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刃》 四、长公主来施援手 一旁少年沐饮冰叫这铁塔似的巨汉一喝,一个激灵之下当真走了出来。但却是不敢真的去绑殷如是,他的点穴功夫也不深,于是便踌躇原地不敢动作。殷如是最讨厌的就是弱者,他当年接了密令,要消灭那私下纠结一班武人又不受朝廷招安的沐家庄,一时起意留了那个小儿一命。但这小儿属实是没用,畏畏缩缩,既练不好乾剑,也练不好坤剑,对武学也无甚执着的兴趣,单单是喜欢去听一些道人弹琴吹曲。殷如是自问也通音律,《广陵散》弹奏得那是可谓分批灿烂、戈矛纵横,只是叫父亲说他的琴音杀气过重,不达浩然于天地间的气度。然而他常想,《广陵散》本就是记载古代聂政刺杀韩相而起,没有杀气怎么能叫刺杀?琴曲虽非他所偏爱,倒也并未制止沐饮冰去学。但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实在是轻蔑远大于师徒情义。为他改名“饮冰”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取自焦灼担忧的意思,远比不上他的几名得意弟子。殷如是斜睨了弟子惶恐的模样一眼,又向屠晚山道,“你喊这废物帮你也是无用,他在我的弟子当中功夫排在最末,怎么敢造次?”屠晚山知他所言也不假,这少年看到师父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于是屠晚山为防殷如是突然挣脱,便扯住他那条完好的左臂一使劲,“咔嗒”一声将他肩膀关节卸了下来。殷如是闷哼一声,巨大的疼痛令他头脑几乎一片空白。而屠晚山确保他无法动手后便点了他腰里穴道,再将人一把按倒拿绳索绑了。殷如是从少年时与师弟拆招就从未输过,哪次不是他把那个蠢货打倒在地青一块紫一块?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几乎从未叫人打伤过,更别提关节叫屠晚山卸下来这等痛楚,实在是前所未有。他咬紧牙关才不至惨叫出声,疼痛使得他血红的眼里泪水都要流出来。他自那晚右手叫姓江的蠢货所伤已是痛极,向朝廷告假后在不仁宫修养已有月余。终日便是苦闷,实在是怒极的时候他就出去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然后用血掌杀人,杀他看不顺眼或者看他不顺眼的人。甚至哪怕有时就是不会武功的人嘲笑几句他的面貌,他就痛下杀手。然而却不解恨,并且越想越恨。他知道自己的手好不了了,那落在自己手上的招数本就是他创作来对付凉薄的父亲的。结果却大意反噬到自己身上。早知如此就不该留姓江的蠢物活命。他殷如是握不了剑,日月神剑便成武林绝响了。还是要由那个蠢物来当日月神剑么?想到此处殷如是更觉不甘心,此时他死命咬牙忍着痛楚,却看到沐饮冰在一旁难免露出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他不由更是愤怒。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侧过脸向这徒儿恨声道,“你欢喜什么?你杀不了我,假他人之手对付我,真是废物。”沐饮冰原本就想将殷如是除之而后快,他毕竟少年心性,见这妖魔落到这番田地还要斥骂,愈加悲愤。他眼睛落在地上那柄原本属于沐家的血狂剑,于是来不及多想,一把就将剑抽了出来,用力要向殷如是背上刺去。哪知“砰”地一声,这剑却叫屠晚山那斧头砸了出去,鲜红的利刃牢牢地扎进了一旁高大的柜子里去。“你做什么!?”沐饮冰原以为这条大汉也是与殷如是过节,寻仇来的;怎知他却又出手回护这个恶魔,不由厉声道,“他杀了那么多人,恶贯满盈,早该死了!你却做什么帮他!?”屠晚山将殷如是绑好,木着脸道,“他还不能死,他要替我寻人,至于他杀了谁与我无关。”“你——”沐饮冰本以为他是侠客,没想到全然想错了,一时也想不出来说辞,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密集也轻微的脚步声。以沐饮冰的功力当然是听不到,屠晚山则不同,他令少年藏到殷如是那把椅子后头躲好。随即他一把就将殷如是扯住,踢开窗户,从来路原路窜了出去。哪知道他刚一翻身出去,外头也已经被七、八个道人打扮,但却端着弓弩的人给围住了,但见他们动作训练有素,显然不是此间修行的道士,而是长公主手下的侍卫。这时走来一名妇人,她应该已是年过半百,但容貌看起来仍然颇年轻,似乎只有四十来岁模样。头戴高冠,鬓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段也很轻盈并未发福。她穿着一身银灰色道袍,没有什么奢华的装点,手里托着一柄拂尘,和道源仙都的其他修士看来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屠晚山知道她就是当今天子的姐姐,长公主赵希夷,世人多称其道号为常晏真人。他心知自己纵是武功再高还有冰蚕甲护体,被这些人抬着弩箭一起围攻也讨不得便宜,好在他手里还有个人质,便将殷如是推在身前,朗声道,“真人若是不怕你这宝贝孩儿也同我一道刺成马蜂窝,那就尽管动手。”常晏真人哪是等闲之辈,见义子被擒为质她也一点不慌张,只是寻思帮助殷如是脱身之法。她虽认不得这大汉是谁,但他独闯不仁宫,还捉住了武功绝顶的殷如是,也足可以晓得他功力的不凡。于是她想先安抚下此人,就说道,“我儿常意气用事,得罪的人不少,你若有什么冤屈不满尽可以说出来,贫道凡是力所能及的,必定补偿。”屠晚山寻思殷如是做派忽然觉得常晏言辞可笑,道,“他用血手和血剑无端端杀的人都不少,真人却轻描淡写‘意气用事’就带过去,胸襟可真是开阔——只不过么,我也无心为别人复仇,只是寻人来的。”常晏真人叫他一阵抢白嘲讽,固然心里是有气的,强忍了住,道,“壮士寻何人呢?”屠晚山道,“真人也认得她,便是十多年前皇城司派来保护过您的‘精卫’。”常晏真人微微眯起两眼,殷如是当初与那女娃儿及她的未婚丈夫有所纠葛的事她也心知肚明,为了息事宁人他们母子早就定下一套说辞,当下就道,“鹰卫中间出了事故,黄姑娘便赶回了京城。之后半年,她又来过一次,匆匆见了阿如一面就走了。至于她再去了哪里,我们都不得而知。”屠晚山琢磨她的话语,真真假假,与殷如是同出一辙,显然是排演好的。这不仁宫号称是不仁,不偏爱,但坊间传闻长公主所生孩子接二连三早夭,因此才出家。后来与少年殷如是一见如故,对这个义子当真视如己出,偏爱到了极点。因此他也就越发不相信他们二人。而殷如是这般狼狈模样落在长公主眼里,自觉惭愧,恨声道,“嬢嬢不必与他废话!他不敢动我,尽管将他围住。”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屠晚山有意扯了一下他脱落的左臂关节,立刻激得不耐痛楚的殷如是冷汗涔涔。他见此满意,于是乐道,“我不敢动你?我大可以砍你几根手指,割你一片耳朵,也不致于就弄死了你。”殷如是此时怀疑他当真会这么做,不由惊呼,“你敢——!?”屠晚山又将一脸大胡子贴上他的脸侧,笑说,“我有何不敢?”说着他举起斧子,但却不是照着殷如是的手指头,而是从他的袖中忽地飞出一件物事,直向常晏居士飞去。“不好!”“保护嬢嬢!”那一众侍卫惊呼,赶紧都围住了长公主。而屠晚山趁此机会就将殷如是往肩上一扛,脚下生风,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抱着一个大活人行动也迅捷如风。等到侍卫们再追过去,却见到那个黑影一纵身跃上高耸的墙头,猛地纵身而出。但谁都知道不仁宫西面墙外乃是深深的山谷与冰冻的河水,这样栽下去即便武功再高也是凶多吉少。常晏真人担心殷如是,也是发足狂奔而来,甚至要人搭起梯子让她爬上高墙去查看。但此时天色已沉,除了冰冻湖面零星的反光,什么都看不分明。常晏真人再好的涵养也是无法维持了,她厉声道,“众人随我来,取了火把,去山谷里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将他们找出来!” 三、冰蚕甲魔功难破 屠晚山原本提防着殷如是拔剑,这一式倒是始料未及,叫他出其不意踢中臂膀,险些斧头就要脱手,好在他仍是将兵器牢牢攥在手里。而殷如是连人带椅倒翻下去,将那高大的躺椅便当作一道盾牌屏障,他瘦长的身子一旋,从另一侧鬼魅般窜出,伸出他那苍白中有一片殷红的手掌,突袭而来,好像阴影中伸出的一只鬼爪,去拍屠晚山的胁下。屠晚山虽然身材高大魁梧,动作却一点不迟顿,反而十分灵活。他疾速退了开去避开那掌,手中利斧劈下惊雷般直向殷如是受伤的那边身子劈去。殷如是纵是容貌特异,实则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他尤其擅剑,尽得日月神剑宇文春秋真传。他自父亲那里习得的乾坤门剑法变化多端,刚柔并济,他还自创了融合两种剑法于一体的杀着,剑术上的修炼可谓已经是登峰造极。不但如此,他在掌法与腿法上也有不俗造诣,因而他的身法也是相当灵敏迅捷。只是若单论力大,他却始终不是屠晚山对手,若要与这满身杀气的壮汉硬碰硬,实在难以架开这千钧一击。他于是也不以力气相争,也不加躲闪,反而踏上一步迎到对方怀里,左掌直击屠晚山的胸腹,闪电一般拍出了四掌,不退反进,更来了个先声夺人。“不好——是血手!”随着他的落掌,背后传来少年人特有的嗓音的惊呼。殷如是仍旧贴在屠晚山怀里,手掌还抵着他那结实矫健的腹部,仰头望着他铁青的面孔颇有些假惺惺地道,“孽徒真是烂好心,但就算给他叫破了也于事无补,对不对?”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血手是原本武林中已经失传的妖邪武功,中者血液奔腾,一旦有了伤口便会流血不止而亡。而殷如是修习特殊的乾坤心法,原本内力就深不可测,即便是屠晚山这样鹰卫中的顶尖高手,叫他拍上一两掌只怕也要内脏尽数破裂。更何况四掌!殷如是本以为屠晚山中了四下血手,马上就会七孔流血倒地身亡,哪知这人却巍然不动,挺拔如山峦。殷如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一双修长的银白眉毛稍稍皱了起来。而屠晚山低头瞧着他难以掩饰的惊讶困惑的样子,咧开嘴森森地笑起来。“你笑什么?”殷如是暗道莫非这为了情人痴狂的疯汉死到临头,真是疯癫了不成?但此人中了那么多掌,开口却没吐血,则是前所未见。屠晚山笑得越发狰狞,眼里精光更盛,仿佛恶虎一般道,“我笑你——你以为练了血手这等功夫的事,我不知道?”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殷如是一怔,立刻就想通了个中环节,鹰卫原本就相当擅长隐匿踪迹获取情报,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屠晚山监视之下了。而显然这疯汉并不真的疯,思虑也是十分周密,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对付自己。于是他将手腕一翻就扯开他一半衣襟,露出内中银灰色一片亮闪闪的物事,使得那雄伟健壮的身躯好像铁打的一般。但这件软甲又不似铁甲那样厚重,而是细密地紧紧裹着那饱满突出的胸肌,尤其显得屠晚山身材的健硕魁梧。殷如是立即猜到是这奇异的软甲化消了他的掌力,如今他无法使剑,只能依赖血掌怪奇功力,若血掌对屠晚山无效那自己便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他一向高傲惯了,此前叫师弟连同对手以二敌一意外所伤,悻悻而退乃是奇耻大辱。若面对一个潦倒鹰卫也要拔腿就走,不如拼死一击。于是他用左手在剑柄上一推打算弹出剑来划向屠晚山咽喉。但此举却叫对方看破,屠晚山却横过一条钢筋般的胳膊将他连着胳膊拦腰擒住,使他左臂也动弹不得;而这曾经的鹰卫另一手的斧头,顺势就架上他那白得如一段洁白的新绸一般的脖颈。殷如是只觉得自己如叫一个铁箍给箍住一般,而喉咙又再一次叫那斧子给抵住了。紧接着脸侧就感觉一把刺痒的胡子贴了上来,那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我早就知道你爱用血手杀人,因此特意向东海龙家借了冰蚕甲来——就算你再打上十掌也无济于事——何况用血手要吸血,四掌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殷如是哪里曾落到过如此任人宰割的劣势过,他向来一个不快对手就叫他刺个对穿,很少有落入敌手需要绝地反击的时候。因此一下子竟然也没有了法子,只能任由屠晚山擒着。奇怪的是这疯汉看起来为情所困,不由分说就迁怒于人,但似乎并不打算杀他,只是一再追问道,“你现在可以老实告诉我羽依的下落。”殷如是晓得灭蒙,或者说屠晚山此番真是有备而来,自己手上有伤又毫无防备,绝顶剑术无法施展;但他毕竟也是头脑相当灵活之人,自己这屋内闹出这般动静,恐怕早就有人去通报义母了。因此他只消暂时拖住灭蒙即可。于是他不慌不忙地,仍旧是冷笑道,“东海龙家的人为什么要将冰蚕甲借给你?我看你不是偷来便是抢来的,堂堂鹰卫,沦落到偷鸡摸狗。”屠晚山毫不理会他激将法,道,“我早已不当撇子鹰卫,规矩于我都是狗屁——你用不着拿那一套东西来叫我难堪,殷大人。”这声“殷大人”贴着他耳旁唤着,殷如是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涟漪,自己龙游潜滩给他拿住进退不得,却又想起很多年前这人像只被圈养的猛兽规规矩矩藏着尖牙利爪喊自己“殷大人”的模样。如今这凶兽是原形毕露,不必再装得好像是一个人的模样,不必守那些规矩,倒是似乎更顺眼一点。殷如是竟然感到一阵异样兴奋。他那时就知道这男人不懂得像别人一样巴结讨好他,还因为精卫的关系始终维持着一点警戒与敌意,这是旁人从未敢于对他展露过的。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旁人都怕他。灭蒙不怕。还有一些人崇拜他,爱他。灭蒙也不爱。实在是前所未有。而那种敌意,不如说是妒忌更来得恰当。殷如是曾诡异地发现他竟然还相当享受这种妒忌,他是一个凡人中的异类,可以叫一个如此英武强壮的,凡人中的英雄男人艳羡妒忌,岂非更加显得他的非凡吗?由此他确实刻意地多留了一个心眼,时常与精卫相约讨论武学,目的只是为了看灭蒙的反应。而灭蒙那时只能忍着,把熊熊燃烧的怒气压制在平静的表面下。他也曾爆发,但却碍于彼此位阶的高低,身份的悬殊,无法向殷如是当面叫嚣。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鹰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他们都是官家直属的鹰犬,是一把吧暗中的尖刀利刃,是不能行走于白天的影子。而殷如是却是武林魁首的儿子,长公主力举,官家钦点状元郎,本朝抑武,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摘得头筹也不过是封为九品官员;他却早早就位阶武翼郎,很快就担当留守司统制。旁人都道他是如日中天,但殷如是却听得刺耳,他的双眼十分畏惧阳光,日头底下几乎无法视物,这身玉雕一般的身段也极易晒伤。因此他出入总是有人随从打伞,日头在天,他却永远也笼在阴影中。长此以往,旁人再要赞他只得称其为星辰明月,东风夜雨,不敢再在殷大人跟前提什么红日。而这阴影之下的殷大人也曾与皇城司共事过一阵,更加有机会同灭蒙精卫来往。只是在那之后,皇城司当中出了变故,鹰卫们几乎全部死伤殆尽。由此他以为灭蒙也死在了那场浩劫当中。而这当初就让他很感兴趣的汉子如今还好端端活着,甚至撕下了那些隐忍的伪装,露出暴虐嗜血的一面。真是令人惊喜。殷如是感受着这紧紧圈住他的怀抱,不顾架在脖子上的斧头,执意侧过脸去盯着屠晚山看。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殷如是一向喜欢高高在上,不喜欢仰头看人,但对灭蒙他可以不计较这些。“所以,你计划得如此周密来杀我?你要替天行道么?我真是受宠若惊。”殷如是有意也贴着他的颈侧耳根去说这些话,满意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一瞬的僵硬。此时他忽然不想杀灭蒙了,也不想义母带来的人手杀死灭蒙。因此他似乎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直接舒服地靠在了这个宽厚的怀抱里。两人的姿势从侧面看浑然不像性命相搏,反而像在调情。屠晚山哪里知道他这些千奇百怪的婉转心思,只是硬生生道,“我没有替天行道的闲工夫,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我只要知道羽依的下落。”殷如是无奈道,“那都是十年多以前的事了,她来了我那里,续了续旧,便又走了……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一无所知。”屠晚山听他这般无所谓的口气真是怒从心起,恨不能干脆一用力把手里这细瘦的腰杆折成两截,看到时他还说不说实话。但他当然没有如此鲁莽,他也深知殷如是脾气古怪,软硬不吃,若真弄伤了这小子,他必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屠晚山就突然指挥始终藏在屏风后头观战的少年道,“小鬼头,你滚过来,把他穴道点了手脚绑了。” 二、忆往昔灭蒙精卫 跟着殷如是习武数年,沐饮冰当然看得出这人是个高手,他来得悄然无声,若非殷如是叫破,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外面有旁人气息。“阁下是哪位?”殷如是明知这人来者不善,却一点要站起来应对的意思都没有。“你认不得我?”黑衣大汉浓眉一皱,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低沉浑厚。殷如是昂着线条优美的玉雕一般的下巴,问,“我应该认得你吗?”面对他的挑衅,黑衣大汉突然暴起,一把锋利带血的手斧一下子便抵住了殷如是的脖子。只听大汉恨声道,“你不记得我,你总该记得羽依。”两人离得很近,他见到殷如是那奇异的淡红色的瞳仁里满是冷酷,“羽依?这里多的是羽客,却没有什么羽依。”“你——!”那大汉似是怒极,“有人见到一个道姑很像她的模样,我追来这里虽不见她——却见着你,当年她不告而别皆是为了你——你却说不知道!?”殷如是盯着他这张愤怒粗犷的面孔,在杂乱的须发下他早已看出此人是皇城司鹰卫“灭蒙”。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彼时他刚刚才成为武状元,加官晋爵好不风光,在京城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各式各样的应酬宴会不断。连皇城司鹰卫这样的秘密部队都派出了副指挥使前来出席,而跟着他的则是一男一女两名得力部下。那两名鹰卫与周遭的官员都不同,在宴会上虽也在尽责护卫副指挥使,但他们更关注的不是殷如是这个主角,而是彼此——那时灭蒙屠晚山与精卫黄羽依已有了婚约。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鹰卫都以某种古代神鸟为名,以示其武功之高超,如有神力。灭蒙高大威风,让在场的武官都显得相形失色。而精卫温婉大方,身为鹰卫身手自然也很了得。两人真是天作之合,如画一般良人美眷。比起那些肥头大耳的中年官员,在殷如是看来,这两个年轻人也看起来更有趣不少。于是与达官贵人杯觞交错间,殷如是却只是把目光定在那情意绵绵的两人身上。他的记忆里幸福的夫妻仅仅只有一个不真切的幻想,“相濡以沫”是仅存于书里读到过的想象。母亲总是在指责父亲的心口不一,心里装的是另一个女人。尽管父亲似乎是人们眼中完美的侠客名士,却是母亲眼里最虚伪的人。母亲病逝后,她的不甘与愤慨都由他继承,他总是想要逃离那个虚伪的家,去找一个有真心的地方。尽管他因为外貌受到不少人的轻蔑敌视,但以他高超的武功在江湖上很快就有了一群簇拥者。其中不乏长公主这样地位尊崇的人,将他认作义子,引荐他入仕途。而在官场中见到的也是那些大人虚伪的贪婪的模样,更有甚者为了巴结义母长公主,而提出要将女儿嫁与他。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人又怎么肯将自己珍爱的女儿嫁与他这个容貌异于常人的白子,图画上是一名聪慧淑女,其实却是一个嘴唇裂做几瓣,只会反复数数的疯子。殷如是那时还是少年,不若如今冷酷,看着那疯癫的姑娘仿如也见到一个同为异类的自己,知晓她成日被锁在一间小屋里,手脚净是血痕,便当真同意了亲事。只是后来没过多久那姑娘便发了痫症溺死在浴盆里。婚约便只有作罢。由此他也早早知道,不论是父母还是自己,结亲都是利益驱使,情爱都是假的。但他却在灭蒙与精卫的身上见到真情,他在本该是自己的宴会上满眼都是他们,满脑子都是他们,又是好奇又是羡慕。若有人也能用像灭蒙与精卫对视时那样爱护关心的眼光看他,该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于是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是何等心思,便端着酒前去与他们二人攀谈。那时他还未及冠,灭蒙生得比他高三寸有余,低头瞧这容貌如精怪的少年一眼,很恭敬地唤他“殷大人”。这壮大有力的武人如藏着尖牙利爪的猛兽,殷如是看得出他不习惯这种场合,更是不惯与“殷大人”交谈,问一句便答一句,显得很是别扭模样。但在灭蒙眼中,对他的容貌却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惊诧与难以掩饰的厌弃,只是有些无所适从。这使他感觉相当有趣。而精卫似乎对他还颇有好感,她也练剑,十分欣赏他的乾坤剑法。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有趣的是,精卫对他的钦佩使得灭蒙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焦躁的敌意。这威猛的汉子这才真正把注意力从精卫整个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殷如是这才觉得满足,终于让灭蒙好好地看到了他……他从往事中收回思绪,过往灭蒙的样子与如今眼前的男人重叠。现在,灭蒙和那些人一样厌弃他,甚至,是憎恨他。他于是带着更加嘲笑的口吻道,“情爱这个事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她要走,你留不住她,却来怪我?灭蒙,你真是好可悲,好可怜。”男人的神情气愤得有些扭曲,额角青筋直跳,又将斧子压低一些,“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告诉我羽依到底给你们藏到哪里去!?”殷如是似乎并不在意抵在喉头的利刃,一脸坦然得近乎傲慢道,“她是一个大活人,她要走到哪里去,我管不到她。灭蒙。”“你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我已不是鹰卫了,”男人怒吼,“所以我也不在乎你是将军——你如今受了伤,我要杀你实在是很容易。”“好啊,那你便试试看,灭蒙。”殷如是诡异一笑,忽然连人带椅向后一翻,飞起一脚就踢向他手臂。 一、不仁宫不期而遇 道源仙都是当世最富盛名的道教圣地之一,相传老子曾讲经五千言于此,仙都内宫观成群,香火繁盛;装扮各不相同的道人、居士随处可见,前来观礼参悟的游人也是络绎不绝;着名的玄真剑派与丹派就位于此间。而在远离仙都中心的一处角落里,有一座规模宏大装饰精美但却分外冷清的宫殿,月白色的围墙把它和外界的香火都隔离了开来,匾额上用石青色写着“不仁宫”三个字。这不仁宫是长公主清修的宫观,典雅庄重清幽深远,仙都中大大小小宫观任何一处与其相较都相形见拙。“不仁”两个字虽然听起来冷酷,其实不然,乃是取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表示天地宇宙的无常变幻,和公主冷眼看待世事的心境。此刻已经是深冬的时节,不仁宫当中的一处卧房内正把炭火烧得很旺,融融得像春天一般。这屋子里布置得也很精巧和雅致,看起来不怎么出众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榻,仔细一瞧就晓得其用料的不菲和手艺的精湛。更不用说其他各种物件,大到一张地毯小到一个香炉,都非凡品。冬日里的太阳落得很早,斜阳将一张躺椅的影子拉得很长。椅子内中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银红色镶了毛缘边袍子的男人。他的身上盖着白色裘皮,他那白得仿若透明的皮肤也和这雪白色融为了一体一样;更奇异的是他的头发和眉毛皆是白色,连闭着的双眼下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是雪白的。他的容貌本来生得也可谓是俊美英姿,但因为这奇异的白发白肤,使得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妖异,甚至不真实——若他此刻不是身处在这不仁宫,而是在什么山林野地里,恐怕要被当做是神仙显灵,或是妖物作祟。他虽然生的一副与众不同的相貌,仿如玉刻一般,却显然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此时他似乎受到了什么病痛的困扰,白纸一样的面上泛着一种病态的嫣红色,两道浅色的本是飞扬的眉纠结起来,睡梦中也不曾安稳。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他的右手包扎着白布,斜斜地放在身侧,形成一个无力别扭的姿势,但他却始终没有挪动过哪怕一根手指头。他的膝上平平地摆着一柄剑。这显然是一把不平凡的剑,隐在鞘中都似乎能让人感受到其锋芒。然而剑再锋利始终也是要有人来用,才能成为凶器。沐饮冰垂手立在门边,隐没在巨大的屏风投下的一片阴影里。他知道眼前这个他被迫叫“师父”的人,殷如是,恐怕有好一阵都没法再握这把剑了。这很好,他想。因为“师父”本来就不配用这把剑。这剑本来是属于他的族叔,杨花狂客沐柳声的。尽管沐家对他而言并不似一个家,而像是奴役他的主人——他是由一名与几个老爷皆有所染的婢女所生的“杂种”,由此在沐家他只有一个小名唤作“幺儿”,母亲亡故以后,他就和一名小厮没有差别。但他毕竟生在长在沐家,见到全府遭到血洗自然是惊怒交加。这个冷酷的容貌异于常人的魔怪带着一批蒙面人夺走了他原本卑微也平淡的生活。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始终想不明白殷如是为什么留他一命?那时他一十三岁,早已被那一群闯入府里的蒙面怪客与满地尸体吓得瘫软在地。他挣扎了半晌才拼了命地抓起地上死人掉落的长剑,向着那批刽子手当中那个发号施令,白发红衣的一人刺了过去。白发人抬起手,还未等他看清白发人出手,就只觉得胸口一痛——他以为自己已经同其余人一样被刺了一个血洞,还未低头去看便晕厥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就已来到了不仁宫。那人不但不杀他,竟然还要收他为徒。“我知道你很想杀我,”那人白得透明的面目上一双发红的眼睛如有魔力般盯着他,“你大可以学好我的剑法,再来试试你能否杀得了我。”这个人若不是太自信,就是太疯狂。或是兼而有之。殷如是小小年纪就成为了新科武状元,更是从其父亲一代天骄宇文春秋手里夺得“日月神剑”的名号——当世武林中恐怕已经很难找到比他更强的人。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受伤,乃至无法用剑,落入这样一个境地。沐饮冰捏紧了拳头,现在是一个杀殷如是的好时机,也许是唯一的时机。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他同时也知道,就算殷如是不能用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取了自己的小命。此时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夜色开始渐渐侵袭而来。他凝立在原地,明明是隆冬,额头却已沁出汗来。“你已经在那里苦等了两刻,若是要动手,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殷如是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沉静得像屋外结冰的潭水。沐饮冰一惊,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慢慢升到头顶,他已经知道了么!?就在此时,窗外却传来“咔嗒”一响的动静,紧接着窗户就被勾了开来,一条长大的漆黑人影忽然就窜到了屋内。这人生得高大,身材壮硕,立在屋里仿如多了一座铁塔一般。沐饮冰藏在屏风之后要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面孔。但见他脸膛宽长,粗豪的面貌,一脸的胡须,满目血丝,浑身乃至须发皆落了一层白雪,看来真是在窗外等了许久。此人本该是风尘仆仆的疲倦姿态,但眼里却闪着异样的精光,十分激动地瞪视着倚靠在座位中的殷如是,目光如刀,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凶兽。 一、不仁宫不期而遇 道源仙都是当世最富盛名的道教圣地之一,相传老子曾讲经五千言于此,仙都内宫观成群,香火繁盛;装扮各不相同的道人、居士随处可见,前来观礼参悟的游人也是络绎不绝;着名的玄真剑派与丹派就位于此间。而在远离仙都中心的一处角落里,有一座规模宏大装饰精美但却分外冷清的宫殿,月白色的围墙把它和外界的香火都隔离了开来,匾额上用石青色写着“不仁宫”三个字。这不仁宫是长公主清修的宫观,典雅庄重清幽深远,仙都中大大小小宫观任何一处与其相较都相形见拙。“不仁”两个字虽然听起来冷酷,其实不然,乃是取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表示天地宇宙的无常变幻,和公主冷眼看待世事的心境。此刻已经是深冬的时节,不仁宫当中的一处卧房内正把炭火烧得很旺,融融得像春天一般。这屋子里布置得也很精巧和雅致,看起来不怎么出众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榻,仔细一瞧就晓得其用料的不菲和手艺的精湛。更不用说其他各种物件,大到一张地毯小到一个香炉,都非凡品。冬日里的太阳落得很早,斜阳将一张躺椅的影子拉得很长。椅子内中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银红色镶了毛缘边袍子的男人。他的身上盖着白色裘皮,他那白得仿若透明的皮肤也和这雪白色融为了一体一样;更奇异的是他的头发和眉毛皆是白色,连闭着的双眼下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是雪白的。他的容貌本来生得也可谓是俊美英姿,但因为这奇异的白发白肤,使得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妖异,甚至不真实——若他此刻不是身处在这不仁宫,而是在什么山林野地里,恐怕要被当做是神仙显灵,或是妖物作祟。他虽然生的一副与众不同的相貌,仿如玉刻一般,却显然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此时他似乎受到了什么病痛的困扰,白纸一样的面上泛着一种病态的嫣红色,两道浅色的本是飞扬的眉纠结起来,睡梦中也不曾安稳。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他的右手包扎着白布,斜斜地放在身侧,形成一个无力别扭的姿势,但他却始终没有挪动过哪怕一根手指头。他的膝上平平地摆着一柄剑。这显然是一把不平凡的剑,隐在鞘中都似乎能让人感受到其锋芒。然而剑再锋利始终也是要有人来用,才能成为凶器。沐饮冰垂手立在门边,隐没在巨大的屏风投下的一片阴影里。他知道眼前这个他被迫叫“师父”的人,殷如是,恐怕有好一阵都没法再握这把剑了。这很好,他想。因为“师父”本来就不配用这把剑。这剑本来是属于他的族叔,杨花狂客沐柳声的。尽管沐家对他而言并不似一个家,而像是奴役他的主人——他是由一名与几个老爷皆有所染的婢女所生的“杂种”,由此在沐家他只有一个小名唤作“幺儿”,母亲亡故以后,他就和一名小厮没有差别。但他毕竟生在长在沐家,见到全府遭到血洗自然是惊怒交加。这个冷酷的容貌异于常人的魔怪带着一批蒙面人夺走了他原本卑微也平淡的生活。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始终想不明白殷如是为什么留他一命?那时他一十三岁,早已被那一群闯入府里的蒙面怪客与满地尸体吓得瘫软在地。他挣扎了半晌才拼了命地抓起地上死人掉落的长剑,向着那批刽子手当中那个发号施令,白发红衣的一人刺了过去。白发人抬起手,还未等他看清白发人出手,就只觉得胸口一痛——他以为自己已经同其余人一样被刺了一个血洞,还未低头去看便晕厥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就已来到了不仁宫。那人不但不杀他,竟然还要收他为徒。“我知道你很想杀我,”那人白得透明的面目上一双发红的眼睛如有魔力般盯着他,“你大可以学好我的剑法,再来试试你能否杀得了我。”这个人若不是太自信,就是太疯狂。或是兼而有之。殷如是小小年纪就成为了新科武状元,更是从其父亲一代天骄宇文春秋手里夺得“日月神剑”的名号——当世武林中恐怕已经很难找到比他更强的人。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受伤,乃至无法用剑,落入这样一个境地。沐饮冰捏紧了拳头,现在是一个杀殷如是的好时机,也许是唯一的时机。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他同时也知道,就算殷如是不能用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取了自己的小命。此时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夜色开始渐渐侵袭而来。他凝立在原地,明明是隆冬,额头却已沁出汗来。“你已经在那里苦等了两刻,若是要动手,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殷如是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沉静得像屋外结冰的潭水。沐饮冰一惊,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慢慢升到头顶,他已经知道了么!?就在此时,窗外却传来“咔嗒”一响的动静,紧接着窗户就被勾了开来,一条长大的漆黑人影忽然就窜到了屋内。这人生得高大,身材壮硕,立在屋里仿如多了一座铁塔一般。沐饮冰藏在屏风之后要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面孔。但见他脸膛宽长,粗豪的面貌,一脸的胡须,满目血丝,浑身乃至须发皆落了一层白雪,看来真是在窗外等了许久。此人本该是风尘仆仆的疲倦姿态,但眼里却闪着异样的精光,十分激动地瞪视着倚靠在座位中的殷如是,目光如刀,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凶兽。 二、忆往昔灭蒙精卫 跟着殷如是习武数年,沐饮冰当然看得出这人是个高手,他来得悄然无声,若非殷如是叫破,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外面有旁人气息。“阁下是哪位?”殷如是明知这人来者不善,却一点要站起来应对的意思都没有。“你认不得我?”黑衣大汉浓眉一皱,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低沉浑厚。殷如是昂着线条优美的玉雕一般的下巴,问,“我应该认得你吗?”面对他的挑衅,黑衣大汉突然暴起,一把锋利带血的手斧一下子便抵住了殷如是的脖子。只听大汉恨声道,“你不记得我,你总该记得羽依。”两人离得很近,他见到殷如是那奇异的淡红色的瞳仁里满是冷酷,“羽依?这里多的是羽客,却没有什么羽依。”“你——!”那大汉似是怒极,“有人见到一个道姑很像她的模样,我追来这里虽不见她——却见着你,当年她不告而别皆是为了你——你却说不知道!?”殷如是盯着他这张愤怒粗犷的面孔,在杂乱的须发下他早已看出此人是皇城司鹰卫“灭蒙”。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彼时他刚刚才成为武状元,加官晋爵好不风光,在京城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各式各样的应酬宴会不断。连皇城司鹰卫这样的秘密部队都派出了副指挥使前来出席,而跟着他的则是一男一女两名得力部下。那两名鹰卫与周遭的官员都不同,在宴会上虽也在尽责护卫副指挥使,但他们更关注的不是殷如是这个主角,而是彼此——那时灭蒙屠晚山与精卫黄羽依已有了婚约。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鹰卫都以某种古代神鸟为名,以示其武功之高超,如有神力。灭蒙高大威风,让在场的武官都显得相形失色。而精卫温婉大方,身为鹰卫身手自然也很了得。两人真是天作之合,如画一般良人美眷。比起那些肥头大耳的中年官员,在殷如是看来,这两个年轻人也看起来更有趣不少。于是与达官贵人杯觞交错间,殷如是却只是把目光定在那情意绵绵的两人身上。他的记忆里幸福的夫妻仅仅只有一个不真切的幻想,“相濡以沫”是仅存于书里读到过的想象。母亲总是在指责父亲的心口不一,心里装的是另一个女人。尽管父亲似乎是人们眼中完美的侠客名士,却是母亲眼里最虚伪的人。母亲病逝后,她的不甘与愤慨都由他继承,他总是想要逃离那个虚伪的家,去找一个有真心的地方。尽管他因为外貌受到不少人的轻蔑敌视,但以他高超的武功在江湖上很快就有了一群簇拥者。其中不乏长公主这样地位尊崇的人,将他认作义子,引荐他入仕途。而在官场中见到的也是那些大人虚伪的贪婪的模样,更有甚者为了巴结义母长公主,而提出要将女儿嫁与他。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人又怎么肯将自己珍爱的女儿嫁与他这个容貌异于常人的白子,图画上是一名聪慧淑女,其实却是一个嘴唇裂做几瓣,只会反复数数的疯子。殷如是那时还是少年,不若如今冷酷,看着那疯癫的姑娘仿如也见到一个同为异类的自己,知晓她成日被锁在一间小屋里,手脚净是血痕,便当真同意了亲事。只是后来没过多久那姑娘便发了痫症溺死在浴盆里。婚约便只有作罢。由此他也早早知道,不论是父母还是自己,结亲都是利益驱使,情爱都是假的。但他却在灭蒙与精卫的身上见到真情,他在本该是自己的宴会上满眼都是他们,满脑子都是他们,又是好奇又是羡慕。若有人也能用像灭蒙与精卫对视时那样爱护关心的眼光看他,该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于是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是何等心思,便端着酒前去与他们二人攀谈。那时他还未及冠,灭蒙生得比他高三寸有余,低头瞧这容貌如精怪的少年一眼,很恭敬地唤他“殷大人”。这壮大有力的武人如藏着尖牙利爪的猛兽,殷如是看得出他不习惯这种场合,更是不惯与“殷大人”交谈,问一句便答一句,显得很是别扭模样。但在灭蒙眼中,对他的容貌却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惊诧与难以掩饰的厌弃,只是有些无所适从。这使他感觉相当有趣。而精卫似乎对他还颇有好感,她也练剑,十分欣赏他的乾坤剑法。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有趣的是,精卫对他的钦佩使得灭蒙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焦躁的敌意。这威猛的汉子这才真正把注意力从精卫整个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殷如是这才觉得满足,终于让灭蒙好好地看到了他……他从往事中收回思绪,过往灭蒙的样子与如今眼前的男人重叠。现在,灭蒙和那些人一样厌弃他,甚至,是憎恨他。他于是带着更加嘲笑的口吻道,“情爱这个事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她要走,你留不住她,却来怪我?灭蒙,你真是好可悲,好可怜。”男人的神情气愤得有些扭曲,额角青筋直跳,又将斧子压低一些,“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告诉我羽依到底给你们藏到哪里去!?”殷如是似乎并不在意抵在喉头的利刃,一脸坦然得近乎傲慢道,“她是一个大活人,她要走到哪里去,我管不到她。灭蒙。”“你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我已不是鹰卫了,”男人怒吼,“所以我也不在乎你是将军——你如今受了伤,我要杀你实在是很容易。”“好啊,那你便试试看,灭蒙。”殷如是诡异一笑,忽然连人带椅向后一翻,飞起一脚就踢向他手臂。 三、冰蚕甲魔功难破 屠晚山原本提防着殷如是拔剑,这一式倒是始料未及,叫他出其不意踢中臂膀,险些斧头就要脱手,好在他仍是将兵器牢牢攥在手里。而殷如是连人带椅倒翻下去,将那高大的躺椅便当作一道盾牌屏障,他瘦长的身子一旋,从另一侧鬼魅般窜出,伸出他那苍白中有一片殷红的手掌,突袭而来,好像阴影中伸出的一只鬼爪,去拍屠晚山的胁下。屠晚山虽然身材高大魁梧,动作却一点不迟顿,反而十分灵活。他疾速退了开去避开那掌,手中利斧劈下惊雷般直向殷如是受伤的那边身子劈去。殷如是纵是容貌特异,实则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他尤其擅剑,尽得日月神剑宇文春秋真传。他自父亲那里习得的乾坤门剑法变化多端,刚柔并济,他还自创了融合两种剑法于一体的杀着,剑术上的修炼可谓已经是登峰造极。不但如此,他在掌法与腿法上也有不俗造诣,因而他的身法也是相当灵敏迅捷。只是若单论力大,他却始终不是屠晚山对手,若要与这满身杀气的壮汉硬碰硬,实在难以架开这千钧一击。他于是也不以力气相争,也不加躲闪,反而踏上一步迎到对方怀里,左掌直击屠晚山的胸腹,闪电一般拍出了四掌,不退反进,更来了个先声夺人。“不好——是血手!”随着他的落掌,背后传来少年人特有的嗓音的惊呼。殷如是仍旧贴在屠晚山怀里,手掌还抵着他那结实矫健的腹部,仰头望着他铁青的面孔颇有些假惺惺地道,“孽徒真是烂好心,但就算给他叫破了也于事无补,对不对?”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血手是原本武林中已经失传的妖邪武功,中者血液奔腾,一旦有了伤口便会流血不止而亡。而殷如是修习特殊的乾坤心法,原本内力就深不可测,即便是屠晚山这样鹰卫中的顶尖高手,叫他拍上一两掌只怕也要内脏尽数破裂。更何况四掌!殷如是本以为屠晚山中了四下血手,马上就会七孔流血倒地身亡,哪知这人却巍然不动,挺拔如山峦。殷如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一双修长的银白眉毛稍稍皱了起来。而屠晚山低头瞧着他难以掩饰的惊讶困惑的样子,咧开嘴森森地笑起来。“你笑什么?”殷如是暗道莫非这为了情人痴狂的疯汉死到临头,真是疯癫了不成?但此人中了那么多掌,开口却没吐血,则是前所未见。屠晚山笑得越发狰狞,眼里精光更盛,仿佛恶虎一般道,“我笑你——你以为练了血手这等功夫的事,我不知道?”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殷如是一怔,立刻就想通了个中环节,鹰卫原本就相当擅长隐匿踪迹获取情报,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屠晚山监视之下了。而显然这疯汉并不真的疯,思虑也是十分周密,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对付自己。于是他将手腕一翻就扯开他一半衣襟,露出内中银灰色一片亮闪闪的物事,使得那雄伟健壮的身躯好像铁打的一般。但这件软甲又不似铁甲那样厚重,而是细密地紧紧裹着那饱满突出的胸肌,尤其显得屠晚山身材的健硕魁梧。殷如是立即猜到是这奇异的软甲化消了他的掌力,如今他无法使剑,只能依赖血掌怪奇功力,若血掌对屠晚山无效那自己便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他一向高傲惯了,此前叫师弟连同对手以二敌一意外所伤,悻悻而退乃是奇耻大辱。若面对一个潦倒鹰卫也要拔腿就走,不如拼死一击。于是他用左手在剑柄上一推打算弹出剑来划向屠晚山咽喉。但此举却叫对方看破,屠晚山却横过一条钢筋般的胳膊将他连着胳膊拦腰擒住,使他左臂也动弹不得;而这曾经的鹰卫另一手的斧头,顺势就架上他那白得如一段洁白的新绸一般的脖颈。殷如是只觉得自己如叫一个铁箍给箍住一般,而喉咙又再一次叫那斧子给抵住了。紧接着脸侧就感觉一把刺痒的胡子贴了上来,那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我早就知道你爱用血手杀人,因此特意向东海龙家借了冰蚕甲来——就算你再打上十掌也无济于事——何况用血手要吸血,四掌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殷如是哪里曾落到过如此任人宰割的劣势过,他向来一个不快对手就叫他刺个对穿,很少有落入敌手需要绝地反击的时候。因此一下子竟然也没有了法子,只能任由屠晚山擒着。奇怪的是这疯汉看起来为情所困,不由分说就迁怒于人,但似乎并不打算杀他,只是一再追问道,“你现在可以老实告诉我羽依的下落。”殷如是晓得灭蒙,或者说屠晚山此番真是有备而来,自己手上有伤又毫无防备,绝顶剑术无法施展;但他毕竟也是头脑相当灵活之人,自己这屋内闹出这般动静,恐怕早就有人去通报义母了。因此他只消暂时拖住灭蒙即可。于是他不慌不忙地,仍旧是冷笑道,“东海龙家的人为什么要将冰蚕甲借给你?我看你不是偷来便是抢来的,堂堂鹰卫,沦落到偷鸡摸狗。”屠晚山毫不理会他激将法,道,“我早已不当撇子鹰卫,规矩于我都是狗屁——你用不着拿那一套东西来叫我难堪,殷大人。”这声“殷大人”贴着他耳旁唤着,殷如是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涟漪,自己龙游潜滩给他拿住进退不得,却又想起很多年前这人像只被圈养的猛兽规规矩矩藏着尖牙利爪喊自己“殷大人”的模样。如今这凶兽是原形毕露,不必再装得好像是一个人的模样,不必守那些规矩,倒是似乎更顺眼一点。殷如是竟然感到一阵异样兴奋。他那时就知道这男人不懂得像别人一样巴结讨好他,还因为精卫的关系始终维持着一点警戒与敌意,这是旁人从未敢于对他展露过的。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旁人都怕他。灭蒙不怕。还有一些人崇拜他,爱他。灭蒙也不爱。实在是前所未有。而那种敌意,不如说是妒忌更来得恰当。殷如是曾诡异地发现他竟然还相当享受这种妒忌,他是一个凡人中的异类,可以叫一个如此英武强壮的,凡人中的英雄男人艳羡妒忌,岂非更加显得他的非凡吗?由此他确实刻意地多留了一个心眼,时常与精卫相约讨论武学,目的只是为了看灭蒙的反应。而灭蒙那时只能忍着,把熊熊燃烧的怒气压制在平静的表面下。他也曾爆发,但却碍于彼此位阶的高低,身份的悬殊,无法向殷如是当面叫嚣。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鹰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他们都是官家直属的鹰犬,是一把吧暗中的尖刀利刃,是不能行走于白天的影子。而殷如是却是武林魁首的儿子,长公主力举,官家钦点状元郎,本朝抑武,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摘得头筹也不过是封为九品官员;他却早早就位阶武翼郎,很快就担当留守司统制。旁人都道他是如日中天,但殷如是却听得刺耳,他的双眼十分畏惧阳光,日头底下几乎无法视物,这身玉雕一般的身段也极易晒伤。因此他出入总是有人随从打伞,日头在天,他却永远也笼在阴影中。长此以往,旁人再要赞他只得称其为星辰明月,东风夜雨,不敢再在殷大人跟前提什么红日。而这阴影之下的殷大人也曾与皇城司共事过一阵,更加有机会同灭蒙精卫来往。只是在那之后,皇城司当中出了变故,鹰卫们几乎全部死伤殆尽。由此他以为灭蒙也死在了那场浩劫当中。而这当初就让他很感兴趣的汉子如今还好端端活着,甚至撕下了那些隐忍的伪装,露出暴虐嗜血的一面。真是令人惊喜。殷如是感受着这紧紧圈住他的怀抱,不顾架在脖子上的斧头,执意侧过脸去盯着屠晚山看。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殷如是一向喜欢高高在上,不喜欢仰头看人,但对灭蒙他可以不计较这些。“所以,你计划得如此周密来杀我?你要替天行道么?我真是受宠若惊。”殷如是有意也贴着他的颈侧耳根去说这些话,满意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一瞬的僵硬。此时他忽然不想杀灭蒙了,也不想义母带来的人手杀死灭蒙。因此他似乎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直接舒服地靠在了这个宽厚的怀抱里。两人的姿势从侧面看浑然不像性命相搏,反而像在调情。屠晚山哪里知道他这些千奇百怪的婉转心思,只是硬生生道,“我没有替天行道的闲工夫,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我只要知道羽依的下落。”殷如是无奈道,“那都是十年多以前的事了,她来了我那里,续了续旧,便又走了……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一无所知。”屠晚山听他这般无所谓的口气真是怒从心起,恨不能干脆一用力把手里这细瘦的腰杆折成两截,看到时他还说不说实话。但他当然没有如此鲁莽,他也深知殷如是脾气古怪,软硬不吃,若真弄伤了这小子,他必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屠晚山就突然指挥始终藏在屏风后头观战的少年道,“小鬼头,你滚过来,把他穴道点了手脚绑了。” 四、长公主来施援手 一旁少年沐饮冰叫这铁塔似的巨汉一喝,一个激灵之下当真走了出来。但却是不敢真的去绑殷如是,他的点穴功夫也不深,于是便踌躇原地不敢动作。殷如是最讨厌的就是弱者,他当年接了密令,要消灭那私下纠结一班武人又不受朝廷招安的沐家庄,一时起意留了那个小儿一命。但这小儿属实是没用,畏畏缩缩,既练不好乾剑,也练不好坤剑,对武学也无甚执着的兴趣,单单是喜欢去听一些道人弹琴吹曲。殷如是自问也通音律,《广陵散》弹奏得那是可谓分批灿烂、戈矛纵横,只是叫父亲说他的琴音杀气过重,不达浩然于天地间的气度。然而他常想,《广陵散》本就是记载古代聂政刺杀韩相而起,没有杀气怎么能叫刺杀?琴曲虽非他所偏爱,倒也并未制止沐饮冰去学。但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实在是轻蔑远大于师徒情义。为他改名“饮冰”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取自焦灼担忧的意思,远比不上他的几名得意弟子。殷如是斜睨了弟子惶恐的模样一眼,又向屠晚山道,“你喊这废物帮你也是无用,他在我的弟子当中功夫排在最末,怎么敢造次?”屠晚山知他所言也不假,这少年看到师父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于是屠晚山为防殷如是突然挣脱,便扯住他那条完好的左臂一使劲,“咔嗒”一声将他肩膀关节卸了下来。殷如是闷哼一声,巨大的疼痛令他头脑几乎一片空白。而屠晚山确保他无法动手后便点了他腰里穴道,再将人一把按倒拿绳索绑了。殷如是从少年时与师弟拆招就从未输过,哪次不是他把那个蠢货打倒在地青一块紫一块?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几乎从未叫人打伤过,更别提关节叫屠晚山卸下来这等痛楚,实在是前所未有。他咬紧牙关才不至惨叫出声,疼痛使得他血红的眼里泪水都要流出来。他自那晚右手叫姓江的蠢货所伤已是痛极,向朝廷告假后在不仁宫修养已有月余。终日便是苦闷,实在是怒极的时候他就出去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然后用血掌杀人,杀他看不顺眼或者看他不顺眼的人。甚至哪怕有时就是不会武功的人嘲笑几句他的面貌,他就痛下杀手。然而却不解恨,并且越想越恨。他知道自己的手好不了了,那落在自己手上的招数本就是他创作来对付凉薄的父亲的。结果却大意反噬到自己身上。早知如此就不该留姓江的蠢物活命。他殷如是握不了剑,日月神剑便成武林绝响了。还是要由那个蠢物来当日月神剑么?想到此处殷如是更觉不甘心,此时他死命咬牙忍着痛楚,却看到沐饮冰在一旁难免露出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他不由更是愤怒。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侧过脸向这徒儿恨声道,“你欢喜什么?你杀不了我,假他人之手对付我,真是废物。”沐饮冰原本就想将殷如是除之而后快,他毕竟少年心性,见这妖魔落到这番田地还要斥骂,愈加悲愤。他眼睛落在地上那柄原本属于沐家的血狂剑,于是来不及多想,一把就将剑抽了出来,用力要向殷如是背上刺去。哪知“砰”地一声,这剑却叫屠晚山那斧头砸了出去,鲜红的利刃牢牢地扎进了一旁高大的柜子里去。“你做什么!?”沐饮冰原以为这条大汉也是与殷如是过节,寻仇来的;怎知他却又出手回护这个恶魔,不由厉声道,“他杀了那么多人,恶贯满盈,早该死了!你却做什么帮他!?”屠晚山将殷如是绑好,木着脸道,“他还不能死,他要替我寻人,至于他杀了谁与我无关。”“你——”沐饮冰本以为他是侠客,没想到全然想错了,一时也想不出来说辞,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密集也轻微的脚步声。以沐饮冰的功力当然是听不到,屠晚山则不同,他令少年藏到殷如是那把椅子后头躲好。随即他一把就将殷如是扯住,踢开窗户,从来路原路窜了出去。哪知道他刚一翻身出去,外头也已经被七、八个道人打扮,但却端着弓弩的人给围住了,但见他们动作训练有素,显然不是此间修行的道士,而是长公主手下的侍卫。这时走来一名妇人,她应该已是年过半百,但容貌看起来仍然颇年轻,似乎只有四十来岁模样。头戴高冠,鬓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段也很轻盈并未发福。她穿着一身银灰色道袍,没有什么奢华的装点,手里托着一柄拂尘,和道源仙都的其他修士看来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屠晚山知道她就是当今天子的姐姐,长公主赵希夷,世人多称其道号为常晏真人。他心知自己纵是武功再高还有冰蚕甲护体,被这些人抬着弩箭一起围攻也讨不得便宜,好在他手里还有个人质,便将殷如是推在身前,朗声道,“真人若是不怕你这宝贝孩儿也同我一道刺成马蜂窝,那就尽管动手。”常晏真人哪是等闲之辈,见义子被擒为质她也一点不慌张,只是寻思帮助殷如是脱身之法。她虽认不得这大汉是谁,但他独闯不仁宫,还捉住了武功绝顶的殷如是,也足可以晓得他功力的不凡。于是她想先安抚下此人,就说道,“我儿常意气用事,得罪的人不少,你若有什么冤屈不满尽可以说出来,贫道凡是力所能及的,必定补偿。”屠晚山寻思殷如是做派忽然觉得常晏言辞可笑,道,“他用血手和血剑无端端杀的人都不少,真人却轻描淡写‘意气用事’就带过去,胸襟可真是开阔——只不过么,我也无心为别人复仇,只是寻人来的。”常晏真人叫他一阵抢白嘲讽,固然心里是有气的,强忍了住,道,“壮士寻何人呢?”屠晚山道,“真人也认得她,便是十多年前皇城司派来保护过您的‘精卫’。”常晏真人微微眯起两眼,殷如是当初与那女娃儿及她的未婚丈夫有所纠葛的事她也心知肚明,为了息事宁人他们母子早就定下一套说辞,当下就道,“鹰卫中间出了事故,黄姑娘便赶回了京城。之后半年,她又来过一次,匆匆见了阿如一面就走了。至于她再去了哪里,我们都不得而知。”屠晚山琢磨她的话语,真真假假,与殷如是同出一辙,显然是排演好的。这不仁宫号称是不仁,不偏爱,但坊间传闻长公主所生孩子接二连三早夭,因此才出家。后来与少年殷如是一见如故,对这个义子当真视如己出,偏爱到了极点。因此他也就越发不相信他们二人。而殷如是这般狼狈模样落在长公主眼里,自觉惭愧,恨声道,“嬢嬢不必与他废话!他不敢动我,尽管将他围住。”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屠晚山有意扯了一下他脱落的左臂关节,立刻激得不耐痛楚的殷如是冷汗涔涔。他见此满意,于是乐道,“我不敢动你?我大可以砍你几根手指,割你一片耳朵,也不致于就弄死了你。”殷如是此时怀疑他当真会这么做,不由惊呼,“你敢——!?”屠晚山又将一脸大胡子贴上他的脸侧,笑说,“我有何不敢?”说着他举起斧子,但却不是照着殷如是的手指头,而是从他的袖中忽地飞出一件物事,直向常晏居士飞去。“不好!”“保护嬢嬢!”那一众侍卫惊呼,赶紧都围住了长公主。而屠晚山趁此机会就将殷如是往肩上一扛,脚下生风,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抱着一个大活人行动也迅捷如风。等到侍卫们再追过去,却见到那个黑影一纵身跃上高耸的墙头,猛地纵身而出。但谁都知道不仁宫西面墙外乃是深深的山谷与冰冻的河水,这样栽下去即便武功再高也是凶多吉少。常晏真人担心殷如是,也是发足狂奔而来,甚至要人搭起梯子让她爬上高墙去查看。但此时天色已沉,除了冰冻湖面零星的反光,什么都看不分明。常晏真人再好的涵养也是无法维持了,她厉声道,“众人随我来,取了火把,去山谷里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将他们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