探情况时,在另一名屠户身上嗅到了与伤我那名歹人的一模一样的气味。”  陆怀熙十分会抓重点:“传虞姑娘的闲话?”  “哦,说我是你的外室。”对于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虞香珠并不在意,“我猜,那名歹人,应是你们陆家猪场的人,便是不是,也是有关的。哦,还有,我听说,那周屠户,准备议第三回亲,街上邻居说,议亲的对象,是你们陆家的姑娘。”  陆怀熙脸色十分不好看:“虞姑娘,那些传你闲话的人都有谁,我去替你辩白。”这清白的姑娘被传作外室,虞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除非嫁给他……  咳,他想到哪里去了?  诶,这陆公子怎地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虞香珠急了:“陆公子,我建议你去查一查你们陆家猪场的人。”  陆怀熙却沉吟起来:“不必查了,我能确定,应就是他们。”  他简略地和虞香珠说起之前他查探猪场的事情。  其实这样的丑事,理应不该向外人道的。但陆怀熙并不觉得虞香珠是外人。  虞香珠叹为观止:“陆公子,你真是不容易。可你查探猪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他们像是怀疑我与你……呃,联手的。”  “都怪我,我为了洗脱嫌疑,吃了我舅父给的香体丸。”陆怀熙苦笑,“大约便是如此,他们才怀疑到你头上。”  虞香珠有些无语,正想说自己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忽地听得从暗黑中传来一道声音:“表妹,你这是在做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8回 魔怔了 沈嘉盛没拿油灯,也没提灯笼,只有一道影子,影影绰绰的站在那里,声音里带着冷意。  不知怎地,陆怀熙好似觉得虞姑娘的这位表哥,好似在抓(奸)似的。  虞香珠站直身子:“表哥还没有歇下?”  沈嘉盛朝他们二人走过去,俊秀的面容慢慢地露出来。他大约是睡下了,听到动静又披衣起身。他身上穿的是许是他阿娘新做的春衫,一件轻透的烟色薄罩衫,里面是白色的中衣。他松了平日里紧紧束起的发髻,如今墨黑的头发散在后面,眉眼冷峻,竟有一种似是谪仙下凡的感觉。  陆怀熙当然听张春提起过,虞姑娘的表哥。  说是在州学书院读书,生得丰神俊朗。  如今见到真人,心中也觉张春所说不错。  只是,这位表哥的神情好似不大满意他。  陆怀熙自是有礼的,当即朝沈嘉盛微微颔首:“抱歉,是我不好,这么晚了才想起要买香囊驱蚊。”  “当然是你不好。”沈嘉盛年纪虽然比陆怀熙小,个头也比陆怀熙矮一些,但面对陆怀熙时,气势十足。  虞香珠不知表哥为何如此生气,当即拦在陆怀熙面前:“表哥,这是我的客人,你莫吓坏了。”  “便是客人,这么晚了,买了香囊也该速速离去,而不是仍旧逗留在店中。”沈嘉盛其实站在那里好一会了,但虞香珠和陆怀熙说话的声音极低,他没听清楚。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表妹和那男子,说的是与香品无关的事情。  而且……姿势十分的暧昧!表妹就没有半分自觉吗?人都快投进那男子的怀中去了!  他顿了顿,凌厉的目光直视陆怀熙:“这位公子虽不顾及自己的名誉,但我表妹的清誉,还是要的。”  “表哥。”虞香珠不知表哥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忙着要替陆怀熙辩白,“陆公子并没有……”  “躲在女子后面,算什么男人。”沈嘉盛又来了一句。  陆怀熙从虞香珠背后站出来:“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还请这位公子莫要生气。虞姑娘,我先回去了。”  他微微躬身,行了告退礼,默然地走了出去。  虞香珠蹙眉,看向沈嘉盛:“表哥,你这是作甚?”  “香珠儿,你借口独自一人住在西院,便是要与此人夜会?”沈嘉盛看起来是十分生气,口不择言。  虞香珠是真生气了:“表哥,你如今很不清醒,我与陆公子,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既然清白,为何夜深在此相会?你可是弱不禁风的姑娘家,若是他起了不轨之心……”沈嘉盛都没法往下说。  “陆公子不是那种人。”虞香珠如今也没法将事情和表哥说。若是如实说了,生怕表哥会更生气吧。  “你与他很相熟吗?竟如此替他作保?”沈嘉盛越发的生气了。  虞香珠没继续替陆怀熙辩解,而是也冷了脸,看着沈嘉盛:“表哥,你如今很不理智,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转身将小门关好,举了油灯,看了沈嘉盛一眼:“表哥还是回去吧,等下表姑发现你我独处,定会不欢喜的。”  说起这个,沈嘉盛越发生气了:“我阿娘是我阿娘,我是我,她如何想,与我无关。”  虞香珠没有再应他,拿着油灯走进甬道中,油灯发出来的昏昏暗暗的光,以及表妹薄薄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了。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中。  沈嘉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生气。是气表妹不珍惜自己的清誉,还是气表妹藏有自己的秘密?  他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那陆公子不是来买香囊的。  表妹的神情也不像是骗他。  但他,不过是想知道表妹的事情而已。  罢了,他自己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尚不能与表妹道,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表妹说出她的秘密呢?到底是自己魔怔了。  沈嘉盛睁开眼,目光恢复一片清明。  他慢慢地,摸着黑回去了。  虞香珠关好房门,心中还有微微的气。  她本来就没和陆公子干什么呀,那沈嘉盛为何这般生气?  她坐在妆台前,将包着头发的头巾扯掉,将发髻解开,如瀑般的青丝落了下来。她拿了梳子梳着头发,梳了好一会心情才平复下来。  “罢了。表哥或许是关心则乱。”  不能带着气睡觉,否则会变得不好看。虞香珠如此想着,从小瓷瓶里倒出一些香膏,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虽说不生表哥的气了,但心中还牵挂着陆公子。  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陆公子如何应对呢?是报官,还是自清门户?不管如何,对于陆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吧。  ……  “哥哥,我真的要嫁给那个周屠户吗?”陆灵的声音怯怯,却又带着一丝不甘心和不相信。明明前几日,哥哥还承诺她,要给她相看一门极好的亲事。这不过才几日,哥哥便说话不算数了?  陆怀意眼中全是歉然:“抱歉,阿灵。但那周屠户,家中有薄产,你嫁给他之后,可以穿金戴银,还可以买上一两个奴婢,从此以后,你就不必再干像如今这些苦活了。”  “可他,是个杀猪的啊。”陆灵还是十分不能接受。  “杀猪的又怎么了?”陆怀意说,“我们如今在陆家,过得比杀猪的还不如。”  陆灵的神色仍旧犹豫:“哥,我能不嫁吗?”  陆怀意摇头:“不可以。明日就是交换庚帖的日子,阿灵,你要乖,听哥哥的话,以后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陆灵神色凄然地看着陆怀意:“哥,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可我不想嫁给那个周屠户。”  陆怀意痛苦道:“阿灵,你以为我乐意将你嫁给那周屠户?”他说着,突然用手捂脸,“都是哥哥没本事啊,护不住你们。是哥哥没用……”  陆灵怔怔地看着陆怀意痛苦不堪的声音,一时不知所措。  她的哥哥,一直都说自己很厉害的,还不曾像这般无助过。  “哥,我嫁,我嫁。”她听得自己的声音似乎虚无缥缈,“我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9回 密谋 妹妹答应了。陆怀意脸上却是挂着痛苦:“妹妹,对不住,都是哥哥无能为力。”  陆灵有气无力:“哥,不怪你,只怪我们四房命苦。”她虽心地善良,但也是怨恨的。为何明明同是嫡系的,其他三房过得十分滋润,只有他们四房,又穷又苦又累。  累也就罢了,还要听别人阴阳怪气的讽刺。  如今竟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作主。  陆怀意一脸痛苦:“阿灵,你早些歇下,可不能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陆灵扯出难看的笑容来:“哥,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但若叫她真心实意的笑,她也是笑不出来的。  “好。那我走了。”陆怀意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陆灵只笑着将门关上,而后泪流满面。  “阿灵,阿灵。”她的哭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阿娘,小朱氏躺在床上叫女儿。  陆灵连忙擦干了泪,扑在阿娘身边:“阿娘。”  小朱氏吃力地起身:“阿灵这是怎么了?”  陆灵说:“阿娘,哥哥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大喜欢。”  对,她还有爹娘,只要爹娘不愿意,这门亲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小朱氏闻言却道:“你哥哥做事素来稳当,他给你定的亲事,自然没有错。”  呵呵。陆灵扯了扯嘴角,缓缓低下头,语气淡然:“那人是一名杀猪的屠户,阿娘也喜欢?”  “自然是喜欢呀。”小朱氏笑了,“那阿灵以后,就有很多很多的猪肉吃了。阿灵,阿娘自小就家贫,嫁进陆家前,就从来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嫁进陆家后,虽然能吃饱饭,但却要干很多很多的活。阿娘以前,就听说屠户家的婆娘,都穿金戴银、吃穿不愁的,我们阿灵啊,要享福了!”  真的是这样吗?陆灵怔怔地听着。可她不光想吃饱肚子,还想,还想与未来的夫婿能说得上话啊!  一个杀猪的屠户,会怜惜她吗?  夜色浓郁,陆怀意提了一盏气死风灯,悄无声息地走在巷道中。  巷道又深又窄,紧挨着巷道的房子悄无声息,像是都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陆家人的日常,都是十分单调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重大的节日、祭祀,陆家人几乎没有什么乐趣。  但陆怀意却省得,这都是表面上的。  在陆家某个角落、鲜为人知的地方……  陆怀意熄了气死风灯,摸着黑,走到一道看似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厚重的木门外,拿起门环,轻轻的叩了叩。  无人回应。  他也不急,就站在门外,抬头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道木门才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男子伸头出来,望了望陆怀意:“快进来。”  陆怀意跨入门中,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这是一股掺杂了酒味和食物气味的味道,因为暗室不大通风,是以十分难闻。  每一次来,陆怀意都不大习惯。但只要待得久了,就会适应,就会不想走。  通过低矮而长的甬道,面前豁然开朗。屋中灯火辉煌,长条桌上摆着数个装酒的坛子,以及几大盆的肉。  今日猪场的山野叔公禀报山风叔公,猪场的猪,因为猪瘟,又“死”了一头。  这长条桌上摆的肉,就是“死”了的那头猪。  长条桌的主位,坐着的正是陆山野,他旁边是还在养伤的陆承疏与陆承关。陆承疏养了有一些日子了,伤好得差不多了,此时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豚骨,正大口大口的啃着。  屋中人不多,不过七人,但这些人,都是在陆家举足轻重的人。  比如猪场的陆山野叔公,豆豉房的陆山牛叔公,纺织房的陆承宇伯父,管着灶房的陆承七叔父、油坊的陆承十叔父。  方才领陆怀意进门的,是陆承十。  陆怀意恭恭敬敬的行礼:“怀意给各位长辈们请安。”  陆山野朝陆怀意招招手:“怀意不必多礼。快,来叔公这里坐。”  本来坐在陆山野身旁的,是陆承关,见陆怀意来了,忙挪到一旁去。  “给怀意倒酒。”陆山野吩咐陆承关。  陆怀意连忙摇头:“叔公,我不吃了,明儿还要去办赏花会的事情呢。”  陆山野不以为意:“有我们帮你,你又何惧那陆怀铭。”  陆怀意笑道:“但这表面的功夫,总得做一做的不是?”  “那是自然。怀意一向心细如发,做事稳当。”陆山野点头,话题却一转,“阿灵可同意婚事了?”  陆怀意笑道:“禀叔公,阿灵同意了的。”  “叔公这也是没有法子啊。”陆山野忽然叹道,“那周屠户,不省得如何就打探到阿灵正值花信,叔公已经尽力劝过他了,说我们陆家呀,还有许多适龄的姑娘,随便让他挑。可他呀,偏偏就瞧上了阿灵,说阿灵的生辰八字啊,与他甚是契合。他之前的那两任妻子,就是没到庙里卜卦便娶了,与他相克,这才早早的没了。”  陆家的姑娘素来不与外面的人交往,那周屠户是如何得知陆灵,又得知陆灵的生辰八字的,还不是族里有人给的?  但这些陆怀意都没在面上显露出来,只笑道:“听说周屠户家中家境殷实,阿灵若是嫁过去,倒是享福了。”  “怀意如此想便好。那周屠户的确大方,答应我们,以后买猪的价钱,每斤涨一文钱。”陆山野笑道,目光一直看着陆怀意。  “那阿灵还算是嫁得有所值,她为族里,也算是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了。”陆怀意道。  “好了,别说这些,怀意快吃肉。你看你最近忙赏花会的事情,都瘦了。”陆承宇说。  陆怀意虽不吃酒,但肉还是要吃的。  比起族里每日清汤寡水的大锅饭,这里大块大块的肉,简直香得没法。  陆怀意撕咬了一块,囫囵地吞下去,又听得陆山野道:“说起亲事,怀意可有喜欢的姑娘?”  陆山牛插嘴道:“照我看,就将那县主抢过来便行了。既然我们要拥护怀意为家主,还给那陆怀铭留面子做甚?”  陆承宇也附和道:“那县主虽是女的,但身份尊贵,又大方,这些日子在族里更是赢得不少族人的好感,若是怀意娶得县主,简直是如虎添翼。这家主之位,便是怀意囊中之物。”  陆山野望着陆怀意:“你山牛叔公与承宇伯父说得很有道理,怀意觉得呢?”  陆怀意含笑:“怀意一路承蒙各位长辈关照,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既然长辈们觉得娶了县主大有可为,那怀意自然是愿意尽力去争取的。不过此事可能会难一些,还得各位长辈多多关照。”  “此事不难。”一直没有开口的陆承七道,“便是王公贵族,这缔结两姓之好,再心急也脱离不了吉利二字。”  陆怀意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承七叔父的意思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0回 县主的心思 自从县主派了人到解州去取庚帖和秘药,罗氏就见天的掰着手指数日子,以及精神亢奋地缝香囊。  这不都快三更天了,罗氏还在灯下缝香囊。  海妈妈是下人,自然也得在一旁陪着。  到底是上了年纪,这眼神不大好使了,精神头也没那么足了,海妈妈劝主子:“太太,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罗氏叹了一声:“海妈妈,你以为我不想歇着呀,这家主的汤药钱,怀铭办亲事的钱,样样都要钱啊。”  海妈妈当然省得哪哪都要钱了。看在老爷还是家主的面子上,陆家的汤药钱是没断过,但也不多,每日就五文钱。五文钱能干什么,连延请医工的诊金都付不起。每日捡一副汤药,便要二十文。太太每日都要往里贴十五文呢!  都说人走茶凉,老爷还没走呢,怀铭公子也还在争夺家主之位呢,这茶就已经凉了。  海妈妈禁不住在心中暗道,这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以前太太对他们下人还算大方,如今也渐渐的变得小气起来了。  堂堂大族家主的妻子,竟然只能靠缝制香囊来度日子,说出去可真是笑话。  如此想着,海妈妈不禁忿忿地看了躺在床上的陆承厚一眼。  却是这一眼,海妈妈发现家主的右手,竟是抬起来的。  海妈妈吓得一哆嗦,指着家主,朝罗氏急道:“太太,家主的手抬起来了!”  罗氏赶忙看过去,却发现家主的手仍旧稳稳地放在原处。  她不禁皱眉:“海妈妈,你可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海妈妈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确定,方才她是不是看错了。  刚才她就回了一下头,一眨眼的功夫……  罗氏将针线放下:“罢了,也这个时辰了,洗洗歇下吧。”  海妈妈赶紧收拾东西:“太太,您便是为了公子们,为了将来的小哥儿姐儿,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罗氏道:“我哪能不省得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诶,等怀铭当上家主,与县主完婚便好了。以后我就专门帮怀铭带孩子,再也不碰这费眼睛的活儿了。”  她还是在室女时,就喜欢这针线活儿,想着将来嫁人了,这夫君和孩子身上穿的,都是她缝制的衣衫,让他们感受到自己浓浓的爱意。可现在,她都懒得替陆承厚缝制衣衫。  说起儿子与县主的婚事,罗氏又忧心忡忡起来:“估摸着日子,去解州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罢。”  儿子怀铭这几日忙赏花会的事情,也没回她这里来,她本想动用自己的人去打听,但又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招了别人的嫉妒,给儿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海妈妈说:“都是年轻人,脚程快,按道理,理应是到了的。太太还是快别想了,赶紧歇息罢。”  罗氏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没有作声。  其实这两日她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她就没说。  这桩亲事,务必要顺顺利利才好啊。  “两日没给县主请安了。”罗氏说,“虽说县主体贴我是长辈,特许我不必日日请安,但我们却不能不懂事。新近离州城里,可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海妈妈立即道:“太太请放心,明儿老奴便去打听打听。”  海妈妈去打水,罗氏走出外面,舒展腰肢。  躺在床上的陆承厚,总算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不过是躺得累了,这才想趁着罗氏和海妈妈不注意,松一松筋骨,没想到竟被海妈妈看到了。  不过,若是县主的人果真将秘药带回来,他吃了之后,醒还是不醒呢?  若是醒了,他这家主还要不要厚着脸皮继续做?  还是,借口身体虚弱,就此卸任?  陆承厚是挺烦的。  一烦就觉得四肢麻木,又想动一动,却又不敢。  这罗氏可真是个榆木脑袋,他都躺了这么久了,她就不会给自己捏捏腿脚什么的?天天的就想着她儿子,还有那县主。这八字都没一撇呢,就想着带孙子了,她想得倒是美!  陆承厚忿忿地想着,见罗氏回来了,又赶紧闭上眼睛。  梅园里,被无数人惦念着的县主也没睡。  往日县主是睡了的,但今日她要泡玫瑰香澡,就晚了一些。  玫瑰香澡泡完,照旧是要染指甲的。  扶桑将县主的手指都包好了,又亲自给县主抹香乳。  县主半躺在榻上,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声:“还得是你,扶桑。这伺候的人这么多,就你做得最好。”  扶桑的手极巧,将香乳抹在县主瓷白的肌肤上:“奴婢的命是县主救回来的,奴婢唯有尽心尽力伺候县主,才能对得起县主。”  “都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这般清楚。”县主笑道,“这些年你替我做事,那些恩情啊,早就回报得差不多了。”  “奴婢不懂得计较那些,奴婢只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县主对奴婢,是大恩。”  扶桑的回答,让县主很满意。  “不过……县主,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只管说。”  扶桑顿了顿,才道:“县主,这次离州之行,咱们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哦,我们还有多少钱?”  “拢共……还有两百五十六缗钱。您看要不要卖掉一些珠宝?不过这陆家也太穷了,送的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也卖不了什么钱。比起在解州时,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必。扶桑,你可知我为何要办那赏花会?”  “县主英明,扶桑不知。”  县主慵懒道:“到时候只要本县主一出现,这离州城中的大户,自然会明里暗里的给我送钱来。到时候你就只管收钱便好了。”  “县主英明。”扶桑又夸赞县主。  “可县主,您真的要嫁给那陆怀铭吗?奴婢看他,不过是中庸之辈,怕是成不了什么大事……”  “本县主的夫君,用不着太出色。如此便可以了。”县主和扶桑明显有不同的想法。  她缓缓道:“他只需要,做好本县主的男人便可。”  明明在解州时,县主并不是这样想的。当时为了和别人抢夫君,好些狠辣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只可惜,县主输得一败涂地,不得不临时抓了陆家一根救命稻草,避到离州城来。  人都是善变的,县主更是不例外。扶桑想。  她虽然是县主的贴身女侍,但县主的想法,她很多时候也无法揣摩。  县主真的甘心嫁给陆怀铭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1回 县主的情敌 比起城中百姓早早就歇下的离州城,数百里之外的解州城,夜晚仍旧热闹得紧。  虽不是年节,但解州城中仍旧灯笼高悬,主街道中,各种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达官贵人最爱去的福星楼里,自然亦是灯火通明,各种香气四溢。  福星楼的一间雅房里,年轻俊朗的公子哥一推骨牌:“不玩了,我要家去了。”  “哟,杨公子这几日是为何,这才三更天,就急着回去了?”年轻公子哥对面一位白面书生笑着说。  “林贤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再过两日,便是杨贤弟小登科的好日子了,杨贤弟这不得早些家去,养精蓄锐,好到那日大展雄风?”坐在年轻公子哥身边的一名看起来同样年轻的公子哥话里有话。  被人打趣,那杨公子也不恼,只微微笑着要站起来,却又听得林恒道:“杨公子可是听说,青阳县主新近在离州城得了势,派了不少人回来呢,也不知是待杨公子小登科那日抢亲,还是要展示她的魅力不减。”  方才称杨公子为杨贤弟的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林贤兄,可是真的?”  林恒笑道:“自是真的。听说有数百人,都是些精壮的小伙,此刻应是已经住进了青阳县主在城外的庄子里。”  杨公子还没表态,坐在杨公子旁边的蒋松又惊呼起来:“啧啧啧,不得了,没想到青阳县主离开了杨贤弟,竟然如鱼得水。明明我记得前不久,青阳县主因为得知杨贤弟定亲而心神俱裂,黯然神伤,大醉三日,还放话出来,定然要寻一名比杨贤弟好百倍的夫君……”  杨公子睨着他,蒋松这才讪讪地笑着:“杨贤弟,我这说实话也不行?”  “她青阳县主,做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杨公子站直身子,“但倘若她寻到了好夫君,要向我示威,扰乱我的婚事,莫怪我无情。”  蒋松讪讪道:“那是自然。”  杨公子抬手:“告辞。”  他的随身小厮急忙拉开门扇,护着他下楼。  杨公子走了,林恒大大咧咧的靠在凭几上,睨着蒋松:“青阳都抛弃你了,你竟还是如此替她着想。”  “嗤。你还不是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蒋松也不甘示弱。  “不过,她竟宁愿到那离州的荒凉之地去,挑选一个默默无名的男子作为她的夫君,可真是叫人……不甘啊……”最后那几个字,林恒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有什么不甘的,不就是他失去了攀附皇室的机会吗?蒋松想要反驳他,但想想自己与青阳交好,本来也是这个心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你费尽心思想得到的,别人却弃之如敝履。  二人默默地端起酒盏,吃了几杯。  蒋松有些醉了,看着白面书生林恒,似真似假的问:“你说,青阳她如今快乐吗?”  “应是快乐的吧。”林恒说,“她终于寻到了她想要的,不是吗?其实你我,从来不曾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而她却清楚他们想要什么,想要攀附她,是以对他们素来是十分不客气。  蒋松又默默地灌下一杯酒。  林恒又叹息道:“但愿她万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外面繁华的街道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在那偏远的离州城,可有这等繁华的景象?过惯了繁华似锦、热闹生活的她,可是会习惯那样寂静的生活?  却说杨公子下得楼,上得奢华的马车,立即吩咐小厮:“去打探打探,那林恒和蒋松,说的可是真的?”  小厮应下:“是,公子。”  马车往东,经过解州城最有名的酒楼时,杨公子让马车停下。  另一个小厮急忙阻拦:“公子,您要吃什么,小的去办便是。”  杨公子睨他一眼:“荟儿要吃的东西,我要亲自去办。”  杨公子口中的荟儿,就是杨公子准备过门的未婚妻、解州城知州的小女儿姜荟。  小厮当即噤声。杨公子与姜姑娘,情投意合,姜姑娘的事情,公子素来不会假手于人。杨公子走进酒楼,掌柜的识得杨公子,当即亲自迎上来:“杨公子光临蔽店,可真是让小人受宠若惊。”  杨公子已经十分习惯这样的阿谀奉承,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只道:“速速做一碗蜜汁豚骨来,我要带回家去。”  掌柜的立即道:“杨公子请稍等。”  一听蜜汁豚骨,杨公子的小厮立即明白,这是要带给姜姑娘吃。  待掌柜的离开,小厮低声道:“公子,郡太君交待过,您与姜姑娘这几日,不能见面。”  郡太君便是杨公子的祖母,杨公子自小父母双亡,郡太君一人含辛茹苦地将杨公子带大。平时杨公子是很听郡太君的话的。  但这回,杨公子要忤逆祖母了:“事急从权,祖母会谅解的。”  假如林恒和蒋松说的是真的,那青阳真的从离州弄了数百壮丁过来,他怎能安心。  在解州时,那青阳就像疯狗一般的缠着他,还时时刻刻想着要害荟儿。好不容易她离开解州了,去了外地,却在他要和荟儿成亲的节骨眼上又杀回来了,能不叫他防备?  不管那疯子要使什么手段,他都得告诉荟儿,让荟儿早些做打狗的准备。  蜜汁豚骨很快做好,放在精致的食盒中。  对于荟儿的事情,杨公子素来是亲力亲为,抱着食盒上了车,直奔解州知州的府邸。  杨家的马车对于姜知州府邸门房来说,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今晚实在是太晚了,门房十分为难:“杨公子,我们姑娘怕是已经歇下了。”  杨公子当然也知道太晚了,但事情迫在眉睫,荟儿可是他的心头肉,他哪能置荟儿不顾?虽说也可以叫人传话,但到底是能亲眼见到荟儿安然无恙最好。  一向高贵的杨公子低声下气:“我就进去一会,见到荟儿,说一两句话便出来。”  门房一脸的为难。  还是小厮会做,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门房手中:“我们公子是姜姑娘的未婚夫,这过两日姜姑娘便要过门了,我们公子还能害姜姑娘?还劳烦大叔高抬贵手。”  门房立即道:“还请杨公子移步花厅,小的自去通传。”  杨公子抱着食盒,在花厅里等了两刻钟,姜荟终于出现了。  姜荟自然不是一个人出现的,后面还跟着婆子、粗使丫鬟、贴身丫鬟。  但杨公子眼中只有姜荟:“荟儿,你可好?”  因是睡梦中被叫醒,姜荟粉黛不施,一头乌发拢成坠马髻,但仍旧美得惊人。  姜荟微微笑着:“复郎,可是出了什么事?”  杨公子看了一眼姜荟四周。  姜荟轻轻抬手,那些婆子丫鬟便退到了一丈之外,眼观鼻鼻观心。  杨公子这才道:“青阳那贱人,不知投靠了什么人,竟带了数百壮丁回到解州。我怕她对你不利,这才急急赶来。”  姜荟轻轻笑着:“原来如此。不过复郎勿要担心,当初青阳她在我手上讨不了什么好处,这回自然也和以前一样。”  杨公子笑道:“我就省得,荟儿定然有办法对付她。”  姜荟轻轻笑着,心中将青阳恨得要命。  明明都滚到离州去了,偏生还要回来挑衅。  她这回不光要让她吃瘪,还要让青阳投靠的那人,也试试她的手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2回 打草惊蛇 离州城,陆家。  因为暂代着族中的事务,近来陆山风都宿在盛荣堂。  三更的梆子打过,陆山风才将书本合上,预备起身洗漱,再吹灯歇下。  他虽然固执,不知变通,但他的学问在山字辈一辈中,的的确确是做得最好的。当年他本来也要参加科举的,但他这人运气不佳,第一年先是父亲过世,守了三年孝,眼看着孝期过了,正要去参加,阿娘又没了。  又守了三年,眼看着又到了科举的时候,正要下场,不小心染了风寒,竟大病一场,缠绵病榻数月之久,当然又没能参加科举考试。  当时陆山衡是不断惋惜,说他可是陆家近几十年来,读书读得最好的,也是最有希望中举的。要知道,陆家已经将近百年没有出过秀才了。  眼看着病好了,皇帝一声令下,每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变成了三年一次。  又等了三年,正要精神抖擞的下场,皇帝颁下诏令,凡是地方大族的子弟,不可参加科举考试。  他寒窗苦读二十余年,所有的努力通通都白费了。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自己不是陆家人。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  不能再读书的他无所适从,幸好陆山衡赏识他,让他做了族学的老师,期望再有一日,皇帝能收回诏令,陆家的子弟能再度参加科举。  这二十余年来,他倒是兢兢业业的教着族中的子弟,可再也没有听说皇帝收回诏令。  如今他也老了,再也没有可能参加科举考试了。  虽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但他却保持了爱读书的习惯,每日再忙,也要读上几页的书。  其实陆家这个烂摊子,他一点都不想接手。以前读书的终极目的是做官,做官嘛,自然是教导、管束老百姓,再处理处理事务,该断案断案,应该不是很难。  他是在暂代陆家事务几日后,才发觉家主之位,的确是难做。  做官是当断就断,可在自己族里,哪一个不是自己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一个都是错。  不过几日,他偏头痛的老毛病就已经犯了几回。  一想到这里,脑瓜子又疼了起来:“唉哟,唉哟。”  陆山风摸着自己的脑瓜子,想起来自己用来缓解疼痛的蜜丸早就吃完了。这几日太忙了,他都没有空捡药材回来做蜜丸。  正摸着脑袋呢,门外传来十分轻的叩门声:“山风叔公,您可歇下了?”  陆山风皱眉,都这个时辰了,陆怀熙还来找他?  以前做陆怀熙的老师时,陆山风还是挺赏识陆怀熙的。陆怀熙是个端方君子,行事有礼,固执己见,聪明是聪明,读书也勤奋,但是不知变通。就拿以前陆怀熙忤逆家主的事情来说,其实哪个人不省得陆家在走下坡路啊,他非要做那个出头鸟,岂不是被打了个正着?  “山风叔公?”外面陆怀熙的声音十分的固执。  陆山风不情不愿的将门打开:“怀熙,这般晚了,还没有歇息?”  陆怀熙给陆山风行了礼:“山风叔公,孙儿睡不着。”  陆山风皱眉,睡不着就来找他?  陆怀熙的目光坦坦荡荡:“山风叔公,可否陪孙儿一道到外面走走?”  三更夜半的,到外面去走,是不是有毛病?  陆山风是拒绝的:“怀熙,叔公是你们此次的评判,不好和你们独自走得太近的。”  陆怀熙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山风叔公,孙儿省得了。那我去找山棱叔公,问问他可是愿意陪孙儿去走走。”  山棱以前,读书仅次于他。只不过那山棱号称不喜欢做官,没有下场考试。呸,他才不信陆山棱不喜欢做官呢,明明是学艺不精。  不过他和陆山棱虽然心中互相嫌弃,明面上关系还是很好的。  陆怀熙倒是聪明,将陆山棱抬出来。  “你这孩子。”陆山风无可奈何道,“若是承办赏花会遇到难事,可以在白日的时候来寻叔公的,不一定非要晚上来。”  那便是答应了。  陆怀熙十分诚恳道:“叔公说得对,是怀熙疏忽了。叔公,请。”  外面凉风习习,但蚊虫也不少。  陆山风还是有些犹豫的。  却见陆怀熙恭恭敬敬的取出两个香囊来:“叔公,这是孙儿特意给您买的驱蚊的香囊。”  陆山风先是一怔,而后笑了:“怀熙的确贴心,那,叔公便收下了。”虽说他作为评判,陆怀熙现在给他送礼,是有些敏感,可不过两个便宜的香囊,也叫人做不了什么文章。  陆山风将香囊挂在自己的腰带上,闻着香囊发出来的幽幽香气,抬步出去:“走罢。”  陆怀熙有些为难道:“不知叔公,能否随孙儿到一个地方去?”  “好。”陆山风一口应承。他倒要看看,陆怀熙葫芦里卖什么药。  陆怀熙提着一盏灯笼,恭恭敬敬的在前面领路。  这方向却是越走越偏,再走,就是陆家的猪场了。  这夜风中飘来的味道,隐隐有些难闻的味道。  陆山风皱眉,但忍了下来。  但猪场里养了一只极凶的狗,若是再往前走,那狗扑出来,他这一把老骨头,可跑不快。  “怀熙,再往前面去,就是猪场了。猪场里,可养着狗呢。”陆山风委婉地提醒陆怀熙。  “是啊。叔公。我们陆家的猪场,就在陆家之中,为何要养狗呢?既没有野兽来叼猪,更不会有人来偷猪,为何要养那么凶的一只狗呢?若是陆家的小孩子无意闯入猪场,被狗咬伤了,这可如何是好?”陆怀熙转头,十分认真地问。  陆山风一怔,是啊,猪场虽说位置偏了一些,但外面还有极高的围墙,围墙下还有人家,离州城里的人都省得,若是爬进陆家来偷东西,那便是死路一条,是以这数十年来,还真没有发现外面的人爬进来偷东西。  那猪场的人为何养狗呢?  防的是什么?  “或许,你山野叔公只是防患于未然。”陆山风还是站在陆山野那边的。  陆怀熙没说话,只是又走近了一些。  陆山风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再走近一些,那狗会不会就从暗里扑出来了?  幸好陆怀熙终于站停了脚步。  但他们好像站在了下风口,猪场的臭味全吹了过来。  陆山风皱眉,正想移开脚步,忽然从那一股臭味中,闻到了一股炖肉的味道!  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向陆怀熙。  却见陆怀熙朝他微微一笑,声音沙哑:“叔公,咱们还是回去罢。这打草惊蛇,便捉不到蛇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3回 张家美人 虞香珠醒来时,阿娘已经在灶房里忙碌了。  虞香珠给阿娘请安,姚三娘道:“你表哥今儿不知为何,说不在家中用早饭了,早早的便走了。”  虞香珠嗯了一声,只道:“大约是赶早课罢。”  姚三娘悄声道:“昨晚我起夜,见东厢房亮着灯,大约是在挑灯夜读。别的不说,你表哥是挺用功的。”  虞香珠笑了笑:“大概是吧。”  她打水梳洗完毕,阿娘的早饭也做好了,等了须臾,表姑才姗姗来迟。  搬了新地方,自己一个人一间房,表姑明显睡得很好,精神焕发的:“香珠,你表哥的衣衫我都做完了,从今儿起可以给你专心缝制香囊了。”  虞香珠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蒋韵进得灶房,却是诧异道:“嘉盛已经用过早饭去上学了?”  表姑竟不知晓表哥不在家中用早饭?  姚三娘将方才的话和蒋韵说了一遍,蒋韵急了:“他身上可没有钱,他没吃早饭便去上学,也不省得学院有没有备他的饭,若是饿坏了可如何是好?”  看来表姑是真不知道表哥身上有巨款这件事。  “表哥身上有钱,是我给他的。”虞香珠说。罢了,虽然昨晚的表哥很是莫名其妙,但她还是要替他掩饰一二的。  蒋韵闻言又笑了:“还是香珠想得周到。”  表姑嘴里说着她周到,但对她给了多少钱的事情,却是半分没提。  不提也好,她也懒得捏造。  新铺子的雅房已经在开始做了,刘大木早早的就来了,张春却迟迟没来。  姚三娘还给张春准备了早饭呢,对她做的饭菜,张小哥是十分捧场,姚三娘也盼着张春来吃饭。  然而日上三竿,张春仍旧没来。  姚三娘有些失望,嘟囔道:“这张小哥,怎么就不来了呢。”  虞香珠笑道:“张小哥本来就是暂时来帮忙的。他便是不来,也是应当。”  但明显她阿娘对张小哥十分上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罢?”  虞香珠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陆公子做事比较谨慎,若是不让张小哥来了,也会给她递信的罢。  果真如阿娘所言,张小哥……或是陆怀熙,真出了什么事?  想起陆公子所在的陆家险象环生,她不禁替陆公子捏了一把汗。  要不,还是去打听打听好了。  想到此,虞香珠与阿娘道:“阿娘,我要到陆家送香,今日便劳烦阿娘看店了。”  “到陆家送香?”姚三娘有些诧异。  虞香珠便说起此前陆家有人来,说要养疗香的事情。  “还有一部分香,要送到张家去。”  说起张家,姚三娘还是熟悉的。张家的姑娘,和张姑娘的婢女秋花,时不时的来买香。张姑娘的伯父张和,也是离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以前也不是没有送过香。  姚三娘便应允了:“好,香珠儿要速去速回啊。”  虞香珠应下,将张家的香和陆家的香分别用布袋套好,再装在篮子里,戴了帷帽,又背了挎包出发了。  先到张家去送香料。  以前虞香珠去送过几回,张家的门房认得她。  前面便是张家的大门了,虞香珠的脚步放慢,仔细地打量着。  张家占地颇阔,围墙起得也高,门前扫得很干净,只刷了一层清漆的大门紧闭着,只留着一扇小门,张家的门房就坐在小门里。  虽然给张家送过香料,但虞香珠没进过张家里面。  张家家中,应是种了好些海棠,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风将海棠花的香味送过来,香香的。  虞香珠记得,阿娘也喜欢海棠花。只可惜家中的院子太小了,种不了海棠树。  不过很快有一日,她会让阿娘在自家的院子里种满海棠。  她走到张家小门外,张家的门房已经瞧见了她:“虞姑娘,可是来送香料?”  看来张姑娘已经和门房打过招呼了。  虞香珠将其中一个布袋取出来:“大叔,这是张姑娘要的香……”  话音未落,从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姑娘,这香可是你所制?”  虞香珠抬眼往里望去,只见门里站着一名穿着浅紫色褙子、年约三十出头的女子。她生得很美,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正打量着她。  女子的目光并没有攻击,只带了点疑问。  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虞香珠笑道:“这香正是我所制。”  虞香珠虽然没见过陈氏,但她猜测,这名女子,应不是张姑娘口中慈爱的长辈。  女子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身后的侍女一脸的苦大仇深,虞香珠大胆猜测,这名女子,怕不是张家的正经主子。  女子款款走过来,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却已经能制出不俗的香品,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女子很会夸赞人。  虞香珠微微一笑:“谢谢贵客夸赞。”  女子站停,纤纤玉手伸过来:“这回姑娘送来的是什么香品……”  虞香珠将手缩回来,脸上笑容依然:“抱歉,这是张姑娘定的香。”  门房看看虞香珠,又看看女子,竟是有些为难:“虞姑娘,你且稍等,我先叫人通报淑婉姑娘。”  门房是男子,他虽然很敬重自家太太,但他更明白,男人一旦有了外心,这心中的天平就不由自主的倾斜。尤其是这燕娘,娇美动人,听说大老爷还专门给她配了院子,还配了服侍的下人。那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说不定将来,这燕娘很有可能成为大老爷心尖上的美娇娘。  他可不想被人当作撒气的。  门房溜了,燕娘的手缩回去,脸上的笑意不减:“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瞒姑娘,我叫燕娘,我很喜欢香品,盖因此前熏过姑娘所制的香品,是以方才听说姑娘送香品来,这才情不自禁的想要看看。”  虞香珠笑道:“若是贵客喜欢我所制的香品,尽可以到我们虞家香料铺子去买。我们家的香料铺子,就在喜鹊街上。离州城不大,贵客只要打听打听便知晓在何处。”  燕娘笑意盈盈:“好。我若是得空,定要去的。”  门房很快回来了:“虞姑娘,请稍候。”  燕娘倒算是识趣:“虞姑娘,以后见。”  她缓缓转身,身姿似婀娜的柳枝摇摆,渐渐远去了。  虞香珠后知后觉,忽然想起张姑娘此前问她,可有用着让人不好的香品的事情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4回 宠爱 张淑婉领着秋花匆匆赶来,狠狠的剜了一眼门房,门房赶紧低下头去。  “虞姑娘,没事吧?”张淑婉语气中带着关切。这门房也算是张家的老人了,怎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幸好虞姑娘并非那种人,否则这香品被那燕娘摸过,她也是不想要了!  “我无事。”虞香珠说,将香品递给秋花。  张淑婉张口,想告诉虞香珠燕娘的来历,但最后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再说家丑不可外扬,便缄了口。  会过账,虞香珠正欲告辞,忽然见有几辆马车疾驰而至,最后停在张家的门口。  张淑婉也有些惊讶,望着驾车的人,都是不认得的。  看这几辆马车,俱是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领头驾车的马夫跳下车辕,朗声问道:“兄台!此处可是张和的宅院?”  门房赶紧上前:“正是张家,不知兄台有何贵干?”  那马夫便笑道:“我们乃是从解州赵家而来,是你家大太太的亲戚。”  原来竟是远方表姐来了!张淑婉心头不禁怦怦的跳,一双眼睛直往那几辆马车看去,嘴上道:“可是玉容表姐来了?”  马夫这才注意到台阶边还站着几个年轻的姑娘。  问话的姑娘衣衫的料子最好,又称自家姑娘为表姐,当即心中了然张淑婉的身份。  他朝张淑婉行礼:“小的赵牛三给张姑娘请安!”  张淑婉定了定心神:“赵叔不必多礼,这几日大伯母一直念叨着玉容表姐,玉容表姐既来,大伯母定然欢喜非常。”  赵牛三笑道:“张姑娘,我们家姑娘还没有来到,我们只是先行一步,将我们家姑娘的一些细软送过来。我们家姑娘啊,自小就用惯了她闺房中的物件,别的都用不惯,是以我们家公子便吩咐着我们,将我们家姑娘惯用的东西都送过来。”  虞香珠目光朝那四辆马车扫过去,这几辆马车套的都是上好的骏马,宽大结实的车厢,若是车厢里都堆满了,这位赵姑娘的“一些”细软可不少。  这样的阵仗,便是张淑婉也有些咋舌。她只听闻这位赵家表姐孤苦可怜,但还不曾想过人家的孤苦可怜,或许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四辆马车,还只是一些细软!那赵表姐真正到来的时候,阵仗岂不是更大?  从此便听说,解州多富户,花钱如流水,果然竟是真的。这远房表姐虽是没了父母,但兄长的宠爱是一点都没少啊。  赵牛三又道:“还请兄台给大太太通报一声。”  门房如梦初醒:“哦,哦,我这便去。”  虞香珠见状,向张淑婉道:“张姑娘,我便先告辞了。”  张淑婉点点头:“虞姑娘慢走。”  虞香珠慢慢的离开,听得张淑婉迫不及待的问赵牛三:“那我表姐可动身了?什么时候来离州?”  张淑婉年纪比他们家姑娘要小,脸上又带着小城市对大城市的向往,倒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赵牛三笑道:“玉容姑娘身子不好,故而车马要走得慢一些,不过小的估计,再有两日的功夫也便到了。”  表姐身子不好?那岂不是个病秧子?张淑婉想皱眉,想起赵牛三是赵家人,又赶紧舒展开来。  这样的话题是不好再继续下去的,幸好此时,门房出来了:“赵大哥,大太太有请。哦,马车请往这边。”  张淑婉松了口气。  但玉容表姐是个病秧子的话,怎么能做好怀熙表哥的贤内助啊?大伯母是不知道玉容表姐身子不好吗?  张淑婉领着赵牛三,一路往花厅去。大伯母就在花厅里等着。  其实陈氏也没见过赵牛三。自从各自出嫁后,她与表姐的来往也不过是写信,但当初在外祖家时,她与表姐却是极好的。两家的来往,便是年节互送礼物。此前送礼物来的,也并不是赵牛三。表姐的爱女赵玉容,她是没见过,但两年前,表姐曾托人捎来玉容的一幅小像。画像上的玉容,贞静娇羞地坐在花几旁。  赵牛三给陈氏请安:“小的赵牛三见过大太太。”  陈氏笑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赵牛三说:“大太太,小的是我们家公子的长随,这次我们姑娘来离州,我们家公子不放心,便特地差了小的。从此以后,小的便专门伺候我们姑娘了。”  陈氏是听说的,她那表外甥玉贤,才华横溢,虽然父亲早逝,但他早慧能干,早早的就将赵家给撑起来了。听说赵家的好些产业,都是那位表外甥给挣回来的呢!  这赵牛三原本是表外甥身边的长随,可见是个得力的。如今玉容来离州,玉贤便将赵牛三赏给玉容,可见玉贤对妹妹是多么的疼爱。  陈氏又听赵牛三接着说:“以后小的负责外面的事宜,内院便由瑾妈妈打理。”  陈氏顿时明白了,玉贤不仅派了赵牛三过来,还派来了管内院的嬷嬷。管内院她可以理解,可外面赵牛三管什么?赵家在离州城,可没有产业啊。  赵牛三笑道:“数月前,我们公子便想到离州城来拜访大太太您了,只不过家中事务繁忙,一直脱不开身。这次您接姑娘来离州,我们公子便吩咐小的,让小的在离州城买几个铺子给姑娘玩玩。”  陈氏是多年的主母,听得赵牛三这一番话哪有不明白的。玉贤说是买铺子给玉容玩,但实则上是给玉容备嫁妆,给玉容撑腰。  玉贤实在是宠爱玉容啊。  陈氏笑道:“还是玉贤想得周到。”  赵牛三笑意盈盈:“我们公子不过是尽兄长的职责而已。对了,大太太,我们公子吩咐小的,到达离州城之后,务必要见玉容姑娘未来的夫婿一面的。”  陈氏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怀熙最近忙着赏花会,事务繁忙,不过我定会差人告诉他,让他务必抽出空来,到家中来一趟的。”  那日夫君是告诉过她,怀熙似乎不大同意这桩亲事。  怀熙那孩子她是省得的,那是怕姑娘嫁进陆家,受了委屈。  但她听她表姐说,玉容那孩子,自小就不爱出门,什么赏花赏灯游玩的事儿,通通都不爱去,就喜欢待在家中。  是以小姑子一写信给她,她就想到玉容是嫁进陆家极好的人选。  玉容生得貌美,性子又镇静,与怀熙最是相配不过了。  想到此,陈氏招来二管家:“速速递信给张春。”  张淑婉怀里还抱着香品呢,见大伯母和赵牛三终于寒暄完毕,便欢喜的献宝:“大伯母,这是虞姑娘亲自给表姐配的香品。”  赵牛三在一旁道:“张姑娘有心了。不过我们姑娘,对香品素来也有研制,她向来熏的,都是自己研制的香品。哦,对了,大太太,这离州城里,拢共有几家香料铺子?我们公子,想给我们姑娘开一间香料铺子练练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5回 谣言 这好像还是虞香珠第一次到陆家牌坊来。  陆家的牌坊约莫有两丈余高,巍峨雄伟,牌坊上面的字,许是久经风雨,有些模糊不清了。  不过虞香珠敢确定的是,从巷口进得陆家来数十丈,店铺寥寥无几,分外的萧条。  看来陆家是真不爱与外界来往。  虞香珠刚站停脚步,从陆家牌坊后面绕出一个人来:“姑娘,你是何许人也,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生得五大三粗,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衫,面色不善,听询问的口气,应是陆家的守门人。  虞香珠将纱帘撩起,露出来恰到好处的笑容来:“这位大哥,我是喜鹊街上虞家香料铺子的店家,今日是来给陆家家主送香品的。”  她说着,将布袋里的银叶罐展示给那人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虞香珠的笑容是经过训练的,人畜无害。  “哦,送香品啊。”那人看了一眼银叶罐,他最近的确好几次过这样的银叶罐,“姑娘在此等一等罢,我这就着人回去通传。”  他说罢,转头叫道:“怀车、怀过,速速回去通传。”  他话音一落,就从牌坊后面闪出两个人:“是!”  虞香珠唇角含笑,目光偷偷的朝里面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牌坊后面除了这三人,至少还有二三十人或坐着或站着。  就,看起来挺壮观的。那些人也不像是看守牌坊的,而更像是在闲聊的。可这些人看起来都正值壮年,这天色甚好,为何不去劳作,而是躲在牌坊后面闲聊呢?  虞香珠将纱帘放下,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支起来。  见她规规矩矩,又是个小姑娘,方才那汉子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又绕阴凉处待着:“如何?你们可得出定论了?”  有人不耐道:“这还说吗,自然是怀铭和怀意的赢面最大。至于怀熙嘛,此前我是挺看好他的,不过如今看来,怀熙的能力有限,着实比不上怀铭和怀意。”  虞香珠记得,陆公子的名字就是怀熙。  所以,陆公子的族人这是在赌谁赢?  陆公子省得自己在族人心中,是如此的不堪吗?  虞香珠越发专心致志。  看来陆公子已经被族人踢出局了,那么陆怀铭和陆怀意,谁又更胜一筹呢?  “怀铭的胜算应是最大的。”有人说,“毕竟他要尚县主,县主身份高贵,出手又大方,最近县主在族人心中,可是博得了不少好感。”  “哼。”有人哼了一声,“可至始至终,县主从未说过,她要嫁给谁啊。上次怀意给县主送了琉璃夜光杯,又送了葡萄酒,他在县主心中,可是与众不同的。”  “可怀意家里穷啊,他阿娘连嫁妆都没有。”  “诶,诶,先别说这个。你们可是听说,怀意的大妹妹阿灵,议亲了!”  “这姑娘家家,到了适龄的年纪,议亲不是很正常的吗?”  “若是说给普通的人家,自然是正常。可你们省得阿灵准备要嫁给何人吗?”  “你快说,莫在这里卖关子。”  “说是呀,阿灵要嫁给一个屠户!那屠户若是头婚便罢了,可他都死了两个婆娘了!”  那人话音一落,顿时引起一阵惊呼声。  “若果真如此,承行叔对自己的女儿,是够残忍的。”  “啧,这桩亲事哪轮得着承行叔话事。他们家呀,早就是怀意当家了。承行叔是个老实交巴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承行叔老实,可承行叔生孩子行啊,哈哈哈……”  有些男人,有时候说话便是荤素不忌。  虞香珠自小在街上长大,这些话并不陌生。听着只微微脸红,但脚步没挪。  还是方才那粗壮的汉子想起牌坊外面还站着一个姑娘呢,这才用力咳了一声:“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里面的声音顿时低下去不少,虞香珠的耳朵支得再尖,也听不清楚了。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准备要嫁给周屠户的姑娘,竟是陆怀意的亲妹子。  这陆怀意是够狠的,为了能当上家主,连自己的妹子也不惜陷害。  只可怜了那小姑娘,嫁给那周屠户,不省得能活多久。  罗氏身边的海妈妈走近牌坊,问道:“劳驾,送香料的店家在何处?”  粗壮汉子又绕过牌坊来:“喏,那不是?”  虞香珠又撩起纱帘,朝海妈妈笑:“贵客太太,我在这里。”  海妈妈接过银叶罐,会了账,朝虞香珠点点头,又急匆匆回去了。  粗壮汉子朝虞香珠道:“好了,香品既已送到,还请姑娘速速离开,勿要在此逗留。”  “诶,大哥,有一位名叫陆怀熙的公子哥说,他今日早上要到我铺子里去取香的,但直到现在,我还不见那位陆公子的身影,不知大哥今儿可见着他出门了?”  “哦,怀熙啊,今日还没见他出门呢。姑娘若是着急,我可以着人去通报他。”  “不必不必,就不劳烦大哥了。”虞香珠笑道,“横竖他的香品是会过账的,他什么时候去拿都行。”  虞香珠朝粗壮汉子行礼,将纱帘放下,转身离去了。  想来陆公子今日是在族中有事,这才没叫张春去店里帮忙。  虞香珠刚走,粗壮汉子便又闪进牌坊后面:“啧啧啧,你们方才是没瞧见,那老货会账时,手中足足有五十缗的钱引。那钱引我还只是听人说过,还没亲眼见过呢。怪不得人人都卯足了劲儿要做家主,这做了家主,过得便是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好啊!”  有人哈哈笑起来:“承带叔,你若是想做家主,也行,我们都支持你。”  “去去去,我可没有这个本事。”陆承带挥挥手,“虽然看守牌坊的活儿怪累,但吃穿不愁,我挺满足的。”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不管嫡系那些人斗得你死我活,只要不损害他们的利益,随便他们怎么斗去。  “下注,下注!”众人吵吵嚷嚷。倒也没有多余的私房去下注,赌的不过代工而已。  更何况那些活儿,轻轻松松,不过须臾便干完了。  陆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却说虞香珠刚走没多远,就碰上了几个人。  为首的有些眼熟,便是穿着新做的绸衣,也没法遮掩凸眼龅牙的丑相貌。  虞香珠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周屠户吗?  周屠户后面,一男子挑着担,担子一头是几吊猪肉,另一头是一只惊惶不定的鸭子。另一名男子则挑着布匹等物。最后面走着的,是穿红着绿的媒人。  周屠户这是来陆家提亲?  虞香珠戴着帷帽,周屠户只瞟了她一眼,没放在心上,与她擦肩而过。  虞香珠不动声色,手上抖了抖,落了些粉末在担子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6回 周屠户提亲 “阿灵妹妹要许给一个死过两任妻子的屠户?怀意,你这是疯了。”  陆怀铭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和陆怀意说话了,今日他听说此事,终于忍不住开口。  陆怀意眉眼不动,脸上毫无波澜,仿佛陆怀铭说的不是他。  “承行叔,您也同意?”陆怀铭只得转向陆承行。  陆承行尽管是嫡系年纪最小的,但面容憔悴,看上去最老。这些年,虽说在陆家吃穿不愁,但拉扯九个孩子也不容易。  陆承行讪讪道:“怀意早就打听过了,那周屠户十分勤快,家中有薄产,没什么不好。”  陆承慎撸了撸自己的鼻子:“怀铭啊,屠户有什么不好,天天有肉吃,有酒喝。诶呀,承行,这阿灵嫁出去之后,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陪你去看她的。”  这话说得,好像他真的是担心陆灵一样。可在场的人哪个不省得,他就是奔着周屠户家的肉和酒去的。  陆承德忍不住“呵”的笑了一声。  陆承行连连摆手:“承慎哥,不必,不必。”  陆怀意终于开口:“怀铭哥不必虚伪了,当初我家的日子这么难,也没见你说过几句话。如今阿灵要嫁给好人家了,你倒是出来阻拦了。”  “你!”陆怀铭气得瞪大眼睛,“你们家哪里难了,大家不都是一样过吗?”  “如何一样?”陆怀意怒目而视,“别以为我不省得,你们偷偷的背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若是你真的为阿灵着想,为何不带着阿灵一起?”  他自己都没钱,能吃香喝辣是因着阿娘嫁妆丰厚,如何能关照阿灵?  陆怀铭气得道:“你可曾问过阿灵,她愿意嫁吗?”  “当然愿意!”陆怀意掷地有声。  “好了!”陆山风在一旁听了半响,才道,“今日是周屠户上门提亲的日子,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阿灵也愿意,叫你们来此,不是来吵架的。”  他扫了一眼站得满满当当的陆家嫡系的人,目光严厉。  在看到陆怀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跳开来。  咳,自从昨晚和陆怀熙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后,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能直视陆怀熙。  但偏偏陆怀熙开口了:“山风叔公,孙儿曾听说,关于周屠户的一点传闻。”  陆怀铭连忙问道:“可是不好的传闻?”  “怀铭。”陆山风严厉地看了一眼陆怀铭,呵斥道,“休要先入为主。怀熙,你且说。”  陆怀熙说:“孙儿曾听说,这周屠户的两位妻子,乃是被周屠户殴打至死。他的第二位妻子,死时已经怀有身孕了。”  堂中众人,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样的人,如何能嫁?便是有万贯家财,奴婢成群,也不能嫁啊!  “怀熙哥比怀铭哥有意思多了,一出口便定我那未来夫婿的罪。”陆怀意眉眼带了些冷意,“怀熙哥一向对我们漠不关心,是如何得知阿灵许的人家是周屠户,还提前将周屠户给调查清楚了?”  是啊,阿灵定亲十分突然,若不是山风叔公将他们召集在宗祠里,他们还不省得阿灵要定亲了呢。  怀熙是如何省得的?  陆怀熙目光直视着陆怀意:“此前我们也不曾听说过阿灵要定亲,怀意突然要将阿灵许配给周屠户,又是什么缘由呢?”  “自从阿灵及笄,阿爹阿娘便吩咐我留意合适的妹婿人选。我已经挑了好些日子了,只不过你们不关心阿灵,是以并没有注意到而已。再者,我此前已经细细打听过了,周屠户前面两任妻子,皆是死于病弱之症。她们还是在室女时,便身患疾病,嫁到周家后病发,周屠户还贴了不少钱财给她们医治。她们二人的病案在医馆中皆可以查询,山风叔公尽可以派人去查。”  陆怀意这话,像是替阿灵鸣不平。  可阿灵是姑娘家,陆家的家规从来便是男的在一块,后宅妇人又在一处。陆家姑娘便是及笄,也不会单独的举办极为隆重的及笄礼。便是陆家的男子,及冠了也是将同年的男子聚集在一起,举办比及笄礼隆重一些的仪式而已。  说起不重视,他们陆家哪个人不都是这样的,也没什么被特例对待啊。陆怀熙当年,不是还被家主给打了板子?此前陆怀铭被诬陷推了他一把,不也被罚跪在祠堂里?他们的婚事,除了陆怀铭,不一样也没有着落?  当即祠堂里的众人,看向陆怀意眉眼目光都有些微妙。  还是陆山风打圆场:“好了好了。不是说待会周屠户便要带人来提亲吗?若是对他有什么疑问,只管当场提出便是了。”  恰是正好,看守在牌坊处的陆怀车、陆怀过高声道:“山风叔公,周屠户领着媒人来提亲了!”  陆家姑娘也多,每年都嫁出去二十多个,守牌坊的人也是见惯提亲的阵仗的。  陆怀车在路上便和陆怀过悄悄讨论过了,说这周屠户虽然生得难看,但挑来提亲的东西很不错啊,是近年来最好的了。还有周屠户出手也大方,方才在牌坊那里,见到众人,竟叫媒人发起红封来。  虽说红封不是极厚,但都是心意啊。  是以这一路上,陆怀车和陆怀过对周屠户是赞不绝口。  周屠户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现了!  陆怀享的小脚步挪啊挪,终于挪到了陆怀熙后面,悄声道:“这周屠户,生得是挺难看。”  他说完,急急的瞄了一眼陆怀铭,见陆怀铭的目光落在周屠户身上,又急急的挪回去了。  他真是太难了,自从怀铭哥挑了他当助手,他都不能和怀熙哥咬耳朵了!  周屠户……的确是生得难看。这凸眼龅齿的,便是披上龙袍,他也不像太子啊!而且这年纪,和陆灵也差得太远了吧。  宗祠里的陆家人,除了陆怀意,大家的神情都很微妙。  但,周屠户挑来提亲的东西,的确很不错。  那几吊猪肉,那只鸭子,肥硕可人。还有那些布料,是锦的还是缎的?上面有暗纹,方才挑进来时,阳光晃了晃,竟有隐隐的图案显现。便是家主,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啊!  除了这些,周屠户又从竹箩里捧出好些糕点糖来,小孩子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  周屠户又从另一个竹箩里捧出好些个酒坛子,陆家男人眼睛也亮了亮。  媒人的嘴也甜:“这些只是提亲的礼物,若是真正定下亲来,周公子啊,可得备上更多的礼物呢!”  就着这一声“周公子”,周屠户不由得挺了挺胸脯。  陆承慎先笑了:“我的好侄婿,何必这么客气,破费了,破费了。”  破费的还在后头,周屠户朝媒人使了使眼色,媒人会意,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布包来。  揭开一层又一层的布,里面是一只金灿灿的足金镯子。  “这是周公子专门给阿灵姑娘定做的足金镯子,价值不菲呢!”媒人特意将“足金”二字咬得极重。  大部分陆家人都看呆了。这周屠户,可真真是有钱!虽然生得难看,年纪又大,但他有钱啊!阿灵嫁过去,那就是享福啊!  陆怀意的眼神却有些阴鸷。倘若不是这姓周的拿猪场的事情威胁山野叔公,还特地点明要娶他的亲妹子,他何至于将阿灵许配给他这个杀猪的屠夫!  “且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7回 套话 说话的又是陆怀熙。  陆怀意目光冷冷:“怀熙哥,可是见不得我们家好?”  “怎么会呢?”陆怀熙微微笑着,“我不过是觉得我这位未来的堂妹夫,就凭着一个小小的卖猪肉的摊子,竟挣得这般多钱,十分的厉害而已。”  他这番话倒是赢得祠中众人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原来卖猪肉,竟然能挣这般多钱!  “所以怀熙哥想要说什么?”陆怀意对陆怀熙是十分防备。  陆怀熙微微笑着,看向陆山风:“山风叔公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陆山风心中呵呵,他就省得,自从和陆怀熙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陆怀熙就会得寸进尺的!  但他老奸巨猾:“怀熙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陆怀熙语气悠悠:“孙儿不敢,孙儿怕孙儿说了,山风叔公会责怪我。”  陆山风扯了扯嘴角:“怀熙只管说。今日周屠户来提亲,是喜事,叔公不会怪你。”  陆怀意目光沉沉的看着陆怀熙,其他人则期盼地看着陆怀熙。陆怀熙倒是沉得住气,这胃口都吊得够足足的了,才悠悠道:“我们陆家不是也有猪场吗?山风叔公平日里常说,我们陆家人不能干些买卖的勾当,有失身份。但若是我们将猪交给周屠户卖呢?如此我们既不必出面,又能挣到钱,岂不是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他说得很慢,慢到连他阿爹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是啊是啊,陆家也养有猪,这吃不完的猪可以拿出去卖来换钱啊!  “不可能。”陆怀铭却首先反对了,“怀熙你想得太好了,我们陆家是有猪场,但养的猪却是不够自家吃的,哪里还有多余的猪去卖?”  陆怀意这回又站陆怀铭了,嘲讽陆怀熙道:“怀熙哥素来是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清楚猪场里的事?”  “哦,那怀意是十分清楚猪场的事情了?”陆怀熙语气缓缓,朝陆怀意缓缓扯开一丝笑容。  陆怀意面上不显,心中却暗骂,原来陆怀熙在这里等着他。  “怀熙哥真是,若是猪场里有足够的猪,山野叔公每日自然会宰杀足够的猪啊,难不成怀熙哥是怀疑,山野叔公是故意扣着多余的猪,不给族人吃?”  陆怀意说的也有道理。  没错没错,这猪场每日所宰的猪,都是有定量的,山野叔公还能将一部分的猪扣着不成?  但话虽是如此说,猪场每日都杀猪,他们可是从来没去猪场瞧过,究竟一只几百斤的猪,可是都送到了灶房去炖煮?  这果然一旦起了疑心,怀疑的种子便疯狂的生根、发芽。  陆怀铭细细回想着,还真是,以前他要进猪场查看,承关叔都十分体贴地说,猪场太臭了,若是让臭气熏臭了衣衫便不好了,是以他一直都没有彻底进去过。  且每次杀猪的时辰都极早,杀猪的场面又不好看,猪嚎叫、血水横流的,谁会想着去看啊。  陆山风连忙打圆场:“今日是周屠户来提亲,何必说这些题外话。山野叔公养猪多年,将猪场打理得一直好好的,还能徇私不成?好了好了,承行,你若是同意这门亲事,就应承下来,莫叫周屠户多等。若是应承,接下来便是交换庚帖,正式定亲了。”  虽说是姑娘家,但出嫁也算是一件大事,陆家宗族也要给备上一份嫁妆的,只不过不多而已。  比如陪嫁几匹布、碗筷、豆豉、粟米什么的。  都是陆家自家的产业。  若是姑娘的阿娘嫁妆多的,便会另外备嫁妆,但小朱氏当初嫁进陆家时,就没有嫁妆,陆灵自然也不会有另外的嫁妆了。  陆承行看向自己的长子陆怀意,只见长子轻轻的点头。  他喃喃道:“自是,自是同意的。”  陆怀熙轻叹了一声。  陆家人人都说,他们嫡系四房,最是享福。可除了大伯父比较正常一些外,二伯父一生只顾埋头莳弄花草,他阿爹整日吃得醉醺醺的,四叔则整日忙着做活,憔悴得像个小老头不说,为人还唯唯诺诺的。  饶是这样,还有人时不时的指桑骂槐。  陆山风道:“既如此,那这桩亲事便定下来了。怀意,你去取阿灵的庚帖罢。”  陆怀熙又轻叹了一声。  陆怀意警惕地看着陆怀熙,十分生怕陆怀熙趁自己不在,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竟是有些踌躇:“阿爹,您去取罢。”  陆山风皱眉:“怀意,你怎么如此不孝,还指使起你阿爹来呢。”  陆承行立即道:“怀意,你去取罢。”  陆怀意无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去。  陆怀意离去后,祠堂里有一瞬的安静。  周屠户见陆怀意离去,还是有些忐忑的。但想起方才好些陆家人看到他带来的定亲礼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得意起来,不由得将胸脯挺了挺。  陆怀意曾说过,陆怀熙聪明是聪明,但不知变通,还是个犟头,用不着害怕他。而陆怀铭素来眼高手低,刚愎自用,更用不着害怕。  心中刚想着,陆怀熙朝他笑了笑:“周屠户,可是在喜鹊街上卖猪肉?”  周屠户也笑了笑:“正是。”  “我们陆家素来是宰杀自己养的猪,我还不曾在外面买过猪肉。恰好今日,山风叔公考核我,问我外面猪肉价钱几何,我却是一问三不知。正好周屠户来了,我正好请教请教周屠户,这猪肉价钱几何,这豚骨又是如何卖的?”  陆怀熙话音方落,陆怀铭抢在周屠户面前问:“山风叔公何时考核你了?我竟是不知?”  陆山风咳了一声:“怀铭,其实也当不得是正式考核,叔公不过是随便问问,没想到怀熙还挺认真。”怀熙这孙儿下次出招之前,能不能给他提个醒?  陆怀熙笑道:“山风叔公的问题,孙儿自然是认真对待的。”  周屠户轻蔑地看着他:“猪肉分好些部位,五花十一文一斤,前腿十三文一斤,这后腿十二文一斤,至于这豚骨,二十文一斤。”  陆怀熙紧追不舍:“那若是一头四百斤的猪,拢共能卖多少钱?”  周屠户嗤了一声:“陆公子便是省得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学我去杀猪来卖?我瞧陆公子生得虽然俊俏,但这小身板,却是不大行的。”  这句话便有些折辱的味道了。陆怀熙虽然瘦,但瘦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被叫做小身板。  陆怀熙倒也不在意,只笑了笑:“我不过是好奇,万一哪天,我们陆家也卖起猪来呢。”  陆怀铭看看陆怀熙,又看看周屠户,若有所思。  周屠户警惕起来,这陆怀熙分明是在套他的话。  他紧闭嘴巴,不再说话。  忽然有人尖叫起来:“老鼠,老鼠,老鼠咬鸭子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8回 安息香 青天白日的,又有这么多人,哪来的老鼠?!  可那鸭子身上,分明爬了好几只肥大的硕鼠。  鸭子嘎嘎的叫起来,整个祠堂热闹非凡。  陆怀熙却是在此时沉了脸:“今日本是喜事,可周屠户带来的提亲礼却招惹硕鼠,是为不祥之兆!阿灵不能许配与这周屠户!”  周屠户又急又怒:“不可能,这鸭子我带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到了你们陆家,却招惹了硕鼠,是你们陆家不祥才是!”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都不用陆怀熙煽风点火,陆山风便沉了脸:“我陆家百年大族,竟被你这杀猪的屠户视为不祥。来人啊,将此人逐出去!将他带来的东西也一并扔出去!”  陆山风可是族老,怒气冲天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  媒人赶紧撇清自己:“周屠户如何想,与老身可没有关系!”  周屠户还挺有骨气的:“我自己走,用不着你们赶!不过你们可不要后悔!”  “怎么回事?”陆怀意匆匆赶来,只见祠堂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心中当即一沉,到底还是坏事了!  周屠户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叫上挑担的那两人:“走走走,这陆家女,我还不娶了!”  “周兄,周兄,请留步!”陆怀意急得要命。他不娶陆家女了,但指不定会提出什么条件来!  周屠户连应都没应他,只顾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骂:“什么百年大族,我看是坐井观天!什么族老,身上穿的衣服,那料子,还没大爷身上的好呢!我呸!就这破破烂烂的地儿,也配称作大族!”  他到底是杀猪的,有的是力气,这骂起人来,中气十足,都走得极远了,骂声还清清楚楚的传入祠堂中来。  陆怀意追过去,要拉住他,被他一把甩开来:“陆公子可是不满我,这才如此这般折辱我?”  “没有的事!”陆怀意急得要命,他们之间的交易又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说!  周屠户应也是觉察了,只似笑非笑的看了陆怀意一眼:“陆公子,你给我等着。”  陆怀意不敢再追,只气急败坏的看着周屠户一行人走远了。  他一脸阴沉地回到祠堂,陆山风气得直跺脚,骂他:“陆怀意,你瞧瞧你寻来的是什么玩意!满口胡言,可是要气死老夫!”  陆怀熙就站在旁边,倒是一脸的关切。  可陆怀意省得,定然是陆怀熙搞的鬼。他定然是省得了周屠户与他们之间的交易,这才弄出这么一出来。  陆怀意迅速调整了思绪,低头认错:“叔公,都怪孙儿识人不清,请叔公恕罪。”  陆山风是真不想轻饶陆怀意,但陆怀熙一直朝他使眼色,他只得恨恨道:“没有下一次!”  陆怀铭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  安息香,在焚烧时能吸引老鼠聚集。  此香出产于波斯国,甚少用来直接焚烧,却常用来诱发众香,十分适宜调制香品。若不是深研香料的人,不会认得安息香。  而她的安息香,稍微加了那么一些别的香料,便会引得老鼠躁动,闻香而来。  方才虞香珠与周屠户的鸭子擦肩而过时,撒了那么一些安息香。  味道虽不浓烈,但足以吸引老鼠。  陆家人口聚集,老鼠的数量只多不少。  日头虽烈,但虞香珠的脚步却十分轻快。  叫那周屠户要害她,她若不报仇,对不起自己。  周屠户挑去陆家的鸭子被老鼠噬咬,定然会被陆家人视为不祥,这门亲事,陆家人应该会再考量考量罢。  她心情舒畅地回到喜鹊街,刚走近自家铺子,却见张春从铺子里走出来。  “虞姑娘,你回来了?”张春和她打招呼。  姚三娘跟在后头:“香珠儿,你回来了。快看,张小哥拿来的好东西。”  张春朝虞香珠挤眉弄眼:“是熙公子吩咐小的,到庄子里取来的。”  原来张春是到城外庄子去了。  张春取来的是两把用檀木做的花几,花几皆带着拖泥,这拖泥还挺别致,是几个捧着石榴的稚童,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好看。  刘大木在一旁笑道:“这花几我认得,是我师父做的。有二十几年了吧,原来是给张家姑娘做的嫁妆。”  二十几年前,张家姑娘,那就是陆公子的阿娘。  可陆公子的阿娘,为何没将嫁妆带到陆家去?  张春道:“当时做多了,就留了两把在庄子上,二十几年了也没用上,熙公子便想着,虞姑娘应是能用到,便命小的从庄子上取来了。”  虞香珠心道,这陆公子往她这里送家具,岂不是更坐实了她是陆公子外室的事实吗?这两把花几,陆公子能给,她却不能收。  虞香珠正要说话,却听得张春道:“若是虞姑娘喜欢,这两把檀木花几,虞姑娘给一缗钱便行了。”  哦,原来是拿来卖给她。  虞香珠松了口气:“好。”  檀木做成的带拖泥的花几,两把一缗钱,的确是很划算了。而她和陆公子之间,最适合用银钱来交往。  刘大木自豪地说:“我师父的手艺,便是过了二十几年,也是拿得出手的。”  说罢越发卖力的干活。  这两把花几买得值。  但花几有了,但还缺两盆花。虞香珠正想着到何处去买花呢,张春又悄悄说:“虞姑娘,我们公子说了,待晚些时候,送虞姑娘两盆花草,还请虞姑娘莫要嫌弃。这两盆花草,便当是我们公子的赔礼。”  看来陆怀熙是因着她被传谣言的事情而对她心生愧疚,想在别的方面赔偿她。  虞香珠正想拒绝,转念一想,若是她拒绝这一回,陆公子说不定还要弄别的东西来。  “好。”虞香珠答应了。  张春很高兴:“虞姑娘真好。我去忙了。”  张春倒是挺纯真的。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仆从,可见陆公子平时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虞香珠刚坐下,阿娘便送了冰镇酸梅汤过来,一边看着她喝,一边悄声说:“其实张小哥也挺不错的。人勤快,还没有什么坏心思。”  张小哥是不错,但阿娘为何要在她面前夸他?  阿娘又说:“就是不知,他签的卖身契还是活契。”  虞香珠越发的疑惑,阿娘为何要问张小哥签的是卖身契还是活契?  外面又驶来一辆马车,从车上跳下两名男子。一男子将手背在后面,皱着眉扫视了一圈虞家香料铺子:“你们离州城的香料铺子,可真是不大成气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9回 赵管事 另一人赔着笑道:“虞家香料铺子店虽小,但配制的香品效果极好,我们家姑娘和太太都爱用。”  这两个男子,一人正是赵牛三,另一人则是张和家中的二管家江管家。江管家自然是陈氏特地派来陪赵牛三来查探这离州城里香料铺子的。  张姑娘和太太都对喜鹊街上虞家香料铺子颇为推崇,是以赵牛三第一站先来这里。  “也是。有些铺子,看起来门头小小,但做的生意不小。”赵牛三还是懂得不能小窥这些小铺子的。  但话虽是如此说,自家姑娘肯定是瞧不上这样的。这铺子,怕是好些年没有重新修缮过了罢,外面的门头都旧了。檐下的那两盏气死风灯,也破旧得不像样子。铺子里面,铺设的是青砖,走的人多了,都磨得有些凹凸不平了。  铺子里传来叮叮笃笃的声音,赵牛三又皱眉:“这铺子,我就不进去看了罢。”  江管家就是个作陪的,自然是听从赵牛三的吩咐。  是以二人也没进铺子,就又跳上马车,正欲离开。  也是巧了,江管家刚想将马车掉个头,张春便从铺子里出来,见到熟人江管家,忙不迭的打招呼:“江管家,你是来买香料的吗?”  “张春?你怎么在这里?”江管家诧异道。  张春笑道:“熙公子命我在此帮一帮虞姑娘。”  “虞姑娘?”江管家有些疑惑。这张春口中的虞姑娘,那便是虞家香料铺子的人了。这熙公子无缘无故的,为何派张春在此处帮忙?  赵牛三在一旁问道:“那位熙公子,可是陆家那位熙公子?”  江管家一时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赵牛三。  如今张家的人都省得,即将从解州赵家来的赵姑娘,是准备说给姑奶奶的长子陆怀熙的。可熙公子怎地在外面和别的姑娘有瓜葛呢?虽暂时不知是为何,但这就是不该,不对。  张春哪里想到这些,见赵牛三面生,便好奇地问江管家:“江管家,这位又是何人?”  江管家赶紧朝张春使眼色:“这位是赵管事,解州表姑娘的管事。”  张春糊里糊涂,但见江管家眼睛眨得厉害,不敢多问:“张春见过赵管事。”  赵牛三不动声色地将江管家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微微颔首,后脚便又下了车:“张春,你们熙公子为何派你在此?这铺子,莫非是熙公子开的?”  张春答得极快:“自然不是熙公子开的呀。是虞姑娘家的。虞姑娘家的铺子在重新修缮,有些缺人手,公子便派我来帮忙了。”  诶!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江管家冒了一头的汗。  “那熙公子与虞姑娘有什么姻亲关系吗?竟要派你在此帮忙?”赵牛三也是开门见山的问。  “哦!是这样的,我们公子将茶卖给虞姑娘,虞姑娘将茶制成桂春茶,如今要另外辟一间铺子来售卖桂春茶,为了早些装置好铺子,将茶卖出去,是以我们公子便派我来帮忙。”张春一口气说完,暗暗觉得自己反应够快。  赵牛三深深地看着张春,像是在分辨他说话的真假。  张春觉得自己说的的确是一半的事实,当即又挺起胸脯来,直视赵牛三的审视。他们家熙公子和虞姑娘坦坦荡荡,他才不怕呢。  江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哦,桂春茶啊,虞姑娘制的桂春茶,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他才松了口气,便看见赵牛三迈步,往虞家香料铺子里走。  进得门,赵牛三抬眼,与一位笑意盈盈的年轻姑娘对上了视线。  这姑娘的确年轻,应是比他们家姑娘还要年轻一些。不过……在容貌和气质上,还是他们家姑娘更胜一筹。  赵牛三也不知怎地,竟拿自家姑娘和这小商小贾的商户女比较起来。  进门便是客,无事买一买。虞香珠忽略掉赵牛三咄咄逼人的目光,笑道:“贵客想要买什么香品?”  自家姑娘虽然对香料有兴趣,但赵牛三却是个门外汉。  虽是门外汉,也并不妨碍他嗅得出这铺子里浮着的香气是清新的,令人精神一振的。  明明门外日头炙热,这铺子里却清清凉凉。  小姑娘还算礼貌,赵牛三随口道:“就买一些香囊吧。”他记得自家姑娘最喜欢华丽的香囊什么的。  虞香珠笑道:“如今天气炎热,蚊虫甚多,贵客可是要买驱蚊清凉的香囊?”  “也行。”赵牛三只是想将香囊买回去,待过两日自家姑娘到了,就将香囊呈给姑娘,让姑娘好生研究。  虞香珠便将此前配好的香囊取出来。  赵牛三一见香囊的外表十分朴素,当即又有几分不耻。这样的香囊怎地配得上他们姑娘,便是他们佩戴,也有点不想的。  但买香囊,是重在让姑娘了解离州城里香料铺子的真实情况,赵牛三到底还是忍下了。不过朴素有朴素的好处,这样的一只香囊,不过才二十八文,比起姑娘平时的花销,倒是值当。  赵牛三拢共要了十只,拢共二百八十文,他直接给了三串铜板:“不必找了。”  虞香珠却多给一只香囊赵牛三:“贵客要得多,我们铺子自然是要优惠一些的。”  赵牛三意外地挑了挑眉。  别的小商贩,得了这多余的二十文,应是十分欢喜了。可这虞姑娘,倒是挺会做人。  赵牛三也不客气:“谢谢虞姑娘。”  虞香珠笑意盈盈:“欢迎贵客再来。”  再来,再来却是没可能了。除非下一次是来吞并。赵牛三似笑非笑,没应虞香珠,拎着香囊正要出铺子,忽然想起张春说的桂春茶来。  到底是与熙公子有关的东西。赵牛三转身:“店家这里桂春茶,我全买了。哦,不必给我优惠,就按原价。”  张春虽然糊里糊涂的,但看着赵管事在虞家铺子里买了好多桂春茶,他是真心为虞姑娘和公子高兴啊。这桂春茶的畅销,是不是代表着公子的庄子马上又有一笔进项了?  不过,这赵管事还真是出手大方呢。  趁着赵牛三买桂春茶,江管家将张春招到一旁去:“你见到熙公子,便转告他,说是解州表姑娘过两日便到离州城了,到时候请他务必要到张家来一趟。”  张春顿时明白了赵管事的身份。  “还有。”江管家含含糊糊的吩咐,“若是,熙公子和虞姑娘……有什么,你可千万要阻止。”  张春顿时一头雾水:“有什么?江管家你说明白一些。”  “诶!你这孩子!”江管家瞪他一眼。他能说明白吗?他能说那么明白吗?  赵牛三叫江管家:“江管家,走了。”  江管家又瞪了张春一眼:“机灵些!”  张春莫名其妙。他挺机灵的啊。  直到江管家和赵管事走远了,张春才后知后觉,江管家不会是觉得,自家熙公子喜欢虞姑娘吧?  怎么可能呢?虞姑娘可是招赘婿的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0回 妖女 虞香珠可不管赵管事是何方神圣。上回常轶群包圆了窖好的桂春茶,这回赵管事又将窖好的桂春茶给买完了,如今店里可是一丁点桂春茶都没有了。  虞香珠问张春:“庄子上可还有茶饼?”  张春摇头:“这我便不省得了。前几日匆匆送那歹人去,却是没有注意到。”  虞香珠道:“若是有新的茶饼,得赶紧送过来呀。”  张春便道:“这件事还得回去禀告公子。”他虽然和虞姑娘很熟了,但自己权限不大,是不能叫庄子上的人送茶饼进城的。  虞香珠点头:“那你晚上回去,可别忘记将此事告诉陆公子。”  张春自然是将此事紧紧记在心中的。  转眼又到了下工的时候,刘大木要收拾东西离开,张春也不能厚着脸皮在虞家用晚饭,自然也是随着刘大木一同离开。  虞香珠看看天色,打了一盆水,拧了抹布预备将铺子的椅子抹一抹,忽见对面的巷道里,有个戴着帷帽的人像是看着她。  虞香珠不动声色,慢慢地擦着椅子往外头去。那戴着帷帽的人仍一动不动。  莫非是她猜错了?  虞香珠干脆也不擦了,就直直地看着那戴帷帽的人。  那戴着帷帽的人仍旧一动不动。但似乎外面的街上,传来了怒气腾腾的声音:“……我就省得,是那小蹄子搞的鬼!”  这把子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虞香珠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粗短粗短的脚便踹在了门扇上。  那只脚用了极大的力气,厚重的门扇被踹得哐当作响。  “小蹄子!果然是你!”周屠户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虞香珠,“今日在陆家牌坊外,那戴帷帽的小蹄子便是你!”  “香珠儿!”姚三娘扑出来,护在虞香珠前面,“周屠户,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阿娘也是在这条街上混大的,虽说平时很温柔,但护女的时候,也是有几分气势的。  虞香珠却又将阿娘护在身后:“阿娘,没事。”  周屠户恶狠狠的看着她:“我那鸭子,可是你动了手脚!”  虞香珠轻嗤一声:“是又如何?你整日在外面诋毁我,我不过是对你的鸭子动一点手脚,已经是很客气了。”  “果然是你!”周屠户没想到虞香珠敢做敢当,在家中时琢磨好的那些话,一时排不上用场。  “诋毁?”姚三娘却横眉竖眼的吼道,“姓周的,你都说了我女儿什么?”  “本大爷说的是实话!”周屠户叫着,“你的女儿给陆怀熙做外室,街上人人都省得,何来诋毁!那陆怀熙夜夜往你们铺子里跑,与你女儿私会,别人都亲眼瞧见了!呵,虞大郎不在家,你们家中没有男儿,说不定连姚氏你都……”  “住口!”姚三娘大怒,抄起门边的扫把,一把叉向周屠户,“叫你信口雌黄,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屠户没想到姚三娘平时温温柔柔的,但凶起来竟是这般凶悍,一点防备都没有,为了躲避扫帚的伤害,慌忙往外逃去,慌乱之下却是忘记了自己的小短腿,竟跌在门槛上,吃了个狗啃屎。  “阿娘!让我来!”虞香珠可舍不得阿娘动怒,接过阿娘手中的扫帚,往周屠户身上叉去。  周屠户护着自己的脑袋,鬼叫鬼吼的嚎叫:“杀人啦,杀人啦!”  姚三娘叉着腰,恶狠狠道:“哪个杀人了?贼喊捉贼!别以为喜鹊街上的人都是傻子,你家婆娘是如何没了的,你心知肚明!我女儿与那陆公子,清清白白,苍天可鉴!赶紧从我家滚出去!莫脏了我们家的地方!”  “姚氏,莫要胡说!”周屠户的两个本家兄弟赶来,闻言立即斥道。  周屠户的两个本家兄弟,一个叫周十四,一个叫周大牛,二人都长得又胖又壮。周十四一把抢过虞香珠手上的扫把,沉着脸道:“姚氏,不要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虞香珠便往扫把上撒了一把粉末。  周十四唬了一跳,像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扫把扔掉,同时怒吼道:“妖女,你撒了什么东西!”  “我家的扫帚,我爱撒什么东西便撒什么东西。”虞香珠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里摸出粉末来,往门口撒,“我家的地方,我想撒什么便撒什么东西。”  周屠户对鸭子被硕鼠包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当即鬼叫狼嚎:“妖女,妖女,她定然是又在撒那些吸引老鼠的玩意!”  他一边嚎着,一边连滚带爬的爬到街道上。  周十四和周大牛不敢耽误,也跑得远远的。  “嗤。”虞香珠站在门口,叉着腰,“姓周的,你若是再传我一句谣言,我便叫你家中爬满老鼠!”  周屠户离得远了些,觉得自己安全了,不禁叫道:“妖女!你若是敢,我便报官,让官差来抓你!”  “只管报呀!”虞香珠嗤道,“你若是报官,我便也报官,告你谋杀妻子!”  “你!”周屠户恨得牙痒痒,神色阴鸷地看着虞香珠。  虞家这一番动静,早就吸引得街上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虞香珠道:“周屠户这般看着我,可是想将我置于死地?”  周大牛皱眉,拉了周屠户和周十四:“罢了,莫要与这些妇人一般见识。快走!”  他们三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虞家现在没有男人,的确说不过去。  周屠户恶狠狠地盯着虞香珠,终是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没有热闹可看了,街上的人又散去,各忙各的。  虞香珠去捡扫帚,回过头才发现表姑畏畏缩缩的站在柜台后面,见她看过来,表姑讪讪道:“方才那几人,好凶啊。”她们母女俩也是挺凶的。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街上的商户女这般凶悍,实在是与以前不能比。  不过她又想,以前的日子是不动声息的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虞香珠没作声,姚三娘见表妹一脸害怕,便安慰她道:“没事,他们是冲我们来的,与你没有关系。”  可怎么没有关系呢,她可是住在虞家。  蒋韵都有些后悔了。  虞香珠刚将扫帚放好,阿娘神情肃然地问她:“香珠儿,你实话告诉我,方才那周屠户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阿娘日夜与我在一起,还不省得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姚三娘道,“我是说,你可是真的与陆公子在铺子里私会?”  虞香珠正要反驳,她不过是和陆公子单独相处了一会,怎么能算得上是私会呢?但,好像真的算得上是私会……她不禁有些讪讪,想着如何蒙混过关时,忽一道声音传来:“表妹每次见那陆公子,我都在场,怎么能算得上是私会呢?”  是表哥沈嘉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1回 成了嫌犯 “表舅母,都是嘉盛不好,我与陆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但白日里我要读书,陆公子也要忙他的事情,是以只能在铺子里碰面。”沈嘉盛微微垂着头,态度诚恳,“表妹不过是帮着我开门,陆公子正巧又要一些驱蚊的香囊,是以表妹和陆公子才多说了几句而已。那编排表妹与陆公子的三姑六婆,着实可恶。”  “原来竟是这样吗?”姚三娘本来就是相信女儿的,不过是担心女儿清誉,又见表妹蒋韵在一旁神情似乎不对,这才当着表妹的面问女儿。  虞香珠看了一眼表哥,后者微微垂着头,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明明昨晚表哥态度很不好,朝她和陆公子摆脸色。  男人心,似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还真是难以捉摸。虞香珠决定了,以后招赘婿,就招心思简单的,她研制香料已经够累了,还要整日猜男人的心思,着实不想。  “是。”虞香珠顺着表哥的话应道,“表哥与陆公子,一见如故,似是多年好友,说个不停。若不是时辰太晚,他们估计要秉烛夜谈的。”  “既是这样便好了。”姚三娘松了口气,“关店门,省得那周屠户又来发疯。”  这时蒋韵才喃喃的问了一句:“表嫂,你们如此,就不怕那周屠户报复吗?”  方才表嫂和香珠,着实彪悍。  但彪悍归彪悍,二人到底是女子,那周屠户,还有另外两个男子,可都是孔武有力的。若是那几个男的用强的,她们能招架得住?  虞香珠还没说话呢,倒是沈嘉盛淡然道:“阿娘若是害怕,可以到外面另外赁房子住。”  蒋韵有些讪讪:“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们可是亲人,自然是要共进退的。”  姚三娘笑道:“表妹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害怕也是正常的。以前啊,万家嫂子刚没了丈夫,她只有几个女儿,他们万家的宗亲便要来抢夺她们家的铺子,是万家嫂子抄着扫帚,生生的将他们打跑过好几回,这才消停的。”  其实她说得还是轻描淡写了,那时候万家的宗亲可是使了不少卑劣的手段。  像今日周屠户这般行为的,不过是小场面。  “咱们离州城可不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他若是再来,我们便报官了。这知州府衙的官差平日虽然不常见,但他们还是挺公道的。”姚三娘给蒋韵吃定心丸。  说起离州城的官差,沈嘉盛来了这么久,还真是不大见。除了在城门见过一回,官差见他们可怜,没有查验路引,便放他们进城,这离州城知府倒算是体恤老百姓……  才刚如此想着,有人朗声问:“何人是虞香珠?”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外头站着五个官差。  为首的着青色官袍,年约三十多,留着山羊胡子,白面书生的模样。而其余四人,皆着皂衣,凶神恶煞。问话的,是那青袍官吏。  沈嘉盛蹙眉,正欲出去,虞香珠摇头,应声道:“民女便是虞香珠。”  着青袍的官吏厉声道:“本官乃是司理院钟司理,今日大福客栈发生人命案,一名外地香料商人死在了大福客栈,死者生前,房中熏了香品,经仵作查验,这名商人乃是中毒身亡。他所熏的香品中,含有毒【药。据他的下人称,商人的香品,有一部分是从虞家香料铺子所买。虞香珠,跟我们走一趟吧!”  司理院是州府刑狱机构,专管掌禁嫌犯、审讯刑事公事的地方。  “不可能!”姚三娘急道,“我们家从来不卖有毒的香品!”  “怎么不可能?你女儿是妖女,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便往我的鸭子下毒!引来好些恶心的老鼠!官爷,你们快快将她抓起来,免得以后招惹来更多的老鼠!这指不定以后闹鼠疫还是这妖女惹的祸呢。”  没想到那周屠户竟从旁边跳出来,说了一通有的没的。  虞香珠冷然地看着他。  周屠户小人得志,朝虞香珠投来轻蔑的微笑。  “官爷,民女卖给外地商人的香品,绝没有毒。民女也愿意随官爷到府衙去自证清白。”虞香珠说着,神情丝毫不见慌乱。  钟司理微微点头,这商户女如此镇定,若不是清白的,便是对自己下有毒的香品十分有把握。  也不怪钟司理如此推测,实在是他见惯了形形色色、擅于隐藏的凶手。  “香珠儿……”姚三娘自是舍不得女儿。这平头老百姓进了司理院,便是无罪,也得剥一层皮。  虞香珠微微笑着:“阿娘莫要担心,女儿不会有事的。”  沈嘉盛站出来:“表妹,我陪你去。”  “可,但只可以陪到刑狱外,并且不能大声喧哗。”钟司理说。  姚三娘也忙不迭的要跟去,虞香珠笑道:“阿娘在家中炊饭便好,说不定我很快便回来了。”  “嗤。”周屠户闻言,朝虞香珠嗤了一声,“无知妇人。”  蒋韵拉了拉姚三娘:“表嫂,香珠定然会没事的,你就留在家中罢。”  姚三娘只得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被带走。  那周屠户幸灾乐祸:“报应,这都是报应!”  姚三娘叉腰,朝他怒吼道:“滚!”  周屠户心情极好:“我也去司理院看热闹咯,不与你一般计较。”  此时天还没黑,路上行人匆匆,正是归家的时候。虞香珠是嫌疑人,被官差牢牢的防在中间押送着。  沈嘉盛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一个年轻的姑娘被官差押送,顿时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钟司理看向虞香珠,见她仍旧是一副平静的面容,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姑娘,冷静得过份。  再看看后面跟着的年轻书生,亦是不慌不忙。  钟司理暗暗点头,如此书生,如此气度,若是以后高中,定然是做官的好苗子。  司理院还挺远,从虞家香料铺子出发,足足走了两刻多钟才到。  天色渐黑,司理院附近静悄悄的。  钟司理到了这里,说话声都低了一些:“如今只是例行问话,你不必紧张。”  虞香珠被带到刑狱公堂里,沈嘉盛留在外面。  虞香珠进得灯火通明的公堂时,才发现里面还有两个熟人。  一个却是高家高七郎,另一位,是城北戴家香料铺子的戴店家。除了高七郎和戴店家,还有五六个男子。  虞香珠嗅得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的香气,心中了然,这些人与她一样,都是卖香料的,并且还将香料都卖给了叶大郎,然后都成了嫌犯。  高七郎看到虞香珠,挑了挑眉,没说话。  戴店家是外祖父的发小,与虞家算是世交,见到虞香珠,本想和虞香珠说话,差人厉声道:“勿要交头接耳!”  戴店家便不敢再说。  有差人给钟司理搬了张椅子,钟司理坐下,倒是和和气气的:“本官爷办案,素来不爱动刑,但若是知晓嫌犯故意隐瞒,导致案件迟迟不能查清真相,本官爷便不客气了。”  他说话虽和气,但目光却冷然地扫过众人。  “那便先从戴大品开始说一说,这死者叶大郎,都从你的铺子了,买了什么样的香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2回 扑朔迷离的凶案 戴大品说的,其实和叶大郎那日来虞家香料铺子买香品的情况大同小异。  “他第一回来,并不是很看得上我们的铺子。后来他说,他是从京师来,专门替京师贵人调香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倨傲,像是很了不得。不过草民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多羡慕。毕竟咱们离州城离京师那么远,便是他再厉害,与咱们也没有关系。”  “后来他说要高于市价的三倍买香品,草民也没贪那便宜,仍旧按原价卖给他了。”  “他第二回来,便是说草民调制的龙涎香不错,想要请草民配制龙涎香,送到京师去。草民自是不肯,草民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但京师这般远,若是经草民调制的龙涎香出了差错,那草民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没错,虞香珠当初,也是这样的想法。虽说叶大郎开出的条件很诱惑,但京师之地,达官贵人是多,但掉脑袋的更多。  钟司理紧紧的盯着戴大品:“那叶大郎,可说是什么贵人?”  “禀官爷,他像是说,王贵妃。”戴大品小心翼翼的说。  这王贵妃他是听说过的,在后宫佳丽里,王贵妃最得盛宠。  “很好。”钟司理语气缓缓,“那你的香品里,可有下了毒?”  “草民发誓!草民的香品里,绝没有毒!”戴大品指天发誓,“官爷是省得的,我们戴家在离州城里经营香料铺子,也有好几代了。无缘无故的,草民为何要毒害一个外乡人。”  “发誓没用,下没下毒,本官自然会查明。”钟司理语气冷冷,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汤白木,该你了。”  接连八人,所说的皆与戴大品一般。这叶大郎,四处在离州城里购买香品,  最后轮到虞香珠时,钟司理却没让虞香珠说,像是自言道:“这叶大郎,可真是奇怪,明明香料足够,他却为何要骗你们,还要用三倍的价钱来采买?白六,将叶大郎的下人带上来。”  “小的遵命!”那名叫白六的差人立即出去了。  钟司理这才将目光落在虞香珠身上:“你说。”  虞香珠便说将叶大郎到铺子里的情形说了。  她说完了,钟司理目光微沉,兀自想着什么,也没有盘问她。  白六很快将叶大郎的下人带上来。叶大郎的下人明显很惊惶:“禀官爷,草民真的就是叶大郎雇的马夫兼仆从,草民原来是涿州人士,在京师里做些短工活儿。一个多月前,叶大郎雇了草民,草民便一路跟随着叶大郎,到了这离州来。这叶大郎行事十分古怪,他给的银钱丰厚,为人大方,但也叫草民平时不要多话。他是雇主,他要做什么事,草民自然是不敢置喙。还请官爷明鉴啊。”  钟司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说话的真假。  天气炎热,屋中又点了许多灯,越发的闷热,叶大郎的下人满头大汗,一脸通红。  “禀官爷,民女可以作证,他说的的确是真话。”虞香珠开口道。  戴大品与虞家有交情,也算是看着虞香珠长大的,当即有些焦急地看着她。别人自证还来不及,这虞姑娘怎地还托大,替别人作证起来了?  “哦,你为何如此断言?”钟司理目光灼灼地看着虞香珠,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同还是鄙夷。  虞香珠看向叶大郎的下人:“民女闻得他身上,只有草料与马儿的味道,及,惊慌失措的汗味。叶大郎从我们铺子里,买了许多名贵的香料,那些香料,气味都十分霸道。叶大郎既是在屋中熏香而亡,而这位大叔,只要他在叶大郎屋中超过半刻钟,他身上定会沾染那些香料的味道。但此时,他身上没有。”  钟司理呵了一声:“他就不会更换衣衫吗?”  “衣衫可以更换,但他的头发,明显有好些日子没洗了。”  叶大郎的下人频频点头,没错,自从到了离州城,因为叶大郎总是四处去,他太过劳累,压根没有空余的功夫洗头。  钟司理微微眯眼:“若他便是投毒的凶手呢?”  “那便待官爷搜集证据了。比如,检查他的指甲可有残留,他的行踪可是诡异,可有丢弃什么关键的东西。”  叶大郎的下人后知后觉,惊叫起来:“你胡说,我怎会毒害叶老爷!”  虞香珠没理会他,只继续道:“但叶大郎自称是调香高手,若是香品中掺杂了其他东西,叶大郎一熏香,定然会觉察不对劲。除非……”  她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  钟司理饶有兴趣地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叶大郎在熏香前,就已经不省人事,不能动弹,或是,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钟司理脸沉下来:“虞香珠,你怎会如此清楚!”  “官爷,那便是民女猜测对了。官爷早就让仵作查验过,我们这九家的香品是否有】毒。结果应该是没毒,但叶大郎屋中熏的香品,却是有毒。官爷想不明白,这才将我们九家人通通召集前来,想从源头查明。”  但查来查去,却是越发的糊涂了。  叶大郎对每一家的说辞和作法都是一样的,没有半分不同。  只是在每家买的份量不一样而已。  钟司理目光冷然地看着虞香珠:“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没错,那叶大郎死的时辰,远远大于所熏香品的时辰。经查验,你们所卖给他的香品,每种都少了那么一小块。也就是说,害死叶大郎的人,是想让你们九家都成为嫌犯。”  那如此说来,这钟司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没有直接怀疑他们,将他们屈打成招。  戴大品禁不住道:“这凶手可真是够狠,我们卖香料的,可是得罪他了,他竟然想将我们都拖下水。”  虞香珠却是问:“官爷,可否方便告知我等,叶大郎屋中熏的香品,究竟是什么毒?”  钟司理的唇瓣扬起,似笑非笑:“听说诸位研制香料各有千秋,不如这样,若是你们能嗅得出来,叶大郎屋中所熏香品里含了什么毒,本官爷便作主了,将你们放了。”  别人还有些许犹豫,虞香珠却利落应下了:“好。”  钟司理看着虞香珠:“你应得这般快,就不怕本官爷觉得你是凶手?”  虞香珠道:“我相信官爷英武神武,决不会错判。”  钟司理呵了一声,不可置否:“那,各位请移步大福客栈。”  虞香珠跟在众人走出司理院,沈嘉盛正在外头焦急地等着她:“表妹……”  钟司理厉喝道:“家眷在此处等候,勿要跟来!”  虞香珠朝沈嘉盛笑笑,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看到人群中还有高三郎。  高三郎大概是来等高七郎的,看到她在其中,目光微微带了一丝惊讶。  幸得大福客栈离司理院并不远,众人埋头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大福客栈。  出了人命案子,人来人往的大福客栈此刻有些萧条。  一行人到了叶大郎住的客房里。叶大郎是真有钱,住的是天字房,大福客栈最好最贵的房间。  一进门,虞香珠便嗅到一股极浓的香气。  这是龙涎香的气味。  钟司理忽然退了出去,并命令差人:“将房门关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3回 毫无头绪 “官爷,这是为何?”一个叫做焦沉的人拼命地拍打着门扇,“我可没害叶大郎啊!”  戴大品也有些惶然,但看到虞香珠压根不在乎,而是兀自打量着屋中的摆设,他也镇定下来了。  哦,还有那位高七郎,听说是高老头最看重的孙儿,将来便是高家香料铺子的继承人。  戴大品看了一眼高七郎,高七郎的目光好像一直追随着虞香珠。  戴大品敢确定,高七郎的目光不像是爱慕的目光,而是,像是在审视。他像是注意到戴大品在看他,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戴大品冲他笑了笑,朝虞香珠走过去。  屋中的摆设,没有任何的凌乱。  屋中香几上,放着一只完好无缺的博山炉。香几旁边的案桌摆着熏香的其他工具,亦都摆得整整齐齐。  简直不像是凶案现场。  虞香珠正要朝博山炉走去,高七郎抢先一步将博山炉拿了起来。  虞香珠朝他望去,高七郎笑道:“既是毒,虞姑娘是女子,还是少闻些为妙。”  看得出来,高七郎很渴望被放出去。  但不仅仅只有他渴望被放出去。  除了虞香珠,其他人都围了过去:“喂,高家七郎是吧,你年纪小,就将这个机会先让给我们吧。”  高七郎拿着博山炉,往后退了几步,笑道:“我年纪小,各位长辈要让着我才是啊。”  虞香珠好似置身事外一般,将香箸拿起来,细细闻着。  不知别人有没有发现,房中的龙涎香太过香浓了,像是在遮掩什么味道。  香箸上只有龙涎香的气味,旁的气味没有。  高七郎被众人围着,也没能揭开博山炉一探究竟。  就在屋中众人各现其态的时候,天字房外,钟司理护着一位气质儒雅的、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静静地站着。钟司理是着青色官服,而中年男子虽穿着燕居服,但钟司理的态度却十分的恭敬。  屋中众人没有注意到,有一扇窗户,做了特殊的处理,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但从里面却看不到外面。  钟司理声音低低,给中年男子说:“胡知州,离州城里,九家香料铺子的佼佼者,都在这里了。”  “很好。”胡知州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似是惜字如金。  钟司理也不敢置喙,只随着中年男子看向屋中。  众人还在争夺博山炉,唯有虞香珠四处打量和嗅探。  叶大郎说自己是调香工匠,他住在客栈里,也有一套炼香的工具。他这套工具倒是打造得精细,应是用铜做的,不管是炉子还是锅,都十分精美。  但炉子和锅,都擦拭得十分干净,好像他来了离州城,并没有炼过香。  虞香珠拿起铜锅,细细的观察着。  铜锅有被灼烧过的痕迹,把手处也有细小的磨痕,叶大郎应是常用铜锅来炼香。  那厢众人还在争夺,她放下铜锅,走过去:“你们为何不集思广益,共同分析叶大郎屋中所熏香品所含的毒为何物?那钟司理虽是说了,谁能答得出便放谁出去,可也没说不能一起寻找答案啊?”  众人一怔,戴大品忙道:“是啊,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分析呀。若是一直争夺下去,倒是叫官爷笑话。”  汤白木哼了一声,睨着高七郎:“若不是这小子抱着博山炉不撒手,想独享成果,我们也不会如此。”  高七郎后面已经无路可退了,闻言只讪笑道:“这香品有毒,嗅多了对身子可不好,晚辈如此,不过是为各位着想。”  汤白木很是不屑:“都烧完了还能有什么毒,便是有毒,也不过是小毒,没什么大碍。这小毒,于我们制香人来说,不过是常有的事。”  的确,制香有风险,新香品的研制并不容易。  虞香珠又道:“既如此,高七郎高风亮节,那便请高七郎将博山炉放在香案上,将博山炉里的香灰取出来,各位长辈可赞同?”  “好。”戴大品没有意见。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也同意了:“好。”  高七郎看了一眼虞香珠,扬唇一笑,将博山炉放在香案上,在众目睽睽下揭开博山炉的盖。  “里面没有隔片!”焦沉吃惊道。  通常放进博山炉里燃烧的香品,都会放上隔片。隔片一般为云母片、银箔等。  没有隔片,那叶大郎便是将香品埋进火炭的余烬中,让其缓缓燃烧。虽然如此也能熏香,但到底掺了一丝火炭的气味,算不得上等的做法。  他这房中,也没有装隔片的银叶罐。  其实初初流行熏香时,也是没有用隔片的,叶大郎不过是遵循了起初的熏法。  汤白木道:“这叶大郎住得这般讲究,怎么会不用隔片呢?”  “不瞒各位,其实自我进得门来,我闻得的便只是龙涎香的味道,其他别的味道,我还真是闻不出来。”许檀道。  “其实我也是。”有人开了头,承认自己技艺不精,当即有人也附和。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人的。  高七郎没作声,将博山炉拿起来,放在鼻下轻轻嗅着。  他敢发誓,这博山炉里,就只是龙涎香的味道。他心中不禁有些惶然,他可是高家最有天赋的子弟,若是连他都嗅不出来,将来如何将高家的香料卖到京师去?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是从京师来的一个调香工匠死了,便叫他们离州城的制香工匠手足无措。  一双纤纤素手伸过来,虞香珠的声音低低:“给我。”  高七郎默不作声,将博山炉递给虞香珠。  虽是将博山炉递给虞香珠,他可不认为虞香珠就比他技高一筹。  高家一日卖出的香料,怕是虞家好几日才能卖出去的吧。  虞香珠轻轻嗅着。  博山炉里,的确燃的是龙涎香。  味道如此浓郁,叶大郎应是将他们九家的龙涎香都拿了一小部分,通通放进了博山炉里。  虞香珠将博山炉递给戴大品,戴大品嗅完,递给下一人。  从嗅过博山炉的人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有些茫然。  所有人都嗅完了。  房门骤然被打开,钟司理走进来:“各位,可有结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4回 胡知州 高七郎迅速地看了一眼虞香珠,见她似是要说话,忙道:“官爷,我们技艺不精,只嗅得叶大郎熏了龙涎香,这龙涎香中,并没有掺杂其他的东西。”  钟司理挑眉:“高七郎,你的意思是,叶大郎是并不是死于中毒?”  高七郎快速地咽了一下口水:“不知官爷可否能让我们看一眼叶大郎的尸首?”  “大胆!”钟司理厉声道,“高七郎,你莫不是在质疑我们司理院的仵作?”  高七郎虽然整日在香铺里迎来送往,接触的人也算是离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居多,但被钟司理厉声呵斥,还是瑟瑟了一下:“草民不敢。”  钟司理却看向虞香珠:“你如何判断?”  虞香珠抬头,目光清明:“禀官爷,民女的判断与高七郎的一样。”  钟司理微微皱眉,有些失望。说实话,方才在司理院,这虞香珠说话十分的有条理,倒是让他有几分欣赏。  但离州城里的制香商人,的确不过尔尔。  看来他的上司要失望了。  “不过,民女大胆推测,在凶手燃烧龙涎香之时,这屋中,也烧了大量的炭,并且门窗紧闭,便是这个原因,叶大郎才因此身亡。”  此话一出,戴大品恍然:“对呀,没错!凶手还可以烧炭,将叶大郎活活的给闷死。”  钟司理正要说话,虞香珠又道:“官爷此前道,仵作验得叶大郎死亡的时辰要比燃烧香品的时辰要早。那是因为,凶手燃烧香品时,并没有用我们常用的隔片,而是直接将香品埋在炭火的余烬中,如此香品便会比放在隔片上的燃烧的时长要短许多。”  钟司理挑眉:“我们进来时,屋中像是只有一个博山炉。”  他用了“像是”。  虞香珠语气沉静:“是何人发觉叶大郎死去的?”  钟司理没回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大喜,连连道:“官爷英明,多谢官爷。”  高七郎抿紧了唇。  虞香珠走在最后,钟司理却低声叫她:“虞香珠,借一步说话。”  虞香珠看看已经下楼的众人,乖乖的走到钟司理面前:“官爷有何吩咐?”  钟司理垂眼,看着面前年轻的姑娘。  虞香珠面容沉静,一点都不慌乱。  他说:“胡知州要见虞姑娘。”  胡知州?哦,胡知州是离州城最大的父母官。胡知州好像是四年前来的,来时无声无息,这在任四年了,好像也没什么绯闻。  可胡知州为何要见她?是因为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吗?  那胡知州,又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转了一个弯,虞香珠就见到了胡知州,一位十分儒雅的中年男子。  胡知州穿着湖蓝色的燕居服,留着山羊胡子,白面剑眉星眸,若是眉心不紧紧蹙起,那便是实打实的美男子。  胡知州好像是从京师来的。  虞香珠忽然想起,表哥沈嘉盛说过的,离州城的知州,好像是遭受了“剥麻”,这才被贬到这离京师千里之遥的离州城来。好些被贬出京师的官员,心情好像都不大好。  虞香珠低头,要跪拜胡知州。  胡知州声音温和:“虞姑娘不必行礼。”  虞香珠便福了一福:“民女见过胡知州。”  她站直身子,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但目光还是不可控制地将胡知州的衣袍下摆和鞋子给看得仔细。  胡知州的燕居服,虽是缎的,却不像是新的。胡知州穿的鞋子,也像是旧的鞋子,鞋面上有十分轻微的磨损。鞋面上,甚至有轻微的泥尘。看来胡知州在生活上很节俭,也不是那种懒惰不愿行走的人。  虞香珠听得胡知州问:“虞姑娘是离州城的本地人?”  “禀官爷,民女自幼生在离州城,长在离州城。”  “虞姑娘家中,经营香料铺子有多久了?”  这胡知州问的话,像是在寒暄,而不像是审问。  虞香珠答道:“民女家的铺子,是民女的外祖父年轻时便经营的,算下来也有好几十年了。”  “哦,那算得上是一家老店了。”胡知州微微颔首,“虞姑娘这般年轻,便要经营铺子,莫非家中父母……”  “禀官爷,民女父母俱在。只不过民女看到父母操劳,不忍他们劳累,便将担子接过来而已。”  “倒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胡知州又微微点头赞许。  这么一番对话,胡知州都像足了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不过虞香珠不会因为胡知州表现得十分慈祥,就对他失去敬畏的心。大周的官始终是官,与平民始终有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她仍旧微微垂着头,看着胡知州的鞋子。胡知州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像达官贵人熏龙涎香是常有的事,不过虞香珠判断,胡知州身上的龙涎香,应是来自叶大郎屋中的龙涎香。  因为胡知州的身上,还有另外一股艾草的清香。  她目光微微往上移,看到胡知州的腰带上,挂着一个香囊。艾草的清香,便是从那一个香囊散发出来。香囊的款式朴素大方,是用普通的布料做成的。虞香珠是完全想不到,胡知州这么大一个官,处处都透露出朴素二字。是装的,还是真的?  “虞姑娘。”胡知州又开口道,“你是如何判断出来,叶大郎屋中,熏的是大量的炭?”  原来这就是胡知州要见她的原因。  “禀官爷,其实民女原来只是猜想,但现在,民女确定了。”  “你!”一旁的钟司理被气得厉喝了一声。虞香珠竟只是推测!  胡知州轻轻举手,钟司理不情不愿的往后退了一步。  “虞姑娘的确与众不同。”胡知州轻轻的笑了一声,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胆子也很大。”  虞香珠摇头:“也算不上胆子很大。民女也不是无端猜测。叶大郎的屋中,龙涎香的气味极浓。民女猜想,凶手定然是用龙涎香的香气,来遮掩木炭燃烧的气味。”  “为什么是木炭燃烧的气味?而不是其他的气味?”胡知州说话有些慢,他看着虞香珠的脑袋。这虞姑娘,从进来就一直垂着头。但他又有一种感觉,这虞姑娘好像在偷偷的打量他。比如,一直打量他的鞋子。  “其实虞姑娘是嗅到了木炭燃烧的气味吧。”  胡知州轻笑:“虞姑娘在本官面前,用不着遮掩自己的本事。倘若虞姑娘能襄助本官,查清此案,本官定然重重有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5回 京师往事 “能帮助官爷查清凶案的真相,是民女的荣幸。”虞香珠道。  她的确嗅到了木炭燃烧的味道。  万物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熏香的人,会经常用到木炭。但正常熏香的人,在烧木炭的时候定然会将房门、门窗打开通风。  尽管在通风的情况下,房中一样会留下木炭燃烧的味道,但与不通风的情况下,木炭燃烧在房中留下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不过如今,案情应是很清楚了,暂时应用不到民女了。”虞香珠说。  她的特长是研制香料,而不是查案子。查案子,理应由专门的人去查。  胡知州点头:“没错,案情的确比较明朗了。钟司理,劳烦你送虞姑娘家去。”  “可您……”钟司理好像是想拒绝。  “白六与我一道回去便行。”胡知州说。  虞香珠没有拒绝胡知州的好意。  钟司理是官吏,白六是差人,她与钟司理也相熟些。再说了,若是待会回去,经过街口,钟司理还能压压周屠户的邪气。  但她才走出大福客栈,便见外面站着好几个熟人。  她表哥沈嘉盛自不必说,陆公子和张春竟然也来了。  见她走出来,三人不约而同的围过去。  “表妹。”  “虞姑娘。”  沈嘉盛和陆怀熙不约而同的叫虞香珠。  虞香珠应声,转头对钟司理道:“官爷,民女家中人来接民女了,还请官爷先回去罢,不必送民女了。”  钟司理看看几人,点点头:“那便好。”  他说罢,转身便走,是一点都不留恋。  钟司理直奔天字房,胡知州果然还没走,正怔怔地站在房中出神。差人们站在门口,见到钟司理,正要请安,钟司理摆摆手,众人便闭了嘴。  “你怎么回来了?”胡知州见到他问。  “虞姑娘有不少护花使者。”钟司理笑道。  与钟司理同僚数年,胡知州省得钟司理是个靠谱的,没有再问,而是道:“叶大郎的后事,可安置好了?”  钟司理道:“都安置好了,知州不必担心。”  胡知州走到窗前,微微叹道:“以前在京师时,叶大郎也算得上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如今不明不白,客死他乡,却是叫人唏嘘。”  钟司理是离州人士,虽是八品的官员,但这辈子还没去过京师。  与胡知州同僚也有数年了,他还是头一回听胡知州说起京师的人和事来。  但胡知州不过是感叹了这么一句,便闭口不言。  钟司理是离州城司理院的司理,查案子向来是他管。以前胡知州在他查案子的时候,几乎很少干涉他查案。但这一回,外地香料商人的突然暴毙,竟让一向不爱理事的胡知州过问了又过问。  钟司理有一肚子的疑问。  钟司理继续追查凶手,而胡知州则由白六护送,回到自己的府邸。  胡知州好像是真的节俭,府邸里冷冷清清,来离州城四年了,他的府邸里除了他的妻子,妻子的两个陪嫁丫鬟,以及两个粗使婆子,两个男仆,便再也没有旁人。  胡知州的儿女,都留在京师里,和胡知州的父母在一起居住。  胡知州被剥麻,一贬再贬到离州城,他的妻子叶氏对他仍旧不离不弃,一路追随他到离州城来。  叶氏听得动静,从屋中出来,娴静的脸上露出笑容:“老爷,您回来了。老爷可用饭了?”  “为夫还没有用饭,还得劳烦青娘帮我准备。”胡知州说。  叶青娘准备的饭菜也很简单,不过是一碗素汤的餺飥,和一小碟酱王瓜。  胡知州吃完,叶青娘又伺候丈夫洗漱。叶青娘的两个陪嫁丫鬟是和家人住在一起的,这么晚了,她们早就下工了。  深夜的知州府邸,十分的安静。  胡知州脱了鞋子,叶青娘拿起鞋子,才发现丈夫的鞋子已经烂了。  她哭笑不得:“老爷,您这鞋子,应该换了。”  胡知州趿着拖鞋,不以为意:“缝补一下还能穿。”  叶青娘叹了一声,胡知州赶紧道:“我可以穿得烂些,但青娘不必与我一样。”他的妻子,他还是疼爱的。否则也不会让妻子的陪嫁丫鬟举家跟着他们到离州城来,他就是怕他忙于公务的时候,妻子一个人待在后院,会寂寞。  叶青娘嗔道:“我们再落魄,也不差这一双鞋子啊。便是那位,那位再苛刻,也不会拿一双鞋子做文章。”  胡知州的眼神儿黯了黯:“青娘,今儿在大福客栈发生的凶案,死者是一名来自京师的香料商人。”他原是不想和妻子提这件事的,但妻子与他担惊受怕这么些年,他不得不和妻子说这件事,好让妻子有个准备。  听到香料二字,叶青娘的脸色骤然变了。  “那位,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老爷吗?”叶青娘颤着声道,“老爷如今,都被贬到这离州城了,她竟是还不肯罢休?”  胡知州一时不知与妻子说些什么好。若是那位是个大度的,就不会抓着那件事不放,睚眦必报,吹皇帝的枕头风,寻了莫须有的罪名,让他贬谪至此。  虽说离州城也挺好的,人不多,事少,虽然有陆家这个大族,但皇帝似乎也不待见大族。他默默在离州城四年了,原以为那位应是消气了,没想到大福客栈忽然死了一名来自京师的香料商人。香料商人死就死了,偏生那死法,竟是和当初在皇宫里,那名宫女的死法一模一样。  不,也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当初那宫女究竟是如何死的,他不可所知,只知道那位揪这宫女的死不放,将罪名扣在他头上,让他百口莫辩,圣上雷霆震怒,剥掉他御史台的官职,十年里将他一贬再贬。而如今,他却能查明,那名香料商人的真正死法。  胡知州闭了闭眼,最后睁开时,目光清明:“青娘,不必怕,如今事过境迁,我们也不再是当初毫无防备的我们了。”  叶青娘眼中到底是含了泪,轻轻的点头。  “以前我们谈起香料便色变,但今晚我忽然想到,我们不应该害怕它,而应该迎难而上,去了解它、掌握它。”胡知州认真地说。  叶青娘落了泪,十年了,她的丈夫终于想开了。十年前丈夫因为得罪圣上最宠爱的女子王贵妃而被剥麻,十年间从京师重臣被贬到这离州城来。从意气风发的样子堕落得一蹶不振,她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离州城里有一间铺子,名唤虞家香料铺子。铺子里有一位姑娘,年纪与我们的菊儿相当,但她对香料分外有天赋。”  夜灯渐暗,胡知州心中,有了新的决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6回 可真是找死 离州城的夜,有些过分的寂静。  嗯……张春觉得,他们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奇怪。  不,应该是沈公子、虞姑娘,以及自家公子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奇怪。  虞姑娘的表哥沈公子,就在虞姑娘的左边;而自家公子,则默默地走在虞姑娘的右边。而他,则跟在自家公子后面。  他们所走的街道,都十分的寂静,寂静得可以听到围墙那边,有妇人在呵斥自己的孩子:“这般夜了,你怎地还不睡?小心有夜游神将你抓了去!”  小孩子被吓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清脆……和瘆人。  陆怀熙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虞香珠一眼。虞香珠正埋头走路,脸儿绷得紧紧的,不省得在想什么。  恰好那厢沈嘉盛也看过来,目光与他对上。  沈公子的目光,似乎带着些许深意,和敌意。  陆怀熙完全不省得为何沈公子就敌视自己了,但沈公子是虞姑娘的表哥,既是表哥,那便是兄长,长兄如父,对虞姑娘看得紧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陆怀熙如此想着,给沈嘉盛投了一个有礼貌的笑容。  沈嘉盛冷然地转过脸去。  在中间的虞香珠一直在想事情,一点都没觉察到身边的两个男子在做甚。她甚至都没觉察,两个男子一左一右的给她做左右护法。  她的脑子里,全是今晚发生的事情。  直觉告诉她,不管是钟司理刚开始大动干戈的将他们九家香料铺子聚起来分析香品,还是后来胡知州将她单独留下问话又轻易放走她,不管是哪件事,都不会那么简单。  那胡知州好像知晓叶大郎是怎么死的,又好像不知。  今夜的事情,像一团迷雾,叫她心不在焉……  “诶!虞姑娘小心!”陆怀熙叫着,眼疾手快地将虞香珠拉到一旁,“那处是块松的砖头!”  虞香珠唬了一跳,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她朝陆怀熙笑了笑:“谢谢陆公子。”  陆怀熙还拉着她的手臂。  沈嘉盛疾步过来,关怀道:“香珠儿,你没事吧?”  虞香珠摇摇头:“我没事,多亏了陆公子。”  在虞香珠说话的时候,沈嘉盛狠狠地盯向陆怀熙。  陆怀熙不知怎地,下意识地、讪讪地将拉着虞香珠的手给放开。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虞姑娘的表哥,眼神凶狠,像一头狼。  陆怀熙与沈嘉盛之间的波涛汹涌,虞香珠浑然不觉。  她望了望天色,又看看周围,对陆怀熙道:“陆公子,我与我表哥一道回去便行了,陆公子不必送了。”  “不行。”陆怀熙十分坚持,“今日那周屠户闹事,全是我的不是。我是定然要护送虞姑娘家去的。”  沈嘉盛想起今日闹事的周屠户,瞬间明白那周屠户到虞家香料铺子闹事,全是因为陆怀熙的关系。  他的脸色沉下来,对陆怀熙道:“劳驾陆公子,速速将那周屠户给解决了。若是那周屠户再寻我们的麻烦,休怪我责怪到陆公子身上。”  陆怀熙本来就羞愧,闻言应道:“那是自然。”  “既如此,那陆公子便去解决麻烦。我与我表妹,要回家好生歇息了。”  陆怀熙脸上尴尬:“是,沈公子。”  虞香珠皱眉:“表哥,今日周屠户闹事,并非全是陆公子的原因……”  “香珠儿,如今表舅父不在,我既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你就得听我的。”沈嘉盛却是有些震怒,“你可省得,当我听说那周屠户闹事的时候,是有多害怕。”  这件事虞香珠本就心虚,听得沈嘉盛如此说,一时有些理亏。的确,若是那周屠户再疯狂一些,她们三个妇人,恐怕难以抵挡。  陆怀熙忙道:“沈公子,我会尽快解决此事的。”  沈嘉盛睨他一眼:“最好不过。虞香珠,我们走。”  他毫不客气地连名带姓的呼唤虞香珠。  虞香珠还想与陆怀熙说话:“陆公子,那便劳烦你了……”  沈嘉盛一把将她给扯走了。  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就剩陆怀熙和张春二人。  张春悄声问自家公子:“公子,可如何是好?”  陆怀熙的脸上一片冷然:“自是寻那位周屠户算账了。”  他原本想着,此事应徐徐图之,要拔便连根拔起,最好将蛀坏陆家的蛆虫全部一网打尽。可如今,那些人倒是嫌他坏事,想迫不及待的除掉他。甚至还要除掉无辜的虞姑娘,既如此,那他便不客气了。  动他,他还没有那般生气。  但动了虞姑娘,那周屠户可真是找死。  张春看着自家公子的神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跟了公子十多年,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自家公子脸上的神情是这般的可怕。  虽然十分想看虞香珠吃瘪,但明日还要早起接猪、杀猪,周屠户看热闹看了一半,在虞香珠进了司理院时,便又回到家中准备歇息,好明日早些起来。  他家中父母前几年就死了,他又是独子,娶了两任妻子都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是以家中只有他一人。  夜半三更,正是周屠户睡得正香的时候。  没有妻子操持家务,他又是个邋遢的,睡房也是乱糟糟的,地上的东西随便摆放。  睡梦中,隐隐约约的传来流水的声音。  周屠户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忽然就觉得尿急,非要小解不可。  他也没掌灯,摸着黑走到放夜壶的地方,正要解腰带放水,忽地闻到外面似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夜深人静的,这铁链拖地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更别提这周屠户,本就是个心虚的。  他的两任妻子,的的确确是被他打死的。  他的父母也是年老才得了他这个独子,自然是疼爱万分,要什么就给什么。这周屠户自小便养成了跋扈的性子,稍有不如意便大发脾气,胡乱的摔东西。大周讲孝道,他发脾气时自然不能打骂父母,直到父母替他娶了妻子。  周屠户发现他骂妻子,而左邻右舍并不会说什么后,便毫无忌惮的打起妻子来。  他打完妻子,为了堵妻子的嘴,便花了大价钱,给妻子买金银首饰。  他的两任妻子,都是因为家中穷苦才嫁给他的,虽然挨打,但周屠户舍得给她们钱,她们便忍了下来。  谁料她们的忍耐,换来的是周屠户越发肆无忌惮的暴打。  周屠户也不敢小解了,悄悄的往窗外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7回 我有冤情 许是自己睡糊涂了,听岔了。周屠户刚要转过身去,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周屠户吓得顿时起了一身的冷汗。  这出了一身的冷汗,反倒是镇静下来了。  他杀过的猪不计其数,还能怕了这外面的玩意不成?  如此想着,周屠户摸到了火折子吹燃,点燃油灯。  光亮驱走了他心中的一点恐怖,他大着胆子举起油灯,打开门往外面走去。  周屠户的家与虞家香料铺子的格局是差不多的,不过他平素不爱收拾打扫,好些物件都是直接堆放在外面,院子里乱七八糟的。  房子原本并不大,但暗夜和恐惧让周屠户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周屠户的心狂跳着,刚走到小院中,忽然听到有人一声厉喝:“康四娘,还不速速离开!”  周屠户心头猛地一跳!  康四娘是他第一任妻子的闺名!  她,她,她回来作甚?  还,还有,与她说话那人,又是何人?  周屠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夜半三更,正是鬼魂游荡的时机哪!  正想着,忽地一声呜咽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如泣如诉的女声:“判官,妾身有冤情啊……妾身有冤情啊……”  周屠户心头狂跳,康四娘,这是康四娘的声音!不是,她凭什么回来,她是他的妻子,被他打死,怎地算得上是冤情?!  怪不得那鬼判官要呵斥她离开呢!连鬼判官都是站他一边的!  如此想着,周屠户的胆子顿时又壮起来了,亦厉声道:“没错,没错!康四娘,你既然已死,为何还不速速离开!别坏了我家的运道!”  无人回应。  也对,方才那些,都不是人,又怎么会回应。若是果真回应了,岂不是……  周屠户不敢再多想,转身要进门去……  “四娘,等等我……”忽然又一道女声响起,“我带着一个孩子,走不快……”  周屠户的头皮忽然就发炸了!  带着一个孩子,那岂不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李六娘?她,她,她在死之后,将孩子给生下来了?那,那李六娘死时,怀着五个月的身孕,生下来的小孩是,是什么样的……  等等,李六娘也在,孩子也在,那岂不是,他的家中,有好几只鬼?  像是有小孩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屠户吓得连叫都不能了,只跌跌撞撞的举着油灯回房。  对,对,只要他不出门,康四娘和李六娘有鬼判官拘着,是进不了他的房门的!  周屠户砰的一声将门扇关上,转身逃似的要跳上床。  跌跌撞撞中,他绊到屋中乱堆的东西,跌在地上,手中的油灯倾倒,骤然升起烈火!  周屠户还是有几分理智的,当即吓得赶紧从旁边抄起什么东西,一阵乱拍,将火给扑灭了。  “判官,我有冤情,我有冤情……我,我要报仇!”  外面康四娘又在胡说八道了!  周屠户一颗心剧烈地跳着,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六娘,孩子的腿怎地不见了?”外面康四娘还在絮絮叨叨。  “康四娘、李六娘,速速离开,速速离开,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油锅烹,上刀山,下火海……”不知是何人在吟唱,歌声伴着铁链拖地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夜里寒凉,地上更寒凉,周屠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身体好像失控了,再过了一会,一股热流失控地流了出来。  在约好的日子里,寅时两刻,周屠户和他的同宗兄弟便会到约定地点将猪拉走。  可现在眼看天边都隐隐浮出亮光了,周屠户也没有出现。  负责送猪的陆承关抬手,扶了扶幂篱。  这周屠户是怎么回事,不能来拉猪了,也不来个人知会一声。  虽说这地儿地处偏僻,可若是这猪嚎叫起来,也会叫人生疑的。  还是昨日周屠户到陆家提亲被拒,是以恼羞成怒,这才不来了?呵呵,买他们陆家的猪,不省得比外面的要便宜多少。虽说他们有获利,可最大的赢家还是周屠户自己啊!他们便是得了钱,也不敢大大方方的花出去,那周屠户却是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娶的两任娇妻,可都是穿金戴银哪!  陆承高从外面走出来:“关哥,那厮不来,可如何是好?”  这头猪在昨日,可是已经被“病死”了呢。  猪是不能再运回陆家猪场去的。  “再等一等。”陆承关顿了顿又道,“若是周屠户不来,便叫邓屠户来拉猪。”  他们从陆家偷偷拉出来的猪,当然不可能只卖给周屠户,那样风险太大。  还有一个原因是,若是原来说好叫哪一个屠户收猪,那个屠户正好生病或是有事,他们拉出来的猪,也能顺利的转手给其他人。只因他们卖猪,不似其他的普通的农户。普通的农户,若是卖不掉,还可以拉回家,而他们的猪,都是“病死”,或是因为其他原因才死的,甚至有一部分是,他们杀了猪,还要偷偷的将其中一部分拿出来卖。  本就是偷偷摸摸的事情,自然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万一,万一被人发现,他们大可以不再与那屠户交易。  其实他们本来,是想瞒着自己的身份的。毕竟将陆家的猪偷拿出来卖,原就是不好的事情。可谁成想,那周屠户在某次突然提早到了,听到他们说话,竟然猜出他们是陆家人。  那周屠户是发了誓决不会将他们给供出去,他们才继续和周屠户合作的。  其实最初他们想的是,周屠户果真将他们供出来,他们也可以将周屠户从这个世上抹掉的。  但后来,与周屠户合作的确得到很多好处,更重要的是,周屠户不会压价。  合作了好几年,死了两任妻子的周屠户在最近,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便是他要娶陆家的姑娘,若他们不肯应允,那别怪他不客气。  也就是一个陆家的姑娘而已,陆家别的没有,姑娘多得是。这待嫁的姑娘,少说有好几十。  山野叔想了想,想出了一个最好的人选。  那就是让周屠户一口咬定,要娶陆怀意的亲妹妹。  陆怀意一旦答应,那他们与陆怀意之间,便彻彻底底的、严严实实的绑定了。  将来若是陆怀意翻脸,他们也捏住了他的命门。  “不等他了。”陆承关吩咐陆承高,“你速速去通知邓屠户,让他来拉猪。你告诉他,今日的猪,可以再便宜一些。”  眼看就要天亮,这头猪必须在天亮之前卖出去,那便只能便宜些卖了。  横竖只是赚少些而已,并没有亏本。  陆承高很快将邓屠户带过来,邓屠户痛痛快快的,正要数钱,忽地传来一声厉喝:“陆承高,你好大的胆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8回 朋友 喜鹊街上卖猪肉的周屠户,今儿没有摆摊。  阿娘说:“他没有摆摊,隔壁街上卖猪肉的摊子,挤得水泄不通的,差点连肉都抢不到。”  沈嘉盛听完,背着手走出去了。  今日沈嘉盛没去上学。据他说,几位教授有事,书院今日休沐了。  休沐便休沐,那也可以在家中读书的呀。可沈嘉盛偏不,天没亮就爬起来了,帮着表舅母打扫地面,还帮着烧炉子。  姚三娘很感激他,但还是将他赶出灶房了。  毕竟沈嘉盛擅长的是读书,却不擅长庖厨之事。他烧个炉子,将屋中弄得乌烟瘴气的,姚三娘被烟熏得都泪流不已,没法好好做饭了。  这用完早饭,沈嘉盛又主动帮着洗碗什么的,惹得姚三娘看了几回蒋韵。  蒋韵倒是笑道:“读书人可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表嫂就让嘉盛做罢。”  虞香珠听着,没有作声。  昨日她被司理院的人带走,回来阿娘是好一顿流泪,这今儿起来,阿娘是什么都没她干。  至于表哥想干,就让他去干好了。  昨晚与陆公子辞别后,表哥倒好,一路板着脸,最后进门前说了句“以后少和陆公子来往。”  陆公子没有错,错的是周屠户。  虞香珠觉得表哥的想法有误。  但她也没争辩。  若是陆公子果真克她,咳咳,不利于她,她会审时度势,与陆公子保持适当的距离的。  咳,她虞香珠,还是挺惜命的。毕竟她正值妙龄,还没来得及奉养父母呢。  阿娘又念叨了:“不知张小哥什么时候来,我给他留着饭呢。”  张春没来,刘大木来了。  刘大木好奇道:“你们街口有一户人家,发生何事了,这怎地还请法师来作法事了呢?”  姚三娘方才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听说此事。  可没听说,哪家有人过世了啊。  姚三娘正想出去打听打听,沈嘉盛背着手回来了:“说是周屠户昨晚不知因何受惊失了魂魄,家人请了法师来招魂呢。”  原来是周屠户。  姚三娘恨恨道:“指不定是被他打死的亡妻回来寻他复仇了,他倒是活该。”  虞香珠看了一眼阿娘,原来阿娘也省得这些事。  既然开了话头,姚三娘索性道:“他第二个妻子李六娘有一日被周屠户打了,大早上的站在街口哭,我见她的手臂都被打得青紫了,便说了一句,若是过得不痛快,可以和离的。谁知那周屠户听见了,竟然凶神恶煞的拿刀来威胁我,叫我少多管闲事。诶,就在那之后不久,就听说李六娘没了。”  蒋韵不自禁的说了一句:“也算是报应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沈嘉盛却是奇怪地看了虞香珠一眼,没说话。  他表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在想,那陆公子昨晚才说要解决麻烦,今儿这周屠户便中邪了,不知是巧合,还是陆公子搞的事情。  刘大木只闲聊了这么一句,便去干活了。张春还没来,沈嘉盛主动去帮忙,倒是得到了刘工匠的赞许:“听说沈公子的书读得不错,这干起粗活来,也是挺好的。”  沈嘉盛十分谦逊:“都是刘大叔教导得好。”  大周读书人的地位还是挺高的,沈嘉盛这一番谦逊,让刘大木受宠若惊:“沈公子是真真谦虚。”  末了刘大木又来了一句:“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给沈公子。”  蒋韵今儿还没进去绣香囊呢,还在铺子里,想多听些外面的事情。她听得刘大木如此说,忙道:“我儿如今只想着专心读书,还不曾想过成亲的事情。”  刘大木却是去忙别的事情了,没听着蒋韵这一句。  蒋韵转头,看到虞香珠正倚在柜台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这表外甥女,好像每次都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似的。蒋韵讪笑两声:“我进去绣香囊了。”  虞香珠点头:“那劳烦表姑了。”  她这表姑可真有意思,初初来时,还想让她表哥跟着学辨香呢,如今表哥读起书来,她倒是又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了。  张春又是在日上三竿时来的,来的时候满脸笑容:“虞姑娘。”  虞香珠朝他招招手:“张小哥,借一步说话。”  张春听话,跟着虞香珠走到一旁。  虞香珠声音低低:“那周屠户出事,可是与陆公子有关?”  张春笑眯眯的:“虞姑娘,我们公子说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虞香珠心中了然,此事定然是陆公子做的了。  陆公子的心意也是好的,她正要说话,忽然见表哥沈嘉盛凑了过来。沈嘉盛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  张春忽然就讪讪的了:“虞姑娘,我先去帮忙。”  张春一走,虞香珠微微叹了口气:“表哥,你不必如此的。陆公子的事情,我自有考量。”  沈嘉盛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才道:“如此最好。”  刘大木今日忽然就有两个帮手,干活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昨晚沈公子对自家公子说的话还历历在耳,沈嘉盛倒是十分坦然,可张春却是觉得没法好好地面对沈公子,只有埋头苦干。  但在歇息的时候,他还是落了单,眼睁睁地看着沈嘉盛朝他走过来:“张小哥,借一步说话。”  张春愁眉苦脸的跟着沈嘉盛走到大街上。  “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沈嘉盛直视着张春,开门见山。  张春讪讪道:“沈公子,我们公子不过是担心虞姑娘,并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陆公子已经将事情解决了,那张小哥以后就不必来了。”沈嘉盛打断张春的话,“我表妹自然有我照料。”  “可沈公子不是在书院读书吗?沈公子能有空?”张春脑子一抽,直接说道。  “这就不劳张小哥费心了。”沈嘉盛脸上起了寒意。  明明沈公子的年纪比他小,但张春竟觉得沈公子的气势迫人。  可公子吩咐了,今日定然要看好虞姑娘,莫让那周屠户再发疯,伤害了虞姑娘。张春那是一个左右为难:“沈公子……”  “嘉盛,张小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姚三娘笑意盈盈的伸头出来,“我煮了酸梅汤,你们快来喝。”  张春如获大赫,正要进去,又听得姚三娘道:“嘉盛说你和陆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却不成想,嘉盛和张小哥也挺说得来的。”  什么?沈公子和自家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姚婶子这是说反了吧?他觉着沈公子对自家公子,是看哪,哪都不顺眼。  但张春不敢揭穿,只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沈公子学富五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姚三娘笑吟吟道:“嘉盛今日休沐,若是陆公子也得空来与嘉盛坐坐,说说话便好了。嘉盛刚来离州城不久,我还害怕他没有什么朋友呢。若是有陆公子作陪,想来嘉盛定然很欢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9回 摇摇欲坠 他们家公子啊,怕是没空……  要不是他名义上是张家的奴仆,他今儿早上,应该是在抓猪……啊不,是在抓卖猪的陆家人的现场。  这样的场面,公子没让他去。  他到底不是陆家人,像陆家这样家丑的事情,还是陆家人自己解决合适。  如今都日上三竿了,事情,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这是家丑,是族丑,不可外扬。  一晚没睡的陆怀熙,有些累。  陆家宗祠里,陆承关和陆承高被绑着,旁边是一头奄奄一息的猪。这头胖乎乎的猪,昨日已经“英年早逝”了。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这头猪现在看起来,的确病怏怏的。  陆怀熙猜测,大概是饿的。  陆山风早就着人去请陆山野了,都快一个时辰了,陆山野迟迟不到。  宗祠里,只有十位族老,以陆怀铭、陆怀熙,以及陆怀意。  这件事非同小可,陆山风暂时还是按压着,不想在族里掀起轩然大波。将猪场里的猪拿去偷卖,所得的钱中饱私囊,若这事被族人省得了,陆承关和陆承高怕是直接被族人给打死。  陆山野迟迟没来,族老陆山棱沉不住气了:“依我看,偷猪卖这么大的事情,陆山野定然也省得。还等他作甚,直接将如今猪场的人通通给驱赶出来,换一批新的人去养猪不就得了?”  他话音才落,守在外面的人大声通传:“山野叔公到!”  陆山野大步走进来,满头大汗,略有些破烂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他一边将衣袖撸起,一边大声道:“抱歉,山风哥,方才猪场里的母猪正下着小猪,情况有些凶险,我怕其他人弄不好,是以便亲自上阵,将所有的小猪都安全接生了!山风哥,我可是误了事儿?诶,这是怎么回事,承关和承高怎地在这里?还被绑起来了?这头猪是怎么回事?”  从他进来,陆怀熙就一直看着他。  不得不说,山野叔公是真能遮掩。  山野叔公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匆忙,到如今的迷惑不解,表现得都十分的恰到好处。  他好像是真的不知情。  “陆山野,陆承关和陆承高,将猪场里的猪偷去卖,你敢说你不知情!”陆山风厉声道。  陆山野脸上的表情立即转变得十分震惊,连说话的声音都失真了:“你说的,可是真的?!陆承关,陆承高,你们可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们,你们,诶!诶!我,我管教无方,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所有陆家的人啊!”  他喘着气,像是要跪下来,陆山风皱眉,正要说话,忽然见陆山野浑身一颤,竟是瘫在了地上。  陆怀意叫起来:“不好了,山野叔公晕倒了!”  陆承关忽然叫起来:“山风叔,都是我不好,这头猪本来就是病得快死了,我与承高这才想着,将猪给抬出去,看能不能买上一些钱!谁知道这猪抬出去,它,它,它竟然又活了过来!”  陆承高也叫道:“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怂恿承关哥抬猪出去卖的,我就想着,这猪横竖都要病死了,不如抬出去卖钱……”  “不,不,都是我不好!”  “住口!”陆山风被吵得耳朵都快聋了。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陆山野,无可奈何道:“先请医工来吧!”  虽说他很生气猪场偷偷卖猪的事情,但陆山野都晕倒了,倘若陆山野真的不知情呢?若是他置之不理,陆山野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会有更大的麻烦。毕竟陆山野兢兢业业养猪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有人吵吵嚷嚷的去请医工了。  陆山风一阵头疼,也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服起来。他忽然羡慕起昏迷不醒的陆承厚了,陆承厚真是昏迷得好啊!什么事情都不用理,吃喝拉撒也有人伺候。陆家这担子,他是一日都不想挑了!  陆山野昏迷不醒,陆承关和陆承高承认卖猪,但统一的口径皆是不想辛苦养的猪白白死掉,是以才将猪抬出去卖钱的。谁能知道,这濒死的猪又活蹦乱跳起来了呢。  至于山野叔,他是真的不知情。  他扶着额,看向陆怀熙。陆怀熙朝他微微摇头。  他哪有不明白的,陆承关和陆承高这是弃卒保帅。  但他更明白,清理猪场的蛀虫,不可能一日就成功。  “将这二人关押,看守起来。”陆山风说,“至于这头猪,杀了!今晚煮了!”  陆山棱问:“交给谁杀,山野是杀猪的好手,如今他都晕倒了,谁还能杀猪?”  “难不成除了他,我们陆家,就寻不到别人来杀猪吗!”陆山风气恨恨道,“猪场里可有好几十人,随便叫一个来杀不就行了?”  那头猪被拉出去,送去猪场。  陆山风松了一口气,坐下来,问陆怀铭三人:“今日之事,你们三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陆怀铭有些犹豫,思虑了一会才道:“禀叔公,孙儿认为,此事不能着急盖棺定论,须得调查清楚了,再作定夺。这毕竟是族中的大事,不能操之过急。倘若操之过急,冤枉了人,也是不好。”  陆怀熙眉眼微沉:“怀铭哥说得有道理,我也赞同。”  他就不信,山野叔公不知情。更何况,那承关叔和承高叔,压根没有半点反悔的意思。想来他们此前要么是做得十分秘密,要么是……  陆怀熙闭了闭眼。  要么是除了猪场,还有好些人掺合在其中。是以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  他们陆家,这个虚有其表的大族,实则上底子早就被蛀空,摇摇欲坠了吧。  陆怀意跟着说:“我与怀铭哥、怀熙哥的想法一样。”凡事在发生之初,山风叔公定然会雷霆震怒,但若是拖过了几日,山风叔公以及族老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到时候便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件事,便会不了了之。  没有人比陆怀意更清楚,陆家的尿性。  陆山风叹了口气:“既你们三人都如此说,那便按你们说的办。此事,我会慢慢的查清楚的。哦,你们不必担心,只管忙赏花会的事情。”  山风叔公,这是什么意思?  陆怀熙有些不明。  正想着,方才押猪去猪场的人慌慌张张的回来了:“不好了,那头猪突然发狂,我们几人摁不住,也追不上,那猪竟逃脱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0回 英雄气概 陆山风十分生气:“这猪场杀过的猪不计其数,从来不曾有逃脱过的事情,怎地今儿这般邪门?赶紧派人去追啊!”  这还不明显吗?族里想动陆山野,所以陆山野的人就反抗了!  陆怀熙上前一步:“山风叔公,孙儿自请去抓猪!”  陆怀熙都开口了,陆怀铭也即刻表态:“孙儿也去!”  陆怀意也开口:“孙儿也去!”  陆山风挥手:“赶紧去将那头猪抓回来!这都叫什么事!”  猪往哪里跑了,它倒是挺会挑地方,专门往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去,一路上引得惊叫不断。  有人后知后觉:“诶,诶,别叫这头猪惊扰了县主!”  惊扰了陆家人没关系,但不能惊扰了县主啊!  平时觉得陆家不大,但追起猪来,还真是大啊。  那头猪,还真是往县主住的梅园方向而去。  陆怀熙等人赶到时,数十人正围着那头猪。那头猪横冲直撞,围着的人犹犹豫豫,竟不敢上前拦猪。  陆怀铭有些气喘吁吁道:“数十人竟是追不上一头猪?”  陆怀熙没说话,数十人追不上一头猪,自然是有人从中作祟。  陆怀意在一旁道:“若是山野叔公在就好了,他一刀便能了结。”  陆怀熙沉声道:“你们何人有刀?”  “我有,我有!”说话的是陆承格。  除去陆承关和陆承高,陆承格算是猪场资历比较久的人了。  他带了一把杀猪刀。  陆怀铭脱口道:“承格叔为何不杀了那头猪?”  陆承格有些为难道:“我前些日子伤了手,已经在家歇了好几日了,方才听说猪逃脱了,怕伤了人,我这才跑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不过怎地不见承高哥和承关哥呀,还有山野叔也不见。”  陆怀熙没解释,只道:“承格叔请把刀给侄儿。”  陆承格倒是将刀给陆怀熙了,但眼神是怀疑的:“怀熙,你可从来没拿过刀啊,也没干过粗活啊,能行吗?要不让怀意去吧,他好歹也杀过猪。”  陆怀意还杀过猪?  陆怀熙看向陆怀意,陆怀意连忙露出笑容:“那猪都被摁得死死的了,我不过就动了一刀。”  “还是我去吧。”陆怀熙握紧杀猪刀,语气轻描淡写,“今日总是要见血的。”  陆怀铭皱眉:“怀熙,你可别逞强。”  陆怀意道:“怀铭哥,要不还是你去吧?”  陆怀铭呵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只看着陆怀熙握着杀猪刀往前去。  还真是奇怪,明明有数十人围着那头猪,可那头猪还是越跑越远了。  再往前,便是县主住的梅园了。  看来是有人想惊了县主。  陆怀熙握着杀猪刀,疾步上前。  陆怀铭听得陆怀意叹道:“怀熙哥啊,就是爱出风头。”  陆怀铭皱眉,看向陆怀意:“怀意,你真的变了。”  “怀铭哥,人都是会变了。”  陆怀铭道:“是以你要拿阿灵的婚姻来赌吗?虽说我如今与你是对手,也不明白你为何要同意阿灵与周屠户的婚事,但阿灵是无辜的。”  陆怀意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你与怀熙哥自小就生活优渥,怎能明白我们四房艰苦的日子?我不过是想替阿灵寻一门好些的婚事,有什么错。别拿你高高在上的口气来怜悯我们,我们不需要。”  陆怀铭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得有人高呼起来:“县主,县主来了!”  果然,在离梅园不远的地方,侍女高举着华盖,华盖下一顶小轿,戴着幂篱的那人不是县主又是何人?  县主怎么出来了?若是被猪伤了可如何是好?  陆怀铭自从上回献宝之后,虽然甚少与县主见面,但在他心中,早就将县主视作自己的妻子。  他当即朝县主走去,只是还没近县主的身旁,那名叫扶桑的女子已经拦在他面前:“怀铭公子,莫要拦住了县主的视线。”  县主要看热闹?  县主倒是开了玉口:“我可从来没见过猪跑呢,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可得好好瞧瞧。”  “虽是如此,但还得注意,勿让那头猪冲撞了县主。”陆怀铭柔声道。  县主说:“这不是有怀熙公子吗?怀熙公子手握着刀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英雄的气概。”  陆怀铭朝陆怀熙看去。只见陆怀熙长身而立,一股微风拂起他的袍角,他手中的杀猪刀,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陆怀铭心中忽然一阵后悔。早知县主出来观看,他应该主动上阵杀猪的。  不,现在还不迟。  陆怀铭心中下了决定,正要赶过去将陆怀熙换下来,陆怀熙却已然身动。  那头猪惊惶不已,四处乱撞,却也是累了,正喘着粗气想找个空隙钻出去,忽然一道人影疾速而至!  那头猪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清那人的模样,陆怀熙已然手起刀落,一刀扎在它的脖子上!  “嗷!”猪发出凄厉的叫声,越发的发狂,驮着刀,竟然朝县主的方向直奔过来!  陆怀铭大惊:“保护县主!”  那头猪的后面,陆怀熙紧紧追随。  众人慌乱成一团,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  陆怀铭又气又急:“怀熙,你在作甚!”  他看了一眼县主,到底是硬着头皮上前,直奔那头发狂的猪而去!  无人注意到陆怀意唇角浮起浅浅的微笑后,也大喊着直奔那头猪:“你这畜生,休想伤了县主分毫!”  见此场面,扶桑对县主道:“县主,可是先撤回去?”  县主倒是淡定:“不必。”  “可……”扶桑的话音未落,忽然见方才那头还在狂奔的猪忽然一个趔趄后,肥胖的身子晃了晃,竟是轰然倒地。  陆怀熙一直紧跟在后面,见状立即上前,握紧杀猪刀,用力再往下,那头猪闷嗷了一声,再也动弹不了了。  周遭有一瞬间的安静。  陆怀铭一时有些茫然。他看着陆怀熙将刀拔出来,站直身子。不得不说,此时的陆怀熙,的确有几分英雄气概。  “怀熙公子乃真英雄也。”县主又开了玉口,“扶桑,赏。”  在场的众人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县主有赏,他们就上阵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1回 几分趣儿 县主要给陆怀熙赏赐,陆怀熙拒绝了:“禀县主,这次杀猪不过是草民的份内事,草民不要赏,还希望县主不要怪罪我们惊扰了您。”  “怎么会呢?”县主的嗓音轻柔,“我祖上本就是戎马出身,我以前在解州,也是最喜欢看别人狩猎的,不过我身子不好,是以只能看个热闹。这来了离州,正觉得有些闷呢,今儿瞧了怀熙公子杀猪的壮举,倒是觉得有几分趣儿。”  这杀猪血肉横飞,猪嚎狗叫的,县主堂堂贵女,竟然觉得有趣儿?  在场的众人神情一时都有些古怪。  平时看县主娇贵柔弱,此刻表现出来的却是这般的接地气……  陆怀铭忙道:“若是县主喜欢狩猎,下次我可以安排的。”  狩猎?这离州城虽是有山,但近些年还真没听说过有什么猛兽。且这几年听说那胡知州倒算是勤政,时不时的组织农户将山上的野草给割了,以免藏了野兽在杂草中伤人。这要狩猎,野兽怕是难寻。再说了,这县主狩猎,不得大动干戈的要他们去保护?那他们误工的钱又由谁出呢?  倘若县主将工钱出了,他们又能去狩猎,倒也是好的。  对于陆怀铭的建议,县主笑道:“好呀。既然怀熙公子不要赏赐,那我便回去了。”  侍女们举起华盖,县主坐在小轿上,又摇摇晃晃的回去了。  县主既走,陆怀铭陡地松了一口气,厉声道:“还不速速将这头猪给抬回去?”  陆怀熙要跟去抬,却被陆怀铭拉到一旁:“怀熙,你方才应该要赏赐的。”  陆怀熙有些莫名:“为何?”  陆怀铭道:“你不要赏赐,县主便会觉得你与众不同。”加上县主对怀熙又大加赞赏,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安。虽说他笃定怀熙不与他抢县主,但心中总归是往坏处想的。  陆怀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我现在去要?”  “那倒不必。若是还有下次,你接着便是了。”  “我省得了。”  陆怀铭又道:“怀熙,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发觉承关叔他们偷偷卖猪了?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你万万不要冲动,最好告知我一声,我与你一起行动。”  陆怀熙看着陆怀铭,唇角微微上扬:“好啊。”  陆怀熙虽是个犟头,但他说话算数,是陆怀意没法比的。  陆怀铭又低声道:“陆怀意要将阿灵妹嫁给那周屠户,他可是与这件事有关系?”  陆怀熙还没说话,陆怀意走过来:“怀铭哥,怀熙哥,你们在偷偷商量什么呢?”  陆怀熙扬唇一笑:“没什么,不过是怀铭哥担心我,可有伤着了。”  陆怀意笑道:“想不到怀熙哥如此英勇神武,倒是叫愚弟刮目相看。”  这番话言下之意,是他觉得陆怀熙不行呗。  陆怀熙没说话,倒是陆怀铭替他鸣不平了:“怀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铭哥,怎地如此激动,愚弟可是在夸怀熙哥。”陆怀意笑道。  陆怀熙拉了拉陆怀铭:“怀铭哥,我没事。”  陆怀意看看二人,笑道:“怀铭哥与怀熙哥不会是打算联手吧,可你们明明是对手啊。”  陆怀铭的脸沉下来:“陆怀意,我们如何,与你何干?”  陆怀意的脸皮的确厚,也不恼,只笑吟吟道:“怀铭哥莫恼,我不过是提醒你们而已。”  陆怀熙慢吞吞道:“若是联手,也不是不可能。”  “呵呵。怀熙哥比我更会说笑。”陆怀意说。  陆怀铭的脸都阴沉下来了,就差叫陆怀意离开了,可陆怀意似是没看到陆怀铭的脸色,一直跟在二人身边。陆怀熙压根无所谓:“怀铭哥,我们到猪场去罢。”  出了这么一档事,陆怀铭和陆怀熙总算能光明正大的进入猪场了。  陆山野晕倒,陆承关和陆承高被捆,消息早就传回了猪场。  刚踏进猪场,陆怀铭和陆怀熙就感受到了猪场里的人带着敌视的目光。  陆怀意进了猪场,倒是和他们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陆怀铭声音低低:“看来这次抓到他们偷猪到外面卖的事情,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陆怀铭跟着家主做事那么多年,虽然有时候比较固执,也不大变通,但他不傻。  陆承关和陆承高说事情都是他们做的,猪是病死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  不过也不排除有些人想通过这件事,来证明陆家如今的某些势力,是不可动摇的。  说起来真可笑,他们在外人面前维持的一派和睦的团结,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陆怀铭心中十分唏嘘。  陆怀熙道:“怀铭哥可是会怕?”  怕?他可是堂堂嫡系的长房长子,曾经被当作未来家主培养的,如今又有别人高攀不上的婚事作后盾,他怎么会怕?  原来他还想着光是赏花会不能显出他未来家主的手段来,不过现在,那些人正好送上门来,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以陆怀铭笑道:“怕?我怎么会怕?那些人吃里扒外,该心虚的是他们。”  陆怀铭说这句话的声音没压着,像是不知有人在何处呸了一声。  天气热,猪场的气味实在算不上好闻,陆怀铭和陆怀熙正要走进屠宰房,忽然迎面泼来什么东西!  陆怀熙反应敏捷,忙抬手去挡,陆怀铭动作迟了一些,没挡着,被那些东西兜头兜脸的泼了一身!  陆怀铭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人吗?”  从屠宰房里倒是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来,弓着腰,一双眼混浊地看着二人:“你是哪个啊?”  陆怀熙和陆怀铭俱是一怔,这不是山壁叔公嘛?可按山壁叔公的年纪,早就应在家中颐养天年了,怎么还出来做活?  有人赶上来说道:“承关,咳,不是没空嘛,可这猪场里活儿都是有定量的,别人也不可能替他家干,承关的儿子还小,山壁叔不舍得孙子出来做活,便自己来做了。”  陆怀铭咬着牙,与陆怀熙一同给陆山壁见礼:“怀铭/怀熙见过山壁叔公。”  陆山壁问:“我听说承关被你们派去干别的活儿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家中可离不得他。”  陆怀铭和陆怀熙心中哪有不明白的,指不定山壁叔公就是被人给推出来的。  背后之人可真是够歹毒,专门弄些老弱来对付他们。  陆山壁一脸希冀地看着陆怀铭,陆怀铭只得说:“活儿不多,若是承关叔干得快,就能快些回来。”只要承关叔交待得快,山风叔公自然会轻饶。  陆山壁闻言笑了:“那便好,那便好。不过下次这样的事儿可别再叫他做了,家里离不得他。”  他又颤颤巍巍的走了,丝毫没顾及方才他给陆怀熙和陆怀铭二人泼的泔水。  幸好只是泔水,不是猪粪什么的。  但泔水在大热的天里,味道也不好闻。  陆怀意倒是赶上来了,殷切道:“二位哥哥快快回去更衣罢,这里由我看着便可以了。”  让他看?  陆怀铭正要拒绝,陆怀熙却答应下来:“好,那便劳烦怀意了。”  二人一走,陆怀意便像换一副面孔:“你们自管做你们的事情,我随便走走,待会好向他们交待。”  他是惯来猪场的,猪场的人对他没有防备心。  陆怀意心中却是有决断,他得趁陆山野不在,将那本账册给拿走。  陆山野危矣,他得将自己摘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2回 被贬的忠臣 “就是因为这样?”梅园里,县主坐在凉爽的屋中,挑眉反问。  陆家都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了,她自然是要打听一二的。  来了陆家这么久,扶桑自然也是在陆家培养了好几个眼线的。没办法,县主就在家中坐,这想献好的人啊,日日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和县主培养感情。  扶桑如今总算有些了解县主为何挑了这落败的陆家了。  毕竟比起都是人精的解州,离州城虽冷清,陆家虽败落,但朴实无华。  扶桑恭敬道:“禀县主,的确是的。”  “的确有意思。”县主用手撑着脸颊,“想必接下来还有好戏可看,不过越是有戏可看,越是有利于我们。”  扶桑明白,县主这是要趁机收买人心,拉拢自己的人。  可,这哪哪都需要花钱啊。她们的银钱,的确不多了。幸好方才陆怀熙拒绝了赏赐,不然他们囊中更是羞涩。  扶桑正欲说话,县主道:“来了离州城这般久了,不如出去散散心吧。”  扶桑顿时明了,县主这是要出去敛财了。  县主出行,自然要重新梳妆打扮,更衣梳妆。  扶桑亲自给县主梳头。  县主欣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一事来:“明日应便是姜荟那小贱人和杨公子的大喜之日了,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县主叫那姜荟为小贱人,却还称杨公子为杨公子。明明当初,杨公子也帮着姜荟不遗余力的陷害县主的。县主对杨公子,始终抱着不可能的希冀。  扶桑心中一声叹息。  自家县主有时候清醒得可怕,有时候却又糊涂得厉害。  县主笑道:“可千万要做得严谨些,莫叫人抓了把柄。”  其实大体的事情都是县主自己制定的,但细节由扶桑来。  “是。”扶桑替县主贴上花钿,恭敬道,“县主真美。”  县主要出行,此事要不要禀告陆家?  “要,当然要,我还要请那,那老头子叫什么来着了?”  “禀县主,如今暂代陆家事务的是陆山风,若是县主按怀铭公子的排行称呼的话,理应唤他为叔公。”  “不过是一个称呼,叫一声也无所谓。扶桑,去请山风叔公一道游玩离州城,让他感受一下权力的味道。”  扶桑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事来:“县主,我们来了离州城也有好些日子了,那离州城的知州,还不曾投来过拜帖。”  “哦,这离州城的知州是何人?”  扶桑说起八卦来,这眼睛都是亮的:“县主,说起这离州城胡知州,可有些来头。他原是御史台御史大夫,后来因为香料案一事得罪了王贵妃,圣上便将其贬谪,十年间从京师贬到了这离州城来。”  御史大夫原来官从正三品,这离州城是下等州,离州城知州不过是从六品,比她这个从五品的县主品位还要低上两级。这胡知州也是够倒霉催的。  “他既不来拜会,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想给有心人留下拉帮结派的口实。”县主道,“不过也没有我这个县主上门给他拜见的道理。罢罢罢,我们只管游玩我们的。”那王贵妃这十多年,虽然只是王贵妃,但隆恩盛宠不减,听说若不是忠臣劝谏,王贵妃早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不过忠臣也没捞到好处,都被贬到下等州来了。  “是。”  扶桑前往盛荣堂时,医工正在替陆山野诊治。  “病人不过是劳累过度,再加上一时气血攻心,这才晕倒了。让病人不要干那么多活,多歇息歇息,老夫再给他开上两副药,吃了便好了。”  陆山野果真是劳累过度,且还真真切切的被气着了。蠢货,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陆山风面上不显:“承文,你去送送医工,顺便去抓药。”  医工前脚刚走,陆山风便慈眉善目道:“山野替陆家养猪,也得好几十年了吧,这从年轻小伙,都熬成了与我一样的老头子了。”  陆山棱从旁侧踱步过来:“我瞧着山野面色倒是怪红润的,这身子竟这般差,竟是比我还不如。啧啧,山野年纪这般大了,还要操劳猪场的事情,还要杀猪,杀猪可不得寅时便要起来,的确是容易熬坏了身子。”  这陆山棱吧,几十年来与他都是阴阳怪气的,今儿倒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陆山风看了一眼陆山棱,陆山棱却是避开他的眼神。  啧,这老家伙,明明与他一样的想法,偏偏要表现得忸怩。  “既如此,那山野以后便好好的养病,别再管猪场的事情了。哦,念在他辛苦了几十年的份上,以后逢年过节的,便多给他一些肉和粮食。”陆山风说。  此话一出,陆承高和陆承关一惊,陆承高忙道:“山风叔,这都是我们的不是,山风叔为何怪罪在山野叔头上?”  陆山风挑眉:“承高,你好没有道理,我不过怜惜你山野叔劳累了几十年,叫他早些歇息,这也叫怪罪?”  话说得倒是好听。明面上是怜惜,实则上是剥夺山野叔管猪场的权利。  陆山棱眯着眼:“承高、承关,你们二人已是泥菩萨过河,竟还替山野着想。山风哥,既他们如此有情有义,就饶了他们这一次罢。”  陆山风皱眉:“饶了他们?若不是他们,陆家会被弄得鸡飞狗跳的?幸得怀熙英勇,手刃发狂的猪,不然还不省得要惹出多少祸端来。”  “都是陆家的亲人,山风哥何必如此绝情。”  陆山风皱眉,方才他还觉着陆山棱站他呢,倒是意会错了。  陆山棱接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起了这念头,也不过是行差踏错,年轻人有甚错误不能改?难不成你要学当年的老家主,将人给逐出族去?”  他又没说要将二人给逐出去。  陆山风正想说话,守门的怀书冲进来,掩不住的一脸笑容:“山风叔公,县主身边的扶桑姑娘来了!”  陆山风皱眉:“她来作甚?”  怀书笑道:“扶桑姑娘说,县主要去游离州城,特地来邀请山风叔公作陪,欣赏离州城的风土人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3回 高家桂花茶 “胡闹!”陆山风原本是拒绝的。  他堂堂陆家族老,怎么可以陪一个女子游街,便是县主也不行。  那厢陆山棱蠢蠢欲动:“山风哥若不去,我便去了。”  陆山风沉了脸:“不可。”  他坐在县主特意给他安排的宽敞马车上,心道,这也不是不行。  春光和煦,高头大马在前面走着,车厢里的帘子是绣着花纹的缎子做的,还缀着珍珠做成的流苏。车内的博山炉,熏着香,香风阵阵,陆山风忽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他好像回到了小时的情形。  彼时陆家犹强盛,陆家的子弟打马从离州城街道疾驰而过时,引得无数人艳羡的目光。  数十年前,他们陆家的房屋,是整个离州城最好的,族中巷道整齐划一,十分整洁,夜晚各处升起的气死风灯,在灯下嬉戏的衣食无忧的孩子,纳凉的老人,足叫旁人羡慕陆家的强大。  可如今,陆家里最好的房屋,早就比不上离州城主街道两侧的那些房屋了。  离州城里,什么时候竟有了三层的楼宇?但见楼宇巍峨,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还有街道上坐着牛车,打着伞盖,惬意半躺着的妇人姑娘……  便是没坐马车的妇人姑娘,也打着精致的油纸伞,穿着好看的衣衫,娇声笑语的在逛街。  有失妇德!陆山风的眉头皱了又皱。  但那些不是陆家的人,他不能呵斥人家。  街上十分热闹,有些店铺卖的东西,他竟是没见过。还有不少人挎了篮子沿街叫卖,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前段日子是出来过,但那时候是抄近道直奔陆家的墓田,哪里会注意到离州城的变化?  抑或在他心中,从来不曾想过离州城是会变化的。更从不曾想过他们陆家,被比得好像有些破烂不堪。  车驾忽然停住,怀书赶紧来报:“山风叔公,有店家请县主进店指点一二。”  指点一二?陆山风呵了一声,这是想方设法的要进献东西给县主吧。  他道:“扶我下车。”  怀书一愣:“叔公也要去?”  当然要去。虽然县主还没有正式与怀铭定亲,但她既然已经住进了陆家,代表的便是陆家的脸面,她所有的行为举止,可不能再由着她了。  请县主进店指点一二的,是高七郎。  县主也是看见了高家高阔宽敞的商铺,这才愿意停车的。  她的身份高贵,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店铺她都进去的。  更何况,那高七郎生得也俊俏。哪个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她更不例外。  县主出行的阵仗,其实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县主的侍卫虽没有凶神恶煞,但神情冷冰冰的,又带着刀,叫人心生几分畏惧。  高七郎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拦县主的车驾。  但县主竟然真的下车了!虽然县主戴着长长的幂篱,叫人看不清面容,可县主愿意下车,还进了店铺,围观的老百姓心中不由想道,县主可真是平易近人啊!  他们离州城,也有贵人了!  请县主进店,高家也是严阵以待。  高家所有生得好的儿郎全都出来迎接县主了,就连半退隐的高老爷,也穿着蜀锦做的长袍,恭恭敬敬的迎接县主。  高家香料铺子里香风阵阵,布置奢华,让县主十分满意。  看了好些日子清汤寡水的陆家梅园,终于又能置身在布置奢华的房屋中,县主感觉自己好像又鲜活起来了。  不过不能表现得明显,陆家那老头子还跟在后面呢。  高老爷也有意思,给县主行过礼后便告退了。  虽说她身份尊贵,高家长辈作陪也是理所应当,但高老爷老了,满脸皱纹,她着实不喜欢看。  是以高老爷主动告退,县主乐得体贴老者,自然而然地让他退下了。  还是看俊俏的小生心情舒畅。  但陆山风不舒畅了,这高家香料铺子怎么个回事,这招待女客,怎地来的全是男子?高家就没有女子吗?  还没待他发作呢,高家的两个儿郎迎上来,殷勤地将他带到铺着厚重垫子的椅子上坐下:“喜欢吃些什么茶?”  一人已经捶上了他的背,动作轻柔,语气关怀:“老爷子,力道可合适?”  陆山风被弄得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及搜寻县主的身影?  却说县主,被高七郎请进了百香房。  想不到离州城里还有如此美轮美奂的地方。  县主落座,高七郎笑问:“县主可爱吃点茶?小店近日,正巧窖了桂花茶,这茶既有茶本身的香气,又有桂花的清香,味道与平常的茶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哦,公子竟是有如此奇思妙想,既如此,那便试试罢。”  高七郎又问了:“县主喜欢哪种香品?”  点茶时熏香,是贵族的日常。  县主笑道:“不知公子可有推荐的香?”  高七郎笑道:“像县主身份这般尊贵的,小的自然是推荐龙涎香了。小的铺子里有几种龙涎香,都是用名贵的龙脑、金颜香、檀香合制而成,也只有这样的龙涎香,才能与县主相配。”  虽然省得这高七郎是一点都不掩饰的在拍她马屁,县主还是高兴得紧:“高公子可真会说话。”  高七郎露出有些羞赫的神情:“小的多谢县主夸赞。”  高七郎熟练的熏了龙涎香,香气果然不是那种下等的香料所能比的。  高七郎又端来茶罐,取出茶饼。茶饼还没有炙烤,就已经散发出桂花的香气。  高七郎生得俊俏,一双手也是修长白皙,筋骨分明,他翻动茶饼的时候,县主的目光一直看着他的手。  啧,只可惜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县主,若她家中仍旧显赫,定然要养上好几个俊俏的面首的。  如今也就只能看看了。  县主看热闹,扶桑却有些警惕。  虽说陆家的公子们也讨好县主,但他们大多表现得还是端方君子,不似这高七郎这般谄媚。  素来谄媚的人,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转眼间高七郎已经点好茶,正欲呈给县主,县主身边那目光不算友善的女侍接过茶盏,竟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里,竟装着一只茶杯。  高七郎倒也不惊讶,贵人嘛,入口的东西自然要谨慎小心。  扶桑试过桂花茶没有问题,才呈给县主。  县主只浅尝一口,缓缓笑道:“高公子请说吧,要我如何指点一二?”  高七郎伏跪下来:“小的只想请县主作主,给小的还一个清白。”  “哦,此话怎说?”  高七郎道:“不瞒县主,这桂花茶原是小的先窖出来的,可哪成想,竟被别人抢先一步,也模仿小的用桂花窖了茶,还取名桂春茶,在离州城中售卖。如今小的桂花茶,却成了东施效颦的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4回 表哥请了护院 百香房中香气袅袅,县主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浑身懒洋洋起来。她看向高七郎,只见他的面容越发的俊俏,眉眼是越看越喜欢,仿佛全长在自己的喜好上。  县主从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要替他讨公道的欲望来。  她柔声道:“高公子莫怕,不过是一件小事,我自是要替你作主的。不过,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无耻?”  高七郎垂头:“禀县主,那人却是喜鹊街上,虞家香料铺子的虞香珠。”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扶桑想。  高七郎继续道:“原本小的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并不想与她过多计较,可谁成想,她竟在茶馆中大肆宣传,说用桂花窖茶,本就是她先想出来的,我们高家是店大欺人。小的,小的着实是忍不下这口气……”  扶桑忽然想起来了,这虞家香料铺子,不就是沈嘉盛所住的地方,那虞香珠,便是口齿伶俐的那个小贱人吧?  那小贱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怪不得她一副要攀附县主的嘴脸。  扶桑想到此,当即与县主低声言语:“禀县主,这虞香珠正是沈公子的表妹。”  县主眼中忽然兴趣盎然:“高公子,此事我便应允你了。”  扶桑心道,这高公子可算是找对人了。她们家县主,最唯恐天下不乱。  高七郎欢喜地抬眼:“小的多谢县主,县主英明,小的在此,就先谢过县主大恩了!”  说到谢字,县主的精神忽然精神一振。  来了来了,倘若高七郎果真聪明,马上奉上的就是谢礼了。  果不其然,高七郎从旁侧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锱金的木匣,恭恭敬敬的呈到县主面上:“这是小的一点谢礼,还请县主务必要收下,否则小的良心不安。”  县主柔声细语:“既然高公子如此为难,我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扶桑。”  扶桑接过木匣,木匣挺沉手。  高七郎又道:“县主纡尊降贵,好不容易来一趟小的店中,不妨让小的作东,请县主吃一顿便饭。”  可县主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呢:“高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说罢。”  县主起驾,高家儿郎垂首恭送县主离开。  陆山风是被两个高家儿郎搀扶上马车的:“老太爷,下次再来呀!”  陆山风浑浑噩噩的上了马车,与陆怀书大眼瞪小眼一阵后,忽然狠命地掐了一下自己,疼得自己龇牙咧嘴的。  陆怀书吓坏了:“山风叔公,您莫要吓孙儿啊!”  陆山风掐自己掐得生疼,神智清醒过来,连连摇头:“这地方去不得,去不得!”  “可孙儿觉得很好……”陆怀书进去之后,也颇是被高家人给奉承了一番。虽然没有山风叔公捶肩捏腿的待遇,但也十分享受。  陆山风一瞪眼:“你以后可不许来!”  陆怀书有些委屈,他倒是想来啊,可囊中羞涩,如何能来?  “这地方,伤风败俗!”陆山风最后下了定论。  虽说他陆家是落败了,但这高家香料铺子,是个容易让人迷失心智的地方,坚决来不得!  县主可不似陆山风这般想,尤其是在扶桑打开木匣之后。  里面不仅放着名贵的香料,还有厚厚一沓面额为五十缗的钱引。  钱引下,是铺满了匣底的小金锭。  县主摸着小金锭,发出满足的叹息:“钱财能使鬼推磨,这高公子倒是识相。”  扶桑也没想到高七郎会这么大方。  她本就不喜虞香珠,如此正好有理由收拾虞香珠一番。  县主将木匣合上:“走,继续下一家。”  有高家开了头,想攀附县主的商家迫不及待的拦车,用的借口与高家是一模一样:“请县主进蔽店,指点一二。”  既然进了高家的铺子,县主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自然是盛情难却,体恤老百姓。  陆山风坐在车上,岿然不动。  陆怀书心痒难耐,但不敢动,只小心翼翼的试探:“叔公为何不下车?”  陆山风闭着眼睛:“县主这哪里是要我作陪,不过是想叫我看看她的威风。”  叔公太敢说,陆怀书吓得脸都白了:“叔公……”  陆山风吐了一口浊气:“怀书,你去盯着县主。”  陆怀书哪里敢:“叔公,这不好吧。况且县主身边,都是姑娘,我一个男子,这……”  怀书说得也是。陆山风皱眉,是他大意了,应该多带一个女娃出门的。可陆家的女娃,是不能出门子的,出门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想到这茬。  便是能出门子,可又有谁合适跟在县主身边呢?  陆山风绞尽脑汁想啊想,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陆家皆是重男轻女。陆家男儿可以读书识字,女娃却不可以。便是纺织房那些重要的技艺,都是传男不传女。不管是嫁进来的陆家妇,还是陆家女,在陆家人心中,都是十分低微的存在。  罢了,横竖县主应也只是出这一趟门了,以后她嫁给怀铭,自有陆家的规矩约束她。  陆山风如此想,总算宽心了那么一些。  县主出行的事情,并没有传到虞香珠的耳中。  此时的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这两个男子,是表哥沈嘉盛给她雇的护院。  方才表哥就神神秘秘的出去了,回来之后又避着阿娘和表姑,将她引到两个护院面前。  虞香珠虽然曾想过她将来的生意做大了,会请护院什么的,但没想到,表哥先帮她实现了这个梦想。  沈嘉盛说:“表妹,你可以叫那张小哥不必来了。以后就由马大哥和曾大哥保护你。还有,雇佣的钱我已经付过了,不可以退还。”  不可以退还,所以只能接受?  虞香珠无可奈何:“表哥,你就没想过,要如何向我阿娘和表姑解释吗?”她倒是知晓他身上有钱呢,可阿娘和表姑能蒙过去。  沈嘉盛倒是干脆利落:“可表妹你有钱呀。表妹只要说,是你花钱雇的就行。”  意思是要推到她身上去呗。虞香珠觉得自己的脑瓜子隐隐约约的疼起来。  这周屠户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表哥这是要做什么?虽说雇护院也是好的,可虞家香料铺子就这么大,这两位护院是怎么个住法?  沈嘉盛朝对面的小巷子奴奴嘴:“那小巷子里有小院招租客,我已经赁下来了,以后马大哥和曾大哥就住对面。”  他倒是想得妥帖。  雇都雇了,虞香珠示意沈嘉盛走到一旁:“这钱还是我来出吧。”  沈嘉盛脸色沉下来:“表妹这是何意?”  虞香珠正想说她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忽见一辆外表朴实的马车驶过来,悠悠停在自家香料铺子前。  先是从车厢里下来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随后一名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十三四岁的少女缓缓从车上走下,用天真活泼的声音问:“阿娘,麓儿以后真的要在这里学艺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5回 魏麓儿 只听那名中年妇人道:“是啊,麓儿以后,便要好好的跟着虞姑娘学艺了。”  学艺?虞姑娘?虞香珠有些糊涂,她明明不识得这两人。大约是相熟的人介绍过来的?她一时之间,只想得起是开医馆的付老爷子。  中年妇人的目光已经看过来:“这位便是虞姑娘吧?”  虞香珠脸上含笑迎过去:“请问贵客太太有何事??”  客气总归是要客气的。  中年妇人却道:“虞姑娘,我们家老爷是胡知州。”  胡知州为何送个少女过来学艺?虞香珠越发的糊涂。按道理,胡知州是官,身份不省得有多高贵,却送了个少女来商贾的家中学艺。  中年妇人轻声道:“虞姑娘,借一步说话。”  那名叫做麓儿的少女也不言语,只规规矩矩的站着。  虞香珠领着中年妇人进了铺子:“贵客太太请说。”  中年妇人低声道:“虞姑娘辨香的本事无人能及,我家老爷有个不情之请,恳请虞姑娘收我的女儿魏麓儿为徒,教她辨香制香。”  虞香珠眉头轻蹙,她是想过收学徒,但魏麓儿身份可比不得一般人,再说——她的目光看向站在外面的魏麓儿,少女看起来天真活泼,应是没有吃过苦的。  若是真真切切的学辨香制香,可不像钟源那般学个表面。  便是她有几分天赋,也是自小便耳濡目染,这才学得了几分本事。  中年妇人像是窥到了心中所想,忙道:“我这女儿,自小性子还算好学,还请虞姑娘莫要嫌弃她。”  见魏麓儿站了半响,还算规矩,虞香珠的心动摇了几分。  “虞姑娘,这是束修。”中年妇人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来,轻轻塞到虞香珠手上,“虞姑娘,这是二十两金。”  胡知州果然大方,一出手便是二十两金。  “若是不够,虞姑娘只管提。”  胡知州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说胡知州是官,但请她查案的时候并没有耍官威,虞香珠对胡知州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暂且让麓儿留在店中罢。”虞香珠说,“闻香辨香制香,其实靠的是自己。若是我觉得麓儿不适合,这束修我不会要。”  “那是自然。”中年妇人忙道。虞香珠说得的确很公道。  “还不知贵客太太如何称呼?”  “我姓白,夫家姓魏,虞姑娘叫我白婶子便可。”中年妇人忙道。  虞香珠点头:“好,白婶子,还劳烦白婶子家去,替麓儿收拾一两套衣衫,她接下来便要先住在我家。”  白婶子却问道:“这吃食的费用,可是如何收取?”  看来胡知州家的人挺不错,没有仗着官威要占老百姓的便宜。  虞香珠笑盈盈道:“白婶子交来的束修已经足够了。若是不够,我再问。”  白婶子松了一口气:“那虞姑娘到时可莫要客气,只管开口说。”  白婶子朝女儿招招手:“麓儿,快快过来拜师……”  “莫忙。”虞香珠摇头,“且待麓儿学上几日再说。”  听虞香珠这么一说,白婶子脸上又浮起些担心来了。  魏麓儿却盈盈进来:“阿娘,您就放心家去罢。”  魏麓儿生得不错,性子也不错,虞香珠对魏麓儿的印象不错。  “那便拜托虞姑娘了。”白婶子虽然穿着朴素,但礼却是足的。  虞香珠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  白婶子上得车中,虽然满脸担忧,却终是没有揭开帘子回头看女儿一眼。  她原是胡知州妻子叶青娘的陪嫁丫鬟,四年前老爷被贬离州城,她与丁洁两家人舍不得太太,跟着太太来了离州城,虽说太太早就作主将她们的卖身契还给她们,并替她们选了极好的夫婿,可她与丁洁岂是那等没良心的人,自然是举家跟着来了离州城。  至于让自家女儿跟着虞香珠学辨香制香,也不是老爷太太的主意。太太原来想写信回京师,让姑娘来学辨香的。可姑娘已经十六了,早就定了亲事,明年便要嫁人的,怎好再千里迢迢的来学艺?  丁洁没有女儿,儿子又大了些,自然是她的女儿魏麓儿最合适。  还是她坚决的举荐自家女儿去的,太太拗不过她,只得含泪与她道,此去学辨香,原是迫不得已的风险之举,是以并不想她们涉险。  可她和丁洁的命,本就是太太救下的,这么些年,太太对她们又极好,她们岂是那等不知恩图报之人?  当年老爷蒙冤,被皇帝剥麻贬至离州城,她和丁洁心中是替老爷憋了一团火的,无时不刻想着要替老爷申冤。  如今终于有机会了,便是希望微薄,也决不能放过。  魏麓儿尽管心中好奇,但仍旧规规矩矩的站着。  虞香珠正要坐下,姚三娘走出来了:“香珠儿,不知今日祝清家,可做了绿豆糕,我去买些回来……诶,小姑娘来买香品哪?”  虞香珠摇头:“阿娘,这位是魏麓儿,是来拜师学艺的,从今日起,她便暂且吃住在我们家里。”  姚三娘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打量着魏麓儿:“原来是麓儿,我瞧着生得极好,不知麓儿多大了?”  “回太太,麓儿今年十二岁。”  姚三娘连连摆手:“莫叫我为太太,叫我姚婶子便好了。麓儿可喜欢吃绿豆糕?”  “姚婶子,麓儿喜欢吃绿豆糕。”  “那可真是太好了。诶,今日要住家中,那麓儿便与你虞姐姐住在西院可好?正好与你虞姐姐有伴。”  魏麓儿分外乖巧:“好。”  魏麓儿要住,姚三娘又忙起来:“那赶紧得将厢房打扫打扫。”  姚三娘风风火火的走了,魏麓儿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随着姚三娘转了一圈,又转回来,对上虞香珠的眼睛。  魏麓儿朝虞香珠笑了笑。  机灵是机灵,规矩也是规矩。  虞香珠问魏麓儿:“以前接触过香料吗?”  魏麓儿道:“回虞姐姐,麓儿只给太太缝制过艾草和雄黄做的香囊。”  麓儿口中的太太,就是胡知州的妻子吧。胡知州可是一州城的知州,身为知州妻子的胡太太却没有像达官贵人那般爱好熏名贵的香料?  虞香珠心中疑窦丛生。  她心中越发确定,魏麓儿被送来学艺,是另有目的。  虞香珠不动声色:“你可是自愿来学艺的?”  魏麓儿微微扬起脸:“回虞姐姐,麓儿是心甘情愿来学艺的。”  她要替老爷申冤,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6回 原来沈公子喜欢虞姑娘 张春是在吃了姚三娘煮的羊肉汤面后,被沈嘉盛婉言,叫他明日不必再来了。  张春心中苦啊:“沈公子……”  “我已经请了护院。”沈嘉盛说,“我还雇了一个短工,专门来帮刘大叔打下手。是以张小哥明日真的不必再来了。还有,请张小哥务必告知你们家公子,我的表妹自有我护着。”  张春一怔。  沈公子这是,在宣告主权?  原来沈公子喜欢虞姑娘啊!怪不得事事都针对公子,可自己公子与虞姑娘清白得很啊!  张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省得了,我省得了!”  虞香珠安置好魏麓儿走出来,正好看到表哥与张春说了什么,张春在狂点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虞香珠皱眉,她不大喜欢表哥的做法,她可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总需要别人保护的。  “表哥。”虞香珠叫沈嘉盛,“你与张小哥说了什么?”  沈嘉盛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香珠儿,你与表舅母说一声,不必做我的晚饭,我先回书院了。”  说完也不等虞香珠答应,竟自顾自飞快的走了。  虞香珠一阵无语。  蒋韵听说儿子回书院了,埋怨虞香珠:“香珠啊,你怎么不叫你表哥用了晚饭再去?”  表嫂可是买好些食材,预备做了招待虞香珠新来的学徒。  儿子这是没有口福了。  “表哥说灵感突至,要回去写文章,我还能拦着表哥?”虞香珠幽幽道。  蒋韵当即闭嘴。  外面传来说话声:“虞姑娘可在?我取麓儿的换洗衣物来了。”  是魏麓儿的阿娘白婶子来了。  白婶子很干脆,将一个大包袱放下,也没叮嘱魏麓儿如何,便又与虞香珠辞别了。她走得飞快,生怕虞香珠将魏麓儿塞回给她似的。  魏麓儿一脸的云淡风轻。  看来不管是魏麓儿背后的人,还是魏麓儿,都下定了学艺的决心。  虞香珠将包袱交给魏麓儿:“安置好便出来,我先拿几种常见的香料出来,让你辨认。”  “好。”  魏麓儿出来时,虞香珠拿出了平时常见的几种香料,其中有藿香、芸香、茴香、桂枝、艾草、雄黄、樟脑冰片以及荔枝香,这些香料都是常见的。  除了藿香以及荔枝香不认识,其余的香料,魏麓儿都认得。  “光用眼睛看还不行。”虞香珠说着,取来一块黑布,将魏麓儿的眼睛严严实实的蒙上,再将香料放在她鼻下,“这是何物?”  “艾草。”魏麓儿脱口而出。  “很好。”虞香珠又将别的东西放在魏麓儿鼻下。  这回魏麓儿有些迟疑了,猜测道:“是……荔枝香?”  “不对。”虞香珠将魏麓儿脸上的黑布取下,魏麓儿看到放在自家面前的,压根就不是方才认识的香料。  “认识便认识,不认识便不认识,不能有一丝的犹豫。”虞香珠说。  魏麓儿点头:“虞姐姐教训得是。”  虞香珠的声音忽然轻柔起来:“我不省得你为何来学香,但你应是要比旁人刻苦上许多,才能在将来,才不会行差踏错。”  魏麓儿心头猛地一振,漆黑的眼珠猛地看向虞香珠。  虞香珠却若无其事地又将黑布蒙上魏麓儿的眼睛:“好了,我们继续罢。”  如此学了半个时辰,天色都暗了,姚三娘走出来:“好了,香珠儿,麓儿初来乍到,凡事慢慢来,不必过于苛刻。”  没等虞香珠说话,魏麓儿急道:“姚婶子,我不打紧的。”  “麓儿很好学,不过我阿娘说得也对,不能操之过急。”虞香珠说,“今日便到这里,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再学。”  魏麓儿乖乖听话,帮着虞香珠收拾香料,关店门,打扫地面,十分勤快。  姚三娘那是频频称赞:“麓儿可真是个好孩子。”  魏麓儿不仅勤快,也很会说话:“姚婶子做的面真好吃。”  蒋韵瞧瞧二人:“你们是才见面吧,这麓儿瞧着,可比香珠更像表嫂的亲女儿。”  虞香珠取出手绢,轻轻抹嘴:“若是阿娘多一个女儿孝敬,也不是不可以的。”  姚三娘笑道:“若不是麓儿要跟你学艺,我都想认麓儿为干女儿了。”  说说笑笑间,魏麓儿又将碗筷给刷了,勤快得过分。  虞香珠也由着她干,只是待她走出来,问道:“麓儿可认识字?”  “回虞姐姐,麓儿曾经念完一本《千字文》。”魏麓儿道。  虞香珠点头:“光念完《千字文》不够,还得继续读书识字。这样,从明日起,早上起来先念一个时辰的书,再辨香。”  魏麓儿神色有些犹豫。  “怎么?”虞香珠微微眯眼。  魏麓儿却是道:“虞姐姐,这样您会不会太累了?又要教麓儿辨香,又要教麓儿读书认字。”  “不会。我呀,也不是很严格的。只要你能接受,能学,我便能教。”虞香珠说。  魏麓儿点头:“虞姐姐,麓儿愿意学。”  姚三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蒋韵倒是诧异了,悄声问表嫂:“香珠这是,不光要教辨香,还要教认字啊。”  姚三娘挺了挺胸膛:“那是自然,我们香珠儿可是很严厉的。当初我替她寻了好几个学徒,都被吓跑了呢。”  蒋韵:“……”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沈嘉盛回书院去了,虞家又只剩下几个女眷。  虞香珠斟酌了一下,还是委婉地将雇了护院的事情告诉大家。  当然了,她不得不将表哥雇佣护院的钱,说成是自己出的。  表姑倒是一脸的欢喜:“雇了护院啊,也是好事,以后我就能睡个安稳觉了。香珠,你可不知道,我这两日啊,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出事。”  姚三娘眉头皱了皱:“雇了护院也好。”  魏麓儿不知道此前虞家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说虞家这样的小铺子竟然也要雇护院,自小就在太太身边长大的她岂能不明白虞家应是遇到了难事。  可老爷是知州啊,若是虞姑娘去说,老爷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正要说话,虞香珠却朝她摇摇头。  魏麓儿只得将话噎回去。  表姑先回东院歇息了,姚三娘进了女儿的房中:“香珠儿,你说实话,这雇护院要多少钱。你此前又买房子又买各种物什,这私房钱还有?”  虞香珠一阵感动,她阿娘啊,总是处处为她着想的。  可却是不能将表哥给招出来的:“阿娘只管放心,女儿的私房可不少。阿娘今日忙了一日,累了吧,快快回东院歇着。”  “真的还有?”姚三娘狐疑地看着女儿。  “真的还有。”虞香珠指天发誓。诶,表哥啊表哥,可真是让人头大。  姚三娘总算相信了,提着灯笼回了东院。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的阳光照进院子里,虞香珠刚打开店门,便对上了一双鼻孔。  鼻孔说:“可是虞香珠?县主有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7回 可是你求我试的 鼻孔自然是县主的侍女扶桑的。  她身长比虞香珠略高一些,是以便用了鼻孔看虞香珠。  虞香珠往后退了一步,细细地看了一下,才笑道:“原来是你啊。”  扶桑倨傲地看着虞香珠:“虞香珠,没听懂吗?请吧。”  虞香珠又往后退了一步,笑吟吟道:“县主好不容易请我去,我自然得准备些礼物送与县主啊。”  哦,扶桑想起来了,这商户女,可是一副巴不得攀上县主的嘴脸。  她倒要看看这商户女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孝敬县主。  虞香珠准备了个小篮子,往里放了好些香罐、装口脂、面脂的瓷瓶,又塞了好几个香囊,走出门去:“好了,我们走罢。”  扶桑亲眼看着她装东西,除了这些玩意,可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那高七郎,可是足足献给了县主一千缗钱。  这虞香珠,很快就要倒霉了。  扶桑面上不显:“跟着我们的马车走。”  虞香珠吃了一惊:“我不能乘坐马车吗?这,这天气这般炎热,若是我出了一身的臭汗,冒犯了县主,可如何是好?”  扶桑咬牙:“你坐在车辕上好了。”  虞香珠笑道:“谢谢姑娘体恤。”  她拎了篮子,又道:“我得叫我阿娘出来守店呢,姑娘且等一等。”  扶桑没反应过来,虞香珠已经走进甬道了。  虞香珠再走出来时,倒没有再生什么是非,乖乖的爬上马车,坐在车辕上。  但马车才走了两步路,她便热络地与街坊邻舍打招呼:“马婆婆,早。我去哪里?我去给县主送香料呢。”  扶桑闭着眼睛,在车厢里忍了又忍,在虞香珠又和旁人打招呼的时候,打开车门:“虞香珠,进来!”  虞香珠又提着她的小篮子,乖乖的进了车厢,双脚并拢,整个身子缩在角落里。  哼,这是知错了吧。扶桑心中想。  没想到虞香珠刚安静了一会,又眼神怪怪地看着她。  那眼神,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扶桑沉不住气:“你为何总看着我?”  虞香珠却是欲言又止:“这……”  “快说!”扶桑斥道。  “那我说了,姑娘可别生气。”虞香珠语速飞快,“姑娘平时,一定很少保养吧。你瞧,你脸上都有雀斑和细纹了,还有,你的唇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她脸上都有雀斑和细纹了!扶桑心中大惊,面上仍旧维持着平静:“难不成你脸上就没有一点儿缺点?”  说话间,她死死盯着虞香珠的脸。  虞香珠朝她露出怯怯的笑容。  但,还真是啊,虞香珠脸上肌肤白里透红,唇色微粉,看起来的确比她的好。出门之前,扶桑也是匆匆照过镜子的。她虽说是县主面前的红人,但是靠办事得力而得来的地位,哪来的功夫来保养自己。是以脸色不仅有些黄,还因为时常在外面奔波,风吹日晒的多了雀斑和细纹。  “其实姑娘生得极好,不过是缺乏保养。喏,这是我特特研制的面脂香平时用的时候也不复杂,便是洁面之后轻涂在脸上便可。还有这口脂,也是我特特研制的,每日只需涂抹两回,便能使唇瓣维持粉嫩之感。”  虞香珠将装着面脂香和口脂的瓷瓶取出来:“横竖在车中也没有旁的事,姑娘要不就试试罢?”  面脂香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闻着倒是舒服。  扶桑的目光从虞香珠粉红白净的脸上挪开,面无表情:“这可是你求我试的。”  她接过虞香珠手中的面脂香,轻轻挖了一点,先涂在自己的手上。  扶桑的确谨慎。  面脂香涂在她的手上,有清凉之感,还似乎有一股润意。  一刻钟之后,扶桑才闷声道:“你研制的面脂香倒是不错。但县主素来不喜欢与别人共用一样的东西,是以你要将面脂香献给县主的话,我便不能用。”  虞香珠笑吟吟地从篮子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锱金盒子:“姑娘尽管放心,县主的是独一份。”  扶桑对虞香珠总算没有那么厌恶了,不过她也没想着要提醒虞香珠高七郎的事情。  她掏出帕子,当着虞香珠的面,将方才抹在手上的面脂香重重抹去。  虞香珠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发问。  “县主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更不喜欢她身边的人被人先讨好了。”扶桑说着,将装着面脂香的瓷瓶丢回给虞香珠。  虞香珠也不恼,将面脂香又放好了。  此后扶桑一直看着窗外,表明她不想和虞香珠再说话。  说话间已经到了陆家牌坊前,扶桑总算又开口了:“下车,这陆家里面道路不大,进不了马车。”  虞香珠有些迟疑:“我能进去?听说陆家不大允许外人进的。”  扶桑轻蔑一笑:“如今离州城里,我们县主的身份最是尊贵。”  果然,陆家无人敢拦扶桑。  昨日县主都大摇大摆的出门逛离州城了,山风叔公还得陪着县主,陆家人本就不敢拦县主,如今更是对县主的人恭恭敬敬,哪有半分拦截的意思?  扶桑领着虞香珠,大摇大摆的进了陆家。  虞香珠抱着小篮子,虽微微垂头,但目光还是将陆家的景色一览无余。  原来神秘的陆家里面,竟是这样的……破败?  虞香珠甚至有些怀疑,她可是走错了。  这整日钟鸣鼎食的陆家,看上去竟是比城外的庄户人家还要像庄户人家。  倒也不是虞香珠觉得庄户人家不好,而是这样的陆家与她想象中的,着实出入太大。  虞香珠忍不住想,怪不得陆公子的穿着并不华贵,怪不得他买香料时掏钱有些犹豫,怪不得陆公子出门只能赁车,原来实在是陆家太穷了啊。  扶桑走在虞香珠前面,她虽只是县主侍女,但穿的衣衫料子可比陆公子的要好多了。  虞香珠又禁不住想,离州城里人人都传,县主要嫁进陆家,可如今金尊玉贵的县主嫁进陆家是图什么?图陆家穷吗?还是县主,呃,实在嫁不出去了?  就在虞香珠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远远的望着她,而后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虞姑娘怎地跟着那县主的侍女进陆家来了?不行,他得赶紧将此事告知公子。  张春拔腿便走,脚步飞快,幸得公子今儿还没出门。  陆怀熙皱眉,略微思索了一下,抬腿便走。  “公子,您去哪里?”张春急问,生怕自家公子太冲动了,干出些不该干的事情来。  “去寻我阿娘。”陆怀熙简略道。  他不知那县主为何要召见虞姑娘,若是他贸然行事,可能会激怒县主,但若是请阿娘去,他再见机行事……  但愿那县主,不是要苛刻虞姑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8回 为难我喜欢的姑娘 虽然陆家多杀了一头猪,但并不妨碍今儿的早食仍旧难吃得要命。  清汤寡水的餺飥里唯一赏心悦目的便是飘着的两粒葱花了,张氏吃的时候,觉得今儿的餺飥特别难吃。这汤无论如何,都像是用刷锅水做的。  幸好量不多,否则她非剩了不可。  回得自己的房子,张氏赶紧让绿妈妈将从街上买回来的桂花糕拿出来,让她甜甜嘴。  桂花糕咬进嘴中,张氏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正美滋滋的吃着呢,外面传来脚步声,绿妈妈记起来了,守门的婆子昨儿肚子不利索,正告假歇息呢。此刻外头可无人看守。  她赶紧往外头望去,张氏则赶紧将桂花糕咽下肚。  好不容易咽下去了,绿妈妈才笑道:“太太,是熙公子来了。”  陆怀熙踏进门来,见自家阿娘正抱着茶盏灌茶呢。  张氏终于舒坦了,忙吩咐绿妈妈:“将糕点拿出来给公子吃。”  陆怀熙摇头:“阿娘,不必了,孩儿这次来,是有求于阿娘。”  张氏挑眉,她这长子,素来可是不爱求人的。今儿这日头是从西边出来了?  陆怀熙没有忸怩,直接开门见山道:“阿娘,方才张春瞧见,县主的侍女将虞家香料铺子的虞姑娘领去梅园了。孩儿担心县主对虞姑娘不利,是以特地赶来,请阿娘到梅园跑一趟。”  虞家香料铺子的虞姑娘?张氏看着儿子一脸的焦急,心中忽地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这儿子,不会真的是喜欢那虞姑娘吧?  可昨日娘家嫂嫂送信来,说了她那表姐的女儿明日可是便要到离州城了。  虽说两家并没有明说是要定亲,但相看是必然的。不管如何,都是她求了娘家嫂嫂在先,若是怀熙在此时突然说自己有喜欢的姑娘,那便是她对不起那位赵姑娘。  张氏慢条斯理:“熙儿,你且与阿娘说实话,你可是喜欢这虞姑娘?”  陆怀熙眉头轻蹙:“阿娘这是何意?”  果然是她儿子,好像窥到了她问这句话的心思。  “你舅母说,明日解州赵家的姑娘可要到离州城了。”张氏道,“若是你此时为了虞姑娘出头,与县主闹不愉快,不管是你舅母,还是赵姑娘,都不会欢喜。”  陆怀熙差点没想起来,那解州赵姑娘是何人。  “可我早就与舅父说过,我不喜欢这种方式。”陆怀熙无可奈何。最紧要的是,陆家的规矩尚没有改动,他如何能忍心让姑娘嫁进来受罪?  “可陆家的规矩,三个月之内,若是你不定亲,便直接丧失竞争的机会。”张氏步步紧逼,“我明白熙儿,一直都想铲除陆家的好些陋习,可倘若你当不了家主,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陆怀熙不明白阿娘为何要在这关键时刻说这些话,便是他与虞姑娘是普通的、清清白白的朋友,阿娘就不能帮忙吗?  绿妈妈担忧地看着两个主子,不敢出言相劝。  陆怀熙骤然转身:“阿娘,孩儿先告退了。”  他走得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绿妈妈看向张氏:“太太……”  张氏却幽幽的叹了一声:“看来我是要对不住我娘家嫂嫂了。”  绿妈妈越发的糊涂:“太太,老奴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那傻孩子,喜欢的是虞姑娘啊。”张氏嗔了绿妈妈一眼。  绿妈妈瞪大眼睛:“熙公子果真喜欢的是虞姑娘?那从解州来的表姑娘可如何是好?”  张氏叹了一声:“还能如何,也只有我腆着这张老脸,去求得嫂嫂和表姑娘的谅解了。只我那傻儿子,可千万别觉得阿娘是心狠手辣,见死不救。”  她不过是想,将自家傻儿子内心的真实想法逼出来而已。  却说虞香珠跟在扶桑后面,进了梅园。  丽儿看得清清楚楚,这跟在扶桑后面的姑娘,不是陆家的人,更不像是县主身边的人。这姑娘,进来作甚?看她的穿着打扮,身份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一张脸倒是生得红粉白净。  起初布置雅致的梅园,在县主住了好些日子后,已经变了模样。  虽有香囊驱蚊,但县主还是命人用纱帐将整座梅园都围起来。  虽用纱帐围住,但一进入梅园,顿觉一阵凉意袭来。  虞香珠微微抬眼,只见檐下摆着巨大的冰块,唇角含笑的侍女正守在冰块旁边轻摇罗扇。  台阶廊柱下,放着带拖泥的香几,上面一只博山炉,正幽幽散发着香气。  是龙涎香的味道。  虞香珠微微屏气,轻轻嗅着,分析着这龙涎香,都是用什么香料制成的。  扶桑回头,面色比在车上厉然许多:“虞香珠,赶紧跟上来。”  上得台阶,守在两侧的侍女将帐幔撩起,扶桑进门,虞香珠正要跟上去,忽而一道莺啼传出来:“就在外面跪拜吧。”  虞香珠看向扶桑,扶桑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进去了。  虞香珠将篮子放下,恭恭敬敬的跪下:“民女虞香珠,拜见县主。”  帐幔被放了下来,里面的人在说话,却不是让虞香珠起来的话:“扶桑,你出去好半日,可是累了,快快坐下。”  虞香珠听得扶桑道:“奴婢谢过县主,奴婢不累。”  县主又道:“扶桑可不是铁人,怎会不累,扶梅,将冰镇好的酸梅汤端过来,外头的这般热,快给扶桑解解渴。”  扶桑又道:“奴婢谢过县主。”  虞香珠垂着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竹篮。  竹篮里,是满满当当的香料。  她就权当是,给香料跪拜。  里面继续传来县主的说话声:“扶桑呀,你说,窃取旁人秘方的无耻之徒,该如何处置?”  扶桑道:“回县主,自然是严厉处置,叫她莫要再生此种念头,还别人清白。”  虞香珠细细听着,哦,原来县主认为她窃取了别人的秘方,正教训她呢。那告到县主处的人,倒是个有意思的。是周屠户?还是哪个脸皮厚的倒打一耙?  正听着呢,门外似是起了争执:“熙公子,未经通传,你不能进!”  熙公子,是陆怀熙陆公子?  帐幔被撩开,扶桑急步走出来,越过虞香珠,却是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讶然道:“陆公子,你这是讨赏来了?”  陆公子来讨赏?虞香珠好像想象不出端方君子的陆公子朝县主讨赏的情形。  那得是多么滑稽。  正暗暗想着呢,一双有力的大手扶着她的双臂,虞香珠听得陆怀熙沉声道:“虞姑娘,让你受苦了。”  她正一脸茫然,人已经被陆怀熙扶起来了。  扶桑的声音气急败坏:“陆公子这是何意?”  陆怀熙的声音掷地有声:“我正欲与虞姑娘提亲,县主这又是何意?为难我喜欢的姑娘?阻拦我争夺家主之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9回 情深意长 周遭……有些落针可闻。  虞香珠茫然地看着陆怀熙,陆公子说什么,他喜欢她?还要向她提亲?莫不是她听错了?  她看向扶桑,扶桑的脸色,好像怪怪的。  扶桑笑了起来,笑容难看:“怀熙公子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陆怀熙将虞香珠拉到身后,护着她,一脸肃然地看着扶桑:“我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我自然清楚。若是县主没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  “不必了。”县主的声音缓缓,“怀熙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为难虞姑娘。我请虞姑娘来,不过是想问虞姑娘一些关于香料的事情。”  陆怀熙转过身,看着虞香珠:“县主说的可是真的?”  他一脸的严肃,仿佛大有她说一个不字,就要去找县主对质。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灼热的目光里,藏着担忧。  虞香珠扯开一丝笑容,移开视线,朝屋中道:“县主说的自然是真的。县主请我来,是想看看我研制的香料,还有面脂香和口脂香。”  陆怀熙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虞姑娘不必害怕,若是以后你嫁与我,你与县主便是妯娌,与县主是平辈,不过县主是嫂子,该敬重时,还是要敬重的。”  虞香珠猛地睁大眼睛,陆,陆公子又说胡话了!她怎么可能嫁给他,还与这阴恻恻的县主成为妯娌?便是此刻陆公子是为了救她,也不必说这么多的!害得她的心怦怦响,还真以为自己要嫁进这陆家来了!  里面县主轻轻笑了,好似鹂鸣莺啼一般:“怀熙公子与虞姑娘,真是情深意长。”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赞美。  虞香珠望向陆怀熙,朝他一笑:“陆公子,请放心,我真的是来送香料的。”  她轻轻推了推陆怀熙:“还有,我们姑娘家说话,你一个男子,可不好在场的。快,快去办你的事情。县主身份尊贵,金口玉言,说不为难我,自然是不为难我的。”  扶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虞香珠是故意的吧,顺着陆怀熙的话,故意阴阳自家县主!  县主不得不表态:“怀熙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留在这里的。”  可陆怀熙好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看着虞香珠,而后点点头:“我就在外面等你。”  呵呵。屋中县主的唇瓣微微扬起,这陆怀熙,可真像杨公子那个情种!  “扶桑,请虞姑娘进来罢。”  虞香珠总算进到了屋中。  县主的真容自然是不得窥见的,一座绣着大朵牡丹的屏风隔着她与县主。  县主幽幽一叹:“想不到在这小小的离州城,也能见到似怀熙公子这般情深意重的人。”  虞香珠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不知县主这一声叹息,是在缅怀故人,还是在嘲讽陆怀熙?  县主也不要她说,只与扶桑道:“将虞姑娘带来的香料拿上来罢。”  虞香珠将竹篮交给扶桑。  须臾后,虞香珠听得瓷瓶交错声,紧接着是县主的声音:“你这些香品,都十分平平无奇啊。还有这叫什么,面脂香?可比得上宫廷秘制的玉颜膏?”  尽管有陆怀熙方才闹过,但县主是打定了要让她不好过。  这里都是县主的人,若是她说县主欺负了她,估计无人会帮她。  不过,她从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依赖旁人。  虞香珠仍旧微微垂着头:“禀县主,县主可是允民女说话?”  光是自己说也没意思,县主倒想看看虞香珠如何辩解。  “本县主允你说话。”  “禀县主,民女研制的面脂香,虽是比不上宫廷秘制的玉颜膏,但它胜在能因人制宜、因地制宜,而不是各种不同的肌肤,都用一种玉颜膏。”  “哦?”县主挑眉,“各种不同的肌肤?此为何意?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民女不才,方才与扶桑姑娘同乘一车时,便细细观察了扶桑姑娘的肌肤。扶桑姑娘肌肤虽瓷白,但却是属于容易生雀斑、容易生细纹的。而民女的肌肤则是不容易生雀斑、细纹,但却是容易生红疮。如此两种不同的肌肤,便不能使用同一种面脂香。”  县主没有说话,虞香珠猜测,县主应是在仔细观察扶桑脸上的肌肤。  “扶桑,我许久没看你,你脸上竟都有皱纹了。”半响后,县主才道。  扶桑赶紧垂头:“禀县主,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好好保养自己,污了县主的眼,奴婢该死。”  虞香珠听得一阵目瞪口呆。  县主轻笑:“扶桑,你整日替我办事,这忘了照料自己,应是忠心耿耿的表现才是,我怎么会怪罪你呢?既然虞姑娘献了面脂香来,你便替我试一试,她研制的面脂香如何吧。”  虞香珠听得扶桑道:“奴婢谢县主恩宠。”  “至于你,虞氏。”县主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了不少,“虽说你有几分小聪明,对香料也有几分研制,我原本不该多管束你。但我是圣上亲封的县主,本就有教化女子的职责,你偷窃别人秘方的事情,本县主不得不对你进行惩罚,以儆效尤。”  虞香珠一直垂着的臻首忽然抬起来,一双杏眼透过牡丹屏风看进去:“禀县主,民女有一事不明。民女究竟偷窃了何人的秘方?”  县主怒道:“虞氏!你竟还狡辩!本县主没有将事情说穿,是给你几分面子。原本要罚你一千缗钱与别人的,如今本县主替你求情,这一千缗钱便免了,你还不感激本县主?”  虞香珠忽然笑起来:“若是民女的确做过偷窃之事,民女自然会认,但倘若民女没做过,民女是死都不会认的。若是有别人指认民女偷了他的方子,县主只管叫他来与民女对质。”  县主也笑起来,声音忽然变柔了:“到底是我疏忽了,这事情呢,是不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扶桑,我乏了,你问一问虞姑娘,她送来的香品拢共值多少钱,将钱支给她,送她出去罢。”  虞香珠早就听说达官贵人多喜怒无常,但没想到县主的脸,说变就变,毫无根据。  扶桑从屏风背后走出来:“虞姑娘,香品拢共多少钱?”  她眼皮半沉,朝虞香珠使了个眼色。  可虞香珠似乎没有看到,径直道:“不过八十八缗钱。”  可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扶桑取来钱引,虞香珠当着她的面数清,毫不客气的塞进袖袋中:“民女谢过县主。民女告退。哦,扶桑姑娘不必送了,怀熙公子还在外面等我呢。”  扶桑面无表情:“虞姑娘走好。”  扶桑看着虞香珠出了门,转身回到县主身旁:“县主为何轻易饶过虞氏?”  “那陆怀熙,就守在外面呢。我得给陆怀熙几分面子。”县主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来,欣赏着,“况且,我们应是被那高七郎给骗了。”  “那贱民可恶!竟敢诓骗县主!”扶桑怒道,“县主请下令,奴婢立即去将那高七郎给杀了!”  “不急。”县主声音缓缓,“高家有钱,他想诓骗我,可不是一千缗钱便能解决的。至于那虞氏,牙尖嘴利,很是不将我放在眼中,我再慢慢的收拾她。还有,那陆怀熙不是想当家主?可他浑然不觉,他已然自曝,这虞氏,是他的软肋。我是不能光明正大的阻拦他竞争家主,但……”  县主紧了紧尖利的指甲:“这离州城的日子,可真是有趣极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0回 不能混为一谈 虞香珠刚跨出梅园,差点没撞上陆怀熙——她唬了一跳。陆怀熙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虞姑娘没事罢?”  虞香珠正要回答,却见旁边还站着一个紧紧盯着自己的年轻姑娘。那年轻姑娘眼中,似乎还带着些许艳羡?  虞香珠看过去时,那年轻姑娘很快的转过脸去。  陆家不宜久待,也不宜说话,虞香珠低声与陆怀熙道:“出去再说。”  陆怀熙见她没事,也便没有再问。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虽然二人保持着挺远的距离,但从丽儿的角度看,那姑娘简直像是被怀熙公子护着走的。  丽儿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那姑娘何其幸运,竟得怀熙公子如此紧张相护,甚至不惜闯进县主的梅园,忤逆县主。  陆怀意在她面前没少说过怀熙公子的不好,说怀熙公子不懂变通,喜欢出风头,可如今她看来,怀熙公子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是陆怀意自己,为了争夺家主之位而不择手段,放弃身份低下的自己。  直到走了远远的一段距离,虞香珠看着四周无人,这才止了脚步,对陆怀熙道:“我省得方才陆公子是事急从权,这才说了那番话,我感激陆公子,但还请陆公子下次不必再牺牲自己的清誉……”  陆怀熙皱起眉头,打断虞香珠:“虞姑娘,我并非胡说,我是认真的。”  什么?他说他是认真的?是以他是真的喜欢她,还要向她提亲?  虞香珠瞪着眼睛,脑子有短暂的空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你,你,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我改还不成?我不会嫁到陆家来的。还有,我听说,你们陆家的女子不可以出门,我是个商户女,还是独女,我不仅要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我以后还要招婿,你可千万别喜欢我。”  好不容易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虞香珠顿觉松了一口气。  陆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应该不会强迫她吧。  不对,便是强迫她,大周还有王法,她可以抗争的。  虞香珠死死的瞪着陆怀熙,陆怀熙苦笑着叹了一声:“虞姑娘,我省得了。不过……”  不过什么?  陆怀熙慢慢道:“县主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但她会因为方才我的一番话而稍有忌惮,是以还请虞姑娘假装也喜欢着我,我会尽快想法子,让县主打消想伤害你的念头。”  说实在的,纵然自己全身从县主手中退出,她仍是有几分后怕。虽说她不惧权贵,可权贵若是耍些阴私的手段,她的确是很难躲过。  虞香珠考虑一下,她可以先在陆怀熙的庇护下度过一段日子,但她自己也得赶紧想想法子,如何逃脱县主的魔掌。  她思考的时候,柳眉轻蹙,平时总带着笑意的脸颊绷得紧紧的。  陆怀熙看着她,声音轻轻:“若是你觉得为难,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就先这样吧。”虞香珠道,“我也需要时日查清,究竟是何人在背后陷害我。还是,还是谢谢陆公子了。”  抛开旁的不说,陆公子为了她忤逆县主,这份恩情她便得还一辈子。  但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好,虞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为了虞姑娘的安全,我必须得送虞姑娘家去。”陆怀熙说。  虞香珠是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县主的那些眼线正看着他们呢,这在陆家里,还是得假装假装的。  “好。那我便先谢过陆公子了。”  陆怀熙露出笑容:“虞姑娘不必客气。”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过陆家牌坊下时,陆怀熙逐一给长辈们行礼,他规规矩矩,领着虞香珠,那群人也规规矩矩,并没有取笑打闹。  虞香珠禁不住想,他可是省得,这里的人不大看得起他,甚至还拿他开赌局下注。  罢了,想来陆公子烦恼的事情有很多,她就不再往他心上捅刀子了。  一路走着,陆怀熙没有开口,虞香珠觉得尴尬,想起两件事来,脚步放慢,与陆怀熙缩短距离。  她回头,看到陆怀熙正扬脸疑惑地看着她。  “两件事。”她说,“那受伤的人如何了?还有,周屠户的事情,可是与你有关?”  陆怀熙唇瓣微微扬起:“那人应是没事了。周的事情,我动了一些手脚。不过大抵是他做贼心虚,这才一击即中。”他当时也没想到,那周屠户竟会被吓成那副模样,看来他是作恶多端,恶有恶报。他是一点都不内疚。  日头热烈,虞香珠从陆怀熙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目光再微微往下,陆公子身上佩戴的正是她们虞家的香囊。  香囊的样式,实在是普通,但偏生陆公子安之若素地佩戴着,如此样式的香囊,在他身上也变得不一般起来。  陆公子,难不成是真的喜欢她?  虞香珠将目光移开,又问:“之前你寻我,应是想说赏花会的事情吧。”  陆怀熙嗯了一声:“幸得虞姑娘指点,我才有些许眉目。”  他说完,又沉默不语了。  像是虞香珠问一句,他才应付一句。  虞香珠禁不住想,他果真是喜欢她吗?还是方才她拒绝了他,是以他变得有些沉默了。罢了,她和他本来就是不可能的,陆公子能主动拉开距离,是最好不过了。  二人又继续默默的走着。  其实倒也不是陆怀熙不想和虞香珠说话,而是他在心中想着,虞姑娘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他还能带虞姑娘去他找好的准备举办赏花会的地方吗?  那层窗户纸没说破之前,二人之间……还没有这般尴尬。但捅破之后,虞姑娘的举动明显是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罢了,到底是他鲁莽了。  如此想着,陆怀熙就再也没有开口。  虞香珠也没有说话。  二人默默地走着,一前一后,拉开的距离渐渐变远。  却说就在快走到喜鹊街时,虞香珠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爹,您回来了?”虞香珠惊喜地喊着。  虞大郎风尘仆仆,戴着蓑笠,正护着一辆牛车。牛车上,载了满满当当的香料。  见到女儿,虞大郎也是十分惊喜:“香珠儿!”  虞香珠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阿爹,见自家阿爹虽然风尘仆仆,脸也晒黑了,但看起来还不错。  “阿爹快快家去,让阿娘多做些好吃的给阿爹补补身子。”虞香珠是满心欢喜。  她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往后头看去,哪里还有陆怀熙的身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1回 县主添妆 路过钟源家时,钟源的阿娘就在门口张望着,见到虞大郎父女俩,不由问道:“他大郎叔回来啦?香珠儿,怎地钟源还没有回来呢?”  虞香珠笑道:“钟大娘且放心,钟大哥应该也很快回来了。”她和钟源约定好的,那件事情不管如何,都要回来报平安的。  钟大娘终是没说什么,只一直看着虞家父女二人走远,才自言自语道:“也不省得我那傻儿子,在外头究竟如何了。这在外头跑了五六年,也不在家多孝敬孝敬老娘,总想着替别人往外跑。”  在有些人心中,明明是自己也获利的事情,却非要将借口推到别人身上去。  却说钟源,在繁华似锦的解州碰了几次壁,费了九牛二虎,终于寻到了一条门路。  那人叫田森,是解州城远洋商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东家,也是个香料商人。他原来是和别人合作的,后来那人家中出了事,合作的事情便中断了。  也算是钟源运气好,田森也在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已经寻了两个月了还没有合适的。一开始田森也是不满意钟源的,毕竟钟源只是无权无势的货郎,口袋里钱财看起来也不多。这远洋商船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成功了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但若是失败,赔得也是倾家荡产。  钟源不死心,厚着脸皮围堵了田森几回,田森终于松了口:“钟小兄弟,此事可以谈,不过得等愚兄明日吃完喜酒后,再相谈此事。”  什么喜酒竟是比生意还重要?  钟源一脸的疑惑。  田森笑道:“自然是武定侯的孙子杨浦的喜酒,杨公子呀,将娶解州城姜知州的嫡女,此婚事,应是今年解州的盛事了。杨公子生得俊俏,又是簪缨世家,那姜姑娘,相貌秀丽,还是个才女,两家的婚事啊,那是天作之合。对了,虽然愚兄不能带你赴宴,但却可以告诉你,若是明日你到福禄街去,便能看到这场婚事是有多热闹了。听说呀,几乎解州城的富贵人家,在明日呀,都会赴宴。小兄弟呀,可以见见世面了。”  钟源也是在外面跑了五六年,也是识得些礼仪的。这大户人家举办的婚宴,可不似普通的人家,参加的人穿得整齐干净些便去了。这参加婚宴啊,衣衫不光要穿得合适,连头上簪的头饰,腰带上佩戴的香囊、玉玦等物,那都是有讲究的。  当然了,讲究归讲究,这大户之间,最少不得的便是暗中较劲的比试。  田森又道了:“解州好些大户,都有参股海船远洋承运,如此,明日我叫忠福陪着你,让他告诉你,都有哪些东家是我们商船的。你且记住他们,免得将来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忠福是跟了田森多年的忠仆,田森赴宴不带忠福,却让忠福领着他认人,看来是要与他合作了。  钟源自是感激不尽:“田贤兄的提携之恩,愚弟永世难忘。”  田森摆摆手:“莫说这些,愚兄当初呀,也是被贵人如此提携过来的。不瞒钟小弟,以前愚兄的日子过得可是比你还不如。”田森以前,也是从小货郎过来的,不过他胆子大,早年解州开始有商船渡远洋的时候,他便听了贵人的话,不仅将自己所有的身家都压上了,还借了许多的债。所幸的是,他赌赢了。  酒过三巡,田森有些微醺了。  忠福咳了一声:“老爷,时辰不早了。”  时辰的确不早了,已经过了五更天,只不过解州城里仍旧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田森走路有些不稳,钟源自是与忠福一起将田森搀扶出去。  田家的马夫将马车驱过来,钟源将田森扶上马车。  田家马车驶离,酒楼里的席面尚未结账,钟源赶着回去会账,却是没注意到在他所在酒楼对面,一辆马车上的女子瞧见他的身影,吓得赶紧将欲推开车门的纤纤玉手收回来。  “怎么了?”她身后的男子喷着酒气,懒洋洋的问道。  “是他。”女子有些忐忑不安的说。  “就是那穷小子?”男子毫不在意,“我听说,他好似攀上了什么大人物。”  女子没作声,只悄悄的撩起帘子,偷偷看向钟源所在的酒楼。  “不过他倒是有几分本事。”男子道,“一个穷小子无权无势,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解州城里转来转去,竟然叫他摸到了门路。”  女子轻咬粉唇:“这不好吗?这样他不就尽快的帮你查到事情的真相?”  男子的眼眸猛地染上一丝阴鸷:“怎地,你是觉得我无能?”  他的手,猛地箍紧了女子的纤腰。  女子轻呼了一声:“公子,春儿疼。春儿不是那个意思。”  “哼。”男子松开手,又懒洋洋的躺下来,“你若是再夸别的男人好,我可不会再轻易的饶过你。”  春儿轻轻伏在男子的胸膛上,娇声细语:“怎么会呢,公子在妾心中,是最厉害的。”  马车上的柔情蜜意,钟源一无所知。  奔波了这么多天,事情终于有眉目了,他会了账后,回到小客栈,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搭上田森,他便能一步步的查清当年春儿家所发生的灭门惨案。  次日清晨,钟源是在锣鼓喧天声中被吵醒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家这么早就迎亲了?婚礼一般不是黄昏才去迎亲的吗?  钟源一脸疑惑的走出去,碰上小客栈的跑堂,忙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跑腿一脸的神神道道:“听说青阳县主给姜姑娘添妆了,那阵仗,啧啧,可真真是叫人羡慕啊!青阳县主,可真真是大手笔!”  青阳县主?听着有些耳熟。  钟源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前些日子到离州城去的县主,封号正是青阳。  所以,青阳县主与姜知州家的嫡女,是手帕交?  “青阳那个贱人!”解州府衙后宅,今日的新娘子姜荟几乎将绣帕给绞断了,“我千防万防,防着她放在城外的那些人,没想到她玩了一手调虎离山,竟让一部分人偷偷的住进了城里。”  更没想到的是,青阳那贱人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当着整个解州城人的面,说是要给她添妆。  若是她拒绝,便是她小气。  毕竟当初她与青阳那贱人相争时,有不少人劝过她,青阳毕竟是皇亲宗室之后,虽然如今没落了,但总要给些面子的。  哼,那些人是不省得青阳之狠辣,还劝她善良。  姜荟的贴身丫鬟芍药道:“姑娘,要不奴婢去将那贱人送的礼全拦下来?”  “不必。”姜荟冷静下来,“我倒要看,青阳那贱人能耍什么花样。芍药,你亲自领了良妈妈和于妈妈,只要是她送的礼,都一一的认真检查。”  “青阳县主添妆,玉如意一对!”  “青阳县主添妆,苏绣屏风一座!”  络绎不绝的礼物送进了知州府衙后宅。礼官唱一句,青阳县主的锣鼓队便猛烈地大敲特敲半刻钟。  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州府外面的巷道。  大喜的日子,自然不能驱赶老百姓。况且姜知州一向主打的爱民如子,更不可能的驱赶老百姓了。  青阳县主送的添妆礼都没有问题,芍药心想,难不成这青阳县主去了离州城,竟改过自新了?  “青阳县主添妆,男……”正喊得起劲的礼官忽然惊愕的掩住自己的嘴巴。  “青阳县主添妆,男童一对!”礼官不喊,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2回 一解心头之恨 “姜荟那小妖精定然想不到,我会在礼单上面动手脚。”  侍女摇着扇子,屋中分外清凉。  县主歪坐在凭几上,上半身穿着半臂,露出雪白的手肘。  “我与她斗了将近两年,岂能不省得她的小心谨慎?”虽然信报未回,但县主已经笃定,她给姜荟的羞辱,已经达成。  新婚之日,收到“手帕交”送的一对粉雕玉琢的男童,便是姜荟拒绝了,便是她再巧舌如簧,也没法子解释。  一想起姜荟吃瘪,县主就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笑了一会,才想起旁侧无人,只有她的心腹扶桑,她才将手拿开,疯狂地笑起来。  扶桑自然也跟着笑。  “恭喜县主,贺喜县主,终于一解心头之恨。”扶桑边笑边说。  “离州城对我果然有利。”虽然陆家破败了一些,但陆家男子多啊,阳气足,旺她啊!想起昨日离州城商户进献的钱财,县主笑得更开心了。离州城虽小又偏远,不过是个下等州城,但这里贵人少啊,商户大方啊。  再说了,她虽是个县主,但家中亲人差不多死光了,钱财也败得差不多了,若不是还有个叔父在京师做官,她还不省得被别人如何踩踏呢。但想起那个亲叔父,县主也没有多少好感,反而是滔天的恨意。若不是他这个亲叔父,她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便是连婚事也要自己张罗。  想起以前的往事,县主敛了笑容,扶桑也赶紧垂头,不敢再笑。  县主呷了一口桂花茶。虽说那高七郎一脸的谄媚,但窖的桂花茶的确不错。正吃着茶,侍女来报:“禀县主,怀铭公子求见。”  “哦,他来作甚?”  尽管县主要嫁的人是陆怀铭,但扶桑觉得,县主对陆怀铭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有时候其实扶桑也摸不透县主的真实想法。  “禀县主,怀铭公子说,想邀请县主到赏花会会场指点一二。”  县主挑眉:“他学得倒是快。扶桑,替我梳妆。”  县主竟然同意与陆怀铭一起出门?  县主出门,可不是一件小事。两刻钟前,侍女便进去通报了,也出来告诉他,县主答应去。但县主得梳妆打扮,侍女叫陆怀铭耐心等候。  明明是自家的房屋,陆怀铭却不能进屋等候,只能站在外面。  天气热,陆怀铭站了一会,额头沁了些薄汗。  “怀铭公子,天气热,怀铭公子用些水罢。”一道柔弱的声音在陆怀铭身后响起。  陆怀铭转身,看到丽儿端着红漆小盘站着。红漆小盘上,是冰镇过的酸梅汤。  丽儿是阿娘的人,还是阿娘心疼自己。  陆怀铭接过酸梅汤,一边小口小口的饮着,一边低声问丽儿:“今日在梅园,可有发什么事?”  丽儿的声音也低低的:“禀怀铭公子,今儿扶桑姑娘带回来一个年轻姑娘,后来怀熙公子也来了,怀熙公子说,他喜欢那年轻姑娘,还要向年轻姑娘提亲。”  陆怀熙竟然也要定亲了!陆怀铭一脸的震惊:“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没马上传给太太?”  丽儿说:“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丽儿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  “是哪家的姑娘你可省得?”陆怀铭有些激动。  “就是普通商户人家的姑娘。”丽儿努力地回忆着,“那位姑娘,像是姓虞。哦,那虞姑娘还提了一个竹篮来呢,但她出来的时候,手上没有竹篮。”  虞姑娘?既是姓虞,那就不是陆怀熙外祖家的表妹。普通商户人家的姑娘,那便代表,陆怀熙未来的妻子,身份是极为低微的,与县主丝毫没有可比性。陆怀铭如此想着,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一直还以为,张家会替陆怀熙寻一门极好的亲事呢。  既如此,那陆怀熙因为昨日手刃发疯的猪而在族人中取得不少好感之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陆怀铭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丽儿巴巴地看着陆怀铭,盼望着陆怀铭能给她赏赐。  谁知陆怀铭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做得不错,我会与太太说的。”  丽儿:“……谢谢怀铭公子。”  陆家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小气。  其实陆怀铭也想赏赐啊,但奈何囊中羞涩啊,待会还要与县主一同出行,他作为县主未来的县马,总得给县主买东西罢。  也不省得,方才阿娘偷偷塞给他的那叠钱引够不够。  在陆怀铭忐忑的等待下,县主总算出来了。  仍旧是戴着长幂篱,叫人看不清真正的面容。  那方才的梳妆打扮算什么?还是待洞房花烛夜,县主也是这副装扮?陆怀铭心中不禁又起疑窦,县主会不会是一个丑女?  但县主的声音可真是好听:“怀铭公子,可是等久了?”  陆怀铭笑道:“禀县主,便是让怀铭等上一辈子,怀铭也愿意。”  县主轻笑:“怀铭公子可真会说笑。”  在这一刻,陆怀铭顿时觉得自己与县主亲近了几分。可当县主坐上带华盖的轿辇,而他只能步行跟在后面时,心中还是有些悻悻的。将来二人成了亲,县主可不能乘坐轿辇了!身为陆家家主的妻子,必须要以身作则,勤俭节约!  幸得他赁的会场并不远,就在陆家附近,是一处极为空阔的地方。  经过数日紧张的筹备,赏花会的雏形已经有了大概。只见小桥流水,水车轻摇,柳树凉亭,凭栏处怪石嶙峋,竟有些像大户人家的后花园。  陆怀铭还是有能力的。  县主仍旧坐在轿辇上,绕了一圈。走到水车处时,轻叹了一声:“此处与我小时候的故居,却是有几分相似。”  陆怀铭只省得县主小时候住在京师,是近两年才到解州城的。至于其他的,他也不大省得。  没想到他叫人特意做的水车,竟误打误撞做得与县主小时候居住的环境有几分相似。  陆怀铭柔声笑道:“既县主喜欢,那待赏花会结束,我便命人将这水车搬回陆家。”  县主却讶然道:“为何要搬回陆家?让它留在此处不是甚好?以后老百姓想看,便来看,也是消遣的好去处。”  可这地儿是赁的呀,赏花会的东西留在此处,那他岂不是要月月付租金?  但若是他说出这样的话,县主在心中会不会嘲笑他穷?  陆怀铭如此想着,咬牙道:“好。”  县主便笑道:“果然还是怀铭公子贴心,不似怀熙公子,惹我生气。”  对了,陆怀熙大概不省得,她青阳县主,最痛恨旁人为了别的女子而威胁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3回 可偏偏,他是陆家人啊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陆怀铭装傻,“县主快快说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怀熙竟是猪油蒙了心了,竟敢惹我们尊贵的县主生气。”  县主却笑道:“罢了,不过是一件小事,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怀熙公子护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是应该的。”  陆怀铭瞪大了眼睛,假装道:“怀熙便是有喜欢的姑娘,那也不能惹县主生气啊。撇开县主的身份不说,便是在我们陆家,那也是要论规矩的。他喜欢的姑娘若是娶进门来,那便是县主的妯娌、弟媳,陆家规矩严,若是弟媳对兄嫂不敬,那是要受家法处置的。诶,怀熙糊涂了!”  县主的声音娇弱:“怀铭公子,你说,怀熙公子会不会被外面的商户女给蒙骗了?要不,你身为兄长,可得替他多掌掌眼,莫叫他让外头的商户女给骗了。将来若是怀熙公子娶了个骗子进来,那岂不是扰乱了陆家的家风??”  其实陆怀铭正有此意,如今听得县主如此说,正中下怀,当即保证:“县主请放心,怀铭定然好好的替怀熙掌眼。”  县主像是掩嘴轻笑:“怀铭公子真好。”  陆怀铭也傻笑:“县主才是真的好,县主不愧是县主,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嗤,谁稀罕当这个陆家的主母。她想要的,是更多!县主心道,面上仍不显,只仍掩嘴轻笑。  二人各怀鬼胎,继续游玩赏花会。  只是县主没想到,陆怀铭竟派了陆怀享去调查虞香珠。  当初陆怀铭挑了陆怀享做帮手,就是看在二叔父养的那些花面上。如今尘埃落定,二叔父养的花已经确定全送到他的赏花会上,没什么能力的陆怀享就毫无用处了。  陆怀享作梦都没想到,怀铭哥竟然会派他去调查虞家香料铺子的虞姑娘。  陆怀铭也算是歪打正着了,陆怀享一直都觉得虞香珠是个奸商,如今听说他的怀熙竟然喜欢上了虞香珠,当即急了:“怀铭哥且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劝怀熙哥的。”  看陆怀享的神情不像是装的,陆怀铭露出笑容:“怀享,这事你可千万要瞒着你怀熙哥,莫叫他发现了。”  陆怀享赶紧拍胸脯保证:“怀享定然不负怀铭哥所托。”  陆怀享保证完,才想起赏花会的事情,有些犹豫:“怀铭哥,我若是去办这件事了,那赏花会……”  陆怀铭道:“不过是区区赏花会,哪有你怀熙哥的事情重要。”  说得也是,若是怀熙哥被蒙骗了,他会很气愤的。  但,该从哪里着手调查呢。那喜鹊街并不繁华,偷偷摸摸的调查并不容易。  陆怀享想得脸都皱了。但,为了怀熙哥将来的幸福,他,他会努力的!  却说虞大郎平安回到家中,姚三娘欢喜,蒋韵也欢喜,毕竟她总觉得,表哥不在,嘉盛又去书院读书,她就像一个外人似的。如今表哥一回来,她觉得自己的腰肢又挺直起来了。  虞大郎见到家中正在扩建修整,还多了一个小姑娘,竟然什么都没说,还连说姚三娘辛苦了。  蒋韵撇撇嘴,她这表哥,对表嫂的确是好。  姚三娘给丈夫烧水沐浴,做热腾腾的吃食,忙得不可开交。蒋韵则跟在虞大郎身后,也拿了一些香料,意思意思的搬着:“表哥可累?这一路上可遇到了什么事?诶,表哥,你都晒得这般黑了。”  虞大郎一边搬香料,一边还要回答蒋韵各种各样的问题:“表妹,表哥不累,都习惯了。这一路,倒没遇上什么事。男人嘛,晒得黑些没关系。”  虞香珠不动声色,取过表姑手中的香料:“表姑,这搬香料的粗重活儿,您还是不要干了。我与阿爹,还有麓儿三人搬就行了。表姑还是去缝制香袋去,这天气越发的炎热,香囊都不够卖了。”  虞大郎也道:“表妹,香珠儿说得对,你还是赶紧去缝香袋。”  蒋韵只得悻悻的走回后院去。  姚三娘正忙着呢,也没顾得上看蒋韵的神情不虞。  蒋韵却酸溜溜道:“表嫂,你怎么不去帮忙搬香料?”  姚三娘笑道:“他们的香料,我可不敢去搬。这储存香料有讲究,就让他们父女俩搬罢。你也不用去帮忙,就忙自己的事情罢。”  她这是表嫂,倒是心宽。蒋韵心想,不过到底是安安稳稳的坐下来缝制香袋了。  储存香料的确有讲究,借着这机会,虞香珠细细的给魏麓儿讲起来。  虞大郎知道魏麓儿是新来的学徒,但并不知道魏麓儿背后是胡知州,他见魏麓儿神情肃然地听着,不懂之处也反复询问,当即觉得这次收的学徒可比之前的要强许多。  但姚家收学徒,并不紧紧只看重能力,更看重的是品性。  当初他被老爷子收留,最终能学姚家的本事,那是经过老爷子一再考验的。  只是不省得,女儿又会如何考验新学徒呢?  虞大郎心中如此想着,却完全没有要替女儿考验的意思。毕竟女儿可是比他想得还要周到呢。  经过一番忙碌,三人终于将香料都收拾好了。  虞大郎打发了租赁的牛车,自顾自的去享受妻子的照料了,铺子里只剩下虞香珠和魏麓儿。  其实这些都算是体力活,虞香珠看魏麓儿,虽然忙得发丝都湿透了,但不曾喊一声劳累。  虞香珠心中对她暗暗赞许,面上却不显:“麓儿,方才那些香料该如何储存,你可都记下了?”  “虞姐姐,麓儿有几处记得并不清楚,虞姐姐可允麓儿,将储存的方法都抄录在纸上,再来请教虞姐姐?”魏麓儿说。  “自是可以。”  魏麓儿自去抄录,虞香珠也不空着,还要将这次阿爹买回来的香料份量、所花价钱几何、产地一一登记造册。对这一切,虞香珠已经是驾轻就熟。  经营一间铺子不容易,经营一间香料铺子,更是不容易。  正专心致志的写着呢,忽而听得外面传来车轮轧地的声音,虞香珠抬眼看去,只见一面熟的人跳下牛车,朝她笑道:“虞姑娘,我们奉怀熙公子之命,来送茶饼了。”  虞香珠这才想起,此前她曾与张春说过,没有茶叶的事情。  这两日忙着别的事情,她都快将这件事给忘了。  张东不仅送来了几百斤茶饼,还有满满好十几罐阴干的桂花。  “我们庄子上的桂花已经没有了,这些桂花是公子命我们到外面庄户人家收的。哦,公子还吩咐我们,每家的桂花都不能混装在一起,须得分装,好让虞姑娘分辨。还有这茶饼,是何时采摘、何日炒制,公子都吩咐我们一一写明了。”  说实话,若是从合作伙伴这方面说,陆公子的确十分的优良。  若是,若是陆公子不是陆家人,他的确也很不错。  可偏偏,他是陆家人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4回 老妖怪 精美的茶盏足足被摔了一套,姜荟才勉强平息了自己的怒气。  “青阳那贱人竟敢叫我出丑!”她恨得差点想直奔离州城,狠狠的抽青阳县主几个巴掌。  那贱人竟弄了一对粉雕玉琢的男童来给自己添妆!  便是她曾想过,那贱人很有可能会送美人给杨公子给自己添堵,也不曾想过那贱人竟反其道而行,送了这么一对玩意来恶心自己,让全解州城的人都误以为自己有好男童的癖好!  芍药低声唤道:“姑娘,我的姑娘!今日可是你的大好日子,莫叫那贱人得了逞。”  丫鬟杜鹃也劝:“是呀,姑娘,便是要报仇,待过一段时日也不迟。”  姑娘足足发了一个时辰的脾气,还不肯见人,虽说新郎来接亲的时辰还早,但姑娘总不能一直躲着啊。  这可不是姑娘的性格,姑娘以前表现得可是很大度的。  姜荟直觉自己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她的心眼儿本来就小,以前之所以表现得大度,是因为她总是处处压那青阳县主一头。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或是杨公子对她情比金坚,那青阳县主都比不上她。  但今儿,她竟被青阳暗算了,在全解州城所有人面前出了丑!  若不立即报仇,她怕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  丫鬟们劝了又劝,姜荟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罢了,便是今日被青阳扳回了一局,也改变不了她今日就要嫁给复郎的结局。  “请喜娘进来,给我梳妆罢。”姜荟终于开口道。  紧闭了一个多时辰的院门终于打开,姜家又开始热闹起来。  姜荟的阿娘出身富贵,细细算起来,当今的圣上还算得上是姜荟阿娘的远方表舅。再者,姜荟有位表姑,可是实打实的郡主。这郡主姓金,就长住在解州城,时不时的便来姜家拜访。  也正是如此,虽然姜荟只是知州的嫡女,但她有足够的底气和县主抗衡。  如此显赫的家世,姜家自然门庭若市,贵客来来往往。  如今姜荟要嫁了,各种各样的亲戚自然是要来添妆的。  虽然方才姜荟出了丑,可没人提这茬。  姜荟总算又笑颜逐开,笑意盈盈的接受着亲戚们的添妆。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喜娘奉了命给姜荟梳妆。  按大周一些地方的习俗,喜娘梳妆之前,新娘子的阿娘和身份贵重的长辈,是要给新娘子梳发的。  姜荟的阿娘高氏给女儿梳完发后,姜荟的表姑金郡主被请来替姜荟梳发。  金郡主也当仁不让,拿了檀木梳,笑眯眯的替姜荟梳发。  却是不知怎地,金郡主梳发的时候手打颤了,还是梳子出了问题,姜荟觉得表姑梳发时,似乎带着些许凌厉之气,梳得她的头发有些发疼。  姜荟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但她赶忙看向妆镜里的表姑时,表姑笑吟吟道:“诶,我老了,手抖了,可是将荟娘梳得疼了?”  姜荟忙道:“荟娘不疼,倒是表姑净说些胡话,表姑哪里老了?”  金郡主也看着妆镜里的姜荟,笑道:“你们都要嫁人了,表姑还不老啊,那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表姑平时说话不是这个样子的。姜荟有些怔愣,阿娘插嘴道:“表妹,你我一起做老妖怪不好吗?”  “好啊,自然是好。”金郡主笑着,将檀木梳交给喜娘,旋身走了。  她转身的一瞬,姜荟明明白白的从妆镜里看到表姑的神情变得十分冷漠,甚至还带了些许厌恶。  姜荟一怔。  她从未见过表姑这样的神情。  可表姑自小就疼她啊……此前她与青阳县主相斗,表姑还亲自去骂了青阳县主几回呢。  定然是她看错了。  姜知州嫁女,场面的确热闹非凡。本来还算宽敞的街道竟被挤得水泄不通。  知州府衙对福禄街上茶馆绝好的位置,竟然被抬到了十缗钱一位。  你若是嫌贵不想掏钱,有的是人掏钱。  不过解州城有头有脸的都被请进姜家去吃酒了,自然犯不着和些升斗小民抢这些位置。  田森关照钟源,昨晚便让忠福提前定了位置。  茶馆里的年轻姑娘在点茶,钟源与忠福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听忠福低声与他道:“那位穿着青蓝地福纹圆领、身量不高,腰上系着一整块玉玦的便是我们商船最大的东家霍青林。”  在解州城也有一段日子了,钟源对解州城有多少艘商船,已经有了模糊的了解。  这霍青林的名头他听过,说的也是他少年胆大,原来不过是跟着跑船的,跑着跑着自己也筹集了些钱财去淘货,慢慢的便有了如今的家业。  “钟小哥可看到了,那辆华盖牛车,躺在车上的那位,可便是大福船运的大东家牛宝山了。”  钟源极目看去,只见众多马车中,牛宝山的牛车尤其引人注目。  “哦,说起这牛宝山,他还有一位弟弟是在你们离州城里开着大商铺的呢,不省得你可听说过。”  “小侄曾有所耳闻。”钟源说。  “这牛家发了大财之后,牛气冲天,行事素来乖张。”忠福道,“不过牛家倒是大方,每年都会捐赠不少粮食与穷苦的老百姓,还时不时修桥补路的,是以解州城里的人,都称他为牛大善人。”  牛大善人,果真是善人吗?  牛宝山被下人扶下车,钟源才发现牛宝山穿了一件金光闪闪的织金衫。  阳光一照,牛宝山宛若金光闪闪的活佛。  忠福又说:“姜知州亲自出来迎接牛大善人了。”  钟源还没见过姜知州。  姜知州穿着新做的常服,是个白面书生,留着八字胡,身形瘦削。  姜知州是官,牛宝山是商贾,是最贱的行业,但姜知州竟然不顾身份,亲自出来迎接牛宝山,足以证明牛宝山的地位不一般。  牛宝山的确也没有一般商贾见到官吏时点头哈腰的谄媚,他就挺着他似十月怀胎的肚子,昂着头,在姜知州亲自引领下跨过了门槛。  见钟源的目光一直落在牛宝山身上,忠福低声道:“钟小哥,我看你是从离州城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劝告你一句,这大福船运,最好不要碰。”  钟源微微一笑:“忠福大哥,小弟省得了。”  钟源很自谦,忠福对他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这个月十二便要开船了,钟小哥若是确定要跟着跑船,便得早早做好准备。最好家去一趟,与家人告个别。”跑一趟船至少要两月有余,这海洋天气变化莫测,每一次远航都是拿命来相博,自然得与家人告别。  忠福话音方落,一阵鞭炮声猛地响起。  新郎杨公子穿着摄盛的红袍,来迎娶姜姑娘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5回 叫你嫁不成怀熙哥 晴了好几日的天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了。  “豆蔻、思劳香、胆八香、排草香,都是产自交趾国。”  “榄子香、乌里香、奇南香,则是产自占城。”  “而龙涎香,则是产自南巫里。”  虞香珠将所剩不多的香料摆出来,告诉魏麓儿这些香料的产地。  魏麓儿瞪大了眼睛,听得糊里糊涂:“虞姐姐,这交趾国、占城,南巫里,都在什么地方呀,麓儿竟是不曾听说过。”  虞香珠笑道:“这交趾国、占城、南巫里,都是大周外面的国家。”  “哦!”魏麓儿恍然大悟,“可是极远?”  “倒也不算极远,若是坐船去,一帆风顺的话,一个月也就到了。从我们大周的北边到南边,都得走上三个月呢。”  魏麓儿来离州城时,已经有八九岁了,自然记得当初跟着老爷太太从京师到离州城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日。  是以她点点头:“倒也不算极远,但若是能亲自去一趟,便更好了。”  虞香珠笑道:“是啊,如果能亲自去一趟,体会异域的风光,此生满足矣。”  魏麓儿心中却有个声音道,她若是替老爷太太一雪冤情,她此生也满足矣。  “给你两刻钟的功夫做笔记。”虞香珠道,“记好后将香料仍旧放好。”  魏麓儿还是有一些天赋的,又勤学好记,虞香珠对魏麓儿还算满意。罢了,不管她来学香料到底有什么目的,她都认了这个徒弟。  虞香珠正要与魏麓儿说正式拜师的事情,外面传来阿爹的声音:“香珠儿,钟源回来了!”  钟源穿着木屐,戴着斗笠过来。  好些时日不见,钟源也黑了瘦了。  不过脸上的笑容仍旧憨厚:“香珠儿,我不过出去了一趟,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啊。”  虞香珠笑道:“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是托钟大哥的福。”  钟源哈哈的笑起来:“香珠儿也学会拍马屁了!”  虞家香料铺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寒暄过后,钟源朝虞香珠使了个眼色:“借一步说话?”  虞香珠顿时了然,钟大哥这是将事情办妥了。  “商船过几日便要出发了。”钟源道,“这次我跟的东家是田林,他并非大东家,但愿意提携新人。”  虞香珠点点头:“钟大哥办事,我放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钟源又道:“这一趟,主要是跑交趾国、占城、乌爹国,若是这一趟成功了,下一次便要往南洋南巫里等地去。”  虞香珠点头:“全凭钟大哥决定。”  钟源看着虞香珠,声音忽然低下去:“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月,还请香珠儿照料一下我家中。”以前年少时轻狂,一走便是五六年,完全没有担忧家中。如今回来才发觉祖母与阿娘都老了。可这回他却是不能不走,这跑商船固然是香珠儿开的头,但也是经过他自己再三考虑后觉得可取的。  “钟大哥且放心。”她与钟源本就是合作伙伴,钟源在外舍命拼搏,她自然不能让钟源仍有后顾之忧。  钟源笑道:“还有一件事,原本说好要替祝清送嫁的,如今我要食言了。还得香珠儿多替我与阿清美言几句。”  “好。”虞香珠说。都是讨生活的人,大多时候身不由己。  钟源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木匣:“这是我在解州城叫人打造的,到阿清出嫁那日,你替我给她添妆。”  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对掐金丝蝴蝶造型的长钗。  长钗上的蝴蝶,栩栩如生。  这样一对掐丝长钗,价值不菲。  虞香珠不由得看向钟源。钟源身上穿的衣衫,甚至还是粗布的。这对掐丝长钗,足够他买上几身好衣衫。  钟源笑道:“香珠儿且放心,待钟大哥跑船挣了大钱回来,给你买更好的。”  虞香珠大大方方的道:“好呀,我便盼着这一日了。”  商定好事宜,虞香珠送钟源出门:“下次若是下大雨,可别跑过来了。”  钟源哈哈笑:“这点雨,算不得什么。”  钟源脚下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他挥挥手,不慌不忙的走进雨幕中。  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停。  虞香珠正想转身回屋,忽然见对面有个人朝她招招手。  透过雨幕,虞香珠认出那人是表哥请来的护院曾大哥。  自从阿爹回来后,晚上表哥就没有再回来。这两个护院一直也是神龙不见踪影,虞香珠差点都没想起来还请了护院这回事。  可是出了什么事?  虞香珠取了桐油伞,朝曾大哥走过去。护院曾大哥说:“虞姑娘,这几日我们发现一直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盯着铺子,方才那位小哥进门时,那厮又鬼鬼祟祟的,我们便将他揪住了,这一审问,发现他支支吾吾的,十分可疑。”  虞香珠挑眉,她倒要看看,到底何方神圣。  贼人已经被抓回护院住的院子了,被马大哥五花大绑的捆在柱子上。  虞香珠走近一看,觉得有些眼熟。  那贼人生得倒没有贼眉鼠眼的,脸颊上甚至还有些婴儿肥,见到虞香珠不禁叫道:“诶诶,虞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喜鹊街又不是你们虞家的,还不允许别人走了?”  声音也有些耳熟。但虞香珠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护院曾大哥呵斥道:“喜鹊街有那么多商铺,你偏生盯着我们虞家的铺子,贼眉鼠眼的,你速速从实招来,可是想偷东西?!”  贼人一张嘴巴倒是厉害:“谁,谁想偷东西啦!我便是一辈子不用做活,我也吃穿不愁!我觉得虞家铺子好看,我多看几眼不行?小爷警告你们,速速将我放了,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的!虞姑娘,你快快叫他们将我放了,不然,不然我在怀熙哥面前天天说你坏话,叫你嫁不成怀熙哥!”  他这一句怀熙哥,虞香珠这才想起来,为何觉得他眼熟了。  原来他曾经跟过陆怀熙来买香料。  “原来是你。”虞香珠挑眉,“怎地,陆怀熙与你说了要娶我?”明明她和陆怀熙说好的,此事揭过了。  陆怀享却是一噎:“你管我是怎么知晓此事的,你,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还不赶紧放了我?”  “你在此鬼鬼祟祟,究竟是为了何事?”虞香珠可没有那么好吓唬。  “若是你不说真话,我便将你绑在此处,再叫陆怀熙来赎你。”  “诶,别,别,别!”陆怀享吓坏了,“我招,我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6回 表姐要开香料铺子 陆怀享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陆怀铭吩咐他做的事情通通都供了出来。  最后他丧着脸道:“虞姑娘,我是盯了你几日,但都风吹日晒的,还被蚊虫叮咬,方才下大雨还没有地方躲,也没盯出什么来,你,就将我放了吧!”  “哼,放了你也行。”虞香珠说,“不过你要替我传句话给你那什么怀铭哥。”  陆怀享蔫蔫的:“我省得了。”虞姑娘这是想向怀铭哥挑衅吧。  “你回去就说,我是要招婿的,无意嫁入你们陆家。你们陆家自有骄傲,我们也有自尊。”  陆怀享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没听错吧,他怀熙哥这么好,这虞姑娘竟没瞧上他怀熙哥?  “不是,你这是真不想嫁给我熙哥,还是,还是欲擒故纵?”对,没错,虞香珠就是欲擒故纵,他怀熙哥这般好,配她是绰绰有余,这虞姑娘竟还不想嫁?  陆怀享倒是替虞香珠操起心来:“你可想好了,你这话我一带回去,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入我们陆家了。”  虞香珠神色平静,没有半分的动摇:“曾大哥马大哥,放了他罢,让他带话回去,好叫他不要再来了,省得浪费你们的精力。”  陆怀享倒还不想走了:“诶,诶,你可想好了呀。”  虞香珠撑开桐油伞,没再回应陆怀享。  护院曾大哥和马大哥将陆怀享松绑:“你赶紧走罢,莫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还有,你们陆家虽是百年大族,却也不是人人都稀罕的。”  陆怀享:“……”不是,他们陆家哪不好了?虞姑娘说气话就算了,这两个男子是什么意思?  见他还颇不服气的样子,曾大哥抱手,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从来没有脱离过陆家干活挣钱吧?你口袋里,没几个钱吧?做活身不由己,娶妻身不由己,便是娶了妻有了孩子,想给孩子多添置些什么东西也无能为力吧?是以,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陆怀享一怔。  还,还,还真是啊。这叫什么曾大哥的,说得还该死的对啊。  但哪有如何?他便是不干活,那也有陆家养着,便是死,也有人埋!  陆怀享想到这里,都没来得及反驳呢,那曾大哥又摇摇头:“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如此天真,诶,我也不说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他,他天真?  这两个字如一记重拳,狠狠的击在陆怀享的心口上。  那叫什么马大哥的,好心递给他一把伞:“出门没看天吧,一看就不经常出门,这把伞,就送给你了,哦,不必还了。”  陆怀享:“……”  他好像是被伤得,体无完肤啊。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早上。  雨过天晴,屋中凉快了不少。  虞香珠决定教魏麓儿制香。  “可会生火做菜?”虞香珠问。  魏麓儿点头:“从麓儿七岁起,便跟着阿娘在灶房做活了。”  虞香珠道:“这熬制香料,可是比在灶房做活还要有更多的耐心。”  她缓缓道:“这香的制备通常有七种方式,其为煮、炒、蒸、炙、炮、烘焙、水飞。不同的香料,按照品性,须得用不同的制备方法。”  魏麓儿执着笔,飞快地写着。  晨起要念书,念完书要辨香,辨完香又要复习,平时还要帮虞香珠干各种各样的杂活,不过几日,魏麓儿的下巴便尖了起来。  但虞香珠从来不曾听她说过一句抱怨。  魏麓儿是个很坚韧的小姑娘。  “现在我们便来炒制茅香。”虞香珠说。  茅香在昨日已经研细,并且用酒和蜜滋润了一夜。  茅香须得慢火炒制。  魏麓儿依言,给炉子生火。她动作麻利,很快便将火生好了。虽说正房高阔,天气凉爽,但在炉子旁边待久了,仍旧感觉炙热难耐。  没有耐心的人,是做不来这一行的。  虞香珠给魏麓儿如何用柔劲炒制后,便将炒勺递给魏麓儿。  魏麓儿坐在炉子旁边慢慢地炒着,很快便掌握了要领。  虞香珠点头:“很不错,便是如此。”  话音才落,阿爹在外面轻敲门扇:“香珠儿,张姑娘来了,定然要见你。”  往日若是有人来寻她,阿爹便会进来接手,继续熬制香料。  现在魏麓儿虽然才刚刚入门,却已经能胜任了。  虞香珠将门扇打开,笑道:“阿爹不必进去了,麓儿她行的。”  虞大郎笑道:“那便好,你快快去见张姑娘罢,我瞧她好似挺急的。”  常来铺子里,爹娘都熟悉的便是张家的姑娘了。张姑娘急着寻她作甚?  虞香珠走出去,只见张姑娘坐着,秋花候在一旁。  “张姑娘来了。”虞香珠笑吟吟的和张淑婉打招呼。  张淑婉看向她,却不是一脸的焦急,而是一脸的为难:“虞姑娘,有一事,我,我不省得如何与你讲……”  实在太难为情了!  虞香珠盈盈道:“张姑娘与我之间的情谊,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张淑婉绞着手中的帕子,玫瑰般的唇瓣是咬了又咬,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虞姑娘可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有一位远房表姐要来的事情?”  虞香珠点头:“我自是记得。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诶呀!虞姑娘,我那表姐,她,她也要开香料铺子!”这件事一说出来,张淑婉总算松了一口气。  虞香珠笑道:“你那位远房表姐要开香料铺子,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这香料方子,数以千计,有名的香料匠师在我们大周如百花齐放,给人们带来美好的香气,这实实在在是很好的事情啊。”  张淑婉有些怔愣地看着虞香珠:“虞姑娘,你不怪我?也不怪我那远房表姐?”  虞香珠看着张淑婉,张姑娘心善,来的时候怕是都要自责万分了吧。  她摇头:“真不怪。这开香料铺子原就是极好的事情,百家争鸣才是好的,有竞争,香料方子才能不断的被改进呀。”  听得虞香珠如此说,张淑婉总算松了一口气:“虞姑娘如此大度,那我便放心了。”  张淑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她那赵表姐来了也有几日了,对此前她从虞姑娘这里买的香料那是诸多挑剔。后来当她听说玉容表姐也要开香料铺子时是大吃一惊。  伯母倒是宽容:“自从我那表姐离去后,玉容是茶饭不思,她若是处理些俗务,倒是让我放心呢。我们家中用的香料需求也是颇大,以后这香料,便都在玉容铺子里买便行了。”  也就是说,她以后不能来虞姑娘家买香料了。  可玉容表姐开香料铺子便开香料铺子……  张淑婉一咬牙:“虞姑娘,这是我表姐香料铺子开业典礼的请柬,还请虞姑娘务必前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7回 美好如兰 几日前赵玉容便到了离州城。  在她到之前,赵牛三已经替她看好了几处适合开香料的铺子。  赵玉容这几日,一直在看铺子。  看了好几日,铺子终于确定下来了,赵玉容也得了一丝空闲,陪表姨母说说话。  光是说话也是无趣,赵玉容便亲自给表姨母点茶。  赵玉容点茶的时候,陈氏细细地观察着她这表外甥女。  那幅小像画得很传神,她这表外甥女点茶的时候,的确十分的贞静美好。她坐在那里,就好似一幅画似的。  表外甥女的容貌也极美,肌肤瓷白,细眉下一双杏眼似盛了万千星辰,瑶鼻下一张花瓣似的嘴儿不点而红。墨黑而浓郁的头发梳成朝天髻,洁白的耳朵上戴着珍珠耳铛。  她身上穿着浅白色的襦裙,外面罩一件豆绿色带兰花暗纹的宽袖褙子,下着一条浅白色的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带玉扣的红腰带,上面挂着一只分外精巧精致的香囊。  点茶前,赵玉容便让她的随身丫鬟青梨熏了她研制的兰香。此时香气袅袅,缓缓散发着。  端的是清风徐来,只觉美人身边暗香浮动!  偏生她这美好如兰的表外甥女,早早的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  陈氏想着,眼睛便湿润了。  这么美好的女子,怀熙那愣头青,怎地还不来探望一二?  消息早就递给张春了,可不管是她那小姑子,还是陆怀熙,都没有动静。  陈氏那是心急如焚啊。  幸好表外甥女也不提,好像她不是来离州城相看未来夫婿的,而是正儿八经的来做生意的。  陈氏正想着,赵玉容停止击茶的动作,放下茶筅,盈盈笑道:“表姨母,茶好了。”  “嗳,嗳。”陈氏回过神来,看着赵玉容起身,莲步轻移,将茶盏奉给她。  她这表外甥女,不光生得好,这礼仪也极好。诶,她越看越觉得玉容与怀熙相配极了。  可恨怀熙那家伙,玉容都来了好几日了,竟是一次都没来过张家。  陈氏饮了一口茶。诶!玉容点的茶,也是分外的好喝。若不是大儿子早就定亲了,小儿子还小,她都想做玉容的婆母了!  陈氏对赵玉容又是一顿夸。  赵玉容落落大方的接受着,笑得恰到好处。  陈氏夸完表外甥女,这才适当的关怀起表外甥女的生意来:“玉容啊,这铺子可是寻到合适的了?”  赵玉容微微笑着:“托表姨母的福,玉容已经寻到了。铺子极好,此前铺子的摆设也都很合适,是以我便命赵管事再布置布置,将从解州带来的香品摆放好,便可以开业了。”  “哦?”陈氏有些意外,“竟是这般仓促吗?”  赵玉容笑道:“也算不上仓促,而是我在解州时,就开过这么一间香料铺子,生意还不错,只不过后来阿娘病重,我日日侍奉在阿娘身旁,无心打理,铺子的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原来如此。原来她这表外甥女早早的就有挣钱的心思。  都是商户女出身,陈氏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好。哼,这世间的男人还不一定可靠,钱财抓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可靠!  自从丈夫将燕娘带回来之后,陈氏的想法是越来越与以前不同了。  陈氏笑道:“玉容开铺子,表姨母少不得要送贺礼,玉容只管说,想要些什么?”  赵玉容笑道:“我听说,不久之后离州城将有赏花会之盛事,我便想,铺子与赏花会举办之日一同开业,到时候我会制作一些香囊,免费派送与赏花的游人。到时候派送的人手许是不够,还请表姨母支持一二。”  陈氏一愣:“就这样?”  赵玉容点头:“我来离州城,已经是很麻烦表姨母了。”  “诶,你这孩子,可不要说这客气的话。”陈氏笑道,“我少时与你阿娘感情最好,如今她已经不在了,你便如我的亲女儿一般。你的铺子开业,表姨母怎能不送上贺礼?阿桑,阿桔,将我备好的礼物送与表姑娘。”  阿桑便端了红漆小盘来,盘中放着一沓钱引。  阿桔跟在后面,红漆小盘上是一株玉葫芦苗,上面结满了大大小小的玉葫芦。  这一株巧夺天工的玉葫芦,价值可不菲。  这玉葫芦的寓意自然是财源滚滚来了。  赵玉容盈盈行礼:“玉容谢过表姨母的厚爱。”  陈氏笑道:“表姨母也没有别的心愿,只想着玉容能开开心心的在离州城住下去。”  赵玉容微微低头:“表姨母请放心,玉容会的。”  陈氏是当家主母,也不能整日都陪着赵玉容的,何况赵玉容也忙得紧,新铺子开业,她还要合制许多香品。  陈氏离去,赵玉容的随身丫鬟青梨和黄杏将钱引和玉葫芦放好。  方才陈氏没有说明那沓钱引有多少钱,青梨便数了数,发觉有八百缗。  八百缗对于赵玉容来说,只能算一笔小钱。  但陈氏不过是赵玉容的表姨母,赵玉容这来了离州城,寄居在表姨母家,陈氏送这笔钱,已经是很大方。  陈氏给赵玉容安置的小院也不错,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青梨数完钱引,取出帐册,默默的入账。  陈氏一走,整座兰园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居住似的。  赵玉容一改方才的美好仪态,柔弱无骨地倚在凭几上,整个人懒洋洋的:“离州城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吗?”  她的贴身丫鬟红梅忙道:“禀姑娘,都打听清楚了。奴婢已经撰写好,制成了册子。”  红梅恭恭敬敬的给赵玉容呈上册子,当然了,册子太重,是放在赵玉容面前的小几上。  “这一本,是张家的;这一本,是离州城九家香料铺子的大致情况;这一本,是陆家的;这一本,是离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吏的情况。”  足足有四本册子,都不薄。  “做得不错。赏。”赵玉容伸出纤纤玉手,随意的翻了几翻,“赵牛三不愧是赵玉贤的得力干将,不过短短几日,便将这些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赵玉贤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她竟然直呼其名。  她的四个随身丫鬟也像是习惯了,只垂头不语。  其实,玉容姑娘与玉贤公子并不和。在那件事之前,玉容姑娘对玉贤公子是充满孺慕之情的,那件事发生之后,玉容姑娘便对玉贤公子憎恨不已。  尽管玉贤公子对玉容姑娘仍然依旧的好,玉容姑娘表面上也接受玉贤公子的好,但私底下,玉容姑娘恨玉贤公子恨得要命。  赵玉容将册子丢在小几上,看了一眼外头阴沉沉的天:“那件事打听得如何了?”  红梅有些迟疑:“姑娘,沈家的那场大火将沈家烧得面目全非,赵白四说有些难打听,不过他仍旧在尽力打听。”  赵玉容哼了一声:“他尽力便好,若是不尽力,便要换人了。”  红梅垂头不敢应。  赵玉容却转了话题:“预备发放的香囊绣得如何了?我赵氏香铺,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做到极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8回 又是高三郎 小火慢炒一个多时辰,魏麓儿额上的发丝尽湿,才将茅香给炒制好。  虞香珠检视后,满意地点点头:“麓儿做得很不错。”  魏麓儿露出浅浅的笑容:“多谢虞姐姐。”  虞香珠说:“明日便行拜师礼吧。”  魏麓儿呆了呆,露出大大的笑容:“虞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这些时日,你做得很不错。”虞香珠笑道,“来了好些日子,也想你阿娘了吧。待会我叫人送你回家去,今晚好生歇息,明日拜师。”  魏麓儿大喜,露出少女的娇憨来:“师父真好,麓儿多谢师父。”  虽然虞香珠只比她大几岁,但魏麓儿是真心实意的叫虞香珠的。这几日,虞香珠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教,魏麓儿便明白,虞香珠是一个好师傅。  魏麓儿要家去,姚三娘赶着给她备了一篮子的糕点。  虞香珠是请护院曾大哥雇了马车送魏麓儿回去的。  不得不说,这有护院,的确是要比没有护院好多了。怪不得有钱的人家,都喜欢雇佣人来做活。  虞香珠暗想,不过这雇护院的钱,还是得与表哥算清楚。表哥是有钱,可他尚在读书,再过一段时日便要上京赴考,虽说州里都有资助,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师,吃穿住行哪样不要钱?到时候可比不得这小小的离州城。  虞香珠前脚刚送走魏麓儿,还站在店门前想着该如何将雇护院的钱委婉地还给表哥,忽而见朝自家铺子走来一个面熟的婆子。  那婆子穿红着绿,脸上带笑,虞香珠想起来了,这是上回阿娘领回来的媒人。  那媒人瞧见虞香珠,忙笑道:“虞姑娘,见喜,见喜!”  虞香珠有些尴尬:“柳婶子来啦,快快往里请。”  虞香珠将柳媒人引进后宅与阿娘相见,柳媒人一见姚三娘便道:“妹妹啊,这次老嫂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替虞姑娘寻了一位极好的公子哥呢。”  虞大郎闻声走出来:“三娘,这位是?”  姚三娘笑道:“这位柳嫂子,是位红娘。柳姐姐快说说,那位公子哥有多好?”  柳媒人笑道:“那位公子哥呀,姓高,是高家香料铺子高店家嫡亲的孙子,他呀,在家中行三,生得那是十分的俊朗,与虞姑娘那是十分的相配……”  柳媒人口中极好的公子哥,竟是高三郎?  虞香珠哭笑不得的看向自家阿娘。阿娘的神色也有些尴尬,想打断柳媒人,柳媒人却自顾自的滔滔不绝道:“那高三郎啊,他也是愿意上门来做赘婿的。妹妹呀,要我说,这样生得俊俏又甘愿做赘婿的公子哥可不多……那高三郎说了,他愿意写切结书,若是上门,以后定然不会有与高家纠缠的事情发生……”  虞大郎听得糊里糊涂,这高三郎,此前不是早就被他们家给拒绝了吗?怎地这媒人又净是说他?  丈夫是男子,不好说话,姚三娘硬着头皮打断柳媒人的话:“柳嫂子,这位高公子是挺好,可与我家姑娘不合适……”  柳媒人一怔:“诶,这如何不合适了?我瞧着高公子与你们家姑娘,甚是般配呢。”  姚三娘正不知如何解释,虞香珠静静的开口:“柳婶子,实不相瞒,此前高家便来提过这件事,我拒绝了。”  柳媒人愕然地睁大嘴巴。  虞香珠道:“高公子是甚好,可我与他,没有缘分。还请柳婶子与高公子说一声。”  柳媒人“诶”了一声,仍旧不死心:“虞姑娘,高公子与你,果真是良配,你这,可不要冲动的下决定呀。”  姚三娘笑吟吟的拉着柳媒人的手:“劳烦柳婶子了,柳婶子这以后,还得多帮我们家姑娘多掌掌眼。”  她说着往柳媒人手中塞了个沉甸甸的红封。  柳媒人掂了掂红封,这口风总算转了:“诶,妹妹呀,我可是十分尽心尽力的找了……不过你们家姑娘这眼光的确有些高……诶,老婆子呀,就多费力找一找了……”  姚三娘终于将柳媒人送走了。  送了柳媒人回来,姚三娘长长的吁了口气,看着女儿,纳闷道:“虽说这离州城不大,可也不是极小,这怎地又找到那高家去了?”难不成那高三郎与自家女儿,果真是有特别的缘分?  虞香珠笑道:“或许是巧合吧。”  却说柳媒人出了喜鹊街,掂了掂手中的红封,自言自语道:“这虞家出手也大方,高公子出手也大方,倒是叫老身白白得了这么多钱财。”  话虽是如此说,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是喜孜孜的将红封给仔仔细细的塞进怀中。  柳媒人将红封塞好,一双大脚不停,直奔此前与高三郎约好的小茶馆。  柳媒人进得小茶馆的包厢,高三郎优雅地起身:“柳婶子。”  柳媒人嘴上应着,打量着高三郎。  高三郎笑吟吟的,由她打量着。  柳媒人打量了半响,才叹道:“高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那虞姑娘可真是没眼光,怎地就瞧不上高公子呢?”  高三郎笑道:“柳婶子此言差矣,虞姑娘既看不上我的,自然是我还不够好。”  柳媒人摇头:“老身做这红娘也有好些年了,若是高公子如此的还不够好,那这离州城泰半的公子哥可都得反省自己了。”  高三郎笑着:“柳婶子不愧是离州城里有名的红娘,说话便是让人心情舒畅。”  柳媒人睨着高三郎,嘴里道:“却不知高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高三郎微微笑着:“我一心倾慕虞姑娘,若虞姑娘一日不嫁,我便一日不放弃。”他说着,一边将一个沉甸甸的红封递给柳媒人,“还请柳婶子,替我想些法子才是。”  那红封可比姚三娘方才给的要大多了。  高三郎不小气,此前给她的红封里,是两锭银。  柳媒人笑吟吟的将红封接过:“高公子放心,老身呀,定然不负所望。高公子,你且听老身说,这烈女呀,最怕多情郎君磨……”  柳媒人走时,还叫了好几碟茶馆里上好的点心。  当然了,这账是挂在高三郎名上的。  常轶福进门时,高三郎正在碾茶饼。  常轶福坐下,观察高三郎的面色:“怎么,还没有搞掂那虞姑娘?”  高三郎声音缓缓:“能让胡知州另眼相看的虞香珠,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常轶福嗤了一声:“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我们砸在那叶大郎身上的银钱,也不一般。如今叶大郎莫名其妙的死了,那钟司理是个难缠的,我如今花费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到那叶大郎是被炭给熏死的。他死便死了,可此前他承诺的事情如今落了空,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也有一身辨香制香的好本事,为何不大胆往京师去试试?还将功夫浪费在那虞香珠身上作甚?”  高三郎眉眼沉沉:“那晚在大福客栈,定然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我想查清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9回 早就有私情 “什么?那商户女竟还瞧不上怀熙?”陆怀铭听得陆怀享如此说,一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们陆家怎么了?他们陆家好得很,他很快便要迎娶县主,陆家的未来一片光明,那商户女竟还瞧不上他们陆家?  “欲擒故纵。”陆怀铭思来想去,最后得了这么一个结论。  陆怀享也连忙附和:“没错,她就是欲擒故纵。”  “她自以为聪慧,说这些话是想着我们去讨好她呢。呵,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以后便不必理会她了。”陆怀铭说。  陆怀享又是一阵猛点头。  “这件事也不必叫怀熙知晓。”最后陆怀铭又叮嘱陆怀享。  陆怀享走了,陆怀铭的心头浮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与愤怒!  虽说那商户女是欲擒故纵,可到底还是让他有几分难受。  陆怀铭坐了好一会,心头的愤怒才渐渐平息下来。  “怀铭哥。”陆怀乐走进盛荣堂,这几日他被陆怀铭派去调查周屠户的事情。尽管猪场偷猪去卖的事情好像告一段落,但陆怀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尤其是山风叔公与怀熙好似总是眉来眼去的。  山风叔公,不会是支持怀熙做家主吧?  陆怀铭不放心,想了又想,叫陆怀享去盯虞香珠的同时,又叫陆怀乐去喜鹊街调查周屠户的事情。  一个死了两任妻子的屠户,竟然莫名其妙的来求娶陆家嫡系的姑娘,而陆怀意那厮竟然还同意了。  此事大有蹊跷。  后来猪场又出了偷猪卖的事……  陆怀铭还是有几分脑子与敏锐的,当即叫陆怀乐去调查周屠户。  已经好几日了,陆怀乐都没有进展。  但今日,陆怀乐早早的就回来了,定然是查到了什么。  果然,陆怀乐说:“怀铭哥,我打听到一些事。”  “快说。”  陆怀乐说:“我打听到周屠户在来我们陆家提亲前,曾拼命的诋毁同在一条街上的商户女。他竟说,那商户女是我们陆家某公子的外室。那商户女之所以那般嚣张,是因为有陆家某公子撑腰的缘故。”  “什么?”陆怀铭以为自己听错了,“外室?我们陆家人,从来不纳妾,更不会有外室。”  “是呀。”陆怀乐赞同道,他们陆家还有好几百的男子没有成亲呢,哪来的外室。  陆怀铭忽然想起什么:“那商户女,可是姓虞?”  陆怀乐有些讶然:“怀铭哥是如何省得的?”  陆怀铭挑眉:“那陆家某公子,不会是怀熙吧?”  陆怀乐再度讶然了:“怀铭哥你都知道了?”  陆怀铭冷哼:“怪不得怀熙急巴巴的替姓虞的求情,原来二人早就有私情。”  陆怀乐听得他如此说,讶然地张大了嘴巴:“怀铭哥,你是说,怀熙哥有妻子了?可他为何不将嫂子接回来,如此他便不会被催婚了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陆怀铭猛地想起山旺伯公说的“成家立业”的事情。  “你胡说什么呢,怀熙没有妻子,那周屠户不过是……”陆怀铭说到这里,猛地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姓虞的与周屠户在同一条街上,指不定是姓虞的先知道陆家猪场将猪偷偷卖给周屠户的事情,她刚好又认识怀熙,是以将此事透给怀熙,怀熙又将事情说与山风叔公听,是以在山风叔公心中,怀熙立了大功!  怪不得山风叔公看向怀熙的眼神不对劲,二人总像有秘密似的!  怪不得怀熙要护着那姓虞的,原来那姓虞的帮了他这么大的忙!  陆怀乐不明所以,只见陆怀铭一会眼珠子猛转,一会咬牙切齿的。  “怀铭!”门外有人叫道,“从急脚递铺传回来的消息,去解州的人,明日便回来了!”  去解州的人回来了,也就是说,他与县主的亲事,指日可待。  怀熙又算得上什么,那商户女又算得上什么。  陆怀铭方才的忿恨骤然散去,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怀乐,吩咐下去,明日猪场多杀两头猪,鸡鸭各多杀十羽,还有酒场的陈酿,开上十坛。”  “这……”陆怀乐有些犹豫,自从家主昏迷不醒后,这族中的各种事宜便都由山风叔公主持拍板,怀铭哥可没有权限。  陆怀铭也不恼,只笑道:“你只管去寻山风叔公,他会同意的。”前些日子山风叔公不是陪县主到城中游玩了吗?听说回来时心情不错呢。只有尊贵的县主,才能让陆家上上下下才心服口服。  陆怀乐犹犹豫豫的走了。  陆怀铭想了想,回到自己家中。  罗氏和海妈妈正坐在一起缝制香袋呢,听得长子来了,罗氏和海妈妈赶紧将手边的物什都藏好。  次子和三子在房中待了几日,早就待不住了,自顾自去玩了,是以家中又只剩躺着的陆承厚和罗氏等人。  陆怀铭进门时,罗氏坐得端端正正的:“怀铭来啦?”  屋中不知熏着什么香,闻着神清气爽的。  陆怀铭笑道:“阿娘,明日去解州取庚帖的人便回来了。”  “是吗?”罗氏欢喜道,“你与县主的婚事,总算能定下来了。”长子与县主的婚事定下来,那长子的家主之位也就稳了。  陆怀铭道:“若不是阿娘替儿子筹谋婚事,儿子哪来的福分能尚县主?”  罗氏笑道:“你是阿娘的心头肉,阿娘自是要竭尽全力替你筹谋的。”  陆怀铭的神色却是有些担忧:“若是亲事定下来,还不省得这聘礼……”  罗氏顿时明了,她这儿子,是来问钱的。  罗氏毫不犹豫:“聘礼的事情我儿莫要担心,阿娘早就准备好了。”  陆怀铭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阿娘真真是好。诶,阿娘屋中熏的是什么香,闻着怪舒坦的。”  “这个呀,是养疗香。是付医工特别推荐的,说是熏这个香,你阿爹好得快。”罗氏说,“不过已经熏了好些时日了,也没发现你阿爹有好转,这香还挺贵的呢,算一算,一日便要熏一缗钱的量。”  陆怀铭心一动:“阿娘,县主不是说派人从解州取了秘药回来吗?秘药明日便到了,这养疗香既然又贵又不好,就先停了吧。”  他话音方落,忽地听得内室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是阿爹醒了?  陆怀铭和罗氏冲进去,只见陆承厚咳得满脸通红,陆怀铭正要过去,忽然见阿爹在一声猛烈的咳嗽后,吐出了腥红的血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80回 心狠手辣 陆承厚吐了这么可怖的血沫,一双眼失望地看了一眼陆怀铭,而后直挺挺的又倒了下去。  “阿爹,阿爹!”陆怀铭吓得猛地摇晃自家阿爹的身子。  罗氏早就在一旁彷徨的抹起了眼泪:“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一直都好好的,诶,海妈妈,赶紧叫人去请医工啊!”  陆怀铭忽然灵光一闪,大胆推测:“阿娘,这养疗香从何处买来的?”  “从何处买来,哦,是从离州城里喜鹊街上的虞家香料铺子里买的!那付医工说这养疗香用着极好,我们才从虞家买的,哦,那虞店家也没让我们去取货,还亲自送到牌坊外……怎么?是这养疗香有问题?应该没事罢,我和海妈妈整日闻着,只觉神清气爽。”做活也不大累呢。  “果不其然。”陆怀铭冷笑,“阿娘不省得,这香可是怀熙的相好做的。那商户女,指不定在这养疗香里加了什么东西,要来害阿爹。”  “怀熙的相好?商户女?”罗氏糊里糊涂的重复着儿子的话。  陆怀铭越说,是越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就是这样。我原本只防着陆怀意,但没想到连怀熙也要防。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人,心越是狠辣。”  罗氏终于听明白了:“你是说,怀熙要害你阿爹?”  “没错。”陆怀铭恨恨道,“那卖香料的商户女,是怀熙的相好。”  “啊?”罗氏惊愕的张大嘴巴,不由自主的看向海妈妈。她还没见过虞香珠,海妈妈见过。  海妈妈也有些糊涂:“那店家姑娘倒是长得不错,嘴巴很甜……”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了。  罗氏试图解释:“怀铭,你是不是弄错了,怀熙若是早有相好,他为何还不定亲?”  陆怀铭摇头:“阿娘你不省得,怀熙与这商户女联手,干了一件大事!那商户女厉害着呢,她留在外面,能帮怀熙干不少事情。”  罗氏瞪大了眼睛,听着儿子将猪场偷猪卖的事情说了一遍。  前些日子她是听说猪场的陆山野病退了,但她真以为只是病退了,没有想到里面的弯弯道道。  所以怀熙如今,成了陆家的功臣?  这样的形势,对自家儿子是有点不利。  “可这也不能证明,这养疗香就有问题啊。”罗氏说。怀熙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害人的。  陆怀铭像是下定了决心:“阿娘既然还不相信,那我便将这养疗香拿去给别人鉴别,看看里面可是暗藏玄机。”  “好吧。”罗氏终于松口。罢了,儿子的前途更重要。  “海妈妈,赶紧去请医工。”儿子要顾,这死又死不了的丈夫也要顾。罗氏的好心情顿时都没有了。  海妈妈有些迟疑:“太太,请哪一家医馆的医工?”这付医工定然是个有问题的,自然不能请了。  “除了付家,哪一家都可以。”罗氏说。  海妈妈自去请医工,陆怀铭和阿娘守着阿爹,心中也是有些颤栗的。若是阿爹在这个当口死了,他与县主的婚事便悬了。  幸好阿爹在吐过血之后,气息倒还算平稳,不像要濒死。陆怀铭便起了立即要将养疗香拿去鉴别的念头,但又恐阿娘责怪自己,这才将心中的那份蠢蠢欲动给按下。  罗氏看着丈夫有些白白胖胖的脸庞,心中还是有些存疑的,怀熙果真要害丈夫?  母子俩一时无话,只静静的守着陆承厚。  陆承厚当然不是熏养疗香吐的血,而是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给气的。好她个罗氏,替儿子谋划婚事自不说了,平日里她便抠抠搜搜的,不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竟然还藏有不少的私房!  还有他那好大儿,他不就是一日熏一缗钱的香,他的好大儿却想着将养疗香给断了!  他那个生气啊,家中无贤妻,儿子还是个不孝的!他气得当即吐了血!  吐了血之后,他当真是昏迷了,但很快又醒了。  他正装晕,便听得儿子一番狠辣的推测。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起身辩驳儿子,他是被气的,而不是熏养疗香熏的。  但听到最后,他默默的同意了儿子的做法。  当初他做这家主,便是顾虑太重,心肠也太软,明明省得许多事情不对劲,但看着都是同胞兄弟的份上,他终是默默的自己抗下了。  但这样的自己换来了什么?他人还没走,茶便已经凉了。  如今儿子比他心狠,似乎,也是必要的。上位者,必然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将位置坐稳,而后大刀阔斧的改革。  陆家已然风雨飘摇,倘若下一任家主没有杀伐决断的手段,陆家危矣。  陆承厚默默的又开始装晕。  只是当海妈妈匆匆将医工请回来,医工刚判定他的身体无碍,儿子便抱起装着养疗香的香罐匆匆离去,他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浮起一阵悲哀。  ……  陆山风终是同意了陆怀铭的请求,决定明日多杀两头猪来给陆家的两百壮丁接风洗尘。  县主的庚帖取回来,陆家很快应有喜事。陆家账上空空,但陆家更需要迎进一位身份尊贵的新妇来重振陆家的风骨。  但传话的陆怀志犹犹豫豫的回来:“山风叔公,猪场如今没有主事的人,他们说,明日若是多杀两头猪,怕是应付不过来。”  陆山风大怒:“什么叫做应付不过来?老夫这便亲自去看看,他们是如何消极怠工!”  下过一场大雨后,猪场里发出一股浓郁的臭味。  陆山风刚走近猪场,便闻到了这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他皱眉,强忍着掩着鼻子的冲动:“这是怎么了?这猪粪无人清理吗?”  陆承格道:“叔父,这下雨的天气便是这样的,整个猪场臭不堪言。不过我们平时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陆山风睨了一眼陆承格,陆承格的手上还缠着绑带。  陆承格嘿嘿的笑:“叔父,您惩罚了承关和承高便算了,山野叔,真的是无辜的。”  陆山风道:“便是无辜,他是猪场里的主事人,那两个小子偷猪去卖,他不也应该反省反省吗?”  陆承格呵呵的笑,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山野叔反省过后,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陆山风背着手,目光沉沉,“听说明日要多杀两头猪,你们便没有能力应付?这便是山野的格局?”  山风叔不愧饱读诗书,一下子便将陆承格怼得无话可说。  “若是叫多些人来,也不是不可以……”最后陆承格说。  陆山风哼了一声:“那便是可以了?承格,你若是有能力,这猪场的主事人你也可以当得的。”  陆承格闻言,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山风叔,侄儿真不行……”  他话音未落,忽然从猪场里传来叫喊声:“猪瘟,这是猪瘟,这,这是不祥之兆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81回 不祥之兆 猪场忽然病死了五头猪。  陆承关的阿爹陆山壁颤颤巍巍的从猪栏冲出来,声嘶力竭的喊:“猪瘟,这是猪瘟,这是不祥之兆啊!”  “胡说八道!”陆山风呵斥道,“月月都有病死的猪,什么不祥之兆,你胡喊什么?”  陆山壁与陆山风同岁,只比陆山风小几天,才不怕陆山风。他瞪着眼睛说:“这猪死之前好端端的,忽然就浑身抽搐倒地而亡!死一头便算了,连连死了五头,可不是猪瘟是什么?”  “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且去看看!”陆山风抬脚往里走,刚进去,迎面是一堆臭味冲天的猪粪。  陆山风刚顿了顿,后头陆山壁便哼了一声:“装腔作势!”  陆山风忍了,继续走进去,只见猪场里的人脸色皆惶然不安。  五头白白胖胖的猪,倒在猪圈里一动不动,猪嘴大张着,流着白沫。  陆山风觉得一阵心浮气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人回应,倒是陆山壁在外面长吁短叹:“不祥之兆,这是不祥之兆啊!”  陆承格小心翼翼的说:“山风叔,山野叔一向最擅治猪之疾,不妨叫他来……”  “他如何就擅长治猪之疾了?”陆山风忽地一顿吼,“陆家猪场,哪个月不死上几头猪?不是病死便是热死,还有被吓死的!这可都是你们猪场汇报的!家主从未仔细查过那些猪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弄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让陆山野重新主事猪场吗?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陆承格。  陆山风是个读书人,性子一向温和。  但如今发起脾气来,也叫人胆颤心惊。  陆承格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回应。  外面陆山壁还在叫:“不祥之兆啊,不祥之兆啊!”  陆山风气得不行,拂袖而去:“好生处置这几头猪。还有,明日多杀两头猪,我会派人来协助!”  陆山风走了。  陆山壁还犟着脖子叫:“不祥之兆啊,不祥之兆啊!”  陆山风被气得多年的头疾又犯了,他回到盛荣堂后,头疼不已,茶饭不思。陆怀书吓得不轻:“山风叔公,孙儿给您请医工吧。”  “不用。”陆山风按着自己的后脑勺,越发觉得心烦意乱,“你出去,不要烦我。”  陆怀书只得走出去。  陆山风躺了半日,天色沉下来,钟鸣的声音响起,哦,该用晚饭了。  但陆山风没有食欲,陆怀书端来的饭菜变凉了,他也一口没动。  天朦朦黑了,该掌灯了,陆怀书却迟迟没来点灯。  陆山风也懒得喊,只继续躺着。诶,他如今可羡慕陆承厚那小子,撂下担子就躺下了。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陆山风越发的心烦,便叫道:“谁在外面说话?”  说话声停了,不一会陆山风瞧见陆怀书捂着肚子走进来。  陆山风皱眉:“你跑哪里去了,还不点灯?”  陆怀书忙道:“山风叔公,孙儿这就点灯。”  陆怀书说话的声音却是有些虚弱。  待陆怀书点了灯,屋中一片明亮,陆山风看向陆怀书,才发现陆怀书的脸色有些青白。  陆山风还没问呢,陆怀书便捂着肚子:“叔公,恕孙儿不敬,孙儿……要去茅厕!”  没等陆山风应,陆怀书便捂着肚子火急火燎的跑了。  怀书这是患了痢疾吧,陆山风想起自己家中还备了一些治痢疾的药,便想着待会怀书回来了,叫他去取。  正想着呢,陆怀意也捂住肚子走进来,脸色青白:“山风叔公,不好了,族里的人用过晚食之后,大部分人都腹痛不已,频频如厕,像是,像是都患了痢疾。”  陆山风吃惊不已:“速速请医工!对了,怀铭怀熙呢?”  陆怀意像是忍着痛:“怀铭哥和怀熙哥像是都出去了,找不到人。”  陆山风挣扎着:“扶我起来!”  陆怀意赶紧将陆山风扶起来,走出盛荣堂。  夜色沉沉,盛荣堂外罕见的灯火通明,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呼嚎声不绝于耳。  陆山风的脑瓜子越发的疼。  “不祥之兆啊,不祥之兆啊!”暗夜中,有人在嚎。  夜色中,像是有鸮(猫头鹰)在咕,咕的叫着。传说鸮闻得人之将死,便会不停的在将死之人附近整夜整夜的叫。  陆怀意声音低低:“山风叔公,他们,他们都说,这是因为怀铭哥要与县主合庚帖,是以族中才发生如此之事。或许,怀铭哥与县主,并非良配……县主身份尊贵,不可能是县主的错,或许是怀铭哥的原因……”  陆山风猛地看向陆怀意。  他冷笑一声:“怀意,我且问你……”  “山风叔父!”夜色中,有人呼喊着,“我陆承七管了灶房这么些年,什么时候出过差错?他们若是不信,尽可以找人来验!我陆承七光明磊落,绝没有在饭菜中动手脚!”  是陆承七。  陆承七管灶房也有二十来年了。虽说做的菜味道难吃,但还算得上干净,这些年甚少有人因为吃了灶房的饭菜而闹痢疾。  陆承七奔到陆山风面前,气喘吁吁:“山风叔父,你可要替我作主!”  陆山风瞪着陆承七,陆承七生得三大五粗,一身衣衫常年因为在灶房中做活是以油渍斑斑。  陆山风的胸膛,剧烈的起伏。  陆承七喋喋不休:“我陆承七累死累活,整日绞尽脑汁将那三瓜两枣要做给几千人吃,我容易吗我?山风叔公,你可得替我作主啊。”  陆山风的脸颊,在不由自主的扯动。  “山风叔公,山风叔公,我阿爹不行啦!”远远的,有人呼喊着。  “承七你为何没事?”陆山风忽然问。  陆承七一怔,很快回过神来:“侄儿做的饭菜压根就没事,侄儿怎么可能有事?”  “山风哥,这还用说吗,明着就是山壁哥说的,这是不祥之兆啊!”有人大步走进来,大声说道。  是管豆豉房的陆山牛。  “我们油坊榨的油,没有问题!”紧随着陆山牛,油坊的陆承十也冲进来,“山风叔,您要替我们油坊作主啊!”  陆山风忽然平静下来,看着众人:“你们是说,你们都没有问题,是怀铭与县主的婚事有问题?”  陆山牛倒抽一口气:“山风哥,你也是这个意思?”  “怀铭与县主的庚帖,须得请大师好好的合一合。”陆山棱领着好几个族老走进来,与陆山风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