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掌道纪》 第一章黑河县,白水郎 赤县神州。 天水府,义海郡。 八百里黑河浪滔滔,微风吹拂波光粼粼,带起大片芦苇摇晃作响。 此时刚刚入秋,日头高挂却未有多少热气。 又湿又冷的寒雾聚拢成团,不一会儿,就浸透白启那身粗布单衣。 他正站在一条小舢板上,提起昨天放下去的竹篾鱼笼。 张望两眼,感到失落: “怎么又空了?这两天运气真不行!” 鱼笼里头只有三四条的刀鳅,约莫半指来长。 以及一只大碗便能装下的零碎河虾。 根本没个正经的渔获。 这要放在前世。 白启都不好意思晒给其他的钓鱼佬。 否则,肯定得被冠上一个“鱼苗杀手”的耻辱名号。 “再撒一网!乞求老天爷保佑,给口饭吃!” 似是受不住黏糊糊的水气,白启抹了把汗。 脱去粗布短打,露出尚算结实有力的一双臂膀。 他双脚立定,身子猛然一拧,甩出那张麻绳编织的旋网。 “呼”的一声,大网撒开像海碗倒扣,甫一入水就迅速沉下。 白启用劲十分老练,动作也很利落。 若非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中,仍然残存几分稚气。 俨然老渔民是也。 余下那一截牵绳,被他稳稳拿住。 反手绑在舢板尾端,拖行出狭长水痕。 撒网很耗气力,更吃技巧。 十几来斤的大网,单单抡起抛动就不容易。 更别说,要让摞成一团的渔网张开成圆,下对地方。 若无百来次的磨练,想必很难做到。 忙活了一通,白启累得气喘吁吁。 坐下摸出两个干巴巴的麦饼,就着瓦罐清水咀嚼起来。 “古代说的‘干粮’,原来是这个意思!确实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即便白启来到这方世界,已有好几年的光景。 还是没能完全适应,现今这种看不到头的苦日子。 “我上辈子吃的麦饼,里面有馅,会放梅干菜、萝卜丝、肉丁……两边刷油,一口下去喷香软嫩!” 白启使劲回想,腮帮子高高鼓起,用力啃咬。 用麦粒煮熟压出来的干饼子,简直与最糟糕的法棍无异。 需要就着清水吞服,不然铁定噎着。 这年头,大户人家顿顿都吃不起精米精面。 至于把麦子碾成粉,和面发酵仔细烘烤。 做成那种名为“点心”的玩意儿。 实在太过奢侈。 以黑河县渔家子白启的浅薄见识。 当是州城府郡里头的老爷们。 才能享受得起。 “怪不得,黑河县人人都想进城。 脱了贱户身,更好谋生路,也更能吃饱饭。 不然,就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 白启囫囵吃掉两个麦饼,填饱辘辘饥肠,让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缓了一缓。 值得庆幸,这具身子骨还行,而且有一把子力气。 能够风里来,雨里去,依靠打渔为生。 艰难求活这些年,白启也算初步摸透置身的地方。 此处唤作“黑河县”。 拢共占着五百里山道,八百里流域。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之所以开得起百业营生,养得了十余万户。 全靠鱼栏、柴市、火窑,这些县上首屈一指的好去处。 因为提供得了做事的活计、谋生的生路。 又被称为“米饭班子”。 意思是仰仗三大东家赏饭吃。 大家才可以混个温饱。 颇有种打工牛马对公司老板感恩戴德的荒唐感。 原身之前就在鱼栏厮混,勉强挣得两口饭食。 但只是堪堪糊口的艰难日子,终究不够稳妥。 好像白启身下那条小舢板,稍微大点的风浪拍打过来。 人和船都要翻沉。 “贱户之身,只能操持贱业,出不了黑河县,更进不了城。 不靠着鱼栏、柴市、火窑,连温饱都难。” 白启摇头,很清楚当前处境。 鱼栏不是好心的善堂,如果长时间没大货上供,交不起抽成。 被夺走摊位,沦为无业游民,失去谋生门路。 也很常见。 自打白启来到这里,成为打渔人讨生活。 就耳闻过黑河县立着两条铁石般的规矩。 一是,不白养闲人。 二是,不瞎讲道理。 他听鱼栏的老人讲,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之远的中枢龙庭,把亿兆黎庶分为三六九等。 最上为仙籍,官籍,贵籍。 绝非白启所能接触得到。 其次就是中下六户。 匠,商,农,贱,奴,役。 三籍六户,合称九等。 像白启这样的渔民。 没有田地,大多以舟为家,沿河而居。 被唤作“白水郎”、“游艇子”。 据说,有的地方。 甚至不许他们上岸,更禁止通婚。 可以讲,打渔人是位于百业营生,各种行当的鄙视链最底端。 就比卖身为仆的“奴户”、做无偿苦工的“役户”稍好一些。 “逐水生活的渔家子,当然远不如地里刨食的农夫。” 白启撇了撇嘴。 毕竟土地才是产业,种田农耕才养得活人口。 打渔、赶海,漂泊无依,又岂能受待见。 “挣温饱,脱贱户,买个宅子……今世的人生愿景仅此。 这么一看,哪方天地的底层,所想的盼头好像都差不多。 无非吃喝不愁,混个体面,以及买房! 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弄些好渔获,熬过杀人的秋冬!” 对于渔家子而言,每年过冬是一道关乎性命的大难关。 不说御寒用的棉袄,只没钱买木炭、柴火、米粮,就有让人冻死的危险。 更别提河流冰封之后,难以捕鱼下水,坐吃山空。 像白启这种只靠一条舢板讨生活的穷苦贱户。 想安心歇息几个月不劳作,那是异想天开。 等到日头偏移,天色微暗。 白启收起撒下去的大网,入手不算沉,扯上来一瞧,果然没啥收获。 仍旧是一堆卖不上价的河虾蚬子,以及几条还算肥大的鲢鳙。 “可恨老天爷不赏饭!我要以后有了本事,捕不到鱼就直接抽水! 非得把这八百里黑河,掏个干净!” 白启嘴里一边嘟囔着,手上一边收起那张破破烂烂的大网。 它是麻绳所制,坚韧极差,泡水久了还容易腐烂。 即便真来了大鱼,也不一定能够捞得起来。 那种用丝编成,能捞大货的细密渔网。 就县上的鱼栏才有! 压根轮不到白启来使! “连着空了两天,这‘打渔’的技艺何时才能小成!” 白启心下无奈,弯腰舀了两瓢河水洗脸,勉强振奋精神: “只能再坚持几日,也许就有所得了。 下次必中大货!” 他如此安慰自个儿,眸光闪烁两下。 好像小石子投入平湖,溅起一圈圈涟漪。 陡然间,虚幻而清晰的几行文字。 如墨水般晕染开,呈现在眼前。 【技艺:打渔(入门)】 【进度:(791/800)】 【效用:下网捕捞,垂钓放笼,勤能补拙,三五日可得鱼】 第二章宁作乞丐,不为人奴 白启上辈子做的是捞偏门买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间。 回忆前世,他只不过进了个没甚么香火的破庙,求了一道转运的“墨箓”。 怎么就穿过来了? 犹记得离开前,瞅着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还特意交待。 让自己一定要沐浴焚香,虔心供奉,必然迎来好事。 “转运?好事?就是指我好不容易快要财务自由,然后眼睛一睁一闭,来到异世继续吃苦? 老天爷你存的什么心!? 况且,我记得,按照道家说法。 ‘箓’是记录十方神仙之名属,施行符咒法术之牒文。 但我啥时候受的‘箓’? 明明只有接过传度的道士,才能举行受箓仪式,那可复杂得很。” 白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还好这道墨箓派得上用场。 但凡他所掌握的“技艺”,只要不断磨练,就可不断精进。 等同天道酬勤,付出必有回报。 正是靠着不知来历的墨箓,自己才能迅速掌握打渔要诀。 不然,没有一技之长。 实在难以在黑河县立足站稳,求个温饱。 “上辈子若有这个本事,我又何必去干捞偏门的勾当。” 白启感慨一声,操着船桨,缓缓往岸上行去。 天色渐晚,该归家了。 那道存于心间,随自己一同来到异界的墨箓。 能够映照万法,显示进度,极为直观。 经过潜心摸索,他发现各种技艺。 大致分为“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圆满”。 至于后头是否存在更高的层次,暂时还不清楚。 比如打渔,白启每次下网捕捞。 都能涨些进度,给予更深的感悟。 那些涓涓细流似的经验,就像练习许多次一样,无声无息滋润着心田。 直至他把那些技巧细节融会贯通。 当然,刷取进度最快的方式。 还得是上大鱼! 每一次爆护。 都能让进度猛涨! “可惜,刚入门的‘打渔’技艺,三五日才能中一回大鱼,堪堪糊口。 如果突破到小成,收获应该会有所提升,说不得每日都可以爆护。” 白启手持长杆,撑着舢板,离开芦苇荡。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岸边那间茅草遮盖的土胚房。 扎起一圈篱笆的木门敞开着,远远望去,有个瘦小身影蹲在那里,好似等候归家之人。 白启不慌不忙系好舢板,走进土胚房前,用水洗了洗满是泥巴的双脚,随口唠叨几句: “说了多少次,叫你去屋里待着,天气转凉,万一吹风受寒怎么办。” 蹲在门后面的瘦小身影,眉眼生得秀气,有种柔弱的气质。 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抬起头,声音怯怯,却夹杂着欢喜: “阿兄,我看天色晚了,担心你。 鱼栏那边发过布告,酉时就不要打渔了,可能遇到祸事!” 这是阿弟白明,白启魂穿此身之前,渔家两兄弟就相依为命。 若没这个弟弟照顾,他降临此方天地的当天晚上,恐怕便被风寒带走了。 正是白明挨家挨户,跪地磕头,求来半升米,又熬了一些热姜汤。 才从鬼门关前拉回白启。 “好像有成精的妖鱼作祟,前几天把鱼栏东市的陈跛子都叼走了,凶得很。 黑河水深,风浪大,啥子都养得出。 这些自有鱼栏出面,跟咱们扯不上关系。” 白启伸手揉了揉阿弟的脑袋,笑道: “把渔获收拾弄好,等下给你做鱼饭吃。” 他把满当的鱼篓丢给瘦小身影,走进屋内拿起水瓢,咕咚咕咚狠灌两口。 这时节天黑得快,郊野夜色茫茫。 兄弟俩栖身的土胚房里,就一张方桌几条矮凳。 角落里摆着米缸泥瓮陶盆等物。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四面黄泥夯实,填充稻草秸秆的土墙,由于年份太久,又没怎么修缮过。 冷风“呜呜”一刮,寒意漏进来,吹得铜灯里的麻秸灯芯摇晃几下,闪出昏暗之色。 似是喝饱了凉水,白启长舒一口气。 抱起一捆柴禾,走到正屋右侧的土灶旁。 开始生火,做饭。 这便是,他今世的“家”了。 …… …… “阿兄,鱼虾都弄干净了。” 白明忙活完洗好手,就乖乖等着开饭。 “今天去学堂没?” 白启站起身,从快要见底的米缸抓了几把。 片刻后,土胚房的那方土灶,升起烧柴禾的呛人浓烟。 瓦罐里缓缓传出蒸好的饭香,勾动着饥肠辘辘的两兄弟。 穷苦人家没条件,一天只吃两顿,可不得眼巴巴盼着。 尤其是白启打渔早出晚归,晌午就填了几个麦饼进肚子。 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蹲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教习讲的东西,我都明白。 但不知道为啥,他总是翻来覆去说个好几遍。” 身子瘦弱的白明把淘米水用陶盆装好,小心放到一边。 阿兄说这个可以洗脸洗头。 “你脑瓜好使,学堂的其他人,未必有你那么聪明。” 白启一边添着捡来的柴禾,一边看饭啥时候熟。 他这个阿弟脑袋灵光,如果不是家底太薄,学堂的束脩太贵。 应当是块当小县做题家的好材料。 “阿兄比我聪明多了。学堂教习的字,写的都没你好看。 听他说,识文断字能够过目不忘,一遍就通。 道丧之前,叫做‘读书种子’,很厉害。” 白明仰起头,望着被土灶火光照亮半边脸的阿兄,满是崇拜的语气。 八百里黑水河,那么多打渔人。 只他阿兄白七郎有提笔写字,看书念文的好本事。 “那你可还记得阿兄怎么交待的?” 白启把瓦罐的米饭盛出来,捣碎蒸熟的鱼肉虾肉,用筷子拌好。 再铺一层瓮里的豆酱,滋味便出来了。 虽然米是陈米,酱也是用豆腐渣、麦麸子炒出来。 但拌着鲜美的鱼虾碎肉,倒也不差。 像白启这种渔家子,真个捞到好货,肯定要拿到鱼栏换钱。 只有抵不上价的小鱼小虾,才舍得自己吃。 所谓,卖盐的喝淡汤,编草席的睡光床。 便是这个道理了。 白明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也似: “阿兄识文断字是爹过世之前教的,绝不是风寒之后,脑袋开窍了。” 白启一家本是中三等的“农户”,有着七八亩的好田。 养活个五六口人不成问题。 可惜娘亲因为早产出血死了,便宜老爹又患了一场大病。 耗光家财,贱卖田产后。 只能跟着商队做些跑单帮的活计。 麻绳偏挑细处断。 好巧不巧,几年前撞上那场席卷义海郡的“天倾之祸”,从此再也没了音讯。 就这样,爹娘撒手而去,也没帮衬亲族的白启。 为了讨生活,不得已投身进鱼栏,成了下三等的“贱户”。 “家里可以典当卖钱的东西,一样也没剩下。 唯独只有一摞杂书。” 白启颇为庆幸,若没这些“家产”,兴许只能当文盲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识文断字都是重要的本领。 也是上进攀爬的阶梯。 “还有,阿兄,今天柴市的林管事过来,问我愿不愿入‘奴户’。 炭坊的少东家,正缺个伴读。 他还说,像我这种认得字,还能写的书童,最少值五千钱!” 白明忽地抬头说道。 “柴市?姓林的?下巴有个大黑痔,像死苍蝇的那个?” 白启眉头皱紧,这人是西面炭坊的管事。 据说,专门负责采买奴仆的活计。 所谓“奴户”,就是签过卖身契,从此生死不由己的下等人。 黑河县上那几家大户,每年都会派管事出来挑选采买。 厨娘,婢女之类,没什么太多要求。 能干活就行,卖得较为便宜。 像书童,马夫。 因为有一技之长,相对来说价钱会高一点。 能被开出五千大钱,算是不低。 “你怎么回绝的?” 白启直接问道。 “就按照阿兄交待的,讲自己有羊癫风,不知道啥时候犯病,做不得伴读的差事。” 白明低头扒饭,轻声道: “不过姓林的知道后,没像其他人一样扭头就走。 他说当不了少东家的书童,可以当他家的仆从,他不嫌弃。 但只给两千五百钱。” 白启眯起眼睛,他每每捞到大货去鱼市,总能听到县上的小道消息。 其中之一,便是炭坊的林老六。 最喜欢借着采买便利,寻些长得干净的男童带回家。 “别搭理他,老爹死前说过,宁作乞丐,不为人奴!” 白启眯起眼睛,如果他有足够的实力。 这关头,就应该说一句“取死有道”了。 可惜…… 目前而言。 自己只是个打渔的贱户。 第三章识文断字,世道难活 其实在黑河县,卖身为奴也是一条出路。 不少贱户出身的穷苦人家,上赶着想去大宅门做活。 好歹能吃一口热饭,且有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其次的话,万一讨得东家开心,说不准就混出头了。 他日升成管事、头目之流。 也很体面。 比如,白启前身所认识的渔家子。 其中便有个卖身做了马夫。 日子反倒过得滋润起来。 因为大户家的良马。 吃得要比人好。 不仅草料精细,里头还要加鸡蛋、大豆、以及玉米面,调弄搭配得当。 这样养出来的良马才不会掉膘,体格壮硕,跑起来飞快。 当马夫,就像做厨子。 自然免不了偷吃。 时不时克扣些。 久而久之,自己也能吃到鸡蛋、喝上豆浆,以及玉米面做的窝头。 远比打渔的时候,大半年都难沾个荤腥油水舒服得多。 “宁作乞丐,不为人奴,阿爹有讲过这句话么? 而且,阿兄,黑河县不养闲人,哪来的乞丐啊。” 白明疑惑问道。 “当然。老爹还说,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你的饭。 咱们迟早脱去贱户,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当奴才!” 白启轻轻敲了一下阿弟的脑袋,岔开话题。 卖身为奴,等于一辈子被主家拿捏。 哪怕被当众抽鞭子,都要高喊“谢赏”二字,表示心中服气。 否则,落在主家眼里。 便是不本分,不规矩的下人。 那时候,就不是抽鞭子那么简单了。 五千钱也好,两千五百钱也罢。 确实足以让白启度过秋冬两季。 还能吃上几回肉,改善伙食。 但捞偏门的也有底线。 拿自家兄弟换钱。 前世今生。 他都做不出这种事。 “赶紧吃完,等下教你写字。” 匆匆扒完饭,白启借着铜灯的昏暗火光,开始用秃毛笔杆蘸水练字。 一边写,一边让阿弟白明跟着自己诵读出来。 他那个便宜老爹撒手去了,多余的没剩,唯独留下一箱子的破书。 如若是什么修道经典、前朝史册、医药相经。 那就值钱了。 再不济,来点奇情话本、艳文秘史。 县上的书局也有人收。 一卷足以抵几百上千大钱。 可惜,靠墙边的那口破箱子,里面几十本书。 要么是没头没尾的残篇断章,要么是快被虫蛀啃光的奇谈杂文。 由于品相不好,加上作者大多籍籍无名,几如废纸一堆。 只能拿来当启蒙之物。 “今天听哪个故事?” 白明搓了搓手,一脸期待。 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阿兄教他写字念书。 “我瞅瞅,这篇叫‘尸变’,出自《幽微草堂笔记》。” 白启说道。 整个掉漆的书箱,就属那本《幽微草堂笔记》还算完全。 他所讲的“尸变”,乃是记述任家庄有一富贵人家,其父下葬前得到风水先生的吩咐。 此坟余荫很厚,能庇佑后人。 但阴气也重,二十年后必须起棺迁坟,重新下葬,否则大祸临头。 结果不成器的子孙没有照做,使得老太爷怨气不散,尸变成毛僵。 于月圆之夜破土而出,大肆杀戮。 幸而被路过的“一眉道长”觉察浊气上涌,掐指算出此事。 连忙赶来斩杀为祸的僵尸,解救合庄上下百余条性命。 故事妙笔生花,寥寥几百字,写得鬼气森森,过程异常凶险。 加上此时屋外夜风正猛,吹得木门“哐当”作响。 好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随时要扑出一头磨牙吮血的红毛僵尸。 白明缩了缩头,有些害怕的样子: “阿兄,世上真有僵尸么?” “不晓得。只知道鱼栏的贩子说,芦苇荡更深的地方闹‘水鬼’,专门趁着打渔人下河扯他们的脚踝,至于‘僵尸’倒没怎么听说。” 白启摸了摸阿弟的脑袋,笑着安慰道: “别怕,就算真冒出个僵尸来,不也有‘一眉道长’救苦救难么。” 约莫半柱香后,等白明用毛笔蘸水抄写完《尸变》,把生僻字认全。 白启就吹灭铜灯,屋里一片暗淡。 只有天上星月漏下的几点微光,透过门窗照进来。 “睡吧,明天还得忙活呢。” 阿弟每天在家并非无所事事。 出门拾捡干柴,挖些野菜,蒸好麦饼,晌午送饭等等。 都由他负责。 常言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白启每日打渔已很辛苦。 许多琐碎事就交给白明操持。 兄弟俩人一直如此。 这样相依为命。 磕磕绊绊过活着。 “家里还余多少大钱?” 白启坐在几张木板铺成的床上,盘算着怎么熬过秋冬。 最近县上物价倒是没涨,猪肉每斤二十文,水鸡每斤五十文,整只的鹅鸭四十到两百文不等。 食盐每斤五文,香油每斤三十余文。 像稻米、小麦每斗约在一百六十文左右。 等到过冬,必然会有些不小涨动。 尤其是布匹、木炭这些。 价钱肯定更高。 拢共算下来。 这段时日。 若没个两三千文的进账。 之后天寒地冻的冬季就不好熬了。 阿弟白明小心翼翼,爬进床底下翻找半天。 才从一个不起眼的泥瓮里头,摸出破布袋子。 他抱着命根子似的,轻手轻脚把一枚又一枚大钱排开。 数了又数,弱弱道: “七十五文。” 不足百钱! 想到见底的米缸,还未买够的油盐。 过冬用的木炭,以及鱼栏抽成的摊位费用…… 白启不禁皱紧眉头,心里头顿时有种火烧火燎的急躁感觉。 最近好几日打渔都没甚么收获,眼见快要坐吃山空了。 这可不行。 偏生鱼虾河鲜廉价,卖不上什么钱,中间又给鱼栏盘剥掉一层。 短时间,实在难以搞到解燃眉之急的充足用度。 若接下来,还是没有好货上钩。 兄弟二人的安稳日子,就危险了。 “阿兄,要不……你把我卖了吧!” 白明耷拉小脑袋,好半晌挤出这样一句话。 “以后再不许有这样的念头。 咱们兄弟有手有脚,总能在黑河县挣出一条活路,何必给人当奴仆使唤!” 白启闻言面皮抽了一下,却也没恼,只是柔声道: “八百里的黑河水,养着这么多张嘴。 老天爷没道理,非要赶绝你我这样谋生的苦命人!” 听着阿兄让人安稳的均匀呼吸,白明很是安心,侧过身子慢慢睡了。 “明明已很勤奋努力,为何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世道难活,非得逼着人去当奴才,做牛马!” 白启摇头,按下杂念。 寻思着明天找个好些的打窝点,把打渔技艺磨练到小成。 河虾河鱼难换大钱。 得是县上酒楼、武馆要的“大货”。 才可以卖上好价。 当然。 水深之地。 不止养得出大鱼。 也可能藏着水鬼精怪。 比起打渔人常去的芦苇荡,要凶险很多。 临睡之前。 白启眼皮跳动两下,唤出那道存于心神间的墨箓。 凝神去看,宛若亿万万个秘文交织。 又仿佛无穷道痕迹混同,形成囊括万有的一张“天幕”。 奇瑰宏伟的气象排开,日月星斗、各色庆云接连浮动。 又有诸神仙真,龙凤凰鸟的模糊形影若隐若现。 端的宏大! 正是此物,将他带到这方世界。 想当初,白启只不过复述了“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然后登真”这十六字。 眼睛一睁一闭,他就从捞偏门的白老板。 变成感染风寒,昏迷不醒三四天的渔家子。 嗡! 墨箓微微颤鸣,寸寸毫光落下。 宛如瀑布流泻,勾勒出几行清晰文字, 【法主:白启】 【技艺:打渔(入门)】 【进度:(791/800)】 【效用:下网捕捞,垂钓放笼,勤能补拙,三五日可得鱼】 …… 【技艺:识文断字(入门)】 【进度:(764/800)】 【效用:能听会写,下笔成文,可过目不忘,有神童之姿】 第四章突破小成,得获水性 翌日。 天刚蒙蒙亮,白启就从床上坐起身。 走出屋外,舀了一瓢水擦脸。 穷苦人没那么讲究,用杨柳枝刷刷牙已经算爱干净了。 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使的是青盐。 还有黄连、黄芪这等清热败火的药材熬炼成汁,专门清洁漱口。 可谓衣食起居,无不精致。 “今天踩着舢板,往芦苇荡里头钻一钻。 如果打渔技艺突破小成,捞到大货,熬冬过年的大钱就有了。” 白启正琢磨着,抬眼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干瘦少年急匆匆赶来,嘴里喊道: “阿七,阿七!大事不好了!” 来人与原身相熟,算是打小长大的伙伴。 因其眼睛小,脑袋长,便被叫做“虾头”。 “怎么?黑河水旱了啊?” 白启打趣似的问道。 “不是!我爹刚从县上回来,愁眉苦脸说,鱼市摊位涨价了!” 虾头走得满头大汗,喉咙冒烟,嗓子说话都显得哑。 那张脸写满紧张,就像头顶上的天要塌了。 “又涨价?两月前不就涨过一次?” 白启眼皮跳了下,通常来说打渔人捞到大货,都会去县上鱼市贩卖。 按照定下的规矩,靠岸摆摊就要被抽数,多在两三成浮动。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鱼栏有大户、酒楼、武馆的渠道,直接向其供货。 打上来的渔获很好出手。 自个儿私下找买家,很可能招惹上渔霸被抢劫干净。 鱼栏开市,摊位抽成。 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费。 其次。 鲜鱼不好储存。 离水太久容易死,养着也容易瘦。 自己动手腌成咸鱼又划不来。 因为盐很金贵。 且失了鲜味。 更卖不上好价钱。 有时候,打渔人收获极多却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反而亏本。 “我哪知道!我爹从王癞子那里听来的! 他讲,这回涨价,鱼栏不收大钱!” 虾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家里拢共五口人,爹娘是打渔的贱户。 上头两个姐姐皆卖身做了“奴户”。 大姐给县上大户当婢女,二姐则在柴市做厨娘。 他这个老幺很得疼爱,日子比白启滋润多了。 早两天还讲,打算挑个便宜的武馆拜师学功夫。 白启感到古怪: “不收大钱?涨的是哪门子价?” 虾头愤愤不平,张口骂道: “那姓杨的不干人事!原本鱼栏东市的管事陈跛子,晚上去花船喝酒被妖鱼叼走了! 他想补这个缺,让咱们下个月交两斤重的鬼纹鱼,作为上供,好去孝敬少东家! 真是算盘打得叮当响!” 白启听完脸色一黑,也险些忍不住骂娘。 鬼纹鱼生性凶猛,只在水深处游荡出没。 因为刺少,肉质细嫩肥厚,清蒸烹煮味道都好。 还能活络气血养身子,很受大酒楼的青睐。 也是卖得上好价钱的“大货”之一。 换作平常时节。 两斤重的鬼纹鱼。 抵个三四千钱不成问题。 “姓杨的,真歹毒!这是逼着咱们往黑水河里头走,给他的前途铺路!” 白启暗骂一声。 凡是百业经营的热闹集市,少不了打秋风的泼皮恶霸。 鱼栏里头自然也有。 黑河县谁不知道。 杨泉仗着他爹做过鱼栏的打手头子,整日带着一帮泼皮在东市横行霸道。 只要有人捞到大货,很难不过他的手,克扣个几十上百文。 尤其摊位抽成,上头管事的只负责点数记账。 怎么收,全凭杨泉的手段。 既有鱼栏撑腰,又能前呼后拥,使其成了东市一霸。 惹恼了他,轻则被掀摊位。 重则逼得没生路,就只能去当九死一生的“役户”了。 “阿七,这种事也没辙,咱们斗不过杨泉! 我爹已经认了,想着走迷魂湾碰碰运气。 如果钓不上鬼纹鱼,便去王癞子那里买!” 虾头唉声叹气,又说道: “要是我会拳脚功夫就好了,就不怕他们找麻烦。 上供完的鬼纹鱼,我爹恐怕没钱送我去武馆了。” 杨泉长得五大三粗,又有家传武功,打熬一身好力气。 等闲五六条壮汉,近不了他的身。 更别说,手底下还有帮泼皮使唤。 绝非打渔人惹得起。 “迷魂湾不好闯,让你爹小心些,保命最重要。” 白启嘴上叮嘱,心里却泛起疑惑。 若钓不上鬼纹鱼,就从王癞子手上买? 他有多少存货? 莫非是寻到好鱼窝了? 所以跟杨泉商量好。 狼狈为奸借机发财? 要知道,这一进一出。 随便就是几十两银子的暴利! …… …… 等到虾头走后,白启揉了揉太阳穴,打算架着舢板下水。 他吐出一口长气,心想道: “那头柴市的林老六要买阿弟当奴仆,这边鱼栏又要涨价,上供鬼纹鱼!真是一刻也难安生! 贱户之身,走到哪里都被拿捏。 虾头还能靠父母姐姐积蓄,进武馆学功夫。 可我……” 白启默默看天,摇摇头。 无依无靠的两兄弟,只能自个儿挣命了。 他回屋跟阿弟说了一声,怀里揣两个冷硬麦饼,手提着清水瓦罐。 解开舢板,直奔黑水河的芦苇荡! …… …… 两个时辰后。 白启满是疲累,拖起沉重的渔网。 见到七八条白鲢鱼活蹦乱跳,暗暗松了口气。 约莫四五斤重,尾巴使劲拍打木板。 落在打渔人的眼中,这就是百文钱! 心神当中,那道墨箓忽地震动。 【技艺;打渔(小成)】 【进度:(1/800)】 【效用:水性出众,能辨暗流,目光如炬,能识鱼窝。出手十有六七必中,且可能领悟赶海奇术】 “这就是小成的打渔技艺?真有那么厉害的话,我自称十里八乡第一白水郎,也没问题了!” 白启大喜过望。 他这两个时辰连撒三网,终于在一次不小收获后,让这门技艺磨练突破到小成。 赶忙将渔网丢到一边,白启弯下腰,趴在舢板上。 把头埋进河里,试试效果。 所谓水性。 最主要就是呼吸换气的本事。 白启曾听鱼栏的老人吹嘘,有高手可在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横渡四五十里江水。 如此神乎其神,他也不知道真假。 但在此时,墨箓显示打渔技艺晋升小成。 瞬息间,白启便感到清晰变化。 整个人就像长出腮的鱼儿。 脑袋埋进河水,呼吸换气自然顺畅,完全没有那种憋闷的感觉。 更明显的一点,入秋的黑水河,本该泛起刺骨寒意,可他丝毫不觉得冷。 再厉害的打渔人,一般都很少亲自下河。 因为待久了,体力消耗大,热量也散得快。 只要手脚一僵硬,便可能溺毙其中。 “这就是打渔人个个羡慕的好水性么!” 白启抬起头,水珠顺着发丝滑落。 滴滴答答,落在舢板上。 他索性脱掉粗布短打,直接一个猛子扎下去。 扑通! 溅起大片水花! “简直如履平地!” 白启两脚一蹬,人就似鱼儿穿梭,倏地窜出去。 无论潜下,还是上浮。 水流不再形成阻力,反而令其行动更加迅疾。 “这是个好鱼窝,抛些饵料下去,定能吸引大货上钩!” “原来小鱼都躲在水草里头,有如此本事,何愁以后不爆护!” “十几斤重的金虹鳟?藏得好深!惹不起!先记下来!”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白启心底升起激动之情,失去往日的镇定。 他本以为这片芦苇荡,叫其他渔家捕捞太多。 已经难有收获了。 没想到,水底下竟是别样的天地! 通过出众的水性,以及敏锐的感知。 白启可以“看”到,各种价值千钱的好货四处游动。 这一刻,他就像个穷鬼进了没设防的钱庄,色鬼步入无遮拦的青楼。 流连忘返,狂喜不已! “需要借张更大更好的渔网!就这片芦苇荡,足够我挣好几年的过冬钱!” 大概半柱香后,白启浮上水面。 不知不觉间,他已潜出老远。 “天无绝人之路啊!” 呼出一口长气,白启打开四肢,徜徉在黑水河。 这个渔家子的内心,难得沉静下来。 攒钱过秋冬,鱼栏摊位涨价,给东市一霸的杨泉上供……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解开了。 “努力个三年五载,就能买一艘自己的乌篷船, 然后换个舒服的宅子,搬去县上住,让阿弟进学堂……我也可以去武馆拜师。 若有所成,贱户之身便摆脱了。” 白启由衷的开心,之前背负生存二字过活。 今天操心明日,熬得实在艰难苦累。 而今,打渔技艺小成。 一切便有盼头了! 第五章好丰收,撞见瘟神 “小成的打渔技艺,已经这么厉害。 大圆满又该是啥样?总不能钓龙王爷吧?!” 白启脑袋里莫名闪过这样的念头。 八百里黑水河,宽广且幽深。 搞不好真养得出大蛟龙种。 “入门的进度好刷,下网捕捞有所收获,便可以上涨。 小成之后,得捉大鱼、钓大货。 才能起到磨练效果。 想要大圆满,只会更难……” 白启休息了一阵,眼见快到晌午,连忙游水靠向舢板。 他双手一撑,身子柔软得像没有骨头,径直就跳将上去。 动作轻盈,灵活矫健,明显强出以前一大截。 “获得水性的同时,身体素质似乎也变好了。” 白启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感到骨头缝子往外冒着热气,驱散刺骨寒意。 “难怪我不觉得冷,原来是筋骨更结实了,受得住河水的浸泡。” 他低头一看,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肉。 此时显得十分匀称,好像上下没有一块多余。 打渔技艺的效用加持下,竟然连本身状态都开始改变。 真是匪夷所思! “上辈子游泳健将练出来的身材,也就这样吧? 可惜还是干瘦了些,营养不够,需要有油水的肉食补一补。” 白启在心里嘀咕两句,弯腰收拾捕捞上来的白鲢。 卖不上价的小鱼小虾,都被他放生丢回河里。 好给等下的收获腾地方。 “嘿嘿,找鱼窝如掌上观纹,岂能不爆护!” 白启撑着舢板滑进芦苇荡,来到被标记的鱼窝,直接下网。 仅仅只过去两刻钟,伴随着哗啦啦的出水声。那张麻绳编织的简陋大网被提起。 成果喜人,将舢板压得一沉。 “约莫三斤重的黑鳙,五十文! 酒楼常收的新鲜河鳗,拢共十几条,抵得上百文! 还有八斤重的乌鳢!发达了,这下真是发达了!” 白启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简直是大丰收! “不值钱的,可以留着自己吃。 黑鳙、河鳗、乌鳢拿去东市。 换个百把大钱,倒也不会引人注意。 细水长流,闷声发财,免得惹祸上门……” 他挑挑拣拣,留下二十余条,将两个鱼篓塞得满满当当。 “出发!鱼栏东市!” …… …… 黑河县颇大,依靠险峻的山道地势,筑起一圈厚实的土砖城墙。 里头有内外之分。 外城是错落密集的棚户区。 道路泥泞,脏乱不堪,居民多为靠双手讨生活的贱户、役户。 内城稍微好些,大街小巷铺着长条青石板,两旁是座座民宅。 再往里走,宽阔的大道分出东西南北四座集市。 酒楼、客栈等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东市有着码头埠口,经此可走水路前往义海郡。 百来条舢板,十几艘乌篷船排成一列,停泊靠岸。 头戴斗笠、短打赤脚的打渔人四处穿梭,把一筐筐河鲜被搬进鱼市。 由着采买的伙计随便挑选,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整个地方嘈杂吵闹,又散发出浓重的腥气,像是个烂泥潭。 “阿七来了!可许久没见你人了!” “哟呵,鱼篓装得这么满,想必博到大鱼了!” “白鲢、黑鳙、河鳗!啧啧,都是值钱的好货!” “你眼瞎啊?怎么没瞅到那条最贵的宝贝?” “这乌鳢至少有个十斤重,赶紧去喊东来楼的伙计,他们家的厨子专做这个!” 白启那条舢板刚一停下,便有打渔人围拢过来。 他们看到提在手里的两个鱼篓,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眼中无不充满羡慕。 大家都是水上讨生活的贱户。 最清楚一次大丰收的渔获价值。 白七郎这回,少说能够挣上几百来文大钱。 即便顿顿吃肉喝酒,都可以潇洒好长一段时日了。 “麻烦让一让。” 白启走进鱼栏东市设立的铺子,里头十来个伙计正在忙活。 穿着利落劲装,比较扎眼的年轻主事走过来。 打量一眼笑呵呵道: “厉害啊,阿七!这条乌鳢可不好弄上来,十斤多重,难为你了!” 这主事叫梁三水,年纪不大,做事还算厚道。 没有陈跛子、杨泉那般咄咄逼人,恨不得从石头里都榨出二两油来。 其人在鱼栏东市,颇有几分口碑。 “我那张渔网被这畜生扯烂了,待会儿还要寻个好手艺的去修补。” 白启语气愤愤,故意抱怨道。 “哈哈,就算扯坏你十张渔网,都有的赚。 来来来,先过秤,等下拿钱!” 八百里的黑水河,养着众多打渔人。 偶尔一两次老天爷垂怜,弄个大丰收的好渔获,不算啥怪事。 梁三水也没多想,只寻思着白七郎的运气,好又不好。 今次这场难得大丰收,恰巧碰到杨泉那个瘟神在东市巡逻。 待会儿肯定要从中盘剥一笔。 片刻后,伙计手脚麻利称完重量。 梁三水站在木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拨弄算盘: “白鲢、黑鳙跟河鳗都是好东西,酒楼常收。 这么多条,算你两百六十文……九斤二两的乌鳢,按照行情价,应该是两百文左右。 不过天鹰武馆的人急着要,刚才出三百五十文拿走。 刨去舢板停泊、伙计过秤的花费,以及鱼栏的抽成。 折为四百三十二文,如何?” 白启点点头。 为啥打渔人只有收获大才来这里? 他们的舢板一靠岸,便要收你停泊钱。 过称要伙计帮忙,也不是平白出力。 非得自己动手,鱼栏也有其他的借口。 做平台的,要是连巧立名目使劲盘剥都不会,如何做得兴盛。 至于像白启这样的渔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这就是底层贱户的生存之道。 “阿七,你要不急着补渔网。 干脆早点回家,别逗留……” 梁三水递出串起来的几吊大钱,好心提醒两句。 白七郎日子有多艰苦,鱼栏东市谁不晓得。 父母早早撒手而去,又无亲族帮衬。 只留下一间土胚屋子,跟一个患着羊癫疯的瘦弱弟弟。 大伙儿看在眼里,却也很难帮得上什么。 毕竟这年头,谁没有一家几口要养。 实在发不起善心,做不得好人。 “好嘞!” 白启接过沉甸甸的大几吊钱,心里满是踏实的感觉。 他正要揣进怀里,转身离开铺子。 便看到一只黑靴迈过门槛,随后听见招呼声音: “这不是阿七么?今天一趟收获不小啊?” 人高马大的粗壮身影踏进东市铺子,嘴角带刀疤,皮笑肉不笑。 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 此人正是杨泉,本地鱼栏一霸。 “全靠老天爷赏饭吃,让我捞上大鱼。 泉哥,这是孝敬你的。” 白启心里一突,暗道出门没看黄历走了背运,怎么遇到这个瘟神。 不过他脸色如常,十分利落掏出一吊大钱,就要交出去。 上辈子走南闯北,岂能没点眼力劲? 手无寸铁,力气单薄。 便跟恶狼搏斗,必然吃大亏。 杨泉他领着一帮泼皮,欺行霸市好几年,也没有垮台。 必然是靠山硬,手段狠。 这块大石头,绝非自己一个谋生糊口的渔家子搬得动。 最起码,现在不行。 “阿七,我就喜欢你这份伶俐!很识相,也很懂事!” 杨泉瞧着送到门前的那吊钱,仰头大笑却没接过: “要不跟着哥哥混?少不了你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白启心头一跳,做出老实巴交的本分模样: “泉哥能看得上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我家还有个小弟要照顾……” 杨泉摆摆手,他其实就随口一说。 黑河县想依附他的渔家子多得很,不差白启这么一号人。 这头恶狼的目光四下梭巡,掠过一筐筐河鲜,冲着梁三水问道: “水哥,今天可有人打鬼纹鱼上来?” 梁三水露出见到瘟神的晦气表情,低头打算盘: “没呢,鬼纹鱼去迷魂湾才守得到。 月底能搞到五六条,就谢天谢地了。” 杨泉眯起眼睛,嘿然一笑,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反正肯定弄个二十条给少东家补身子,这事儿,你别操心。” 寒暄几句,看到梁三水不怎么搭理自个儿,他又回头找上白启: “阿七可知道鱼栏摊位涨价了? 这钱,哥哥不要你的,但月底上供的鬼纹鱼绝不能少! 咱俩兄弟交情归交情,规矩不能坏,你说对吧? 还有,柴市的林老六昨天跟我喝酒。 提到你家病秧子弟弟,觉得机灵,很是喜欢。” 白启眼皮一抬,瞥向笑呵呵的杨泉,低声道: “泉哥,我爹说了,饿死不为奴,卖身契真签不……” 杨泉大喇喇出声打断: “大好男儿岂能为奴!哥哥哪能不清楚! 林老六才挑起话头,我就骂了他一通。 他现在已经知错改口了,答应不签卖身契,只想收你小弟做干儿子。 怎么样?” 第六章四大练,习武之志 干儿子? 柴市炭坊的一个破管事,也学大户人家的老爷,认义子? 白启曾听说城里头有规矩,庶民之家不可养奴。 许多大宅子便用认干儿子的名头遮掩。 名为义子,实是家奴! 倒让这老狗活学活用起来了! “泉哥……” 白启眯起眼睛,握着那吊钱的手掌攥紧: “这事不小,你容我回去跟阿弟商量下,再给答复,可好?” 满脸横肉,像头黑熊的杨泉爽快答应: “成!咱们月底再说。 我是看阿七你带着拖油瓶弟弟,讨生活不容易。 林老六也诚心一片,他婆娘好些年都没给留个种。 认干儿子也算后继有人,能给他养老送终。 阿七,哥哥绝不会害你。 等你小弟改姓了林,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好米好面总归吃得上。 绝对比跟着你受苦挨穷强,对吧!” 这话说完,跟在杨泉身后的泼皮们赶忙帮腔—— “是啊,林管事干着柴市炭坊的肥差,愿意认你那病秧子弟弟当义子,简直大发善心了!” “一日三顿饭,吃着好米好面,多滋润,多自在!” “泉哥也是关照你,换成别人,想认干爹,都没门路!” 众人七嘴八舌,鼓噪不已。 白启面无表情,只是低头不说话。 见到火候差不多,杨泉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长笑两声走出铺子。 “阿七,听我一句劝,鸡蛋别跟石头碰,忍一口气,比丢了命好。” 刚才的对话,梁三水尽收耳中,叹气道: “杨泉多半收了林老六的好处,跑来做这个中间人。 他最近眼巴巴望着东市管事的位子,正缺银钱打点活动。 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啥办法!” 白启仍旧没有吱声,转头道了一声谢,默默地提着鱼篓离开。 “爹,杨泉这厮太跋扈了。 明知道你在这儿,故意装作没看到,连招呼都不打。” 等到白启走后,梁三水竖起算盘,嘴里抱怨道。 原来那张半人多高的木质柜台后,摆着一把宽大摇椅。 有个皱纹纵横的小老头坐在里头,晃晃悠悠,眼皮耷拉,好似睡着了。 “陈跛子的管事肥差,他志在必得。 本就来给咱们下马威的,没必要装模作样。 说到底,还不是你没出息! 练武不成,只能当个打算盘记账的小主事。 斗不过杨泉这头恶狼!” 梁三水明显不服气,小声嘀咕道: “杨泉有啥厉害的,不就学会一门鹞子拳么? 全仗着他爹名头响,才能欺行霸市。 要我说,爹你年轻时候努把力。 直接把杨泉他爹踩下去,现在,你儿子也不用被他儿子骑在头上了!” 老头抬脚就踹,睁眼骂道: “你个混账东西!净说浑话! 鱼栏养那么多打手,红棍才几个? 非得练筋大成,金肌玉络,才能坐安稳!真以为很容易? 老子好歹把‘鹰翻十八势’打得像模像样。 你倒好,学拳犯懒,站桩叫苦,也不知道随的谁!” 梁三水缩起脖子,赶紧岔开话题: “阿七也是倒霉,小小年纪没爹娘照顾。 如今还碰到林老六、杨泉这两个狼狈为奸的王八蛋!” 老头眼皮抬动,惋惜道: “那孩子人不错,吃得苦,身子骨也结实。 可惜了,爹娘走得早,又是打渔的贱户。 养家糊口的劳碌命,最难在黑河县熬出头。” 梁三水默然无语,不禁感慨自个儿投胎还算好。 否则人世间走一趟,可遭老罪咯。 …… …… “虾头,过来。” 怀里揣着大几吊钱,白启找到正在码头上搬运鲜鱼的虾头。 “阿七?啥事儿啊?我刚听人说你捞到大货了!” 虾头跟旁边的伙计说了一声,然后兴冲冲跑到跟前: “十斤重的乌鳢,值不少钱吧?” 白启笑一下没说话,拉着满身鱼腥味的虾头蹲在河边洗手: “走,请你吃顿好的,祭一祭五脏庙!” 能够免费蹭饭,那自然求之不得,虾头连忙答应。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便宜的酒家。 开口要一份白切肉,两盘炖烂糊的肘子,一碟蚕豆,一大盆米饭。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白启和虾头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难得开荤,自然猛猛埋头干饭。 “对了,你爹之前打算送你去武馆?拜师得多少大钱?” 白启把泛着油花的汤水倒进碗里,筷子拌动。 一口米饭一口肉,有种无限的满足。 鱼虾螃蟹填不饱肚子,想要营养充足,还是得补充油水。 “我爹打听了好多家,内城有名气,招牌响的,肯定进不去。 光孝敬师傅的茶水费,就得二十两银子!” 虾头像饿死鬼投胎,只顾着吃肉,含糊说道: “我也没想着学多厉害的本事,懂几招把式够唬人便成! 外城有两家武馆,白虹门练的是‘金蝉功’,松山门打的是‘磐石拳’。 拜师都不贵,五两银子即可。 包住宿,伙食另算,以三个月为期。 阿七,你也想学武了? 照我说,早该这样! 打渔只会受欺负,成为武者才能让人叫你一声‘爷’!” 白启眼神闪烁,虽然对黑河县那些武馆底细,不太清楚。 但他觉得大部分贵的东西,往往只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贵! 尤其武功这种安身立命的独门技艺!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 当然,真用铜板换,通常兑不到这个数。 毕竟银子更稀罕。 武馆拜师,孝敬茶水。 五两银子只怕是入门槛的价格。 想练成厉害的拳脚武功,绝对不止这个数。 “你本来想去哪一家?” 白启要了一壶粗茶,咀嚼嘎嘣脆的蚕豆。 “松山门。” 虾头把碗里米粒舔干净,摸着滚圆的肚子: “他们那里有教‘铁裆功’,我爹说了,学成这个,以后讨婆娘吃得消,还能生男娃!” 白启脸皮一抽,瞥了一眼干干巴巴瘦成猴的虾头: “你爹真是深谋远虑。” 虾头舒舒服服打个嗝儿,也给自己倒杯茶水,嘿嘿笑道: “阿七,要不跟我一起拜师松山门吧。 里头师兄个个讲义气,出事也愿意罩着你。” 白启算看清楚了,虾头根本就没好好练功有所成就的意思,只是找“靠山”撑腰。 不过黑河县大多数的贱户,拜师学武无非图个“人多势众”。 武馆也好,鱼栏、柴市、火窑这些也罢。 跟上辈子的“社团”没甚么差别。 大多数人只想聚众抱团不受欺负。 “攒不下那么多银子,鱼栏的摊位要涨价,往后还得为过冬做准备,哪有钱拜师进门。” 白启故意露出苦恼的神色,虾头见了,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又说道: “其实,你要练功学武,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有个松山门的师兄跟我说,县上很多小武馆招牌被砸,收不到拜师的徒弟,混不下去,私底下就卖拳谱换钱。” 白启眉毛一挑,很是诧异。 他以为武馆应该把功法秘笈啥的,看得比命还重才对。 怎么可能拿出来贱卖? 瞅见白启震惊的表情,虾头嘿嘿一笑。 心满意足下,也不再卖关子: “这就是你外行了,阿七。 武功不是拳法招式那么简单,其中包含怎么练、怎么打、怎么进补的一套完整诀窍。 比如,松山门的磐石拳。 要把双手插进一口装着铁砂或者石子的大锅,磨掉几层皮,拳头才能坚硬。 所以他们治外伤很有经验,不然到时候拳法没有练成,手先废了。 这种师傅单独传授的东西,才是根本。 拳谱啥的,就几招花架子的把式,田地里的庄稼汉都会。 捡到秘笈就能练成,全是瞎扯,只存在于话本小说。” 白启眼神微动,又问道: “武功大成,拳法厉害,有没有啥专门的说法?” 他正是看中虾头平时待在码头帮工,消息很灵通,才特意请吃这么一顿“大餐”。 虾头挠挠脑袋,照着松山门师兄的闲谈对话,复述道: “好像是分……练筋练骨,练皮练气四个层次。 他们又叫这四大练为‘金肌玉络’、‘汞血银髓’、‘水火仙衣’跟‘周天采气’。” 第七章八段功,赶浪如丝 四大练? 外炼筋骨皮,内炼一口气? 白启低头嚼着蚕豆,嘎嘣作响,咂摸滋味。 这是他头一次了解,那些力能开碑裂石,撕裂虎豹的强悍武者。 “杨泉是啥层次?” 白启接着问道。 打渔谋生好多年。 他所体会的人情冷暖,以及下河打渔的度日艰难,并不少。 那种饥一餐饱一顿,过了今天不晓得明日的煎熬感觉,早已磨砺出白启沉稳的性子。 可刚才在东市铺子,面对杨泉这只步步紧逼的笑面虎。 他仍然险些控制不住盈胸的怒气,恨不得拔刀而起。 “拔刀?手无寸铁,又拿什么去斗! 胆气,需要实力作为支撑! 否则,就是空话。” 白启心下无奈。 贱户之身,真要遇上事儿。 就好似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由着别人来宰割! 这样无能为力的滋味,委实是太糟糕! “杨泉?他应该踩着练筋的门槛,半只脚快踏进去了。 要不是靠着他爹的余威,怎么可能横行鱼栏!” 虾头闷声回答,心中恨极这个横行东市的渔霸。 若无上供鬼纹鱼的破事儿,自己兴许就拜进松山门学武功了。 “一练还未入门,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 我若不成武者,确实是鸡蛋碰石头,只能粉身碎骨。” 白启心知,黑河县的“道理”二字,从来与弱者没关系。 鱼栏、柴市、火窑。 这些势大的米饭班子。 才可以定规矩。 寻常人若无足够的实力,撞开往上走的那扇门。 就只能如牛马一样,忍受欺压。 “虾头,你当真与松山门的师兄相熟?” 白启轻飘飘问道。 “那肯定啊!我还能骗你么,阿七!” 虾头猛地挺起胸膛,生怕被怀疑是吹牛。 “松山门的曹师兄,跟我亲近的很! 之前进武馆,便是他负责接待,他还吃过我爹送的大鱼! 要没出这档子事儿,过两天我就该去敬茶拜师了!” 姓曹么? 白启眼睑低垂,不动声色,继续旁敲侧击。 直到把曹师兄的名姓,私卖武功的贩子所在,不同把式的大体价格…… 这些具体细节都套话出来,方才结束。 两人闲聊东拉西扯,喝完那壶粗劣茶水,就起身结账走人。 “啧啧,一顿饭吃了二十几文,阿七你真阔气!捞到大货太爽了!” 虾头满脸羡慕,顿顿吃肉的好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爹娘每日驾船下河,若没有空手而归,充其量也就五六十文的收入。 而且得从白天熬到大晚上,不断地撒网放笼子。 所谓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并非随口说说。 都是难熬的活计。 “说起来,王癞子那里为啥能买到鬼纹鱼?” 分开前,白启突然问道。 “不晓得,也许是找到鱼窝子了? 我爹说,他最近带了几个帮手,天天在迷魂湾一带游荡,估摸着蹲点守大货。 正巧赶上杨泉涨价上供,又要给他发一笔财了!” 虾头撇嘴说道。 黑水河四下方圆八百里,就属迷魂湾最为凶险。 其中水草丛生,暗礁密布,不少打渔人都栽过跟头。 甚至起大风浪的时候,船被打翻送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王癞子他胆可真肥,竟敢去迷魂湾捞鬼纹鱼。” 白启总觉得里头不对劲。 黑水河港汊纵横,滩涂众多,想博大渔获可没那么容易。 尤其是这么凑巧,杨泉就要鬼纹鱼孝敬少东家? “风浪越大,鱼越贵嘛。 浅水的地方没啥好货,普通河鲜又不值钱……我爹天天发愁,打渔越来越难糊口了。” 虾头不以为意,他仍然眼巴巴盼着,能够拜进松山门。 待在码头上做伙计,累死累活也挣不到几文钱。 如果成为武者,哪怕只是一练层次。 以后跟着商号走镖,或者去大户的当家丁。 每年至少赚个二十两银子! 干得长久,娶上婆娘成家立业绝不是梦。 …… …… 日头西斜,几抹余晖照进脏乱泥泞的棚户区。 随着白启越往里走,头顶的天光越发稀薄。 巷道狭窄逼仄,简陋的门户几乎挨着。 穿着补丁短褐的各色贱户,蚂蚁似的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都是劳苦命。” 戴着斗笠的白启,心下低叹一声。 许是接连下了几场豪雨,污水溢出沟渠,洒得满地。 按照虾头所说的方位,他踩着草鞋钻进打铜街,锤凿钎磨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启顺着左手那间铺子,往北行了不到百步,停在一扇破旧木门前。 屈指叩击,三长两短。 笃笃笃! 笃笃! 吱呀。 泡在水里发霉也似的木门,慢慢敞开一条缝,露出半张瘦长马脸。 他斜眼打量白启两眼,沙哑问道: “作甚?” 白启按着斗笠边缘,遮住少年的眉目,粗声粗气道: “松山门的曹阳,介绍我过来的,他说你手里有货。” 马脸汉子眉头拧了一下,随后道: “你要啥?拳法?腿法?先说好,都是些常见的把式,你学不学得成,跟咱没关系!” 白启压着嗓子,好似熟客般说: “规矩我懂,但要看现货。” 马脸汉子点点头,丢下一句: “等着。” 反手就把门关上,还加上一道木栓。 “怎么跟偷摸着买黄碟一样。” 白启暗自腹诽,没过多久,马脸汉子再次探出半个身子,递出纸张泛黄的几本薄书。 抬眼扫过去,名字个个唬人! 《罗王十八掌》、《七星螳螂拳》、《鸳鸯连环腿》…… “拳掌两百文钱,腿法三百八十文!一口价!” 马脸汉子语气冷硬,俨然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态度。 武行有句俗话,拳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 同样的功夫,同等的水平,腿法肯定比拳掌杀伤更强。 这一点,白启也从虾头那里打听出来。 因此并未多嘴问上一句,避免显得外行。 他瞅了两眼,每本薄书只有二十余页。 多为小人书似的简单图画,以及寥寥注释文字。 入手不到几息,便被马脸汉子拿回去。 幸好白启识文断字的技艺入门,又能过目不忘。 记得个大概,确认不是滥竽充数。 “难怪这么便宜,与其说是拳谱腿法的秘笈,更像没啥成就的庸碌武者,自己瞎琢磨写出来的玩意儿!” 他眼里透出几分犹豫,原本想着武功应该也算“技艺”。 只要被那道墨箓覆盖映照,便有进度显现。 到时候,从中汲取感悟,也许可以无师自通? 虽然白启不确定,但却很想赌这一次。 在他看来,杨泉就是头恶狼! 当真坐上东市管事的位子,背靠鱼栏,随便拿捏在黑水河讨生活的打渔人。 往后日子只会愈发难过。 哪怕自己的打渔技艺小成,每天都有丰厚收获。 可照旧得提心吊胆,生怕被盯上。 别说脱去贱户之身,连安稳生活都不好保证! “喂?几百文的武功,还想瞧出花儿来? 练成几招把式,算你的本事! 要就给钱麻利拿走,掏不出赶紧滚蛋!” 马脸汉子的耐心不多。 他早闻到这小子身上有股儿腥味儿,穿着也寒酸。 一看便是黑水河的打渔人,不像买得起武功的样子。 若非提到松山门曹阳的名字,自个儿都懒得搭理。 “我要这本!” 白启摸出沉甸甸的几吊大钱,铜板晃动出声响,让那扇要关上的木门又打开了。 “《八段功》!算你有眼力劲!这本可不一般,收你四百文……” 马脸汉子嘿嘿一笑,伸手就要拿钱,却被挡回去。 那顶斗笠摇了摇,白启还价道: “腿法才卖三百八十文,泅水的把式就要四百文?这没道理吧。 三百五十文!谈得拢,咱们以后再来往,不行便算了!” 他语气很坚定,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味。 好像只要听到个“不”字,立刻转身离去。 “成!这几天都没开张,给你捡个漏!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脸汉子故作犹豫,好似忍痛答应。 这些快被虫蛀干净的“武功秘笈”,无不是一个个想要开馆招徒弟的武者所有。 与名字一样,看似唬人,实则没啥用。 倘若他们手上藏着真功夫,又岂会撑不住那块招牌? 放在五百里山、八百里水的黑河县。 名头响便代表拳头硬! 绝不存在什么厉害没边,却默默无闻的武行师傅! “又一个拜不进大武馆,打算靠走偏路一步登天的穷小子。” 马脸汉子关上门,嘴角扯出讥笑。 越是没出头机会的贱户贫农,越容易信这一套。 也不想想,凭什么正儿八经的武馆弟子,夏练三九,冬练三伏,打熬出来的功夫。 能被吃饱肚子都难的打渔人轻易学成? “字都未必认得全,还做成武者的大梦!” …… …… 河岸边,土胚房。 昏黑油灯下,白启垂着眼皮,涟漪似的文字显现。 【技艺:八段功】 【进度:0/800(未入门)】 【效用:赶浪无丝,内功外壮】 第八章内功外壮,合以养身 “露身蹬水足上功,斜肩抗水破浪行……沉气坐水千气重,应敌跃水似蛟龙!” 借着昏黑熏眼睛的铜油灯,白启埋头翻看那本《八段功》。 他十分认真地默念歌诀,琢磨其中意思。 然后……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 “这啥啊?” 白启懵了。 上面净是火柴小人似的简单图形,潦草画了几条波浪线。 配合着顺口溜一样的打油诗,再夹杂方言俚语的注释要点。 哪怕他上辈子没少做阅读理解题,仍旧读得满头雾水。 “难怪懂行的,都去武馆拜师孝敬茶水钱。 单靠几本破书拳谱,能够自学成才,练好武功?那得是什么妖孽悟性? 便宜无好货,诚不欺我。 几百钱就想捡漏,无异于痴人说梦。” 通篇扫过,白启抬手揉动发胀的太阳穴。 识文断字的技艺入门,让他具备过目不忘的非凡能力。 确认把《八段功》一字不落,完全烙印在脑海里。 墨箓悄然闪烁,细微涟漪化为清晰文字。 【技艺:八段功】 【进度:0/800(未入门)】 【效用:赶浪无丝,内功外壮】 “果然,我想的没错!这道箓包容万法,使得诸般技艺,皆可为己所用!” 白启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只要显示出进度条,那便能够从进度上涨中,汲取感悟。 “我也可以是万中无一的习武天才!” 这三百五十文钱,花得不亏! “阿弟,等会儿饿了,便把带回来的那只烧鸡热一热。” 白启有些迫不及待,打算趁着夜色下河,刷取熟练度。 《八段功》又名“浪裹功”、“泅水术”。 并非技击之术,而是一门水战功夫。 按照墨箓显现,仅入门就能做到潜浮自如,赶浪无丝。 对于打渔人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 尤其白启现在水性极佳,不惧寒冷。 练习《八段功》应该事半功倍,更为顺畅! “阿兄小心些,夜黑风大,别去芦苇荡了。 我这几天帮学堂的人抄书,赚了十文钱。” 白明脸上挂着几分紧张,生怕白启也跟阿爹似的一去不回。 他摸出几个铜板,双手捧着递给阿兄。 “我就在浅水的地方晃荡几圈,下两个鱼笼。 没事的,赶紧把荷叶包的那只烧鸡吃了。” 白启心中微热,揉了揉阿弟白明的脑袋,出言安慰道: “昨天找到大鱼窝,够换千把来钱,让咱们兄弟过冬了。 等手头再宽裕些,就送你去学堂念书。 出来后,跟酒楼、铺子找个账房活计,不用像我一样靠打渔卖苦力。” 阿弟白明身子瘦弱,天生的营养不良,很难干粗活累活养家糊口。 但他脑子好使,学东西也快。 识字算数记账做买卖,放在黑河县都能赖以谋生。 “阿兄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帮得到阿兄。” 白明用力点头,看似怯怯的眼睛瞬间坚定。 “嗯,等我回来,咱们迟早能在黑河县混出头,过上好日子。” 白启笑了笑,提着鱼笼走出土胚房屋。 外面风大寒气重,却吹不灭心头炽热的那簇火苗。 …… …… 【水下潜行三十息,八段功已入门】 【水下潜行六十息,领悟“蹬水”诀窍】 【水下潜行一百二十息,领悟“踩水”诀窍】 【水下潜行两百息,形似金蟾,疾快如风】 【水下潜行三百息,技艺精进……】 墨箓轻轻震动,好似星斗明灭不定。 清晰文字宛若瀑布流泻,呈现于眼前。 哗啦! 白启探出水面,搅出大片水浪。 只见他呼出一口气,再提起一口气。 两条腿像是踩在坚实地面,轻轻向前一踏。 整个身子轻盈如羽,直接顺着水流之势,猛地窜出老远! 双手拨弄,随意变幻方位。 于浓郁墨色当中,来回疾走。 像是精怪凫水,快得匪夷所思! 若有打渔人大晚上出船干活,瞧见这一幕。 恐怕会误以为撞到水鬼,当场就要被吓得魂不附体。 【技艺:八段功(入门)】 【进度:(49/800)】 【效用:赶浪无丝,内功外壮】 “依着这个精进的速度,大概半个月左右,便能把这门水战功夫突破到小成。” 练习完毕,白启攀上舢板。 他仰面躺着,大口喘气。 入秋之后,夜深露重,寒意特别沉。 即便身子骨再结实,搁冰冷刺骨的黑水河里泡上半柱香左右。 也要被冻得手脚僵硬,脸色发青。 但有着打渔小成的技艺加持,白启却全身滚烫。 好像烧开的锅炉,不断往外冒着热气。 尤其是,当他按照八段功的动作。 去蹬水、踩水,用肩胛斜扛水浪,快速潜伏奔行。 每个动作反复练习下,便感觉体内有股拇指粗细的涓涓细流,不断地游走,令人舒畅无比。 这么大的消耗,竟然都不觉得有多疲累,反而很是酣畅淋漓。 “内功外壮!诚不欺我!这……还真是一门可锻炼、能养身的功夫!” 白启有些惊讶,他看那些宛如孩童涂鸦的粗陋图文。 本以为是什么不入流的武者,瞎琢磨出来的把式。 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开始习练,就产生一丝气感? 白启听虾头讲解过,“秘笈”也分上中下三乘。 只有能够让人练出气血,通过呼吸感应自身变化。 才算入流。 也叫做“下乘武功”。 否则。 便是不入流的唬人把式。 就像,乡野孩童捡到长条树枝也能耍得虎虎生风。 但那却算不得武功。 碰到五大三粗的莽汉,一拳就能将其撂倒。 说到底。 武功是技击、是艺业! 是杀人的本事,强身的法门! “八段功要循序渐进,并没那么好成。 刚开始在浅水扑腾,等到动作熟练,才能换成深水,再去江河遨游。 幸亏我打渔技艺小成,水性出众。 没有这些顾虑,所以进步飞快。” 白启擦干身上水迹,休息片刻。 他架着舢板游向河岸,没往芦苇荡深入。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 既然鱼栏发出布告,声称最近妖鱼作祟。 就连管事陈跛子也未能幸免,成了腹中食。 那么,他还是小心为上,等天亮再去深水开练。 “内功外壮,水战如龙!如果这门八段功突破小成,我是不是也能养好身子,做到气血充盈!” 白启满心期待,感受体内变化。 按照虾头听来的门道,武功高低分为四大练。 第一关,金肌玉络。 据说大成之后,能拉开四五十斤的白牛弓连射数箭,等闲十七八条壮汉都近不了身。 而想要踏入一练门槛,首先做到气血充盈。 根基打牢了,才好由浅入深,将全身各处的大块筋肉,打熬增长出气力。 “说白了,就是顿顿吃饱,营养足够,跟得上每天的人体消耗。 不然很容易把自己练废……” 白启琢磨着个中关窍。 怪不得黑河县十余万户,真正能成武者的并不多。 原因无他,入门条件太过苛刻。 一日三餐都很不易。 更遑论吃肉、吃药,大肆进补? 哪有这么多脱产的富裕家境,供得起自家子女! “杨泉逼着打渔人去捞鬼纹鱼,是为了讨好鱼栏的少东家。 因为这鱼能够活络气血,可以做成大补的膳食……” 白启忽然眼睛发亮,怔怔望着茫茫夜色里的黑水河,好像看到一座向他敞开大门的秘藏宝库。 “谁说,没钱拜师进武馆,也没有大补药养身子,就养不出气血?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打渔小成技艺在手,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九章忍字头上一把刀,些许风霜何足道 一晃数日过去,黑水河上的打渔人依旧忙碌。 每天大清早,日头刚出来。 他们就开着小舢板,驾着乌篷船。 穿梭在一片片芦苇荡,期盼能够捞上大鱼,好换些米粮填饱肚子。 也正仰赖他们的辛勤劳作,八百里水域的美味河鲜,才能源源不断送进酒楼、武馆、大户人家。 “这种一层又一层的供养关系,形成人烟鼎盛的黑河县。 而我,目前就处于其中的最底层。” 白启双手微微发力,将沉甸甸的大网拖拉上来。 存于心神间的那道墨箓震动几下,惊起数行文字涟漪,轻轻流泻在眼前。 【下网捕捞,渔获丰厚,打渔技艺再次精进】 “刨除鱼栏摊位抽成,杂七杂八的盘剥费用,又能赚个五百来文。” 白启大略扫过一眼,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出今日收获。 舢板上扑腾着二十几条活蹦乱跳的肥硕大鱼,都是四五斤重的好货。 他抄起鱼篓装得满满当当,放置好了。 然后再脱去短打粗衣,露出渐渐浮现筋肉线条的精瘦身躯。 “最近卖鱼换钱,收获不小,终于能改善伙食,吃得上肉了。 营养这块没有落下,身子骨也就慢慢壮实起来。” 捏了捏粗了一圈的古铜色臂膀,白启颇为满意。 他现在每天打渔收获,稳定保持三五百文钱左右。 这份收入,对于住着土胚房的两兄弟来说。 完全足够吃喝,而且还能攒下不少。 如果继续保持下去,脱贫奔小康,绝然是不在话下。 “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完成今天的工作,白启继续刷取八段功的进度,磨练翻波裹浪的水战技艺。 只见他呼出一口白气,弯腰卷起裤腿。 又扎好头发,用麻绳绑紧,免得入水散开影响练功。 “虾头讲,养出气血之后,就要尝试感应,进而拿捏住!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噗通! 白启笔直地坠进河面,水流徐徐没过脖颈。 随着小腹向内收缩,他迅速地提起那口气。 双腿收拢盘坐,身躯缓缓上浮。 其人似有千斤而不落,稳稳地坐住。 “成了!” 白启深深吸气,努力去感应那一缕游走不定的温热暖流。 他所入门的八段功,拢共分为三个阶段,蹬水、踩水、坐水。 蹬水练的是全身各处的大块腱子肉,能够强身。 踩水练的是耐力与呼吸,提升身体的灵活性。 至于坐水,则是养足气血,内功外壮。 试想下,一百来斤重的身子骨,岂能盘于河水巍然不动? 靠得便是腹内窜动的那口气息! 好带动上下筋肉如同一体,使其有如悬空! “所谓的轻功身法,门道就在于此吧? 白启收拢杂念,脸色涨得通红,根根青筋暴突,好似气血上涌。 “嗬嗬!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呼! 大概坚持个三分钟左右的样子!比之前久了!” 一呼一吸,气息伸缩。 慢慢地,白启在这种过程中,感知变得极为敏锐,似能听见血液奔流的细微声音。 “气是活的,血也是活的,血液流得快,气就走得快! 我要去体会那种节奏,然后配合自己的呼吸……” 哗啦! 等到那一缕气息变弱,好像吊不住重物的细绳,骤然脱钩松开。 白启那具盘坐水面的精瘦身躯猛地下沉,砸出大片浪花! “痛快!气从血中生出,所以才叫气血! 只有营养充足,筋肉结实,才可以养得出气血,让人感应到那一缕气息的存在! 天天吃糠咽菜,皮包骨头,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觉察得到! 因为本来的根基太薄弱,几近于无! 还好我这阵子顿顿有肉,能沾点荤腥。 不至于像原来那样,每天两餐,辛苦做活,饿得发昏。” 白启浸在河水里面,心头涌现出深刻感悟,默默地汲取消化。 他小腹游动的那缕气息徐徐消散开,滋润着绷紧酸疼的大块筋肉。 暖洋洋的,十分舒坦。 “就好像高强度锻炼完毕,泡了一个很爽的热水澡,洗去满身的疲惫。” 白启回到舢板上,仰面躺倒,放松精神。 他眸中倒映出两门技艺的最新进度。 【技艺;打渔(小成)】 【进度:(139/800)】 【效用:水性出众,能辨暗流,目光如炬,能识鱼窝。出手十有六七必中,且可能领悟赶海奇术】 …… 【技艺:八段功】 【进度:486/800(入门)】 【效用:赶浪无丝,内功外壮】 “打渔技艺的水性加持,搭配八段功的水战功夫。 两两互补,事半功倍,让我进度涨得好快! 估计再有个十天半月,八段功就可以突破小成。” 白启心情越发轻松,这段时间他不受打扰,安心打渔卖钱。 换得管够的米粮肉食,吃得饱足,心里也踏实。 着实是过了好一阵稳当日子。 “人之所以过得苦,多半都为生计操心奔波。 要没东市的杨泉、炭坊的林老六。 我还能更舒坦、更有奔头。” 白启眼皮低垂,念头流转。 等他歇息够了,站起身来,左右划着长篙。 带着舢板的丰厚渔获,朝东市码头赶去。 如今,靠着技艺精进的好本事。 他既大幅提升水性,不惧寒冷。 又能依靠八段功养足气血,好让身子骨越发壮实。 等再练上个半月,迷魂湾也能试着闯一闯。 “杨泉想用鬼纹鱼巴结少东家,当东市的管事…… 倘若我能抓上够数的鬼纹鱼,以杨泉逐利的性子,林老六认阿弟做干儿子那桩事,兴许还有的谈。 实在不行,打条好货卖掉换钱,投靠武馆求个托庇……也是退路!” 白启一边撑船,一边盘算对策。 他还没膨胀到练成水战用的八段功,就自觉可以拳打杨泉,脚踢林老六。 林老六且不说,卖身进柴市,靠着钻营上位的一条老狗罢了。 可杨泉是正儿八经学过拳脚功夫,快要踏入“金肌玉络”大关的练家子。 “八段功只能养身,仍无法养出见血的胆气! 胸怀利器,才能杀心自起。 我还没拿捏住气血,握拳不够硬,须得再练一练。” 白启暗自提醒自个儿,千万不可得意忘形。 忍字头上是一把刀,倘若利刃穿心,都能甘之如饴。 那么,世上其余的摧折打磨之苦。 再落到人身上,也不过是拂面而过的些许风霜。 目前来说,对于杨泉的步步紧逼,他还需要保持隐忍。 因为打蛇不死,必受反噬。 除非确信能够一击必中,彻底赶绝! “再拖一拖,等一等,迟早有机会……鬼纹鱼算不上什么。 那条金虹鳟,才是真正的大货!” 第十章迷魂湾,血肉作饵 小舢板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赶到鱼栏东市,稳稳停靠在埠口。 此时正当晌午,码头上的力工、打渔人都在歇息。 毕竟忙碌大半天,来回搬卸成筐的河鲜。 谁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如火烧。 日头下,短打蓑衣的打渔人三五成群,分作一堆,闲聊扯皮。 多数坐在河边船上或者路旁茶寮,就着清水啃麦饼。 如果有谁吃得上带点油花的野菜粟饭,便算是叫人羡慕的好伙食了。 白启踩着那条小舢板刚一泊岸,就有两个机灵的年轻伙计凑过来。 “阿七,今个又打到啥大货了?” “来来来,不劳你动手,累活咱们来做!” “好沉!得有四五十斤重吧?” “又是大几百文钱啊!阿七你好本事!” 他们主动帮忙,争相接过白启手里的沉甸甸鱼篓。 随后迈着大步走向东市铺子,引来不少注视的目光。 “阿七这是开窍了?天天都能打到大鱼!” “我看是龙王爷心善,晓得白家兄弟不容易,特意赏饭吃哩!” “咱当初就知道,阿七他不一般!那么多打渔人,有几个认得字?” “去你娘的,人家兄弟俩快饿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借半斤米!” 大家盯着鱼篓眼里发光,交头接耳各自说着。 声音嘈嘈切切,杂乱无章,登时让埠口显得热闹。 黑水河上混温饱的一干贱户,无不清楚谋生的困难。 凭着一条舢板、一张渔网、一间土胚房。 就想挣出条活路。 着实不容易! 这阵子,白启时不时便打到好货,旱涝保收也似的赚个几百文。 俨然已经在黑河县站稳脚跟,能吃上一口饱饭了。 这便是本事! 所以,当他赢得了鱼栏伙计、码头力工的一致认可,被视为“打渔好手”后。 其人受到的对待,自然也发生变化。 “没本事就吃不饱饭,有本事能养家糊口。 前者让人同情,却难得到尊重。 后者才可以不被小瞧。 很朴素的道理。” 从“底层渔家子”晋升为“打渔好手”。 白启对于黑河县的世态人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才踏进东市铺子,便听到梁三水的打趣笑声: “往常半个月才能来上一次,这几日可是没断过。阿七真出息了!” 白启挠挠头,做出本分的憨实模样: “可能黑水河的鱼群,也讲究个秋收冬藏。 最近明显要活跃了,收获比以前好上许多!” 再厉害的打渔人,也看老天爷的脸色干活吃饭。 每次出船下河,收获是否丰厚,多少沾些运气成分。 任谁弄上来几条好货,都正常不过。 再者,每日几百文大钱的进账。 放在家大业大的鱼栏东市,也惊不起什么风浪。 别人最多也就是羡慕,不至于眼红。 “难怪这些天,黑水河的打渔人出船都勤快。” 梁三水点点头,一边指挥伙计过称,一边与白启闲谈道: “说起来,我本家的侄子,比你大不了几岁。 前几日不知去哪里烧了高香,竟打上一条牛角鲳。 卖得三十几两银子,拜到天鹰武馆练功去了。 若日后拳脚有成,搞不好能脱去贱户之身……阿七,我看你迟早也可以出头。” 牛角鲳是啥子好货? 居然可以卖出这般高价? 不知道那条金虹鳟能否与之相比? 白启眼皮微微跳动,心思转过好几圈。 三十几两雪花银,足够改变大多数打渔人的劳苦命。 无论拜师武馆练拳脚,亦或者打点门路,置办几亩田产。 都比在黑水河上讨生活强得多。 打渔人风里来,雨里去。 四十岁就一身病痛,很难作为长久的活计。 “水哥,牛角鲳是啥?” 白启虚心求教。 “一种宝鱼。这种好货,因为能够入药,全身是宝,所以才叫做‘宝鱼’。 内城的武馆最喜欢,每次有人打上都很抢手,堪称供不应求。 那条牛角鲳配合药膳进补,有益气养血,柔筋利骨的功效。 尤其中间的骨头,头上的角,取出磨成粉,还能让体虚精弱的病秧子变得龙精虎猛。” 梁三水不愧是东市主事,讲起这些头头是道。 “水哥你见识真广,我打渔这么久,也不晓得啥是宝鱼。” 白启诚心恭维一句作为鼓励,好让梁三水接着说下去。 “鱼栏开办的学堂,里头有许多闯过迷魂湾的老前辈。 我念书的时候,就常常听他们聊起。 黑水河那么深,精怪都养得出,何况宝鱼。 牛角鲳,银沙鲤,金虹鳟……都是值钱的好货。 咱们铺子一年到头,未必见得到几条。 你要有兴趣,可以去书局买本《鱼相录》,也就二十文钱。” 梁三水嘿嘿笑着,颇为享受这种指点旁人的感觉。 “好嘞,多谢水哥!” 白启应声道。 他家不是世代打渔人的出身,很多常识与门道都搞不清楚。 这年头,但凡能糊口的手艺活都藏着掖着,绝不轻易传授。 不然,怎么每年都有大把贱户,心甘情愿卖身进鱼栏、柴市、火窑。 为的就是学一门手艺! 吃一口饱饭! “正好五百二十文,够你和弟弟换不少米粮了。” 梁三水取出几吊大钱,笑呵呵递给白启。 看到苦命人过上好日子,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对了,水哥,我想租一张好网,看能不能弄些大货。 你知道的,眼见着月底了,上供的鬼纹鱼还没着落……” 白启搓搓手,听到梁三水说金虹鳟也是宝鱼,他就按捺不住了。 哪怕卖个二十两银子,也足够自个儿去武馆拜师孝敬茶水。 八段功只能养身,却不能护身! 须得练些拳脚,壮一壮胆气! 不过欲利其事,必善其器。 就白启那张麻绳编织的破烂大网,捕个七八斤重的大鱼都费劲。 碰到生性凶猛的好货,直接扯个稀烂。 “那你来得不巧,我这儿铺子几张好丝网,都给王癞子借走。” 梁三水摇摇头道: “眼下就剩些还算牢固的撒网可用了。” 又是王癞子? 白启眯起眼睛,故意打听道: “水哥,他拿那么好的网作甚? 一天下来大几十文钱,可不便宜。” 梁三水也没隐瞒的意图,直接道: “这厮走了狗屎运,连着几天都有收获,打到三四条鬼纹鱼了。 好些打渔人不敢去迷魂湾,都指望着他凑上供的数目。 一条四五千钱,叫王癞子赚个盆满钵满!” “能进出迷魂湾,算他本事, 打得到鬼纹鱼,算他厉害。” 白启接过几吊大钱,语气不咸不淡,心里头却泛着嘀咕。 迷魂湾的鬼纹鱼,有那么好打? “我听说他是用鸡鸭鹅这种禽肉打的窝子,放血引鱼上钩,阿七你要有心,不妨试试。” 梁三水左右环顾,身子从柜台探出,压低声音凑近道: “迷魂湾凶险,依我看,你要不攒些钱,也去王癞子那里买得了。 黄沙溪的余老头,前阵子就栽里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都道打渔人命贱,可咱们自个儿得惜着点。 你这么年轻,更应如此。” 对于这番好心的告诫,白启拱拱手正色接下。 随后他交出百文钱,当是租借渔网的费用。 一张好些的撒网,得要二十文一天。 若是王癞子用的丝网,估摸着不低于三十文。 如果换成舢板、乌篷船那些大家伙,还能更贵。 黑水河的许多打渔人,都因为租借这些用具,却没有足够丰厚的大收获。 最后几十上百文钱利滚利,还不起债,只能写卖身契进鱼栏当免费的苦工。 “水哥,走了。” 白启提着租来的渔网、鱼笼,离开东市铺子。 他听梁三水的指点,寻着书局专门买了一本《鱼相录》,免得以后撞到宝鱼都不认识。 看到手里薄薄十来页纸,就能卖二十文钱。 真切让白启明白了,这年头知识的可贵之处。 第十一章人打窝,昧良心钱 “咱家现在有钱了! 来都来了,干脆去柴市买些荤食,带回屋打牙祭!” 怀里揣着五百文大钱,白启感觉腰杆都挺直几分。 他把租来的渔网、鱼笼,交给码头上做工的虾头保管,直奔北面的肉铺。 自从练习八段功之后,白启的饭量大涨。 饿得快,吃得多。 几个干瘪的麦饼根本填不饱肚子,一日三餐必须沾点油水才行。 “还得是柴市的肉铺,东西够新鲜。” 白启踩着草鞋,走在外城猪油街的泥泞路上。 依附柴市谋生路的贱户,多为樵夫、猎户、采药人。 他们靠五百里山道养活糊口。 与打渔人一样,过着奔波劳碌的苦命日子。 鱼栏卖的是河鲜,另有脚店、渡船等各色生意。 柴市做的则是,伐薪烧炭的买卖。 顺便开着肉铺、药铺、牙行。 至于火窑,打铁锻兵,开炉烧瓷,样样俱全。 可以说,黑河县的百业营生,衣食住行。 全由上头这几家垄断着。 贱户、奴仆、苦役等底层。 如若想要出头,只能投身其中。 绝然避不开! “阿七,你来买肉啊!看来是又弄到好渔获了! 瞧瞧,咱这肉铺,除了河里游的找不到。 天上飞的,山林跑的,啥子都有!” 开口说话的屠户姓郑,长得黝黑,体格粗壮。 满脸络腮胡像倒竖的钢针,瞅着就似活该被三拳打死的恶霸。 但这其实是以貌取人。 大家都晓得猪油街的郑屠,面凶心善。 往日里,他见着白启拉扯阿弟辛苦。 常常匀些牛羊猪的下水,好拿几条鱼吃。 廉价的河鲜,换带荤腥的碎肉。 谁更占便宜一目了然。 “老天爷赏饭罢了,让我小有收获。” 白启仍旧是那副口气,没有得意忘形的飘飘然。 “劳烦郑大哥,给我切一斤精肉,一斤肥肉,今晚也好开个荤。” 郑屠系着油腻腻的围裙,拨开做事的伙计,操起杀猪刀开始剁肉。 “好嘞,要吃不够,咱再给你搭点猪肝。 对了,我这铺子刚宰了一头牛,可要刮点肉? 咱算你便宜些,一斤肉八十文钱。” 白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谢过郑大哥了,给我切三斤吧,解解馋!” 牛肉可比猪肉更补身子,养气血。 当然,也要更贵。 毕竟耕牛对于农户来说,相当于生产工具。 好比舢板船只之于打渔人。 不可能轻易宰杀。 “哈哈,阿七你胃口不小! 能吃是福,这点比我家那小子强! 咱整日好吃好喝养着他,只不过练个拳脚叫苦连天……” 郑屠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待白启就像别人家的孩子,忍不住嘀咕道: “他若有阿七你一半懂事,晓得识文断字,那也好。 偏生就知道跟一帮泼皮瞎玩闹!” 白启低头没答话,这种抱怨话听听就好。 自家孩子怎么骂都无妨,可外人要是信以为真。 随口附和上了,反而容易生出嫌隙。 “郑屠!我家大哥要的两只鸡、三只鸭,准备好了没?” 白启提着荷叶包好的猪肉,眼睛余光顺着声音一瞟,看到几个高矮青壮走进铺子。 都是灰色短打,精悍有力,俨然不像好惹的角色。 “后院搁着呢,这就给你们拿来。” 郑屠把杀猪刀砍在厚实案板上,用围裙擦了擦手,冲着白启道: “阿七,你且等会儿。” 白启点点头,往旁边挪了两步。 他认得这群人,乃黑河县有名的泼皮。 平常跟在杨泉的身边逞威风,常做些打秋风的勾当。 “阿七,真巧,又撞到你了!” 为首的高大青年双手抱胸,嘻嘻笑道: “我听码头的打渔人,个个都传你这阵子弄上大货的事儿。 看来确实赚到不少,居然吃得起肉了。” 此人是杨泉手底下的头号跟班,唤作“陈大”。 猎户出身,练过几招把式,不是什么善类。 白启最近越发结实的精瘦筋骨,比起陈大的壮硕身板,立刻显得单薄起来。 他赶忙把头埋低,像是胆小怕事之人: “秋天鱼肥,侥幸打上几条……陈哥,要不拿些肉去分吃?” 陈大摸了摸发青的下巴,啧啧道: “怪不得泉哥讲你机灵!好,这包肉,算是孝敬咱们,改天请你吃酒! 这些天与王癞子出入迷魂湾,吃喝拉撒都在船上,累惨老子……” 他可没杨泉那么讲究,送到门口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是极是极,狗日的王癞子,赚到钱也不分润点,等下非得给他酒葫芦里尿一泡大的!” “不晓得牙行那边,搞到需要的货色没有,二十条的数目,还差不少呢。” “打个窝子,连着守两夜才等到一条鬼纹鱼,照我看,他吹嘘的独门饵料,也没什么大用……” 陈大独自踏进肉铺,跟着他的两个泼皮低声叫苦。 以船为家的打渔日子,自然不好受。 陆地上待惯的人,难以忍受也属正常。 “王癞子果然跟杨泉勾结了!难道真是用鸡鸭禽肉打窝,钓鬼纹鱼?” 白启听觉灵敏,看似隔着好几步远,却把泼皮的对话尽收耳中。 “阿七,你弟弟到时候认了林管事当干爹,可得请咱们吃酒!” 拿着鸡鸭笼子的陈大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起这桩事: “契约文书他都备好了,就等你点头了! 换个大几千钱,再去王癞子那里买条鬼纹鱼,一举两得啊!” 白启眼皮压得很低,遮住眸中冷意。 好像呆呆站在原地,目送陈大等人离去。 “阿七,牛肉切好了……” “郑大哥,陈大这阵子总来买鸡鸭么?” “是啊,都说他跟王癞子用这个在迷魂湾打窝……” 白启把荷叶包好的猪肉搁在案板上,又丢下几吊钱,不好意思道: “郑大哥,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这肉放在你这儿,待会儿我让虾头来取,成么?” 郑屠摆摆手: “尽管放心,少不了半分!去吧!” 白启道了一声谢,脚步匆匆,离开肉铺。 天色暗沉沉,落日余晖被墨色掩盖。 顺道把他的身影也吞没进去。 …… …… “陈哥,压舱的石头是不是加重了?今天咋划得好吃力呢!” 矮个子的泼皮哼哧哼哧划着船桨,大冷天逼出满身热汗。 “平时偷偷摸摸进半掩门弄寡妇,把身子掏空了。 如今该干正事,就成了软脚虾! 老三,你替他一会儿!” 陈大坐在乌篷船的前端,骂骂咧咧: “瞧你这个怂样,你抱着娘们儿睡觉的时候,咋不见缩卵?” 矮个泼皮自觉委屈,却又不敢多言。 不晓得啥原因,今天划船格外累人。 就好像舱底压着百斤多重的大石头,沉得要命。 非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撑得动! 没过多久,被唤作“老三”的泼皮也开始气喘吁吁,喊道: “陈哥,船……好像是重了!我不行了!” 陈大瞧了一眼买来的鸡鸭,稳妥放好。 然后起身接过船桨,前后划动: “若让老子发现,是你俩想偷懒……嗯!怎么真的沉了许多!” 此时刚入夜,墨色茫茫铺盖下来,看不见半点灯火。 周遭寂静,只有芦苇摇晃,水波荡漾的细微动静。 一股悚然的寒气,倏地就从泼皮脖颈后面冒出来! “莫不是撞到水鬼了?” 老三心里瘆得慌。 “他来了!余老头化为厉鬼索命来了!是咱们将他沉进迷魂湾……” 矮个泼皮吓破胆一样,脸色煞白。 “胡说八道!都给老子闭嘴!哪来的水鬼!” 陈大怒喝,按住心头的惧意。 他丢下船桨,前后仔细检查一遍。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只乌篷船在河面漂流,好像原地打转,深陷于这片芦苇荡。 往常作威作福的三个泼皮死死挨紧,恨不得挤成一团。 眼中满是惶恐,再无半分嚣张的模样。 “拿人打窝?王癞子赚的,竟是这样昧良心的大钱!” 潜于船底水下的白启闭住呼吸,目光越发冷了。 第十二章杀人而已,何必多想 面对杨泉这头强壮的恶狼,手无寸铁的白启,只能忍一时之气。 可这不代表,什么腌臜货色都可以骑在他的脑袋上。 心头插刀,才叫做“忍”。 可要被许多人踩着,那就是“怂”。 前世捞偏门,混江湖的白启,比谁都明白。 人不狠,站不稳的这句话! 到底有没有道理! “弄不掉杨泉,还治不了你们几个泼皮!” 自忖八段功入门,又有出众水性的白启,直接撂下买好的荤肉。 一路尾随跟着陈大等人,从猪油街到码头口。 趁着夜色,紧紧地缀在船尾。 赶浪无丝的水战功夫,被他运用发挥到极致。 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真就好似水鬼精怪! 哗啦! 哗啦啦! 陈大害怕极了,拼命划动船桨。 船尾却像被死死拖住,一头扎进芦苇荡深处。 他被鬼打墙似的场景吓到,嘴唇发颤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性命,是王癞子他害的,与我等无关!” 老三缩起脖子,连连附和道: “不错!王癞子他说你没亲没故,一把年纪死就死了,无人在意……你要寻仇,找他去啊!” 矮个泼皮想到被割肉放血,当成窝料打进迷魂湾的余老头。 那无比凄惨的可怖死相,仿佛浮现眼前,骇得他裤裆都要湿了: “余老头!你去索王癞子的命吧! 饶我这一次,日后我给你烧纸钱,祭三牲!” 白启潜在水下,默默听着这几个泼皮的“忏悔”,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他们并不是知错了,而是开始怕死了。 “陈哥,咱们给他磕几个头!” 矮个泼皮面无人色,抖若筛糠。 黑水河纵横八百里方圆,宽广幽深,不知养出多少可怖的妖物。 再厉害的打渔人,也不敢越过迷魂湾。 这些泼皮打小就听水鬼叫魂的乡野怪谈,如何能够不怕? 尤其,黑河县人烟稠密,各处都有庙宇祭祀。 大家信奉鬼神之说,多少存些敬畏之心,更加剧了这份恐惧。 等到凶气一退,胆气一没。 几个泼皮便是软蛋,任由拿捏。 “余老头,小的给你跪下了! 王癞子就在迷魂湾的柳树岸边,你让他赔命,莫要牵扯咱们!” 老三哐哐磕头,脑袋砸得船板“笃笃”作响。 “这昧良心,沾人血的钱,我可一文没拿! 王癞子他心肠歹毒,专门盯着没啥亲族的孤寡老弱! 之前还打过白家兄弟的主意,让咱们绑来害了……” 陈大哭丧着脸,絮絮叨叨,只想撇干净关系。 他这话音刚落地,船板底部就响起“咚咚”的沉闷动静。 好似催命厉鬼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 震悚的气氛如同无形巨手,紧紧地攥住陈大等人。 “不对!陈哥,咱们的船怎么漏了?” 老三突然感到脑门一凉,抬头一看,乌篷船里已经涌进大股水流。 “他娘的!我就知道,哪有什么厉鬼讨债!分明是狗日的凿船害命!” 陈大顿时反应过来,那股恶气瞬间盈满胸口,扫去此前的畏缩模样。 泼皮做多亏心事,所以怕鬼,却不惧活人! 因为他们平常欺压惯了! “你堵住漏水的口子,老三,你跟我一起下水,去会会这藏头露尾的狗东西!” 陈大目光凶狠,干脆脱去灰色短打,露出壮硕带膘的黝黑皮肉。 他虽是猎户,可靠着八百里黑水河,岂有不会水性的道理! “好!陈哥,等捉住这狗东西,把他也割肉放血,沉进迷魂湾打窝!” 老三面色狰狞,刚才差点被吓得尿裤子。 如今回过神,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扑通! 陈大率先一个猛子,扎进冷得刺骨的河里。 刚潜下去,他就看到一条无比灵活的精瘦身躯窜过来。 长发被扎紧,精赤着上身。 下面是土布灯笼裤,俨然打渔人的衣着。 水波荡漾,卷起暗流,陈大与那双发冷的乌黑眸子相撞,心里一突: “白七郎……怎么会是他!” 他实在没办法,把郑屠肉铺门口,唯唯诺诺像怂包的白启。 跟这个水鬼似的灵活身影联系到一起! “好熟练的水性!老三,快走!” 陈大拼命摆手示意,两腿发力一蹬,就要带动身子上浮。 “晚了!” 白启闭住呼吸,周身毛孔舒张。 仰仗打渔技艺的水性加持,几如不用换气。 再配合八段功的身法,好似白条鱼儿穿梭闪过,轻易追上陈大。 他一把抓住这厮的脚踝,猛地往下拉拽。 “放手!阿七,求你饶我……咕噜咕噜!” 陈大奋力摆脱不得,当即又惊又慌。 片刻后,口鼻呛水似的,直接将面皮涨成猪肝色。 他一身好气力来到黑水河,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拿我一包肉,收你一条命,不过分吧?” 白启在心里发出冷笑,像拎着死狗,把陈大带向水流更急的漆黑河底。 直到那具壮硕身躯不再挣扎,手脚也不再动弹,方才悄然松开。 他凑过去四下摸索,利落从腰间摘下一只钱袋。 “还有两条……” …… …… 老三下水晚了,等他扑进河里,已经找不到陈大的丁点儿踪影。 夜色茫茫,水面升起一层湿冷的薄雾,根本无法辨认方向。 “陈哥!坏了,该不会让那狗东西阴到了吧!” 老三放声呼喊,却没得到回应。 他只是泡了一会儿,手脚就冻得发麻。 皮肉如受针扎,泛起刺痛。 “不行,我得回船上……” 老三体力不济,潜出一段距离后,越发觉得害怕。 赶忙转头,用力拨弄水浪,朝着乌篷船游去。 矮个泼皮刚把漏水的破洞堵上,就看到老三像被厉鬼追赶似的,飞快划来。 “老三,咋回事?陈哥人呢?” 他扯着嗓子问道。 可老三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张发青的脸庞倏然大变,兀自布满惊骇之色。 游动的身子好似被绊住,狠狠顿住,猛地下沉。 任由双手怎么扑腾,也无济于事。 哗!哗!哗! 随着搅出的大片水花慢慢平息,黑水河重新恢复夜深的宁静。 见得这般景象,矮个泼皮目瞪口呆,浑身打着哆嗦: “水鬼……真是水鬼!” “余老头,他托我带句话。” 正当矮个泼皮提心吊胆之际,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声音,忽然从船尾冒起。 “他问你晓不晓得,黑水河有好冷,那些大鱼有好凶?” 一条浑身湿漉漉的精瘦人影翻进乌篷船,眼皮掀起,直勾勾盯住矮个泼皮。 后者好像被吓傻了,手里握住的生锈鱼叉,哐当掉在船板上。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一阵水声,顺着裤腿流下。 这矮个泼皮瘫坐在船头,好似彻底绝望。 水鬼! 是水鬼! 它把陈大和老三都害了! “多亏龙王爷发善心,让我能在黑水河上讨生活。” 白启矫健越过竹篾蓬,弯腰捡起那杆鱼叉: “今日,我也来打个好窝,给喂喂鱼,算是孝敬。” “你?” 矮个泼皮这才认出来,面前发丝黏成一摞摞,灯笼裤紧贴大腿的“水鬼”,原来是白阿七! “狗娘养的白阿七,我大哥可是杨泉!你敢害我……” 噗嗤! 尖锐的鱼叉扎穿皮肉,透过脖颈,截断矮个泼皮的后半段话。 好像刺破装满水的袋子,立刻涌出一片殷红。 “杀人而已,何必想太多。” 第十三章命贱,凑数 “下河打渔,风浪大。 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 适才盈满胸口的狠劲儿一泄,白启顿时感觉手脚发软,气喘吁吁坐在船头。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 他深深呼吸,小腹盘旋的暖流徐徐散开。 好似溪水流经全身各处,滋润着紧紧绷着的寸寸筋肉。 等到歇够了,累惨的白启再次扎进黑水河。 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陈大、老三的尸身拖回乌篷船上。 俗话说,死气沉沉。 当真没错。 两具溺毙的尸体,像是灌铅一样,重得很。 若非八段功已经入门,养出气血、壮大气力。 换作以前营养不良的渔家子白阿七,不一定搬得动。 “众所周知,杀人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毁尸灭迹’。” 首先,白启仔细寻摸了一遍。 摘得两个钱袋子,拢共加起来有四百六十二文。 相当于他打渔一天的收获了。 然后,再钻进竹篾蓬的船舱里搜索一番。 结果除去笼子里的鸡鸭,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看来当泼皮,也不怎么富裕。 稳妥起见,鸡鸭不要,乌篷船也不能拿,免得埋下祸患。 可惜了……” 白启摇摇头,他用麻绳绑好三条死透的冰凉尸身。 使起鱼叉挨个捅对穿,放出暗红血水。 再把压舱石挪上去,确保能够沉底。 随即抄起船桨,驾着乌篷船滑进芦苇荡深处。 左右瞧了,觉得四下没人。 白启将船彻底凿烂,水流咕咚咕咚往里冒,拖着整条船沉入河底。 几天后,那些尸身就被凶猛大鱼吃干净了,半点儿痕迹都难留下。 “咱们捞偏门的,只求财不害命。 手法是有些生疏,不够熟练,但凑合能用。” 月黑风高夜,一晚上亲手弄掉三条性命。 白启面无表情,好似心如止水。 除去有些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他确实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杀人何必想太多。 只凭这帮泼皮和王癞子,曾经盯上过自己和阿弟。 便足够该死了! 这世道,人善就要被欺。 若想站稳脚跟,安身立命。 自身得有过硬的本事! 以及够硬的心肠。 不然,哪能受得住风霜拍打! “余老头,下辈子投胎,莫要再当贱户了。” 白启默然,心头微冷。 想到黑水河打渔大半生的余老头。 只因无亲无故,就被王癞子他们合伙害了性命。 这让他越发明白人心的险恶,也更坚定要习武练功的心思。 好摆脱贱户之身的穷困境况! “为何厄运只找苦命人?因为人世是苦海汪洋,我那条舢板,怎么受得住风高浪急?自然最先被打翻。 奔波劳苦的贱户,命就如此。 没点家底,不敢折腾。” 白启暗暗感慨,埋头潜入水中,往岸边游去。 今晚弄死三条为恶的泼皮消耗不小。 可得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 …… 一眨眼,又是好几天过去。 黑河县风平浪静,几个泼皮的消失,并没有引发任何余波。 当然,除了驾船进迷魂湾,蹲守鬼纹鱼的王癞子。 外城的信义街,一家生意不错的脚店里头。 “泉哥,我真不知道陈大他们跑哪里去了! 也许喝花酒忘了时辰?” 秃顶生疮,结着大片黄痂的中年男子,弯着腰坐下。 他正是黑水河颇为有名气的打渔人,王癞子。 “我在郑屠的肉铺打听过,陈大买完你要的鸡鸭,就开船去迷魂湾了。 然后再没踪影。” 满脸横肉的杨泉举着酒碗,脸色阴沉道: “黑河县哪条花船,我不知道?都问个遍,没见着! 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难不成叫水鬼捉了?” 王癞子挠挠头,苦笑道: “这哪说得准,黑水河真有水鬼的,泉哥。” 杨泉有些烦躁,眼下正缺人手。 平白没了三个能做事的手下,让他很不痛快。 “鬼纹鱼还差多少数?” 王癞子小心翼翼回答: “十一条。都在水缸养着,都是好货! 斤两小的,才卖给打渔人上供东市!” 杨泉不甚满意,狠狠盯着王癞子: “抓紧点,少东家正要突破一练大关。 我拍着胸脯保证过,献上二十条鬼纹鱼。 别让我丢了面子,明白?” 王癞子猛地打个冷颤,似是很清楚触怒杨泉的后果,忙点头道: “老余头的血肉,够让我再弄三条鬼纹鱼……但得再搞个人来。” 杨泉眉头紧锁,重重放下酒碗,将头凑过去: “你这独门饵料是不是有点太邪了?一个老余头还不够? 我上哪儿去给你弄死个人!” 王癞子双肩耷拉,赔笑道: “我娘在世的时候,说我姥姥做过神婆,这是她早年留下几道方子。 泉哥,若不是你急着要鬼纹鱼,我也不至于拿出来。 拿这个昧良心的钱,干害人血的事啊!” 杨泉眼皮一跳,蒲扇大的手掌甩在王癞子脸上: “给你脸了?鬼纹鱼这笔买卖,你他娘赚少了? 一条卖四五千文大钱,我伸手要过半个子?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杨泉这一巴掌打得重,直接让王癞子从长凳上摔出去。 烂牙和着鲜血,弄得满嘴腥味儿。 脚店吃饭的力工、樵夫瞧见动静,张望两眼想看热闹。 发现是杨泉这头恶狼,赶忙埋低脑袋,生怕惹上麻烦。 捂着肉眼可见肿胀起来的腮帮子,王癞子讨饶道: “泉哥,我刚才嘴贱,说错话了! 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我也是心急,没人血打窝,人肉用饵。 不好诱鬼纹鱼上钩的……上次,我说的白家兄弟,你看?” 杨泉仰头又饮了一碗浊酒,冷着脸回绝道: “不行,林老六相中白阿七那个病秧子弟弟了。 况且,白阿七最近已在东市铺子出了名,咱们不好弄他。 这月过去一半了,王癞子,你要误了老子的事,仔细你的这层皮! 还有,如果让我知道,陈大他们失踪跟你有关。 老子把你脑袋砍下来,祭河神!” 他神情冷酷,丢下狠话与二十文大钱,就起身扬长而去。 “干他娘的!” 等到杨泉走远,王癞子忍痛坐回长凳。 嘴里倒吸着凉气,发出“嘶嘶”声音。 “我咋晓得陈大他们跑啥地方去了,搞不好撒泡尿失足落水淹死了! 八百里黑河,哪天不死人!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他把杨泉没喝完的半壶酒,还有一碟花生米、几盘下酒菜用荷叶包着,好生揣进怀里。 离开的时候,又顺手摸走桌上一半大钱,嘟囔道: “吃点小酒、小菜,哪用得着这么多!” 打杂的伙计只当没看见,不想叫沾惹这狗皮膏药。 所谓泼皮,便是人憎狗嫌的玩意儿。 像一坨大粪,靠近就要被恶心到。 陈大、王癞子,都属于这一类人。 王癞子走出脚店,啐出一口黏糊糊的血水: “狗娘养的东西,不是你老子厉害,哪有你横行霸道的份儿! 这一巴掌,爷爷给你记着! 等爷爷我学成方子上的‘术’……有折腾你的时候!” 哼哼唧唧,嘀咕到后面。 王癞子悄悄收住声音,转头发愁。 一个老余头还不够,得再加两条命填进去。 才凑得够二十条鬼纹鱼! 可是。 黑河县哪里还有这样的好窝料? 第十四章拿捏气血,潜行江河 “阿兄,我听学堂有人说,黑水河闹水鬼了。” 土胚房里,白启正在灶前做饭,瓦罐里散出煨牛肉的香气。 他转过身把蒸好的米饭端到桌上,随口问道: “咋个事?” 白明乖巧地搬好小板凳,回答道: “好像是跟着杨泉的那帮泼皮死了。 有人在高滩岩那边钓鱼,扯上来一条烂掉的手。 顺着下游,还发现不少残肢碎肉……大家都说,又闹水鬼了。” 白启挑了挑眉: “死的是杨泉手下? 那水鬼还怪好嘞。 竟然懂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距离陈大被沉尸在芦苇荡,已经过去快七天了。 这么长的时日,纵然是郡城派出神捕追查。 面对茫茫芦苇荡的黑水河,也绝难找出蛛丝马迹。 更何况,没谁会在意几个泼皮的死活。 所以,他心里安稳得很,完全不怕杨泉猜疑到自个儿头上。 平日小心谨慎,低头做事的白阿七,怎么可能敢杀人? 传出去也没谁信啊! “阿兄,我又赚到十文大钱……学堂教习说我字写得好,让我以后帮他抄书。” 开饭之前,白明邀功似的排出一枚枚铜板,再收起来捧给白启。 “阿弟长本事了!你且放好,等攒够五十文,我去县上书局,给你买套笔墨。” 白启没要来之不易的十枚铜板,低头笑道: “过完冬,明年开春,阿兄就送你到学堂念书。” 一套能用的笔墨,自然不止五十文钱。 但做哥哥的,照顾些弟弟,也是理所应当。 就当“期末考试成绩好”的奖励了。 “进学堂念书就可以帮得上阿兄么?让阿兄不用再那么操劳?” 白明认真地问道。 “当然。你看鱼栏、柴市、火窑,那些管事的。 他们都在学堂待过,到时候,你要出息了。 阿兄报上的名字,谁不是毕恭毕敬!” 白启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把炖烂的牛肉铺在碗里,拌着米饭开吃。 这肉他用滚水焯过一遍,再用冷水浸泡。 最后佐以葱姜大料,辅以文火煨着,确保入味。 吃食方面,有条件的情况下,白启从来不愿亏待自己。 反正穷有穷的弄法,富有富的做法。 “提高生活质量,果然才是努力奋斗的意义。” 喷香的肉味儿,混合浓稠的汤水淋着米饭,一口下去,白启顿感幸福。 他风卷残云似的,干完三大碗才把肚子填饱。 八段功经过勤加苦练,不仅仅进度大涨,饭量也是日益见长。 一顿必须吃个斤把肉,再加上大盆白饭。 每天下水摸鱼消耗太大,营养补充跟不上,反而容易伤身体。 “难怪那本草堂笔记里,写过什么老和尚练武,一日要吃一头牛……之前我还以为是夸张。 现在一看,倒不是没可能。 还好我打渔赚得到钱,不然得吃垮、吃穷自己。” 白启抹了抹嘴,长舒一口气。 阿弟白明则把桌子收拾干净,碗筷盘碟放进盆里,待会儿好端到河边洗干净。 两兄弟向来是这样相处,谁也不愿做只吃饭不干事的闲人。 “王癞子好像被揍了。昨天我蹲在学堂那边听课,有鱼栏的学生在讲,前几日他被杨泉打了一巴掌。” 白明踩在板凳上擦灶台,手上边忙活,边跟阿兄闲聊。 “王癞子?他是不是有一阵,常在咱们家附近晃悠?” 白启眯起眼睛,他知道阿弟白明在学堂那边代写作业,拥有不小的“人脉”,消息比自己灵通许多。 “嗯,阿兄你出门打渔,那个癞痢头还来敲门讨水喝,我没理会。” 白明点点头,突然想起这回事。 “晓得了,以后天色晚了,记得把门窗关好。” 白启眸光一冷,按住杀心。 转而拿起秃毛笔杆,照例抄了两遍杂书。 心神间的那道墨箓一震,闪烁出清晰文字。 【练字勤奋,技艺精进……】 无形的感悟流淌而下,好似潺潺溪流,浸润精神。 【技艺:识文断字(小成)】 【进度:(5/800)】 【效用: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触类旁通,渐有所成】 “表述有些模糊不清,想来应该是增加悟性、理解这方面。” 又把一门技艺磨练成功,突破小成,白启颇为高兴。 这种实实在在的些许进步,让他心里感到踏实。 “只要持之以恒,迟早能等到开花结果的那天。” …… …… 入夜。 白启哈出一口热气,顺着河边走,从不远处的大田湾下水。 短打衣衫和草鞋被叠放好,不值钱的东西应该也没谁来偷。 他又不是七仙女或者蜘蛛精。 冒着寒气的冰冷河面,升腾起一层薄雾。 白启搓揉几下胳膊、大腿的筋肉,直至发热,方才下水。 摆动双臂游出三四来丈,等到毛孔舒张,就开始上浮下潜。 用踩水坐浪的动作,锻炼腹内那口窜动的暖流气息。 呼! 吸! 胸膛不断地起伏,像是火窑开炉时,那口被拉动的大风箱。 一股暖洋洋的滚滚热力,好似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很快传遍全身。 “这种感觉……真是舒坦!” 白启感觉大腿处的一块块筋肉,都在绷紧。 就像打铁一样,粗胚挤压出杂质,变得坚实有力。 如此明显的体质提升,体力增长,确实让人好生沉醉。 “八段功里有不少武行的谚语,配合我练功的感受,仔细琢磨,还挺有意思。 比如,练拳不练腿,如同冒失鬼。 因为力从地起,什么武功都要下盘扎实,才能打得出效果。” 白启精神凝聚,踩水扛浪,来回奔行。 渐渐地,他清晰感到小腹盘旋的那口气息。 已经从拇指粗细,壮大成儿臂一般。 随着血液流动,走向四肢百骸,滋润着寸寸筋肉。 【踩水十次,技艺精进,进度大涨……】 【气走全身,领悟诀窍,进度大涨……】 一行行文字如瀑布流泻,闪烁于那道墨箓。 不知练习多久,气息与血液奔腾如浪。 若非置身于河水中,白启都要浑身冒汗了。 “气从血中生,两者结合,使得筋肉结实,身强体壮,才能养出‘劲力’。” 一段段深刻且真实的感悟,刹那涌入脑海。 好像自身练习过无数遍,渐渐把握住关键要点。 哗啦!哗啦!哗啦! 白启踩水扛浪的动作姿势,显得越来越熟练。 河面上翻起大片涟漪,却看不见其中的身影。 他好似一条大鱼穿梭,滑不溜秋,灵活无比! “我整个人就像被水浪裹住,一窜便是五六米远,没有丝毫的阻力,比起陆地上厉害多了。” 白启摇头,甩去发丝上的水珠,很是快意,酣畅淋漓。 随着八段功的进度飞涨,盘旋小腹处的温和暖流,终于像拧成一股的粗麻绳。 他恨不得一拳击出,好将充斥体内的力量宣泄出去! “这就是……拿捏住气血的感觉么?” 白启缓缓泅水上岸,短打都没来得及穿上,便弯腰捡起遍地都是的鹅卵石。 五指猛地攥紧,根根青筋暴突。 皮肉好似煮熟的大虾,陡然发红! 喀嚓! 宛似无形的气力灌注进去! 生生将其捏碎! “气息与血液相合,就能把全身的力量拧成一条绳、一股劲! 所以武者才拥有非比寻常的杀伤,拳掌可开碑裂石,生撕虎豹!” 白启松开手,撒掉碎成几块的鹅卵石。 他只是拿捏住气血,远远没有养出劲力。 否则的话,刚才气力勃发下,足以把坚硬的石子捏成粉末。 “用气血发力,消耗很大,要多吃肉,多补身子。 那些根骨好的武者,可能就是天生体格强壮。 所以气血养得雄厚,劲力也凶猛。 打起架来,无人能挡!” 白启揣摩着汲取而来的练功感悟,眼皮低垂,唤出墨箓。 【技艺:八段功(小成)】 【进度:(1/800)】 【效用:江河潜行,水战如龙】 第十五章宝鱼初现,打得银沙鲤 “水战的本事,得到显著提升。 首先,潜得更深。 原来是两三丈左右,大概十米左右。 现在的我,足足可以闭气半个时辰之久。 下到六七丈,也就是二十多米。” 八段功迈入小成层次,白启没有穿上短打衣衫,反而转身向黑水河走去。 经过半柱香的摸索,差不多搞明白“江河潜行,水战如龙”的真正效用。 “即便杨泉那种五大三粗,能独斗五六条壮汉的练家子。 来到黑水河与我交手,也绝对要输!” 白启感到两条大腿的腱子肉,越来越结实有力。 连带着腰身都壮了一圈,不再是以前单薄的身板。 “八段功练到小成,估计很难再有提升,基本上到头了。” 白启呼呼喘气,经过几番折腾,盘旋小腹的温和暖流,又只剩下拇指粗细。 骨头缝里冒出来的滚滚热力,很快就把水迹蒸干。 八段功到底只是堪堪及格的下乘武功,后继乏力。 随着突破小成,感悟越来越少,眼见已经快到上限了。 他穿上粗布的短打,蹬起破烂的草鞋。 沿河而行,回到那间四处漏风的土胚房。 “阿兄,饿了么?灶上还热着半碗牛肉。” 听到门栓拨动的动静,白明翻身坐起。 见到是熟悉的身影,这才出声说话。 “我不饿,你早些睡,平时也要多吃,别耽搁长身体。 咱们现在有钱,不是以前一块肉分成两口吃的时候了。” 白启找块麻布把头发擦干,再脱下被露水浸透的短打衣衫,仔细擦洗一遍身体。 这年头,风寒发烧都能要人命。 尤其是贱户遭大病,等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好的,阿兄。” 白明点点头,重新躺下盖好被子。 家里以前逢年过节才会割些肉,弄点荤腥的下水。 都是阿兄吃得多。 因为他要出门干活,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穷苦贱户,往往难养闲人。 不做活,干吃饭,早就被送去鱼栏、柴市、火窑,卖身当苦工学徒了。 也只有阿兄愿意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 “一世人,两兄弟。 等咱们以后出息了,再回过头看。 这些啃野菜、吃粗糠的年月,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阿弟心思敏感,白启知道这一点,特意开解道。 往往家境贫寒些的子弟,更懂得看人脸色。 出身好的富少,则不会过多在意。 这都是身处环境所塑造的性情。 “阿兄。” 白明侧着身子。 “嗯?” 白启应道。 他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心想有些薄了。 寒冬来临之前,得买两床厚实保暖的。 “没事,就喊喊。” 白明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棉被、棉衣,过冬的木炭……怎么感觉赚得多,花得也多呢。” 白启听着窗外的呜呜风声,心情却很平稳踏实。 他已不再是那个任由欺压、盘剥的渔家子了。 打渔,识文断字,八段功。 三样技艺在手,走到哪里都能立足! “人有本事,做啥都有底气。” 白启卷过被子,带着练功的疲惫、日后的盼头,也进到梦乡。 …… …… 翌日,一大清早。 “八段功迈进小成层次,筋肉结实,下盘扎得稳,给我带来的变化不小。” 白启神清气爽,拿捏住气血之后,就好似浑身通透,呼吸间舒畅得很。 简单洗漱过,他捧着那本花二十文大钱买来的《鱼相录》开始琢磨。 “银沙鲤,鳞片很密,如同银白色的细砂,须有两对,背鳍较长,身体侧扁而腹部滚圆,食用能驱湿寒,养筋骨……红烧最佳。” “牛角鲳,头小,吻短,多为青灰色,腹部乳白,有一对硬角,将其磨成粉,可入药……清炖最宜。” “金虹鳟,鳞小而圆,体表鲜艳,喜群聚游动,摄食凶猛,常跃于水面争掠,肉里无刺,且鲜美细嫩,能温补脾胃,活血化瘀,弥补体质衰弱……煎炸烤香,皆可。” 白启逐字逐句看过去,不禁腹诽道: “怎么最后,都要带个吃法? 这到底是总结鱼相,还是写食谱?” 薄薄十来页纸的内容,迅速被一扫而过。 其中还有关于“鬼纹鱼”的介绍。 “鱼身如弓,可以嘴衔尾,激射似利箭,表面有乌黑纹路,如同鬼脸,极难捕捉……肉质肥厚,籽多刺少,十分鲜美,做成鱼片,滚以热油浇淋,最美味。” 白启再次确信,撰写这书的作者必然是个贪吃嘴馋的老饕。 否则怎么会,每描述完一种宝鱼品相,都要捎带烹饪做法。 “鬼纹鱼在迷魂湾,那里暂时不去,等等再说。 上次发现的金虹鳟可以尝试,看能否弄上一条。 换得几十两雪花银……到时候拜进武馆,兴许可以求个托庇。 也不用被杨泉时刻压着。” 白启打定主意,拎起从鱼栏租来的渔网,解开系得牢固的舢板绳索。 这几天,他将每日的收入提高到七百文左右。 打渔技艺突破小成的时候,自个儿抗风险能力,只有五百文。 再多,就要引人注意,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八段功有进步后,白启便认为能拉到七百文上下。 毕竟,他的打渔能力,已经得到东市码头的一致肯定。 没必要刻意藏拙! “啥时候,我成为日赚五两的强者,那就滋润了。” 以白启现在的手段,每天赚几千文轻而易举。 只是像他这样的穷苦贱户,钱财来得太快、太多,不是好事。 万一接不住,就要被压死。 “打渔人白阿七的抗灾能力,是五百文。 武者白七郎,应该能到八九两银子!” 白启心里做着规划,踩着舢板进到一片芦苇荡里。 他有小成打渔技艺的加持,目光如炬,能识鱼窝。 哪里有好货,根本瞒不过“法眼”! “就是这儿了!” 白启撸起袖子,搓弄好饵料撒下去聚鱼,再把大网张开。 等个一刻钟左右,小鱼闹腾的差不多。 他再亲自扎进黑水河,去寻今日的目标。 金虹鳟! …… …… 白启拿着抄网,潜到水深之处,底下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周围景象。 可他却像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应本事,能够避开暗流旋涡,寻觅藏于隐秘处的珍稀宝鱼! 这就是小成打渔技艺带来的自信! 耐心翻找两刻钟,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那条金虹鳟好似搬家了一样,半点踪迹都无。 正当白启打算上浮换气,忽然瞥见一抹银白之色。 两对长须飘动,肥硕的身躯快速钻进一丛水草。 “银沙鲤!还真是!反正都是宝鱼,不能空手而回!” 白启心下大喜,双腿摆动搅出水流,却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等他悄然靠近那条银沙鲤,掌中抄网当头罩下! 又快又准! 按理说。 人在水下。 行动不该如此迅疾! 但是白启八段功练得纯熟,已然迈进小成层次。 气血运转勃发之下,硬生生劈开水浪。 没给银沙鲤丝毫的反应空间,就将其兜进抄网。 随后,赶忙翻转过来。 不管四五斤重的银沙鲤如何挣扎,他都死死握住杆子,杜绝窜出逃生的丁点儿可能! “这一次,真要发达了!宝鱼落网,几十两的雪花银到手!” 片刻后,白启心满意足浮出水面,咧着嘴角畅快大笑。 第十六章白送的,才最贵 东市铺子,梁三水埋头算完上午的进出账目,扶着腰叫苦道: “这一天天的,累得要死。 主事一年到头,也就三十两银。 没盼头啊,爹。” 坐在摇椅里闭目养神的小老头,似是懒得搭理不成器的儿子,淡淡道: “喜欢清闲?那敢情好,我送你到黑水河上当打渔人。 三天打鱼两日晒网,饿不死你。” 梁三水讪讪笑着: “儿子身体虚,风里来雨里去,恐怕遭不住。 再说了,没有儿子在你跟前时刻孝敬。 您老怕是吃不香,睡不好。” 他很了解自己爹的脾性,向来说一不二。 自己要不赶紧找台阶下,明日就得穿身蓑衣打渔去了。 “说笑了,你爹五六十的身子骨还算结实。 给你寻一小娘,再生几个争气的胖大小子,不成问题。 到时候,舒舒服服享受天伦之乐,未必轮得到你来孝敬。” 小老头睁开眼,笑眯眯道。 梁三水吓得脸色一变,他熬到二十多岁,方才借着老爹的那点关系,混成鱼栏东市的主事。 这要多出便宜后妈,外加两三个小兔崽子,岂不白白被摘走果实。 “都道虎父犬子,真就没错。” 瞧着梁三水担惊受怕的怂样子,小老头不禁叹息。 杨泉那头恶狼起码能充充样子,吓唬人。 自家的儿子,俨然软脚虾一个。 “阿七有两天没来了。” 梁三水赶忙岔开话题。 他练功没天赋。 因此常被老爹拿出来念叨。 可拳脚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 每天站桩、打招式、拎石锁玩石球,打熬气力。 千篇一律,每天如此。 进步之缓慢,好像水滴穿石。 这份煎熬,实在忍不了! 所以,自知根骨平庸的梁三水。 宁愿去学堂念书,做些算账计数的散碎活。 “那小子打渔水平突飞猛进,日子眼见越过越好了。” 小老头整天待在东市铺子,对于白启倒不陌生,砸吧嘴道: “可惜,他没啥护身的手段。 想要在黑河县站稳脚跟,光有本事还不够。 人弱无胆,守不住财。” 梁三水却不赞同老爹的说法,反驳道: “黑河县多少打渔人、砍柴人、采药人,辛苦攒出十几两银子,跑到武馆拜师学艺,最后有啥结果? 拳脚功夫就不是几个月可成的。 没有足够的财力,按照秘传的方子食补、药浴,岂能进步神速? 穷苦人想当武者,根本没那么容易! 与其花钱打水漂,还不如买些薄田,本分务农。 过几年娶个婆娘,就安顿下来了。” 小老头满脸无奈,他这儿子差就差在“畏难”二字。 凡事不求上进,只在意稳当与否。 可人世无常,谁也不晓得,哪天就起大风大浪。 若扛不住,一家老小都要倾覆遇害。 可惜,这种道理须得自个儿领会。 旁人讲再多,也是无益的废话。 小老头意兴阑珊,闭上眼继续打瞌睡。 没等他起困意,便有人踏进东市铺子: “水哥,我又来了!” …… …… 白启迈过门槛,手里头提着渔网鱼篓。 他把东西搁在地上,摸出一吊大钱交够租赁的费用。 欠鱼栏的账,就跟赊赌坊的债没两样。 时间越长,心里越不安。 要知道,九出十三归。 放在黑河县,居然算是行情价! 可见离谱! “生分了,阿七,我难道还会滚你的利?” 梁三水笑呵呵接过那吊钱,感慨着白启的小心谨慎。 普通的打渔人,怎么可能注意这些细节。 “水哥仗义的名声,码头上谁不晓得,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该给的钱,绝不能少,否则坏了规矩,让水哥你难做,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白启诚恳说着,语气很是亲近,叫人生不出半点恼怒。 也正因为这份机灵劲,梁三水乐意跟他闲聊攀谈。 “好好好,还是阿七你晓事。 今个打到什么好货了? 东来楼的伙计昨天还问,有没有新鲜的河鳗、白鲢、黑鳙。 咱们铺子的打渔人,就属你最能弄上这些渔获。” 梁三水提笔把账填了,抬头问道。 “水哥,我守了好几天,终于搞到一条宝鱼。” 白启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道。 “宝鱼……嗯,什么?宝鱼!” 梁三水习惯应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不对,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不得了啊!阿七,你这是撞大运了! 老天爷终于睁眼,让泼天的富贵落你头上!” 一条宝鱼可换几十两银子,对劳苦奔波的打渔人来说,堪称改命的机会! “快快拿出来!是不是活的?死了可就跌价……居然是银沙鲤!至少四斤重!” 梁三水还算平和的心态,在白启打开抄网的那一刻,瞬间激动起来。 他认出那条活蹦乱跳的肥硕大鱼,正是银沙鲤! “这么鲜活,这么好的重量,足以换得四十两银子……爹!阿七打上一条银沙鲤,我给你买了!” 梁三水面色涨得通红,显然气血上涌。 转身急匆匆招呼伙计过称,定价。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我的腿脚,也不是吃一条银沙鲤就能解决。” 小老头双手撑着摇椅,一点点站起身,绕过柜台走出来。 他的膝盖像是生锈了,弯曲打直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僵硬。 裤腿露出的皮肉,更有些溃烂的痕迹。 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好似鸡爪,已经扭曲变形。 “风湿关节炎么?有点像。” 白启眼睛一缩,梁三水的老爹,这是得了什么怪病? 他心头闪过银沙鲤的介绍,食用能驱湿寒,养筋骨。 “五斤二两重,确实难得。 按照行情价,大概能卖个四十六两。 自己去武馆找门路,可能再高点,五十两出头吧。” 小老头目光锐利,所说的斤两与过称之后分毫不差。 “阿七,你把这条卖给我,五十两成不成?” 梁三水急忙道。 还没等白启点头,小老头就摆手: “你花这钱干甚?五十两够你攒个两三年了,你爹这腿,治不好。 一条银沙鲤,聊胜于无,好受半月又没用了。” 梁三水却不答应,梗着脖子难得硬气一回: “我乐意!今个就相中这条银沙鲤了!又没要你拿钱! 阿七,怎么样?五十两现银结算。 不过我手头没那么多,你得跟我回家拿……” 白启目光来回挪动,瞅着这对父子,忽然摇头道: “水哥,银沙鲤……我不卖。” 梁三水当场愣住,脸色极为难看: “阿七,你……” 他以为白启对五十两的价钱不满意,想要坐地起价。 “水哥你误会了,我知道这银沙鲤能驱湿寒,促气血……平日承蒙你的照顾,怎能收你的钱。 就当我送给老伯了,尽一份心意。” 白启轻声道。 这番话。 像是生铁砸在石板上。 震得梁三水手足无措,呆在那里。 五十两银子啊! 他这个东市铺子的主事,辛苦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阿七就算想要讨好自个儿,根本没必要下如此血本吧? 梁三水犹豫不决,他脑子并不笨,明白世上绝无白吃的米饭。 阿七相送银沙鲤,肯定是有所求。 可…… 五十两说丢就丢? 梁三水自问没这么阔气。 所以,哪怕清楚白启藏着其他的意图,他仍然有种被捧起来的舒爽。 人家愿意花这钱,就说明自己的交情,值这个数! 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小子,你想从老夫这里求什么? 丑话说在前头,杨泉他爹比老夫厉害。 你若打算用一条银沙鲤,让老夫帮忙,趁早熄了心思。 五十两银子,老夫不差这钱,没必要费力气。” 不愧是人老成精,梁三水还没弄明白,他爹就已经看清楚了。 免费给的,往往才最贵。 里面掺杂着人情,很难还。 “请老伯放心,我就求个指点。” 白启不卑不亢,腰杆挺得很直。 “啥指点?五十两银子,够你进内城,拜师武馆孝敬茶水,练两个月的拳脚功夫。” 小老头似是来了兴致,好奇问道。 “我想知道,拿捏气血之后,该怎么养劲?” 白启抬头回答。 “什么?你,无师自通?养出气血,还拿捏住了?” 小老头饱经风霜的脸庞一惊,鸡爪似的手掌,猛然抓住白启的胳膊。 第十七章指点,出路 小老头鸡爪似的手掌,直接拿住白启的右边胳膊。 动作十分凌厉,好似苍鹰扑落,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真正的练家子?好厉害!也不知道在哪个层次!” 白启只觉身子一轻,双腿离地,整个人竟被拎起。 全身筋肉不由自主地剧烈弹抖,发出水流哗似的细微声音。 难以想象,梁三水他爹瞅着平平无奇。 腰背佝偻,瘦小如猴,好似风烛残年的糟老头。 体内居然蕴含着极为凶悍的气力,能将一百几十斤的骨架轻易提动。 “爹,你这是干嘛?咱们可不能明抢!” 梁三水瞪大眼睛,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滚一边去!外行人啥也不懂! 好小子,当真是养出气血,拿捏住了!” 小老头啧啧称奇,没搭理咋咋乎乎的梁三水,笑着把离地几寸的白启稳稳放下。 进而两指并拢,飞快在少年的肩膀、腰胯、脊柱等地方戳动。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好似电流窜过,让人有种半边身子都发麻的酸疼。 白启双脚踩在地上,表情有些扭曲,险些踉跄跌倒: “这是摸骨?看我有没有成为武者的天赋?” 梁三水他爹五指像铁钳,捏得自个儿胳膊生疼。 这般大的劲力,怪不得把他当小鸡仔似的随意摆弄。 “好,很有精神! 两腿筋肉结实,下盘扎得稳重。 腰、背、胯、脊骨,都还成,没长歪,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小老头仔细打量,浑浊眼眸放出光彩,好似发现泥沙掩埋下的圆润蚌珠。 既感到意外,也觉得惊喜。 黑河县的打渔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 里面能够成材的好苗子,每年未必凑得够双手之数。 没成想,正好叫他撞见了一个。 实在难得! “你没进武馆拜过师?只靠吃肉干饭,就能把气血养得这么好?” 小老头眼中透出怀疑之色。 须知,练武不是无中生有。 气血要壮,拳脚有力,首先得自身条件好。 比如体格强健,筋骨结实,经得起锻炼。 不然的话,站桩、抡石锁、练招式,磕磕碰碰受伤几次,人就废了。 怎么打熬功夫? “未曾进过武馆。因为没钱,孝敬不起茶水。” 白启摇摇头,如实相告: “我就用几百文买了一本《八段功》,每天打渔下河的时候,自个儿琢磨瞎练。” 真是无师自通? 八段功?什么三流的货色? 都没听说过! 小老头眼角抽动,有些难以置信: “只值几百文的大路货,也能叫你练出名堂? 人人如此,黑河县的那么多家武馆,都可以关门大吉了!” 看到小老头不信,白启张口念了几句八段功歌诀,然后道: “字字属实,不敢欺瞒老伯。” 梁三水他爹眉头紧锁,忽然扭头就踹了自家儿子一脚: “你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人家辛苦劳作之余,还不忘勤奋练功。 你若有白阿七一半的努力上进,怎么会一练门槛也迈不过去!” 这关我啥事? 梁三水委屈巴巴,却不敢还嘴。 “露身蹬水足上功,斜肩抗水破浪行……不堪入耳! 很下乘的水战功夫,寻常人练个十年都未必拿捏得住气血!” 小老头听完八段功的歌诀,并不觉得有什么精妙之处。 极为普通的泅水术罢了,堪堪入流的粗劣招式。 卖几百文都算贵了。 “没有师傅指点,领你进门。 却能养出气血,感应拿捏,很不错。 老夫名叫‘梁老实’,你唤我一声梁伯即可。” 梁老实背着双手,瞅了眼抄网里的银沙鲤: “小子,你要想清楚了,五十两银子,足够让你进内城顶好的武馆。 放着拳脚功夫不要,单听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指点,可划不来。” 白启双手抱拳,正色道: “小子打听过,像我这样的打渔人,即便花几十两银子拜师,也未必能得到什么真传。 一家武馆开的大,招的弟子必然也多。 馆主师傅哪能挨个指点,悉心教导。 到时候,无非跟着师兄练拳。 若无好吃好喝,大补药浴,也难有成就。 等到五十两用干净,我又要回黑水河打渔。 与其如此,干脆把这条银沙鲤送给梁伯。 换成一份人情,一条出路。” 白启这番肺腑之言,让梁老实颇为动容。 十七八岁的小小年纪,能将事情想得这么透彻,殊为不易。 但他仍然不想接下这条银沙鲤,招惹杨泉他爹。 自己因病养老这么多年,儿子又不争气。 做事只求稳妥,节外生枝毫无必要。 “宝鱼,让三水花钱买。 指点,老夫也能给些。 不过,认师傅攀交情就免了。 老夫是鱼栏出来的练家子,一身武功皆拜东家所赐,难教徒弟。” 梁老实叹息道。 如果早个二十年,以他的脾性,见到这种成材的好苗子。 必定抢着收下来,绝不至于畏首畏尾。 可惜现在年岁大了,腿脚不灵便,连带着心气衰退,懒得再多管闲事。 “无妨的,黑水河八百里,怎么会缺宝鱼……这条银沙鲤,就当送给长辈的见面礼。 以后打上来其他的好货,再明算账也不迟。” 白启像是不经意地,提到自己非同寻常的打渔本事。 “啊?阿七,你真有把握再弄到银沙鲤?” 梁三水面带惊讶,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变化极大,不再是以前唯唯诺诺的小心样子。 好像铁匠铺子里头淬过火的刀剑胚子,开始展露锋芒。 “水哥,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喜欢讲大话的那种人。 一口唾沫一个坑,说到就做到!” 白启昂首挺胸,俨然信心十足。 他从看到梁老实的僵硬腿脚开始,便想到凭借银沙鲤攀个交情。 倒不是单纯为了找个靠山,阻挡杨泉。 主要黑河县上升的门路不多。 抛开卖身进鱼栏、柴市、火窑,然后托关系熬资历当个管事的这条路。 无非就是花钱入武馆,拜师学武艺。 若自身有财力、有天赋,能被师傅赏识相中。 能成为亲传,扛得起武馆的招牌。 这才算出头。 至于勤勤恳恳,本分做活。 估摸着一辈子也难翻得了身。 梁老实是鱼栏的练家子,他要愿意做这个引路人。 绝对比白启花几十两银子当敲门砖,去武馆碰运气强得多。 “你这娃儿,当真聪明得很,若非老夫已经有个蠢儿子了,非得把你认下。” 人情熟练,本事也有,梁老实那份拒绝的心思一退再退,最后叹道: “罢了,三水,你把这条银沙鲤处理干净,熬汤喝。 阿七,咱爷俩去后院,给你好生指点下。” 铺子里,梁三水瞧着抄网里活蹦乱跳的银沙鲤。 又抬头望向一老一少的前后背影,忽然面皮一抖: “坏!引狼入室了! 爹该不会看到阿七有本事,就收他当干儿子,把我送去黑水河打渔吧!?” 第十八章练筋,炼劲 东市铺子后面有块空地,黄土夯实平整,铺着大条青石。 白启忙前忙后,先把柜台那张摇椅搬来。 再扶着行走不便,脚步蹒跚的梁老实安稳坐下。 又端热茶,摆好杯碗,以供解渴。 他上辈子捞偏门入行,走得顺风顺水。 除去皮囊好,能说会道之外,还有一手伺候师傅的厉害本事。 短短几年,就学到真正的手艺,比起同时进来的师兄弟快多了。 “你这娃儿,太会讨人喜欢,三水就没这份机灵劲,脑子不活泛。 他若有你一半的上进,这东市铺子,未必能姓‘杨’。” 梁老实抿了一口滚烫茶水,感慨道。 卖乖这种事,要把握住分寸。 太明显了,便是谄媚。 反而容易招致轻视、厌烦。 只有恰到好处,才会觉着舒服,认为这人值得亲近。 阿七就很懂。 难怪那么多打渔人,三水就喜欢跟他说话,杨泉也起过招徕的念头。 “水哥为人稳重,又热心肠。 东市码头上,谁听到他的名字,不是竖起大拇指。” 白启没有急切喊出那句“公若不弃,我愿拜为义父”。 他瞧得清楚,老头儿对梁三水不满意只是表象,实际还是挂念着。 自己一个外人,如果迫不及待抢着做孝顺的干儿子,未免显得别有所图。 “笑话!能在黑河县挣下大份家业的厉害角色,谁不是心狠手辣? 这年头,发善心,做善事,只会被当成好欺负。 三水,他就是太软了,没血气。” 梁老实轻轻哼了一声,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很满意。 自家儿子自己骂得,别人若是敢瞧不起,那便等于打他的脸。 “说正事,练武主要看根骨。 啥叫根骨?膀大身圆,虎背熊腰,铜头铁脑,这些都是好成材的苗子。 讲简单些,就是你长得高壮,筋骨结实。 体格猛,力气大! 这种人吃好喝好,站桩练功,很容易就感应气息,拿捏气血! 练起拳脚功夫,事半功倍,进益飞快!” 梁老实双手握着茶杯,慢悠悠道: “老夫刚才摸了摸你的骨,难得没长歪。 浑身大块的腱子肉有锻炼痕迹,气血很足。 通常来讲,打渔人每天下河。 体内积累湿气重,只能喝酒驱寒,上了年纪就腰腿疼。 尤其是伙食不好,过得劳累,饱一餐饥一顿。 导致身子瘦弱,气血贫乏。 这就叫没天赋,根骨差! 打熬个三年五载,都不好入门。” 白启心思浮动,就像上辈子所了解的健身运动,大骨架往往容易出效果。 天生瘦小,底子薄弱的人。 也不是没办法练成,但要付出多于数倍的辛苦与汗水。 “幸亏有技艺加持,每天磨练,并没有消耗太多精神。 加上这阵子打渔赚钱,吃肉干饭,营养充足,让我把身子骨养好了。” 练习八段功之后,白启胳膊、大腿的筋肉饱满,连带腰身壮了一圈,不再是单薄的身板。 这才成了梁老实口中所说,练武成材的好苗子。 “不过你只会养气血,没有学过打法,所以练不出劲。 就像傻大个抡起王八拳,也许能吓唬到外行。 但遇到真正的练家子,三两招就撂倒了。” 梁老实半眯着眼睛,再次打量面前的少年郎。 腿长,肩宽,古铜色的皮肉包裹筋骨。 全身上下匀称结实,颇有股利落劲儿。 “可惜,个子差些,若有七尺、八尺来高,便是很标准的九头身。 不过你年岁小,往上拔一拔筋骨,还能长,不急。” 梁老实评头论足完毕,咳嗽两声吐出一口痰。 再用茶水润润嗓子,开始进入正题: “练功讲究门道,里头关窍很多。 黑河县那些能站稳脚跟的武馆,多半都有独家的手艺。 外行人自个儿瞎琢磨,毫无所成都算运气好。 把自己弄残弄废,都不在少数。 阿七,你可晓得四大练?” 白启点点头: “听人讲过,练筋练骨,练皮练气四个层次! 也叫做,金肌玉络,汞血银髓,水火仙衣跟周天采气。” 梁老实笑了笑: “后面是府城的道官、仙师的说法,咱们武行的练家子没那么文绉绉。 所谓练筋,就是把全身大块肉锻炼得结实饱满,反应灵敏。 大成之时,可开六七十斤的大弓,赤手空拳搏斗虎豹豺狼。 想要成为练家子,首先在于‘气血’。 体壮身强,面有血色,才能开始练功。 通过站桩呼吸,逐渐感应,进而拿捏住。 再以拳脚招式,淬炼‘劲力’。 出手有劲,力贯全身,可举起千斤大鼎,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这些拜入武馆才能知晓的常识指点,白启牢记于心。 他简单捋了一下。 一练大关,分为“养出气血”、“感应拿捏”。 最后才是“淬炼劲力”。 自己靠着那本八段功,已经不知不觉要走到第三步了。 “劲力怎么练?自然是用招式! 内城十几家武馆,拳、掌、腿、爪,轻身步法,再到擒拿,无所不包。 人不可面面俱到,精力有限。 二十岁之前,能够把一门功夫的‘劲力’淬炼好。 练筋大成,迈入大关,就算‘出类拔萃’了。” 梁老实把玩茶杯,抬头问道: “阿七,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中,就满十七岁。” 梁老实颔首: “嗯,虽然起步稍微晚,可进度不慢。 以你的根骨,三年之内,淬炼出一门功夫的‘劲力’应该有望。” 白启故意浮现一抹期待与激动,他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那条银沙鲤,究竟给得值不值。 便看梁老头出手是否大方了。 “你小子,听老夫说着没甚意思的废话这么久,终于来精神了。” 梁老实打趣两句,神色郑重道: “五十两银子,对老夫、三水都不算多。 但以你的家底而言,却是很重的心意。 老夫生平不爱做占便宜没够的破烂事。 你进武馆拜师,按照流程,二十两的茶水费孝敬完,做个学徒,也就得到一门入流的下乘武功。 能养气血,感应拿捏,但,淬炼劲力是妄想。 至少三年五载难有所成。” 白启深以为然,他早在跟虾头聊天的时候,就做出过类似猜想。 安身立命的好本事,绝没有这么容易就拿到手。 去鱼栏、柴市、火窑卖身当苦工,一顿饱饭一餐稀粥,白干三年才算合格的“杂役”。 然后再效力五年,当上“学徒”,才能跟着师傅学艺。 熬个十年出头,成为“长工”,勉强就能养家糊口。 “老夫投身鱼栏,因着根骨尚可,又立下几次功劳,蒙得东家赏识,传授一门中乘的‘鹰翻十八势’。 勤学苦练,八年乃成,迈进一练大关。” 梁老实咧开嘴,提到过去往事,浑浊眼里迸出几分凶狠气。 他把茶杯倒过来,三根鸡爪也似的干瘦指头,沿着杯底一转一绕,硬生生扣下成圆也似的“扳指”。 白启脸上适时地现出惊色。 武者开碑裂石是气力大,可手指发劲如刀剜,轻易切下杯底不伤分毫。 这便很看功夫的火候了! “鹰翻十八势,也叫‘鹰爪翻子拳’。 手脚并重,架势较大,硬攻直进,放长击远……” 小露一手的梁老实抬头瞅了瞅,像是嗓子眼被卡住了,半天不往下说话。 白启心领神会,赶忙接过老头手里的茶杯,续足茶水,双手敬上。 “老夫若有你这眼力劲,当年学拳脚的时候,搞不好也能成为亲传,压过杨猛那厮一头。” 梁老实满意道。 杨猛? 杨泉他爹? 白启默默把名字记下。 “这门鹰爪翻子拳,乃是鱼栏从天鹰武馆买来全本。 最多父传子,老夫不好教你。” 梁老实像瓦肆说书人似的,一个包袱来回抖。 听得白启眼角抽动,忍不住捏紧拳头。 这老头,太调皮了! “不过嘛,老夫手里另有一门上乘功夫。 是早年救过一位学医的老郎中,被他所赠。 唤作‘金丹大壮功’,又名‘劲气铁布衫’!” 第十九章打铁自身硬,晋升“哥”字辈 上乘武功? 白启心头一震。 首先产生的念头,就是怀疑! 这老登诳我! 欺负我没读过书?! 虽然黑水河打渔人的见识不多,却也知道武功拢共分为上、中、下三乘。 《八段功》作为下乘里面的大路货,都能卖个几百文大钱。 更高层次,自不用说。 厉害些的中乘武功,淬炼出劲力,突破一练大关,便是真正的练家子。 出去开办武馆,打响招牌绝无问题。 至于上乘武功,据说有着练骨秘法,可以让人跨过二练门槛。 哪怕几千两雪花银撒出去,都难买到真货。 如此稀罕的东西! 怎么可能因为一条银沙鲤的人情,就传授给白启? “嘿嘿,觉得老夫在糊弄你,对吧。” 瞅见白启震惊的表情,梁老实颇为满意,终于不再卖关子: “上乘武功确实金贵,是能传家的宝物。 可这门‘金丹大壮功’有些不同,它本该有两式三招,对应练筋练骨层次。 等落到老夫手里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只剩下前面两式——‘大字站桩运气式’、‘大海淘沙骑虎式’。 乃是吐纳、炼劲的门道。 而且,这功夫是医武合一,内练气功的路子。 着重温吞养生,精进缓慢,拳脚威力几近于无。 说是上乘,实则也就中乘偏下。 没那么值钱。” 白启不由松了一口气,倘若梁老实当真传授一门上乘武功,反倒显得烫手, 他专程从虾头那里打听过,内城拢共十七家武馆。 但能够学到上乘功夫,跨过练筋,直入练骨的金字招牌。 也就三块! 神手门! 断刀门! 天鹰武馆! 这些学徒众多,弟子过百的大势力,只吃富户。 招的都是吃得起肉、买得起药的好人家。 为温饱发愁的贱户之身,根本踩不进门槛。 以白启这点儿微末本事,他今天敢把上乘武功揣怀里。 明日就得被狠角色抢夺走,尸身沉进黑水河。 “瞧你这样,知道不是上乘功夫反而更高兴。 十七岁的娃儿,能有这份稳重性子,真心不错。” 梁老实夸奖道。 想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窑子里头的风骚婆娘露块肉,自己都管不住眼睛。 别说一份上乘武功摆在面前了。 “多少肚量吃多少饭,不然得撑死自个儿。” 白启挠挠头,摆出张亲近的笑脸。 “老夫也做过砍柴的樵夫,知道穷苦人出身,想出头不容易。” 梁老实招手喊来自家儿子,让他去放账簿的地方取秘笈。 片刻后,厚厚几十张纸线装成册的《金丹大壮功》就被递给白启。 后者粗略翻开,上面图文并茂,注释清晰。 而且还有关键的诀要解释,堪称甩八段功十几条街远。 “淬炼劲力,先过四肢,再到腰腹,过脊背,入头脑。 这门功夫进展缓慢,温吞养生,没有出岔子的风险。 你拿去琢磨,遇到不懂之处,老夫再给你指点。” 梁老实颇为大气,都未让白启抄一份,而是直接送出原本。 可见,他对于残缺不全的《金丹大壮功》,着实兴趣不大。 “梁伯,今日之恩,定然不忘!” 白启却郑重其事,双手接过线装册子。 如获至宝一般,将其贴肉收好。 “老夫只能做这些了,之前听三水讲过,杨泉收了钱,要逼你家小弟做林老六的干儿子。 这事儿,能拖则拖,等你淬炼劲力,站得稳了,老夫再做个东道说和两句。 阿七,你须得明白,打铁还要自身硬。” 梁老实语重心长,告诫提醒道: “你若没本事镇住场,就算老夫强出头,杨泉也是口服心不服。 日久积怨之下,迟早再迁怒你们兄弟俩。” 白启心头一凛,梁老头不愧是老江湖,考虑的更周全。 倘若只用银沙鲤攀个人情,借势去压杨泉,逼退那头恶狼。 依照后者的性情,搞不好越想越气,故意寻衅找茬。 他手底下养着这么多泼皮,就算不动手。 整日就在门前转悠,恐怕也难安心做事。 老话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只有及早把《金丹大壮功》练成,才能让杨泉不敢小瞧,知难而退。 “梁伯说得在理,我一定会勤加苦练,淬炼出劲力来。” 白启重重点头,心想道: “有存于心神的那道墨箓,再配合上我过人的根骨,应该不难掌握这门内功。” 人在伙房忙活许久的梁三水,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 “爹,汤熬好了。” 梁老头嗯了一声,好似并不怎么在意。 他这病根落下太久,体内湿寒风邪淤积如泥,难以疏通干净。 一条银沙鲤,治标不治本,最多好受几日,旧症又会复发。 “这鱼没有去鳞,只除掉腮、肠,油锅煎出金黄,用姜酒去腥。 先大火烧开水,再文火慢炖,确保效力都熬进汤里。” 梁三水却很上心,仔细烹饪宝鱼,小心送到老爹面前。 “知道了。” 梁老实靠在摇椅上慢悠悠晃动: “阿七,正好饭点,你也留下来,喝一碗吧。” 白启瞥了眼旁边的梁三水,看到脸色没啥变化后,方才弯腰拿起汤勺: “水哥,咱们先盛一碗出来,给梁伯尝尝滋味。” 伺候梁老实用饭这种事,肯定要亲儿子做。 “好嘞!” 梁三水后知后觉,赶忙端碗盛出乳白色的鲜鱼汤,送到老爹手边。 “孝敬亲爹还得阿七一个外人教你,你啊。” 梁老实习惯性挑了挑儿子的错处,转而又放缓语气道: “你也坐下,陪我一起喝汤。” 梁三水受宠若惊,没想到得来不易的宝鱼汤,自己竟能分一口。 “好香!” 白启双手捧着碗,小小抿了一口,入口便是鲜美的滋味。 他平常打到鱼虾做菜,舍不得用料,滋味远没这么好。 接着顾不得滚烫,一口气就把用银沙鲤熬制的宝鱼汤喝得干净, 很快地,白启感到全身热气上涌。 小腹养出的那股气血似乎壮大,徐徐化为温和的暖流,游走四肢百骸。 “这便是宝鱼么?效用如此明显,几乎立竿见影!” 明明只是一小碗的汤水,却将白启撑得很饱,好像饮了烈酒,脸色微微发红。 然后毛孔舒张开来,发出蒸腾的汗意。 “注意,要口吸,鼻呼! 吸气,双手由体侧上端齐胸,掌心向上,掌指相对…… 呼气,双手小臂内旋,猛力前插,变掌心向下,掌指向前……” 梁老实喝完两碗汤,又挑些鱼肉吃了,看到白启这副模样,不慌不忙指点道: “把《金丹大壮内功》第一篇,‘大字站桩运气式’练一练,消化宝鱼的好处。” 白启有识文断字的技艺加持,可以过目不忘。 瞬间想起秘笈记述的图文内容,开始按照动作摆出架势。 口鼻交替,一呼一吸间。 腹内的气息随着血液奔流,四处窜动滋养块块筋肉,令他有种暖洋洋的舒服感受。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那道墨箓轻轻震动,闪烁出几行文字。 【技艺:金丹大壮功(入门)】 【进度:1/800】 【效用:练就大劲大力,外易寸筋寸骨】 “这么快就摸索出这门内功的诀窍了?真是练武的奇才不成?” 吃饱喝足,正在剔牙的梁老实眉头一皱,眼中透出一抹惊色。 要知道,他当年搞到这本残缺的《金丹大壮功》,琢磨好几天才找对练法。 这小子,确实有点悟性! …… …… 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等到白启再睁眼,已经是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橘红金辉。 摇椅上的梁老实人已不见,梁三水也没踪影。 他双掌重叠,收起站桩的架势,默默调息一阵。 腹内那道气血已经愈发凝聚,好似江河水浪,奔腾的厉害。 “就一碗宝鱼熬制的鲜汤,就让我省去至少二十天的苦练。 难怪那些武馆的弟子,不惜耗费重金购买。” 学到淬炼劲力的中乘武功,又喝上宝鱼汤,增进气血,收获不小。 白启心情大好,抬腿朝前门走去。 路上遇到那些东市铺子打杂帮忙的伙计,个个都冲他喊: “七哥,练功好了?” “水哥备好晚饭,让你去吃嘞!” “以后多多关照啊,七哥!” 白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这是看在梁老实、梁三水父子的情面上? 只不过沾了几分关系,我就从“白阿七”晋升为“白七哥”? 排进“哥”字辈了! 第二十章天材地宝,补身药方 白启咧嘴笑着,心想道: “等我啥时候当上‘爷’字辈,大概就算黑河县的一号人物了!” 仅仅只是跟东市铺子的梁氏父子攀到交情,便被叫成“七哥”。 倘若以后拳脚功夫练出名堂,打响名号。 兴许就能称一声“七爷”了。 收起心头的那点儿憧憬,白启逐一回应跟他打招呼的伙计。 还是如往常温良和气,并未就此顺杆往上爬,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 人家敬他三分,乃是冲着梁老实、梁三水这对父子。 自个儿若当真了,急不可耐去狐假虎威抖搂气派。 才显得可笑。 做人,心里得有数! 捞偏门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清醒,不能昏头。 否则迟早阴沟里翻船,栽个大的。 铺子前门的屋檐下,梁三水拉开木椅: “阿七,快坐,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大桌摆着两荤两素一汤,香气诱人,颇为丰盛。 “烧了一条鱼,炖一碗扣肉,清炒的豆芽,凉拌的木耳,打的蛋花汤。 我家过年都未必吃这么好。” 白启大略扫过,不禁感慨。 这种脱离贱户底层,不用再为温饱发愁的好日子。 确实舒坦,让人向往。 按照梁氏父子的伙食条件,大抵算个“中产”? 如果再置办几家店面铺子,手底下养活二三十口人。 出入仆从相随,相交皆为商户的东家掌柜。 能平得了事,摆得起酒。 那便是有头有脸的厉害角色。 “短短半天,就把桩功练得像模像样,阿七,你确实很有天分。” 梁老实夹了一筷子鱼腹,放进白启的碗里。 “但拳脚功夫只靠苦练,也不行。 我学拳的师傅教过,三分练,七分养,最能壮大气血,淬炼劲力。 可惜,咱们没那条件,一日三顿吃饱已经不易。 想要精细的药膳食补,实在是奢求。 最多做到七分练,三分养,勉强不伤身就好。” 白启咀嚼细嫩的鱼肉,狠狠扒两口白米饭,吞咽下去才开口道: “梁伯,怎么才能养身?” 梁老实喝完银沙鲤熬制的宝鱼汤,湿寒风邪驱散不少,精神头略微好些: “自然是用药。天材地宝秉承精气,如果有非凡的际遇得之,受用无穷。” 白启睁大眼睛,认真听讲,这可是难得增长见闻的好机会。 他在黑水河打渔一辈子,也未必晓得啥是天材地宝,又该怎么用药养身。 这些不为外人道也的秘传隐事,没在武馆砸个百把两银子,岂会教你知道? 各行各业的手艺,最是难学! 便是想当厨子,你不把大师傅当亲爹供着十年八年,都休想会炒几道菜。 梁老实很喜欢这种被求教的感觉,吃几片清爽可口的凉拌木耳,解释道: “我也是从老一辈的师傅那里,晓得这些杂七杂八的说法。 天地之间,山水之源,有灵秀气韵。 行于地下,发生万物,就叫‘地宝’。 一般来说都是死物,像成了精的蜈蚣能出‘定风珠’,有气候的狐狸身上养‘火云丹’,千年人参可变成巴掌大的小娃娃。 说白了,便是吸收日月山泽之灵,独得天地精华之气。 比如,黑水河的宝鱼、五百里山道的宝植,都属于此类。 至于传说中,有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之能的‘天材’。 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 天材地宝太难求,只能撞大运。 所以,一般练家子用药补,外敷内服,泡澡洗身。 那些武馆就凭这个吃富户的银子。 入门当学徒,站桩练功底子不好,一剂壮骨粉总得要吧? 拿捏不住气血怎么办?早晚两碗强身汤,再差的根骨半月都可成。 淬炼劲力更简单,虎血散、豹胎丸……吃上一年左右,绝对没问题。” 白启放下碗筷,搓了搓牙花子,难怪都道穷文富武。 这要没点家底支撑,哪里养得起? 由此看,没根骨去习武,实在堪称吞金兽! “能够成为黑河县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多少都有与武功配套的养身药方,这才是能传几代的好东西。 拳谱,功法,站桩,招式,反而是其次了。 比如。神手门的‘续筋膏’,断刀门的‘熊胆大力酒’,天鹰武馆的‘紫芝养心丸’,都是名声在外。” 梁老实如数家珍,随后微微一顿,瞅了眼就差把“贫穷”两字刻在脑门上的白启: “前头说的,三十两银子五剂两碗。 后面的,有钱也难买到,是武馆亲传才能享受的顶尖待遇。 你就甭惦记了。” 一条四斤重的银沙鲤,抵价五十两。 能让打渔人改变人生境遇的一笔巨款! 敢情还不够吃几碗劳什子的壮骨粉、强身汤? “搞钱!必须要狠狠搞钱!” 白启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晋升“哥”字辈的自得瞬间一扫而空。 转而开始重新订立小目标! 买得起养身的大补药! “老夫这里有两张药方,待你打渔赚钱了,可以按照上面的配制,自己煎煮服用。 能省一点,是一点,勤俭持家嘛。” 满足好为人师的瘾头,梁老实掏出两张方子。 一份外洗,一份内服。 应该是《金丹大壮功》的配套药物。 “多谢梁伯!” 白启连忙接过,这条银沙鲤白送的太值了。 “打渔人是贱户之身,学本事,熬出头,难如登天。 阿七你有根骨,天赋不俗,老夫愿意拉你一把。 但也仅止于此了。” 梁老实耷拉眼皮,好似犯困了,语重心长说着: “黑河县的路不宽,上面沟沟壑壑,坎坎坷坷太多。 能否越过去,还是要看你自个儿的手段。” 金红余晖沉进黑水河,茫茫夜色从四面八方铺盖过来,带起深重的寒意。 码头上大多打渔人都已收工,只有少数还在苦熬,想着能不能再弄些进账,换米粮回去。 世道艰难,概莫能外。 白启站起身,郑重作了一揖: “不管以后,我是淹死在风急浪高的黑水河,还是埋身于深林险峻的五百里山道! 梁伯这份引路的恩情,绝不会忘,必然报答!” 梁老实摆摆手,显然没当回事,随口道: “你多打几条银沙鲤,让老夫活着的时候多舒服几天,就心满意足了。” 白启将其牢牢记在心里,以他小成的打渔技艺,再中宝鱼并不难。 另外,也许自己没钱。 吃不起虎血散、豹胎丸。 可牛角鲳、银沙鲤、金虹鳟。 这些都属于“地宝”之列,一等一的好货! 若能弄上一条,效果也不比那些大补药来得差! 第二十一章做大做强,搞起事业 “外洗的药材,有羌活、荆芥、附子、麻黄、透骨草…… 需要研成细末,用三个布袋装好,再以瓦锅煎煮,可以烫脚、沐浴。 内服的话,则是把鸡血藤、豆豉姜、伸筋草……熬成水。” 回到土胚房,白启取出纸张微黄的药方子。 借着昏黑的灯火,仔细辨认熟读于心。 还好这些药材不贵,没有什么值钱的“山货”。 譬如,野参、桦树茸、老灵芝之类。 总体加起来,也就七八百文左右熬成一副。 相比起拜师武馆耗费的汤药钱财,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羌活,药性辛、苦,温通升散,气雄而烈…… 荆介,具备透疹、止痒、消疮、化瘀的功效……” 白启低头,反复念着方子上的药材。 约莫十几遍后,心神忽然一震。 弥天盖地也似的玄奥墨箓闪烁,霎时涌现出阵阵感悟。 诸般药材的性质、作用、功效,以及君臣佐使如何相配。 皆如一段段文字清晰呈现,深深烙印在脑海。 【熟读药方,触类旁通,掌握‘辩药’之能】 “咦?” 白启微微惊讶,眼皮跳动,唤出墨箓。 果然又多出一点微渺的灵光。 凝神看去。 【技艺:辩药(入门)】 【进度:7/800】 【效用:验其体,观其色,嗅其色,嚼其味,为定法也】 “平白领会一门技艺,看来识文断字小成之后,果然对我的悟性、理解,有些许加成。” 白启眸光掠下,墨箓流转。 【技艺:识文断字(小成)】 【进度:(163/800)】 【效用: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触类旁通,渐有所成】 “不同技艺相辅相成,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果我能掌握百般千种的‘技艺’! 那该是何等厉害!” 白启眼中升起一抹异色,低头思忖。 目前来说,糊口的活计,打渔; 自身的本事,识文断字; 以及拳脚功夫,八段功和金丹大壮内功。 都被“技艺”囊括其中。 只要掌握练习之法,便能持续精进。 “技艺累积,效用叠加,所能带来的好处,绝对不止于此。” 默默注视那几团浮浮沉沉的大小灵光,白启顿觉内心充实,浑身充满干劲。 只要肝不死,就往死里肝! 金丹大壮内功! 开练! 屋内,捧着碗扒饭的白明,抬头望着屋外站桩的身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尽是钦佩与崇拜。 “阿兄,真是努力啊……” …… …… “阿七,你可太勤奋了!” 翌日一早,虾头来到河岸边的土胚房,看到一身短打灯笼裤的白启正在站桩。 “我听人讲,梁三水他爹,认你做徒弟了?” 他绕着走动几圈,好像想从中看出啥门道。 咝!咝!咝! 白启无瑕回话,他用舌头抵住上颚,牙齿留出一丝缝隙。 大股气流被吸进去,发出“错”字响声。 这时候再闭紧嘴巴,缓缓用鼻呼出。 一吐一纳,一呼一吸,牵动全身的气血,迅速地走遍各处。 使得大块筋肉紧紧绷着,隐隐像是铁板金钟,连成一体。 如此循环数十次,直到汗水渗出毛孔,完全浸湿粗布衣衫。 “好累!本以为我把气血养得不错,没想到连半个时辰都站不住!” 白启感到有些精疲力尽,及时地收住架势,扭头看向满眼羡慕的虾头: “谁瞎编乱造的谣言?我就打了一条银沙鲤卖给东市铺子。 水哥他爹体内湿寒风邪重,刚好要用宝鱼熬汤治一治病根。 这才攀上点交情,怎么可能认干爹!” 虾头半信半疑,又问道: “那你咋学会武功了?” 白启随口扯道: “梁伯念我的好,又看我身子骨弱,故而传了一门养生功。 只有练法,没有打法。” 虾头退后两步,认真瞅着筋肉结实,体格精悍的白启: “你这,也叫弱?起码能打三个我了!” 哼哼,何止是三个! 白启压下欲要上扬的嘴角,已经拿捏气血,开始淬炼劲力的他,至少有十虾头之力。 “梁伯说我是内虚,元阳外泻。 表面看不出来,实际就像漏水的木桶,唉。 这桩事儿,我只跟你说了,可别外传。” 虾头睁大眼睛,似是没想到阿七还有这种难以启齿的隐患。 他立刻变得严肃,用力拍着胸口: “我虾头出了名的讲义气,绝对不会泄密! 诶,原来你也打到宝鱼了。 正想跟你说呢,我爹蹲守迷魂湾好一阵子,昨晚上了两条鬼纹鱼! 拿一条上供给杨泉,剩下的还能换些钱,让我进武馆拜师!” 白启挑起眉毛: “厉害!迷魂湾钓鬼纹鱼,可要点本事!” 听到阿七夸赞自家老爹,虾头却没太多高兴之色,低头闷声道: “我爹快十来天没回家了,前阵子传闹水鬼,把陈大他们害了,吓得我娘整夜睡不好! 阿七,我又有些不想练功学武了,万一没搞出名堂,浪费钱咋办?”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虽说虾头靠着爹娘、两个姐姐,没吃过太多苦。 可心里头到底明白事理,知道钱财得来不易。 白启安慰道: “进武馆也是给自己谋条出路,你又不会打渔,搁码头上当伙计、做苦工,糊口都难。 等你爹娘年纪大了,还能每天下河么? 咱们总得学点够用的本领,挣个温饱。 这叫,未雨绸缪。” 虾头眼睛一亮,似被说服,连连点头: “阿七你说得对!等我学成松山门的‘铁裆功’,便把你领进来! 曹师兄说了,铁裆功最能那啥……敛精还元,提肾补阳! 肯定能根治你的毛病!” 白启没接过话茬,外城的武馆招牌,多半没啥真本事。 但学会几招把式,又有师兄罩着,至少不会叫人轻易欺负。 要是捞到什么看家护院,或者走镖送信的碎活儿,也能赚些大钱。 对于虾头来说,的确算条出路。 “走,我爹打到宝鱼是大喜事,特意割了几条肉!让你中午过去吃饭哩!” 虾头拉着白启,兴冲冲往大田湾的方向赶。 他们这些住不进县上外城的贱户渔民,往往沿河安家。 大家挨得都近,形成一片错落的土胚茅草房。 当初,白启刚穿过来,病得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阿弟白明跪地磕头求过去,也就虾头他爹、余老头寥寥几人,各自凑了凑,匀出半升米。 乡亲并非冷漠,只是自个儿吃不饱饭,确实也没余力搭理闲事。 一饭之恩,救命之情,他始终记着。 “好啊,我也有点小事想跟长顺叔说。” 白启大步走在田垄上,念头浮动。 他现在又要练功又要打渔,难免分心。 学武重要,可搞钱也很重要! 如果能跟虾头他爹合作,由自个儿选择好下网的鱼窝,然后让长顺叔捕捞。 就可以节省出很多时间。 等以后渔获多了。 卖掉舢板,换条乌篷船。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也不是问题! “嘿嘿,白记渔铺……这名字听着就美!” 两人年轻体力好,步子迈得飞快。 没过多久,便看到虾头他家的茅草房子。 泥黄色的矮墙,扎起一圈的篱笆,两三间土屋并排靠着。 还未等他们走近,便有农夫打扮的老人大喊: “虾头!快回去,你爹被打了!” 第二十二章我的钱烫手,怕你拿不住 “什么?我爹被打了!” 虾头闻言大惊,撒开腿就往家跑。 “以长顺叔老实巴交的本分性子,还能惹麻烦上门? 莫非跟鬼纹鱼有关?” 白启心下一动,连忙跟过去。 扎起的篱笆外边,已经围成好几层。 “爹!这是咋了!?” 虾头急冲冲赶到,拨开凑热闹的乡人,正好瞧见他爹不停地作揖讨饶: “王哥,俺真不晓得那是你打的鱼窝……” 秃顶生疮的癞痢头双手抱胸,斜眼冷笑: “装傻是吧?老子天天都在迷魂湾的柳树岸下河。 你不知道?蒙谁呢! 鸡鸭禽肉做的饵料,连着打四五天,得花我多少大钱? 你倒好,蹭着老子聚拢的鱼窝白捡便宜!” 他身后站着几条泼皮,以壮声势。 个个都是短打长裤装扮,粗壮胳膊纹着大片刺青,让人有些发怵。 篱笆外的乡人只敢围观,没谁吱个声搭把手。 面对偷鸡摸狗的小贼,大家都愿意帮忙吆喝出力。 可要遇上狗皮膏药似的无赖,就只能关起门当缩头乌龟了。 毕竟,谁也不想给家里招灾。 此乃人之常情! 惹恼这些泼皮,日后绝对少不了大粪浇门、药死鸡鸭、踩踏菜田……等没完没了的腌臜破事。 肤色黝黑的长顺叔,卑躬屈膝说着好话: “王哥,两条鬼纹鱼我已经卖到东市铺子了……就当我欠你十两银子,等手头宽裕些,立马还你!” 王癞子平日无理也气盛,这时候逮住长顺叔的痛脚,自然不会放过: “十两银!老子搁赌档里当本钱玩几把,早就赢个痛快了! 况且,眼看快要过冬,米粮木炭这些涨价……又该怎么算? 九出十三归,怕是不够数啊,顺子!” 长顺叔本就嘴笨,哪里能跟王癞子这等泼皮掰扯。 加上他昨晚确实是在迷魂湾的柳树岸附近,打上来的鬼纹鱼。 这事儿,属于黄泥巴掉在裤裆,压根说不清楚。 “放开我爹!” 虾头急了,好似小牛犊,直愣愣就冲王癞子撞过去。 少年血气重,岂能坐视爹娘被欺辱? “小兔崽子!大人讲话,有你乱叫的份儿?” 篱笆门口,胳膊纹着刺青的高壮泼皮啐了一口。 单手按住身子骨还未长成的虾头,五指张开,啪的就是一记耳光甩出! 要想当泼皮,至少得有不为温饱发愁的家底。 否则,天天喝西北风,瘦成麻杆儿。 谁愿意搭理? 虾头对上这样的壮汉,哪里是对手。 直接被撂翻干趴! “你做什么?不许打俺孩子!” 看到虾头被一耳光扇翻在地,老实本分的长顺叔眼眶发红,当即推搡开王癞子。 “顺子!蹬鼻子上脸是吧? 蹭我的鱼窝,反过来还成你有理了? 今个不给你点教训,放放血,真当老子好欺负!” 王癞子哪里肯罢手,抬手揪住长顺叔。 飞起一脚踹他的腰眼上,把人踢成滚地葫芦。 虾头捂着肿胀的嘴巴,撕心裂肺似的嚎叫道: “爹!” 里屋的妇人抄着菜刀,哭天喊地: “当家的,你没事吧?王癞子,你们太欺负人了!” 一时间,场面乱糟糟,像是炸开锅。 王癞子恶狠狠扫过看热闹的乡人,然后转回到长顺叔一家: “顺子!十两银算你欠我,过阵子我再来讨! 你家那条乌篷船,暂且压在我这儿……” 长顺叔灰头土脸,趴在黄泥地上,嗓子哑了似的: “没了船,俺怎么下河打渔?你这是要断俺家的生计!” 王癞子不以为意,笑嘻嘻道: “你两个女儿都被卖去当奴仆了,剩下儿子有啥用? 索性卖到火窑挖矿,也能值个六七千大钱!” 妇人握紧菜刀,气得浑身发颤: “畜生!脏心烂肺的活畜生!老天爷迟早来收你们!” 王癞子充耳不闻,指使泼皮准备动手拖走乌篷船。 “慢着!王哥,长顺叔欠你多少?我替他还!” 白启弄清楚前因后果,忽然越众而出,面向王癞子说道。 “你?白阿七?” 长得尖嘴猴腮的癞痢头,皱眉打量一眼: “我记得你好久之前,差点活活饿死?怎么突然豪横起来了,拿得出十两银子?别搁这打肿脸充胖子。” 白启温良笑着,仍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亲善模样: “想来王哥最近没去东市码头,不晓得情况。 我打渔本事见长,昨天还弄到一条银沙鲤,刚上供给铺子,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 十两银,我努力凑一凑,不难搞到手。” 王癞子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古怪。 宝鱼成大白菜了? 谁都能弄一条? 他想了想,觉得白阿七也没这个胆子敢唬弄他,随即竖起大拇指: “好好好,真仗义,阿七! 既然你出面,一切都好说。 我也不想把人往绝路逼,只要你爽快给钱,这桩事咱们就当过去了。” 篱笆墙外,围了好几层的乡人尽皆吃惊不已。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耕田的农户,打渔的贱户。 一年到头早出晚归,也就赚这么多。 这白阿七竟然说给就给了。 真是阔气! “我记得,长顺借过阿七两大碗米,这是报答来了!” “啧啧,现在米行涨价,一千钱才买两石粮食,长顺给两碗,就赚万钱,真羡慕!” “你他娘少放屁,阿七他弟跪你门前,怎么没见你舍一粒米?” “阿七可算熬出头,如今打得到宝鱼,又有养家的本事!很快就能住进县里……” 乡亲议论起来,多是称赞白启的报恩之举。 好人有好报,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圆满桥段。 “风头给你出够了,咱们也该谈谈银子了。” 王癞子凑近过来,咧嘴笑着,那口发黄的烂牙,直令人退避三舍。 “怎么,去你家拿,还是?” 白启低眉顺眼,抬手往怀里摸去: “我身上只带了几吊大钱,当是利息。 等过几天凑够十两,再拿给王哥,可行? 以后,你也别找长顺叔讨,管我要就是了。” 王癞子没想到这钱得来如此容易,脸上乐开了花: “好好好,难怪泉哥总是夸你,常说东市的白阿七最机灵不过。 念你的面子,长顺这笔债不滚利了,只要三天之内能结清!” 他看到白启抓着打补丁的粗布荷包,微微摇晃,还有铜板碰撞的声音,迫不及待就伸手去接。 “可就怕!我这钱有些烫手,你拿不住!” 白启眼皮掀起,终于透出些微冷意。 五指攥紧扣住装钱的荷包,拳头猛然向前一递。 “嘭”的一声,砸在王癞子的脸门上,沉闷的像是锤击沙袋。 充足的气血涌进那只臂膀,带动拧紧的筋肉。 直把人打得身子后仰,双脚离地! 扑通! 王癞子像条破烂布袋,哀嚎着跌出七八尺远。 两腿抽搐几下,像烂泥似的瘫在那里。 “你们,还有谁……” 白启收拳,转身回头,双目一动不动盯着那几条泼皮: “想从我这儿,拿钱走人?” 第二十三章用拳头,立规矩 “啊!这……” 几条泼皮面面相觑,不自觉后退两步。 似是没想到白启竟然敢动手,而且一拳就撂翻了王癞子。 将其揍得满脸喷血,极为凄惨。 连声招呼也没打,忒不讲武德了! “嗬嗬……” 四仰八叉,瘫成烂泥的王癞子好像没了气息。 只有时不时抽搐的躯体,表明他还活着。 “白阿七咋个这么凶了?” “我昨天就听码头的人讲,他跟东市铺子的梁老爹学武功了!” “怪不得!那一拳好狠,像锤子哐哐砸下去,感觉半条命都打没了!” 看热闹的乡人也被震惊到了。 他们印象里的白阿七,是个很懂事的娃儿。 见到谁都打招呼,脸上总是带着实在的笑容,就像邻家长大的孩子,颇为亲善。 可眼前的白启,明显带着凶狠气,宛若入冬后的黑水河,冷得刺骨。 那几个最会欺软怕硬的泼皮被直勾勾盯着,心里直犯怵,感到浑身发麻,似被吓住了。 “怎么?没人敢伸手?” 气血灌注臂膀,一块块筋肉涨动发热,让白启体内催生出远比平时更猛的力量。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目光掠过几条泼皮的粗壮身影。 八段功打下的好底子,加上金丹大壮功淬炼的气血,使得自个儿完全不虚这帮腌臜货色。 “丑话说在前头,刚才王癞子他也讲明了,十两银的债,压在我身上。 你们谁的胆子大,尽管寻我讨要。 要是再有人不听劝,找长顺叔他家的麻烦……” 白启话音一顿,咧嘴笑道: “这天儿的黑水河,栽进去泡个澡可难受得紧,好好掂量。” 他在威胁我们? 几条泼皮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各自相视两眼,谁也没吱声。 那股欲要找回场面的念头渐渐消了。 “不一般!白阿七变化好大!” 他们瞧着个子挺拔,肩阔腿长的白阿七,莫名想到泉哥。 好像练过拳脚的武者,都有一股非同寻常的精气神。 以前的白阿七唯唯诺诺,现在却锋芒毕露,猛得吓人。 那些进过武馆再出来的内门徒弟,都这样。 “七哥,都是误会!王癞子硬说长顺叔蹭他的鱼窝,才打到的鬼纹鱼,拉我们过来撑场面。” “对啊,其实我跟王癞子不熟的,也就吃过一顿饭的交情!” “泉哥常提起七哥你的名字,咱们大水冲了龙王庙,都自家人!别计较了!” 几条泼皮满面堆笑,腰身微弯,一改之前的汹汹气势,开始说起好话。 “野狗再恶,碰到凶狼也要夹着尾巴……杨泉是狼,泼皮是狗。 我才拿捏住气血,也就撵一撵恶狗了。 等到淬炼劲力完全,成为练家子,才能斗一斗凶狼!” 白启眼皮低垂,瞅着变脸似的泼皮,心如明镜一般。 若没有技艺加持,养出这身拳脚功夫,他面对王癞子,下场恐怕也不比长顺叔好多少。 “七哥,照我看,十两银就一笔勾销,算了!” “黑水河这么宽广,打渔各凭本事,没道理弄到好货,就是蹭他的鱼窝!” “对对对,七哥你高抬贵手!” 泼皮们眼珠骨碌转动,换着法儿想要脱身。 他们现在骑虎难下,外面乡人围了好几层看热闹,脚底抹油跑路都难。 “原来是泉哥的手下?你们早说啊,鱼栏东市讨生活的打渔人,谁不卖泉哥的面子!” 白启笑了一声,又恢复成那张亲善面容,来到胳膊纹着刺青的高壮泼皮面前: “你刚打了我兄弟虾头一记耳光?” 高壮泼皮心底发虚,这小子也没高出他半个头,却有种无法形容的古怪气焰,很骇人。 他干笑道: “七哥,我也是给泉哥办事……” 白启招了招手,对着虾头喊道: “过来!还他两耳光,算清账了!” 半边脸颊肿起的虾仁,直愣愣地抬头,好像没听清楚一样。 可当他跟阿七眼神对上,像是受到莫大鼓舞,竟然真的站起身,朝着高壮泼皮走去。 “这……” 后者感到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这种实打实的羞辱,让他脸色涨红。 “七哥,没必要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启面无表情,就当没听见。 对付欺善怕恶的泼皮无赖,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法,就是用拳头立规矩。 必须下狠手,打到他们真切害怕,以后才会有畏惧之心。 不敢再来找茬找事! 高壮泼皮捏紧拳头,胳膊的刺青不住跳动,继续咬牙赔笑道: “七哥,是王癞子得罪你,跟咱们没关系……人活一张脸,犯不着这样踩我吧!” 白启斜睨过去,语气平淡: “怎么,你不服气?” “我……” 高壮泼皮正要开口,却觉得大股劲风扑面,把他想讲的废话悉数压回去。 刚劲有力的五根手指探出,好似收紧的铁钳覆上去。 陡然扣住那张脸,猛地往下一按! 咚! 没有什么精妙的招式,单纯靠着更快的反应,更大的气力,白启就把看着唬人的高壮泼皮砸进黄泥地。 拿捏住气血之后,等闲的壮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服了没?” 眼冒金星的高壮泼皮摔得很重,骨头像是散了架。 他仰头望向那道笼罩自己的挺拔身影,好似彻底胆寒,嘴皮发颤: “七哥!我服了!这次真服了!” 白启抬起下巴,让虾头动手: “给他长长记性,告诉他,黑水河的打渔人也有血性!不是任由被踩在脑袋上的孬种!” “是!” 虾头眼含泪花,用力点头,蹲下身子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响亮的大逼兜。 太得劲了! 抽完耳光的虾头无比痛快,连肿起的脸颊都不怎么疼了。 看到其余泼皮又惊又怕的畏缩表情,白启知道规矩立住了,摆手道: “滚吧,记得把人抬走,别留在这里碍眼!” 他也不怕这些人去杨泉跟前告刁状,有打渔小成的技艺,加上可淬炼劲力的金丹大壮功。 谁能更早成为练家子,还真难说。 再者,攀上梁老实、梁三水父子的关系。 自个儿待在鱼栏东市,也不用怕被穿小鞋。 又是一份不小的底气和依仗。 “快走!快走!” 泼皮背起瘫了似的王癞子,一溜烟儿跑得没影。 就这样,闹剧散场。 众人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阿七真有本事!” “还叫阿七?白七哥!” “小小年纪,就成当家做主的顶梁柱了!” “不容易啊,可算熬到出息的这天了!” 乡亲们一边感慨,一边啧啧称奇。 想着是不是该回去拜一拜龙王爷、祭一祭祖先。 好让自家的孩子受到保佑,也能像阿七这样开窍。 经过四邻的口口相传,今天长顺家的这桩事儿,大概很快就会出现在黑河县的酒肆瓦舍。 白阿七这个名字,慢慢便要响亮起来了。 “该出风头就出,该隐忍就忍,知道啥时候进,啥时候退,这才是老江湖。 一味当缩头乌龟,别人反而认为你好欺负。 没必要永远苟下去,那样换不来切实的好处。” 白启心思浮动,伸手搀扶起长顺叔,再吩咐虾头去请郎中。 王癞子那一脚歹毒,正好踢中腰眼,伤得不轻。 要是不吃些药,化去青黑的淤血,可能会落下病根。 听到“抓药”、“请郎中”这些字眼,长顺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拉住白启,讷讷道: “别!我没事,躺会儿就好了。 阿七……不要浪费钱!” 白启愣了下,反过来握住长顺叔满是老茧的粗糙手掌: “长顺叔,乌篷船保住了,生计没啥问题,以后日子会好的。 可你若倒了,婶子、虾头咋办?” 长顺叔不吭声了,轻轻闭上眼,抬手盖住黝黑的脸庞。 肩膀一点点抽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吃不上肉,看不起病,养不起家。 只能出卖苦力勉强混口饱饭,到处都被拿捏欺负。 一辈子就这样麻木的生,麻木的死。 仿佛活着,只为活着。 这就是黑河县的贱户之家,最现实的境况。 “虾头,拿钱去请郎中出诊,记得让他拿些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白启提醒道。 第二十四章再次升级,白记鱼档 郎中来得很快,是个留山羊胡的小老头。 他背着大药箱,脚步匆匆,被虾头领到茅草屋里。 长顺叔侧身躺在硬木床板上,腰眼积着大片的青黑淤血。 好像针扎的刺痛,让他额头直冒冷汗。 刚才咬牙忍着,现在那股气一泄,难受的劲儿就上来了。 见到自家老爹“哎哟哎哟”叫喊着,虾头眼中透出浓重恨意: “该死的王癞子!等我学成拳脚,一定要叫他好看!” 虾头他娘周婶听到,急得使劲骂道: “那些泼皮是你能惹的?万一出个岔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和你爹可怎么活!” 虾头闻言缩起脖子,默默不作声了。 “我那一拳,够他躺个三四天难以下地了。” 白启眼皮垂着,心绪浮动。 王癞子与杨泉,一个用人打窝钓鬼纹鱼,一个盘剥渔民上供凑数。 存在利益上的串通勾连。 再过个几天。 也许杨泉就该出面了。 “还是要趁早把打渔技艺磨练到精通层次,这样抓宝鱼的把握更大。 用来攀交情的银沙鲤也好,还是杨泉心心念念的鬼纹鱼也罢。 咱都能弄到手! 那地位便不一样了!” 白启寻思着,随着墨箓映照的技艺越来越多。 打渔,水战,抄书,辩药,站桩…… 几乎已经将他的时间占满,再难分出其他的精力。 所以,白启才想着与长顺叔合伙捕捞。 既能保证生计,好好攒钱。 也算报答当日开门借米的救命情分。 顺便立住知恩图报的仗义人设。 一举三得! 等以后,自个儿的名声逐渐传扬开。 白阿七也是黑河县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 如果手头有钱,再聚拢四五十条听命的好汉,便能做个地头蛇。 鱼栏、柴市、火窑这些米饭班子。 当年就是这么起的家。 “如果混出‘及时雨’、‘呼保义’、‘有恩必报白七郎’的名头。 八百里黑水河,岂不由我横着走?” 白启心想道。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纳头就拜,口称哥哥,送银子送女人。 这般待遇可太爽了! …… …… “打盆热水来,要用汗巾敷一敷。” 山羊胡郎中放下药箱,查看伤势。 他稍微按压长顺叔淤血肿胀的地方,眉头微皱,转身取出医治跌打损伤的小瓶药酒。 “好嘞!” 周婶赶忙点头。 郎中没来之前,白启就让她烧好热水。 等会儿肯定用得上。 “大夫,我爹他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啊?” 虾头神色紧张,甚至有些无助, “没怎么磕到骨头,就还好。” 郎中摸了摸山羊胡,轻声道: “每日擦几次药酒,再就是静卧在床,不要……额,少干活儿,七八天可好。” 长顺叔脸色难看,眼瞅着快要过冬,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哪能歇息。 郎中也明白,就这住茅草屋的寒酸家境,估计也难好好休养。 所以并未多说,只让周婶把粗布剪裁的布巾泡进热水,拧干盖在伤处。 随后把两瓶药酒递给虾头,嘱咐道: “早晚各一次,轻轻搓揉,不要太用力。” 等郎中讲完,白启开口道: “大夫,要不再开个方子,抓些活血化瘀的药材。 比如马钱子、伸筋草、茯苓、白术……能好快些。” 山羊胡郎中眼神微惊,似是没想到白启还懂用药: “抓药熬汤,自是可以,不过价钱……” 他没提这茬儿,当然是考虑到长顺叔的情况。 似这等贱户,多半都自己将就弄些土方子。 哪里开得起方,抓得起药。 白启从荷包取出两吊大钱: “可够了?” 山羊胡郎中接过: “还有盈余,用不了这么多。” 他上门的诊金,加上两瓶药酒,以及几包药材,拢共也就五六百钱。 “剩下的,大夫你再给我抓些羌活、荆芥……” 白启笑道。 他刚好也要准备淬炼劲力所需的药材。 这山羊胡郎中挺本分,看到长顺叔一家穷苦。 于是只拿两瓶药酒,也没借机多赚钱。 算得上很有良心。 乡野村镇就这一点好,做的都是熟客生意。 短斤少两,以次充好的店铺行当,往往开不长久。 山羊胡郎中点点头: “原来小郎君是练家子,老夫在回春堂坐诊,这些药材给你备好,劳烦明日来拿。” 俗话说,医武不分家。 拳脚厉害的练家子,多半都懂治跌打损折的皮外伤。 有些配制的独门药酒,甚至比医馆还顶用。 送走山羊胡郎中,白启再回到茅草屋,迎接他的是极为局促的长顺叔一家。 “阿七。” 长顺叔侧身靠坐在床头,嘴唇发白讷讷道: “这回多亏你了。那钱……俺会尽早还上,再加两升米当利息,让虾头给你打欠条!” 老实巴交的打渔人,也想不到什么好话,只能用最真诚的语气,做出保证。 “说这些就生分了,长顺叔。 我和阿弟快饿死的时候,靠你家借的两碗米才撑过来,活命之恩,我始终记着。” 白启脸上露出温良的笑容,好像他还是那个与人亲善的白阿七。 “两碗米而已,任谁都会给的……阿七,账要算明白,大家讨生活不容易,俺不能平白占你便宜。” 长顺叔很执拗,白启也没过多坚持,转而切入正题: “我这阵子练出水性来了,在大田湾、牛角沱那边找到几个好鱼窝子。 老话讲,土多好打墙。我家阿弟太瘦弱,打渔帮不上忙,我一个人每天也就撒三四回网,弄个百把来斤好货。 虾头他就要进武馆拜师了,应该知道,练拳脚费功夫,花销也大。 隔三差五才赚七八百文,对我来说,已经有些不够用。” 带着虾头,拘束站在墙边的周婶像是听故事,眼睛瞪得老大, 三五天,七八百文钱的进账? 这还嫌少? 阿七也忒出息了,忒长本事了! 黑水河最厉害的打渔人,也不一定有如此丰厚的收入! “租鱼栏的船和网,太贵了,不划算。 我想着不如跟长顺叔合伙,我家那条舢板,加上你家的乌篷船,每天捞个四五百斤渔获不难。 到时候,赚到钱六四分。 我找的鱼窝子,所以占个六成。 长顺叔你出工又出力,折算为四成,如何?” 白启侃侃而谈,吐字清晰,条理分明。 全然不像没见过世面,讲话有时候都结巴的贱户渔民。 旁边的虾头脸上写满懵逼,只感觉面前的阿七好陌生,莫名像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少爷。 他曾隔着武馆的大门,远远看过几眼。 那些身穿劲装的年轻人,也都如同此时的阿七一样,个个充满自信,意兴飞扬。 只不过,少爷们的底气来源于出身。 阿七,他是咋个变化这么大的? “四成?” “怎么,长顺叔嫌少?” “不不不,鱼窝子是阿七你找的,我就卖个力气,不值那么多的!拿两成就好了!” 长顺叔摆着手,好像做大梦,有种极为强烈的不真实感。 宛似吃苦受穷惯了,突然有钱袋子砸脑门上。 只觉得又害怕又惊喜,生怕抓不住让机会溜走了。 “那就三七开,再少便显得我做事不厚道,让人议论短长。 再者,虾头他进武馆,往后用钱的地方很多。” 白启语气沉稳,一言而决,颇有种果决的劲头。 让还想推让的长顺叔,有些不敢再做声: “行,俺和婆娘都会打渔,那条乌篷船就当过入你的鱼档了,以后给阿七你当长工!” 所谓过挡,就是打渔人把自家船并给别人。 长顺叔等于把全部身家交到白启手里。 可见决心! 周婶在旁边附和: “阿七你太争气了,打渔这么厉害,过几年娶个好人家的女儿,你爹在天有灵看到,肯定也欣慰……” 长顺叔脸色一沉,打断道: “胡说甚么!阿七往后要当武者老爷的,之所以弄个鱼档买卖,只是给咱们一口饭吃罢了!哪能一辈子打渔!” 周婶讪讪笑着,赶忙闭嘴了。 “鱼档?” 白启嘴角上扬,心想道: “那自己,这算不算从‘打渔人’升级为‘鱼档老板’了。 以后得叫我,大挡头?听着不像是啥正经人啊。” 征求意见~ 编辑反映书名、简介都不太好,属于留存转化还行,推荐效果差。唉,老读者其实应该知道,我为啥要以 “道纪”为名的。扑街果然还是没有使用四字书名的资格啊!萌新只能面向玉树临风,多财多亿的读者老爷,征求下书名~ 《独掌道纪》征求意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十五章内功外炼,劲气如铁 诸般事宜敲定之后,白启心里轻快许多,像是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地。 他总算明白,那些顶尖的练家子为何要开办武馆,广收门徒了。 如果无法做到不事生产,受人供养,且还有稳定来钱的路子。 又哪能安心打熬气力,磨练拳脚? 整日操心吃喝温饱,柴米油盐,必然导致精力分散,难以专心。 再厉害的练家子,恐怕也增进不了功夫! “所以啊,只有成为食利阶级,才好将拳脚练出名堂。” 白启心下明了。 偌大的黑河县有着泾渭分明的上下等级,其中又隔着一重又一重的明显壁障。 贱户出身的卑微底层,想要冲破束缚,迈过门槛挤进门里,实则极为不易。 即便是被无数打渔人、砍柴人,视为出路之一的习武,也是遍布坎坷与荆棘。 入门孝敬茶水,买药练功进步,讨师兄、师傅的欢心,以求传授真材实货…… 一步步挣扎爬过去,也不知该踩多少坑,才走得到对岸。 “阿七,留下来吃顿饭吧,让你费心出力忙到现在,怪不好意思。 俺婆娘别的本事没有,烧菜的手艺那是一绝!” 长顺叔给周婶使眼色,打发她去做饭。 “对对,我把水缸养的两条白鲢杀了,再拔些野菜干炒打汤,很快的!” 周婶急匆匆起身,让虾头好好陪着,似乎生怕白启走了。 这就是乡亲最朴素的感谢方式。 尽其所能弄一餐好饭菜招待客人! “我可馋婶子烧的鱼了!还记得以前跟虾头下河,我故意赖在门口,为的就是等叔你家冒烟气,顺便蹭个饭!” 白启摸了摸肚子,故意做出贪吃模样,让里屋的气氛瞬间欢快。 长顺叔、周婶、虾头他们都笑起来,开始你一嘴我一嘴,提及过去发生的糗事趣闻。 大家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些。 没过多久,饭菜被端上桌。 两条白鲢摆好盘,一清炖一红烧,放了不少姜蒜末跟豆豉花椒,瞅着就色香味俱全。 穷人家留客吃饭,最大的诚意便是舍得撒调料。 因为很难得,比油盐还贵。 两碟野菜,分为清炒和打汤。 底下铺着添滋味的油渣和碎肉。 乍一看也是荤素都有,很丰盛了。 “婶子烧的菜没得说,好久都未吃过这么舒坦的饱饭了。” 白启风卷残云,连干好几碗吃个肚圆。 “饭量大,才能涨力气!虾头多学着点!” 引得周婶连连夹菜,满意不已。 “阿七他可练过功夫,还会站桩哩,我还没入门拜师,哪里比得上!” 瘦猴儿似的虾头瘪嘴,满脸的苦相。 不管在哪方天地,被父母拿去跟“别人家孩子”做比较,都是一件难受事。 白启临走前不忘叮嘱两句: “长顺叔,合伙捞鱼的事情,咱们就算说定了。 不过你别急着下地,先休养两天,等伤好完全再开工。” 长顺叔憨实笑道: “俺晓得哩,有人伺候的日子多美啊,肯定多躺些时候。” 坐在床头喂饭的周婶,抬手轻轻掐了一把: “没个正经,说得好像往常亏待你们爷俩了!” 白启不愿看叔婶搁这秀恩爱,拖着虾仁赶紧出门。 今晚难得有一轮圆月高挂,照在田垄上像是洒满了盐。 来的时候,虾头走在前面。 往回走,他则跟在后边。 憋了好久,小声说道: “阿七,这次……谢谢你了。” 白启摇摇头: “客气啥子,我得风寒昏迷了好久,阿弟说你偷偷在宋矮脚的菜园拔了生姜送来,给我熬汤喝,因此差点被狗咬。 都是好兄弟,别那么见外。” 虾头低着脑袋,一边走一边踢着路旁杂草: “还好你没事,挺过来了。 黑水河这么多年轻的打渔人,就你、阿蟹,咱们几个交情最好了。 自从他卖身当马夫后,人就没消息了,也不知道过得咋样。” 白启抬头望月,眼中闪过几缕缅怀,好似异乡人想家: “各有各的出路,别操心这么多。 你进松山门拜完师,要好好练功。 没一身好本事,很难在黑河县过得滋润。 我希望你和阿蟹,有朝一日都能过上体面的舒服日子。” 虾头狠狠地握拳,朝着空处挥动: “以后再不会让王癞子他们,欺负我爹娘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于圆月下、田垄上,各自怀揣或大或小的人生期盼。 唯有波光粼粼的黑水河缓缓流淌,默默见证。 …… …… 五日后,东市铺子。 后院宽敞的空地上,脱去半身短打的白启正在站桩。 他舌抵上颚,双手垂落,两脚张开。 不丁不八,与肩同宽。 腰、胸、腹、背不住地活动。 整个身子骨架好像被无形大手拎着,使劲向上蹿升。 配合时而平缓,时而激烈的呼吸节奏。 那股拧成粗绳的气血游走,飞快地行遍四肢。 如同一缕缕丝线牢牢纠缠,又像一块块粗胚锤炼杂质。 让白启古铜色的肌体,显得发红滚烫,宛若烧熟的大虾。 日益充足的厚实气血,于筋骨强壮的身体内。 被反复拧紧,来回淬火,形成某种更为强劲的力量! “啧啧,真他娘的离谱!这才几天,就要入劲了!” 梁老实坐在摇椅上抿茶水吃点心,眼中不加掩饰透出惊诧。 “放在黑河县内城,坐稳头三把交椅的大武馆里,高低也是个能当亲传的好苗子!” 五日入劲! 对于没有大补药养身子、师傅手把手指点的贱户渔民,确实是很难得了。 “爹,鱼汤熬好了,你先喝一碗吧,我给阿七留着呢。” 梁三水端来大碗蹲在老头旁边,浓稠的汤水冒着热气。 “两斤重的银沙鲤,虽然没上一条那么好,也够你缓一缓病根了。” 梁老实脸色复杂,情真意切道: “俗话讲,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没想到这小子,真能接连打上宝鱼。 这碗里装的,哪是汤水,分明是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 人情越滚越多,可咋办? 三水啊,看来咱只能把你送去打渔,认阿七当儿子了。” 梁三水闻言,吓得浑身一颤,抬头偷瞥老爹的神情知道是说笑,方才松口气: “爹,铺子的库房里头,不还有大几捆没用的药材么? 当初给我练功准备的,现在留着也没用,干脆拿给阿七使好了。” 梁老实眼皮耷拉,小口吞咽滚烫的宝鱼汤: “你倒是大方,为啥练功就不愿争点气! 那些药材折腾没你爹小半的家底,大几百两的银子! 库房的钥匙在你手上,做啥都随你的意思,别来问我。 最好别抢着给,淬炼劲力可以缓,却不能太急。” 梁三水嘿嘿一笑,晓得老爹没有明确否决,那便算同意。 “爹,你说,阿七他天赋到底有多好?” 梁老实砸吧着嘴,似是喝完鱼汤意犹未尽: “大抵是一百个你这样的人,加起来才比得上他。” 梁三水愣住,转而苦笑: “这是啥说法?我吃不得苦,熬不住练拳的枯燥,不如阿七很正常。” 梁老实两条稀疏的眉毛扬起,无比认真道: “你懂个锤子!意志薄弱,难以坚持,见不到回报就想放弃,这些都属人之常情! 正因如此,勤奋、刻苦、用功、坚韧,才是难得的品质,也是少有的天赋。 百中择一,已是极为出众的人才!” 梁三水表情丰富,震惊又欣喜: “这么厉害?诶,爹,要不你认阿七当干儿子算了,反正他叫我一声‘水哥’,辈分没差。 等他日后发达,我还能沾沾光呢。” 梁老实险些被气笑,摆手道: “滚远点,碍眼的东西! 阿七他被贱户的出身,埋没了。 练武有些晚,早个五六年开始最好。 从十二岁开始打根基,搞不好能有破二练大关的成就!” 梁三水跟着惋惜,碎碎念絮叨着: “这都是命,还好阿七混出头了。 最难得,是他长本事了,还懂得知恩图报。 就因为大田湾的渔民长顺,曾经借过两碗米。 他就念情分,帮忙摆平王癞子的讹诈。 乡人拍手叫好,直呼他为人仗义。” 梁老实布满风霜的沧桑脸庞,不由变得柔和: “阿七是好孩子,你往后把他摊位抽成免了。 该收的数,从咱们铺子划出去。 吃他两条鱼,受着这份孝敬,总得做点实在事。” 梁三水点头应下。 后院里。 父子两两无言,不再闲聊,都盯着站桩的白启。 忽地,梁老实起身坐直: “成了!” 只见精赤着上身的白启,手臂、胸背、腰腹的大块筋肉剧烈抖动,好似绷得极紧。 他用鼻子呼出一口很长的热气,足足有五十息左右。 随后毛孔舒张,瞬间冒出大量汗液,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内功外炼,才叫养生! 劲力如铁,才算入门! 这就是金丹大壮,裹穿铁衫的真正意思么?!” 第二十六章身份贵贱,都在攀登 【站桩一炷香,苦练终得回报,体内气血大增】 【站桩半个时辰,全神贯注之下,筋骨略有提升】 【站桩一个时辰,口吸鼻呼,绵绵不断,领悟大字站桩运气式】 几乎精疲力尽的白启睁开眼,脱离那种玄妙的练功状态。 乌黑的眸子闪烁,像是蕴着精芒,莫名有种摄人的意味。 入秋的空气透着阵阵凉意,可他骨头缝里冒出丝丝热气,顷刻就把汗水蒸发。 “温吞养生,进展缓慢的金丹大壮功第一式,真就叫他练成了?” 梁老实嘴巴微张,再次为白阿七的天赋感到震惊。 五日入劲,可以说是根骨好。 但对于武功领悟这么快,好似没有疑难瓶颈。 这种天赋太稀罕了! 如若早点进鱼栏学武,保不齐便是双花红棍的好苗子。 可惜,实在可惜! 梁老实不禁惋叹,拖到十七岁才开始接触拳脚,属实有些晚了。 因为人体根骨即将定型,能够挖掘的潜力就没那么大。 “大字站桩运气式!明面是站桩养气血,实际上通过吐纳呼吸,调动腰背胸腹的大块筋肉,促进气血循环,乃是真正的内功外炼! 讲究一松与一紧,前者,可以延年益寿; 后者,则能练成过硬的筋肉,难怪这门功夫也叫‘劲气铁布衫’!” 白启心头掠过无数光影,好似拳谱飞快翻动。 上面的火柴人活转过来,变幻动作,磨练技艺。 随着墨箓震动,文字闪烁。 这几日来,他一刻也不曾懈怠,站桩运气刷取进度。 所积攒下的体悟喷薄涌现,霎时灌注进躯体。 【技艺:金丹大壮功(小成)】 【进度:65/800】 【效用:如披铁衣,强身御敌】 “进步如此神速,着实让人沉迷! 就像我真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坚持不懈二十年。 最后天道酬勤,让我领会了功法精义!” 白启眼皮低垂着,默默感受。 体内那股厚实的气血越发茁壮,潜藏于寸寸筋肉下。 他只要握紧拳头,略微发力,仿佛就能打出摧枯拉朽似的凶猛劲力! “接下来就是不断地淬炼,直至贯通全身。 让筋肉饱满结实到,拉得开六七十斤的大弓。 这就是大成了,可被称为‘金肌玉络’!” 梁老实坐直身子,直愣愣瞧着那条愈显挺拔的身躯骨架,忽地掷出手中盛放点心的粗瓷碗碟。 “嗯?” 白启眼神一缩,臂膀霎时弹抖,带动右手的条条筋肉,打出清脆的响声! 啪! 这下好似长鞭空甩,将那只粗瓷碗碟击成粉末! “发劲能紧能松,随气血而转动,确实是入门了。” 梁老实双手撑着摇椅,缓慢地站起,捏了捏白启的阔肩臂膀: “等下让三水取块硬木板,看能否一掌按出个印子。 半寸深,算小成,还要再多多淬炼气血。 两寸就是大成,杨泉差不多这个层次,这是测试劲力的土法子。 至于气力,东市埠口那里,有五百斤、八百斤的铁锚。 看你拖得动哪个了。” 梁三水在旁边心惊不已,这样大的气力,出拳得有多猛? 他习武时间不长,也没见过真正的练家子交手,确实没啥清晰认知。 “多亏梁伯给的药方,我专程去了一趟回春堂。 按方抓药,外用内服,从来没断过。 才能练得这么好,这么快!” 白启穿上粗布短打,让自个儿的气息平缓下来。 之前撞到杨泉这个瘟神,选择暂时隐忍。 如今想来,当是明智之举。 人身乃皮肉包着骨头,绝对不及硬木板来得结实。 劲力淬炼入门,就能按出两寸深的手印。 真想卸掉谁的胳膊,打断谁的腿。 感觉也不是难事! 白启暗自庆幸: “练过拳脚的武者,收拾普通人太容易了。 也不晓得,黑河县最顶尖的练家子,有多厉害? 三练?四练?” …… …… 黑河县,外城。 信义街头,吃饭的脚店还未开张,就有两人占着桌椅。 正是拧紧眉头,神色不快的杨泉,跟鼻青脸肿,伤还没好全的王癞子。 前者穿着利落的劲装,双臂环抱胸前,结实的筋肉高高鼓起。 他眯着眼问道: “白阿七把你打了?” 王癞子指向断折的鼻梁,哭丧脸告状道: “是啊,他不止打我,还把泉哥你手底下一个人狠揍了! 我听码头上的渔民说,白阿七现在可长本事,打到好些宝鱼,每次都偷偷孝敬给东市铺子的梁三水他爹。 这是找到靠山,没把泉哥你放在眼里了!” 杨泉面无表情,嘴里念出“梁老实”的名字,冷笑道: “我给鱼栏几分薄面,才叫声梁伯。 真以为半截身子要入土的老东西,能给他撑腰啊? 贱户渔民,眼皮子太浅,还上赶着送宝鱼巴结! 等我接过陈跛子的管事位子,头件事,就是把姓梁的,赶出铺子!” 听到杨泉这么讲,王癞子好似都忘了疼,忙不迭拍起马屁: “泉哥都搭上鱼栏的少东家了,梁家父子怎么可能斗得过! 白阿七他确实目光短浅,搞不清楚谁才是东市的头把交椅……” 杨泉不耐烦的抬手打断: “鬼纹鱼弄到多少了?大后天就是月底,可别让亲自我动手,扒你的皮!” 王癞子心里一寒,笑容僵硬: “已经快够数了,没差多少,后天绝对弄上来!” 杨泉很满意这个回答,口气略微缓和: “我知道你娘老子病着,每个月抓药要不少银钱。 做成鬼纹鱼这笔买卖,我当上管事,可以做主给你开个鱼档。 码头上,不少打渔人都欠着鱼栏利钱,到时候拿他们的舢板抵债。 你手里有人有船,又有制作饵料的手艺,不愁没渔获收,没银子赚。” 尽管明知道是画饼,王癞子依旧忍不住心动: “谢过泉哥!我一定尽心尽力,好好办事!” 杨泉没多停留,起身离开之前,拍了拍王癞子的肩膀,留下两吊大钱: “拿去抓药治伤。放心,白阿七他对你动手,那就是打我的脸,这事儿没完。 暂且给他威风几天,过阵子再收拾。” …… …… 内城,东来楼。 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飘出婉转的曲声。 大堂坐满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很是嘈杂。 七八个跑堂忙着记名上菜,四五个小厮赶着迎客擦桌。 杨泉昂首阔步迈过门槛,走到通往二层的楼梯口。 对着鱼栏伙计打扮的随从,微微弯腰: “我是鱼栏东市的杨泉,此前在散花园的堂会上,与少东家见过一面。 知道少东家练功需要鬼纹鱼补身子,特意打了二十条,以此聊表心意。” 随从似是对杨泉也有些印象,转身上楼带话去了。 约莫一盏茶后,才回到大堂: “少爷说,让你把宝鱼送到府上。 今夜是柴市宋二公子开的宴,少爷不便见你,改日再会。” 前半句是少东家的回复,后半句是随从的解释。 杨泉摸出十几文大钱,很客气的递过去,作为答谢。 只要少东家记住自个儿的名字,收下孝敬的鬼纹鱼。 那么,管事之位便十拿九稳了。 他这么想着,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回头。 生得五大三粗的杨泉,微微仰首,望向灯火通明的二层楼。 山水屏风遮挡目光,隐约可见人影交错,应是那些少爷小姐举杯谈笑。 “生来不够显贵,便没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么?老子偏不信!” 杨泉眼皮盖住眸子,大步踏出东来楼。 第二十七章破邪灵目,额生水纹 岸边的土胚房,一灯如豆,火光昏暗。 刚吃完饭,阿弟白明就开始干活,忙着擦灶头洗碗筷。 白启则坐在里屋算账,统计开销。 最近打渔收获稳定,大概日入七八百文。 加上此前弄死陈大他们三条泼皮,摸尸所得四百二十文。 零零碎碎,凑在一起,竟然让存款突破五千大关! 若非帮长顺叔家垫了请郎中抓药的钱。 还能攒出更多。 至少得有个七千文大钱。 “约莫小五两的银子,放在这些打渔人里,高低也能算个‘中等家底’!” 白启自嘲一笑,他如今赚的多,该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给家里添置的米粮油盐,每天都吃的肉食荤菜。 入冬总归要买的棉衣,厚实的铺盖,以及必须该囤点的木炭干柴。 更别说淬炼劲力所需的药材,强身壮骨的大补方子。 “每天打渔都有收获,咋个还是这么穷? 果然,勤劳致富太天真。 还是得开鱼档,当老板才好赚大钱。 啧,这年头扯一尺布不便宜,均价三十五文。 整件衣服七尺左右,布料钱就快三百文了。 棉的还要更贵,约莫一两二钱。 穷苦人家,哪里穿得起! 难怪贱户渔民听到入冬就发愁,说冷杀人。 防寒保暖做不好,真要被冻死。” 白启一通盘算下来,顿时觉得手里头的五千文大钱,好像也没多少。 “不够花,完全不够花!” 他那身棉衣还是十一二岁时候买的,如今小的胳膊都伸不进去。 阿弟白明身子瘦弱,没怎么长个,倒是能穿。 却也已破烂的不成样子,里头棉絮都快跑光了。 穷人家穿的棉衣,填充的都是“缊”。 即细碎枲麻这些粗劣陈旧的下脚料。 不比大户人家,里面用的是“纩”,也就是天然蚕丝。 御寒的效果,可谓云泥之别。 “说起来,确实好久没有置办过新衣服了。” 白启收起钱袋子,最近连续送出去两条银沙鲤。 梁老头那边的好感度已经刷够了,可以先缓一缓。 暂且把首要的目标,定为吃饱穿暖,赚钱要紧! “搞到那条金虹鳟就爽了,感觉卖个一百两不成问题! 直接就脱贫奔小康了! 可惜,那次机会没把握住,错过了。 而今天气转冷,让金虹鳟逃过一劫,跑水深的地方捕食去了。” 白启搓搓手,瞧着屋外的天色漆黑: “大鱼都在夜间出没,这几天药材熬水,外敷内服。 加上站桩养气,淬炼劲力很快。 只是金丹大壮功的磨练成果喜人,八段功的进度却落下了。 趁着这个机会,干脆下河守一守好货,也能磨练水战技艺。” 他眼皮垂下,唤出墨箓。 【技艺:八段功(小成)】 【进度:(648/800)】 【效用:江河潜行,水战如龙】 “没差多少,很快就能迈进‘精通’层次。” 白启怀里揣着两个县上买来的肉饼子,跟阿弟白明交待两句,踏着茫茫夜色出门去。 他解开绳索把舢板放下水,撑着长篙直奔黑水河。 …… …… “大田湾,牛角沱,高滩岩这些地方,都是浅水。 双溪口,迷魂湾的水深,容易弄大鱼。” 白启划动长篙,飞快穿过芦苇荡。 他这几天用药材烧水泡澡烫脚,站桩养气片刻没停,把气血养的越发充足。 加以金丹大壮功突破小成,全身筋肉愈发坚实,好像鞣制过的牛皮。 俨然半个练家子! “以往没敢来迷魂湾,怕经不起风浪。 今时不同往日,却是能试一试了。 只有艺高,人才能胆大,这句话果然没错。” 正是因为掌握技艺,效用加持,白启才会信心倍增。 想着架舢板下河,来到迷魂湾博个大鱼好货。 没本事的打渔人,除非主动找死,否则哪里敢闯。 “这里湿气更重,也更冷些。 晚上雾大,要是没看清路过险滩,撞到突起的礁石,确实危险。” 白启目光锐利,避开好几处地方,终于寻到一处开阔的水域。 他把很重的石块沉下去,以此固定舢板,免得顺流飘动。 再脱去短打,只身跳进河里。 “嘶!” 白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迷魂湾真是冷得刺骨。 换成普通的打渔人失足落水,半刻钟都不要,就得手脚冻僵活活溺死。 幸好他打渔技艺小成,水性出众。 更有八段功作为依仗,这才受得住。 踩水扛浪,缓慢下潜。 凭借着过人的感知,白启发现好些浅水区域没见过的大鱼好货。 甚至有一条半斤重的七星斑,贼精贼精的。 还没等他靠过去,立刻窜进丛生的水草,消失不见。 “哼,让你逃过一劫! 七星斑清蒸味道鲜美,东来楼的名菜之一,应该挺值钱!” 白启闭气继续寻觅,被墨箓映照的八段功,进度也随之涨动。 他向下潜得更深,双脚都要踩进淤泥,身形踉跄着前行。 体内那股厚实的气血走得飞快,抵御侵袭而来的浓重寒意。 “水下练功,好像也事半功倍。 我这消耗,比得上平时站桩半个时辰了。” 白启估摸还能撑个半炷香左右,赶紧搜索今夜的渔获。 河底幽深,漆黑一片,而且极为宁谧。 只有暗流旋动,鱼儿掠过的细碎动静。 与陆地上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找到了!” 白启终于在茂盛的水草丛,逮住一条肥实壮硕的金黄大鱼。 大概三四斤重,全身布满斑点,状似虎纹,颇有扎眼。 “虎头鲃,腹有白刺,又叫‘吹肚鱼’,贵在肝。 东来楼的全鱼宴,就有道名菜叫‘鲃肺汤’。” 白启想起《鱼相录》的相关记载。 鱼肝被民间俗称“鱼肺”,常被拿来打汤。 “看来,我命中是与那条十几斤的金虹鳟无缘了。 只能拿你填补遗憾,以免我空手而归。” 他屏息凝神,放缓动作,双手张开合力一抱。 几乎毫不费力就把傻乎乎的,躺在水草淤泥的虎头鲃抓住了。 “乖乖下锅去吧!” 白启双足蹬水,开始上浮,冲破河面游向舢板。 他两指勾住鱼鳃,一只手取来抄网。 小心把扑腾不停的虎头鲃塞进去,方才安心爬上船。 今夜阴云密布,星月黯淡,像是要下雨。 飘荡的薄雾渐渐变厚,遮盖两岸。 水浪也汹涌起来,拍打得舢板摇晃不已。 “这条带回去打边炉!” 白启缓了口气,把鱼篓倒扣再用石块压住。 毕竟,对于钓鱼佬而言。 最痛的,莫过于跑走大鱼! 那是八十岁寿终正寝,都要垂死惊坐起的憾事! “再下去一趟,弄点钱换棉衣。” 白启休息了一阵,吃下两个凉掉的肉饼。 觉得天色还不算太晚,打算抓些宝鱼之外的好货。 他眸光微凝,扫过适才震动数次的玄奥墨箓。 【下河抓鱼,收获极大,打渔技艺再次精进】 【领悟赶海奇术,破邪灵目】 …… 【技艺:打渔(精通)】 【进度:(3/800)】 【效用:披风戴雨,出船下河,遂生水纹,庇佑于身】 第二十八章捡来的,大渔获 “赶海奇术?破邪灵目?水纹?” 白启愣了一下,打渔技艺突破精通,倒也没啥意外的地方。 这几天来,每次下河都把鱼篓装得满满当当。 仅值几十两银子的宝鱼,他就中了三条,更别说其他的好货。 如此丰厚的渔获,自然带动进度飞涨。 只不过,领悟赶海奇术是嘛意思? “说起来,像打渔、识文断字,这一类的基础技艺,上限似乎比功法高得多。 虽然它们带来的提升,没有那么显著,时不时却能得到惊喜。 要不……以后有机会再学学种田、做菜?” 白启拍了拍脑袋,想起小成的打渔技艺,除了加持“水性出众”、“目光如炬”等效用,还有一条“可能领悟赶海奇术”的正向增益。 “这么久也未见反应,我还以为没戏了,可能是识文断字突破小成的原因,两两促进下,让我悟了!” 等他思索完缘由,沉下心神,眸光凝聚,注视墨箓呈现的清晰文字。 【技艺:破邪灵目(不可晋升)】 【进度:1/800】 【效用:洞幽窥暗,震慑鬼祟,入水可用,无水难成】 “只能在水下发动么?对我寻找宝鱼应该有些帮助。” 也许是肝习惯了,无法提升进度的普通技艺,现在很难让白启打起精神。 他搓揉两下,并未感到双眼有什么不适或者异常。 大概要等下河之后,才可以体现出来。 “这个遂生水纹又是啥子意思?” 白启心有疑惑,抬手摸了摸脑门,感觉有点痒。 该不会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犄角来吧? 带着这种担心,他抓起抄网再次下河。 “嘶!” 白启甫一潜入河底,水流涌动浸润双目。 让他眼珠好似凝成冰块,透出无比的凉意。 这种奇特的感受,来得快去的也快。 当白启再次睁开双眸,所见的景象便大为不同。 原本黑漆漆的河底,竟然浮现出十分清晰的各异色泽。 似那水草、礁石等死物,就是灰蒙蒙的。 活鱼虾蟹则为红彤彤,鲜艳无比。 破邪灵目下,散发出来的团团光晕越明显,代表越是好货。 另外还有青蓝缭绕的事物,隔得很远,难以捉摸。 稳妥起见,他就没有过去探索了。 “还挺好用的,寻找宝鱼更方便了。 我如果运极目力,大约能看个两丈方圆。 而且,水流好似没有阻力一样。 宛若变成鱼儿,完全适应江河湍急。 这就是额头那道水纹的作用么?” 白启颇觉新奇,循着眸中倒映的各色光泽。 手里的抄网连连挥动,于水下接连兜住两条七星斑。 再怎么贼精的宝鱼,遇到似被水流裹住,行动比陆地还要自如的白启。 也像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如此下潜上浮,反复好几次。 足足弄到几十斤重的丰收渔获! “一个人动手抓,还是太费劲了。 等长顺叔养好伤,可以跟我一起放网。 撒的快,捞的多,那就轻松了。” 装满几个沉甸甸的鱼篓,白启莫名觉得家底厚了几分,仿佛里头塞满一枚枚铜板大钱。 他最后一回换气,俯身蹿进河底。 这次游得更远更深,打算碰碰运气,看能否寻见那条念念不忘的金虹鳟! “好浓烈的色泽!足足有磨盘般大!什么好货?” 白启正使用破邪灵目,意欲搜索其他宝鱼,结果一团极为刺眼的光晕闪过,倏地映入眼帘。 突如其来的剧烈变化,令他险些身形踉跄,当头栽进淤泥里。 “瞅一眼?见势不妙赶紧溜!” 白启悄悄摸过去。 那道红彤彤的色泽,简直像金山一样闪烁发光。 若不瞧上一眼,直接掉头,晚上恐怕很难睡得着觉。 毕竟,哪有钓鱼佬,看见大货能够无动于衷! “咦,居然是鬼纹鱼?不是一条,是一群!给我误打误撞闯到鱼窝了?!” 白启闭气凫水潜出老远,终于看清楚了。 那团红艳光芒的边缘之处,乃是十七八条鬼纹鱼。 它们穿梭来去,啄食饵料,好似被养在鱼塘。 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鱼窝子! 但奇怪的是,红艳的亮芒却并非鬼纹鱼群散发出来。 它们似烛火最外围的一圈光晕,远远没有接近最核心。 “河岸边好像还有动静?谁在说话……” 白启正考虑要不要再深入探索,耳朵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好像想到什么,张开双手缓缓上浮。 整个身子藏在水草里,只露出半颗脑袋,看向岸边晃动的人影。 “还真是王癞子!不知不觉,竟摸到柳树岸这边了! 这些鬼纹鱼,想必都是用人身血肉作的饵料,成片吸引来的!” 白启眯起眼睛,此时夜深人静,刺骨的寒风把王癞子的嘀咕声,捎带进他的耳朵里。 “狗日的杨泉……狗日的白阿七……狗日的长顺……” “冷死老子了,饿死老子了……” 白启活像水鬼浮在河面,默默看着王癞子缩在临时搭起来的简陋窝棚,生起一盆柴火烤热身子。 “那些狗东西说去打酒买肉吃,怎么还没回来……” “不晓得水底下聚了几条鬼纹鱼,再等一天就收网……” “肚子涨的厉害,出去撒个野尿……” 没多久,王癞子就离开窝棚,往后头的大柳树走去。 白启眼珠转动两下,小心翼翼摸到岸上,顺走挂在河边的两个鱼笼。 然后,再潜进河底,拨开四面张开的细密渔网,小心翼翼收走一条条鬼纹鱼。 “俗话说,沿山打兽,见者有份! 黑水河这么宽广,打渔这种事,自然看谁手脚快……嘿嘿!这就算我捡的!” 白启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鱼笼,一口气不停歇蹿出老远,隐约听到后面响起怒喝—— “哪个杀千刀的!大晚上跑来偷老子的鱼笼!” 等他回到舢板上,没有立刻返程上岸,而是驶向一处偏僻的芦苇荡。 黑水河上讨生活的打渔人,运气不好很容易碰到暴雨大浪的糟糕天气。 这时候最为危险,孤身驾船,一不小心便是翻覆送命的悲惨下场。 所以,打渔人往往都会开辟据点,就跟钓鱼佬自己修钓点一样。 找个没人烟的地方,搭个草棚子歇脚,顺便躲避风雨。 “杨泉逼着上供鬼纹鱼,是想攀少东家的关系。 王癞子巴结他,是因为有弄到鬼纹鱼的办法,方便从中赚大钱。 这下我把他们的渔获抄了,肯定要一石激起千层浪。 怎么处理鬼纹鱼,成了大问题!” 白启把舢板停靠进芦苇荡,寻到一个废弃许久的草棚子,里头有个大水缸。 本来是用来存放雨水、淡水,现在早就干了。 他将其注满,将十几条鬼纹鱼统统放进去。 再拔来成堆的芦苇草,盖住水缸的口子。 这里离打渔人常去的牛角沱、黄沙溪流比较远。 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白启没有直接带回家,主要是怕王癞子有所觉察。 万一他带着杨泉上门,把自个儿人赃并获,那就被动了。 先藏好了,再想怎么处置,这样比较稳妥。 “留着自个儿用?以我淬炼劲力的进度,每天大概能消化一条,小半个月才能吃干抹净。” 白启拧着眉头,以他打渔技艺精通的本事。 再加上破邪灵目相助,想弄到补身子的宝鱼并不难。 尤其等鱼档开起来,赚钱的速度也会大大加快。 自个儿真正欠缺的,其实是安稳。 “杨泉能去孝敬少东家,水哥也可以。 他爹是鱼栏老人,梁老头也是。 大家都有关系和门路!如果水哥当上东市的管事,我的白记鱼档想要做大做强,岂不是易如反掌! 从古至今,官商勾结……呸!这种双赢合作,才是捞第一桶金的最快方法!” 白启心思活泛,倘若把鬼纹鱼拿给梁三水,让他夺得东市管事的位子。 那样一来,自个儿既有了靠山,还能把杨泉这厮按下去。 未来鱼档生意也好做了! 一举三得! 妙啊! 第二十九章水哥,送你管事要不要 土胚房里,竖起耳朵的白明听到动静。 他轻手轻脚翻下床铺,趴在窗边向外张望。 看到河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正拖着舢板往岸边走。 “阿兄回来了!” 白明急匆匆蹬上草鞋,拔掉外屋的门栓。 呜呜! 冷风倒灌进来,吹得他脖子发凉。 “怎么还没睡?非得见着我心里才踏实么。” 白启提着两个鱼篓,浑身湿漉漉的踏进土胚房。 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古铜色的皮肉发红,蒸出缕缕热气。 “天气确实冷了,这时候要下河沾到水,手脚都得冻僵。” 他接过阿弟递来的粗布,擦干身上的水迹。 幸亏自个儿练过八段功和金丹大壮功。 体内气血充足,扛得住日渐严寒的黑水河。 否则,等入冬了。 两兄弟的生计真成问题! “灶头还是热的,我给阿兄烧桶水吧。 阿兄,你额头有个印子哩,像是一条竖着的波浪……” 白明穿着破烂的棉衣,捅开灶口朝里面添柴。 换作平时,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奢侈。 毕竟干柴也不便宜,每天都烧水洗澡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往日做饭,可以捡些枯枝碎木。 真要烧柴火,还是得去炭坊买上几捆。 打渔人进山伐木,容易招来樵夫、猎户的敌意。 再者,孤身入林子本身也危险。 鱼栏、柴市、火窑这些地方,都泾渭分明划出地盘。 谁要坏规矩,下场会很惨。 “有么?待会儿洗澡搓一搓。 正好,还剩下外用的药材。 等下熬水烫脚,散一散体内的寒气。” 白启点点头,把两条七星斑跟其他的好货,一股脑儿放进角落的水缸。 紧接着,拎起活蹦乱跳的虎头鲃。 用菜刀背重重一敲脑壳,使其安分下来。 再按在砧板上,左手捏着鱼腹的外皮,轻轻划破。 取出鱼肝,摘胆洗净。 挖掉其他内脏,冲水去血。 最后片好,盛放在碗里。 “听虾头说,东来楼的那道‘鲃肺汤’,要辅以火腿、香菇、笋片,再用土鸡熬好的清汤吊出味儿,啧啧。 我没这么多讲究,打个边炉将就下。” 白启备好食材,拿出家里那口石锅。 把鱼骨、鱼肺当汤底,撒些粗盐。 等着炉火升起来就开吃。 “阿兄今晚好像格外高兴?” 瞅着白启压下去又扬上来的嘴角,白明有些疑惑。 这是遇到啥好事了? “运气好,捡了些便宜,情不自禁乐一乐。 哈哈,以后得空再跟你讲!” 想到杨泉暴跳如雷,王癞子倒大霉的后续,白启心里就很痛快。 尤其梁三水若当上东市管事,他就能放开手脚,尽情捞大渔获了。 每天进账五两银子,不过分吧? “等到白记鱼档年入五百两,我也能搬进内城住上大宅子了。” 白启顿觉生活很有盼头,举筷夹起鱼片,往已经滚开的清汤里涮熟,便直接开吃。 原汁原味,颇为鲜美。 虎头鲃的鱼肝肥嫩,鱼肉细腻,根本无需多余的调料。 正适合清炖打汤。 “你也多吃些,宝鱼难得,尤其这虎头鲃,壮腰膝,补肾气,能填亏空,最是营养。 你从小身子就弱,以后养好些,也好跟我一起练练拳脚。” 白启熟读《鱼相录》,对于宝鱼的做法、各自有啥好处,可谓门儿清。 “阿兄,这汤好补。 没喝几口,就感觉全身滚烫,脚底板一下子热起来,不怕冷了。” 白明饭量小,只吃小半边鱼腹肉就饱了。 添了一碗香气扑鼻的浓汤,慢慢抿着。 “那是当然,不然咋叫宝鱼。 这也算是我真正吃进肚里的第一条宝鱼,值得纪念。” 白启下筷如飞,大快朵颐。 他是淬炼劲力的半个练家子,对于自身的变化,远比阿弟白明感受更真切。 鱼肉混着汤水滚落腹内,就有一股暖意散发开来。 好似涓涓细流,徐徐汇入活动全身的气血当中。 像是每多吃一口,淬炼而出的凶猛劲力就增长一分。 待整个石锅点滴不剩,就连鱼骨头都被生生嚼碎吞咽干净,白启已经是神采奕奕,精力充沛。 好像得到极大地滋补! “让人腰不酸,腿不疼,龙精虎猛! 改天再弄到一条,带给水哥尝尝味儿。 梁老头就算了,他一把年纪用不着这个。” 阿弟白明收拾锅碗的功夫,白启已经开始站桩,练习金丹大壮功的第二式! 必须赶紧消化,不然撑得慌! 他两脚分开,脚尖内扣,十趾抓地,此为骑虎桩! 紧接着,比起大字站桩运气式更强烈的呼吸声,于屋内不断地响起。 好似几十、上百道连成一气,形成风箱拉动般的巨大动静。 此为大海淘沙! “阿兄这真是练得养生功么?” 白明挠挠头,他做完杂活双手撑着下巴,望向站桩练功的白启。 “呼吸像是黑水河的波浪,一道推着一道……” …… …… 天刚蒙蒙亮,白启就赶忙爬起来,架着舢板直奔芦苇荡。 昨晚上睡觉做梦,他都想着藏在水缸里的鬼纹鱼。 “还好,还好,没人误打误撞摸到这儿来。” 白启把十几条两三斤重的好货,装进带来的大鱼篓。 然后撑着长篙,劈开水浪,驶向东市铺子。 通常来说,大清早是码头最冷清的时候。 打渔人这时候都还没下河,自然也难有渔获送来。 尤其最近天气严寒,阴晴不定,晚上捕捞风险极大,更不可能钓夜鱼儿了! 等白启停好舢板,埠口尚且还未热闹起来,只有零星几个找活的力工。 他两只手平举,拎起大鱼篓来到东市铺子。 正拆门板的伙计回头一看: “七哥,这么早啊?咱们都还没开张呢!” “水哥在么?我找他。” “后院伺候老爹呢。” “好嘞。” “这是又打到宝鱼了?看着分量不小,要我帮忙提着么,七哥?” “不用。” 白启笑着摇头,穿过前面过称、定价、送货的地方。 路上见到干活的伙计,挨个打着招呼。 “七哥赶着来吃早食?” “今个好精神啊,七哥!” “七哥又送鱼来了?” 白启早已成了东市铺子的熟面孔,而且为人和善,跟谁关系都处的不错。 “你捅银沙鲤的鱼窝子了?大早上提着这么大的鱼篓?” 正忙着给老爹准备早食的梁三水,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把馒头盛进海碗,眼睛余光瞥见草鞋短打灯笼裤的白启: “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我爹就好这口,劳累我每天鸡没叫就起了。 来,阿七,你拿一个尝尝。 对了,劲力练得怎么样? 我上次忘了跟你说,库房有十几斤的好药材。 存着发霉没啥用,想让你拿去……” 白启摇摇头,把鱼篓放下,开门见山问道: “水哥,我听人说,东市铺子的管事空缺。 你想不想要?” 第三十章福星白阿七,介绍出头路 “鱼篓里头,装的都是?” 后院的里屋,梁老实坐在摇椅上,腰杆挺得笔直,认真瞅着白启: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鬼纹鱼?” 众所周知,东市铺子除开空缺的管事。 真正能做主的人,并非梁三水,而是他老爹。 白启被拉到里屋,面对梁老头睁眼说着瞎话: “昨晚上睡不着,下河打渔,平白捡的。” 梁老实耷拉的眼皮一抬,皱纹舒展,缓缓点头: “哈哈,捡的好!我这蠢儿子发善心也不是一回两回,没想到老天爷真能显灵,派来阿七你这么个福星!” 白启不作声,只等梁老头做出决断。 试问谁家老子,不想自己儿子有出息? 东市铺子的管事空缺,之前没争。 一方面是因为梁三水太弱势,只会打算盘服不住人; 一方面在于杨泉付出大,舍得花钱。 要知道,二十条两斤左右的鬼纹鱼,折算成银子,都得四百两。 面对财大气粗的杨泉,梁家父子掏干净家底,也未必拿得下。 但如今不同了。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又岂能无动于衷? “可惜啊,老夫不似杨猛,惯会使钱打点,并无少东家的门路。 浪费阿七你的一番好意了!” 梁老实摇摇头,好像极为遗憾。 “这……” 白启当场愣在那里,同样都是鱼栏打手的出身。 杨泉他爹能搭上少东家的路子,你居然连门都进不去吗? 枉我还以为老头你很有实力! 白启正要露出失望之色,眼睛余光却瞥见神色自若的梁三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老登! 又在耍人! “咳咳,梁伯,既然这样,那我还是把鬼纹鱼还回去吧。 老爹以前常说,做人要有骨气,再穷也不能白占便宜!” 白启说得斩钉截铁,就差把“大义凛然”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你这娃儿,也是鬼精鬼精的,很难糊弄得到。 咱爷俩斗法就到这里吧,言归正传。” 梁老实慢悠悠靠回摇椅,嘿嘿笑道: “杨猛那厮以前做过鱼栏一众卫队的头领,俗称双花红棍。 在任的时候没少捞钱,吃人孝敬,家底比咱厚得多。 杨泉能够搭上少东家这条线,多半也是蒙他的指点。 老夫确实与少东家不相熟,这话没诳人。 送礼无门,也是实情。” 白启这次学乖了,安静等着梁老头继续说下文。 “不过我在东家那里还留着点情分,三水,你把东西装到扎实的鱼笼里,放河水里养着。 我想办法再弄三条凑个整。 然后,你去水井巷,找早几年常跟我一起吃饭的吴伯,请他带个话。 就讲梁老实心里挂念着东家的恩德,知道少东家练功破关,要用鬼纹鱼,特地送来。 对了,请托完人办事,别空着手上门,买些孩童喜欢吃的花糕。” 许是晓得自家儿子不开窍,梁老实叮嘱的很仔细。 “爹,这点儿人情世故,我总归明白的。” 梁三水无奈一笑,他冲着旁边的白启投以感激的眼神: “阿七,没用的闲话我就不多说了。 无论这事儿成与不成,以后你都是我的亲弟弟! 库房那百把斤的药材,我回来便取给你。 还有外城信义街有栋老宅,待会儿拿地契交付……” 梁老实咳嗽两声,皱眉打断道: “你爹还没死呢,就上赶着认亲分家产? 快去快回吧,还在这里磨磨叽叽! 若是杨泉觉察风声,提前做出应对,你这管事不一定拿到手!” 梁三水点点头,脚步匆匆,大步出门。 铺子的伙计都很稀奇,水哥这么着急是去干嘛? 好像家里着火一样! “闲杂人等走了,咱爷俩聊一聊吧,阿七,你坐下来陪我用个早食。” 梁老实用鸡爪似的干瘦手掌挽着白启,坐到铺子前门。 方桌上摆好梁三水蒸的白面馒头,两碗肉粥,一碟咸菜。 “年纪大了,吃的少,口味也比较清淡。 阿狗,再买五个大肉包子,再整一盆烩羊肉,给你七哥填填肚子。” 心知白启是淬炼劲力的半个练家子,梁老实特地给他加餐。 “水哥蒸的馒头,又大又白,松软可口,当真不错。” 白启咀嚼几下,觉得有股麦香,越吃越有滋味。 “水缸里养的十几条鬼纹鱼,很贵重。 几百两的银子,老夫都没办法淡定。 况且还关系到三水提拔的大事。 阿七,你又送咱一份大人情。” 梁实喝着肉粥,十分正经说道: “我晓得你这样做,担了风险。 坏了杨泉的好事,他肯定嫉恨,以后少不了你的麻烦。 为了把三水扶上管事,你既舍去到手的银子,也得罪东市一霸。 老夫记在心底,必须还上,否则往后日子,过得不痛快。 再听你喊我一声梁伯,也臊得慌!” 白启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气把大碗肉粥吃干净,又用馒头蘸着烩羊肉的汤汁卷着下肚。 他愿意主动把这么多鬼纹鱼,交给东市铺子的梁家父子,当然不是毫无缘由。 梁三水敦厚心善,梁老头也恩怨分明,攀扯关系刷好感度,绝对没问题。 捞偏门走江湖,最重要就是眼光毒,不能识错人。 否则最容易阴沟里翻船栽跟头! 好点的,能吃上一口牢饭; 惨些的,身家性命全都没了。 前面两回,送银沙鲤上门。 得了指点跟养血炼劲的金丹大壮功,还被免了摊位抽成,让码头埠口的打渔人羡慕不已。 这足以证明梁家父子值得来往。 “如今当着你的面儿,老夫也掏个底,我本事不大,并非啥高人。” 梁老实眯起眼睛,浑浊目光放出光彩: “你应该知道,黑河县的鱼栏、柴市、火窑,都有各自的卫队。 招募壮丁好汉,代替郡城里头的官府,负责巡逻街坊,处理流民偷盗等事。 我最风光的时候,领过一队人,在黑水河上剿灭水贼水匪,混得一个‘出洞蛟’的诨号。 拳脚功夫,马马虎虎,也就二练入门。 只成了‘汞血’,没换成‘银髓’。” 白启端起烩羊肉的大盆,将全是辣油的汤水也喝完了,再一手一个肉包子。 看似安心当饭桶,实则以此掩盖情绪波动。 我滴个乖乖! 没想到梁老头还是率队杀过水匪水贼,博出名头的狠角色! 二练入门,放在黑河县挂块招牌,开馆当师傅收徒弟都够格了! 瞅着瘦巴巴的小老头,白启感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梁老实当真有过硬的本事压身! “先别急着高兴,杨泉他爹比老夫强。 杨猛那厮外功大成,铜头铁脑,体力堪比奔马,能开四百斤的铁弓。 我曾亲眼见过,他一棒子把大水牛打成肉泥。” 梁老实一贯说话方式,给些甜头,再泼盆冷水。 白启早已习惯,等他把五个肉包子都吃完,终于有个八九分饱。 金丹大壮功淬炼劲力效果显著,内养气血,外炼筋肉。 正好契合八段功打熬出来的身子骨! “你因为帮三水,得罪杨家父子,阿七,我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老夫这里有两条能混出头的门路,都是可以脱去贱户之身,挣个好差事,让杨泉再不能找茬寻衅。 一是投身鱼栏,由我举荐你进卫队。 每月可领十两二钱,劲装两套,以及一门中乘武功,立下功劳能得强身壮体的珍贵丹丸。 年过四十,带有伤残者,准许寻一铺子养老。 不幸死在黑水河,若有家室,发放二十两银的抚恤。 卫队里,我有几分人脉,能够保证你的安稳。 而且摘掉操持贱业的出身,你跟杨泉平起平坐,他拿捏不了你。” 梁老实手指轻敲桌面,指出一条黑水河上绝大多数打渔人,都梦寐以求的上进之路。 “县外的许多贱户,之所以攒钱拜入武馆,就是想着通过鱼栏、柴市、火窑的卫队选拔,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鱼栏组建的巡河卫队? 等于是半个编制了? 类似辅警? 白启眼皮跳动,似是吃饱喝足,抹抹嘴巴: “梁伯,我想再听听第二条。” 第三十一章教头快刀,熊鹰虎豹 “你这娃儿,总想挑最上进的那条路。 老夫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般心高气傲。 很难说清,这究竟是好是坏。 因为若不想着争口气,老夫这辈子,兴许就甘于做贱户卖苦力了。 哪有后来风光的时候。” 对于白启的回答,梁老实好似已经猜到,笑呵呵说着。 他瘦小的身子靠进那张摇椅,腿脚盖着保暖的毛毯。 抬手指向停泊乌篷船、小舢板的码头埠口: “你也知道,黑河县没有官府衙门。 咱们是乡下地方,难进郡城的法眼。 这里的百业营生,大多被鱼栏、柴市、火窑把持着。 说白了,咱们都是在几位东家手底下讨生活。 即便你敢打敢拼,混出头了。 仍然也是被人赏饭吃的……家奴。” 梁老实顿了一顿,用颇为讥嘲的语气吐出最后两个字。 白启心头微动,这年头许多人混个温饱就心满意足。 卖身进大户家为奴为仆,也是稀松平常。 如果能够当个穿长衫的管家之流,住在县城里面,已算得上很体面了。 像梁老头这种打心底明白,自个儿只是东家养来看家护院的“打手”。 反而极少。 说白了。 黑河县十余万户,其中大半想当三大家的奴才。 都还没门路呢! “主家高兴了,赏你银子、宅子,甚至帮你张罗娶个婆娘。 可要是惹得主家生气,让你下跪、抽你鞭子。 一句话就能夺走你大半生攒下来的家底,也不过反掌间。 阿七,你可晓得老夫为何从一个堂堂二练武夫,沦落到腿脚不灵便,站都难站直的糟老头?” 借着十几条鬼纹鱼的贵重情分,梁老实难得谈起过去的往事: “早个八九年前,大东家还没继承鱼栏的生意。 他卡在二练大关,需要一种山货,名叫‘鱼龙草’。 得上百年份的熬成水,每天沐浴,用于改易根骨。 老夫当时刚被赏了百两银子,一座外城宅子。 遂想着再立一功,报答主家,顺便跟杨猛那厮争夺卫队统领一职。 我在山里耐心寻找两月之久,好不容易寻得一株五百年份的鱼龙草。 结果正巧撞上进山来的杨猛,跟他斗了一阵,最终不敌,勉强逃命。 大东家见到献上的鱼龙草,大喜过望,没多久就提拔杨猛。 而我受伤太重,又染上毒林的瘴气,还好命大没死,只落得一身病痛。 再因为失去突破二练换血希望,直接被大东家下放到东市铺子,了此残生。 直到前两年,我才从一起杀过水匪的老吴嘴里得知。 我进山的消息,杨猛是从大东家那里弄来。” 白启眼皮抬起,扯起嘴角笑了笑: “主家只重结果。哪个‘家奴’寻来的鱼龙草没所谓,关键是要看到东西。 这功劳给梁伯你也好,给杨猛也罢,其实都一样。 毕竟,愿意给鱼栏办事效力的打渔人,多的是。 东家养出来的‘忠仆’,也不少。 梁伯你这是没把自己放对位置,奴才对主子忠心是天经地义,没啥好拿出来说的,放在东家心里不值一提。” 东市铺子门前,那双浑浊双眼直愣愣瞧着白启,过了许久,梁老实才重重叹气: “阿七,你的见识比老夫深。 做家奴办好差是本分,东家只要鱼龙草。 至于谁因此死在山里,并不关心。 老夫当年就是被百两银子晃花了眼,那栋宅子迷惑了心,竟然真打算豁出命了……阿七,我跟三水从来没提过这些,因为我知道他能力平庸,也就管个铺子。 但你心眼活泛,天赋也出众,更难能可贵的是,你有一颗上心的心思。 懂得攀关系,走门路,自强发愤……对于贱户出身的打渔人,当真难得。 第一条路,投身鱼栏练武立功,确实能出头,但要跪着。 你没立刻选,对得起你爹交待的那八个字。 宁作乞丐,不为家奴!” 白启眼角抽动,他只是凭借上辈子的经验,对各个势力做简单分析罢了。 实际上,并没有梁老实脑补的那么丰富,牢记过世老爹的谆谆教诲之类。 所谓五百里山道,八百里流域的黑河县。 本质上是被鱼栏、柴市、火窑等“地头蛇”。 加上本地大户构成的“豪绅”。 各家武馆演变的“社团”所掌握。 上进之路,无非“甘做打手”、“卖身为奴”、“亲传弟子”这几条。 无论怎么选,都逃不开人身依附,当牛做马。 “第二条出路,不用认主子,但要看本事。 想必阿七你也猜到了,没错,就是被引荐到内城的武馆,拜个好师傅。 以你的天赋、根骨,做个亲传弟子很有希望。” 梁老实这番话发自内心,经过仔细观察,他觉得白启悟性极佳,如同被泥沙掩埋的圆润蚌珠。 无论什么拳脚功夫,似乎都能很快入门。 虽然因为打渔人的贱户之身,接触拳脚太晚,入门时间不长,潜力未必有多深厚。 但绝对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阿七,你可能不清楚武行的规矩。 通常来说,一家武馆能够培养的亲传不多。 主要分为继承衣钵,日后扛招牌的‘大弟子’。 这个看自家儿子是否成材、争气,不行再选外人。 孝敬钱财,结交人脉的‘二弟子’。 撑门面,最能打的‘三弟子’。 大弟子坐馆当家,视师如父; 二弟子出钱资助,擦亮招牌; 三弟子嘛,主要应付下拜帖的各路练家子。” 梁老头讲着内里门道,白启聚精会神听得真切。 大抵就是每家能传下去的武馆招牌,都该有面子、里子,以及接续衣钵的孝顺徒弟。 “大弟子选择,多看品性,毕竟要给师傅养老送终,还得帮衬后代子侄。 二弟子看家世,必须是富户,三弟子看练武的本事……你觉得自己算是哪个?” 白启眼神闪烁,不假思索道: “老三。” “为何?” 见白启答得这么果断,梁老实不由来了兴趣。 “想当老大在于师傅的信赖。 每天鞍前马后,尽心孝敬,办事也要稳重,而且还得服众。 这种人必须熬得住,十年如一日守着师傅,当成亲爹伺候。 老二更不用说,家底雄厚,舍得出手,面子广,交友多。 上头哪一点,我都挨不上边。” 白启侃侃而谈。 这种门派里头排座位的说道,他上一世颇为熟悉。 也没少因为太会卖乖讨师傅欢心,被师兄师姐嫉恨偷偷下绊子。 “哈哈,阿七你的脑瓜子很灵光。 内城三家武馆,神手门,断刀门,天鹰武馆。 入门学徒二十两,正式拜师收为弟子大抵花销三、四百两。 想成为亲传,必须淬炼劲力,有望突破一练大关,至少付出七、八百两不等。 这还没算各种年节孝敬,来往交际。” 梁老实详细介绍,随后掷地有声做出许诺: “此事过后,阿七你任意选一家。 老夫可以送你进去,供到当上馆主亲传为止!” 这就是把梁老头好感刷满的回报么? 分量果然很重! 完全值得十几条鬼纹鱼的付出! “黑河县最大三家的武馆亲传,大概相当于本地最好的高中优等班级。 以后保证能考上名牌大学的含金量……脱去贱户,指日可待!” 白启深深呼吸,强行按捺住激动,沉声问道: “我对这几家武馆都不了解,梁伯可有什么指点?” 梁老实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几分敬重之色: “黑河县最厉害的练家子,约莫就双手之数。 用各大武馆行当流传的那句话,差不多便概括完了。 教头快刀!熊鹰虎豹!神手翻天!冷箭难逃! 他们俱是纵横五百里山道,八百里水域的顶尖人物。 鱼栏、柴市、火窑的几位东家见了,也要执礼甚恭。” 第三十二章东家,养狗 “教头快刀,熊鹰虎豹?神手翻天,冷箭难逃? 梁伯,我只听出断刀门、神手门,跟天鹰武馆这三家。 剩下的都是谁啊?” 白启复述一遍,咂摸其中意味。 武行规矩,练家子的名气大小就代表实力高低。 名不副实之辈,往往很快就会被人上门挑战砸掉招牌。 原因无他。 吃饭的盆就那么大,同行太多不够分。 大家都要争抢门人,皆是见面分外眼红的冤家,哪能和睦相处? 一家新开的武馆,如若想要站稳脚跟。 最有用的办法,莫过于挨个下拜帖打擂台。 若能连续取胜,不仅扬眉吐气,过来报名拜师的学徒也会络绎不绝。 堪称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当然。 前提是你的拳脚足够硬,功夫足够高! 否则很容易被打死在擂台上。 梁老实也不隐瞒,娓娓道来: “断刀门主穆春,神手门主朱万。 一个叫‘快刀断流’,一个唤‘神手翻天’。 熊鹰虎豹,除开天鹰武馆的韩扬。 分别是鱼栏的雷雄,柴市的胡振山,火窑的包大庆。 皆为训练卫队,坐镇保驾的顶尖武师。” 白启眉毛挑起: “梁伯,这怎么还漏了两个?” 梁老实轻轻摇头: “那位教头的武功,曾经是当之无愧的黑河县第一。 不过他已很久没有出手过,加上武馆门庭冷清,如今实力不太好说。 至于冷箭难逃的王定,他一直独来独往,行踪飘忽。” 白启摸着下巴,听上去都是大高手才有的做派。 “啥时候我也能混进去,博个‘忠义无双白七郎’的名号,嘿嘿!” 梁老实坐在东市铺子的屋檐下,轻轻吸了一口气: “要下雨了。咱们就等三水回来,看看这桩事的结果如何。 即便不成,老夫说的话也作数。 无亲无故,让人认爹,实在占便宜。 每次接三水的话茬,说什么收你当干儿子,都是玩笑话,别往心里去。 阿七,你有骨气,也有本领。 老夫感念你的情分,愿意给你搭个梯子。 但具体能登多高,就看你自个儿的际遇和努力了。” 白启嗯了一声,收起原本准备好的激昂话语。 他往后靠着倚在门框上,注视笼盖天地的细密雨幕。 茫茫四野升起浓厚的水气,隆隆的闷雷由远及近。 一场酣畅的豪雨将至。 …… …… 鱼栏的东家姓何,名文炳。 因为生得一张蜡黄脸,早年被唤作“病痨鬼何五郎”。 后来于一众兄弟里头脱颖而出,接过父亲的位子。 又得到贵人提携赏识,把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就没谁再敢这么喊了。 转而变成如今的“米饭班主何大善人”! 每天下午,大约未时一刻左右。 这位何大善人有个习惯,喜欢在大宅子内院辟出的池子前喂鱼儿。 “吴贵好久都没上门了,今天是看他儿子,还是代人求办事?” 何文炳年约四十许,面色发黄,像是涂抹层蜡。 两鬓已有霜色,皮肤却很红润,富有光泽,并未催生几条皱纹。 可见饮食起居无不细致,保养得好。 随从站在凉亭外边,低头答话: “回东家的话,吴伯是替东市铺子的主事梁三水捎话。 他说梁三水打听到少东家练筋破关,需要鬼纹鱼养身子。 特地孝敬二十条斤两和品相好的,略表心意。” 细密雨丝落在水面,溅起一串又一串的轻微涟漪。 何文炳坐在里头的石凳上,撒了一把鱼食: “哦,想起来了,陈跛子那个酒囊饭袋,前阵子喝花酒跌河里,给一头妖鱼叼走,弄得东市铺子的管事空缺。 梁三水?梁老实的儿子对吧?我有些印象,当年进山找鱼龙草空手而归,还弄得遍体鳞伤,可惜了。 泰儿怎么说?他有没有属意的人选填上去?” 少东家名叫“何泰”,乃是独子。 过不了几年,也该要接班继承鱼栏了。 随从毕恭毕敬道: “少东家记住一个叫杨泉的,说他拳脚练得不错,能够栽培一二。 这人昨天去了东来楼,信誓旦旦做出保证,必定为少东家凑够二十条合适的鬼纹鱼。” 何文炳笑了一下: “这么看,杨泉事情办砸了,让梁三水捷足先登。 看来他这做儿子的,远没老爹精明厉害。” 随从迟疑问道: “东家,鬼纹鱼收还是不收?少东家那边又该怎么讲?” 何文炳语气轻飘飘道: “当然收下,送到膳房,让大厨仔细烹饪。 按照药方加些进补的珍稀山货,只取汤水,鱼肉筛掉,每天两碗送去泰儿的房间。 练筋大关马虎不得,养好身子,才有踏足练骨,达成汞血银髓的可能。” 随从迟滞片刻,又问道: “但少东家相中杨泉了……” 何文炳眼角一瞥,淡淡道: “我当年也很欣赏梁老实,觉得他足够忠心,但为何最后提拔的是杨猛? 黑水河这么多讨生活的打渔人,五百里山道从不缺敢拼命的樵夫猎户采药客。 愿意吃我这碗饭的,海了去,不差一两个。 所以,谁能办事,谁就能得赏。 这叫规矩。 既是梁三水送来的鬼纹鱼,管事的空缺就该归他。 养人,就跟养狗一样,千万别喂的太饱。 泰儿要收杨泉为己用,我帮他压一压。 等下回,再要取什么宝鱼、山货。 杨泉自然舍得拼命争回这口气。 岂能不效死力!” 一大把鱼食洒进池子,游动的鱼儿争相浮出水面,搅弄出好大的水花。 这是何文炳最爱看的景色。 跟随立即奉承: “老爷高见!” “另外……” 何文炳不咸不淡道: “你下去后,自个儿领十鞭子。 吃着东家给的饭,借着主子的势,拿外人的孝敬,算不上大错。 但你不该没眼力见,妄想多嘴糊弄事儿。 念在是头一回,赏你十鞭子长长记性。 再有第二次,就赶出宅子,送去火窑当卖苦力的役户。” “小的知错……谢老爷赏鞭!” 随从浑身打颤,赶忙跪下重重磕头。 脑袋撞在青石铺就的坚硬地面,咚咚作响。 “妖鱼吃人的事儿,雷雄可知道了?让吴霖再去请人。 这祸患总得解决,不然打渔人死伤太多,也是折损咱们鱼栏的生意。” 何文炳眉毛拧紧,比起东市铺子的小打小闹,他更关心那头成气候的妖鱼。 眼见快要年底了,郡城也该来人收税,必须确保黑河县风平浪静。 …… …… 亥时刚到,信义街的破落棚屋,那扇木门被急促敲响。 嘎吱,嘎吱,嘎吱。 杨泉正在兴头上,用力挺腰顶撞着,差点把床都震得散架。 可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让他无奈中断。 “泉哥!泉哥!大事不好了!” 火气还没泻通透的杨泉停下动作,满脸不快。 披着外衣走出去,瞥了眼蹲在外头的痩麻杆儿,啐了一口: “月底上供的鬼纹鱼,不用交了。 你婆娘滋味不错,赶明儿老子还来。” 渔夫打扮的痩麻杆儿像是聋了,神色木然。 耷拉着脑袋,并没有吱声。 “狗日的天气!” 杨泉跨出棚屋,任由瓢泼的雨点打在身上: “咋了?黑水河涨洪了? 非得急着奔丧似的搁这干嚎,让老子办个事儿也不痛快!” 手下的泼皮委屈巴巴,各自对视几眼,有一人硬着头皮回道: “刚从何家得来的消息,梁三水给东家送了二十条鬼纹鱼,把管事空缺补了。 鱼栏的布告,明天一早就发出来。” 轰隆! 惨白的电光刺破云层,挟着震爆也似的滚滚雷声。 杨泉微微呆了一下,好像没听清楚: “啥?” 于是泼皮拔高声音,再次重复说了一遍。 雨势越大了,豆大的水滴打在众人脸上,竟有些疼。 “梁三水哪来的鬼纹鱼?王癞子他娘的,吃里扒外耍弄老子?!” 搞清楚情况的杨泉怒气盈胸,两眼发红,恶狠狠盯着传消息的泼皮: “他家在哪儿?给我带路!” 第三十三章阴差,阳错 大雨倾盆! 好似穹天漏出一道口子,江河决堤奔流而下。 哗啦啦的声势极大,好像没个停歇的时候。 柳树岸下的窝棚里,王癞子手脚发凉,嘴里喃喃道: “鱼呢!我费尽千辛万苦,打窝聚来的鬼纹鱼呢?!” 那张空无一物的细密渔网,像是狂暴的霹雳轰中脑袋,震得他两眼发直,脸色惨白。 因为鬼纹鱼离了河水很难养活,所以王癞子特意从东市铺子租赁好网。 将其周遭四面围拢,好生聚在水下。 等到杨泉要用的时候,就可以拉网收起。 全部放进鱼篓,孝敬上去。 结果……空了? 一条也没剩下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分明已经弄到十七条了,只差三条就够数了!” 王癞子这几日死守迷魂湾,熬得眼里布满血丝。 现在丢了渔获,他就好像魔怔一样。 整个人呆在原地,任由豆大的雨点肆意拍落。 即使被浇成落汤鸡,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明早之前,凑不满二十条的鬼纹鱼。 杨泉非得亲手扒了自己的皮! “鱼笼!肯定是偷我鱼笼那个杀千刀的狗杂碎! 完了,我就是龙王爷投胎,也不可能一晚上弄到这么多!” 王癞子两腿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 杨泉作为东市一霸,炮制别人的手段极狠。 他曾亲眼见过,有一户渔民交不起秋税。 合家老小被倒挂沉进黑水河,差点活活淹死。 东市开张之初,拢共就十条舢板,五艘乌篷船能租出去。 现在增加一倍不止,全是杨泉的功劳。 至于其中发生多少家破人亡的凄惨事,没谁清楚。 “不成!必须想个法子……回家! 再撒血肉饵,打人窝! 那方术上明白写着,夜深之时,下重饵料,能聚大鱼!”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王癞子抹去脸上的冰冷雨水。 手忙脚乱披起蓑衣,掉头就往屋里赶。 他必须趁着杨泉过来收鱼之前,把二十条鬼纹鱼的数额凑上。 要不然小命堪忧! 片刻后,浑身湿透的王癞子抬脚踹开门。 有个满嘴酒气的糟老头趴在桌上,正打着瞌睡。 茅草房遮盖的不严实,滴答滴答漏着水,浸出一股发霉气味。 加上没有点灯,乌漆嘛黑,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呜呜的冷风灌进屋里,吹得老汉脖子发凉,揉着惺忪醉眼: “大贵,你咋回来了?” 王癞子本名大贵,取自大富大贵的好彩头。 他阴沉着脸,打量几眼醉鬼老爹。 再走向熄火的灶头,扒拉下瓦罐里的药渣子: “药呢?我让你给娘买的药呢!” 头发稀疏的老汉小声嘀咕: “你娘就是干咳嗽,有啥好治的! 我专门到拜神的庙里,弄了大把的香灰! 用它泡水喝,好得快,比抓药强! 老一辈的土方子,管用着哩!” 王癞子眼睛通红,好似发狂,抄起瓦罐砸破老汉的脑袋: “没买药,那钱呢?啊!老子问你,买药的钱去哪了?” 老汉一头栽倒满脸是血,不断求饶: “莫打了,莫打了!手气不好,真的是手气不好! 大贵,你不晓得,我前头赢了好多,我也是想赢点钱,给你娘请个好郎中……” 王癞子又狠踢了几脚,骂骂咧咧道: “再拿老子的钱去赌,老子剁了你的手! 狗屁本事没得,就知道喝酒耍牌,摊上你这么个东西当爹,老子倒八辈子霉!” 直到听见里屋响起动静,他才停下,摸黑来到散发淡淡臭气的床前: “娘,晚点再给你抓药,我有急事,得先出门。 姥姥放你那里的方子,再拿给我看看。” 床上躺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浑身似没二两肉。 如同棺材里的尸体,只等着发丧。 她两眼空洞,显然目盲已久,而且还有些耳背。 摸索好一会儿,才拉住儿子的手: “别骂你爹了,刚喝了香灰水,我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 大贵,你姥姥的方子很邪……莫要害人!折寿的!” 老太太这么说着,还是从床铺底下抽出两张黄纸。 材质颇为特别,好像顺滑的丝绸。 上面有一行行蚯蚓爬行似的字迹,宛若蘸着朱砂提笔写就。 黄纸配红字,莫名有股凶气! “娘,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王癞子攥紧黄纸,点起外屋的油灯。 他并不认识上面的蝌蚪小字,但却晓得怎么用。 低头咬破手指头,用力涂抹其中一张黄纸。 说起来也怪,血滴在上面没有晕开,反而像是被吸收进去。 “取血浸酒,剐肉浇盐,合而制之……” 王癞子全身发冷直打摆子,像是中邪了,按照耳畔听到的声音,逐字逐句复述着。 这些古怪的黄纸方子,是当过神婆的姥姥传下。 用活人打窝,血肉作饵,便是上面所记载的“术”。 他曾幻想过练成几道方术,学成无敌的本事。 对所有轻视、践踏过自己的人,统统施加报复! “亲缘相系,父残子、子害父,母杀女……以血作饵,敬拜诵念,引渔获丰收。” 念完之后,王癞子打个寒颤,喉咙滚动两下。 此时已经是戌时末,离天亮也没多久。 他想起躺床上等死的老娘,只知道喝酒耍牌的老爹,破烂发霉的茅草房,挨过杨泉的巴掌,还被白阿七打了…… 各种思绪纷涌如潮,最后定在余老头死时的枯瘦面庞! 无端恶念,油然而生! “杀人放血……又不是没干过! 别怪我,你没本事,只会拖累老子!” 王癞子眼睛更加通红,甚至有些癫狂。 他深呼吸几口气,收起两张黄纸,贴身放好,走到还没爬起来的老汉面前。 “爹。” “大贵!你莫打我了,我晓得错了!” 老汉颤抖了下,连忙弓起身子。 “爹,我在河边聚了个鱼窝子,四五百斤的渔获太重,捞不上来。 你跟我过去,帮下忙。” 王癞子像是笼罩在一团阴影里,静静地说着。 “我不得行,我脑壳都流血了……” 老汉坐起身,连连摆手。 “渔获卖的钱,分你三成。” 王癞子摸出一吊钱,丢到地下。 “好嘞,好嘞!大贵,我年轻时候也是打渔的好手……” 老汉麻溜捡起,揣进怀里,顿时也不觉得浑身抽疼了。 “走吧。” 王癞子把菜刀别在腰后,关上门,让茅草房重归黑暗。 …… …… 嘭! 并不牢固的两扇木门被踹开! 几个泼皮急冲冲奔进去,四下搜看过后: “泉哥!王癞子不在!他该不会跑了吧?” 杨泉耳朵一动,似是听到动静。 转身进到里屋,瞧见有个发臭的老太太。 “是我儿么?大贵,是你么?” 屋外风雨交加,偶尔电光撕裂云层,照得天地一亮。 也映出屋内的粗壮人影! 杨泉目光凶狠,声音冷得像是冰渣: “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庙!王癞子的老娘还在!跟我去迷魂湾逮他!” 目盲耳背的老太太听到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扑向杨泉: “不要害我儿!大贵是孝顺孩子……” 杨泉身为练家子,又岂会被老太太缠住,飞起一脚将其踢回床上。 那具皮包骨的瘦弱身子动弹两下,便再没气息。 “老虔婆!马上送你的死鬼儿子下去团圆!” 第三十四章天公震怒,一了百了 东市铺子灯火通明,不似白启家穷,点的是秸秆芯的劣质油灯,容易熏坏眼睛。 桌上根根蜡烛相映成辉,照得里屋亮堂。 “真是阔气。” 白启感慨道。 这年头用得起蜡烛的人家,都是非同一般的大户。 即便白桦树皮包裹,最便宜的劣质货色,也要二十文一根。 花哨些的,专门用于彰显气派的那种,甚至能卖到四百文的夸张价钱。 长年通宵燃烛,入夜几如白昼,这是独属于郡城老爷的顶级炫富手段! 黑河县的大户都学不来,没那份雄厚财力。 “凡是鱼栏下面的开张铺子,按照年月算,都有定额定量的用度派发下来。” 梁老实脸色微微发红,张口喷出浓烈的酒气。 东家那边收下鬼纹鱼,梁三水补缺管事就等于板上钉钉了。 自家儿子难得出息,压过死对头杨猛一回。 当然值得好好庆贺! 若非布告还未公示于众,梁老头恨不得摆十几桌的流水席。 请码头埠口的伙计、苦力、打渔人吃上一顿。 也算扬眉吐气了! “日常用度?” 白启眼中升起好奇心: “都有些啥?” 梁老实隐隐有些醉意,说话含混不清: “四季常服,蜡烛松明,夏冰冬炭,药材月钱……诸如此类。 分作两等,管事与主事的规格不同,前者更优厚。” 白启啧啧两声,这些物什看似不多。 可真要仔细盘算,把一家家铺子相加起来。 所得出的,绝非一笔小数目。 他完全理解黑河县操持贱业的底层人,为啥都盼着投身鱼栏、柴市和火窑,将其视为有出息的门路。 “穿草鞋的,跟踩布鞋的;穿短打的,跟着长衫的,确实不同,这就是阶层上下的差别。 但走这条路,得被东家盘剥,压榨,直至慢慢爬上去,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物。” 白启在心底琢磨着,难怪梁老头说,进鱼栏的卫队,得跪着才能出头。 如果是拜进内城的大武馆,则不一样。 师徒之间的依附关系,至少没有主子和家奴那么牢固,几乎难以挣脱。 更多在于自身的本事高低,天赋如何。 “外头雨这么大,歇会儿再回去吧,要不今晚就住下。” 梁三水今晚也喝了不少,敦厚的国字脸洋溢着笑容。 一般来说,从主事熬成管事,除非自身过硬,打点到位。 否则没个五六年光景,很难被提拔上去。 尤其像杨泉那种强势性子,梁三水真成他的下属。 只怕要处处为难,饱受拿捏。 所以,他打心眼里感激阿七的帮忙。 打渔人都道,白阿七义薄云天,受恩必报,果然没错! “不了,我阿弟还等着我,留他一个人在家实难放心。” 白启摇头笑道: “借一件蓑衣就行,等明早来还,就该喊水哥一声‘梁管事’了!” 梁三水站起身,认真地说道: “阿七,从今往后在铺子里,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咱们之间不讲客套,鱼栏租赁的舢板、乌篷船,只要你用得上,统统拿去使,不取半个子。 你若有心开个鱼档,那些愿意过档的打渔人,我也可以做主免他们的抽成。 等你把买卖做起来,便不再是贱户渔民了! 我没啥大本事,但守着东市这一亩三分地,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绝无问题!” 兴许是酒后吐真言,梁三水难得话多了一次。 他也没想到那个籍籍无名的少年打渔人,竟能屡屡出乎意料。 弄上好货,搞到宝鱼,连拳脚功夫都极有天赋,是足以当大武馆亲传的好苗子。 真真际遇风云,变化无常,好似做梦一样! “水哥,以后还得承蒙你多照顾。” 白启笑得温良亲和,披着蓑衣走下台阶: “我等着吃明天的流水席呢,别送了,回去吧。” 风雨越发滂沱,密集的水滴破碎四溅,形成笼罩四野的茫茫雾气。 白启走在其中,反而有种亲切感。 每一次呼吸,他都觉得格外自在。 如今打渔、八段功等技艺精进,诸般效用加持下。 寻常打渔人不敢在这种恶劣天气出船行驶,自个儿却不怕。 解开绳索踩着舢板,人与船蹿进波涛汹涌的黑水河。 “这一场好雨,真似天公震怒。 倘若天公有灵,干脆把杨泉和王癞子收走。 也算对得起余老头的那条‘贱命’。” …… …… 柳树岸下,杨泉带着一干泼皮急匆匆赶到。 他们淋了大半晚上的冷雨,心头早已充满火气。 看见吹得东倒西歪的窝棚里,果真有王癞子的身影,无不露出狞色: “狗日的东西!亏得老子一顿好找!” “总算逮住了!泉哥,你说怎么处理?” “说好给泉哥打鬼纹鱼,转头就投靠梁三水,吃里扒外!” “这杂碎耽误泉哥的大事,收他一条命都算轻……” 众多泼皮顶着雨点叫嚣起来,恨不得立刻擒住王癞子,将其好好炮制。 杨泉抹掉脸上淌落的水迹,朝着缩在河岸边的人影问道: “王癞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讲? 老子真的很想知道,梁三水给你啥好处,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欺软怕硬的王癞子,竟敢捅自己一刀。 原本十拿九稳的管事,现今跟着那些鬼纹鱼一同落进梁三水的手里。 “泉哥,我肯定能帮凑够二十条的数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背叛你……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狗东西,偷我的渔获!” 王癞子披着蓑衣,被冻得脸色发白,如同水里浸泡几天几夜的尸体。 “你他娘当我好糊弄!这个鬼天气,谁能潜几丈深偷鱼? 梁三水他神通广大,专程请了水鬼帮忙啊?” 杨泉怒气勃发,大步走过去,抬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他抽得很重,王癞子站立不稳,满嘴的碎牙混合鲜血,落在泥泞里。 “白阿七,肯定是白阿七,他打渔的本事厉害!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泉哥!你要信我啊!我已经放饵料下去了,很快就有大鱼! 二十斤重的鱼王,我能弄到鱼王孝敬给少东家!” 王癞子跪地作揖,像极了那日被他欺压的长顺叔: “这一次,我打的重窝,绝对不会失手!” 杨泉懒得听这些废话,管事空缺已被梁三水填补了。 他再想混个差事难上加难,除非愿意投身鱼栏的卫队,给商船保驾护航,清剿一窝窝的水匪。 可那日子太苦,风餐露宿的,远不如待在东市铺子快活。 “下去见你老娘吧,没用的狗东西!” 杨泉弯腰攥住王癞子的后颈,目光凶狠: “坏了老子的大事,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做梦!” 突兀听到老娘被害,王癞子发红的眼眶睁得滚圆,忽地涌出一股力气,脑袋顶向杨泉的小腹。 可能是地面泥泞又湿滑,竟然把五大三粗的身躯撞得踉跄,翻倒在地。 “你疯了!” 腰间的菜刀狠狠砍下,险些剁开杨泉脖子,呲出大股鲜血。 “你把我娘怎么了!狗杂碎,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王癞子发疯似的,一扫刚才的卑微怯懦。 菜刀被打飞,他就死死掐住杨泉的脖子。 “滚开!” 到底是淬炼劲力的半个练家子,杨泉额头青筋暴起,蒲扇似的手掌猛然一拍! 王癞子呕出一口鲜血,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砰的一下甩飞出去。 整个人翻滚几圈,满身是血和泥。 “你个下贱的杂碎还想当孝子?我一脚送你老娘升天,再送你去跟她团聚!” 杨泉恼怒不已,他个淬炼劲力的武者,还能被王癞子这种货色按翻在地,差点送命。 真是奇耻大辱!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癞子奄奄一息,趴在河边,死死盯着杨泉那张脸。 殷红的血色浸透粗布短打,进而被那几张黄纸吸收。 “王癞子,把你弄鬼纹鱼的方法讲出来,我让你少受些折磨!” 杨泉摸着微凉的脖子,没被怒火冲昏头脑。 他还惦记着王癞子用人打窝、血作饵的独门方子。 “哈哈,哈哈哈……” 王癞子好似中邪,脸颊干瘪下去,断断续续笑着: “你很快就晓得了!杨泉,你逃不了……” 夜枭似的凄厉声音,让人有些发毛。 “说些鬼话吓唬老子?死吧你!” 杨泉眉头一拧,“喀嚓”一声,踩断王癞子的脖颈。 他转身走进窝棚寻摸片刻,只看到碎肉残肢毛发,弄得像是屠宰场。 “晦气!” 杨泉面向众多泼皮,正要让他们四下再搜索,看能否找到饵料秘方。 却见平时还算精悍的一干人,眼里浮现剧烈的恐惧,好像见鬼了。 “怎么了?” 杨泉扭头,瞳孔陡然张大。 哗啦啦! 一头足足几丈来长,浑身发黑,长着对须的庞大鲶鱼扬起水花。 它张开血盆似的阔嘴,王癞子的尸身被尖刺獠牙嚼碎吞咽。 噗呲,噗呲,粘稠的血浆泼洒杨泉满身。 如此骇人的景象,吓得他全身僵硬,裤裆都要湿了。 “妖鱼?居然是一头妖鱼!王癞子那个狗杂碎打的什么窝……” 轰! 暴烈雷光闪灭,震得天地失声,盖过河岸边的一切动静。 第三十五章一家哭丧,百户称快 “昨晚上打了一宿的闷雷,也不知道黑河县哪家大户造孽,让天老爷这么发怒。” 虾头大清早就来到土胚房,捎带两个鸡蛋给白启当早食吃。 “我娘说你练功辛苦,特意煮的,拢共四个,我爹和你分了……我都没得吃,唉,我娘不疼我了。” 白启刚用杨柳枝刷完牙,仰头灌了几口水: “帮我跟周婶道声谢,鸡蛋我吃一个就成。 待会儿去东市,整两屉肉包子。 最近饭量大,老是容易饿着。” 虾头握着煮熟的鸡蛋,以为要分给自己: “还是阿七你够义气,记着兄弟……” 白启摇摇头,打趣一笑: “想什么呢,剩下那个留给我阿弟的,哪有你的份儿。” 虾头肩膀瞬间耷拉下去,满脸受骗上当的可怜表情: “阿七!” 白启没有继续逗弄小伙伴,十分阔气的摆手: “水煮的鸡蛋哪有油汪汪的肉食实在!安排你一盆烩羊肉,配合刚蒸出来的馍馍,你尝过就知道了,那滋味,真是绝!” 虾头听着这番描述,简直馋得要淌口水: “咱们快些去吧,刚听我爹讲,东市铺子的三水哥,要提拔成管事了。 赶得早,说几句吉祥话,保不齐有好处领呢!” 他家也就逢年过节,才能沾点荤腥油水。 牛羊肉这种大菜,平时都难得看到。 白启剥掉鸡蛋壳,囫囵咬两口吞进肚子: “急什么,等我阿弟洗漱好,正好带他赶个早集,买身好棉衣。 眼瞅着快入冬了,必须穿得暖和。” 虾头眼中掠过羡慕之色: “阿七,当你阿弟真有福气。 我没见过大姐二姐……都快忘记她们长啥样了。” 他很小的时候,上头的两个姐姐就已卖身为奴。 大姐进到县上富户家里当婢女,二姐则在柴市做厨娘。 每年最多寄点散碎银子,探亲回家是休想。 签过卖身契,一切都以东家为主,哪有什么人身自由可言。 “等你出息了,便可以给你大姐二姐赎身。” 白启拍了拍虾头的肩膀,算是鼓劲: “你前天拜进松山门,敬的茶水。 拳脚武功学得如何?” 提起这个,虾头就像学渣被人问考试成绩,苦着脸: “入门之初,曹师兄只教我们站桩跟招式,太难了,阿七。 又要背口诀,还得记动作,姿势不对就挨骂,每天扎一个时辰的马步……那些家里有钱的学徒,买得起壮骨粉,进步比较快。 我脑子笨,这几天勉强把桩功练对,距离熟练招式还差得远。” 白启很理解虾头的痛苦,资质平庸的普通人,学习艰难就在于此。 许多地方非得反复琢磨个七八遍,才能明白意思。 自身本就不多的精力,迅速消耗在这种枯燥的过程里。 久而久之,彻底丧失奋发图强之心。 梁三水就是例子。 自觉天赋太差,认为练功学武如同蹉跎时间,无奈放弃。 “曹师兄说了,三个月能将桩功入门、招式熟练,才配继续待下去。 阿七,我好像没办法把‘铁裆功’学到手了。 明明每天都有刻苦加练,但就是没啥进步。” 虾头低着脑袋,有些丧气。 他以前在码头上干伙计,对于人与人之间存在的差距,感知还不够清晰。 直到拜进武馆,见过那些住在外城的平民子弟。 这才晓得除去家境之外,天赋也是一道分隔上下的巨大鸿沟。 “平时休息了,就来跟我一起练功,其实桩功不难。 主要在于腰、胯和下盘,身子不能绷得很紧。 站活桩才不累,才舒服,站死桩反而没效果……” 白启随口指点几句,无名墨箓所映照的技艺,每涨一些进度,都有相关的感悟。 “阿七,你讲得好清楚!曹师兄就会背口诀,也不跟我们解释意思。 什么‘间架得当似弓满,大形充盈见浑圆’……差点让我把脑袋都想破了。” 虾头眼睛发亮,满是学渣对学霸的仰视与膜拜。 “阿弟,走了。” 白启解开舢板,招呼阿弟白明上来。 撑起长篙,载着几人,顺流直奔东市。 昨天下了整夜的暴雨,黑水河暴涨一大截,显得浑浊发黄,还漂浮着不少树木倾倒的碎枝烂叶。 东市铺子一般卯时开张,等白启等人停泊靠岸,已经是辰时了。 码头上成堆的力工、渔民,全部都被吸引到公示栏前。 专门有年轻伙计拎着铜锣,每隔一阵子就敲动两下,大声诵念布告文字: “原本东市铺子的管事陈泽落水身亡,东家念及功劳,恩赏抚恤银百两,免其两个儿子的私塾束脩……” 听到这里,打渔人纷纷拍手叫好,称赞何大善人热心肠。 大伙儿都知道陈跛子是喝花酒被妖鱼叼走了,却能照旧领上一份抚恤。 可见东家仁慈。 “主事梁三水办事得力,特被提拔上位,填补管事空缺!” 咚咚! 咚咚咚! 伙计抄起木槌连着敲响铜锣,着重强调最后一句。 “三水哥当管事了?那敢情好!” “还好不是杨泉,他压榨手段可狠了!” “水哥做人确实厚道……” 打渔人亦是高兴,个个面带喜色。 在他们看来,杨泉就跟活阎王没啥差别。 本来打渔人出船下河,并非每天都能有收获。 偶尔赊欠铺子银钱,乃是常有之事。 可杨泉却当成放贷的路子,利钱滚得跟赌档一样,三五天便翻个倍。 这谁顶得住! 不知道多少渔民,因为还不起债被迫卖掉舢板,再卖身进鱼栏做苦工。 “水哥专门交待了,之前说要上供的鬼纹鱼一笔勾销,大家就当没这回事。 交过数的,免三个月摊位抽成。” 伙计再次敲响铜锣,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这下可是真心实意,绝对没有半点捧场的随便意思。 唯独有个麻杆也似的瘦弱男子,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栓子就因为交不起鬼纹鱼,被杨泉拿着当借口,把他婆娘……唉!” 相熟的邻居解释道。 “真是造孽!杀千刀的杨泉!” “昨晚那么响的雷,怎么没把他劈死!” “咱们命贱斗不过他,让栓子想开点,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打渔人们高涨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去。 兔死狐悲,难免伤怀。 栓子的下场,不过是黑水河成千上万个打渔人的缩影罢了。 正在气氛微微沉闷的时候,忽有吹锣打鼓的丧乐由远及近,随风传到码头埠口这里。 众人伸长脖子踮脚张望,隐约看到一条长龙也似的接丧队伍,逐渐浮现于街道上。 足有二十号男女披麻戴孝,哭声不绝。 “谁家死人了?接个丧都这么隆重?” “杨家!” “哪个杨家?” “你还不知道啊?杨泉死了!刚从迷魂湾捞上来! “据说尸身都没剩下多少!他爹专门弄个接丧的阵仗!迎衣冠进灵堂哩!” “我滴个亲娘,老天爷真有灵啊?待会儿得空,赶紧去庙里拜一拜!” “好死!” 白启停好舢板,目睹打渔人由悲转喜的全部过程。 远方的悲恸哀乐袅袅升天,近处的欢欣热闹犹在眼前。 一家哭丧,百户称快! 确实是死得好! “杨泉居然没了?” 虾头挠挠后脑勺: “怎么就突然暴毙了?他拳脚练得出众,都能在东市横着走了。难不成掉黑水河淹死的?” 白启眉头微皱,也有些奇怪,却没放在心上: “总归是个好事,合该庆贺! 逛早集,吃早食去。 今天我胃口格外好,干它两盆烩羊肉!” 第三十六章采买赶集,杨猛其人 入秋后的第一场赶集,显得格外热闹。 摆摊的小贩很多,分为各个种类。 手艺人多是卖草耙、扫帚,竹篾编制的箩筐等物。 贩子牵着牛、驴、骡子等大牲畜,慢悠悠等着开张。 这些能够犁地拉磨,干活代步的好东西,根本不用发愁销路,自有人来问价。 白启继续往里走,还看到不少樵夫猎户叫喊张罗。 他们把野蜂巢、干柴禾,山菇子,插上草标表示待售。 “咱们这乡下地方,终究繁华不到哪里去。” 白启原本浮想的什么胭脂水粉、丝绸布匹、叫卖吃食,一概没有。 黑河县外城的集市,更多以廉价实用为主。 大户才会买的好玩意儿,得去内城的铺子。 唯一符合他预料的东西,只有—— “冰糖葫芦!五文钱一串!” 咕咚,咕咚。 卖糖葫芦的货郎走近,白启同时听到两道咽口水的声音。 源于阿弟白明和跟来的虾头,个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草垛上红艳艳的糖球儿。 “才吃过早食,又嘴馋了是吧?” 白启表面不情不愿,却还是取出十文钱,从小贩那里买来两串。 分别递给白明和虾头,故意嘟囔: “这玩意儿也能卖五文钱……拢共五颗,一文钱一颗,比肉包子还贵!” 所谓冰糖葫芦,就是用长竹签串着山里红,外面糊层糖衣。 吃起来甜脆又微酸,算得上很可口的零食。 “阿兄不吃么?” 见到白启并未给自己买,白明拿着那串冰糖葫芦没下嘴。 “太酸了,我不爱吃。” 白启摇摇头,他说的是实话。 五文钱的零嘴儿,能指望放多少冰糖熬成浆糊层糖衣。 “上辈子买的冰糖葫芦,都有山药、橘子、豆沙、瓜子仁、芝麻馅……照这么做,估计得卖二十文一串。” 白明举起手中的冰糖葫芦,眼神执拗: “阿兄吃一颗,甜的,不酸。” 白启无奈,低头咬住一颗轻轻咀嚼。 山楂果的微酸混合糖浆,倒也有些滋味。 并不像他想得那般差。 “咱们接着逛!” 白启拉着阿弟的小手,招呼舔得不亦乐乎的虾头,挤进摩肩接踵的热闹人流。 只有不为温饱发愁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感受滚滚尘世的烟火气。 一行三人赶到辰时过半,等集市临近散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要我说,阿七你扯好布就行了,没必要寻成衣铺子,我娘手艺好着哩,做两身棉服还不容易。” 虾头有些不理解,对于黑水河打渔人来说,针线活肯定都是自家婆娘做,哪能花额外的冤枉钱。 “周婶每天跟你爹出船,还要做饭洗衣,咱们点的油灯又劣质熏眼睛,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烦她了。” 白启提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布包,颇有种采购齐全的心满意足。 他切了两份花糕,给阿弟解馋用。 还有之前答应过的笔墨纸砚,也特意买了不错的中等货色。 两身现成的新衣,以及家里穿的芦花棉袄。 后者是将芦花的茎秆剥离,用水浸泡晒干,再以手捻成线缝制而成,又填进去鸡鸭鹅毛之类。 好处是便宜轻薄,坏处是没丝绵和木棉那么保暖御寒。 反正还未到秋末,白启的打算是先凑合着。 等过几天再来成衣铺子,取定好的厚实棉服。 至于木炭干柴那些,他跟相熟的乡人打过招呼。 明日送上家门,省得自己负重搬运。 零零总总加在一起,花销不小。 顿时就让白启的钱袋子轻了大半,只能感慨一句,铜板确实不经花,还是得多赚银子! …… …… 几个人晃荡到巳时,转头回到东市铺子。 梁老实果然不吝啬,当真摆出十五六桌的流水席,请码头埠口的伙计力工吃顿饱饭。 虽然谈不上多么丰盛,七八口大锅装的都是水煮菜、鱼虾蟹之类。 但其中有一大盆油汪汪的红烧肉,每人可打一勺,麦饭更是管够。 就冲这个,足以称上过年的待遇了! 毕竟卖苦力的贱户,沾回荤腥捞点油水太不容易! “阿七!咱们也……” 虾头看到那盆诱人的肥肉,瞬间有些走不动道。 “咱们吃更好的,走,跟我进屋。” 白启大步踏进东市铺子,梁三水穿得很是精神,青色长袍厚底布鞋。 又刮去胡茬,修了修面,颇有几分管事当家的风范。 “阿七,大清早我就在码头瞅见你的舢板,知道今天赶集难得热闹,便没唤你过来。” 梁三水说话有劲,腰杆挺得笔直。 看来升任管事,所带来的振奋不小。 “这是你弟弟阿明吧?来来来,正好买了些花糕,拿着吃。” 白明抬头望向阿兄,得到白启点头,他才接过: “多谢梁管事!” 梁三水连连摆手: “叫我水哥就成,大家千万不要生分! 我记得你,长顺家的小儿子虾头? 据说你爹把船过档到阿七名下了,以后摊位抽成全免,让他安心做事。” 虾头顿时睁大眼睛,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所有黑水河的打渔人,只要经过鱼栏这一道,都得从中抽去三成左右。 听上去好像没啥,可仔细一算,有经验的老渔民下河出船,平均每天不过五六十文的进账。 哪怕全年不休,勤勉做工,撑死就二十两出头的收入。 钝刀割肉似的拿去三成,对于操持贱业的穷苦人家来说,绝非小数目。 “免了?” 虾头愣了愣,像是不敢置信。 阿七他啥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 莫非真认梁老头当干爹了? “还不说声谢过三水哥!” 白启倒没什么意外,鱼栏下面的每家铺子都由管事说了算,实权极大。 只要每年每月,按时按数交够银钱就行。 其他的,东家多半不会过问。 所以,有梁三水给他撑腰,整个东市的码头埠口,还真是任由自个儿横着走。 等并入白启的鱼档,可免摊位抽成的事儿传开。 估计有一大批打渔人,都要心甘情愿求上门。 “感谢梁管事!” 虾头毕恭毕敬弯腰作揖。 他可不是阿七,真能随便叫声“水哥”。 “之后没必要招太多人,让长顺叔挑些可靠的,本分的。” 等准备齐全了,白记渔档就能开张了。” 白启心思转动,嘴上却问道: “水哥,我咋听说杨泉死了?” 提及这个,梁三水满脸的喜色更浓郁: “暂时不晓得啥情况,就知道死在迷魂湾了,剩条胳膊和半只腿,被他爹接丧迎回灵堂了。 还有平常跟他混的泼皮,以及王癞子……我估摸着,是撞上那条叼走陈跛子的妖鱼了。” 妖鱼? 这么倒霉吗? “我天天在黑水河出船,都没碰到……” 白启眨了眨眼,杨泉的突然横死让他心头轻松许多。 原本按照猜想,他丢掉管事的空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还有一番斗法。 没想到了结的如此轻易。 “妖鱼……干的好哇!” 虾头拍手大喊,好似十分解恨。 他可没忘记老爹因为鬼纹鱼遭王癞子的毒打,这桩事的起因就是杨泉逼迫上供。 现在两个祸害一同没了,若不是身无分文,非得买挂鞭炮放! “阿七,你这段日子也别下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等鱼栏请雷总管出手,诛杀那条妖鱼,再去打渔。” 梁三水叮嘱道。 雷总管? 熊鹰虎豹当中的第一位? 白启默默记下,跟梁三水聊了一会儿,遂坐在前门的方桌,等着上菜开饭。 梁老头今天订的,可是东来楼的席面! 估计得要几十两银子,必须狠狠干饭吃个够本! 他这么想着,忽然肌体微微发寒,像是冷风吹过来。 侧身转头一看,不远处的茶棚里有个身穿大褂,外面披麻的老头。 身高中等,体型敦实,没啥出奇。 只那双眼睛格外亮,好似电光突的打过来,惊得白启心里莫名一慌。 好似悬在陡峭危崖的边上,随时可能跌个粉身碎骨! “这人……” “瞅啥呢?” 梁老实不知何时出现,横在白启的身前,挡住那道骇人的目光。 “你儿子死了,不在灵堂哭丧,跑我这里来干嘛? 蹭饭啊?来,有鱼有肉,尽管你吃!” 披麻的老头面无表情,手里的茶碗轻轻一捏,顷刻碾成米粒大小的碎屑。 这劲力柔得可怕,都不带半点脆响,而是绵密的沙沙声。 “梁老实,这么多年武功没点长进,嘴皮子倒变得利索了。” 第三十七章换册改户,挣开枷锁 不是冤家不聚头! 结下梁子的两人目光相撞,好似能激出火星来! 见到杨猛显露出一手极为精深的用劲功夫,梁老实不为所动。 他两只手笼在袖里,回以冷漠的表情: “你这么能打,咋不把黑水河的妖鱼杀绝了?也算做一桩好事,积德行善,能给子孙攒点福报。 哦,忘了,你这个年纪了,未必还能有后!” 杨猛面庞干枯像树皮,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一搓,米粒大小的碎屑尽成齑粉: “小心乐极生悲啊,梁老实! 你儿子靠二十条鬼纹鱼被提拔成管事,我可以不追究。 今个过来就为问一句,它们是怎么来的?” 梁老实搓了搓牙花子,语气淡淡: “关你屁事!黑水河养出来的鬼纹鱼,只有杨泉能弄?真当自己是龙王爷了!” 杨猛额角青筋暴跳,倏地起身,宛若山中大虫横跳而出,散发一股凶气。 几个待在茶棚歇脚的挑夫力工,好似被惊到的走兽,吓得连滚带爬赶忙躲远。 “吓唬谁呢?早个十年,咱俩擂台上见面,谁生谁死真不一定! 杨猛,有种你就砸了铺子,我挺想知道,你这一把年纪,受不受得住鱼栏的家法!” 梁老实面皮紧绷,吐气发声,好似闷雷炸在空地前,震得桌椅上的杯碟晃动。 “嘶!” 坐在后头的白启耳朵嗡嗡作响,心下思忖,这两人加起来百余岁出头,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衰朽年纪。 竟然还能做到气息沉稳,宛若洪钟,简直不可思议! “血如汞浆,银髓如霜,武道二练大关,果然非同一般! 感觉他俩一拳能打死好几个我?” 白启眉锋扬起,安静坐在长凳上也没露面。 杨猛这个老登,这是要把儿子横死的人命账,算到我的头上? 自己对付不了妖鱼,就想拿我撒气? “所有事皆因管事之位而起,二十条鬼纹鱼让你孝敬上去,空缺归你,无话可说。” 敦实的身子踏出草棚,杨猛披着白麻粗衣,好似下山的猛虎: “可我儿不能白死,总该有人陪葬! 等雷总管斩杀那头妖鱼,停灵七日结束! 届时,我再上门询问,看你还能不能拦住!” 梁老实撇了撇嘴,言语透出不加掩饰的尖酸刻薄: “我劝你早点回去,赶紧找媒婆说亲,多纳几个小老婆。 趁着身子骨还行,再生几个娃儿。 不然,杨家绝后,你下去有啥颜面见列祖列宗。” 这话刁钻毒辣,气得杨猛怒目圆睁。 五指攥紧甩手一锤,碗口大的粗壮硬木“喀嚓”一声,就被打得中断。 失去支撑的茶棚垮塌一角,险些压坏里头的路人。 “三水,拿一吊钱赔偿茶棚的老板。 有些人横行霸道惯了,咱们可要讲究些。” 梁老实继续阴阳怪气。 他早年跟杨猛争卫队统领失败。 彼此结下的积怨已深,连表面的和气都没必要维持。 “他儿子死了,却来寻梁老爹的晦气!” “谅杨猛也不敢太过分,鱼栏的家法摆在那里!” “还得感谢那条成精的妖鱼,除了咱们东市的祸害……” 待到杨猛离开,东市铺子方才重新热闹起来。 那些吃流水席的伙计、力工、打渔人纷纷议论。 “别担心,阿七,黑河县难讲道理,但要守规矩。 杨猛是凶狠,却也不能无法无天,他闹不长久。” 梁老实转过身,扯来一条长凳坐下,好言宽慰。 “我晓得,梁伯。” 白启点点头,表示并未被气势汹汹的杨猛镇住。 黑河县的鱼栏、柴市、火窑,确实盘剥着生活在山道、水域的十万余户,却也形成某种稳定的秩序规则。 似杨泉这等练过拳脚的武者,借着鱼栏的身份,才能成为东市一霸,压榨打渔人。 说白了,就是上位者可以对弱者欺压凌辱,巧取豪夺,但不能明着来。 一切都得有大众接受的“由头”! 因此才定下“规矩”。 让上位者借此对弱者进行“合理”的压榨。 如果黑河县秩序崩坏到杨猛当街杀人,或者趁夜灭门都没谁追究的地步,早就激起民变。 山道的刀客,芦苇荡的水匪,至少比现在多出数倍。 等啥时候,再来个有名的好汉振臂一呼。 足以率众揭竿而起,掀翻鱼栏、柴市、火窑这三大家。 “二练大成,没啥了不起,没到四练的层次,始终逃不脱拳怕少壮,年老体衰。 他跟老夫一样,外强中干罢了。” 梁老实抿了口茶水,稳妥交待事宜: “三水,寻几个靠得住的伙计,有事没事晃悠着,就当在杨猛的宅子外头盯梢,免得这老货被猪油蒙了心。 另外,把白记鱼档登记在册,再将外城的宅子房契过给阿七。 有产有业,那就不是贱户了,可以改个‘商户’。” 梁老头不愧是老江湖,一桩桩一件件想得很周全。 有房有地,是农户,有产有业,便是商户。 本身有过人的艺业,比如打铁锻兵,立宅造船,甚至投军入伍。 只要三代传家,都可列为匠户。 “好嘞,爹,鱼栏那边打点过了,阿七本就是家道中落,这才当了打渔人。 他签的不是卖身契,并非奴户,只是失去田地,操持贱业的贱户。 再改换回来,很简单。” 梁三水语气轻松。 脱去贱户之身,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何为贱户? 即操持贱业者! 除了做皮肉生意的娼妓窑姐儿,还有吹拉弹唱的卖艺乐师,被发配流放的罪囚堕民……诸如此类。 依照龙庭的规定,他们永世不得离开本地,也没有进城的资格,无法购置土地产业。 甚至连通婚都受限制,可谓处处都被拿捏。 打渔人稍微好些,起码还能改换户口。 像罪囚堕民,犯官之后,乐师娼妓。 连这等机会都没有。 所以,县上闲汉最狠的赌咒,莫过于“生儿子当贱户,男的世代为奴,女的世代为娼”。 “小子谢过梁伯。” 白启双手抱拳,郑重拱手,旁边的阿弟白明也有样学样。 这便是他为何连送几次宝鱼,主动跟梁家父子攀交情的原因之一。 出身低微的渔民贱户,实际上寸步难行很不好做事。 别看梁三水刚才说得很轻巧,可若换成自个儿绝对困难重重。 没有东市铺子的同意,鱼档怎么办的起来? 而且贱户不能购置土地产业,要买内城、外城的宅子,必须找“牙行”担保。 最后再到换册改户这一步,还得疏通鱼栏的上下关系。 否则拖个三年五载,推脱说贱户名册丢失不见,需要重新再登记,来回跑个几次,白白折腾浪费精力……这些都有实例。 “身份,就像穿的衣裳。 短打灯笼裤的打渔人,走到哪里都很难得到尊重。 着长衫布袍,才算有出头机会。” 白启心想道。 贱户之名,是实在的枷锁,牢牢加在身上。 如今挣脱顿开,便能落个轻松。 犹记得,上辈子他时常看传记。 里头讲述大佬如何白手起家,博出大好前程。 其中大多都将自我奋斗、自律刻苦的部分大书特书。 却有意忽略带过出身家世,以及重中之重的贵人扶持。 可若无后面两者,所谓大佬亦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卒子罢了。 纵有蚌珠被泥沙掩覆,始终无人识得擦拭干净。 照样也要永世沉在淤泥当中! “客气什么,老夫视你为子侄,给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三水这个管事空缺,还有你九成的功劳,你当得起!” 梁老实是爽利的果决性子,不喜欢拖泥带水: “快去快回,明日一早,老夫带你进内城,瞧一瞧黑河县的武行风光。” 第三十八章人人皆善,冷暖自知 未时一刻,日头偏西。 将阿弟白明和大包小包留在东市铺子,白启就跟梁三水一同出门,前往位于外城北部的红槽街。 那里有鱼栏设立的一处堂口,每到月底年底各家铺子都要过去交数。 黑河县并无官府衙门,全由地头蛇与本地乡绅把持决断。 等到夏、秋二季,或者征发徭役苦力,义海郡才会派出税官小吏下乡。 实际上就连这一道关,衙门也不怎么过问。 据说全权交由名为“排帮”的庞然大物。 “帮派、衙门,共治一城么? 然后,上头又有所谓的仙师,道官? 这个龙庭还真奇怪,放权的几近于慷慨。 我一个打渔人改册换户,如此不易。 倘若想要入上三等的‘籍’,又该何其艰难?” 白启低头思忖。 六户之外,还有三籍。 分别为仙、官、贵。 对应仙师、道官与贵戚世族。 平心而论,他们才算幅员辽阔的赤县神州,龙庭治下的十四府中。 真正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这些从茶棚瓦肆听不到的稀罕东西,都是梁老头闲着没事唠叨说的。 让白启极大地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阿七,你阿弟瞧着挺机灵的,说话做事都很秀气,像块念书的好料子。 我以前就从学堂出来的,认识几个不错的教习,可以帮忙介绍。” 梁三水走在前面,主动搭话。 “这便是交情到位的好处啊,回报源源不断。” 白启挑起眉毛,笑容和气: “水哥有门路自然最好,我之前就想着等明年开春,送阿弟去学堂,懂些算账计数的本事也好。” 黑河县的私塾学堂,专门培养类似账房先生、刀笔文职之类的初级人才。 这年头识字率并不高,能听会写就算出众。 如果天资尚可,精通丹青、刻章、临摹字迹等偏门本事,又有些条三寸不烂之舌,完全可以被请去做个出谋划策的白纸扇之流。 似鱼栏、柴市、火窑这种社团,并非只有打打杀杀,还有很多买卖要谈。 镇场子,靠的是拳脚过硬的练家子。 做生意,却得看迎来送往的钻营手段。 “这个不难,打声招呼的事儿。” 梁三水满口答应。 他承了阿七这么大的人情,总要想办法还一些。 否则始终惦记着,宛似心里的疙瘩。 还好阿七明白事理,从来不会拒绝自个儿和老爹,很愿意接受这些好意。 “到了,前头就是红槽街,这里酿出来的酒很有名哩。” 梁三水抬手指向地势低矮的长街,门店错落,摊贩来往。 可能是每天都有挑夫过来收大粪的原因,比起白启曾去过的棚户区,显得稍微热闹干净些。 “我也听人说过,据说黄沙溪流经此处,有贩子开设槽房取溪水酿酒,生意格外红火,所以才叫红槽街。 水哥可知道槽房开在哪里?我去打几斤好酒,送给长顺叔。” 所谓槽房,就是指盖有酒槽的土屋。 酿酒都是把谷物蒸熟,放在缸里发酵,铺层厚厚的棉絮。 等过上十天半月,再进行后续的步骤。 因此常用槽房指代自家酿酒贩卖的铺子。 梁三水神色古怪,有些尴尬: “已经没了。因那贩子酿酒拿手,生意兴隆。 鱼栏的某个管事见到眼红,便想掺一脚。 可赚钱的生意凭啥让外人分一口,自然难以谈拢。 管事恼羞成怒,就寻些闲汉泼皮,让他们在酒槽接水的黄沙溪屙屎拉尿,使得臭气熏天。 转头又说他酒里掺水,整日闹事没个消停。 两个月不到,酒槽便关门大吉了。” 白启微微一愣,旋即也没觉得意外。 对于鱼栏众多管事、乃至于那位东家的德性,他心里大概有数。 盘剥百姓的地头蛇里,能存在几分良善? 像梁三水这种厚道人,才是少数。 “这事儿还没完,那管事又使人做局,让酒贩子的大儿流连赌坊。” 梁三水摇摇头,无奈叹息: “开始给他每天赢个一二两银子,后头越发沉迷,越赌越输。 再叫赌坊大方赊欠,半月之后,就已滚到五百多两。 酒贩子只能把家底掏光,再献出酿酒秘方,才保住大儿的一双手脚。” 真阴毒! 白启眼皮跳动,上辈子偏门行当里,就有人专门盯着那些暴富人群。 主动攀交情,搞关系,带着吃喝玩乐,最后令其败光家业。 玩的也是这套。 不过他跟着师傅,主要走“大师”路线。 算吉凶,讲风水,以及开开光,卖卖佛牌道符十字架,主打兼容并蓄中外合一。 吃的都是达官显贵的银子,名媛艺伎的赞助。 跟这种缺德折寿的低档业务,不沾边。 “水哥,今天没到交数的时候,干嘛来了?” “办些事。” “许久不见,听说你高升了,得请吃酒啊!” “好说,好说。” 梁三水人缘不错,过往都有熟识打招呼,却没谁在意白启。 他这身短打灯笼裤的渔民衣着,跟长袍布鞋的梁管事走在一起,理所应当被当成伙计跟班。 “阿七,别介怀,等你从里头再出来,就是有家有业的‘商户’了,这些小贩羡慕不来的‘鱼档老板’。” 梁三水拍了拍白启的肩膀,生怕阿七觉得难堪。 “水哥,我只是忽然想到,若有一日,我靠双拳打出名号,闯出名头。 再来这条红槽街,又该是什么景象!” 白启并未耿耿于怀,反而神色自若。 他有诸般技艺效用加身,又岂会默默无闻于黑河县。 “必然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梁三水赞许笑道。 自家老爹所欣赏的,大概便是阿七这份上进心吧。 片刻后,两人走进那间占地不小的宽敞堂口。 门口站着几条精悍汉子,懒懒散散的,看打扮是鱼栏打手之流。 他们也认得梁三水,并未盘问直接放行。 往里面去,是较为开阔的前院。 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百无聊赖,正埋头打着瞌睡。 “清哥,昨日说好的事儿,该办了。” 梁三水轻轻叩动桌面,叫醒八字胡。 有他作保,加上银钱开道。 白启的换册改户相当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刁难或者阻碍。 “天水府,义海郡,黑河县,白启,白家大郎;白明,白家二郎……因其有家有业,经由勘实核验,皆脱渔民贱户。” 八字胡取出鱼鳞图册,仔细写道。 “房契、地契、鱼档凭证……都要留一份保存。 再交五两银子,名册、腰牌可以拿着,充当路引,方便进城。 好了,三水,咱可没糊弄事儿。” 白启将录有名姓、来历的纸张收进怀里,再接过竹木制成的腰牌。 此物分量很轻,意义却极大。 有了这样东西,代表他和阿弟能来往黑河县的各乡村寨,以及踏入义海郡城。 放在龙庭十四府,大概就是算个“人”了。 “谢了。等年底交数,再请你吃酒。” 梁三水拱拱手,带着白启踏出堂口,笑问道: “阿七,感觉如何?” 白启抖抖肩膀,好似脱去枷锁: “浑身轻快,健步如飞,好得很!” 梁三水难得看到阿七开心地如此明显,拍手叫道: “凭你打宝鱼的本事,加上我这个管事,咱们定能有一番作为!” 两人相视一笑,颇为快意。 …… …… 申时过半,白启和梁三水回到东市铺子。 也不知道是梁老头的主意,还是谁的想法。 竟买来两串鞭炮,挂在屋门口。 白启才一出现,虾头就用线香点着,噼里啪啦开始作响。 “七哥,恭喜啊!” “脱得贱户身,以后想做啥都行!” “七哥真厉害,咱们东市好多年都没打渔人能混出头了!” “是啊,给咱们长脸了!” 众多伙计、码头上忙完的力工,以及最能感同身受,同时也最为羡慕的打渔人,纷纷围拢过来,送上祝贺的好话。 白启眼神微微恍惚,他望过去,全是热情洋溢的亲善笑脸,不由暗自感慨: “白阿七快要饿死时,一碗米都难讨到。 等成了白七哥,一句坏话也听不见。 世道的冷暖,果然在于身份的贵贱。” 第三十九章打法杀法,拜谁为师 一顿饭足足吃到亥时才散场。 把虾头送回大田湾,白启和阿弟白明踩着夜色回到土胚房。 点起铜油灯,黯淡的光芒照亮里头,映出大小不一的两道身影。 “这牌子真是好看呐。” 白启坐在矮凳上,仔细端详那块能够作为路引的腰牌。 并没什么出奇,用山道最常见的毛竹劈伐削片,再刻字雕印。 入手轻薄,形制粗陋,摆摊的话,卖十文钱都算贵。 但在红槽街的鱼栏堂口,即便要五两银子一块,都有大把人趋之若鹜。 “这就是规矩的厉害之处,龙庭定一个三籍六户制度,便分出清晰的尊卑。 让底下人心甘情愿咬牙吃苦,好顺着这条路走到死。” 白启无端感慨一句,若没有这个“商户”身份。 这辈子,他也就只能待在黑河县,安安分分当牛做马。 “算是鱼跃小龙门了。” 白启哈哈一笑,收起路引腰牌、名册副页等物什。 从此以后,他便是白记鱼档的老板,再非什么操持贱业的打渔人。 确实称得上跃过一次小龙门。 至于大龙门。 那得再长些出息,踏进那座义海郡城,做到站稳脚跟才是。 “阿兄。” 擦完灶头的白明穿着新衣,摸着换好的新铺盖,眼中有些无措。 “咱们往后真不住这里了?” 白启点点头: “嗯,水哥把他本来的那栋宅子,过给我了。 地契房契都在堂口备案登记,做不得假。” 这年头的房屋土地证明,往往只有一张纸,全由自个儿保管。 拿到地契、房契,便算是成了。 “水哥好大方。阿兄,咱们这样承他们的情分,将来……” 阿明欲言又止,他在私塾学堂,曾听教习说过受主家恩惠就要效死力的门客典故。 “你阿兄心里有数,水哥他只怕我不领他和梁伯的情。 越是让他帮忙,他越高兴,越舒坦。 这一来一往,大家才能走得更近,不至于疏远。” 白启摸摸阿弟的脑袋,办完改册换户的大事,梁三水专程拉着他,瞧了眼那栋外城的宅子。 有门面客房厨灶,中间留出个宽敞的院子,整体呈口字形。 请人打扫过之后,颇为亮堂明净,比起四处漏风的土胚房,不知强到哪里去。 “嗯嗯,阿兄总不会错的。” 白明方方正正坐在桌前,小心铺开新买的纸张,开始研磨抄书练字。 “学堂的教习还给我介绍了些散碎活儿,说是有些大户家整理藏书,让我过去帮忙誊写,每天能赚三十文。” 白启颔首同意,虽然等鱼档开张来钱肯定不会慢,但他这个弟弟向来懂事,一心想着为自个儿分担压力,没有必要打击积极性。 “哪个教习?我可认识?改天让水哥作陪,由我做东,请他吃顿便饭,也谈谈进学堂念书的事儿。” “钱教习,年纪不大,三十多岁。” 白启哦了一声,继续看那本翻烂的《幽微草堂笔记》。 他的识文断字技艺小成,再练字所涨的进度不多。 必须重新找个更好的方法。 “识文,是说读更多的书?断字指认更多的字?看样子需要提升自个儿的文化水平。” …… …… 天光大亮,兄弟二人开始忙活收拾东西。 白明把床底的泥瓮砸烂,打开那只破布袋子。 里面沉甸甸的,已有三千来文的家底。 阿兄平时打渔换来钱,通常是留一半存一半。 这几日花销极大,买的东西太多,不知道身上还剩多少铜板。 “你且拿着,我暂时不缺银子使。” 白启摆摆手,把新买的铺盖、还算完好的衣物,统统塞进大包裹里。 其实以他这个家徒四壁的清贫情况,压根没什么好拾掇的。 唯一值钱的,也就屋外那条舢板。 可架不住阿弟白明穷惯了,啥都不舍得丢,总是想着用坏再买。 扔了又收,让人无奈。 “瓶瓶罐罐就别捡了,剩的糙米和油盐都不多,等下让虾头打包带回家。 那一箱子书……能看的,差不多都抄过了。 你搬水缸作甚?还怕宅子里蓄不了水,养不活鱼吗? 木炭干柴,长顺叔得空给咱们送来……” 白启终于体会到带娃的感觉,往常听话的阿弟,怎么这时候就大变样了。 “阿兄,咱们是不是很难再回来了?” 弄了好久,终于消停,白明站在屋门口,仰着头望向白启。 “也许吧,只有遇到难过去的坎了,人才会想走回头路。 我希望自个儿一直往前走,莫要再回头。” 白启略一沉默,把那扇木门落锁。 拉着阿弟的小手,大步走向河岸边的舢板。 …… …… “把你阿弟安顿好了?换身好衣服确实显得精神。” 比往常冷清许多的东市铺子,梁老实照旧坐在那张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宅子该置办的,老夫都让三水弄齐全了。 哪天得空,你自己去柴市那边的牙行,雇个厨娘伙夫啥的。” 自从梁三水当上管事,梁老头明显畅怀开朗许多,显然是了去一桩心事。 “小子晓得,水哥向来稳重靠谱,把许多琐碎杂务安排的井井有条,让我省了很多力气。” 白启今天脱去短打,换上窄袖束腰的宽松袍服: “等雷总管出手降伏那条妖鱼,我再下河出船,给梁伯你打几条银沙鲤,除一除病根。” 梁老实脸皮动了一下,面色未有表现变化,心里却很满意。 无论何时,不忘本懂得感恩,都是让人喜欢的优点。 阿七完成换册改户,却还愿意打银沙鲤过来孝敬。 这让梁老实颇为舒坦,觉得自己眼光没出差错: “你有这份心就好,现在妖鱼作祟,打渔人都不敢下河,估摸着再等三五日才能平息。 雷总管这人惫懒,若没个三请四请,恐怕难有回应。” 这么大的架子? 白启眉毛挑起,黑河县还有鱼栏东家请不动的厉害角色? “不要坐井观天,三练、四练的顶尖武夫,即便放在义海郡,也算一号人物。 于黑河县来说,那就是猛虎坐山,威风的很。” 梁老实感慨道,武道四大练,每过两层便是一重关。 练筋练骨,勉强还算好成,练皮练气,却真个需要天资。 “梁伯,雷总管是几练?” 白启装作好奇打听道。 “练皮快大成了。那一串高手,熊鹰虎豹,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 梁老实双腿盖着毛毯,慢悠悠道: “把自身皮膜打熬的结实,坚韧无比,不惧普通的刀剑! 雷雄还未被聘为鱼栏的总管之前,遭人寻仇,被堵在一条狭窄巷道,那些请来的打手持削尖的竹竿步步紧逼。 这种情况下,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出来,只能被戳成血葫芦。” 光是想到那个场面,白启就头皮发麻。 只够转身的逼仄暗巷,前后被人堵死,几十根削尖竹竿齐齐前刺,哪能挡得住? “雷雄却安然无恙,因为他那时堪堪踏入练皮层次。 发力运劲之下,筋肉皮膜鼓成一团,宛若鞣制过的牛皮,硬生生顶着削尖竹竿杀出一条路。 由此一战成名,让鱼栏聘为总管,排进黑河县武行最厉害的高手行列。 练筋练骨是好手,练皮练气才是高手!” 梁老实言语中也有几分羡慕,他当年并非没有希望踏入练皮阶段。 可惜被杨猛阴了一手,差点死在五百里山道,自此断绝前程。 “原来如此。” 白启眼睛微亮,初入练皮就这么生猛。 这要是披身铁甲,战阵冲锋,岂非百人敌? “阿七你的天赋中等,悟性上等,唯一缺憾就是年纪不够小。 金丹大壮功只有练法、养法,没有打法和杀法。 寻常武馆,学徒只教练法,使足钱了,成为门人,才能得到养法传授。 打法杀法,千金难换,必须是亲传。” 梁老实睁动耷拉的眼皮,掀开盖着的毛毯,缓缓起身: “走,带你去内城的三大家武馆,看你最后拜谁为师。” 第四十章武行规矩,亲传苗子 内城确实繁华,当白启穿过青黑色长砖堆垒砌成的厚实城墙,便有种与外边截然不同的真切感受。 首先铺着平整青石的长街主道更宽敞,能够容纳两三辆马车并排通行。 时不时传来摊贩叫卖吃食,吆喝货物的声音。 嘈杂交错,很是热闹。 书局、布行、酒楼、胭脂店……各种铺子应有尽有。 来来往往,行人如纺。 那些劲装利落的练家子,以及衣着光鲜的商贾富人,明显增多一大截。 整体向上的精神面貌,与外城棚户区的力工、伙计,绝然不可同日而语。 呈现出依山傍水的大县气象。 “仓禀足才能知礼节。外城大多都是贱户出身,温饱尚且不易,哪会在意其他的细枝末节。 况且,高强度的劳动年复一年,日复一年下来,是个人都麻木了。” 白启默默想着,黑河县的上下尊卑泾渭分明。 从粗麻的短打灯笼裤,到布衣布鞋是一道鸿沟。 从外城到内城,从操持贱业到有产有地,亦是如此。 若无特别的际遇,也许需要三四代人用命打拼,才能完成跨越。 “咱们去的第一家,是断刀门。” 梁老实背着双手,没有急着赶往武馆,反而在沿街的吃食摊子坐下,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 “门主穆春,擅长拳法,绝活儿一手快刀,不过很少有人得见。 他的拳是刚猛路数,硬打硬开,寸截寸拿。 之所以立下断刀门的招牌,正因为他曾只身肉搏十七八条持刀大汉,空手入白刃,一口气崩断数口利刃。 由此名声大噪,广收学徒门人。” 白启吃着皮薄馅多,汤底清爽的云吞,心想道: “这些打出招牌的厉害角色,貌似都有惊人的响亮战绩。 难怪说,黑河县没有籍籍无名的大高手。 个个威望如雷贯耳,才能吸引弟子蜂拥而来。” 梁老实细嚼慢咽,说话不紧不慢: “拜入断刀门,想要成为亲传,必须是虎背熊腰的过人体魄。 亲传条件之一,就是淬炼劲力刚猛暴烈。 有个说法,唤作‘心如火药,拳如霹雳’。 意思是与人过招,怒发冲冠,气血狂涌,令出拳的速度极快、极猛。 断刀门中有块练功的靶子,用十几层坚韧厚实的皮革包裹住。 入门三月,你若能一拳击穿十层以上,便有做亲传的资格。” 白启牢记于心,这些要点绝不是几十两、上百两银子就能买到。 若非帮过梁三水大忙,刷满梁老头的好感,人家未必乐意把门道讲得这么清楚。 “吃饱了,拳头才有劲,待会儿看你表现了,阿七。” 梁老实抹抹嘴巴,结账走人。 …… …… “这就是断刀门?” 白启顺着梁老头抬手方向,看见那座高挂匾额的宽门大院。 两扇门户向外洞开,可以瞧见黄土夯实的前院空地上,数十条精壮汉子正在站桩练功,发出洪亮的呼喝动静。 “确实比外城的武馆,更加像模像样。” 白启一眼扫过去,秋意寒凉的气候,却有股热力蒸腾升起。 带头的好几人应该拿捏住气血,已经能够把招式打得虎虎生风。 “咱们进去。” 梁老实刚跨过大门,就见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快步迎上: “梁伯,您怎么来了!听闻三水被提拔成东市铺子的管事,正打算备份贺礼送过去呢!” “阿勇,太客气了。阿七,叫勇哥,他家老头早年专做腌鱼的买卖,跟我打过交道,大家都是熟人。” 梁老实如同介绍自家子侄,顺势带出白启: “白阿七,东市铺子白记鱼档的老板,也是黑水河上有名的打渔好手。 银沙鲤,七星斑这些宝鱼都没少弄,以后多多走动。” 青年男子长相平凡,两眼却很明亮,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 “原来是小七哥,真真年少有为。 我这个岁数还在混吃等死,你就已操办一家鱼档了,让人惭愧。 在下大名邓勇,你能叫声勇哥算是给我面子,是我占你便宜,哈哈。” 腌鱼的生意? 来头不小! 白启心领神会,脸上露出温良笑容: “梁伯和水哥愿意提携小辈,才有我出头的机会。 日后勇哥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知会。” 他听到“腌鱼”二字,立刻明白梁老头的暗示。 从古至今,盐铁都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哪怕冒着杀头的大祸,也有大把人铤而走险。 尤其,靠近江河湖海的私盐贩子。 往往最喜欢用“腌制咸鱼”的名头做幌子,打掩护。 因为渔民皆靠打鱼为生,可捕捞上来的渔获极为不好保存,无法将其贩卖其他乡县,白白浪费资源。 但是官盐又价高,如果通过正常渠道购买,再把鲜鱼腌制好,必然是亏本的买卖。 考虑到这个民生问题,官府特意分出食盐与渔盐。 前者经过熬煮,细腻如粉,颜色偏白; 后者没有经过加工,颜色偏红,无法直接食用。 同样的,食盐贵,渔盐便宜。 后者能以极低的价格买进,专门供给渔民制作腌鱼。 由此就衍生出一条灰色产业—— 许多人冒充贱户渔民买盐,然后只取三四成腌鱼,截留六七成储存。 再偷偷熬煮提炼,转为私盐倒卖。 这一进一出,获利极大! 瞧着邓勇身强力壮的好体格,以及那身十几两银子的劲装疾服,白启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什么腌鱼贩子。 况且,能够拜入断刀门,而且地位不低。 至少得有个挥霍五六百两银子的厚实家底。 种种推测转过心头,白启立刻晓得这位勇哥老爹,实际上卖的是私盐。 邓勇爽朗应承,转头望向梁老实: “好说,好说。梁伯今天带小七哥过来,是想让他学几手拳脚把式?” 他爹是卖私盐,见不得光的杀头买卖,自然要上下打点。 尤其在鱼栏卫队的那一关,必须全部疏通。 否则哪能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放行通商。 这才与梁老头结下关系。 “穆门主在么?” 梁老实淡淡问道: “师傅他老人家出门赴会,鱼栏那边好像发了悬赏,请各路武行的能人诛杀妖鱼,解决祸患,师傅他也受邀过去。” 邓勇回答道。 “真不巧。阿七这小子,筋骨体格都还成,就是年纪略大,我想着领他入门,给穆门主瞧一瞧,能不能做个亲传苗子。” 梁老实被引进前院的正厅,很快便有茶水端上。 “小七哥多大了?” 邓勇微微一愣,随后接话。 “下月就满十七。” 白启没有落座,如同晚辈站在梁老头的椅子身后。 “确实不算小,看小七哥这模样,我还以为十五六呢。” 邓勇笑了一声,斟酌语句: “梁伯您也知道,断刀门的亲传苗子,一般都是十四岁就收下,由我师傅手把手教着。 亲传乃支撑武馆的结实梁柱,不是给足银子便行的。 武行的规矩,您门儿清。说实话,这桩事恐怕难办。 依我看,小七哥最多从门人开始,熬个三年五载见见效。 本来拳脚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总得磨练段时日。 要不……咱们慢慢来?” 梁老实沉默片刻,年纪确实是阿七不可忽略的劣势。 十七岁身子骨已经快要长成,不好再调教,未必适合本门的功夫。 比如,臂膀有力,手长过膝,学放长击远,劈挂用劲的拳法就事半功倍。 体格高大,筋骨结实,对于硬开硬打,势头刚猛的功夫,便容易上手入门。 所以各家武馆行当,挑选亲传苗子的标准,其实并不一样。 “从门人练起,太耽误事儿,三年养,三年打,一晃眼便是六年光景。 练筋练骨,二十岁前能成才最佳,老夫不想埋没阿七。” 梁老实摇摇头,显然不太满意。 “梁伯对这小子倒是看重,真敢下口夸。 十七岁练拳脚,二十岁冲开练骨大关,完成汞血银髓? 整个黑河县也没这样的人物!” 邓勇面皮抽动,心下忍不住腹诽。 “这样吧,阿勇,你领阿七试一试断刀门那块拳靶子,看他够不够劲,做亲传苗子。” 梁老实抿了口茶水,忽然抬头,那双浑浊的眼珠闪出亮色,好似无比期待。 第四十一章触类旁通,惊人悟性 邓勇没有拒绝,满口答应: “好嘞,您稍坐,我带小七哥去后院逛逛。” 邓老爹能把私盐生意做大,直至安安稳稳上岸,离不开梁伯早年的各种帮衬。 要知道,黑水河向来不太平。 那些躲进芦苇荡劫船越货的水贼,就跟地里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从未干净过。 若无鱼栏卫队的巡逻清剿,打渔人的舢板、走水路的商船,都没安稳的日子过。 这份香火情很重! 要是怠慢了,传到老爹的耳朵里,恐怕自己得被请家法打断腿了。 见到邓勇客客气气,没有半点不耐烦或者看轻的样子,白启一方面感叹梁老头的面子真大,另一方面对于武行规矩更加了解。 这位勇哥的做派,明显便是梁老头讲过的,三种亲传里头的二弟子了。 孝敬钱财,结交人脉,负责擦亮武馆招牌。 “前院是学徒练功的场所,站桩功,养气血,有长进熬出头,才能踏足后院,开始淬炼劲力。 如梁伯所言,最快也要三年养,三年打,总共六年下来,算是出师。” 邓勇走在前面领路,顺便解释断刀门的晋升路线。 即,交钱就能拜入的学徒,得到武馆认可的弟子,以及教授真本事的亲传。 正儿八经的武行开馆,门人出师的条件都不低。 毕竟,顶着武馆的名头为非作歹,损害的是师傅的名头。 “如果我把那条银沙鲤,拿去换钱,纵然有墨箓映照,磨练技艺,而今可能也就是个普通弟子。” 白启心下思忖,一会儿便跟邓勇迈进后院。 比起前院黄土夯实的宽敞空地,这里地方更大。 摆着好几个空荡荡的兵器架子,旁边还有打熬气力的石锁、石球、石碾子。 人不算多,大概也就十来号人,远没前院几十条青壮习练拳脚的热闹景象。 “外头二十两银子孝敬茶水,里头花销到三四百两,个人天赋好些,也少不到哪里去。 啧啧,开武馆真赚钱啊!简直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白启再次看向那些精气十足,强壮干练的断刀门弟子,顿觉都是大堆行走的雪花银。 “小七哥,你现在练到什么层次了?我看你筋肉饱满,呼吸沉稳,应该是拿捏住气血了。” 邓勇所过之处,对练招式的门人弟子纷纷停下,颇为恭敬喊着‘“二师兄”。 “正在淬炼劲力。” 白启如实回答。 他每天都有站金丹大壮功的骑虎桩,再用大海淘沙的吞气吐纳,带动体内血液奔流。 加上药材熬成汤水,洗脚泡澡抹身子。 劲力淬炼的进度不慢,大概有个三四成左右。 要知道,从接触拳脚到如今,也不过就半个月而已。 “厉害!比我断刀门中的很多弟子,都要强出一截了!” 邓勇笑着夸赞一句,把白启带到一排竖着的直立靶子面前。 半人来高,厚厚的牛皮鞣制,包裹缠绕数圈。 仔细看去,上头还留有拳头砸击的白色印子。 “我们断刀门讲究个‘动如绷弓,发若炸雷’,出拳之前要蓄劲……里头的诀要,得等小七哥你敬了茶才能说明白。 我看你应该没练过打法,学我一般,对着靶子中心——就像这样!” 邓勇瞅着平平无奇,不似练家子。 可双腿一开扎出马步,顷刻显出拳脚功夫的深厚底子。 整个人下面如同生根,极为稳当,上边却是轻微起伏,好似风吹水波扬起涟漪。 有种既松弛,又紧绷的奇异感觉。 只见他五指紧攥,起势的时候徐如推山,出拳却快的不行,像是凭空炸响。 白启的眼睛一花,就看到那块三指厚的牛皮靶子,从当中撕裂开。 劲力之猛,至少洞穿二十层以上。 “一练大成!筋肉伸缩像是弹弓,一扯一放,劲力就发出去了!” 看着邓勇的讲解与演示,他隐约有些体悟,心神间那道墨箓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好像要凝聚出一点光亮,却又难以为继。 “这就是识文断字小成,效用所说的‘触类旁通,渐有所成’?对武功也有加持? 只可惜我的悟性欠缺,没办法提炼出来。 好像隔着层窗户纸,捅不穿,真难受啊!” 白启心里有些刺挠,他从邓勇那一拳里瞧出几分门道,但感悟得不够清楚,于是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勇哥,你这一拳太快了,不愧为穆门主的高徒。就是……没咋看清楚。” 邓勇摆摆手,爽朗笑道: “无妨无妨,我刚听梁伯说过,小七哥你接触拳脚的时日太短,我再给你练练。” 嘭! 又是一声震爆空气的沉闷炸响! “勇哥,我资质愚钝,瞧得不真切。” 嘭! “勇哥真是功夫深厚,这一次我看出几分精妙了!” 嘭! “勇哥……” 伴随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哥长哥短,邓勇嘴角上扬的越发厉害,竟是难得来了兴致,一口气连着打出十来拳,把演武场的众多弟子都吸引过来。 “二师兄真威武!” “把师傅教的拳打出精髓来了!” “感觉已经摸着二练的门槛了……” 白启全神贯注,紧紧盯着邓勇演示的招式,渐渐把握住每一次出拳细节。 筋肉的伸缩、口鼻的呼吸、全身的发劲……像是被摹刻下来。 陡然,他脑袋一沉,好似大锤砸中,脚下略微踉跄,又很快稳住。 “精神用得太过了?……” 白启摸了摸鼻子,幸好没有流血。 “怎么样?小七,可晓得该怎么做了?” 邓勇消耗不小,额头见汗,缓缓收住架势,喝散围拢过来的断刀门弟子。 “我好像看懂了一点。” 白启有样学样,大腿筋肉绷紧,稳稳扎开马步。 只这一下,就让邓勇眼中浮现欣赏之色。 武行向来有“入门先站三年桩”、“要学打法先扎马”的说法。 白启下盘很稳,一看就是把握住桩功要义,平时没少下苦功磨练。 “要能多出这么个小师弟也不错。” 邓勇正想着,猛地听见鞭炮节节炸开的响脆声音。 那块竖立的拳靶一晃,缠在上面的坚韧牛皮层层崩碎。 【偶有所得,灵光一闪,学会半式‘崩拳’】 白启眼皮一跳,劲力一发全身冒热气。 他默默唤出墨箓—— 【技艺:崩拳(不可晋升)】 【进度:1/800】 【效用:拳眼向上,拳心向里,短距急发,如利箭穿物】 “好!小七你这劲力淬炼的相当不错!” 邓勇表示认可,骤然发劲之下,能够击穿十层牛皮。 配合断刀门独有的打法练法,稳稳踏入一练大成层次,应该没啥问题。 确实是亲传苗子! “等师傅他老人家回来,我再跟他讲讲。梁伯,小七确实有些天赋,身子骨养得好,是块入武行的好材料!” 回到正厅,邓勇不吝夸赞,既是给梁伯面子,也是讲述实情。 仅凭那一拳,白启有做亲传苗子的资格。 “穆门主要是入眼,我就把阿七送到断刀门,如果觉得不成,那就算了。 武行规矩,功夫不轻传,打法不轻授,老头子知道的。 我再带着阿七拜访其他两家,碰碰运气,先走了。” 梁老实点点头,他对白启的天赋悟性极有信心,只是可惜学武练功太晚,不好入门拜师当亲传。 “梁伯好走,我估摸着神手门、天鹰武馆那两家,应该也去赴会了。” 邓勇送到门口,笑呵呵道: “等有信儿了,我一定赶紧派人通知。 其实,武行也不乏大器晚成的顶尖高手。 小七他没有从小培养,打熬气力。 从弟子起步,慢慢淬炼,掌握练法,也不失为一条路。” 梁老实没吱声,只是应了一下,背着双手往神手门方向去了。 等到走远,方才跟白启讲道: “武道艺业,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 你现在跟阿勇的差距不大,无非他是一练大成,你是还未淬炼劲力完全。 等你熬个六年再出师,他就是二练破骨关,换成‘汞血’养‘银髓’,开始积蓄精神,等待机会迈入练皮层次,瞬间就能拉开云泥之别。 这就是弟子和亲传的差距。 而且,他能学到打法杀法,不怕跟仇家搭手打擂。 你却未必。” 感受到梁老头的真心实意,白启表现十分乖巧: “一切都按梁伯的安排。” 即便未能拜入断刀门,他也白嫖到半式“崩拳”。 横竖不吃亏! 第四十二章一块黑匾,义海藏龙 接下来,白启又跟着梁老头进出两次,分别前往神手门和天鹰武馆,都未受到什么冷遇。 这一趟下来,他自觉受益匪浅,见识增长不小。 那些当上亲传的大师兄、二师兄,迎来送往也好,拳脚功夫也罢,皆有过人之处。 并非想象中那等趾高气昂,不加掩饰的傲慢样子。 反而颇懂礼数,颇重规矩,领进门、上好茶、耐心陪客,无不周到。 “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叫人轻视,再大出风头的俗套桥段。 可惜,没能通过触类旁通的效用,薅到几手打法招式。” 白启走出武馆大门,心下闪过玩笑似的念头。 这些盘踞在黑河县的顶尖武行,给人一种打开门来做生意的微妙感觉。 没有什么守旧观念,非要藏着掖着的说法,看到上赶着给钱送银子的客户,高兴还来不及。 当然,仅限于学徒、弟子这个层面。 再深再多的真本事,便不是单纯上供孝敬就行得通了。 “家父巳时出门,现在已是申时过半,要不梁伯你再喝杯茶,应该很快就回了。” 天鹰武馆是父传子,父亲是熊鹰虎豹排名第二的鹰爪韩扬,儿子名叫韩隶。 此人二十出头,皮囊生得不错,剑眉星目,颇为俊朗。 “韩隶?幸好不是皮肤黝黑,相貌平平,否则我就要眉头一皱,退至梁老头身后了。” 白启心念转过,面上笑呵呵道: “天色有些晚了,梁伯与我也不好意思打搅,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身材修长,蓝袍劲装的韩隶双手抱拳,执晚辈礼,冲着梁老实遗憾摇头: “以阿七的天赋,拜入天鹰武馆做亲传绰绰有余,只不过家父这些年已经收了四位师兄,实在没有精力,再教个关门弟子。” 梁老实缓缓点头,语气平淡讲着敞亮话: “武行讲究个传承,几代人琢磨完善的练法,打法,不能轻易断了。 但也要精挑细选,免得滥竽充数,或者养出个白眼狼。 亲传不过六九之数,算是老规矩了,我晓得这个道理。 拜师认徒,看重缘分。 既是师傅选徒弟,也是徒弟择师傅。 阿七他没这个福气罢了。” 韩隶微微松口气,露出笑意: “梁伯理解就好,改日备份薄礼,上门庆贺三水哥荣升管事。” 这位梁老伯早年纵横黑水河,杀得芦苇荡里的水贼胆寒,混出个出洞蛟的凶名,就连父亲都颇为欣赏。 可惜后来止步二练,未能再有突破机会。 而今上门求个亲传,买卖不成仁义在,总得说几句好话。 即便天鹰武馆门徒众多,不惧鱼栏势大,可也没必要平白开罪人。 夕阳西下,半边日头沉进城墙,染尽层云的橘红余晖下,梁老实的背影落寞: “入门好进,亲传难成。这一点,老夫早有预料,却也没想到这么不顺利。” 他这几次拉下老脸拜访各家,虽然没说吃个闭门羹,却也算碰软钉子了。 想起之前对阿七夸下的海口,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梁伯不必介怀,亲传是好,可似我这般错过挖掘潜力的最好年纪,人家愿意给个弟子,没让我从学徒开始,已经很看得起了。 武功本就在于持之以恒,滴水穿石,起步高,固然走得舒坦,但从山脚往上攀爬,却也未必到不了顶峰。” 白启懂得察言观色,他见梁老头脸色难看,语气失落,赶忙宽慰。 对于大武馆的亲传名分,他倒没啥非得不可的坚定想法。 毕竟自个儿身怀墨箓,凡是技艺入门,便可不断精进,持续磨练,直至突破层次。 想在二十岁前成材,迈进二练破骨关,换汞血养银髓。 绝对没有旁人想得那么艰难。 “这就是技艺带给我的底气。” 抬眼发现白启眼中毫无气馁,这让梁老实暗暗赞许。 十七岁的年纪便可做到不骄不躁,殊为难得。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除了天鹰武馆的韩扬门下亲传已满,不欲再收,其他两家也没有给出确切答复。 目前来看,断刀门的可能高些,神手门的亲传功夫是铁砂掌,筋骨熬炼要从小开始。 十二岁用大米,若有所成,两年后,再改河沙。 等到双手磨得坚韧,十五六岁才能尝试铁砂。 天天都得用药酒擦拭,反复脱去七八层皮,练出厚厚老茧来便算成了。 这种外功路数,必须手把手教,年龄小才好调教。” 梁老实轻叹一声,武行规矩多,亲传这两个字委实太重。 即便他备好七八百两的银子,大概也难打动那几位开馆收徒的成名高手。 “罢了,填饱肚子要紧,带你去石桥铺吃清炖飞龙。” 所谓飞龙,就是榛鸡,算得上山货之一。 老饕常说的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龙肉便指榛鸡,拿来炖汤味道极其鲜美。 听虾头讲,大户人家的子弟练武,每个月都能吃上清炖人参飞龙汤。 最是滋补气血,固本培元。 “这样一想,那些大武馆只招十二岁的亲传,从小开始培养,倒不是没有说法。 如果家里条件好,接触拳脚也早,日日大补壮大气血,自然把基础打得牢固。 再配合本门的武功锻炼筋骨,挖掘潜力,未来可期。” 白启细细琢磨,觉得武行的每条规矩,其实并非全无道理。 反倒像是不断吸取经验与教训,总结出来的俗成约定。 一老一小两人进到脚店,生意不错,坐得很满。 龙庭治下,有官府许可自行酿酒,且品类众多的唤作“酒楼”。 反之则称为“脚店”,也叫“野店”。 “梁伯,好久没见你了,来来来,里面请。” 三十来岁的脚店老板见到梁老实,十分热情地打招呼。 让白启再次感慨,黑河县果然是个熟人社会。 只要混出头了,走到哪里都能靠刷脸。 像梁老头这种年轻时候,也曾风光过的前辈。 不仅登门武馆,能让人卖面子,就连脚店吃饭亦受尊敬,专门被带到较为安静的隔间。 “所以武侠话本里,江湖中人如此看重名头,没啥毛病。 因为它们是地位的象征,放在黑河县,仅教头快刀,熊鹰虎豹这八个字,就能镇住大批人了!” 白启默默体悟,他现在还没啥名气,料理几个泼皮不值一提,远远未到震动黑河县的厉害地步。 除非哪天像梁老头一样,架着舢板船只劈波斩浪,杀个十几颗人头,被百姓当成好汉,骑大马游街过坊。 那才是扬名立万! “吃吧,这飞龙汤是真正的原汁原味,厨子做的时候,得一手拿着脱毛去脏的榛鸡,另一只手不停用勺子把煮开的滚水浇上去,边烫边转,直到六分熟了,才放进锅里汆个二十息,辅以口蘑野葱吊出汤水。 最重要的是,锅子必须擦洗干净,不得沾半点油性。” 梁老实说得头头是道,显然以前山珍海味也没少尝。 “等吃好了,老夫再带你去个地方。” 白启抬头喝汤,色泽清透,入口确实鲜美,让人回味无穷。 “内城最大的三家武馆都走完了,梁伯还有交情可用?” 他略感疑惑,却也没多问,这种时候就该当个乖巧的小辈。 背靠大树好乘凉,人情价远比银两来得值钱。 若无相赠梁三水鬼纹鱼的大忙,打五十一百条银沙鲤,也求不来梁老头出面。 两人吃饱喝足,已经是酉时,日头只剩一线。 茫茫夜色铺展开来,冰凉的秋意浸透骨髓。 梁老实哈出一口白气,沿着石桥铺直往东行。 等走过千厮门,他停在一座大院门前。 单论装修气派,比起断刀门、神手门都要大。 朱红大门挂着闪亮铜环,往里看是水痕白石下压的平整地面。 前后院十来间门房相接,俨然是三进三出的大宅。 “这啥地方?” 白启暗暗有些心惊,梁老头的交游到底有多广,竟然连这等门庭的主人都认识? 他站在宽阔门前,遥遥望向前院正厅。 隐约瞧见一块匾额悬挂,黑底金字,颇为醒目。 “义、海、藏、龙?” 第四十三章十八罗汉像,可入我门下 义、海、藏、龙! 四个虬劲有力的金漆大字走在上面,有种格外凛冽的摄人锋芒。 让人初见的时候,眼珠忍不住缩动,好似被针刺了一下。 “好出彩的一颗狮头!” 白启眸光闪动,落在雄踞匾额的黑色独角醒狮上。 彩绘描得生动传神,可谓威风凛凛。 “这是一头武狮。青鼻铁角牙擦须,整个黑河县最好的成色!” 梁老实开口解释,醒狮分文武,门头店铺开张,就请文狮讨彩头。 唯有大宗族祭祖,或者庆贺天后诞,才会有成群武狮踩桩夺青,以此作为表演形式。 似是听到动静,戴着一顶貂皮帽的高大老者,快步走过前院: “老梁头,可有好些年没见到你了,听说你待在东市铺子安心养身子。 如今再碰面,精神头竟比我还好。” 梁老实那张干瘦面皮,难得露出几缕真心实意的热络笑意: “难为老刀哥你还记着我,前些年跟自个儿较劲,窝在小屋里头当废人,想着干脆了此残生,只等合眼躺进棺材。 这几天才转过弯来,想着出来走动。” 貂皮帽老者脸色红润,呼吸有力,若非皱纹极深,全然不像五六十岁的耳顺年纪。 “怎么?你那病根除了?瞧你健步如飞的样子,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梁老实扬手一指,神色柔和: “全托阿七的福,这孩子时不时打条银沙鲤,让我这老头子僵化的腿脚,也能下地走动。” 貂皮帽老者认真打量白启两眼,颔首打趣: “肩阔腿长脊梁笔直,筋骨再长开些,肯定是习武的好苗子。 你的鹰翻十八势不打算传给儿子,转而找个乖徒弟,跟我这儿炫耀来了?” 梁老实苦笑: “老刀哥又不是不晓得,我拳脚粗浅,又师承鱼栏,岂能贸然收徒。 今日走了断刀门、神手门、天鹰武馆,就想给阿七求个亲传名分,学到打杀养炼的真本事,可惜都没什么把握能成。” 貂皮帽老者眼睛一眯,再次看向站在门口的白启,摇摇头: “你这为难我了,老梁头。 拜师通文馆,当学徒、弟子都行。 反正你心知肚明,我家少爷教东西像放羊,没啥耐心细讲,进来也不过是浪费银钱。 至于亲传……少爷眼光高,这些年不少大户家的好苗子想着学艺,来来往往好几拨人。 最长久的一回,有个小伙子坚持五年,结果一无所得另投他家去了。 通文馆的门槛不高,但登堂容易,入室难。” 梁老实神色失落,却也在意料当中。 黑河县的众多高手排行,分别是教头快刀,熊鹰虎豹。 这间气派无比,高挂“义海藏龙”金字黑匾的大宅阔院。 便是那位教头的居所! 名为“通文馆”! 别看前庭冷落,门可罗雀,却是力压黑河县所有武行的一处地方。 貂皮帽老者拉着梁老实麻杆似的枯瘦手腕,带往正厅: “我家少爷做事不按常理,老梁头你莫急,陪我坐下闲聊,等少爷回来做定夺,说不定有转机。 叫阿七是吧?这座通文馆平日没啥人来,本就冷清,你大可以四处逛逛。” 白启点点头,没有打扰两位长辈老友叙旧。 当然,他拎得清分寸,并未愣头愣脑往后院去。 只在占地极为宽广的前庭空地,散步晃悠。 白启环顾一圈,左边是一丛茂密修竹,右边则是一方挖出来的大沙坑。 那堵白墙好似画壁,用炭笔勾描十几幅简单人像。 或站立或屈身,或摆手或伸腿,姿态各异,不一而足。 “有些像八段功里的火柴人,比那个稍微精细。” 白启顿时来了兴趣,慢慢走近端详。 “正身直立,两掌抬与肩平……再屈肘……分开前推……” 他投去目光,回想之前触类旁通领悟半式“崩拳”的奇妙感。 好像有把刻刀将那些变幻的姿势,牢牢地临摹进脑海。 一炷香,两炷香…… 渐渐地,静止不动的人像姿势,宛若翻动的拳谱,飞快地活动起来,变成一个又一个连贯的招式。 【你聚精会神,若有所思,却欠缺一丝悟性,迟迟不得其门……】 【你气血奔行,急走全身,隐约把握一点灵光,还需再努力……】 【你专心一意,终于窥见奥妙,领会“混元一气式”……】 【你豁然开窍,终于窥见奥妙,领会“仙掌推云式”……】 【你洞彻融解,终于窥见奥妙,领会“三盘落地式”……】 白启两眼凝聚几如星子,倒映出画壁之上的十八幅图,精神好似溪流注入漏斗,不断地流淌出去。 脑力剧烈消耗,使他日益壮大的厚实气血汹涌滚走,毛孔舒张之下,与外界的浓浓秋意相激,蒸发出丝丝缕缕的絮状烟气。 “十八罗汉像!又是一门养练合一的桩功!” 不知过去多久,白启猛地合上双目,胸膛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等他再度睁眼,眉宇间浮现浓浓的疲惫之意,几乎想躺倒睡过去。 墨箓震动,闪烁字迹—— 【技艺:罗汉手养练篇(入门)】 【进度:18/800】 【效用:既内又外,既神又形,既动又静,精气充足】 …… 【技艺:识文断字(小成)】 【进度:574/800】 【效用: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触类旁通,渐有所成】 “钻研领会其他的武功招式,竟能涨识文断字的技艺进度……也对,读书可以是拳谱腿法。 我学过金丹大壮功的两式桩法,把这门‘罗汉手养练篇’推出来,并非没可能。 这位教头还真是大方,生生把一门内外养练的功夫画在墙上,公示于众。” 白启脑海中深深烙印的十八道人像,顷刻活灵活现。 他两腿筋肉微微弹抖,忍不住迈步而行,依照堪堪学会的罗汉手养练篇,手脚并用,腰胯起伏,一气呵成连贯踩出数十步。 【技艺:罗汉手养练篇(入门)】 【进度:36/800】 【效用:既内又外,既神又形,既动又静,精气充足】 …… …… 断刀门,正厅。 有个年近半百的老者端坐,身材不高,却肩宽背阔。 两条臂膀极为结实,宛若生铁浇铸,一双浓眉下面是精光湛湛的威严虎目。 快刀崩雷!穆春! “鱼栏的何文炳真他娘是个铁公鸡,一毛都不拔!” 穆春嗓子很大,说话中气十足: “搁那讲了一大通保境安民,同气连枝的狗屁话,结果就出五百两的悬赏? 一头成精的妖鱼,说不得沾染邪气,加上八百里的黑水河宽又阔,真斗起来谁生谁死哪说得准!亏他开得出价!打发叫花子呢!” 邓勇端上热茶,给师傅老人家息息肝火: “何五郎不向来如此,要知道咱们黑河县以‘河’为名,他这个拿捏打渔人、盐贩子的东家,本该稳坐头把交椅才是,结果年年被柴市、火窑踩着脑袋。” 穆春冷笑不迭,仰头就把滚烫的茶水倒进口中: “也就攀附排帮抱上大腿,才给他混出名堂。” 邓勇弯着腰接过师傅喝完的茶杯: “今天上午的时候,东市铺子的梁老爹过来拜访,带着个关系亲近的少年郎,打算求个亲传名分。” 穆春眉头拧紧,略感惊讶: “梁老实?黑水河上杀贼众多的那条出洞蛟?娃儿怎么样?能否入眼?武行规矩,亲传不轻收,他应该懂才是。” 邓勇斟酌语句,小心回道: “少年名叫白启,身高腿长气血厚实,筋骨没啥毛病,已经是淬炼劲力的层次。 弟子让他试过拳靶,能击穿十层的坚韧牛皮,中上的资质。” 穆春绷紧的面皮松动,语气放缓些: “那成啊!明天叫他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邓勇顿了一顿,接着道: “他已十六,快十七了。” 穆春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没好气道: “一过十八,筋骨成形!一年能练出啥? 本门的‘龙虎连环捶’光是熟练招式,掰开嚼碎咽下去,都不止半月!” 听到这个回答,邓勇暗自叹气,该帮的他都帮了,师傅不同意也没辙。 做徒弟的,万万不敢再多嘴。 快刀崩雷穆春的火爆脾气,放在黑河县都出了名。 “算了,梁老实也曾是黑河县响当当一条好汉,给他几分面子。 阿勇,带我看一眼他打过的拳靶。 真能劲力贯穿十层牛皮,可以收进门看看表现,再谈亲传名分。” 穆春叫住离开的徒弟,向后院走去。 一排排半人高的竖立靶子,留有或深或浅的明显拳印。 “这块是白阿七打过的。” 邓勇指道。 “马马虎虎,发劲……嗯,怎么有些崩拳的影子?你教的?” 穆春不经意的眼神忽然一凝,好似冷电打在拳靶中心。 “啊?弟子不敢,没有师傅的允许,我岂会随意传授本门武功。 弟子只是当他面,演示过几次而已……” 三练大成的气势散发,直接让邓勇额头冒汗,连忙辩解。 “用的是崩拳?” “是。” 穆春轻轻“嘶”了一声: “他发劲的方式,几乎与崩拳毫无区别,短促突击,既快又烈。 如此才能力透靶心,撕裂牛皮,而且不损周遭,这叫脆劲儿。 见几遍招式,自个儿就会了,悟性很惊人呀。 这小子,可以入我门下!咱们断刀门,正缺有能耐,把功夫琢磨透的亲传苗子! 明日一早,你就去梁老实那里,别让神手门、天鹰武馆的截胡!” 这位快刀崩雷做事跟说话一样,丝毫都不拖泥带水,利落的很。 有悟性的好苗子,潜力差些也没啥关系。 五百里山道不缺好货,总能养回来。 邓勇恭敬应声,心下却被骇到: “见招就能拆就能学?什么匪夷所思的领悟能力!妖孽啊这是!” 第四十四章不传不传,五部擒拿 等到白启和梁老头走出通文馆,已经快要过亥时。 那位鼎鼎大名的教头,始终未曾归家。 梁老实也很识趣,没有再提亲传名分之事。 他带阿七来此,多半存着撞大运的想法。 像断刀门、神手门、天鹰武馆,兴许还能卖自个儿几分薄面,开一开方便之门。 可若换成曾经傲视黑河县,压得众多练家子不吭气的教头,就真是半点机会都无。 因为,他不必买任何人的账。 哪怕面对鱼栏、柴市、火窑的几位东家,也是如此。 若非早年巡游芦苇荡,绞杀反天刀那窝水贼,与教头有过数面之缘,又跟老刀头投契。 今晚上,梁老实怎么都不可能贸然登门。 他瞅了眼脚步有些无力的阿七,奇怪问道: “让你在前庭散个步,怎么累得满头大汗?” 白启挠挠头,含糊道: “入夜有些凉,我怕冷,活动筋骨暖暖身子。” 梁老实絮絮叨叨,心里仍然惦念亲传的事儿: “老夫还有些家底本钱,明儿再找穆春、朱万说说,韩扬是没戏了,他俩大概能讲得动。” 看到梁老头如此上心,白启微微感动。 素不相识的交情,渐渐深到这份上,确实可以称一声“恩”了。 “要不就在断刀门当弟子得了,铁砂掌这功夫太狠了,我未必能练出本事,勇哥今天露的那手崩拳,我挺感兴趣。 硬打硬开,寸截寸拿,瞧着就很凶猛!” 梁老实眼皮耷拉,半天没吱声。 估摸着是海口早早夸下,如若没能办成,觉得脸上无光。 “梁伯的提携,小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明天就抽空下河,给您老打银沙鲤……” 白启对付老头经验丰富,晓得应该卖乖了,故意嬉皮笑脸。 “去去去!老夫又不是贪你那几条银沙鲤……唉,你这娃儿,跟我投缘,总想给你寻个好师傅。 武行不能投错门,不然毁人一辈子。我有时候就琢磨,当年骨头不那么硬,跟鱼栏的师傅打好关系,学一学杨猛……黑河县不小,阿七。 若是一个大武馆的亲传,能让你少走许多弯路,攀得更高。” 梁老实长长叹息,他年轻时便是自觉天赋好,学啥武功都比旁人快上一截,心气渐渐高了。 没把杨猛这头毒蛇放在眼里,结果被狠狠咬了一口,险些死在五百里山道。 “您老别操心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前程岂能求得来。 我在黑水河打渔都可混出头,大武馆的弟子、亲传,对我而言,没甚么分别的,有条能走的大路就成。” 白启搀着梁老头,茫茫夜色的长街冷清,只几家小摊还开着,卖些云吞热粥阳春面之类。 “你小子有张好嘴,惯会讨人欢心,让人舒坦,不练拳脚当个白纸扇也成。” 梁老实欣慰一笑,停在路边摊前: “先前的清炖飞龙大补气血,再请你吃碗虾蟹粥养养胃。” …… …… 通文馆,头戴貂皮帽的老刀洒扫前庭,忽有所感,抬头望向屋顶。 果然看到一条熟悉人影! “少爷,你既然在家,刚才为何不见老梁头一面? 他当年被反天刀穿个透心凉,多亏少爷出手,一直将你视为救命恩人哩!” 老刀拿着扫帚,无奈说道。 “可别了,我压根没想管闲事,受不住你的唠叨才做回好人。 萍水相逢,好聚好散,没必要你来我往攀关系。” 那条人影倚靠飞檐翘角,声音懒散。 “少爷……” 老刀叹息: “说起来,咱们搬到黑河县这么久了,一晃眼七八年,你总得找个传人……再过一阵,我也老了,谁陪着少爷呢。” 那条人影无动于衷: “老刀,莫要再念了,你怎么人越大越唠叨,别逼我封闭耳窍啊。 武功是杀生大术,是伐命性,夺生机的绝争道! 以拳脚为延伸,气血为丹火,人体为鼎炉,精神为秘藏! 熬炼大药,洞彻鬼神,打碎虚空! 你瞧瞧,这世上庸人、俗人、愚人、蠢人、奸人……何其之多。 通文馆的衣钵,落到我手里头。 我承得了,接得了! 可旁人呢?没我的本事,如何配拿? 干脆不传,不传!” 老刀腰杆微弯,心知少爷心坚如铁,难以劝动。 他默默望着那块义海藏龙的金字黑匾,因为太久没擦拭,都已蒙上一层灰了。 难道自家少爷,真就跟着通文馆埋在黑河县了? 就在老刀暗自神伤之际,屋顶上方再次飘来话音: “不过……刚才那小子有点意思,筋骨生得没阿成好,但悟性比阿成强。 改天备点薄礼,我好上门收个二徒弟。” “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老刀当场呆住。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就耳背了! 那小子刚才凭着画壁上的十八罗汉像,把我的五部大擒拿之一,罗汉手悟出来了。 短短几炷香的功夫罢了,是个可造之才。” “什么?” 老刀像是真的耳背了,几乎怀疑自个儿听错话。 他几步走到那方沙坑,果然瞧见清晰无比的一串脚印。 “那小子怪机灵,生怕没有发现,临走还故意踩出动静。 却不晓得,我早在屋顶上看个一清二楚。 哈哈,有趣,脑子聪明,悟性还高。 所谓大户之家送来的臭鱼烂虾,皆不如一少年打渔人。 我有心传他两部擒拿,试试成色。” 见到自家少爷如此干脆利落,老刀心下惊讶。 通文馆的五部大擒拿集合养炼打杀,绝不是什么破烂货色。 任意一篇流传出去,都足以让练家子为之疯狂。 初进门,就被授予两部。 老梁头带来的那个娃儿,好生不一般! 不过话又说回来,少爷把罗汉手的养练篇绘于画壁上。 为的就是寻个能勘破玄机,领悟动静桩法的好苗子。 没料到天公终于开眼,当真送来一个能入眼的徒弟人选! “少爷打算传哪两部?” 老刀好奇问道。 “分筋错骨,脱臼断肉的罗汉手;发力如鼓,气动如雷的龙行掌。” 被武行称作“教头”的那道人影一个翻身,好似云中孤鹤,凭空掠下屋顶房檐。 “少爷,今晚上都没月亮,你爬这么高上去作甚?亏我以为你出门了。” 老刀瞅着那串脚印,皱纹挤成一团,露出浓郁笑意。 两部擒拿,便算入室。 如果五部皆通,就是真正亲传,也是以后的通文馆主人! “有空多看看书吧,话本里头,高手从来不走正门,永远出现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房顶。 你年岁大,心也老,不懂其中意趣。 待会儿熬一锅河鲜粥来,我吹一晚上冷风,真有些凉。” 那位教头身段颀长,身量极高,也是阔肩宽背。 尤其一双露出来的手掌,五指骨节分明。 白皙干净,远胜女子,几如玉石般圆润光泽。 “少爷,万一那小娃儿,他不愿意当你徒弟咋办?” 老刀跟着进屋,忽然愁眉问道。 “笑话!莫说黑河县了,便是义海郡,有谁会不愿意做我宁海禅的徒弟?” 年纪似乎不大的教头颇为费解,语气里没有半分狂傲,好似他讲这话,理所应当。 就如皇帝老子觉得天底下,没有人不想当他儿孙一样。 “老梁头今天拜访不少武馆,断刀门、神手门、天鹰……” 老刀提醒道。 “穆春?朱万?韩扬?就这?也能教出好徒弟? 悟性再出众,落他们手里也是埋没。” 教头身形一顿,摸着下巴青冉冉的胡茬。 “罢了,你且熬着粥,多放干虾仁,我受累出门一趟。” 老刀愣住: “这么晚了,少爷你干嘛去?” 教头摆摆手,错身迈过门槛: “跟那三个家伙谈一谈,让他们把这小子心甘情愿让给我。 先去穆春的断刀门,他脾气还成,比较好说话。” 说罢,足下轻轻一点,人似惊鸿飞远。 当真是不走正门! 妥妥高手风范! 第四十五章宁海禅,人的名 几天后,白启早早起身。 他和阿弟穷苦生活过惯了,很难做到日上三竿还躺被窝里头。 黑河县上,搬进新宅子,素来有“过火”的习俗,也就是从老屋取火种到新家做饭。 老一辈人比较重视规矩,人丁兴旺的大族还会操办热闹,整出繁多流程。 由男主人挑着担子,一头是锅,装着燃着的火灰,并撒上糠,使之烟雾缭绕; 另一头的箩筐摆着香炉、蜡烛、祖宗牌位。 女主人抱着饭甑,拿着锅铲,内用红纸包着大豆、花生、芝麻、玉米、麦子,合称为“五谷”,子孙举着火铲、捞勺之类的炊事用具。 出门时,男在前,女继后,放鞭炮,弄得颇为隆重。 不过白启没那么多讲究,只是简单请梁老实、梁三水,以及长顺叔、周婶、虾头等几个熟人,过来吃一顿便饭。 他和阿弟白明亲自生火开灶,就算完事。 “金丹大壮功的两式桩法,着重一个内养。 淬炼出来的十分气血,至少有七八分,用于滋润筋肉。 因此进展乍看不快,如水温吞。 通文馆的罗汉手养练篇,则是动静结合。 十八个姿势运动开来,拉伸全身各处的大块筋肉,将其练得饱满结实,精气充足。” 用水洗过的青石地面,白启照例站一遍大海淘沙骑虎式, 十根脚趾紧紧抓地,口齿吸气,鼻尖呼气,如同大口吞饮水流。 约莫半个时辰,气血奔涌到极限,毛孔舒张冒出阵阵热力。 明明是秋意深重,又湿又凉的时节,他却像待在火炉里头,胸膛起伏不定,大颗汗水滚落。 “再走一遍罗汉手!” 感受心神间的墨箓连连震动,白启知道苦练有效,进度正在逐步上涨,于是更加有劲。 全神贯注投入其中,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挂中天,过去两个时辰之久。 腹内饥肠辘辘,好像打鼓一样。 【技艺:金丹大壮功(小成)】 【进度:357/800】 【效用:如披铁衣,强身御敌】 …… 【技艺:罗汉手养练篇(入门)】 【进度:72/800】 【效用:既内又外,既神又形,既动又静,精气充足】 “两种桩功同时练习,消耗剧烈,远胜之前。 但淬炼劲力的速度,也更快了,大概再有个十五日左右,我便算正式的练家子。 一月破关,练筋入门,按照梁老头的说法,应是较为拔尖的那撮亲传!” 缓缓收住架势,平复激烈的吐纳,让气血上涌的通红脸色恢复正常,白启这才擦洗身子,换好干净的粗布衣裳。 阿弟最近做学堂教习介绍的散碎活去了,给大户人家整理藏书,每天誊抄两个时辰,中午管一顿饭,赚三十文。 跟苦哈哈的打渔人、砍柴人相比,算是很轻松的好活计了。 偌大的宅子里头就兄弟两个,厨娘、帮工啥的,都还没来得及找牙行物色。 只能暂且将就着,随便寻个附近的脚店祭一祭五脏庙。 梁三水过给白启的宅子,位于外城东边的二仙桥,临着一条溪流,各色各样的门头铺子错落交织,整体环境要比脏乱差的棚户区好很多。 周围居住的妇人来此浆洗,捣衣之声不绝于耳,成为县上闲汉最爱看的风景。 “七哥,又来了?里面请!” 搬来这里后,白启已成熟面孔了,小厮连忙招呼: “今个有熟鹅、嫩鸡、蒸好的馒头,还有些獐子肉……你看看要些啥?” “老三样吧。” 白启胃口好,不挑食,每次都是荤素搭配,米饭馒头管饱。 “好嘞!上一盘熟鹅,两样菜蔬,搭一壶热茶,算是小店送的!” 小厮颇为热情,招待周到。 街坊四邻的门墙透风,消息传得快。 没过几天大伙儿就知道,这位住进大宅的白七郎,乃是开鱼档的商户。 年纪轻轻就有产有业,要么自个儿本事不小,要么老爹本事不小。 反正都是得罪不起的厉害角色。 “这阵子置办东西、吃饭花销、大补药材……真真是花钱如流水,算起账来心疼死了,跟割肉似的。 若非问水哥借了些,撑不住几日就入不敷出了。” 白启坐在靠窗的位子,往外望就能瞅见溪流潺潺流淌而过。 乡下地方不怎么注重男女大防,很多浆洗的妇人本钱雄厚兜不住,就可让闲汉大饱眼福。 当然,他如今没这份兴致,只是简单的放空思绪。 盘算接下来怎么赚生活的进项,以及如何通过自身努力,更好在黑河县站稳脚跟。 “长顺叔那边,已经并过来三条舢板,两条乌篷船,规模足够了。 就是妖鱼两次吃人,闹得不小,打渔人不敢下河,最多在浅水晃悠。 以我辨认鱼窝,熟悉鱼情的本事,若去水深的地方,每日五六百斤的渔获随便能弄。 鱼档必须早些开张,不然得坐吃山空……只有打响第一炮了,才算是真正稳住。” 白启想起上辈子见识过远洋捕捞,一次收网上万吨几十吨,壮观无比。 相较之下,他这个小打小闹都算不上,还差得远。 主要水深的地方,也可能有成气候的精怪。 除非厉害的武者坐镇,否则打渔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扎进去。 虽然自己改换商户,却不能只挂个名头喝西北风。 必须弄来大笔进账,赚足银子才成! “梁伯那边也未见动静,看来三大武馆的亲传名分,已经泡汤。 从门人弟子做起挺好,有个接触更高层次的渠道,以及上进的路子,就行。” 白启没啥失落之情,比起突飞猛进,他更希望踏实安稳。 根据前世的经验总结,偏财横财多半带祸。 那头妖鱼平白给他扫平杨泉这个障碍,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 至于他爹杨猛…… “那老登是个二练,得好好发育下才能斗得过。 我要是学会打法,靠着诸般技艺的效用加持……必然让他狠狠爆金币!” 等菜上齐,白启收起杂念,专心对付大盘熟鹅。 这脚店的厨子手法地道,把整只鹅用清水煮熟,再捞起来沥干水分,内外均匀抹擦粗海盐,最后放进瓦罐盖严实。 隔天取出,洗净蒸熟,手撕咀嚼,又嫩又香,端的一绝。 “小子,吃鹅有说法的,先吃翅、再吃肉尝尝味,鹅头、鹅肝、鹅胗下酒……” 白启正下筷子,却见对面冒出个瞅着年纪不大的中年男子。 约莫三十出头,浓眉斜飞,一双刀眼,嗓音清朗温和,透出几分利落劲头。 “大叔,你说归说,撕我的鹅腿作甚?你咋一点不碰那些没几两肉的杂碎。” 白启眉头微皱,抬眼细细打量不请自来的中年男子。 分明是宽肩阔背,练家子的好筋骨,坐在那里却松松垮垮,好似没沾过拳脚一样。 面孔陌生,应该从未见过,单看模样不像闲汉泼皮之流。 穿的青色衣袍,更是顶好的料子,将其典当掉,连着个把月顿顿吃肥鹅都不成问题。 “毕竟是你请客,好东西总该给你留着,这只鹅腿就当孝敬,省得你跪拜行礼奉茶水了。” 中年男子行为无端,却有股理当如此的莫名感觉,竟然把蹭吃蹭喝这种事,都做得不讨人厌烦。 委实是气派过人。 “难道这就是上辈子师傅说过的,奇人风范?” 白启心里嘀咕一声,放下筷子,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他在黑河县远谈不上交游广阔,莫名其妙被人找上多半是麻烦,而非好事临门。 “我分明昨晚才见过的老梁头,他没跟你讲? 无妨,现在知道也不迟。我叫宁、海、禅。 宁愿的‘宁’,苦海的‘海’,禅心的‘禅’。” 中年男子没啥讲究,有滋有味吮着鹅腿骨头,吸出油水砸吧两下,十分正式说出自个儿的名姓。 好似他的名字,就应该为天下人所知,只需平静报上,便会引得大家纳头拜倒。 这种形象与言谈的极大反差,让白启一时摸不准啥路数。 宁海禅? 哪位? 熊鹰虎豹里头,有这号人物? “没听说过。” 白启眼角抽动,若非这个中年帅大叔来得无声无息,穿得也不俗,他肯定将其当成疯子。 “你小子这么没见识吗?” 宁海禅擦擦手,挠挠头,轻咳两声,掩盖尴尬: “教头快刀,熊鹰虎豹,这八个字总该知道吧? 黑河县的武行师傅,大多称我一声‘宁教头’。 嗯,宁某打算做你的师傅,你要愿意拜进门,剩下那条鹅腿我也吃了。” 第四十六章玉树挂宝衣,灵堂上柱香 教头? 宁海禅? 白启不由地愣住。 眼中浮现不加掩饰的意外惊讶。 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个气质瞅着挺出彩,但又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跟黑河县武行第一高手联系起来。 认真说,这位帅大叔倒像是那种落拓不羁的江湖野客。 如果挎口刀,牵匹马,味道就更对了。 “你前几天晚上在通文馆,是故意踩的沙坑?” 宁海禅下筷夹起糊层面粉的鹅肝,细嚼咂摸滋味。 “……是。” 听到这一声问,白启心里才信个八九分。 毕竟梁老头带他去通文馆,这事儿也没旁人知道。 只不过,教头快刀,熊鹰虎豹,神手翻天,冷箭难逃。 这八位当中,自个儿最早见到真人的,竟会是排名第一的教头。 明明在梁老头口中,此人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里头大半时日都不在县上。 “知道表现自己,而非一昧藏拙,做得不错。 通文馆前院的画壁上,那十八幅罗汉像,是我添上去的。” 宁海禅抿了一口粗茶,略微苦涩,摇摇头: “这些年,上门拜师的大户子弟来来往往好几批,拢共三十来人得有了,能从中瞧出门道的,你是第二个。” 白启暗自腹诽: “那是罗汉像么?瞅着跟光头火柴人没啥区别。” 宁海禅轻瞥一眼过去: “说实话,你小子瞅着不像是那种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悟性好的人,多半带些灵秀气,眉眼藏神,湛湛生光。那晚看到你悟得如此之快,着实让我意外。” 白启脸色不变,正色说道: “都是教头的画工好,韵味足,寥寥几笔,极为传神,让人见之忘我。” 宁海禅挑眉,忍不住“嘶”了一下,似是有些诧异,随后连连赞同: “好好好,没见你之前,听老梁头各种夸赞,本以为你小子是璞玉内敛,外愚内智的稳重性子。 如今一看,不知他走眼了,还是我听差了。 你小子分明心眼活泛,头脑机灵,这点很不错,比你大师兄强得多,通文馆正需要你这样的好苗子!” 白启嘴角一扯,有些难以控制表情。 这位力压黑河县武行的教头,完全不似他想象中的四练宗师,比梁老头还要接地气。 你们高手都不看重风姿气度么? 咋还喜欢听人吹捧呢? “不过你学到手的,只是罗汉手的养练篇,区区桩法,只能强身,不可杀敌。” 望着坐得端正的白启,宁海禅越瞧越满意,悟性好,便是资质高。 再加上有眼力见,他身边就缺个会夸人、讲实话的好徒弟。 老刀年纪大忒没劲,阿成也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念及于此,这位教头循循善诱,开出价码: “通文馆有五部大擒拿,罗汉手分筋错骨,缠丝劲练皮练肉,龙行掌发力刚猛,白猿功纵横急掠,心意把摔打阴毒。 集合养练打杀于一体,步步扎实,走得长远。 你可知,练筋练骨,练皮练气,又被那些个仙师道官统称为‘金肌玉络’、‘汞血银髓’、‘水火仙衣’和‘周天采气’。 并非随便套个文绉绉的词儿,里头很有讲究……” 白启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趣。 他最喜欢听这些高人指点,阐述见解。 感觉对于自个儿梳理体系,增长学识很有帮助。 没办法,打渔人东拼西凑学来的拳脚功夫,终究太杂太乱,不成章法。 根本比不上那些大武馆的亲传,时刻有师傅手把手教,耳提面命。 宁海禅咀嚼鹅肠,细细品味,后半截话像是被堵住了,半天没挤出来。 白启立刻会意,赶忙夹起那条肥嫩鹅腿,毕恭毕敬送进碗里: “阿七在黑水河打渔,漂泊无依,艰难求活,教头如若不弃,我愿拜为恩师!” 抱大腿要及时! 五百里山道,八百里黑水河,再没有比面前这位主儿更猛的武行中人。 莫说磕头拜师,跪下认个干爹都成! 宁海禅满意地点头: “你做事的悟性,不见得比习武低。既然这样,为师再跟你说道说道,仙师道官所指,乃是四大练中的极高成就。 你而今是练筋对吧,前面分为‘养足气血’、‘感应拿捏’,‘淬炼劲力’三步。 火候一到,气与力合,便是大成。 但中间其实缺了一步,唤作‘劲达四梢’。 只有如此圆满,方能完成‘金肌玉络’。” 这位教头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坐直身子。 似有筋骨摩擦的细微声音,喀嚓响起。 只见宁海禅脊背挺立,肩阔如山,宛若奇峰突出拔地而起,霎时展现出极为浓烈的压迫感。 窗边的日头照射进来,看似松松垮垮的皮肉,竟然浮现出一层浅浅的金玉光泽,莹润生辉。 “这叫‘玉树挂宝衣’,何为‘玉树’?乃骨架也。 骨质紧实,关节温润,站桩行拳事半功倍。 何为‘宝衣’?筋肉也。 松沉自如,积柔成刚,全身如同一体,宛若整件衣物。 你见我,肌体如金,筋络似玉,这才配叫‘圆满成就’。 如何摘得四练大圆满,黑河县的所有武行都教不了你。 唯通文馆,才够资格。” 宁海禅咧嘴一笑,轻描淡写间,大有把断刀门、神手门、天鹰武馆那几家,视为土鸡瓦狗的意味。 一个字,狂! “师傅,弟子今年十七……” 白启心里犯嘀咕,他前几天拜门武馆连亲传都捞不到,怎么突然就让教头青眼相加了? 究竟是梁老头的面子大,还是自己表现出来的悟性太过惊人? “无须担心,武行之所以有这般规矩,是因为一门一馆,能传的功夫就那些。 以断刀门举例,学徒练桩,弟子练招,从崩拳开始,再习炮拳、劈山手,层层递进,最后是龙虎连环捶。 一辈子钻进里头,下苦功,力求做到精深圆融。 所以,亲传必须要跟自家武功适配,年纪够小才能调教,更好成材。” 宁海禅话到这里,又顿了一顿。 白启适时地夹一筷子鹅肉,知道又该到教头师傅吹嘘自个儿的环节了。 “可我通文馆不一样,五部擒拿,三大真功,以武蜕凡,包罗万有! 年纪、筋骨反而是其次,更看重悟性、资质。 历代馆主,吃百家饭,学百家艺,最后自创一门、自成一派,不在少数。 尤其,我这人懒,最烦教蠢材,看一遍拳谱功法都学不会,趁早投别家去。 你吧,悟性上等,筋骨中等,就是年纪不小潜力差点,却也凑合。” 原来教头只收尖子生,悟性太低不配入门。 只是“通文馆”啥来头? 口气这么大,怎么没在义海郡扎根,转头跑到黑河县这乡下地方? 白启按下疑惑,搓搓手,满脸期待道: “弟子目前所学极杂,水战的八段功,养生的金丹大壮功,以及十八罗汉手。 不知师傅有啥武功,可以教我?” 宁海禅抹抹嘴巴: “为师不怕你学得杂,就怕你脑子笨。 功法嘛,五部擒拿里面,罗汉手、龙行掌较为适合。 先养后练,练完再打,打过开杀。 依着武行流传的十二字口诀,咱们一步步来。 对了,我听梁老头讲,你把杨猛得罪了?” 白启一怔,轻轻点头,当即就要把跟杨泉、王癞子的牵扯讲明。 却见宁海禅直接站起身,好似没啥了解的兴趣: “既然结下梁子了,那还等什么,走吧。 今日教你的第一课,武行规矩多,门道多,是因为没本事的人多。 有本事的人,无拘亦无束!入我通文馆,就得记牢这一点。 我带你去杨猛家,给他灵堂上柱香!结了这桩事!” 白启咂舌不已。 这位教头又狂又猛,哪似他的授业师傅,倒像个带头大哥! 第四十七章我的徒弟,把头埋低 外城以南的堆金街,大片卵石垒成的斜坡上,有家灰墙黑瓦,颇为宽敞的大宅。 那便是杨猛所住的地方。 按照他的家底,早就可以搬进内城,购置个二进院子,好生颐养天年。 要知道,堆金街曾有许多力工在此挖沙,凿得坑坑洼洼。 造就险滩众多,冲刷河岸,吵闹的很。 常常有酒鬼喝醉,一头栽下去摔死被冲到下游。 尤其每到雨季更是水气蒸腾,冰凉湿漉,很难说适合养老。 尽管儿子杨泉劝过几次,可不知为何,自家老爹就喜欢窝在这里。 这几日,街上哀乐阵阵。 自从那天接丧的队伍一进杨宅,吹锣打鼓几乎没停过。 看在有席可吃的份上,大家倒也没啥怨言牢骚可发。 最多拿杨老爹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 毕竟杨泉生前带领一众泼皮,所做的欺行霸市破烂事儿,足以塞满好些个箩筐。 暗自感慨“老天有眼”、“大快人心”、“好死”的百姓,多得很。 “泉哥,你走得好惨!” “天妒英才啊!怎么偏挑中你!” “痛煞我也!恨不得随你而去……” 建成大屋形制的灵棚早早支起,几十来号男女披麻戴孝,跪在里头干嚎哭丧。 这是信义街请来的茶师傅,专门料理红白喜事。 他们只要接到哪家的信儿,就会通知杠房、棚铺、扎彩作,准备相关的用具,然后上下忙活,操办诸事。 灵棚内,杨猛枯坐在一把矮椅上,往铜盆里头丢着纸钱,火舌窜起,舔舐出焦黑的灰烬、 那些为了赏钱,嚎得卖力的“孝子贤孙”跪成两排。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自个爹娘死了一样。 嘈杂热闹的丧事办到未时一刻,方才歇息片刻。 恸哭声戛然而止,个个起身捶腿,三五成群走到门口唱礼的茶师傅,伸手领钱。 一天下来管两顿饭,还能净赚八十文,算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活计。 待到众人散去,灵棚恢复冷清。 一条粗衣灯笼裤的壮汉左右瞧了两眼,确认无人盯着才走进来: “猛爷,吃口热乎饭食吧。泉哥在天有灵,也不忍看到你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骨。” 杨猛干枯的面皮微动,像是朽木有了几分生气: “查清楚没?” 壮汉凑过去弯下腰,压低声音道: “来龙去脉摸得差不多了,泉哥在内城的散花园,见过少东家一面,得知一练大关突破要用到鬼纹鱼,就打包票弄二十条合适的好货,补陈跛子的管事空缺。 转而找到王癞子,他好像有制饵的秘方,两相合作,商量着赚一笔。 本来进展的挺顺利,但中间莫名死了两个泼皮,说是撞水鬼了。 再之后,临近月底该交数的时候,梁三水抢先一步通过吴贵,把鬼纹鱼孝敬给东家,截了泉哥的胡。 泉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连夜就从信义街的破落棚屋,赶到王癞子家。 他老爹不知去向,老娘死在床上,尸身都发臭了。 然后……便没了。” 杨猛面无表情: “真是妖鱼害人?” 壮汉接触到那双打过来的阴寒眸子,忍不住颤了下,把喉咙边的话语咽回去,转而道: “……难说。但王癞子现在死无全尸,他爹娘也没了,线索全断。” 杨猛像是卡着口浓痰,不吐不快: “梁老实跟我有仇,他儿子莫名其妙得了二十条鬼纹鱼,这里头很蹊跷。 东市铺子的打渔人一个月都未必凑够的数目,梁三水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到。 总不能是请水鬼下河?关键应该在那个声名鹊起的白阿七身上。” 壮汉眉毛竖起,浑身透出凶气: “猛爷,要不找个机会,我让兄弟们弄死他,将这小子脑袋剁了,搁灵棚香案上祭奠泉哥。” 杨猛面露无奈,瞪了一眼: “说什么屁话,还以为是咱们在黑水河上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谁挡路,就连夜绑了全家,开船进芦苇荡剁成七八块,装麻袋喂鱼。 先缓一缓,目前有梁老实盯着,不好下手。 况且那小子改了户,轻易动了,留下些蛛丝马迹,鱼栏肯定要动家法的。 哼哼,梁老实以为拜师进武馆,就能保得住他? 哪怕成了熊鹰虎豹的徒弟,该抵命的债也逃不过! 对了,我让你查的另一桩事,怎么样了?” 壮汉神色古怪: “猛爷,打听过了,泉哥平时有三四个相好的,都让兄弟请到宅子。 另外,这半年来碰过的女人,像东市打渔人栓子的婆娘、柴市林老六的婆娘、猎户王二的婆娘……” 啥? 全是有丈夫的妇人? 杨猛眯起眼睛,让数到兴头上的壮汉赶忙打住: “咱们让郎中逐一看过,暂时没谁把出喜脉。” 杨猛手指攥紧,轻声叹息: “行,过阵子再关注下,说不定其中就有人给杨家留了种。 记住,把王癞子家一把火烧了,再将那个老虔婆的尸骨鞭碎!她生出个该死的儿子,连累泉儿也命丧黄泉!” 壮汉交待完了,毕恭毕敬上前敬香,磕头拜过灵棚那口置放衣冠的棺材。 “猛爷,泉哥他总归不能白死,众多兄弟都在等您吩咐!” 他没有起身,而是转过来对着杨猛说道: “只要您一声令下,黑水河八百里,咱们都可以搅个底朝天……” 杨猛眼皮耷拉着,扔下手里最后一叠纸钱: “莫急,泉儿虽然办事毛躁,有些莽撞,可能做过一些过分的小事。 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人割我的肉,放我的血,那就是要我的命,岂会善罢甘休! 料理白阿七不难,一个侥幸傍上梁家的打渔人,这辈子撑死了一练的出息。 等泉儿过了头七,再去炮制,你们耐心着点儿,这些年的哪次大的肉票生意,不是等出来的,我心里有成算。” 壮汉大为振奋,满脸喜色,他跟一帮兄弟窝在芦苇荡里,好久没干大票的买卖了。 “这些天,每天都有故交上门,让我节哀。 他们不晓得,我杨猛从八百里的黑水河趟出一条道,靠得就是一个狠字!向来只有我让别人节哀的份儿!” 杨猛脸色沉得吓人,像是浸在黑水河里,浑身冒出的寒气刺骨。 “这么大的口气?缩在外城苟延残喘的一条老狗,也抖威风,未免笑掉大牙。” 毫不掩饰的奚落声音陡地响起,倏然传进停放棺材的灵棚。 杨猛目光一闪,扭头望向门口,是个浓眉斜飞,生有刀眼的高大汉子。 只见来人停在茶师傅唱礼记名的那张木桌前,手指屈指叩击两下: “把我的名字写上去,通文馆,宁海禅。 携徒弟白启,来给杨泉上一炷香。” “宁什么?哪个没长眼的狗东西在狂吠?竟敢跑来触猛爷的霉头!” 壮汉爬起身,粗声粗气喊道。 他从未听过宁海禅的名头,正愁没处为猛爷表忠心。 当即抡起拳头,踏出灵棚。 “两手宽厚,虎口老茧磨得快脱落了,气血几乎要外溢出来,是个练家子!” 白启匆匆一瞥,观察到不少细节。 当然,他丝毫不为宁海禅担心。 这种货色,放在黑河县第一的教头面前,估摸着跟稚子孩童差不多。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无知无畏,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宁海禅眼皮轻轻掀起,漫不经心投去一瞥。 嗡! 衣袍鼓荡,周身之外,似是石子落进平湖,层层气流泛起涟漪。 大踏步而来的魁梧壮汉,瞬间像是中了定身术,两眼瞪得滚圆,手脚蓦地僵直。 他宛若被虎钳扼住咽喉,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顽强挣扎个两三息,便如泥雕木塑扑倒在地。 脸上写满惊惧与惶恐,好似生生溺毙,口鼻气息断绝。 “教……头。” 杨猛如遭雷击,整个人坐在矮椅上不敢动弹。 通文馆,宁海禅! 这六个字的分量之沉,他再清楚不过,是足以压垮整个黑河县所有武行的存在。 “白启,我新收的徒弟。今天过来,是带他给你儿子上一炷香,过往有什么恩怨,就此了结。” 宁海禅闲庭信步也似,走进灵棚,垂目俯视: “念在你丧子之痛的份上,刚才那番让别人节哀的狂言,我全当没听见。 但是,下不为例,年纪大了就要服老,懂得把脑袋埋低做人,才好安享晚年。 明白么?” 杨猛那张枯树皮似的老脸剧烈颤动,最后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通文馆中,约法三章 人的名,树的影! 比起稀里糊涂被看一眼就死透了的壮汉,杨猛当然晓得宁海禅的厉害。 教头两个字,何解? 传武授艺,为“教”! 万人从之,为“头”! 武行里头,绝没有随便乱叫的名字。 能以一己之力,压服有鱼栏、柴市、火窑撑腰的熊鹰虎豹。 宁海禅的威势之重,可见一斑! 莫说二练大成,汞血银髓的好手。 便让三练圆满,水火仙衣的高手前来。 也未必敢对教头说个“不”字。 “很识相。我宁海禅教徒弟,大家都知道规矩。 同层次之内,若有冲突相争,死活不管。 同辈分当中,若有仇怨梁子,死生自负。” 宁海禅伸出两根手指,目光冷然: “谁要以大欺小,我不介意踩他脑袋,让他也尝一下被碾的滋味。” 杨猛眼皮狠狠跳动。 都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可黑河县为什么都认教头稳坐头把交椅? 原因很简单。 早在五年之前,宁海禅就已踏入四练大关,开始圆满周天采气! 有人猜测,他很可能完成蜕凡,冲击道境之门! “我儿之死,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请教头放心,自今日起,杨某见到您的高徒,退避三舍,绝不碰面。” 杨猛深吸一口气,颤动的面皮平静下来,将脑袋埋得极低,几乎跪倒磕头。 “阿七,过去上柱香。 冤家宜解不宜结,出门在外交朋友好过树仇敌。 我平生最不好斗,却善解斗,你往后多学学为师的为人处世,保准行走江湖无往不利。” 宁海禅自觉这桩事办得不错,双臂环抱等待徒弟送上夸奖。 我这师傅真是深谙啥叫以力服人…… 白启慢慢摸索出教头的性子,知道一味的吹捧容易腻味,而且显得谄媚做作,必须有技巧的提供情绪价值,才能讨得欢心。 “师傅说的对!不过徒儿以为,我身份低,本事差,没有师傅你这样的纵横逸气,雄阔胸襟。 未必能够让那些豪杰心折,甘愿相交……徒儿还需要再磨练! 多多跟在师傅身边,才能继续上进!” “你这孩子,怎么净说大实话。” 宁海禅坦然受下,颇为满意,这可比带着阿成舒心多了。 白启象征性上完一炷香,转头退回新认的师傅身后,眼睛余光瞥见腰身佝偻的杨猛,不禁暗自感叹: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啊?真是爽快! 难怪梁老头费这么大的劲,都想让我拜进大武馆,争取亲传名分。” 即便没入教头的法眼,换成断刀门的穆春、神手门的韩扬之流,今天多半也是一样的结果。 无非过程麻烦一些,更讲究人情世故,比如办几桌和头酒化解之类。 这便是拜入大武馆,成为亲传的好处。 认下有头有脸的师傅,有一帮师兄弟摇旗助阵,谁也不敢小瞧,更不可能随便拿捏生死。 “出来混,除了能打之外,还是要讲势力讲背景。” 随着宁海禅离开灵棚,白启心中格外轻快。 没了杨猛这头拦路虎时刻盯着,做啥事都能少去几分后顾之忧。 “你要早些一练大成,打死杨猛。” 宁海禅走在前头,突然开口道: “为师再教你第二课,惹了仇人,千万不要存有化解干戈的念头。 若是打得过,就直接上门捶死他。” 一练大成? 然后捶死二练的杨猛? 教头你也忒不把对方当人了! 白启愣了一下,仔细咀嚼教头这番话: “师傅你刚动了杀心?” 宁海禅双手负后,行在长街,莫名有种鹤立鸡群,不与凡俗相同的独特气质: “没错,适才灵棚里,杨猛但凡顶撞一句,我就会当场打杀他。 可惜这老狗聪明,知道装孙子,我便不好再以大欺小了。 只能将他留给你了。” 白启面皮一抽,心头震动。 他这师傅做事确实很接近“无拘亦无束”,突出一个干脆爽利,绝不拖泥带水。 感觉“教头”威名如此之重,极可能是当年为黑河县武行立规矩,给那些三练高手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 否则杨猛这种老登,岂会果断认怂。 “武行结下的梁子,往往因为师门牵扯,关系复杂,最后形成盘根错节,世代积累的血仇,烦得很。 照我看,远不如用生死了结,省得后辈遭罪。 所以,你心里头要有一笔账,把仇家名字个个记清楚。 等武功高了,挨个打死,免得留祸患。 这才算斩断尘根枷锁,落得一身自在。” 宁海禅这话杀机十足,却又佛意深厚。 好似杀生的和尚,斩业的高僧。 “徒弟记住了。” 依照教头的说法,白启认真地在心里想了一本“无常簿”。 上头排在首位的两个,应该是杨猛和林老六。 前者是扎在皮肉的一根刺,必须要除; 后者惦记自家阿弟,也非什么好人。 “咦,你心里头的杀性不小,平时藏得挺深。 好好好,我这番话跟你大师兄也讲过,但他太重是非黑白,不够冷硬。” 宁海禅眉毛挑起,好似能够觉察他人心绪波动。 “并非说明辨是非,厘清黑白不对。 只不过我等凡夫俗子,没圣贤那样的本事,无法在红尘大染缸里,看明白一条条对错。 在意这些,就容易被规矩困住,难有蜕凡之机。 心若有藩篱,如何能超脱?” 白启低头深思,张口而出一句: “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啧啧,这话有境界!是你想的?” 宁海禅摸了摸下巴,额外多瞧一眼他刚收下的徒弟。 “书上看的。” 白启紧守心神。 “没来历?” 宁海禅好像很在意。 “出自不知名的半篇杂文,应该没啥由来。” 白启答道。 “那好,下次与人论道,这句话,便是我宁海禅所作,你觉得怎么样?” “……师傅能识得此句精妙,等于从泥沙瓦砾当中发觉真金玉石,令它重见天日,虽非原作,却也没差了。” 白启满脸真诚,伺候师傅老头这方面,自个儿可是专业的。 “啧啧,为师当真有点与你相见恨晚了,下回你大师兄回来,我跟他商量下,拔擢你为师兄,让他做师弟去。” 宁海禅快意感慨,没成想在黑河县,竟能收到这么一个与自己性情投契的好徒弟。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穿过千厮门,回到依旧冷清的通文馆。 头戴貂皮帽的老刀见到白启,笑得很亲切: “老梁头那双昏眼,竟能挑出阿七你这样内秀的好苗子,着实不易。” 白启很懂礼数,对着老刀拱手: “小子出身寒微贱户,幸得梁伯赏识,才有现在的日子。 而今又拜宁师门下,真如白日发梦一样。” 老刀眼神柔和几分,穷苦家熬出头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怜惜。 尤其白启跟老梁头有旧,论起来犹如自个儿的子侄辈,而今再拜入通文馆,更是情分不浅。 “老刀,让他去沐浴,换身衣物。” 宁海禅背着双手,立于正厅那块金字黑匾下方,两肩如山张开,腰背似岳挺立,气概甚为雄浑。 “等你啥时候一练大成,把杨猛打死了,我再带你进祖师堂,他是你的第一块磨刀石。 刚才与杨猛讲过,我宁海禅对外人有两条规矩。 如今当你面,再说一声,做我的徒弟,需要谨记三条。 此非为师之约束,而是通文馆的章法—— 一,凡通文馆门下,当寄骸髓于修练之途,夙夜不懈,生死无念,以臻世之极巅! 二,如遇阻道或求战者,须怀无怖无情之心,即其为神佛魔魅,必尽死力斩杀之,以证此身修为! 三,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耳不闻威权情面相逼,一无牵绊,自求道于天地间!” 第四十九章初次药浴,穷鬼白七 跟着老刀的脚步,白启来到通文馆的后院。 也许是靠近黑水河的原因,整体布局以水为主。 池广水茂,遍植荷花,林荫匝地,藤萝攀附,各种景色相溶,显得极为幽静。 白启穿过好几道曲折水廊,踏入东面的楼馆,内里宽敞明亮,长窗裙板用黄杨木精细雕镂,装点得古朴雅致。 教头下榻的这座大院,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气派,即便说是黑河县第一等的豪奢,也绝不为过。 “小七爷,就是这里了。平日练功累了乏了,便可以歇息一二,床铺被褥啥的,都是新近换过。” 老刀掏出钥匙打开门,领着白启进去。 屋内分出睡觉的主卧里间,四柱撑起的漆红大床紧靠墙壁,配有桌几、花几、以及衣架,用山水屏风隔开。 另一侧还有个小屋,放着大木桶,乃是沐浴洗澡的地方。 外头则是比较常规的厅堂,条案、字画、博古架、笔墨纸砚,此类装点一应俱全。 若非白启前世也开过眼界,见过世面,以他打渔人的贱户出身,恐怕要被这份熏人的富贵气,压得畏手畏脚,小心翼翼。 生怕弄脏碰坏点啥,到时候赔不起。 老刀笑呵呵道: “水已经烧好了,装在大桶里,按照少爷的吩咐,添了些药材进去。 等小七爷你洗完了,穿好专门准备的干净衣物,便去正厅用饭吧。” 药浴? 待遇这么好? 白启故作拘谨的点点头,等到老刀出去带上房门,方才走进里间的小屋。 腾腾热气中,他把三水哥买的宽松袍服脱下,随意放在衣架上。 整个人浸泡在大木桶内,不禁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吟。 “原来真正有钱的大户人家,每天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 白启双手搭在浴桶边缘,里头有一张小凳也似的木板,让人稳稳坐着,熬成汁液的药材晕染成青翠之色,浅浅浮在上面,隐约散发出类似松脂燃烧的香气。 他仍在回味宁海禅于那块金字黑匾下的训谕话音,三条规矩字字浓烈,气魄极大,有种刀砍斧凿,烙印脑海的深刻感觉。 “通文馆,到底是什么来头?” 像宁海禅这样的非凡人物,怎么会甘心待在黑河县? 宁为鸡头,不作凤尾? 白启否掉这个念头,即便将独压武行门馆的教头放在义海郡,也该是鼎鼎有名的厉害角色。 一眼就能瞪死个练家子,这份本事近乎鬼神,说不得便是四练大成的周天采气。 “好像认了个了不得的师傅……” 白启眼皮垂下,唤出心神间的那道墨箓。 打渔、识文断字、辨药、八段功、金丹大壮功、破邪灵目、崩拳、罗汉手养练篇…… 诸般技艺凝聚成或大或小的光点闪烁,缓缓倒映于眸中。 “打渔、识文断字,这两样的技艺潜力颇大,至今没怎么见到上限。 八段功倒是已经看到头了,再继续刷进度,所能提升的感悟也不多。 除去破邪灵目、崩拳这些不可突破的,便是金丹大壮功、罗汉手养练篇,这两门可以内外互补,需要加紧锻炼。” 白启凝望存于心神的无名墨箓,莫名生出一个念头: “被映照进来的各项技艺,能否上下合并?像八段功、辨药本身没啥挖掘余地的技艺,又可不可以再作推演,继续往上突破?” 还未等他往更深处想,丝丝针扎般的细微刺痛就已席卷全身! 舒张的毛孔吸收药力,终于开始见成效了! “我……日!” 刚开始白启还能保持淡定,安心享受滚烫热流沁润筋肉,使其渐渐松弛放开。 可约莫半盏茶之后,泡在浴桶里头的身子骨猛然一颤,各处像是被浇了一层烧融的蜡油,火辣辣的,生疼无比。 “忍一时之苦!” 白启仰着头,两只手抓紧浴桶,险些捏出模糊指印。 原本平缓流动的体内气血,好似受到剧烈刺激,霎时汹涌奔流! 皮肤发烫,筋肉膨胀,宛若吹气的水囊被撑开! “简直要喷出来了!” 白启咬紧牙关,脸色涨红,药浴过的气血之充足,大有化为实质,从七窍冲出的错觉。 如同寻常人大补过头精力旺盛,可能导致流鼻血一样。 “我现在火气真的很大……这是啥子药浴?比起金丹大壮功烫脚擦洗的方子,猛了十倍不止!” …… …… 半个时辰一晃就过,白启洗完澡,换上黑色直襟长袍,束个云纹腰带,踩着双千缎长靴,出现在通文馆前庭正厅。 虽然肤色仍是风吹雨打,日头晒出来的古铜色泽,手脚更是磨出老茧,远没有公子少爷养尊处优的白净细嫩。 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脱去那身短打、粗布麻衣的打渔人白阿七,此时也有几分英姿勃发的挺拔俊气。 “卖相还成,不像阿成长得磕碜,拿不出手。” 宁海禅大马金刀坐在主位,那是张大红酸枝的太师椅。 背后挂着一幅泼墨大字,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见过师傅。” 白启之前对镜自照,也愣了半晌,他头一回穿齐全中衣外袍长裤靴子,望着里头肩宽背阔的少年郎,竟有些认不出来。 这是我? 太陌生了。 直似话本里常写的江湖少侠! “药浴的感受如何?” 宁海禅端起茶杯,用盖子刮了两下: “老远就闻到一股药香,看来是腌得很透,入味了。” 白启面皮一抽,自家师傅明显晓得初次药浴很激烈,竟然也没提醒两句。 果然就等着现在,好来奚落笑话。 “通体舒泰,飘飘欲仙!多谢师傅赐药!” 他抬起头,满脸写着平静二字,好像全然忘记那种全身筋肉充血发涨的酸爽滋味。 “倒也不必言谢,那一桶水八十两银子,从老梁头交付的学费里扣。” 宁海禅云淡风轻抛下的第一句话,便让白启瞬间破功。 “八十两!” “熟地黄磨成粉,当归熬药煮水,何首乌、白芍切片,再添些党参……全是养气血壮筋骨的好玩意儿,文火慢煎,三个时辰。 撇开老刀的加工不谈,通文馆独门的秘方不算,收你八十两已是极为良心的白菜价。 我要愿意卖,三五百两都有大把人求着买,足以把门槛踩平。” 宁海禅慢悠悠抿着茶水,理所当然道。 “……师傅,敢问梁伯拢共给了多少银子?” 白启还以为药浴是徒弟的福利待遇,没想到是收费项目。 教头师傅当真行事不按常理,叫人难以猜度。 “六百五十两,差不多他的一半家底。” 宁海禅语气淡淡: “坏消息是,你最多只有八次药浴的机会,钱就要用尽; 好消息是,你的筋骨比之前想得更好些,只需泡四次便足够了,能够省下一半的银子。” 白启略微松了口气,六百五十两泡八次澡,鱼栏的少东家都没这么阔绰吧? “不过还有个坏消息。” 打量着自家徒弟心疼的表情,宁海禅笑意吟吟: “今天这顿饭里,有一盆白莲子大补交精汤。 五味子、肉苁蓉、牛膝、赤石脂、海缩砂、广木香……君臣佐使搭配得当,文火慢煎一个时辰。 折算五十两。” “……” 白启好像已经看到自个儿倾家荡产的那日到来,再难保持从容: “我一天不到,就花掉一百三十两?” 宁海禅轻轻颔首,眼中浮现正色: “你是通文馆门下,也是我亲自收的徒弟,要么不练功不碰拳脚,要么就该臻至大圆满,显出与众不同的超拔天赋。 用最精细的药补、食补,填补你此前的亏空,只是第一步。 别以为顿顿吃肉、吃饱饭,便够了。 食草者愚,食肉者悍,食气者寿……你从小家境不好,打渔又吹风淋雨,起早贪黑,若非体格还成,未必熬得到现在。 尽管靠着桩功内壮外练,养足气血,又吃过大补之物,增进了三四分。 但底子远称不上厚实,等到日后破关,容易后继乏力。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大武馆都讲你潜力欠缺的原因。 当然,他们只择小材,不知道大材怎么选。 我通文馆历来是只取大材,能够以武蜕凡的真正大材!” 白启咀嚼这番话,眼中浮现了然之色。 练功便像装水,突破层次的过程就是把自身从木桶换成水缸,再掘成池塘、拓为湖海、直至化作汪洋。 所以武行给出亲传名分的其中一条规矩,便是看重潜力。 这代表未来的成就上限。 “你不是打渔厉害?怎么,白记鱼档的小老板还有装穷鬼的癖好?” 宁海禅笑谑一句,讲着玩笑话。 “别巴望着师傅啥都做好,给你铺路。 通文馆这么大的家业,哪样不要花钱。 教头的名声再响,也没点石成金的天大能耐。 入门第三课,家财万贯未必本事过人,可身无分文注定碌碌难为。 赚钱都难,谈何练功?坐下,吃饭吧。” 望着老刀盛给自己的那碗大补汤,白启含泪忍痛大口吞咽,吸溜吸溜一扫而空。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 一滴都不能浪费! 第五十章破关一练,妖鱼远遁 一晃五天过去,白启手脚发软爬出浴桶,仔细擦干身子。 瞥了眼青翠色泽渐渐淡去的洗澡水,每每想到这是八十两银子,他恨不得埋头进去,喝上两口免得浪费。 这才多久,梁老头帮忙垫付的六百两学费,差不多就要见底了。 真真是花钱如流水! 如同白花花的银子从指头缝里溜出去,握都握不住! 黑水河上讨生活的打渔人,一年到头能盈余十两都算富裕了。 哪里经得起这样挥霍! “注意身份!你现在是堂堂开大鱼档的白老板,岂能如此小气抠门! 区区药浴而已,不至于掏空家底! 唉,还是太穷了,必须狠狠搞钱,否则到时候,只能一边喝西北风,一边借高利贷继续练功!” 白启稳住心态,努力说服自个儿,这一大桶热水的药力,已经被吸收得七七八八,即便全都灌进肚子,也没啥太多用处。 他利索穿好衣物,转身回到大屋,想着待在通文馆的这几日,好似进到销金窟。 除了正常的呼吸、吃饭睡觉不收钱,每天必备的大补汤、练习招式的沙袋,皆要花费。 就连铜盆里头烧的炭,也不例外。 因为通文馆所用的,乃是“银骨炭”。 点燃无烟,不易熄灭,足以支撑昼夜,令室内温暖如春,乃上等人家的必备之物。 像白启之前买来过冬的木炭,便是最底层的“灶炭”。 湿气很大,烧起来冒浓烟,大多用于生火做饭。 吃穿用度,如此零零总总算下来。 听上去是一笔巨款的六百两银子,甚至不够他住满十天。 “这下真成穷鬼了……” 白启腹诽着推开门,一股料峭冷意扑面而来,直往衣领脖颈里头钻。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再过不久便是霜降立冬,打渔人也没办法下河捕捞。 “粗布麻袍的防寒效果几近于无,想要凿洞冰钓,穿着这个待不了半柱香,人就硬了。” 白启摇摇头,深深吸气,略微缓解内心的急切之情。 就目前的情况,他得趁着入冬之前,赶紧做上几票大买卖。 如若不然,明年开春很难再迈进通文馆的大门。 “鱼栏的雷总管莫非是花架子?这么久还未拿下那头妖鱼,弄得白记鱼档迟迟都没开张。” 白启默默嘀咕,他虽然嘴上抱怨,却没觉得通文馆处处收钱有啥问题。 入门层次的辨药技艺加持下,自个儿如何认不出那些泡澡的药材、大补汤的用料,全是顶好的货色。 只收几十两银子,说是最低的成本价都不为过。 退一万步讲,宁海禅若有心思开馆收徒赚大钱,黑河县的众多武行,转头就要关门大半。 搞不好连断刀门、神手门、天鹰武馆这几家,其下的学徒弟子都得走掉不少。 谁不想拜最能打的师傅,学最厉害的拳脚? “自古徒弟孝敬师傅,确实没有师傅倒贴徒弟的说法。 就像教头所说的,赚不到钱,还想习武?趁早洗洗睡。” 白启刚泡完药浴,正是精神抖擞,按照罗汉手十八个姿势,开始舒展筋骨。 全身各处的大块腱子肉都在活动,好像连成整体,每一次挥拳,气力都贯通胸腹腰背,发出噼啪的炸响。 “再给我打断刀门的拳靶子,应该可以击穿十五层……这种寸寸筋肉拧成一股绳,绞缠收紧陡然发力!好生舒畅!” 白启打得兴起,动作越发矫健,闭上双眼,似能感知体内气血的奔流方向。 原本像是潺潺溪流滋润土地,可经过剧烈行功,霎时变得汹涌澎湃,搅弄出大团浪花,狠狠冲刷伸缩鼓胀的筋肉。 “嘶!” 周身腾起被撕裂的细微痛楚,白启眉头一皱,注视心神当中的无名墨箓。 罗汉手养练篇的进度蹭蹭上涨,确认没有练出岔子,他才继续下去。 条条块块的大筋、腱子肉,好似被不断拉扯,逐渐变得坚韧有力。 衣袍裤腿被振荡开,响起鞭炮节节崩开的利落动静。 “武行里头有‘筋长一寸,力长十分’的说法,还真没错。 筋肉越被锤炼,气血越就壮大,我浑身的气力像使不完一样。 难怪各个武馆都把‘抻筋拔骨’之法,看得如此之重,除非亲传,概不外泄。” 呼呼! 白启胸口起伏,发出风箱拉动似的吞吸声音。 大腿、双臂、胸背、腰腹,这些地方的筋肉死死收紧,一道又一道的气血席卷过去,好像被沸水裹住。 最开始是发烫,再是发痒,最后发麻! 几日下来,准时准点的药浴浸泡身子骨,渐渐显出功效。 连续服用大补汤,养得越发厚实的气血,宛若一口蓄满的大水缸,终于到达某个临界点,几欲喷薄而出。 这种不好受的滋味,白启太过熟悉,毕竟每天洗澡都要体验一回。 “要成了!” 哗啦! 白启再次“听”到血液奔流,气息涌动的细微律动,随着呼吸吐纳的节奏,流转于四肢百骸。 哗啦啦! 约莫半柱香之久,沸水也似的滚烫气血覆盖寸寸筋肉,好似猛火熬炼,将那股无形的劲力节节贯通全身。 “我人变壮了……体魄更结实……也更强了!” 呼吸声不再急促,如同潮水回落。 片刻后,白启收住架势,鼓胀的筋肉缓缓恢复正常,紧紧贴合身子骨架,给人一种无比匀称的舒服感觉。 “金丹大壮功内提到过,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两者结合,方成命元! 武道四大练,本质上就是强壮自身,孕育命元的有效方法!” 心头升起些微感悟,白启略作消化之后,转而审视自身的巨大变化。 消耗一空的气血充盈,宛若凝聚成形,丝丝缕缕交缠絮状,遍布于异常结实的饱满筋肉。 随时随地都可以通过拳脚的带动,发出非同寻常的气力劲道。 白启走到练功场所,寻了一块坚硬的粟木板,按照梁老头所说的法子。 气血一涌,气力一动,气劲一冲,五指张开猛地按下。 喀喀!喀拉! 那块几指来厚的硬木板,生生被压出一道清晰的掌印。 足足三四寸深,差点打个对穿! 这要抓住手臂腿脚的骨头,还不得一把就捏碎了! “淬炼劲力大成,练筋一关入门!” 白启颔首,心满意足,抬手捏了捏硬得像铁的臂膀,又低头打量筋肉收束的胸腹。 这种体魄明显提升所带来的强烈快感,实在叫人沉迷。 “正正好好就是一月破关,练筋入门。小七爷的天赋果然拔尖,没辜负少爷的期望。 今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一道补益气血、强健筋骨的四宝牛肉,作为庆贺。” 老刀双手笼在袖里,悄无声息站在院子的一侧,等到白启收功方才出声: “放心,不收钱的。” “谢谢刀伯。” 白启乖巧点头。 这位负责打理通文馆的老刀,好似没有本来名姓,无论谁人,都是如此称呼。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哩。那条吃人的妖鱼,已经让鱼栏的雷管事收拾掉了,黑水河的打渔人,又可以出船了。” 第五十一章再次下河,窥见踪迹 “阿兄,钱教习中午在那说,鱼栏的雷总管把妖鱼打走了。” 白启回到二仙桥的那栋宅子,阿弟白明正在吃饭。 自个儿蒸了半锅陈米,煨了三条咸鱼,低头扒得津津有味。 “打走?没能擒住诛杀么?看来妖鱼一旦入水,三练武师也很难对付。” 白启拎起水壶倒了一碗,咕咚咕咚狠灌几口。 “阿弟,我跟门前那家脚店讲过了,干活的小厮也认得你,想吃什么饭食翻牌子就是,或者跟挑夫力工知会一声,让他们拿了送上门。 鲜鱼米饭养不出厚实的气血,还是要多些油水。” 白明腮帮子鼓起,摇摇头: “费那钱干啥,阿兄你练功花销不小,鱼档还没开张,家里用度须得紧着点。 何况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嘿嘿,阿兄,这几天赚了有一百文哩,教习夸我抄得好,让我改明儿再去另一家。” 白启点点头,瞅了眼阿弟发红的手腕: “待会儿烧些热水,用粗巾敷一敷,别累坏了。 做事要量力而行,咱们家不差几十一百来文。” 他并不排斥阿弟出去做工,大户人家藏书多,帮忙誊抄写字,也算变相翻阅一遍各类典籍,增长见识,没有坏处。 据说道丧之前,读书种子蓬勃生长的时候,很多人不要钱给人抄书,只求能够多看几本。 白明嗯了一声,满脸乖巧,配合瘦小身板,颇为显得柔弱。 “多吃菜、多吃肉,好好补补,你把气血养足些,过阵子我来教你站桩练功。” 对于自家小弟,白启还是挺上心: “最近没头痛吧?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之前柴市的林老六打算采买阿弟白明,入府为奴当书童,结果被患有羊癫疯的说辞推掉。 这话其实不假。 白启降临此世后,曾见过阿弟发病两次,都是突然的头痛欲裂,然后双眼空洞失神。 即便用力的摇晃或者拍打身体,也很难唤醒,往往要持续半柱香之久,才慢慢消停。 最严重的时候,还会手脚失控产生痉挛抖动。 类似于白启上辈子所了解过的“癫痫”。 这种情况据说是打娘胎就带来,早些年家道还未中落,便宜老爹也请过郎中看病,却没瞧出什么端倪,只能归为“羊角风”,开了些镇定安神的药材汤剂。 白明吃干净碗里的米粒,抹抹嘴巴,小脸露出笑意: “这阵子睡得安稳,未曾发梦,头也不疼。自从阿兄教我写字念书,我便感觉轻松许多。” 白启不禁长舒了口气: “这几天我在通文馆落脚,方便练功,特别叮嘱让水哥照看你,应该没啥事吧?” 白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接话: “水哥本来让我搬东市铺子,跟他和梁老爹住个把天,我想着阿兄万一哪天过来拿东西,总得要人开门照应,而且刚搬新家,灶头都未热起来,怎么好让家里冷清下来,就没答应。” 他性子不算活泼,很难亲近陌生人,更愿意跟阿兄待在一起。 “梁伯也是担心杨猛上门找咱们的麻烦,鱼栏卫队良莠不齐,打着剿灭水贼的旗子,其实没比匪寇强到哪里去,绑票谋财再害命那套,再熟悉不过。 还好我已经拜宁教头为师,算把此事了结一半,等我打法精熟些,就拔掉这根肉中刺。” 白启从厢房取出包裹,将通文馆的那身值钱的好衣换下,整整齐齐叠放,换上短打灯笼裤,外头罩身褐色的粗衣布袍。 “阿兄要下河么?这天可冷,带上我吧,遇上意外的情况还能喊人帮忙,或者搭把手。” 见到白启踩着那双草鞋,提着鱼篓鱼笼,白明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计。 “你家阿兄练筋入门,身子骨壮得不像话,能受住冰冷的黑水河。” 白启笑了笑,打渔技艺搭配八段功,就算没有破关,也不会出啥岔子。 “阿弟若真想分担,每顿饭多吃些,努力长长个子,等气血充足了,随我一起勤奋练功,到时就可以把鱼档交给你,封你做二档头。” 白明小脸透出失落,闷闷地说道: “好的,阿兄,对了,梁老爹跟我说,鱼栏的少东家专程送礼到他那里,还有柴市、火窑,都有派人上门,想请你吃酒庆贺一番。” 白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感慨道: “拜个有名气、有本事的好师傅,做徒弟确实能沾不少光。”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是如此了。 虽然自个儿还未真正发家,可被宁海禅亲自收徒,半只脚踏进通文馆的大门,以后的前程注定小不了。 加上冲着教头的名头与面子,鱼栏、柴市、火窑肯定上赶着拉拢,提前押宝。 说不准啥时候,白启这个出身微末的打渔人就跃过龙门成大气候了。 攀些交情总归没错。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这话确实精辟。” 白启嘴角扯动,心中也未掀起什么波浪。 将这些名利诱惑抛到脑后,自顾自出船下河打渔去。 …… …… 乌云遮月,舢板孤零零飘在河面,来回打着转儿。 哗啦! 水花四溅! 白启像是裹着浪流的大鱼,猛地蹿出跳上船,双脚踩得舢板尾端倏然翘起,险些翻倒。 “好久不练,八段功也没生疏,进度涨得还行!” 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淌,挂在厚实的胸膛上,很快就被全身散发的滚烫冲干。 白启眼睛一眨,墨箓浮现。 【技艺:八段功(小成)】 【进度:(733/800)】 【效用:江河潜行,水战如龙】 他把踩水、扛浪、潜行、裹身等几个动作挨个练上几遍,浑身筋肉活动开来,好像大火炉暖烘烘,丝毫不觉得冷。 “几个比较大的鱼窝,全都标记好,过两天让长顺叔带人过来,按照我的指示下网捕捞就成。 可惜,据说王癞子有一手搓饵料的独门功夫,能够聚鱼……要是搞到手,鱼档生意就长久安稳了。” 白启坐在舢板上,呵出一口热气,默默记下两三处暗流水域。 开门做买卖,打响头一炮弄个好彩头,很重要。 他希望过两天鱼档开张,能有个五六百斤的大渔获,最好再上几条宝鱼助助威。 如此一来,就可以迅速打出名气,让黑河县的大酒楼、大武馆纷纷知晓,东市码头有家白记鱼档! “……那条金虹鳟到底跑哪里去了。” 白启心心念念惦记着十几斤的宝鱼,这要大网捞上来,断刀门、神手门都得震动,争先恐后出大价钱过来抢。 他胸膛起伏,放缓呼吸,低头琢磨着,是否应该去迷魂湾。 弄些七星斑、虎头鲃、牛角鲳之类,给自家增添些进账,弥补下最近花钱如流水,快坐吃山空的尴尬窘境。 【技艺:打渔(精通)】 【进度:(34/800)】 【效用:披风戴雨,出船下河,遂生水纹,庇佑于身】 “最近下河太少,打渔技艺进度涨得就慢了。 今晚努力肝一肝,必须持之以恒,才可能有大成圆满的那天。” 白启摸了摸额头,仔细摩挲那道遇水显现的倒竖长纹。 他现在纵横大河,来去自如,除开八段功这个依仗,更多还是水纹庇佑,使其能够无需换气,潜伏极深。 “配合赶海奇术之中的破邪灵目,抓大鱼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启起身搓揉全身大块筋肉,待到完全舒展开,方才跳进河中。 双眼被水浸润,映出各色光泽,朦朦胧胧,交织错落。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潜出更远,下得更深,寻找合适的目标。 “这个不大,堪堪算小鱼苗,放你一马。 那条三斤多……罢了,五斤以下瞧不上眼!这便是打渔好手的底气!” 白启如同裹着水浪飞快游动,行动迅疾,滑不溜秋,真似大鱼成精。 半柱香后,他正打算上浮换气,一团极为显眼的红彤光晕陡然闪过。 “跟上次捡王癞子的鬼纹鱼一样,很刺眼!莫非……是那条逃掉的妖鱼?” 第五十二章内丹,妖魔 “照这样说,王癞子他用人血肉打窝,聚来的不仅仅是鬼纹鱼……” 那天晚上潜到迷魂湾柳树岸的鱼窝,白启就是被一团红彤彤的剧烈光彩晃花了眼,从而吸引过去。 十几条鬼纹鱼,应该没有这么刺眼的浓郁色泽,如今再作回想,极可能是那条叼走陈跛子的大妖鱼。 “要不凑过去瞧瞧?刀伯和阿弟都讲,鱼栏的雷总管悍然出手,虽未斩杀妖鱼,却也给予重创,至少是半死状态吧?” 白启心头浮现一丝犹豫,他这刚破关一练的身板,面对成精的大妖,感觉也就算个饭前糕点,经不住几口啃的。 “咦,怎么有股腥气?好多血……” 他没有妄动,小心翼翼伏在河底,一点点挪着,人还没靠近,就看到湍急汹涌的暗流下竟是漂浮大股殷红。 其色浓郁到散不开,引得许多鱼虾迅速围拢。 白启收起破邪灵目,眸光微微一凝,隐约瞧见一条几丈来长,飘在河面的庞大黑影。 “像是鲶鱼成精?” 他眼力极佳,望着那对黑须无力垂落,油黄色的皮肤滑腻腻,背上似有一条八九尺长的狰狞伤痕。 “真大!身子比一条乌篷船还要长,尾巴一甩,掀起的浪花都能拍沉舢板。” 白启啧啧称奇,极有耐心地缓慢潜行,额头水纹微微发亮,吸引水流裹住周身,好似把气息完全掩盖住了。 周围成群的鱼虾穿梭,如同闻到诱人气味,蜂拥赶来享受饕餮盛宴。 它们大口吮吸妖鱼散发的腥红血浆,随后接连不断地暴毙。 仅仅二十息不到,附近河面就已浮上一层惨白,可谓触目惊心。 “这妖鱼的血里有毒?” 白启连忙抽身退远,却又发现丝丝缕缕的腥红色泽,像是被条条水浪隔绝在外。 “水纹!庇护自身!精通层次的打渔技艺果然非同一般!” 约莫再过半柱香左右,黑水河底静谧无声,一窝又一窝的大鱼小鱼,全部翻起滚圆肚皮,似被活生生撑死。 白启发动破邪灵目,离得越近,那团红彤彤的鲜艳光彩越发明亮。 没过多久,他终于看清为何物了。 原来是拳头大小的粉嫩肉团! 上面好像贴着几张黄纸,内里包裹住某种坚硬物什,似人之心脏,还会咚咚的弹跳。 不过那种脉搏似的轻微震荡,一次比一次慢,宛若即将停止归于沉寂。 “这头妖鱼,要死了。看来鱼栏的雷总管,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白启略微放下紧张,思虑片刻,打定主意。 他运起八段功当中金蟾凫水的发力动作,双脚一蹬,像是利箭蹿射出去! 全身筋肉瞬间绷紧,一股凶猛的劲力灌注臂膀,加持于五指之上。 快!准!狠! 摘桃也似,撞开浓稠的血浆。 一把抓住那颗粉嫩肉团,直接扯落! 吼! 那头奄奄一息的妖鱼仍有几分凶气,张开门板大的阔嘴,露出细密尖牙,仿佛要吃人。 可终究是伤势太重,难以挣扎,扑通一声,翻过庞大的身子,彻底没了动静。 等人高的浪花“哗啦”推动,白启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端详到手的收获,就被冲出老远。 …… …… 冷风刺骨的黑水河上,今夜一反常态极为热闹,数十只乌篷船首尾相顾,火把噼啪燃烧,犹如蜿蜒的长蛇盘绕。 各色人手或操持船桨,或四下探看,穿梭在一丛丛芦苇荡里,像是寻觅着什么。 忽地,一声掺杂激动的嘹亮声音回荡开来: “雷总管,找到了!” 落在后头的那艘乌篷船,有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 身材不高,五官平常,唯独一双眼极为亮堂,好似蕴着光彩,有股子神华内敛的高深味道。 他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散乱披在脑后,衣袍对襟的扣子也松脱着,眼皮耷拉打着瞌睡。 “找条死鱼,你吼那么大声作甚?大爷耳朵是聋的吗?” 雷雄撇撇嘴,似有一肚子火气,骂骂咧咧几句。 呜的一声破风声响,他抬脚踢出一根船桨。 宛若利箭离弦,崩的射远,飚出水浪。 随后,其人足下轻点,看着轻飘飘,实则压得乌篷船往下一沉。 借着这份力,衣角唰的振开,身影如同急电横掠,霎时就在几丈开外。 “雷总管无愧鱼栏第一高手之名啊!” “要不然咋能做咱们的供奉!” “那是,熊鹰虎豹!你听听,谁为第一?” 雷雄施展一苇渡江的轻身功夫,劈波斩浪,转眼来到呼声源头。 他眼皮一掀,果然看到一条肥硕的大鱼横在芦苇荡里。 浓烈的血腥味儿已经淡了许多,水面的殷红颜色也几近于无。 应该死去挺久。 “我就说,五百斤的大铁弓劲射,再吃一记裂云手,没道理还能活着。” 雷雄像是抱怨发牢骚: “大晚上非得劳累我到黑水河吹冷风,我一年也就吃你鱼栏几千两银子的孝敬罢了,真他娘晦气,回头便找何文炳谈谈价! 杀头妖鱼,要我老命,必须加钱!” 旁边乌篷船上的鱼栏卫队只当没听见,这位雷总管出了名的惫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每次有事要他解决,没个三邀四请的,指定没啥盼头。 “诶?内丹呢?这头妖鱼至少有个三百年气候!那么大一颗内丹,去哪里了?” 雷雄猛地回头,双目精光暴射,冷然扫过乌篷船上的一众打手。 简直像霹雳打闪,突然落在他们身上。 惊得所有人汗毛倒竖,好像山中撞到凶气腾腾的威猛大虫。 “雷总管饶命!” “咱们压根没碰!” “不关我的事啊……” 几条精悍的壮汉,瞬间就似软脚虾跪倒下来,连连磕头。 这就是顶尖武师的厉害之处,精神格外凝聚,一旦放出气势,便能起到极为明显的威吓作用。 “估摸着也是,这头妖鱼沾染了几分浊气,所以才成精了,到处作祟吃人。 流出来的精血蕴含剧毒,我都不愿意碰,更别提你们这些腌臜货色。” 雷雄很快收敛目光,无意为难小喽啰,略有些遗憾: “可惜那颗百年孕养的内丹,若是服用得当,啧啧,凭空造就一位练骨大成,不晓得便宜谁了。” 黑水河风急浪大,既然寻到妖鱼尸身,拿回去够交差了。 这位雷总管也没兴致待下去,正打算离开,却听见鱼栏打手讨好似的问道: “总管,没内丹,还有鱼肉……我听说宝鱼滋补筋骨,强壮血气,这妖鱼必然也不会逊色,您要不要取些?” 雷雄哂笑,语气无比轻蔑: “真是蠢材!我且问你,可知妖鱼为何有个‘妖’字,宝鱼又为何有个‘宝’字? 分明都在黑水河里,吃一样米凭啥养出两种东西?” 打手满脸讪讪之色,尴尬地低头。 “雷爷教你个乖,依照府城的那帮道官仙师所言,道丧千年,天地灵机因着一场无端大祸被污染,将其命为‘浊潮’。 飞禽走兽,草木山石,沾染之,便是该杀的‘妖’。 山泽野修,旁门散人,触碰之,便是该死的‘魔’。 这条妖鱼全身上下,除却那颗内丹,都是剧毒。 你吃一口,明日就发疯发狂,然后被你家主子剥光衣服送进猪笼,丢下河淹死。” 打手骇得脸色煞白,暗自庆幸自个儿刚才忍住没贪小便宜。 “咱们黑河县十万户人怎么来的?你们兴许不晓得。 雷爷开恩,同你们多讲几句,五百里山道,八百里黑河,原本有二十乡、十一镇,百年以来,皆遭过妖祸,或者魔灾,无法再落脚居住。 所以才拖家带口逃难过来,充作挖河堤、扛沙袋、下矿挖土的苦役。” 雷雄连连冷笑,回望茫茫大雾笼罩,几成浓墨一色的黑水河。 “别以为打渔当贱户,就是人间最惨事了。 县城外头还有好几万想卖身当奴仆都没门路的役户流民!” 鱼栏打手赶忙作揖,奉承道: “还是雷总管见多识广,咱们这帮大老粗,哪里清楚啥子妖魔。” 雷雄咧着嘴无声笑了笑,那张普通的脸庞陡然生动,浮现出说不清悲喜的一抹神色: “老子便是大竹村逃难过来的流民出身,如何能不知道!” 第五十三章黄纸,方术 “还好跑得快,鱼栏巡夜的搜查动静真大,险些打个照面。” 白启架着舢板藏进芦苇荡,悄悄来到上次放鬼纹鱼的废弃草棚。 为免引起注意,他没有生火取暖,就地盘坐调匀呼吸。 金丹大壮功内养外炼,吞气吐纳,带动全身的血液奔流,驱散覆在身上的些微寒意。 夜风凄冷,呜呜吹着,换作平常人只怕冻得够呛,撑不过一时半刻。 呼! 白启放缓呼吸,哈出一口热气。 今晚有惊无险,收获匪浅,多亏破邪灵目和水纹庇佑,才能平白撞到这样一份际遇。 【技艺:打渔(精通)】 【进度:(124/800)】 “终于给我捡个漏了!没有渔获也能暴涨进度,这是默认钓鱼佬啥都能打上来么?只要是水下河底的东西?” 白启按捺激动的心情,取出那颗拳头般大小的粉嫩肉团。 说来也奇怪,此物被扯落之后,就像腐败的果实渐渐发黑。 他五指收拢用力一捏,便如烧焦的泥壳毕剥碎裂,露出里头的坚硬物什。 稍微掂了掂,分量不轻,约莫与两三斤重的鲤鱼等同。 低头再瞧,竟是一枚圆润饱满的大珠子,反射出莹莹光华,绝非凡俗之物。 上面还有几道波浪水纹,宛若岁月孕育出来,浑然天生颇为细腻。 “啥玩意儿?” 到底是见识受限的打渔人,白启摩挲这枚蚌珠也似的水下奇珍,却不晓得来历与用处,顿时有些头疼。 “总不能一口吞下去……我才练筋入门,又不是练气大成,五脏六腑都如铁板一块,什么都可以消化。 此物不小,质地也硬,吃下去跟吃金子自杀有什么区别。” 白启眉头拧紧,他现在像守着一座宝山,却不得其门而入,感觉百爪挠心,痒得很。 “幸好我已经拜入通文馆,以宁师傅的层次,应该能够认得出来。” 前思后想,他决定请教头掌掌眼,没必要啥事都做隐瞒。 像墨箓这种无法解释来历,且关乎自身的重要隐秘,当然不可与外人言说。 但一头能被鱼栏雷总管出手解决的妖鱼,对于宁海禅来讲,未必能入法眼,无需藏着掖着,显得小家子气。 “都是黑水河养出来的大鱼,宝鱼跟妖鱼有啥差别?就因为宝鱼腹内,结不出这样的‘珠子’么?” 白启脑海里冒出疑惑,他盘算着自个儿练筋小成,学会打法之后,应该再恶补一番,多看看各类杂书,提升文化水平。 作为十几年都被困在黑水河的打渔人,其实很难勾勒出这方天地的清晰轮廓。 毕竟,他这辈子都没走出过百里地开外! “还有两张黄纸。奇了怪了,泡水这么久也不烂,又是宝物?难道老天爷开眼,给我捡到一波大的,吃个饱?!” 白启一手晃了晃火折子,一手抖开没有浸透点滴的黄纸。 借着乌漆嘛黑的草棚浮起黯淡微光,他定睛一看,是密密麻麻的蝌蚪小字,歪歪扭扭直似鬼画符。 “这?我竟然一个也不认得?” 白启睁大双眼,如同学渣看到数学教材,竟有种如观天书的陌生感。 要知道,他凭借识文断字的技艺加持,在黑水河众多打渔人中颇有名气。也曾是小有名气的“神童”。 而今……却无法辨识出两张黄纸的蝌蚪文。 当真是挫败感不小。 “也不能怪我,贱户的出身太低微,黑河县又是乡下地方,见识跟不上合乎情理。罢了罢了,明天带给宁师傅一起品鉴。” 白启默默自我安慰,暗暗下定决心要文武两开花,最好能够肝出一个“看书阅读”的厉害技艺。 …… …… 亥时初,打更声响过两次。 白启抬手叩动门环,撞出清脆的声音。 他把舢板靠在东市铺子的码头埠口,反正水哥免去自己抽成、停泊的交数,还有伙计帮忙看着,避免闲汉泼皮的顺手牵羊,一举两得。 “做买卖上头有靠山,确实舒服,各种琐碎地方都能省心省力,不用劳累自个儿。” 白启心下想着,耳朵微动,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奔过来。 只见阿弟白明拔下门闩,先是敞开条细缝,看清人后才完全拉开。 “阿兄,你回来了?怎么鱼笼鱼篓都是空的?” 面对阿弟疑惑的表情,白启脸上笑容猛然凝固。 他只顾着捡漏,却忘记弄几条大鱼。 身为东市码头的头号打渔人,这次竟然空手而归! 真是失败! “……天气不好,太冷了,大鱼藏得深,小鱼我又瞧不上,全都放生了。” 白启含糊不清解释两句,白明哦了一声,很懂事的没有继续追问。 “我烧了滚水,热了姜汤,阿兄赶紧喝一碗去去寒气。” 他小跑进厨房,盛出热腾腾的姜汤端到白启面前。 “还是阿弟贴心,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打渔人讨生活也不容易了。” 他将怀里贴肉的两张黄纸,还有那颗拳头般大的圆润珠子,全部搁在桌上,顺手接过粗瓷大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这是啥?” 白明眼里闪烁好奇的神色。 “阿兄也不晓得,下河平白捡的,打算明日拿给宁师傅瞧瞧成色。 说不好便是书里写的‘珍珠’,据说此物乃海外的鲛人眼泪所化,这么饱满大颗,应该很值钱。” 白启并未对阿弟刻意遮掩两样收获,只是随口胡诌几句。 “阿兄本事真大,每次下河都能捡到些好东西。” 白明小脸上写满崇拜,好像真的信了。 “许是龙王爷见咱们兄弟俩过得不易,所以发发善心。” 白启放下粗瓷大碗,呼出热气。 他脱掉湿漉漉的短打,想着待会儿用梁三水送的好药材,泡个热水澡。 通文馆的药浴效果固然出众,却如同猛火煎熬,每尝试一次,都像受罪上刑。 “阿兄,这两页纸又是啥?” 白明余光瞥见露出一角,像是丝绸顺滑的古怪黄纸。 耳畔兀自响起“嗡嗡”的轻微震荡,牵扯住他的注意力。 “跟那珠子一起捡来的,上面尽是蝌蚪小字,不像平常用的,认不出来。” 白启抱着一捆干药材,准备研磨部分熬成汁水,随口答道。 “阿兄不认得呢……我却好像看得懂。” 白明捂住生疼的脑袋,直勾勾瞧着一个个细如蚊蝇,似由朱砂写就的蝌蚪小字,缓缓念出: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河边野外,荒庙庄村;公庭牢狱,坟茔山林;虚惊诉讼,失落真魂……阿兄,这叫方术,唤魂用的。” 第五十四章符水治病,鱼竿开光 方术? 唤魂? 白启眉毛挑了一下,却未立刻深究。 他快步走到阿弟面前,手掌压在两张黄纸上,隔绝他与这样东西的目光接触。 “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要不要我去请郎中?” 白明眼皮颤动着,好像神游天外,略显空洞虚无,只不过并未维持多久,迅速就被阿兄唤回来了。 “我没事的,阿兄。这些蝌蚪小字,我认得……也不是认得,我能理解它们的含义。” 白启眉头拧紧,没有急着追问缘由,更关心白明的身体状况: “这玩意儿很古怪,来历莫名,我担心对你有害,阿弟,你现在感觉如何?手脚可有抽搐痉挛的失控迹象?” 白明脸色微白,深深呼吸,抬眸望向白启,极为认真地说: “不用请郎中,我不骗阿兄,真的无恙。刚才脑袋像被撞了一下,有些疼,但很快就好了。” 听见阿弟的保证,白启这才放心,他可不想带回来的收获,反而生出祸事: “你为何会认识那些蝌蚪小字?” 白明也觉得疑惑,很笨拙的描述: “反正一看到它们,便似蹲在学堂墙根听教习讲课,耳边传来解释的声音,让我能够通晓掌握,每个字的确切意思。” 啥? 真有无师自通之人? 白启皱眉,按照阿弟的说法,就像那两页黄纸上的蝌蚪文字,好似具备灵性的活物一样。 他不信邪,让白明背过身去,再次摊开黄纸,将其反复端详。 半晌后,愣是没能从中窥出玄妙。 “墨箓这时候,怎么就不管用了?” 白启搓了搓牙花子,确认两页黄纸对白明无害后,又让自家阿弟手把手教。 结果一个字、一个字的认,折腾大半柱香,都没能学会。 “坏了!难不成我是先天打渔圣体,压根没有修仙的天资?” 白启脸色有些难看,他对修行之事尚且处于一无所知的懵懂状态,只知武道分为四大练。 像府城里头的仙师道官,他们是按照什么体系稳步攀登,更没有丁点儿的了解。 “这道唤魂的方术,究竟干啥用的??” 白启反复认了好几遍,始终未能激活墨箓,映照技艺。 最后选择放弃,干脆让阿弟白明解释: “那张黄纸上的大概意思是,人突然受到惊吓,就可能走丢魂,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孩童,如果遭遇这种情况,很容易夭折,这时候就要请懂方术的高人念咒画符。 阿兄,我刚才念的那道方术,便是唤魂用的。 需用黄纸黑墨写两张符,早晚各在门口烧掉一份,化灰入水,吞服下去。” 叫魂?符水? 作为跟三教九流厮混的前捞偏门从业者,白启总觉得这玩意儿像是神棍骗人那一套说法。 不过考虑到这方天地,已有成精的妖鱼,生撕虎豹的练家子,以及好似云中神龙隐现一鳞半爪的仙师道官。 符水能够治病,好像也不算啥。 “另一张黄纸的蝌蚪文字,你也认识?” 白启虚心求教,搞不好自家阿弟就有修仙之资。 “嗯,跟那个唤魂咒一样,都是方术。这张写得是制饵秘法,有聚宝鱼的红饵,吸引大鱼赶潮的香饵,还有专门钓大货的虫饵……” 白明小手揉着发烫的眉心,依照脑海内莫名理解的大段内容,逐字逐句讲解给阿兄。 “红饵是血肉,有鸡鸭禽类,或者……活人。香饵是用特殊的草药捣碎浸泡,散发极其诱人的气味。虫饵便是各色的小虫,比如地龙之类……这道方术,叫做‘赶海咒’,似乎不全。” 白启心下了然: “王癞子便是从这里学会制‘红饵’的邪门法子,没想到玄学钓鱼真能爆护,上辈子我见识太短浅,错怪那些钓鱼佬了。” 犹记得前世,他给师傅打下手,做开光服务的时候。 常有钓鱼佬上门,要求给自己的鱼竿加持无边法力。 这种散碎活儿,师傅瞧不上眼,便就安排给白启,他则信口胡诌几句: “天煞地煞土,人煞人观木,此杆不是非凡杆,专钓鲫鱼大黄斑……” 随后一边念咒,一边蘸水挥洒。 奇怪的是,那些有钱的钓鱼佬,往后都能满载而归。 也不知道是开光鱼竿真有效果,亦或者司机秘书挂鱼本事高。 收拢发散的思绪,白启很严肃地叮嘱: “今晚就到这儿了,两张黄纸先收着,你也不要偷偷练习,等我明天摸清楚方术的底细,咱们再想怎么处置。 若有什么头疼发病,绝对不能瞒着阿兄,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么?” 白明小脸绷紧,别过头去,瞧也不瞧那两张黄纸: “我都听阿兄的。” …… …… 翌日,一大清早。 白启刚起身,阿弟白明就端着两碗豆腐脑送上桌,又从灶头把正热的肉包子、油饼,装进碗里拿来。 “阿兄,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白启瞅着又软又嫩的豆腐脑,心想: “换成前世,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可能就是一场战争。” 他随便划拉一碗,回答道: “我喜欢加辣子。” 吃着豆腐脑大肉包子和酥脆油饼,白启不禁感慨,自个儿家的生活质量确实有明显提高。 还是打渔人的那会儿,怎么敢想一天能吃三顿饭,早食还能如此丰富。 只觉得太奢侈了,现在却已习惯成自然。 “怪不得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阿弟,我今天去通文馆找宁师,你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待着。 天黑之前,我怎么着都该回来,有啥事托门前脚店的小厮,让他带信儿。” 白启风卷残云也似,把阿弟买来的早食一扫而空。 随后揣着那枚妖鱼孕育的珠子,以及两张黄纸,直奔通文馆。 偌大的院子门可罗雀,只有老刀在那洒扫枯黄落叶。 “少爷今日进山了,他惯常的行踪不定,通文馆就是个歇脚的客栈。” 白启心想: “别的地方,掌门馆主都是日夜坐镇,传艺指点,也就是通文馆没几个人,师傅才能做甩手掌柜。” 老刀拄着扫帚,笑呵呵问道: “小七爷可是练功上遇到啥疑难了?” “徒弟见识不够,想寻师傅一解迷惑。” 白启掏出怀中的圆润大珠、两页黄纸: “昨晚下河打渔,捡到这些,我没怎么念过书,不清楚是啥,打算请师傅掌掌眼。” 老刀抓了抓貂皮帽,走过来眯起眼睛一瞧,和颜悦色道: “小七爷好运道啊!这是一枚妖物的内丹,你瞅,上面浮现三道流水纹,该是一头三百年气候的妖鱼。 对于练家子来说,乃是一等一的好宝贝。 把它跟补药一起熬成汤汁,每天服用壮骨益血,效果极好。” 白启眉毛挑起,似没料到刀伯的眼力这么犀利。 “我年轻时候也混过一阵绿林,后来觉得没啥劲,才跟着少爷。” 老刀嘿嘿笑着,愈发显得亲善,毫无半分江湖气。 “但凡妖物,皆有孕育精华,结成一颗内丹。 飞禽便是流云雾气之纹,走兽则像树木年轮,水族的话,就是碧浪水纹。 只这一颗,够小七爷你节省七八百两银子哩!” 第五十五章武艺炼体,道艺炼神 七八百两? 白启顿时来了精神,他最近缺钱厉害,做梦都是抡起镐子使劲挖凿金山。 “小七爷你练筋入门,接下来就是进一步壮大气血,激发潜能,直至大成,才好突破下个层次。 换成别家,无非是站桩练拳,打熬力气,快的三五月,慢的一两年,也就行了。” 老刀这人爱笑,眼睛总是眯着一条细缝,瞧着很像村口晒太阳的退休大爷。 “但咱们通文馆,凡事讲究个尽善尽美,力求圆满。 武行里头素有‘练筋不炼膜,膜无所主;炼膜不练筋,筋无所依’的说法。 所以,小七爷调养好身子,接着就该‘炼膜’,趁早完成‘劲达四梢’。 少爷本来给你准备了上等的‘黑玉膏’,此物活血化瘀,接骨续残很管用。” 接骨? 续残? 黑玉膏? 白启忽觉后背发凉,似有一股冷意冒起: “敢问刀伯,炼膜是个怎么过程?” “不难的,‘筋’与‘膜’本为一体。 前者是活动拔长,后者是撕裂鼓胀。 咱们通文馆的练法,比较简单,让数十人持木棍,反复抽打胸腹腰背,连着两个月,筋膜自然厚实坚韧。” 老刀如实告知,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白启悚然。 挨打? 炼膜? 熬过两个月,这人还能喘气么? “放心,小七爷,咱们有黑玉膏治伤,不会留下疤痕或者病根的。” 老刀安慰道: “但要一百两银子一份。小七爷现在……捡到这颗妖鱼内丹,熬炼汤汁,服用消化,促发气血渗透筋膜,就无需再挨打,这部分花销便节省了。” 白启听得眼角抽动,怎么感觉拜入通文馆,跟着宁海禅习武练功,这辈子都得当穷鬼了。 几百两银子直如泥牛入海,压根惊不起半点水花。 “小七爷,二练是好手,三练是高手,四练合一是宗师。 古往今来的武行门当,没有哪位宗师不是金山银海都能吃干净的活饕餮。 要成绝顶,岂能无财?要不然,名头响亮的武师为何都喜欢去府城、郡城闯荡一番。” 老刀久经世故,看得出白启担心囊中羞涩,无法长久待在通文馆: “少爷并非不通情理,只是效法道丧之前的大宗做派,期望历练徒弟,令其增长本事。 在他看来,倘若一位四练宗师没办法凭双手趟出财路,那么练功数十年,又有什么用处? 同理亦是,小七爷既然用着顶好的补药,那就应该自个儿动脑子去赚这份钱。 否则,光是关起门来下苦功,没甚么用处。 凭通文馆的家底,养七八个二练、三练,不难。” 白启虚心接受,舍得小财,方能大富,这道理他本来明白,只不过打渔好些年穷苦惯了,大手大脚花钱难免心疼如割肉。 “刀伯,咱们武行有四大练层次,郡城府城的道官仙师,跟咱们也走一样的道么?” 老刀皱纹舒展,接过白启递来的妖鱼内丹,走向南侧的厨房。 大宅阔院布局都有讲究,上北下南,茅房多在北,厨房则在南。 亦是“上茅房下厨房”这种口头禅的由来。 “小七爷有空的话,大可进藏书楼多坐坐,除了拳谱武功、剑经刀法,少爷还收了不少杂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 老刀劈柴生火把灶烧热,白启则在旁边打下手,好似爷孙两人。 “武艺炼体,道艺炼神。这世间所有的修行,大概都脱离不出这两条路。 仙师道官,乃龙庭所册封的上三籍,非同小可。 据说能够入朝面圣,不跪不拜,若是规格高些摆驾而行,府城郡城的老爷都要下马下轿。 大体也分出四境,服饵辟谷,入定抱胎,游神聚念,通灵显形。 只是凡境的仙师道官,真个搏杀起来,大抵不如同层次的练家子。 据说,他们要经过受箓命丛这一关,方能施展喷雷吐火,飞剑斩首的厉害手段。” 白启听得神驰八方,黑河县外边的天地,竟然这么精彩。 武艺炼体,道艺炼神! 原来此世真有飞天遁地,驾鹤骑龙的神仙中人! “哈哈,小七爷跟我一样,听着这个就忍不住来劲。 可惜啊,道艺难成,并非人人都可进门。” 灶上放着大铜罐子,里面装满水,添加诸多药材,以及那颗妖鱼内丹。 猛火煎熬之下,散发扑鼻的香气,好像刚酿制的蜂蜜液,丝丝缕缕浓稠如浆,缓慢地化开,形成煞是好看的琥珀色泽。 白启只是吸了吸鼻子,都有种精神振奋的清凉畅爽: “刀伯,这是为何?道艺入门,有啥严苛的条件么?” 老刀摇摇头,眼中透出几分沧桑神色: “修道,只能去大府城。黑河县、义海郡,都没啥出路。 小七爷你翻一翻史书就晓得了,里头有详细记载。 另外要知道一点,凡是府城之外,未被龙庭册封过的修者,一概属于旁门,若受浊气所染,既是‘邪魔’,见到必须报官。 此为龙庭治下,不可违逆的铁律。” 白启心头一凛,暗自记下。 经过刀伯这么一通描述,此方天地渐渐勾勒出几分清晰轮廓。 道艺、邪魔、妖鱼、内丹……好像大千世界的一角被揭开,不再像之前那样神秘莫测。 时辰走得飞快,老刀笑呵呵用青瓷碗装出粘稠如糖浆的妖丹汁液,小心递上: “来,盛一碗吧,小七爷。不要立刻咽下,须得含住片刻,缓缓吞服,让蕴含的精华散开。” “刀伯,你也喝一碗吧,既然此物如此大补……” 白启接过青瓷碗,却没急着享用,而是满脸实诚的笑道: “对你肯定也有用的!毕竟劳累你帮忙生火、加药、煎熬!” 老刀摆摆手,并没有接受好意: “我年纪已大,气血不可避免衰退,再怎么保养进补,也无济于事。 就像一口破烂的木桶,灌多少进去,最后都要流泻干净。 小七爷你好好享用就成。” 白启闻言遂不再劝,仰头狂饮一口内丹汁液,腮帮子高高鼓起,含住滚烫的汤水,霎时就把整张脸撑得通红。 这副讨喜的少年模样,一下子就把老刀逗乐,眼神愈发柔和,心想道: “少爷真是收了个好徒弟,给通文馆也添了些烟火气。” 白启一点一滴吞咽精华,好似饮用传说中的琼浆玉液,满口都充斥清爽香气,随着妖丹熬炼出来的汤水滚落入腹,暖烘烘的热力顷刻散开。 “太痛快了!简直比药浴舒服数倍!” 当他完全吞服之后,全身毛孔好似舒张,厚实气血一阵阵翻涌上来。 整个人精力饱满旺盛,有种十天十夜不睡觉都没事的奇怪错觉。 老刀抓了一把烤花生,嘴巴没闲着: “这颗妖丹能熬个三五回,足够小七爷你把筋膜练好。” 白启调匀呼吸,口吸鼻呼,保持平稳的吐纳节奏: “对了,刀伯,府城郡城才有仙师道官,那像黑河县这样的地方,冒出个会用方术的人,叫啥?” 老刀眼皮垂着,慢悠悠道: “分作几种。一是旁门中人,又叫做‘山泽野修’。 即是有明确师承,或者不凡际遇,偶然得法,但不愿受册封,或者没那个本事,只能在穷乡僻壤打转混饭吃。 只要不被浊气侵染,为祸四方,便可相安无事。 所谓的‘野茅山’、‘野道士’、‘野狐禅’,皆属此类。 另外嘛,乡村庄子的神婆神棍,也可以算进去。 他们虽然没有法力,却能借助外物,施展不入流的‘方术’。 常被愚夫愚妇视为了不得的‘大仙儿’,受着孝敬。” 第五十六章进藏书楼,千年道丧 方术? 看来那两张黄纸上,所记载的便是不入流的方术了! 白启闻言极大松了口气,他之前有些担心阿弟白明的病根,可能跟刀伯口中的“沾染浊气”有关。 毕竟,郎中看过几次都讲是“羊角风”、“中了邪”。 老刀只当白启少年心性,对于话本里头的仙家感兴趣,乐呵呵提点道: “小七爷专心些,武艺也不比道艺差,府城的仙师能够呼风唤雨,可是咱们四练合一的宗师,也可以踏江断流,没逊色到哪里去。” 白启收敛住杂念,随着一大碗的妖丹汁液吞服下肚,那股汹涌到有些暴烈的澎湃药力,终于开始生效。 每一寸筋肉,每一丝皮膜,像是涂满辣椒油,变得极为灼热,让人忍不住想要动手撕扯抓挠。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比通文馆的药浴还要刺激百倍!” 白启再也无法维持平稳的呼吸,趁着精力旺盛无处宣泄的当口,直接一个跨步冲出厨房,开始锻炼罗汉手,十八个姿势循环往复,越来越熟练,几乎融入骨子里。 滚滚的气血沸腾不已,裹住一块块筋肉,好似要将其煮熟。 难以言说的发烫热力使得皮肤通红,根根青筋都绽出来,乍看之下颇为骇人,如同夜叉狰狞。 “真真是大补的好玩意儿,换成老刀我年轻时候,喝这么一碗,青楼里头夜战十女,杀个天昏地暗不成问题。” 老刀搬着小马扎靠在厨房门口磕花生,嚼得嘎嘣脆响: “小七爷,拳头不能握得太紧,双肩、臂膀要松,腰胯是人体之根基,转得灵,拧得活,才叫练出火候。 武馆里头,教的什么排打硬功、拙力横练、打沙袋、举石锁,皆是为了练筋。 入门站桩三年,求得是把筋肉拉开,这样出拳发力伸缩自如,打出绞缠鼓荡的惊炸爆发。” 白启耳听点拨,感悟良多,臂膀、腰胯像是老旧零件洗掉锈迹,重新被上过油,越发松沉有劲。 墨箓映照的技艺进度,也像是干涸池塘如降甘霖,水位不断地往上涨。 一套罗汉手养练篇打完,一套金丹大壮功的大海淘沙骑虎式接上。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直至天色微微黯淡,金日余晖消敛,白启这才停手收住架势。 浑身大汗淋漓,被气血来回蒸发凝结盐块也似的颗粒,用手一搓,就能撕下暗黄的死皮。 “如何?” 老刀脚下是一地的花生壳,他像是瞧得津津有味,丝毫也不觉得腻味。 “爽!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从未有这样好过!” 白启连着换了三次表达,可见心情之喜悦。 他脸上带笑,细细的体会,莫名觉得体内的血气更沉重了,甚至有丝丝的凝重,不再像以前那样轻盈。 这当然不是突破练筋,开始练骨,而是借助妖丹熬出来的大补汤汁,把虚浮的气血稳固下来,增加自身的力量。 “气血活动,带着药劲儿渗透筋膜,比起硬物击打的粗笨法子,确实要平顺得多。” 见到少爷新收的徒弟成材,老刀颇为满意: “热水烧好了,小七爷赶紧洗一洗。” 白启看着去掉死皮的肌体,似乎比原来细嫩了,手掌的老茧层层剥落,露出活泼健康的红润色泽。 “真不错,妖丹进补真不错!” 他虽然没想着当小白脸,可身体完成一次彻底的蜕变,总归没坏处。 就像是茁壮树木抽枝发芽,才好蕴养勃勃生机。 拎着两大桶热水回到屋内,全部倾倒进去。 匆匆脱掉皱巴巴的衣服,白启赶忙坐了进去,用丝瓜瓤子擦洗身子。 大户人家使的都是香胰子,自个儿没这个条件,且将就着。 大块死皮被搓下,漂浮在水面上,等到他把全身弄干净,换件崭新的中衣,出现在铜镜前。 里面那个头发披散的少年郎,并无之前风吹雨打的黝黑精瘦,微微显出细嫩肤色,宽肩阔背腿长的体形更加醒目,有种放进人堆都很扎眼的利落气质。 “长进了啊,白七郎!以后还要更出息,去更远的地方、见更壮阔的风景!” 白启对镜自照,低声自语,好似坚定志向。 八百里的黑水河,他终有闯到尽头的那天。 届时,自个儿又该是什么模样? …… …… 藏书,并非易事。 尤其在黑河县,家里若有间书房,足算名副其实的大户。 倘若几代人都有读书的苗子,渐渐填充出一两百本大部头,便是在门庭挂上“书香”二字,也没啥问题。 所以当白启看到上下两层皆书架林立的“得真楼”,不由再次感慨,通文馆的雄厚底蕴。 只这一座,就已胜过内城所有武行门馆了。 “这是钥匙,小七爷你配一份,哪天想要解解闷,自个儿来就好了。” 作为通文馆目前的唯二弟子,白启的待遇不低,除去吃喝睡觉免费,练功用度花钱外,前庭后院各个地方都对其开放。 并未有实质上无法踏足的“禁地”。 “多谢刀伯,藏书楼可存着什么规矩,我怕无意触犯,惹怒师傅。” 白启小心谨慎,拜入通文馆乃是他目前最大的机遇,必须好好把握。 “哈哈,只要小七爷你不放一把火烧掉这里便成,另外二楼收拢诸多武行的拳谱武功。 没有交待之前,最好别碰,倒不是防着偷学,而是少爷的五部擒拿,囊括百般,几乎演尽拳脚之道。 既然他打算教你罗汉手和龙行掌,其他东西就没必要瞧了,免得耽误进境。” 老刀双手插在袖里,笑呵呵道。 “好嘞,我就在一楼瞅瞅。” 白启惯会卖乖,连连点头,他本就不是为武功而来,增长见识最重要。 以前受限于低微出身,无法探究黑河县之外的辽阔天地,只能通过那本《幽微草堂笔记》上的杂文故事,展开极为浅薄的憧憬与猜想。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了解的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白启推开门,手里打着灯笼,迈过门槛踏进得真楼。 扑面而来的是股袭人书香,并非形容描述,而是真切感受。 因为书籍贵重,也受珍视,为了防止蠹(du)虫咬食,损坏纸张,大户人家都会放一种名为“芸香草”的植物。 它本身并无丝毫香气,可一经干燥后,那种淡淡清香就会越来越浓郁,能够保持几十年之久。 阿弟白明在学堂蹲墙角听课,回来还跟白启讲过一桩趣事,义海郡城的书香世家,以藏书楼享有“无蛀书”之美名引为骄傲自豪。 “宁师的这座得真楼,恐怕也差不多了。” 白启把灯笼放在门口,取火折子把座座烛台点着,亮堂的光线刹那充满,令他视线也开阔起来。 五六排大书架映入眼帘,一册册线装书籍分门别类,妥善整理,颇具美感。 他足足晃悠半刻钟,最后挑出一本似是野史的《通行散记》,开始埋头翻看。 “此方天地名为‘赤县神州’,也曾是钟灵毓秀的仙土胜地,诸般道统、法脉层出不穷,盛行天下,可见仙、圣之踪迹…… 三千年前,堕仙自天外来,降血雨十日,鬼哭神嚎之凶兆。 之后‘道丧’,灵机失序,旁门左道抽魂炼魄,邪派魔头猖狂绝伦,可谓礼崩乐坏,人竞相食,苦不堪言……” 白启读着其中文字,好似窥见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黑暗时代。 他曾听人不止一次提过“道丧”二字,用以指代龙庭之前,但却并不理解内里意思。 如今从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些修者为了延续自身,或者传承,不惜吞食血肉,嚼吃魂魄,乃至搜刮精血,残杀同类。 方才略微品出“道丧”的可怕。 “龙庭治世,镇压五方,重整乾坤,救苍生于水火,解万民之倒悬……这段写得倒很模糊,尽是称颂赞美,没啥意思。” 白启连连翻动,忽地眸光一凝,脸上露出恍然神色。 “难怪龙庭这么放权,像黑河县都不设官府衙门,收税征丁之事,都能假手帮派; 难怪刀伯说,未经受册封,不被录名的修者,沦为旁门难有成就; 难怪想要修道,只能去大府城,小地方绝无出路……原来是这样!” 他手指掠过那一行字,好似体会到远在亿万里之外,那座龙庭的浩瀚威严。 “道丧之后,龙庭治世,统摄万方灵机为己用,涵养万民生息计长远。” 第五十七章服饵辟谷,嗑药修仙 “统摄万方灵机?” 白启紧盯着那行字,张开五指虚虚抓握,好似想要感受有东西从掌缝溜走: “这要怎么做到?灵机不就是山川湖海,日月星辰,一应自然散发的至精至粹之气么?按照书上说的,形质渺茫,无而生有,如虚如空。 竟能全被……收归为龙庭所有?手段真是可怖,怪不得可以终结千年道丧,君临赤县神州!” 看书的确能够极大地增长见识,原本许多困惑之处,而今都迎刃而解。 “如果龙庭掌握着全天下的灵机变化,能够随意支配调取,黑河县的收税、征丁,乃至于官府衙门形同虚设,确实好像没啥大不了。 因为命脉始终紧紧地攥在手里,地方上再怎么放权出去,也影响不到大局。” 白启又埋头看了一阵,等到烛火有些昏暗了,才放下那本近乎野史的《通行散记》。 他总结了一下,刀伯所说的道官册封,类似于上辈子的考编。 得到龙庭授予的“名位”,就能合理合法的吞吐灵机,享受高人一等的修炼待遇,平日坐镇于各大府城、郡城,只遵照圣旨的差遣。 仙师则更加不受拘束,因为本身就出自大宗门,行走天下无不方便。 倘若是真传、圣子之类,还有先斩后奏,生杀予夺之威权。 “三籍之首!不愧是龙庭钦定的,人上人!” 白启啧啧两声,相比之下黑河县当真算不得大地方。 纵有鱼栏、柴市、火窑,加上武行盘踞,也只是小打小闹。 想必对于那些名列三籍,眼高于顶的仙师道官来说。 这里的一切皆似蝼蚁尘埃,不值得投以半分目光。 “眼界可以放长远,但做事还得脚踏实地。 大鹏展翅九万里之前,也得乖乖窝在低矮山丘吃虫子。” 白启没什么气馁念头,伸个懒腰,舒展筋骨,专门挑选一本讲述“道艺炼神”的古书。 “道艺之所以难在入门,比习武练功更加苛刻,除了龙庭统摄万方灵机,缺乏条件外,还在于外物要求繁多琐碎,耗费财力远远超出武艺之途。 因为天地环境大变,无法再像原来那样,安心打坐练气即可,进而衍生出另外一条路,便是服饵补形,辟谷不食。” 他有识文断字的技艺加持,一目十行看书极快,越瞧越觉得惊诧。 道艺之起步,首重服饵。 这一关,乃是秉承“以形补形、摄食炼精”之理念。 从天地之凡物,采集长生之真气,让肉体凡胎逐渐蜕变。 最开始用性质温和的木石药草,调和五脏六腑; 再吞服丹砂钟乳,以灵机炼化。 等到脏腑肠胃渐能消磨硬物,就可以升级为铅汞金玉。 只吃这些东西,如同人食酒肉饭菜。 做到七日、十五日、乃至一月不沾水米。 便是第一境,服饵辟谷大成。 再进行下一步,入定抱胎,孕育精血本源! “……简直是嗑药流修仙,极度重氪玩法! 感觉家底低于个十几万两,没点日进斗金的财路,完全不配沾边! 相比之下,练功药浴那点儿花销,简直是物美价廉,少的可怜。 跟我想象中的修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白启嘴角扯动,忍不住腹诽,这帮仙师道官玩的忒高端了。 不过仔细琢磨过后,又觉得是无奈之举。 “说到底,仍是道丧之祸波及广大,灵气失序,如潮急退。 这本书里提到,以前的修士待在洞府里打坐练气,每日都能有进益,还有‘灵石’这种奢侈之物,用于自身修炼,放在现在,根本无法想象。” 亏得白启还以为,老刀说道艺入门,修成不易,是有啥五行灵根之类的资质限制。 没想到单纯就是暗示自个儿太穷,趁早熄了心思。 “道术,方术,常以秘文编纂成书,若不得其门,大字难识。 也有天生体质特殊之人,可以感应当中的灵性,大概洞悉内容含义。 比如那种“阴阳眼”的灵童,或者与草木精怪沟通的赤子之心,看来阿弟就是这种了。 如果不认识秘文,也没有这方面的资质。 通常以心头血、指尖血刺激,可起到作用。” 白启略微松了口气,阿弟晓得黄纸上的方术秘文,用书里的解释,乃是魂魄敏感,心思纯净,故而容易感知周边细微变化。 像上辈子能开阴阳眼的灵童,他们因着出生年月份的特殊,或者其他原因,可以洞见幽微,也就是俗称的“看到鬼”。 至于王癞子学得会制饵的手艺,靠得多半便是心头血、指尖血这种笨法子了。 “我还以为阿弟是什么盖世天骄,修仙奇才……日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我也好享享清福。” 白启玩笑似的想道,合上书封。 眼瞅着外头天色已经漆黑,念及阿弟还在家里等着,遂欲起身出门。 他眸光一闪,唤出墨箓。 【技艺:识文断字(小成)】 【进度:695/800】 【效用: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触类旁通,渐有所成】 “看书增进见识,还有助于技艺提升。” 白启挑了几本涉及风土人情、野史轶闻的杂书,问过刀伯得到允许,就离开通文馆。 顺道在脚店用荷叶打包些熟食,踩着夜色回到二仙桥的那栋宅子。 …… …… 堆金街,杨宅。 长街上的灵棚已经撤掉,茶师傅领完赏钱,带着吹吹打打的一众人走干净。 呜呜冷风卷过纸钱,家中老仆弯腰打着灯笼巡夜,照看门户是否栓好,免得贼人偷摸进来。 他脚步蹒跚,不甚利落,好像跛子一瘸一拐。 “不晓得灶头是否还热着,弄一碗肉粥给猛爷送去,他都好些天没进过水米了。” 老仆名叫“忠叔”,曾是大田湾的乡民,因为认识几个字,常跟着货船跑单帮。 结果正巧赶上十年前最为猖獗的那窝水贼反天刀,险些被砍死。 人在黑水河泡了两天两夜才捡回半条命,从此落下病根,成了老寒腿。 忠叔本想着回去报信,没料到附近村落早被洗劫一空,屋子也给一把火烧个干净。 没了婆娘、田产,他只能卖身进鱼栏当杂役帮工。 幸好有猛爷额外照顾,带在身边做事,混得三餐饱饭。 “泉哥儿也算我看着长大,认字念书都是我教的,却被妖鱼叼走吃了,老天爷真心狠,让猛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是上了年纪,忠叔最近总会想起以前,自家婆娘挺着大肚子靠在门口,啥也不说,弯着眼睛笑意浅浅。 “唉,狗屁的世道,好人都没好报。” 第五十八章冤有头,债有主 堆金街的老宅,并没有几个下人,就平时洗衣做饭的厨娘,外加两个劈柴烧火做杂活儿的伙计,这时候都已经收工返家。 偌大的宅子,只剩下忠叔跟杨猛两人凑个伴。 他端着热腾腾,刚煮出来的肉粥,一瘸一拐走着。 屋檐外刮来细细的雨丝,目光探出去一看,乌云遮蔽月光,偶有几声沉闷的雷声碾过。 “又要下雨哩,冷杀人的鬼天气!” 忠叔慢慢挪到后院,泉哥儿没个囫囵的尸身,棺材里就装了一副衣冠,猛爷这阵子日夜守在这里,几乎寸步不离。 轰! 电蛇狂舞,银光泄地,随后才是隆隆作响的滚荡霹雳。 盖过人世间的万般杂音! “猛爷……” 忠叔掏出钥匙打开后院的木门,眼中却映出十几条赤脚短裤,口中叼短刀、拎鱼叉的精瘦汉子。 披麻的杨猛站在那口楠木大棺材旁边,侧身望过来: “冤有头,债有主……阿忠?不是让你入夜就赶紧上床歇息吗?到处乱跑什么?” 他话音一断,瓢泼的雨点像天河决堤一样,泼洒下来。 噼里啪啦,落在砖瓦,发出密集响声。 “猛爷……” 刹那十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吓得忠叔亡魂大冒,结结巴巴道: “我看您晚上没吃啥,想着给您送碗肉粥。” 杨猛摆摆手,低头叹息,有个两颊无肉的精瘦汉子默不作声,上前接过尚有余温的粗瓷碗。 “猛爷,没打搅您吧?” 忠叔脸上笑得僵硬,尽量佝偻着腰身。 这些人不像善类,莫非是猛爷以前统率鱼栏卫队收服的打手? 他扫过精瘦汉子的手臂,看到露出一块漆黑的鹞子纹身,眼睛霎时瞪得滚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半晌未曾挤出半个字。 “猛爷?怎么发落?” 精瘦汉子端着热粥,扭头看向杨猛。 “拖得远点,别在宅子里动手,他跟我好多年了,有些情分。” 忠叔气得全身发颤,踉跄着后退,老眼里头血丝遍布: “反天刀!猛爷……你怎么会跟水贼搅合……” 杨猛面无表情,冷硬得像铁: “阿忠你这话问的糊涂,鱼栏盘剥尔等贱户,尔等觉得理所应当,甘愿忍受; 水贼烧杀劫掠,你就想着他们十恶不赦,盼望有人做主……两者其实都一样。 东家是喝血的贼,水贼是吃肉的匪!做东家的狗,还是当水贼的头儿,又有什么分别……” 忠叔涕泪纵横,他万万没想到视作恩人的杨猛,竟然勾结黑水河最大的贼窝,反天刀! “猛爷……我……杨猛!你杀人放火不得好死!” “恁的话多!” 精瘦汉子可没耐心听糟老头子废话,一巴掌就把忠叔掼倒在地,紧接着再踹上一脚。 确认其无法动弹,如同扛着待宰的死猪,大步踏出后院。 轰隆隆! 大雨倾盆,势头更急! 杨猛从其余人手中接过那碗凉掉的肉粥,大口吞咽吃干抹净: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冤有头,债有主! 众位兄弟,这些年大风大浪,咱们都闯过来了。 没被鱼栏赶绝,也没叫雷雄杀干净。 最惨的一次,还是运道不好,撞到出河钓鱼的教头,死了大半好手,连大当家都落得一身伤! 熬到现在,终究还能喘两口气,没去见龙王爷! 修生养息这么久,也该到搅出些水花的时候了!” 那十几条赤脚短裤,好似水鬼的汉子闻言,无不咬牙切齿,眼眶泛红。 倒不是为死去的兄弟哀悼伤心,而是想到这几年窝在芦苇荡里喝西北风的凄惨日子。 盐都没得吃,真的惨! “猛爷,只要你交待一声!咱们便是豁出性命,也跟着你干一票大买卖!” “是极,是极!嘴巴淡出鸟来,不人不鬼的生活,咱们过够了!” “猛爷发话吧……” 杨猛抬手往下一压,沉声道: “别急,这阵子教头待在县上,这是个凶人,咱们斗不过。” 此话一出,鼓噪的声音霎时戛然而止。 恶相毕露的众多水贼喉咙滚动,眼中不约而同浮现惧色,都像收起爪牙的野狗。 “宁海禅……确实惹不起,咳咳,杨猛兄弟,你今天召我们过来,说是有一笔大买卖。” 水贼纷纷让开一条道,露出个脸色发青的中年男子,短打灯笼裤的打扮,皮肤黝黑,活似渔民。 “大当家!” 杨猛抱拳作揖: “确实是一笔大买卖,做成了,足够兄弟吃肉喝酒快活一阵,字字属实,绝没有诳骗的意思。” 中年男子似有大病,淋着瓢泼大雨更显得脸色不好看: “杨猛兄弟你做事,咱们历来放心,反天刀最痛快的那几年,全靠你通风报信,送些货船上门,我自是信你。 若非风水轮流转走了背字,撞到宁海禅这个煞星,也不至于沦落如今,弄些油盐都要靠打秋风的地步。” 杨猛并不作声,他也曾是黑水河的贱户出身,爹娘都靠打渔为生。 凭着身子骨足够壮实,卖身进到鱼栏,混进卫队选拔,这才学成拳脚功夫。 每个月领十两二钱,根本不够花销,啥时候才能熬到头? 杨猛穷怕了,不想再过苦日子。 所以秘密做了水贼的眼线,跟反天刀合伙发大财。 靠着分账得来的银钱,巴结鱼栏的师傅,一步步越爬越高,被提拔为头领。 中年男人咳嗽两声,扯回正题: “咱们细说下这买卖吧,再没点进项,大帮人都要饿死在芦苇荡里了。” 杨猛抬头,望向反天刀的大当家: “绑个人!做老本行!抓个鱼苗!” 做贼做匪的,都有许多黑话。 绿林道的响马绑票,管人质叫做“插秧子”。 江河湖海混饭吃的水贼海盗,则唤作“抓鱼苗”、“放香饵”。 “谁?” 中年男人眉毛往上挑。 “冤有头,债有主!他让我没了儿子,我也叫他绝后!” 杨猛眼皮掀起,轻轻吐出一个人名。 轰! 又是一声闷雷滚过! “好好好!确实是一票大买卖!咱们商量下,怎么干?” 中年男子听清楚了,舔了舔嘴巴,好似饿极了的头狼。 “黑河县每年都要在入冬之前,祭祀龙王庙,祈祷来年开春风调雨顺。 宁海禅不喜热闹,必定不在县上,像鱼栏、柴市、火窑几个东家,却都会出面主持大局。 我选那天出殡,咱们把刀兵藏在棺材里头,诸位兄弟从后院的那口枯井上来,披麻戴孝扮成送丧的人手。 咱们动手快,到了地方见人就砍,再往其他方向的铺子放火,抓住肉票绑上船,往迷魂湾的芦苇荡一躲,神仙也难寻!” 杨猛条理清晰,像是盘算过好久,豆大雨点泼洒在脸上,他抹了一把甩掉水珠: “老东西就这么个儿子!开价万两,割他的肉,放他的血!” 中年男子哈出一口热气,竖起大拇指: “好计!我已突破三练,加上几个好手帮忙,不怕与雷雄水上搏杀! 更何况他这头懒驴,鱼栏未必使唤得动! 杨猛兄弟,你对咱们反天刀有大恩,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宁海禅惹不起,他的徒弟那个姓白的小子……” 这位反天刀大当家沉吟了一下,冷静地摇摇头: “嗯,算了,也惹不得,杀他就是捅马蜂窝。 梁老实!他是你的大仇人,我顺道帮你做掉,如何?” 杨猛那身麻衣淋得湿透,他转头看向棺材: “冤有头,债有主!有人让我没了儿子,我也要让他绝后!” 第五十九章先天打渔圣体,秘制饵料显威 一觉睡得饱,白启精神焕发,裤裆好像都比平时硬挺几分。 服用过妖丹熬炼的粘稠汤水,浑身气血沉凝,只感觉脱胎换骨,舒爽无比,就连呼出来的口气,似都带着清香。 “原本还想着道武双修,做个六边形战士,如今只恨财力不足……限制我的不是灵根,而是贫穷。” 白启昨晚通宵看书,对于龙庭治下的仙师道官初步有些了解。 越发觉得那才叫金山银海都能吃干抹净的活饕餮! 把各种珍稀罕见,价值百金的好玩意儿,诸如钟乳、赤石脂、红铅丸之类,当饭菜吃。 这谁能养得起!? “阿弟倒有这个资质,毕竟像‘阴阳眼’之类的灵童,不算绝无仅有,也是千里挑一了……” 瞧着买早食送上桌的白明,白启颇有种上辈子穷苦爹妈供不起大学生的莫名滋味。 “等啥时候把鱼档做大做强,插一脚郡城的买卖,也许就能打听下道艺修炼之事。” 他吸溜几口加过辣子的豆腐脑,再塞几个肉包子进肚,收拾干净行头,打算去一趟东市铺子。 “阿弟,等我下午回来,你把黄纸上的制饵秘法誊抄一遍,给我瞧瞧。” 白启交待道。 那个唤魂方术暂时瞧不出厉害,但被归为赶海方术的三种饵料,却能立马派上用场。 吸引大鱼赶潮的香饵,还有专门钓大货的虫饵。 对于即将开张的鱼档来说,无疑是挖掘金山的铁镐锄头。 “好嘞,阿兄。” 白明大口咬着肉包,把腮帮子撑得鼓起。 自从上次白启让他多吃肉好长个,这两天饭量都有增加。 兄弟俩闲扯几句,便各自做事去了。 巳时初,白启踏进东市铺子,正好看到算完账抬起头的梁三水。 “阿七!好久没见你了,听老爹讲你被教头收为徒弟,拜入通文馆……啧啧,这消息传遍码头,所有打渔人都把你当成榜样!” 虽然好一阵子没碰面了,但彼此情分依旧未变。 梁三水是个懂得念恩的厚道性子,始终都记着白启送的鬼纹鱼,助他填补管事空缺,态度很热络。 “被宁师督促练功,一时抽不出身,今儿个好不容易得闲,就过来拜会水哥,你瞧,刚出的茯苓饼,我提了半斤给梁伯,知道他喜欢。” 白启笑得温和亲善,一如以前的打渔人白阿七。 全然没有因为成为宁海禅的徒弟,就开始得意忘形。 地位身份是别人给的,自个儿必须时刻拎清几斤几两,否则容易栽跟头。 梁三水略微意外: “你咋晓得我爹好这一口茯苓饼?” 高过胸口的木质柜台后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说明阿七比你有心,见我吃过两次就记下了,唉,你要是不姓梁,老子早就送你去打渔,这榆木脑袋怎么做管事。” “阿七机灵嘛,黑河县那么多大户人家,甚至还有鱼栏、柴市、火窑的少东家,都想着拜进通文馆,结果只有阿七被相中……如此想来,我的眼光,也不比教头差多少。” 梁三水并未露出尴尬之色,被老爹呵斥嫌弃已经习惯,算是父子间的相处方式。 “多亏梁伯的引荐,不然哪来白阿七的今天。 茯苓饼买的是打铜街那家,滋味最地道不过,赶紧尝尝。” 白启打着圆场,揭开油纸包取出饼子递过去。 所谓茯苓饼就是一种小吃食,因为皮薄如纸,其色雪白,很像药材中的茯苓片,故而得名。 它有助消化,清肺化痰,还能提升食欲,算是老年人较为合适的零嘴儿。 “难为你还惦念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我这双老眼没瞧错人!” 梁老实着实感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所带来的效果各不相同。 打渔人白阿七送银沙鲤,无非是想巴结攀附求个门路,谈不上谁欠谁的。 可如今已是通文馆门下,教头半个亲传的白启,再拎一包三十文钱的茯苓饼拜访看望,足以代表心意。 “我听闻教头带你找过杨猛,给他儿子上了一炷香?” 梁老实咀嚼着茯苓饼,有股额外的香甜。 “宁师把我领进门之前,打算替我了结这桩梁子,可惜杨猛知道当缩头乌龟,没给机会。” 白启搬来一把小马扎,坐在梁老头的旁边,给他剥无花果。 爷俩和谐无间,瞧得梁三水心头发颤,赶紧脚底抹油,趁早出门巡视摊位。 阿七这么会讨老爹欢心,自个儿的地位日益下降,估计很快就要不如看门的大黄狗了。 “杨猛这人心性如毒蛇,斗不过的时候就怂得住。 还好教头力压武行,威名无需多言,任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可能敢动通文馆门下。” 梁老实面上皱纹舒展,白启把盖在双腿的厚毛毯往上提了提,前者语气感慨: “你鱼档几时开张?鱼栏、柴市、还有火窑,都过来送礼寄帖子,想着请你吃酒。 阿七,别学老夫,自以为本事够硬,不屑于人情往来。 生意要做大,路子不能太窄,跟这些人打打交道没坏处。” 白启嗯了一声,谈买卖嘛,不就是画饼。 他上辈子最擅长这个,做得又大又圆,让人垂涎欲滴。 至于能否吃到嘴里,便各凭本事了。 跟梁伯叙旧聊到晌午,白启又与梁三水唠嗑几句。 主要打听下东市铺子平时进货最大的几家渠道,商量价钱分成。 “明面上的生意,是兜售河鲜给酒楼、脚店,收宝鱼给武馆,还有部分租赁渔具的零碎活儿。 私底下,用贱户渔民的人头充数,购入大量渔盐,转手给贩子,也是一大进项。 只一家铺子一年下来便有上千两银子的好利润,更别说鱼栏还垄断着各大脚店,渡船等营生,真是财如流水滚进口袋。” 白启想到昨晚看过的古书,讲述道艺修炼之层次。 “如果把三家的底蕴凑一凑,说不好供得出一两个道官。 照这样看,大户人家亦有差距。 有的只能培养艺术生、留学生; 有的却可以把子女送去府城,沾一沾贵气当老爷。” …… …… 回到二仙桥的那栋宅子,白启取出记述赶海术的那张黄纸,让阿弟白明摘下两种制饵的手艺。 “米酒、碎虾肉、浇盐醋、糖炙地龙……搓揉成泥丸。 再取符纸两张,朱砂上书祷祝咒文,烧成灰。 装进土瓮泥坛,与泥丸隔日取出,若能采一滴精血涂抹更佳……真就玄学打窝?” 白启扫视一遍,按照这个流程,不像是制作饵料,更似做法。 “管他这么多,有用便成!” 他默默腹诽两句,赶忙采买齐全所需之物,依着步骤开始尝试。 期间阿弟白明主动请缨,用细针刺破手指头,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次日一过,当天晚上。 白启故意没选大鱼窝,挑了一处偏僻地方,架着舢板下河,撒出部分饵料。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河面陡地吵闹起来,水花哗啦作响,搅得波光粼粼。 “银沙鲤、七星斑、虎头鲃……还有一条牛角鲳!” 白启呆住,好像看到大片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 饵料的效果竟然这么拔群? 他记得王癞子以前出船,也就打几条大鱼,最多称得上收获颇丰。 却从未让宝鱼像大不要钱似的,疯狂往自个儿渔网里头钻! “我果然是先天打渔圣体!” 白启欣喜若狂,开始不断地撒网,每捕捞个几次,嘴上就念叨: “一次药浴到手!一份补药到手……” 第六十章大师兄,捉刀人 “只一种饵料,就能吸引各种大鱼、乃至于宝鱼? 简直比我上辈子开过光的鱼竿,效果还猛!” 望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那条舢板,白启难以抑制激动心情,这便是方术的威力? “赶海术落到王癞子手里,当真明珠蒙尘。 有了香饵、虫饵,何愁鱼档的生意不兴隆!” 白启浑身有劲,加紧忙活,收起沉甸甸的两张渔网。 夜色茫茫,水波如痕,他一路行到东市码头,埠口已经没啥人。 天寒地冻,渔民早早收工返家,显得冷清。 “哥几个儿,过来搭把手!” 用绳索系好舢板,白启再招呼几个有力气的伙计,提着鱼笼鱼篓称重算钱。 拜入通文馆后的他,经受得住大风大浪。 有宁海禅这座大山撑腰,哪怕日赚几百两,都不用担心引来祸端。 这就是拜师的好处。 天塌下来总归有人顶着。 “嚯!好多宝鱼!” “七哥你这是捅了大窝子了?” “龙王爷显灵啊,这么好的运气?” “呸!分明是七哥凭本事……” 众多伙计无不惊愕,他们在铺子打杂好些年,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活蹦乱跳的宝鱼堆满一箩筐,简直跟大白菜没啥差别,委实太过震撼了。 要知道一条三斤往上的大货,便值几十两银子了。 这得换多少钱? 真是发大财! 一晚上干出一年的行情! 伙计们眼里满是羡慕,有的甚至主动问道: “七哥,你鱼档还收人不?我想跟着您学打渔!管我一餐饭就成!” 白启笑了笑,却没吱声。 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哪能随便招徕。 此时天色不算很晚,东市铺子还未关门。 梁三水正埋头算账,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瞧,也吃了一惊: “阿七,你这……大丰收啊!” 白启指了指装着宝鱼的竹篾箩筐: “水哥,让伙计把银沙鲤挑出来,拿给梁伯熬汤。 再留一条牛角鲳,给我阿弟补补身子,剩下的折算成钱。” 梁三水乐得合不拢嘴,喜滋滋道: “好好好,这回又沾你的光了,阿七。” 他身为东市的管事,自家铺子进账多,流水多,无疑是好消息。 以后人在鱼栏那边说话也有底气。 更何况,每次打得宝鱼,吸引内城的大武馆蜂拥而至。 无形中等于助涨名气,擦亮招牌! “你这一次出船,就抵得上铺子小半年的渔获收入了。 现银恐怕不够,估计很难拿出来,阿七要没急用,明天一早我亲自凑够送给你。” 梁三水算完账目,苦笑一声,通常来说铺子不会留有太多银两。 都是十日一结,月底清空,免得招惹贼人损失惨重。 “不碍事的。” 白启晓得内情,提起草绳穿好的牛角鲳,寒暄几句,往家去了。 他打来的这一条,没有梁三水本家侄子那么重的斤两,只能用来清炖熬汤了。 “阿弟……宁师!” 白启掏出钥匙推开门,结果瞧见正厅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宁海禅依旧是那身天青缎云龙纹的宽大袍服,捏着小巧的茶杯: “忙活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好徒弟,你这鱼档老板当得挺不容易。 白启颇感意外,宁海禅行踪不定,已有一阵子没在通文馆。 今天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欸,好一条牛角鲳!哎呀,阿七,我同你讲,这东西最好用来清炖,火候到了,再配一壶黄酒,搭点儿卤鸭卤肉,滋味绝了!” 宁海禅瞅着白启手上拎着的宝鱼,咂摸着嘴巴,好似意犹未尽。 “阿兄,我去街角那家脚店,打一壶黄酒,再买些下酒菜。” 白明脑筋转得不慢,立刻明白意思,赶忙小跑出门。 “你这弟弟瞧着像是有悟性的那种,眉眼清秀,有灵气,可惜身子骨太弱了。” 宁海禅哈哈一笑,转而说道: “我听老刀说了,雷雄费了老大的劲儿,诛杀那头妖鱼,没想到却给你捡个便宜,原本准备的黑玉膏可以省了。” 清楚教头不喜繁文缛节,白启也就没有作陪,自顾自开始杀鱼,去鳞片刨腹,清洗血污。 “许是我水运好,每每下河都有收获。” 宁海禅不置可否,徒弟撞些际遇无可厚非。 哪个四练合一的宗师,没点非凡的经历? “我觉得也是,你小子额生水纹,像是有福在身。” 白启心头一缩,教头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他眉心间的竖纹,只有遇流水才会显现。 “四大练走到最后,筋骨皮肉臻至圆满,便追求由外到内,主宰身心,我一眼看透你的毛发骨骼,气血肌体,并不算什么。” 宁海禅语气淡淡,看似身形松垮依靠桌凳,没啥坐相,实则隐隐有种镇压四方的强横意味。 “山川大泽,湖海江河,皆有灵,你常年下河,蒙受垂青在情理之中。 黑河县地方太小,寻不见几个修炼道艺的旁门,否则给你称量下命格,瞧瞧是否真的亲水。 你大师兄当年没算好,得出一个‘驿马照空,魁罡见煞’,后来果然四处奔波,端的劳苦。” 白启已经不止一次听宁海禅提及更早入门的大师兄,于是好奇问道: “大师兄他干嘛的?” 未曾待在通文馆,便说明是出师了。 作为教头的大弟子,按理来说不该籍籍无名才对。 “捉刀人。他是义海郡有名的捉刀人,姓‘成’,成元龙。 这名字我给他取的,还行吧?” 宁海禅甚为得意。 这位教头很在意些细枝末节,也不知道啥讲究。 “捉刀人?” 白启疑惑。 “你也不想想,八百里黑河,五百里山道,又没有官府衙门,只靠当地的青壮卫队,怎么压得住一窝窝杀不尽的贼匪。 所以便有捉刀人,平时揭郡城的通缉文榜领赏银,偶尔也受村庄的邀请,扫一扫流寇响马,灭一灭成精的妖物。 你大师兄混得还成,义海郡三百来号捉刀人,他排名十六位,也算没堕了通文馆的名头。 哪天你要进城,可以寻他吃个酒,碰上事也能帮个忙。” 等宁海禅解释完了,白明也打酒归来,捎带买了不少熟食肉菜。 白明麻利杀完鱼,洗了洗手,切些白嫩豆腐,灶头烧大火煮滚水。 再把腌制好、又用油煎过一遍的牛角鲳,以及众多配料倒进砂锅。 “算你会吃,晓得最后才放豆腐,可惜差点咸菜,不然汤水里滚上一滚,真是神仙不及吾。” 宁海禅毫不客气倒了一碗黄酒,又夹两筷子鱼肉,吃得津津有味。 外面寒气浓重,里头滚烫吃食,颇有些一家三口人的团圆意思。 “对了,山里偶然碰到一头成精的黑熊,有个四五百年的气候,我随手毙了,取了一颗熊胆泡酒,喏,接着。” 教头大快朵颐的同时,抛出一只青皮葫芦,里头晃荡出清脆声响。 白启稳稳接住,打开塞子一闻,有股喷薄的酒香。 “断刀门的熊胆大力酒,可不如我这个,就算当师傅的,没白蹭你这顿饭。 你没事喝两口,壮一壮气血。 你阿弟也可以浅尝,滋养肝脾,旺盛体力。” 宁海禅挑眉说道。 想不到教头还挺嘴硬。 白启赶忙道谢,心知肚明宁海禅进山杀妖,为的就是这葫芦熊胆酒,不然哪有这么凑巧。 “从明日开始,我就教你打法。” 宁海禅细细咀嚼鲜美鱼肉,眼神掠过白启那具筋肉饱满,日益结实的上好身子骨,露出几许满意神色: “外城的信义街,拢共有十二家武馆,天一亮你便挨个上门踢过去。” 第六十一章十二家,打通街 清炖牛角鲳吃得全身暖洋洋,鱼肉、汤水、配菜一样都没剩下。 如风卷残云扫得干干净净,很符合白家兄弟的作风。 主打一个绝不浪费! 宁海禅并未逗留多久,浅尝几口片好的宝鱼,就着一壶黄酒吃完熟食,便就潇洒离开。 只留下那句“明日外城踢馆”的交待。 他本意就是送那葫芦熊胆酒罢了,凑巧赶上这一顿饭。 白启十几年的打渔人生活,风刀霜剑劈头盖脸,没那么容易弥补亏空,养得回来。 所幸这个徒弟运气跟本事都不缺,打到宝鱼、捡得内丹,前者壮气血,后者炼筋膜。 再加上一大葫芦的熊胆酒,足够把根基底子打得扎实了。 “阿兄,你这师傅是好人嘞。” 白明小声说着。 “我知道,开武馆不挣徒弟钱,已经相当于办善堂了。” 白启拔开葫芦的塞子,抿了两口熊胆酒,只这一葫芦就值数百两银子。 经过通文馆的几日,他更加深刻的明白,任何跟“修炼”二字沾边的东西,都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寻常的渔民,几口人一年衣食住行最多用不到三十两。 可练家子欲要出人头地,更进一步,所耗费的花销动辄几十上百两。 也难怪在很多人眼里,贱户拜入武馆就是把辛苦钱打水漂。 前期孝敬茶水的银子,只够进门,后面投入跟不上,休想学到真本事。 “还好咱们兄弟俩挣出一条路来了。” 白启揉了揉阿弟的脑袋,略微收拾一下,各自起身回屋。 两人的房间互相挨着,有啥动静扯起嗓子喊一声便能听见。 “内丹熬水,宝鱼吃肉,我这阵过的日子,实在是太舒坦了。” 白启坐在那张下面垫着软和床单,盖着厚实被褥的大榻上,难免有些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要知道,上个月前,他还住在黄泥秸秆茅草顶的土胚房,睡得还是又冷又硬的木板床。 转眼间,人生便大不一样了。 “技艺在手,加持己身,一刻也不能懈怠!努力爆肝,才好进步!” 白启喝了几口熊胆酒,好似醺醺然,满口都是一股清香,跟妖鱼内丹熬出来的汤水很相似。 令他有种冲刷筋肉,洗涤全身的轻盈舒爽。 眼皮轻轻掀起,唤出那张墨箓。 行将突破的技艺,有三门。 入门的罗汉手养练篇。 小成的识文断字。 小成的八段功。 第一样技艺到手时间最短,但胜在有老刀指点,以及练得勤快,进度涨得不慢。 第二样技艺,由于最近看书不少,也是很快要迈进精通层次。 第三样技艺,则是因为下河多,水到渠成。 “也许很快就能多出一门。” 白启沉下心神,注视那张玄奥墨箓。 载沉载浮的一众光团,宛若繁星点点,似要凝聚出一枚极为黯淡的全新技艺。 “已经学到八样……” 他点起油灯,放到床头,继续捧书阅读。 杂乱思绪跟着文字神游八方,飞向黑河县之外的辽阔天地。 …… …… “热腾腾的油饼,吃两个垫垫肚子,省得待会儿出拳没力气。” 宁海禅坐在一条长凳上,旁边是个吃食小摊,卖着面条云吞。 “师傅,真踢馆啊?我听说在武行里头,这样做很得罪人。” 白启几口嚼完吞咽下肚,用余光瞥着街头挂着招牌的第一家武馆。 回山拳! “为师又没让你砸人家的饭碗,闭门切磋而已,交过钱的。 再者,被我宁海禅的徒弟打败,传出去也不丢人。 早个几年前,他们的师傅,输给你师傅,可是黑河县武行值得炫耀的一桩事儿。” 宁海禅仰头喝完面条汤汁,好似心满意足: “还是外城的吃食够地道!这十二家武馆我都拜访过,他们也都愿意卖我一个面子,派出亲传弟子跟你切磋下。 对了,只要有人赢你一招半式,记得给二十两酬谢,跌打药费另算。” 白启咂舌不已,心想教头真是大手笔。 虽然说外城的武馆没啥真材实料,可烂船都有三斤钉,能够立住招牌收学徒的,高低得是摸到二练层次门槛的武者。 倾力培养个撑场面的练家子徒弟,应该不难。 凭借自个儿练筋小成,没学打法的粗浅拳脚,挨个找过去,未必做得到打通街。 “败了,银子归你出,赢了,汤药费我给。 所以,进门之前先想清楚,这条信义街有十二块招牌,你输得起几场?” 宁海禅嘴角噙着笑意,神色认真道: “武行有句话,未学打人,先习挨打。 寻常武馆都是师兄弟喂招对练,难免存了留手的心思。 但我宁海禅教徒弟,讲究一个猛火淬钢,百炼成器,不会慢吞吞的点拨。 对于外城来说,二十两银子丰厚的很,为了吃下这笔钱,他们可不管你是谁。 你要小瞧人,保准吃大亏。” 输一次,掉二十两? 简直是抢我钱! 白启抹抹嘴巴,长长吐出一口气,干脆利落起身迈向回山拳馆: “一条街十二家是吧?徒弟今天话撂这儿,半个铜板都休想从我手上拿走!” 宁海禅低头笑了笑: “果然还是要谈钱,这小子才肯展现平时藏着的峥嵘气。 老板,再来一碗阳春面,没吃饱!” …… …… 【与人对招,使用崩拳,感悟颇多,进度上涨】 【与人对招,使用崩拳,越发纯熟,进度大增】 【与人对招,使用崩拳,纵横开阖,进度圆满……】 半个时辰,快去快回。 从回山拳馆,再到四相武馆、长青门……白启一口气连挑五家! 每次都是快进快出,彼此抱拳行礼摆开架势后,他就一记崩拳招呼过去。 因为未曾学过打法,所以不利于缠斗,容易露出破绽被人抓住。 白启决定善用自身的优势,那就是远胜于外城练家子的练筋层次,通过服用妖鱼内丹、宝鱼血肉养出来的气血劲力! 一招崩拳打天下! 不管什么情况,一出手就是劲力勃发的凶猛崩拳! 对手往往招架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打得横飞出去! “有脑子!武行俗语,拳高不招架,拳低难还手。 你比他们强在气血足,劲力猛,根骨牢固,出拳够快够狠,才有机会连赢,如果被缠住,胜负反而难料。” 宁海禅得知战况细节,很是赞赏,难得夸奖几句,随后再泼冷水: “不过接下来的几家,飞鹤门以身法见长,步伐敏捷,六乘门更是耍棍棒的,不会让你轻易近身,你又该怎么应对?” 跟几个练家子打过后,白启莫名的精神抖擞,胸中那股胆气越来越盛,拳头好像也有力了。 他杀几个泼皮,大多都是水下偷袭趁其不备。 可以说,从未与人正面相争过。 “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所谓练打法,其实就是练胆!敢于出手,临敌不惧!” 白启心头涌现许多道理,书本上看到的只是浅薄那层,终究要自个儿体会才更深。 “不错,一胆、二力、三功夫!阿七,你能清楚这一点,足以说明悟性不凡!去吧,还有七家,看你怎么啃下来!” 见到白启气血激发,脸色涨红,眼中尽是无畏之色,宁海禅就知道这个徒弟有打法天赋,不是手软的角色。 武行当中,素有“眼要明、心要毒、手要狠”的三要说法。 那个“毒”字,指的是果敢善断,发现有机可乘,出招刻不容缓,而非阴险下作之意。 “此道无他谬巧,端在眼毒手快胆把稳……我当年入门两天学会,你头一次开打便想通了,果然类我!” 宁海禅大为满意,抚掌而笑。 第六十二章昔年打渔人,今日座上客 【强身御敌,招架拳脚,金丹大壮功进度上涨】 【如披铁衣,消磨劲力,金丹大壮功进度大增】 【气血狂涌,筋长三寸,金丹大壮功突破小成……】 白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几乎把衣袍浸透。 飞鹤门,六乘门、擒虎门…… 剩余七座武馆,一家又一家挑过去,连番交手之下,几乎将他体内气力榨得精干。 随着胸膛一起一伏,全身筋肉不断地发颤,好似随时都要跌倒。 “打通街,真不容易!还好保住钱袋子,没受损失!” 白启稳住身形,双手抱拳,按照武行规矩,躬身稳稳行了一礼。 尔后,在武馆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复杂眼神中,昂首阔步走出挂着招牌的开阔大门。 面对剩余的七家武馆,他再次转变打法。 不以崩拳强攻取胜,反而死死守住自身要害,等对手耐心耗尽,主动近身再抓机会。 金丹大壮功,又名劲气铁布衫,悍然发力下,能够把寸寸筋肉撑得鼓胀,起到招架格挡的效果。 白启心想,反正是比拼拳脚,双方都未使用兵器,无需担心受伤见血。 干脆用这种近似缩头乌龟的赖皮打法,硬生生靠着体力过人,磨赢了七名练家子。 “悟性出众者,放在武行里能做亲传苗子,打法思路灵活多变,不靠招式晓得动脑,才真叫稀罕的大材。 就冲你今天打通信义街十二家,练皮大成之前的药补食补花销,为师做主给你免了。” 日头西斜,余晖沉落,宁海禅坐在外边的吃食摊子,眼中的赞赏之色愈发浓重,好似捡到宝了。 从早晨的面条云吞,吃到晚上的烩羊肉汤泡饼,这位教头看似悠闲无比,实则颇为关注战况。 武行有个共识,功夫好未必打法强。 各大武馆门派里,从来不乏拳脚精熟,交手经验却很欠缺,遇到强敌就栽跟头的亲传弟子。 所以才会细分出养、练、打、杀四种门道。 “多谢师傅。” 白启抽出长凳坐下,缓缓地调匀呼吸,这才开口说话。 他连战十二个淬炼劲力的练家子,着实累得不轻。 若非这些日子,依靠妖鱼内丹、宝鱼血肉填补亏空,把体魄筋肉锻炼上来,未必撑得住一轮轮交手。 “打法就是善用优势,以自己的长处,去攻对方的短处。 胆大,气壮,心灵,把握这三点,就能屡屡取胜,养出气势。” 白启灌了一口苦到发涩的粗劣茶水,看向满脸赞许的教头做着总结。 “很好,你对打杀的悟性,远在养练之上。” 宁海禅给自家徒弟点了一大盆烩羊肉,抬手推过去,颔首道: “你须记住,养和练是打根基,乃树之根本,扎得够深,方可茁壮成长。 打和杀,则是枝叶,茂盛如盖,才好遮风挡雨。 只会养练,花拳绣腿,只会打杀,到老成空。 你大师兄打杀还成,养练不够精,所以这辈子也难有啥大成就。 你要吸取教训,务求圆满。” 白启饥肠辘辘,绷紧的心神一松,只觉饿得两眼发昏: “师傅,打法靠跟人交手,练胆练力练功夫,杀法又该怎么整?” 瞧着狼吞虎咽的年轻徒弟,宁海禅眉锋一扬,咧嘴笑道: “杀法比打法简单,尸山血海滚一遭,你就成了。 五百里山道,八百里黑河,还怕没练手的机会。” 大口咀嚼羊肉的白启一愣,总感觉这话从师傅嘴里说出来,有股子腾腾凶气。 再联想到老刀说教头常常进山,估计方圆五百里的成精妖物,应该很难过上什么安稳日子。 “对了,你练得那门养生功,好像还能入眼,但有些残缺未全。 不妨给我过过目,兴许能够从得真楼里,寻出全本。” 宁海禅随口说道。 “好嘞。” 白启埋头喝汤。 …… …… 吃个半饱,回到通文馆,泡了一通热水澡,白启才觉得缓过一口气。 坐在浴桶里面,强忍着那股太过舒服产生的困意,他沉下心神,唤出墨箓。 【技艺:金丹大壮功(精通)】 【进度:75/800】 【效用:体如铁板金钟,不惧重物捶击】 “真是一门挨打的好功夫!” 白启深深呼吸,皮肉下面的筋膜鼓动,好似灵活的小老鼠四下窜动。 本该柔软的肌肤使劲摩擦硬木,仿佛挠到痒处,竟有种异样的舒爽。 这还只是他用三成力,倘若使出十成,腰背胸腹几如铁板拧成大块,钢丝刮擦都未必留得下痕迹。 尤其金丹大壮功突破之后,筋膜再长三寸,气力越发强悍。 再与人交手,寻常的练家子,未必受得住一拳。 “不晓得宁师能否补全后续,把这门养生功提升一番。” 白启对此充满期待,洗去一身臭汗,穿好那身通文馆的干净衣袍。 他正打算回二仙桥的宅子,不曾想鱼栏的伙计,持着一份帖子守在外边: “少东家想请七哥前往东来楼,已经备好酒菜等了。” 鱼栏的少东家? 也就是杨泉之前讨好巴结的那位? 何文炳的儿子,何泰? 白启念头转动,笑着接过那份请帖,让伙计带路。 东来楼是内城头一等酒家,以做全鱼宴闻名黑河县,乃是大户人家订席面的首选。 此时大堂人满为患,吃饭的食客来来往往,显得颇为嘈杂吵闹。 “这位是东市铺子的白七哥,我家少爷请的贵客,可别怠慢了。” 鱼栏的伙计朝着小厮说道。 “请上二楼。” 跑堂的毛巾往肩上一搭,躬身弯腰主动领着白启上去。 “白兄弟,你真是难请的大忙人,我相邀好几次了,今天方才有幸一会。” 登上二楼,绕过山水屏风,里面就要清静许多。 两桌酒席摆开,七八位年轻人围拢谈笑。 有男有女,衣着不俗,打扮光鲜,岁数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出头。 其中还有几张熟面孔,断刀门的邓勇,天鹰武馆的韩隶。 起身招呼的那位锦袍公子,便是鱼栏的少东家何泰。 他从未见过白启,却显得很热络,好像老朋友一样: “柴市的宋二公子,神手门的亲传,练筋小成。” “火窑的黎小哥儿,他爹是锻兵铺子的掌柜,黑河县多少刀剑,都从那里出。” “天鹰武馆的少馆主,韩隶韩兄弟,在场属他功夫最高,二练入门,虎父无犬子!” “神手门的祝小姐……” 鱼栏少东家何泰逐个介绍,似乎跟谁都挺熟悉,可见也是长袖善舞,极有手段。 “鱼栏、柴市、火窑这些出身的,再加上韩隶这种老爹开大武馆的,坐一桌。 像邓勇家里做私盐,卖咸鱼,虽然富有却没有足够的地位,比不了垄断百业营生的米饭班主,只能去另一桌。 同在二层楼的雅间,却也能分出上下,啧啧。” 白启并没什么拘谨意思,脸上带着温良笑容,配合那身显出挺拔身形的利落行头,完全不似贱户出身的打渔人。 比起旁边长相平凡,全靠衣装的何泰,更像少东家。 “来来来,白兄弟,你坐这里,你可是稀客。 何家大郎摆了好几次宴,每每都说要请白兄弟,却每每都落空,让我们笑话了好一阵子。” 柴市的宋二公子说话和气,却有些绵里藏针。 无非暗示白启架子大,何泰面子薄,请不动人。 “刚入通文馆,宁师督促得紧,不敢四处吃酒作乐。” 白启大大方方坦然坐下,把教头抬出来压一压这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 如此场合,其实比的就是谁爹厉害,谁靠山硬,别的都不顶用。 他能上东来楼的二层,乃至于挨着几位少东家,无非是沾宁海禅的风光。 换成打渔人白阿七,这辈子都难踏进这里半步,更别说落座了。 “通文馆可不是寻常地方,宋二郎,我记得你还想过拜师,最后没成来着。” 何泰脸色微沉,不咸不淡还了一句。 “哈哈,两位都是想进通文馆的,如今教头的弟子当面,怎么还不敬一杯酒,趁此机会灌醉白兄弟,一解心头之恨。” 天鹰武馆的韩隶出来打圆场,他武功最高,又是熊鹰虎豹四大高手之一,韩扬的亲儿子。 论及地位和实力,都稳居两桌人中的首位。 “运气好罢了,蒙得梁伯引荐,论及真才实学,如何比得过诸位。” 白启主动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甚是爽快,让其他人看得一怔。 这个小聚会也曾接待过家境贫寒,突然得势的穷苦少年。 头一回来,多半都会束手束脚。 原因无他,出身局限见识。 自己底气不足,面对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哪能正常交流。 像白启这种登楼之后,说话谈吐从容自若的底层打渔人,可说绝无仅有。 “咱们敬白兄弟一杯!” 何泰起头,众声附和。 接下来就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白启正好没填饱肚子,这时候补一补,边吃边听,颇觉轻松。 这些公子哥儿,大户小姐不用操心温饱。 所以提及的话题,大多为习武练功、各家买卖,以及日后的期盼憧憬。 其中出现最频繁的一个词,乃是“义海郡排帮”。 第六十三章浅水不养蛟龙,东来楼中百态 酒过三巡,除了几位过来作陪的大户小姐,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醉意。 那位柴市的宋二公子眼神惺忪,对着白启说道: “白兄弟,我等真真羡慕你,能够拜入通文馆,做教头的徒弟。 咱们生在黑河县,想要闯进义海郡,实属不易。 小地方的风光,终究比不得城里混出名堂,光宗耀祖,让人向往!” 白启嘴角一扯,这些公子哥儿眼高于顶,从来没把裤腿沾泥巴的贱户当成人。 天天大鱼大肉,衣食无缺,有着仆从杂役服侍打理,还在抱怨得到不够多。 殊不知,他们所过的日子,已经是常人当牛做马好几代都求不来的盼头。 “全世间的好处便宜,都给你占干净得了!” 白启暗自腹诽,面上毫无表情,只是伸筷夹菜,埋头吃喝。 这一桌席面估摸着挺贵,摆着两盘宝鱼做食材的美味佳肴。 没个百把两银子应该下不来,岂能浪费。 “义海郡藏着多少地头蛇?手段厉害的狠角色扎堆,哪有这么简单站稳脚跟。” 何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感慨道: “别看你我在黑河县威风的很,进到大城里头,别个未必晓得你是谁。 三籍六户,哪天若能脱户入籍,才算做了人上人!” 那位神手门的祝小姐颇为秀气,掩嘴轻笑: “黑河县三大家里,就属鱼栏跟排帮关系最近,何家大郎还烦恼什么,奴家可曾听说,你爹准备了一份厚礼,打算送你进城,领个税吏的差事。” 此言一出,本来有些冷场的聚会立刻热闹,就连另一桌那些插不上几句话的富商子弟,也有些人腆着脸厚颜掺和进来,开始吹捧。 “少东家门路真广!税吏可是肥差,每年下乡征收各县,去哪里都能当大爷,被人好生捧着!” “我听亲戚讲,升迁顺利,有望跟着道官做个童子,学到几手方术、法术。” “啧啧,这可了不得,搞不好以后就是上三籍了,登不进道籍,入个贵籍,也扬眉吐气!” “少东家日后飞黄腾达,切莫忘记我等……” 霎时间,何泰就成了场中瞩目的焦点存在,如同众星捧月。 适才还因为是通文馆弟子被众人讨论的白启,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即便隐隐占据头把交椅的天鹰武馆韩隶,闻言也不由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侧身靠近过去。 要知道,进城容易,扎根却难。 倘若能在义海郡谋个有前途的差事,像是排帮的舵主,或者官府的税吏,日后便能被人叫声“老爷”了。 “祝家妹子莫要瞎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哪能往外乱传,大家不要起哄。” 尽管何泰如此说着,可嘴角根本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遮遮掩掩欲语还休的样子,反而更加坐实祝家小姐的说法。 顿时,鱼栏少东家那张普通的年轻面皮,莫名显得气质出众,好似浮现出一种名为“锦绣前程”的异样光辉。 “渔民的子女想上岸置办田产,脱掉贱户之身,东家的后代,则盼望进大城当老爷。 人心不足,各有活法。” 白启毫不关心,默默起身让出座位,端着酒杯走到另外一桌: “勇哥,明后两天鱼档开张,记得过来捧场。” 断刀门内受人尊敬的邓勇,此时完全挤不进这场聚会的中心位子,只能充当捧哏接话,活跃气氛的小角色。 看到上桌的白启主动答话,他眼中掠过一丝感激: “我必定带着断刀门的一众师弟,给小七哥你好好贺声彩! 昨儿还耳闻你连着打上一箩筐的宝鱼,日赚六百多两,震动整个东市!” 白启微微一愣,旋即展现满意之色。 他大清早就跟着宁海禅出门,的确还不知晓,梁三水究竟给自个儿的渔获,折算多少银子。 而今一听,确实厚道! 一大箩筐的宝鱼虽然不少,约莫有个八九条,可分量都很一般,上称差点意思。 加上其他的好货,刨去抽成,能得五百两算是赚的。 没想到还能远远超出! “真要感谢水哥照顾。” 换成以往的白阿七,听到六百多两雪花银,必然激动无比。 可经过通文馆的打磨锻炼,他当即就换算成堪堪只够十天的练功所需。 于是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勇哥,这几位少东家、公子哥儿,咋都盼着闯进义海郡? 以他们的身家,买个大城的宅子不是随随便便?” 白启压低声音悄然问道。 “唉,小七哥你有所不知。 县上三大家,以及各座武馆,都是六户之身。 并不免税,也不免罪的,只能坐轿子,不可用马车,进衙门要下跪,见官员要磕头。 打个比方,像过阵子从郡城来的税吏,职位说大不大,可若惹恼他们,串连起来给你栽个抗法的由头。 没有往上的关系,当即就落个罪名,难以洗干净。 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邓勇家里贩卖私盐,常常跟郡城小吏打交道,最晓得里面的门道: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便是此理。 唯有靠着鲸吞义海的排帮,或者依靠龙庭的官府,才可不被轻易拿捏。 三大家能够掌握黑河县的百业营生,没人觊觎,正是因为他们各自有大城的路子。” 白启手指摩挲酒杯,琢磨出味道来了。 正如古代成为乡绅之后,下一步就是考科举,挣功名。 龙庭治下的赤县神州,这些少东家们,一门心思想要扎进义海郡,并非为了谋生路。 他们所求的,乃通往更上层的渠道,以及更高一等的权力。 长久窝在黑河县,撑死了也就一练二练的好手。 即便有些天赋资质,大概很难突破三练。 看熊鹰虎豹这几位就知道了。 浅水养不出蛟龙。 宁海禅那般的人物、通文馆这样的地方。 出现在黑河县,本身就很反常。 “郡城不好混,排帮鲸吞义海,势力之大,几乎涵盖怒云江上下游,麾下高手如云。 黑榜中人,足足占了半数!衙门更难进,那些道官眼高于顶,勘验资质严苛无比……” 邓勇长吁短叹,他家底还算厚实,当然也起过进城闯荡的念头。 只可惜现实残酷,放在黑河县尚且够看的私盐贩子出身,丢进茫茫义海郡,几如小鱼小虾误入大江,压根翻不出浪花来。 “七哥你倒是不用操心,若能从通文馆出师,大城肯定有你一席之地。” “为何?” 白启眉毛一挑,起了兴致。 “教头,他在义海郡……名声也不小。” 邓勇答得含糊不清,像是有啥忌讳。 “那块匾么?” 白启心下想到初次登门拜访通文馆,所看到的场景。 黑底金漆,独角狮头。 中间走着“义海藏龙”四个大字! “但愿是好名声,而非凶名声……” 白启心头一紧,隐约感觉不对劲。 宁海禅瞅着也不像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主儿。 没道理会惹出什么天大祸端,让我这个做徒弟的跟着遭殃吧? 第六十四章开张大吉,四方来贺 一次聚会,一顿酒菜,足足吃得快上三更天才停歇。 反正黑河县没什么宵禁的规矩,这帮公子哥儿自然是尽兴而归。 临散场的时候,那位柴市的宋二公子好似无意提及: “我听说炭坊有个林老六,他不长眼得罪过白兄弟?” 白启微微一怔,自从妖鱼帮他解决掉杨泉祸患,教头出手压住杨猛。 他心底那份小本本上的人名,就剩意欲买他阿弟为奴仆的林管事了。 本想着啥时候练筋大成,趁夜套麻袋打闷棍,好生教训一番。 至少也得叫这厮卧床不起半年左右,才算解气。 结果一直没能腾出手。 白启收起嘴角噙着的温良笑意: “是有些过节。怎么,二公子打算做和事佬?” 宋二公子喝得不少,张口喷出浓烈的酒气: “哪能,手底下没规矩,惹恼了白兄弟,就该罚! 早几天前,我便跟父亲讲过,夺了他的管事位子,打发进山砍柴。 这厮吃不得苦,前日传来消息,采药跌崖摔死了,尸身刚刚找到。 白兄弟,真是对不住,我还打算将他绑了,上门负荆请罪,任由你发落……” 目光从搭在自个儿肩膀的那只手挪过,转到宋二公子神色随意的语气上,白启忽地一笑,好似释然: “人死账清,恩怨就算了了,难为二公子这么上心,真真过意不去。” 宋二公子摆手,大喇喇说: “应该的,岂能因为奴才办事不力,坏了咱们的交情。” 似是醉意上涌,这位柴市二公子下楼的脚步都有些踉跄,小厮赶忙上前搀扶着,让楼外等候的伙计背送回家。 “白兄弟,以后每月记得都过来聚一聚,闭关练功难免憋闷,还是要散散心,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被众人吹捧到飘飘然的何泰,望着站在东来楼门口的白启,笑声爽朗道: “你是从鱼栏出来的,虽然说改了户,但不妨碍咱们多亲近,多走动。 我对东市铺子的阿水很器重,早就想要提拔,即便没有鬼纹鱼的孝敬,管事空缺也该给他。” 白启嗯了一声,颇为和善: “我有今天,多亏梁伯照顾,一直很念水哥的情分,水哥能扬眉吐气,想必也惦着少东家的大恩。” 何泰满意地笑了笑,自个儿专程打听过,白阿七这人很重情义。 大田湾的长顺不过舍了一碗米,他就愿意出手摆平王癞子。 与其像柴市的宋其英那样刻意拉拢,不如拿捏软肋,从梁三水入手。 这一招,是从老爹何文炳那里学来。 叫做“以恩诱之”。 “七哥,鱼档开张定要知会一声,我好前去捧场。” 邓勇最后抱拳告别,他可没柴市、鱼栏两位少东家的排场,披着夜色孤身离开。 转眼间,闹腾喧嚣的东来楼门口,只剩下白启一人。 他抬头望了眼高挂的大红灯笼,笑声莫名放开,让正在关门的跑堂有些惊愕。 这位客人喝醉撒疯了? 白启一边笑,一边往外城走。 曾几何时,柴市炭坊的林管事,是压在自个儿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没想到去的这么容易,甚至无需动手。 有拉拢心思的柴市宋二公子,就已经料理妥当。 夺掉管事身份,将其打入尘埃! “杨泉像条哈巴狗似的,讨好攀附的少东家,跟我称兄道弟……通文馆的名声加持下,我就像换个人一样。” 白启脚步平稳,行过冷清的长街,再次感慨人情冷暖的变化之快。 他期望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头也能如雷贯耳,传遍八百里黑水河。 …… …… 翌日,白家兄弟起了个大早。 白启劈柴,白明烧水。 两口大木桶热气腾腾,他们钻进去打皂洗澡。 渔民整天泡在船上、码头,去鳞刨腹,处理内脏,难免沾染鱼腥味。 久而久之就腌入味了,很不好弄干净。 幸好白启待在通文馆药浴几次,气血渗透全身筋膜,将其冲淡,近乎于无。 否则昨晚的东来楼聚会,搞不好还要被公子哥儿嫌弃,闹出些不愉快。 “阿兄,今天鱼档开张,肯定好多人来吧?” 白明泡在热水里,使劲搓着身子。 “梁伯,水哥,断刀门的邓勇,通文馆的话……宁师必然不会掺和,刀伯可能会到场。 还有虾头和周婶,长顺叔他要帮忙操桨驾船,估摸着十几号人。” 白启身子结实,高出木桶一截,瞅着没那么黝黑的细嫩皮肤,手掌脚板脱落的老茧,啧啧道: “还得是钱养人,这才过去多久,就完全不像被风吹日晒的打渔人了。” 半晌后,两兄弟擦拭干净,穿戴完毕。 白明是从成衣铺子订制的棉服,厚实保暖,戴着顶毛绒绒的帽子,只露出张小脸,颇有几分唇红齿白的好模样。 白启则换上通文馆的行头,黑色直襟的劲装袍服,束腰带,穿长靴,加之宽肩阔背大长腿的骨架子,衬得极为英武。 各自的卖相都不差! 辰时过半,东市铺子门口人头攒动。 伙计、力工,打渔人,还有凑热闹的乡民,竟然一窝蜂聚在码头。 黑河县外城的贱户,没啥玩乐,赶集、庙会就是最大的节目,平时难得看到这么多人。 今天格外欢腾,是因为短短两月不到,从打渔人摇身一变,成为鱼档老板,白七郎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落到众人耳中。 他的生意开张,自然是谁都想过来,瞧一眼这位黑水河打渔人里出类拔萃的少年英才,究竟长得啥模样。 梁老实吃了几条银沙鲤,腿脚又利落些,没缩在摇椅上: “阿七身板越来越好了,啥时候想成亲了,让三水给你张罗。” 白启眼角抽动,他才什么年纪就要被催婚? 赶紧祸水东引道: “水哥还没成亲吧?黑河县好人家这么多,梁伯你多关心下,争取早日抱孙子。” 果不其然,梁老实的火力转移,怒瞪梁三水: “我找了多少媒婆说和,这混账一个都没瞧上!” 梁三水正捂嘴偷笑,眨眼就被老爹呵斥,立刻摆出张苦瓜脸。 寒暄一阵,等到巳时。 白启带着阿弟白明,大步走到摆好的香案面前。 上面红烛、瓜果一应俱全,算是比较郑重了。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羡慕、嫉妒、钦佩……各色目光混杂,交织于手捏三炷香,对着黑水河躬身敬告的白启身上。 “真了不起!” “年纪轻轻就开了一家鱼档!” “长顺他们都把船并过去了,能免摊位抽成哩!” “这么好?我赶明儿也跟着阿七混得了!” “别个不一定肯要你……” 众人交头接耳的时候,吹吹打打的喧闹声浪倏然盖过来。 邓勇带着一帮断刀门的师弟们,腰悬皮鼓,口中喊着“白记鱼档,开张大吉”,人声鼎沸,就差舞龙舞狮了。 隆重程度,堪比过年! 另一边,像是鱼栏的少东家何泰,柴市的二公子宋其英,天鹰武馆的韩隶、神手门的祝小姐,皆是鲜衣怒马,驰骋而来。 他们身后跟着大帮随从,清一色的衣衫鲜亮,气派阵势惊得乡民蜂拥散开。 “白兄弟!今日你的鱼档开业,我等前来祝贺!” 何泰略一拱手,人流往两旁自动分开,生怕挡住少东家的道路。 “太朴素了,怎么不宰三牲?昨日有七八个猎户合力打了一条野猪,干脆给白兄弟你送来,好生祭一祭龙王爷!” 宋其英大喇喇道。 “宋二公子要显摆,还是等过阵子的庙会吧。” 祝小姐掩嘴轻笑,明眸划过比昨晚更加英挺的白启,颇有几分赞许。 渔民当中,竟也有这般拔尖的人儿。 诸多穿粗布麻衣的乡民,望着那些满身富贵气的公子哥儿,不禁自惭形秽,埋低脑袋。 可心里头又念叨: “白阿七啥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跟大户家的少爷搭上关系了……” 眼见乌泱泱一大片人越聚越多,梁老实赶紧提醒道: “阿七,该出船下河了,免得耽误吉时。” 白启朝着四周拱手,鼓气发声,洪亮有力: “感谢各位父老乡亲,过往伙伴前来祝贺,小小鱼档开业,本不值得一提,多亏朋友捧场。 咱们都在黑水河讨生活,靠着龙王爷赏饭吃,今日敬告上苍,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第六十五章鱼群赶潮,浪里白蛟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般好的彩头,引得众人纷纷鼓掌。 大冷天捏着折扇的宋其英不由夸道: “白兄弟真是胆气粗壮,对着百人聚众竟丝毫不怯场。” 祝小姐也附和着道: “白七郎有本事哩,怪不得能得教头青睐。” 坐在东市铺子门口的梁老实跟通文馆的老刀,这俩年纪凑在一起百余岁的大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阿七如何?我这双老眼看人没错吧?” “那是,少爷挑好的徒弟,能有差的?”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望向人群当中拱手而立的白启,各有欣慰满足之色。 亲眼瞧到赏识的后辈,步步攀登,出人头地。 感觉也很不错。 “阿弟,帮我拿着。” 秋意深重的大冷天,白启脱去外袍中衣,踢掉长靴长袜,再把裤腿扎紧,大步朝着码头走去。 “真是一身好皮肉!” 天鹰武馆的韩隶两眼放光,率先赞了一声。 他父亲乃是熊鹰虎豹之一,本县鼎鼎有名的高手。 作为日后的接班人,韩隶眼界和功夫都不差,自然瞧得出白七郎这身筋骨出众。 “可惜了,当时梁老实求上门,应该替父亲答应才是。 宽肩阔背,厚实匀称,挺拔有力,顶尖的亲传苗子!” 断刀门出身的邓勇亦是发出类似感慨: “师傅没去赴会就好了,真要收下来,教头也抹不开面子抢徒弟。 好好调教,说不定养得出龙马合一的身子骨!正好配合本门的龙虎连环捶!” 武行里头,常常把脊背叫做“龙”,双腿称为“马”。 胸背上宽,腰胯下窄,拧合有力,是天生练打法的好材料。 具备“龙脊”,行得“马步”。 这种就叫“龙马合一”! 极为适合腿法、身法的练习,往往事半功倍。 尤其练骨这一关,也过得非常快,几乎没有瓶颈可言。 “这白七郎,确实一身好皮肉。” 神手门的祝小姐别过脸去,眼睛余光却止不住往河岸那边飘。 她口中所说与韩隶分明一样,给出意味却大不相同。 呼! 白启精赤上身,浑身气血滚动散发热力,驱散黏过来的湿寒气。 双脚踩着冰冷的河水,面对等候多时的长顺叔,以及几个过档的帮手,话音嘹亮: “出船!下河!打渔!” 根根绳索被解开,十几条木桨奋力划动,几条为首的乌篷船并成一线,后面缀着舢板,于众人的目光中,驶向一丛就近的芦苇荡。 东市码头地势高,加之河面开阔,大伙儿运极目力都能瞧清楚。 围拢看热闹的打渔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乏个中好手,纷纷感到疑惑: “那地方能藏着大鱼?我前几日来来回回,撒网筛过五六遭了。” “我估摸着水不深,小鱼小虾可能不缺,好货难上。” “白七郎眼拙了,也露怯了,鱼档开张,怎么也该去一趟迷魂湾。” “他不是以打宝鱼闻名东市么?这一趟若不弄几条,恐怕难以下台……” “你懂什么,也许早就把渔获准备好了,谁家不都是这样。” “外行话了,水浅没鱼的地方,再怎么动手脚,也凭空变不出大货……” 见着众多乌篷船穿梭在芦苇荡下网,人群里当即升起嘈杂吵闹的议论声音。 所谓鱼档开张走的流程,无非是摆香案祭龙王,出船下河撒网捞鱼。 捕的大货越多,斤两越足,就代表日后的生意越兴隆。 为此,不少鱼档甚至会提前在晚上抛投饵料打重窝,把鱼群聚拢过来,免得第二天颗粒无收,脸上无光。 可白记鱼档这番操作,委实叫人看不懂。 那么浅的芦苇荡,下网能捞到什么? 只是未过多久,这些质疑统统消散,戛然而止! “啊?这?怎么可能!该不会有人在水底下放生吧?” 所有人紧紧盯着的芦苇荡,忽然搅弄出好大动静。 好似几十上百条鱼扑腾水花,掀起波浪,弄出哗啦啦的剧烈响动。 “好多鱼!” 有孩童手舞足蹈,雀跃喊道。 即便隔得很远,可在白天的日头照耀下,仍然看得见粼粼闪光。 那是众多大鱼的细鳞反射,晃得众人眼花! “龙王爷庇佑?白七郎有龙王爷庇佑啊!” 这年头,每当违反常理的事情出现,大家往往将其归咎到怪力乱神上。 快要入冬的时节,绝对不可能依靠打窝引来大股鱼群,争先恐后钻入大网。 哪怕再厉害的打渔好手,也难做得到! “莫不是在做梦吧?我出船这么多次啥场面没见过,可这……” 长顺叔站在一艘乌篷船上,看得两眼发直,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 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上等好货,一条紧挨着一条,使劲往他们这里游,恨不得自个儿蹦跳进鱼篓。 这哪里是打渔?根本就在捡钱! “坏了,制饵的时候怕不够分量,让阿弟多下料,他一口气采了五滴血,效果好过头了!” 白启眼皮跳动,这才半刻钟不到,鱼群快要堆成山了,长顺叔跟几個伙计忙活到气喘吁吁,好像也捞不完。 “早知道赶海术如此生猛,我就悠着点了。” 长顺叔当渔民十几年,从未像这样爽快过,每次收网都是满载入船,重到险些提不上来。 有个伙计不敢置信,捉着一条价值二十两的虎头鲃,抬头看天: “我滴个亲娘!七哥真有龙王爷保佑啊!” 长顺叔立刻瞪了一眼: “赶紧干活儿!白花花的银子落进口袋,还恁多废话!” 大家欢天喜地的捞鱼,河面无风掀起一道浪头,却是水下有大货挣扎,要脱出布下的渔网。 一抹金光隐隐闪烁,映入白启的眼帘: “是那条金虹鳟!好像长得更大了!之前看走眼,至少二十来斤!也馋这香饵被勾引进网了!” 他心下大喜,当即抄起木桨,驾船顶开蜂拥的鱼群,奔向心心念念的极品好货! 俗话说,一斤鱼十斤力! 这条金虹鳟分量很重,折腾出来的动静更是不小。 水浪一波接着一波,直似暴雨劈头盖脸,尖牙利齿快把细密坚韧的丝织渔网撕扯咬烂。 “摄食凶猛,好斗争掠……鱼相录还真没说错,可惜,遇上我这个黑水河天字号的打渔人!” 白启毫不畏惧,划得更快。 练筋小成的强悍气力,岂能擒不住一条二十斤的宝鱼? 更何况,还有打渔和八段功两样技艺加身! “还想咬我?” 白启驾船赶到,正好碰见金虹鳟钻出渔网,这畜生见到有人挡路,纺锤形的鱼身弹跳一跃,顷刻冲出河面,如同掠食般扑来。 他立足于船头,气血刹那运转,带动大块筋膜伸缩鼓胀,迸发凶猛的劲力! 五指攥紧,一拳砸落! 直接把金虹鳟打得昏头转向,重重跌回黑水河! 哗啦! 又是一道水浪炸开,震得乌篷船摇摇晃晃。 “这时候再逃?晚了!” 白启跳进水下,依靠着潜行江河的技艺效用,猛地像利箭蹿出,游得比金虹鳟还要快上三分。 …… …… “白兄弟的水性,真真是不可思议……” 何泰张大嘴巴,他身为鱼栏少东家,没少见过泅水钻浪,如履平地的好手。 可像白启这种赤手博浪,好似蛟龙翻江的生猛人物,的确是头一回瞧着。 “我要是落水底下,怕不是他的对手……” 二练入门的韩隶眼角抽动,这白七郎入水之后,远比陆地上厉害。 若是给他一口短刀,只怕自个儿都要被抹了脖子。 约莫半柱香,长顺叔操持的乌篷船跟舢板缓缓靠岸。 其他人却毫不关心,一双双眼睛只盯着恢复平静的黑水河。 哗啦! 鸦雀无声的静谧不知持续多久,终于被打破。 发丝淌落水珠,好似晶莹碎玉,一条蛟龙似的矫健身影倏然浮起,双手抱住不再挣扎的金虹鳟,高举过头。 日头之下,鱼鳞如金箔烁烁放光,照得众多打渔人眼红发酸。 “好个浪里白蛟!” 东市码头不远处,着天青衣袍的宁海禅盘坐在树冠。 听得如雷般的欢呼轰然传来,他起身一笑,转瞬掠走。 第六十六章一千两,白老爷 头戴貂皮帽的老刀剥着干脆炒花生,嚼得津津有味: “阿七活像是蛟龙转世,竟能赤手空拳,捉住二十来斤的宝鱼!” 纵然练筋大成,举手投足有个七八百斤力道的好手。 真要下水,一身战力顷刻去掉大半,难以施展出来。 尤其这条金虹鳟本就凶猛,摆尾能够掀起浪头,可见不凡。 再养个一甲子,恐怕就可以蜕变成灵,化身鱼王了。 “如此厉害的水性能耐,八百里黑水河,够他纵横来去了。” 梁老实极为快慰,赶忙起身走向后院。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把那坛给三水娶婆娘用的十年陈酿取出来,咱们喝几杯!” 老刀搓搓手,哈哈笑道: “那你儿子成亲咋办?” 梁老实头也不回: “我再重新买一坛埋进去。” 等到白启走上河岸,东市码头人群聚拢,好似乌泱泱的浪涛汹涌,纷纷都想凑上前,亲眼目睹那条金虹鳟。 几十斤重的大鱼,历年来也不是没被网上过,不算极其稀罕。 可这么有分量的宝鱼,的确是东市码头开埠头一次见! “白七爷身手真真了得!” “满满当当的几艘乌篷船,该卖多少钱啊?” “日后若是每次下河,都有这样的收成,不敢想……” 对于有能耐的人物,乡民往往最是服气。 如今看到白启鱼档开业,不仅头一炮打得震天响,而且还亲自下河,捉来二十斤重的大宝鱼。 原本那种因为年纪小,不自觉生出来的轻视,瞬间荡然无存,逐渐转为实打实的钦佩之情。 “水哥,叫几個伙计帮忙上称。” 白启长舒一口气,浑身湿漉漉的水珠蒸发,形成丝丝缕缕絮状的烟气,笼罩着各处。 乍一看好像蛟龙吞云吐雾,更显出几分神异,让那些乡民眼中更是升起一份莫名的敬畏。 好似真信了,打渔人白阿七有龙王爷庇佑。 否则,怎么能短短两个月就长这么大的本事? “好嘞!年底清点渔获账目,咱们东市铺子肯定夺魁了! 二十斤的金虹鳟,应该是黑河县的头一份!” 梁三水喜不自胜,连忙招呼起来。 虽然说鱼栏操持各类营生,但还是以打渔为主,哪家铺子打上足斤足两的好货,也算管事的一份业绩,有望得到奖赏。 被折腾到力竭的金虹鳟装进大鱼篓,吊起称重。 外三层里三层的乡民、渔民无不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梁三水亲自过手,摸着金箔也似的细密鳞片,啧啧赞叹: “好皮毛,真是好皮毛,若再大一些,有个小百斤,剐下来能送去火窑做身内甲了。” 火窑主营烧瓷、挖矿、锻兵,东家乃是六户之一的匠户,领着义海郡官府衙门的正经差事。 虽然来到黑河县的时日不长,却隐隐已有踩下鱼栏、柴市,稳坐头把交椅的势头了。 “二十二斤,正正好。” 梁三水过完称,大声朝着周遭说道: “今年黑河县的好货,当以这条金虹鳟为第一了!” 此话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惊起众多乡民的七嘴八舌,个个都在关心能卖多少银钱? 二十斤的大鱼值几千文,更遑论二十斤的宝鱼。 那些武馆可舍得花钱了! 给出的价绝对不会低! “白兄弟,你这身水性别说黑水河的打渔人了,二练破骨关的好手也比不了。 非得练皮大成,水火仙衣的高手才能较量。” 何泰越众而出,赶忙捧了两句,眼睛牢牢黏在那条装进大鱼篓的金虹鳟: “今日白记鱼档开张大吉,引得鱼群赶潮,这是龙王爷降下恩赐。 作为鱼栏的少东家必须送上恭贺,沾个彩头。 我愿出八百八十八两,买得这条宝鱼!” 八百八十八两? 这是多少银子? 嘈杂闹腾的东市码头被压得一静,众人面面相觑,好像都被少东家报出的天文数字震慑住,而后才有窃窃私语悄摸摸响起, 要知道,寻常渔民风雨不误,整年辛劳出船下河,落袋二十两已经算富裕。 “八百八十八两……我滴个乖乖,打渔几辈子才赚得到啊?” 有人咂舌问道。 “也没多久,不吃不喝,四百来年吧!” 善于算数的好事者给出回答,立刻引发哄笑。 活够四百年,那不得是飞天遁地的神仙中人。 谁还打渔啊! “且慢!这种好事岂能让少东家你专美于前,我正要熬炼筋肉,完成金肌玉络。” 宋其英从旁杀出,拦住何泰: “何大郎,你不妨做回善人,将它让给我享用。 改日一练大成,我去东来楼摆一桌酒,请大家吃个痛快。 我也不压白兄弟的价儿,拿出九百两,求这条金虹鳟,皆大欢喜如何?” 何泰面色一沉,他跟宋其英谈不上仇人,只是性子不合,总喜欢互相拆台。 “可惜,好一条宝鱼。” 瞧着针锋相对的两位少东家,天鹰武馆的韩隶,默默松开攥紧的手掌。 他已经二练入门,正在打磨骨关,对于弥补体质虚弱,强固气血筋肉的大宝鱼,需求没有那么强烈。 祝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掩嘴轻笑: “一家八百八十八两,一家九百两,都不是小数目,白七郎可想好了没? 可惜奴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然也跟凑凑趣儿。” 瞅着斗鸡似的何泰跟宋其英,白启还真有些为难。 一个是鱼栏的少东家,一个是柴市的二公子,这条金虹鳟俨然上升到面子问题。 给谁都要开罪另外一个。 “一千两!小七哥,我邓勇出一千两! 家师过几日五十大寿,我正愁想不出合适的贺礼。” 邓勇突然上前,抱拳拱手: “眼下想以千两之资,购这条宝鱼摆桌好宴,为家师祝个生辰!” 周遭围过来的乡民已经麻了,以他们的眼界根本无法理解,千两银子到底是个啥概念? 内城的两三套大宅? 买好多婢女日夜服侍? 顿顿吃大肉如同过年一样? 努力想了想,脑袋里只能冒出一个词。 老爷! 在他们看来,只有老爷才能日入千两,过得娇妻美婢伺候的神仙日子。 白阿七! 他成白老爷了! “咱们鱼档打开门做生意,一切都按规矩来。 两位少东家对不住了,价高者得,这条金虹鳟只能给勇哥了。” 心知邓勇是出面解围,白启顺着台阶往下走,对着摆出龙争虎斗架势的两人爽朗笑道: “今日渔获大丰收,宝鱼并不少,乌篷船里的七星斑、虎头鲃、银沙鲤,各自挑拣几条,千万别嫌弃礼轻,权当我的一份心意。” 何泰冷哼一声,心下不快,并未发作。 只要没让宋其英独占宝鱼,自个儿就可以接受。 “我已练筋小成,且看谁能更早一步破骨关,宋二公子,可敢打个赌? 你若落后于我何某人,便在东来楼摆一桌三百两的全鱼宴席,请在场诸位大快朵颐吃一顿!” 宋其英眼睛眯起,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淡淡道: “少东家你敢下注,我岂会不跟!宋某人早想尝尝全鱼宴,苦于没机会,这一次,当真要谢过少东家请客!” 何泰没理会,懒得继续斗嘴,转头吩咐跟班上船挑一条宝鱼,随后道: “白兄弟,咱们有空再叙,祝伱鱼档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说罢,扬长而去。 其余几位公子小姐也没久留,跟着离开。 马蹄阵阵,踏起烟尘,只留下满眼艳羡的乡民渔民。 “长顺叔,让人分些鱼虾出去,就当感谢乡亲捧场了。” 白启嘱咐道。 “好嘞,七爷真是心善。” 长顺叔不自觉把腰弯低,改变称呼。 “还是叫我阿七吧,听着亲切。” 白启想要劝阻,老实本分的长顺叔却很执拗: “你现在是鱼档的大老板,外人面前要有威严哩,哪能随便喊名字。” 第六十七章谁令碧海变,似俗流滔天 双手搀扶着毕恭毕敬的长顺叔,白启正色说道: “鱼档刚开张,琐事多,人也忙,我平日在通文馆练功习武,算数记账可以交给阿弟。 伙计的酬劳结清,出船的渔获贩卖,这些还得长顺叔你费心。 这样吧,以后鱼档你是管事主外,我阿弟做个账房,咱们也不要弄掌柜长工那套,省得彼此生分。” 长顺叔黝黑的脸皮颤了一下,眼中升起不敢置信的惊喜神色: “俺?这哪行,俺还欠着你钱……” 他被呼来喝去大半辈子,何曾想过做鱼档的管事,手底下领着好几号伙计。 这也忒出息了! 白启语气转为强硬,好像不容置疑: “长顺叔你这不正给我干活还债么。我阿弟年纪小不懂事,若无信得过的依靠,只怕要给伙计串连反过头欺上瞒下,买卖如何做得长久? 我和阿弟无亲无故,难道长顺叔你忍心看我们兄弟没人帮衬?” 长顺叔最吃这套,两眼瞪得滚圆,立刻把腰杆挺直: “有我在,你放心!绝不让那些杀千刀的腌臜货趁机捞油水,坏了鱼档的生意!” 白启听到满意一笑,无论开鱼档,还是做其他营生,最怕的就是中间、底层勾结一气,中饱私囊架空上头。 虽然他有通文馆的背景,自身还练过拳脚功夫,足够镇得住场子,可难保目光短浅之辈,被猪油蒙了心。 为着蝇头小利暗中当蛀虫,下绊子。 总得有个能用的心腹,免得弄出岔子。 再交待几句,让长顺叔跟过档的渔民伙计统计渔获,成筐卸货,运进东市铺子。 经过这场热闹的“开业仪式”,很多大酒楼采买的伙房学徒都被吸引,迫不及待找梁三水买活鱼河鲜。 内城、外城的酒楼、脚店多如牛毛,加上凑热闹的一众乡民,完全不愁销路。 宝鱼吃不起,还不能买些河鲜解解馋么! 白启接过阿弟递来的外袍披上,笑呵呵道: “一千两银子给我解围,勇哥忒豪气了,这份人情我可不好还。” 邓勇一边招呼断刀门的师弟抬走金虹鳟,一边大喇喇摆手: “师傅的确过阵子要摆五十大寿的生辰宴,做徒弟的,就想尽一份心意。” 白启只是一笑,并未当真,从鱼栏少东家和柴市二公子的手里夺宝鱼,可是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哪里是给师傅祝寿就能带过。 “小七哥,今天之后,伱鱼档的名头就响当当了。梁伯同你讲过,我家做的是腌鱼生意,咱们少不得打交道,还请多多照顾。” 邓勇凑近一些,压低声音: “你跟着教头,迟早是要进义海郡闯荡的人物,他日若踏出一片天地,莫要忘记咱。 我等私盐贩子见不得光,总得抽身上岸才能安心,比不得你这样有真本事,好能耐的正经商户。” 白启眼皮掀起,看向话中有深意的断刀门亲传: “勇哥可是听到啥风吹草动了?” 邓勇苦笑: “入冬之前,税吏下乡是常例。那些大城里吃肉的狠角色,石头过手都要榨出几两油水。 三大家有门路不至于受刁难,寻常的贩子就不好讲了。” 白启顿时了然,就跟打渔人被鱼栏盘剥,乡民被大户扒皮一样。 似邓勇这样有产有业的商贩,最怕的就是“吏”。 “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勇哥尽管讲。” 白启满口说着场面话,他上辈子的行当里有句俗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自个儿才做起鱼档,并非啥呼风唤雨的“爷”字辈。 总不可能因为一次千两的买卖,去扛挑不起的重担子。 邓勇也明白这個道理,话锋一转,颇为遗憾提起旧事: “对了,家师的生辰宴可一定要来。 你跟断刀门本来也有缘分的,只是小七哥运道更隆,被教头相中了。 其实那天晚上,师傅回来看到那块拳靶子,就打定主意要收你做亲传了,结果不知怎的改口了……” 邓勇想起自个儿隔天一早就被叫住,穆春虽未露面,却叫婢女带话,让他不用再去东市铺子。 最奇怪的是,往后好几天师傅都没出现,说是闭门练功概不见客。 “师徒传承,讲究缘分,强求不了。 穆门主的快刀威名响彻黑河县,不愁没有入眼的好苗子。” 白启略一拱手,别过邓勇之后,他穿好长袜长靴,扎紧长发,盯着满载而归的几条船。 周围始终热闹,时不时就有人凑上来招呼。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倒也不算陌生。 前世发家做老板,便是如此。 混得好的时候,仿佛处处都有朋友,非得等到落魄了,才能得到清静。 白启眺望着茫茫黑水河,如果说攀上梁伯水哥是第一步,拜进通文馆是第二步。 那么,此时他终于迈出了第三步! 有立足之根基,真正在黑河县站稳了! “自古以来,钱是男人胆,拳是胸中气。 人无胆就怯懦,不敢惹事;人无气,就要打碎牙和着血往肚里咽……” 白启平静地想道,阿弟白明摆着桌椅,坐在旁边记账。 他短暂享受这一刻的满足,就像上辈子赚到第一桶金,躺床上快乐地数钱。 目光随意掠动,扫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虾头,我还以为你在武馆练功没来。” 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探出,拍在肩膀上,吓得缩起脖子的虾头一抖。 见到是白启,他才松口气,然后耷拉着脑袋,吞吞吐吐小声道: “我刚才看好多人围着你,还有少东家,就没敢过去……” 瞧了一眼粗布麻袍,踩着草鞋的虾头,白启忽然道: “泡了好久的河水,浑身不舒服,走,请你去搓澡,顺便填填五脏庙。” “啊?” 虾头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拉着离开东市铺子。 片刻后,他俩出现在内城的一家浴堂,各自脱得精光,腰身围着一块兜裆布,泡在热气腾腾的水池里。 “舒服吧?” 白启手肘撑着石台上,仰头问道。 “第一次知道,洗澡还有这么多讲究……不便宜吧?” 虾头睁大眼睛,手边的托盘放着点心,叫一声就有人搓背,进门时好像还听见女子的娇笑声。 这种阵仗,哪个打渔人经得住考验! “我也是头回来,只听鱼栏的少东家提过一嘴。” 白启略有了解,沐浴之说,由来已久。 “沐”是清洗头发,“浴”是清洗身体。 正所谓,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就是这个缘故。 所以朝廷的官员放假,也唤作“休沐”。 意思是打理自身,洗净除垢的日子。 真正非富即贵的豪奢门庭,还会修建专门的香汤浴池,四季浸泡。 每当冬天,就铸造铜龙用火烧红,扔进里面,炙得滚烫。 夏日则引渠水,把各种香料装入纱囊,投入池中,消去异味。 平头百姓没这么多讲究,因为内城人口稠密,许多商帮、货郎、镖师、刀客来往流动,渐渐兴起浴堂。 门前挂壶,作为招牌,提供茶水点心搓背等服务。 不少武行的拳师,因此还养出“泡头汤”的习惯。 “这条街就叫‘浴堂巷’,也叫‘香水行’,你不吃茶水点心,不叫人搓背擦身,人均也就三十文。” 白启说的是混堂,十几号人的公共澡堂。 像这种有门帘隔开,会准备皂荚香料等洗浴用具的干净池子,起步五十文。 尤其他来的这家规模颇大,四方用大石砌成,后面连接着锅炉,并引入冷水的辘轳,都有专人看着,调试温热。 “少东家讲,这里是谈生意、托人情、谈学问的好地方,泡个通透,再用些清酥鸡面盘、奶卷炸羊尾、盒子菜,端的快活。” 虾头听得缭乱,想不到该是啥样的人物,才能过这种舒坦日子。 转而看向白启,脑海里的模糊形象瞬间有了清晰轮廓。 他埋低脑袋,语气闷闷的: “真好。” 白启好似没注意到,指着后面笑道: “这生意有一桩好,不怕人逃账,你进来伙计就帮忙宽衣,用长杆挑起挂在丈高的架子上,再混不吝的泼皮,也不可能打着光身跑了。” 虾头也被逗乐,气氛轻快了几分。 白启喝了一口热茶: “赶明儿让长顺叔支些钱,商量下,将你两个姐姐赎身出来。” 虾头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作答。 他跟自家老爹性子相似,其实不太喜欢欠着东西,特别是相熟的人情。 “还记着么?以前你家里逢个喜事,周婶舍得放油煎肉,熬出来的渣子有小半碗。 你偷偷揣油纸包里,带着跑出来,分给我吃,就在大田湾的河堤下面。” 白启两眼放空,不知怀念过去,还是想起从前: “帮长顺叔出头也好,请你泡汤,或者给你姐姐赎身也罢。 这些事情,对现在的我来说,就跟那碗油渣子一样。 你会因为请我吃过几口油渣,始终惦念着让我还么?” 虾头嘴巴嗫嚅几下,本来蚊蚋似的声音陡然拔高: “肯定不会!” 白启咧嘴: “那就别因为白阿七混出头了,你就连他跟你分享一口油渣,都不愿意接受。” 虾头眼眶发红,别过脸去: “阿七。” “嗯?” “其实我是害怕,你现在不喜欢别人这样喊你,也怕别人觉得你认识我,很丢脸……” 白启用手一挥,泼水过去: “瞎说。” 虾头放下负担,抹掉脸上的热气: “嘿嘿,我听曹师兄讲,你好了不起,一个人把外城十二家武馆都挑了,打通一条信义街。 我当时就想说,那个人我可熟嘞!不过又怕他们觉得我吹牛,就没吱声。” 白启轻轻点头: “下次记得补一句,白阿七泅水的本事,还是你教的,他本来是个旱鸭子。” 虾头傻愣愣笑着,放松身子泡在热汤里,舒爽到有些犯困,耳边隐隐听到荒腔走板的哼唱: “青山原是我身边伴,伴着白云在我前; 碧海是我心中乐,与我风里渡童年…… 是谁令青山也变,变了俗气的嘴脸; 又是谁令碧海也变,变作俗流滔天……” 第六十八章磨刀石,龙行掌 泡完澡出来,已经是晌午了。 白启就近寻个脚店,与浑身舒泰的虾头吃了顿盒子菜。 名字听着讲究,其实就是熟肉铺子酱出来的肘子、猪肚、猪肝之类,烙几张大饼裹着,精致些的,就将腊鸭熏鸡切成薄片,搭配葱丝解腻。 因为能用食盒装好送上家门,这才唤作“盒子菜”。 “大户人家这日子过得舒坦,大冷天窝在房间里,围着火炉吃外卖。” 白启抹了抹嘴巴,这家铺子的食盒设计颇为精巧,名为“温盘”。 分成两层,材质是瓷,上薄下厚,中间空空,使用时往夹层注入热水,让菜不凉,吃进嘴里还很热乎。 细节到位,所以生意极好,内城的众多大户都在这里订餐,门口不少仆从小厮排队等着。 跑堂的一叫唤,他们就提上食盒拔足飞奔,还要小心撒漏汁水,不然弄得太过狼藉,肯定被主家喝骂惩罚。 跟虾头闲扯一阵子,白启顶着冷风往通文馆走去,今日这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让他的打渔技艺进度暴涨。 “其中那条二十二斤的金虹鳟出力颇大,倘若再来几次,估计很快就可以肝到大成层次。” 自个儿刚来此世,可谓举步维艰,啥也不会都需摸索。 等到学会撒网、搓饵、驾船,方才算是掌握打渔,技艺入门。 反而是往后轻松些,汲取感悟找到方向,按部就班下河捕捞,等待收获就行了。 这阵子天气更冷,细密密的雪粒子像是撒盐,落在屋檐瓦片上,发出蹦蹦跳跳的清脆声音。 “天寒地冻,眼瞅着就要入冬了。” 白启紧了紧衣领遮住脖颈,想他两个月前还在操心怎么熬过年底,免得坐吃山空。 如今鱼档开张日赚千两银子都不止,各路公子哥儿大户小姐来捧场,与自個儿称兄道弟。 “等把绊脚的石头都踢开,还能把路走得更宽、更顺畅。” 白启心里踏实,不一会儿迈进通文馆的大门。 也不知道啥规矩,这座气派大宅常年敞开,早晚几乎从不闭户。 就老刀一个人守着,厨娘伙计帮工杂役一概没有,怎么打理得过来? “刀伯,来的时候路过炒货铺子,忍不住买了几斤,你给我分担点儿。” 鱼档开张是喜事,自然不能空手上门,白启提着些零嘴儿,拿给头戴貂皮帽守门的老人。 许多情分就在于日积月累,渐渐沉淀。 “老梁头当年有你一半机灵,也不至于给杨猛耍得团团转,栽那么大的跟头。” 老刀并未推辞,笑呵呵接过,他身上散发淡淡酒气,想来是刚小酌过几杯。 “我以为小七爷今天要忙鱼档的生意,不会上门,没想到竟舍得白花花的银子,冒着风雪赶来。” 白启嘿嘿笑着: “赚钱为的是更好练功,岂能拎不清轻重。” 老刀眼中浮现一抹赞许,很多穷苦出身的娃儿,未必看得透这层。 大把银子滚进口袋,那种爽快可比打熬气力强烈多了。 “少爷正在得真楼看书,小七爷快过去吧,等入冬了,未必见得着人影。” “宁师又要进山么?” 白启问道。 教头向来是行踪不定,若非新收个徒弟,需要耐下性子指点一二,恐怕早就离开黑河县了。 “少爷他不喜热闹,越近年节,越要远离烟火气。” 老刀眼角含笑,抓一把瓜子放在手里: “小七爷打法天赋好,筋肉饱满结实,身子骨挺拔有力。 五部擒拿之中,最适合参习龙行掌,今天应该得传授了。” 白启心头微微火热,跨过前庭直奔得真楼。 刀伯跟他提过好几次,通文馆五部大擒拿的响亮名头。 据说博采百家,杂糅各派而得,是远胜黑河县所有武行的拳脚功夫。 得真楼拢共二层,掩映于亭台之间,院内郁郁葱葱,花草点缀。 白启穿过石劵拱门,抬头就看到宁海禅的人影。 依旧是那袭天青云纹的袍服,四面门窗大开,冷气呜呜倒灌,卷着大把雪粒子。 “教头这么看书,也不觉得冻……” 白启嘴角扯动,有些难以理解。 他自觉待个一时半刻,就该运转气血抵御寒意了。 “上来。” 宁海禅的声音几如凝成一线,笔直传进耳中。 “是。” 白启应答,脚步飞快,踏进楼中 二层地方相对没那么宽敞,只有一排未曾摆满的书架靠墙而立。 另有各式山水画卷,名家字帖等收藏。 宁海禅卧于竹席,铜炉点着的水沉香。 颇有种炎炎夏日,午后酣睡方醒的闲散隐士派头。 可惜的是,眼下已近深秋,草木枯黄凋落,冷飕飕的寒风吹刮,弄得整个屋子像是冰窖。 “你所练的那个养生功,为师已经给你寻出全本,拿去瞧瞧,看能不能学会。” 宁海禅抬手指了指,低矮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以及一摞纸张。 “犀牛望月、凤凰展翅、拔山举鼎……这就是金丹大壮功的后面三招?” 白启匆匆一瞥,图文并茂,倒也清晰,只不过……怎么墨迹未干? “你那门养生功是医武合一,练出来的十分气血,七八分都在滋润筋膜血肉,因此温吞缓慢,你能进境这么快,着实让我惊讶。 虽然这样中正平和,不至于出岔子,但太过浪费时日,消磨心气。 为师还想着伱二十岁之前,能够突破练骨大成,岂能平白蹉跎岁月。” 宁海禅撑起身来,好似僧人趺坐: “于是,我就改了一改,给你总结出全新的三招。” 白启眼角抽动,师傅你这么随便吗? 要知道,武功乱练,行气不对。 轻则半身不遂,重则走火入魔! “欸,你居然不信为师的本事?呵呵,就是创出这门武功的祖师爷当面,他多半也打不过我,只能心服口服。 全文看下,也就内养外壮四个字值得一提,其余全都废话。” 宁海禅眉头微皱,好像从未想过自个儿的武道见识,竟能被自家徒弟怀疑。 “师傅所写,自是字字珠玑,高屋建瓴,我只是感慨,区区一门养生功何其有幸,能被师傅删繁就简,更进一步提升档次。” 白启见机极快,面不改色接住话茬。 “不错,通文馆门下弟子,对前人可有敬畏之心,但也要存超越之志。 我十二岁初习拳脚,十五岁就觉得那些被武行吹嘘出来的练家子,真材实料少之又少,十有八九外强中干,徒有其名。 满楼的功法,大半都是从别处收拢而来,能被我摆上书架的,才算有可取之处。” 宁海禅语气并不傲慢,却字字句句都已经狂到没边。 “补全的三招你好生琢磨,对你劲达四梢,圆满金肌玉络很有好处。 另外,我传授你五部擒拿当中的龙行掌,年后若能小成,以此踏碎第一块磨刀石,你便是我宁海禅的亲传了。” 白启躬身听命,心中腹诽: “十五岁的武学奇才暴打一众老登,这该得罪多少人……难怪师傅你跑到黑河县。” 第六十九章周天采气,龙形马步 宁海禅给出龙行掌的全本册子,好像不甚在意的随口问道: “对了,你觉着为师刚才的亮相,有没有高人的派头?” 白启心下一叹,这位教头当真是执着于一个“帅”字,凡事都力求不一般。 “几近寒冬腊月,师傅于书楼小憩,吞风纳雪,宛若神人,自是气概非凡。 倘若在徒弟上楼之时,长吟一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更显得宁静致远,大智大贤。” 一昧吹捧不可取,夹杂几句中肯建议,体现自身作用,才好讨得欢心。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这句好,你等等,为师抄一抄。” 宁海禅凭空挪到低矮案几面前,取出怀中巴掌大的册子,提笔如龙蛇: “阿七你还有什么高见,继续说?” 白启揣着金丹大壮功和龙行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伺候师傅比较积极: “我认为还要接一接地气,四面冷风裹雪,宁师你虽然不惧严寒酷暑,但旁人未必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上得楼来哆哆嗦嗦,岂能安心瞻仰风姿。” 放下羊毫小笔,宁海禅摸了摸下巴: “有道理,这天儿确实太差,已是要过冬的时候了。” 他坐在竹席上,仍旧是僧人趺坐的平静姿势,手掌触地一按。 几乎在一瞬间,屋内周遭好似腾起实质的热浪,寒气尽消! 洋洋洒洒的雪粒子被化成一缕缕轻烟,氤氲着水沉香的味儿,如同条条云絮浮沉飘荡,沁人心脾。 “这是四大练啥层次的手段?” 这一幕看得白启心头震动,他距离宁海禅不过十步左右,此时如果闭上双眼,就感觉那袭天青袍服的高大人影不存在,只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大烘炉。 四面门窗依旧大开,可得真楼内仿佛铺着地龙火道,热烘烘的,全然觉察不到一丝丝的冷意。 “如此可好?” 宁海禅收回手掌,颇为满意。 “师傅威武。” 白启垂首,按住腹诽的念头,情愿耗费功力,令满室温暖如春,也懒得把门窗关上,弄一盆炭火。 教头做事的确是非同寻常。 …… …… “四大练,最后一关叫周天采气,据传乃是盗天地夺造化的惊险一步,练气之前,须得炼窍。” 想着宁海禅一掌按地,悄无声息改变天时的惊人表现,白启琢磨着,自家师傅大概是四练大成? 已经开始炼窍了? “靠山硬,就是底气足。至少在踏进义海郡之前,黑河县够我横着走了。” 他带着两门武功回到一楼,埋头翻看起来。 首先阅读宁海禅删减优化的金丹大壮功,相比原本充斥各种生僻词汇,这一版较为直观简单,阐述具体,隐有大师气象,若非墨迹未干,很难想到是教头一晚上所作。 “拳脚之用,器也、技也。心意之体,道也、神也……开宗明义。 所谓一者,内有脏腑筋骨,外有肌肉皮肤,按部就序,循次而进,百骸肢节,自有通贯,终归一气……深入浅出。 计谋施运化,霹雳走精神,心毒称上策,手狠方胜人……宁师果然是推崇打杀之法。 金丹大壮功是我如今的养练根基,犀牛望月、凤凰展翅,拔山举鼎,分别对应四肢、胸腹的锻炼。” 白启一边逐字逐句,烙印脑海,一边揣摩意思,咀嚼精髓。 这是他通过识文断字技艺,所养成的习惯。 以宁海禅的犀利见识,跟自己的心中感悟作对照,既能发现本身的不足,还可以极大提升眼界。 足足一个时辰,白启才消化被宁海禅补全的金丹大壮功,彻底放下心来。 力压黑河县武行的教头,不仅仅是打法的行家,更是练法上的巨擘。 对于四大练的剖析与梳理,堪称妙至毫颠,绝对不存在走火入魔,行气有误的隐患。 眼皮微微一颤,墨箓凭空浮现。 【技艺:金丹大壮功-改(精通)】 【进度:132/800】 【效用:体如铁板金钟,不惧重物捶击】 即便没有被挨打磨练,进度也上涨了一节,可见收获不小。 白启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拿起五部大擒拿之一的龙行掌,继续开始参悟。 “此乃通文馆中一代大高手,亲见黄龙滚水之势受到启发……既然有仙师道官飞天遁地,嗯,有龙也很正常,不算胡吹大气。 龙行掌拢共有五招,龙腾、龙爪、龙缠、龙摆尾、龙绞柱。 两肩如龟,前胸内含,背弓如虾,能屈能伸,吞吐浮沉,起伏滚浪……与八段功倒是有些共通之处。 这门打法看似是遮拦闪躲,实际上拧旋折叠虚中藏法,很耗气力。 需要配合极为悠长的呼吸,以气促劲,才能真正展露出龙行奥妙。” 白启初次接触打法武功,越看越觉得蠢蠢欲动,最后忍不住站起身,走起龙行掌的步伐。 刚开始比较生涩,招式也并不熟练,待到打完两遍,方才渐渐连贯。 他胸中含住一口气,慢慢地随着气血流转全身,发出溪水潺潺倾泻奔流的细微动静。 哗啦! 哗啦啦! 通过妖鱼内丹、宝鱼血肉,养出来的厚实气血,受到导引牵扯,愈发汹涌激烈,逐渐有种大江大河水浪奔腾的澎湃意味。 白启不断地吐纳,急促的气息像是大风,脚下踩着弧圆,裤腿噼啪作响,身影闪烁又急又快。 他拧腰转胯,旋绕灵活,拳掌变幻插、抓、搓、拿、挖、点、截等多个手法。 宽敞的空地,一团模糊的人形纵横游动。 “龙爪、蛇腰、穿梭步!手随身出,身追步摧,相辅相成。 小七爷的悟性,真是一等一的惊人!” 得真楼门口,老刀抓着貂皮帽连连挠头,这种无需师傅手把手教,自個儿就能入门通晓的好苗子,着实是省心。 难怪少爷一眼相中,果决从几家大武馆手里头抢下。 宁海禅不晓得啥时候从二楼飘落,这位教头不走正门、不走楼梯的习性,完全当得起“神出鬼没”四个字。 “那是,这门掌法大成,练出龙形脊背,呼吸像是雷鸣,吞气发力如震鼓,等闲的一练层次架不住几拳,就被打死。” 老刀眼中异彩连连,好像瞧见珍宝,咂摸嘴巴道: “再把罗汉手的马步桩学会了,龙马合一,如履平地,做到脚踏悬崖如走线,再没什么上不去的陡峭地儿。” 宁海禅随口道: “过阵子我再进一趟山,寻一头气候足的妖虎,抽条大骨磨粉入药,给他补一补,二练这关就好走了。” 老刀忍不住笑道: “这一次,咱又该收小七爷多少银子?” 宁海禅淡淡道: “他那鱼档开张生意不差,拿个几百两孝敬师傅不是理所应当?钱财是身外物,压太多在手上,未必是好事。 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再跟那帮大户人玩闹,破了童子身,沉迷温柔乡,好材料也弄废了。 这种例子,义海郡城发生的还少么?” 老刀叹口气,好像深有感触: “富贵是枷锁,名利是牢笼,也只有少爷您这样的人物,才进得来,出得去。” 宁海禅冷然一笑: “吃喝拉撒,岂能脱俗,我也不过一凡人罢了。 三千年的道丧下,哪里还有真仙真圣,都是魑魅魍魉。 通文馆传到我这一代,算是没落了。” 老刀沉默,那块义海藏龙的金字黑匾,他每天都有仔细擦拭,生怕沾上灰尘。 可招牌再亮堂,也要名声彰显,少爷一日不回义海郡,通文馆一日就埋在土里。 “走了,等阿七啥时候把龙形、马步合二为一,练筋大成了,就让他打死杨猛,领着进祖师堂。 最近的黑水河,估摸着挺热闹,保不齐,你还能撞上几个老相识。” 宁海禅甚是洒脱,说走就走,好似从不为任何事物牵绊,就连这座通文馆也难以拘束。 老刀闻言苦笑,摸着那顶貂皮帽一脸和善: “少爷,咱不混江湖好多年了,哪还有人记得。” 第七十章龙吞珠,山珍宴 呼! 白启走完最后一遍龙行掌,将所有招式变化烂熟于心,这才徐徐收住架势。 以他日夜服用妖鱼内丹养出来的身子骨,竟然都有些吃不消。 气血像是长河奔腾冲刷百骸,口鼻呼吸尽是滚烫热气,好似随时可能喷张出来。 心脏更如同擂鼓,剧烈作响,大块筋肉宛似拉满的弓弦一放一收,生出明显的酸麻感觉。 “打法消耗之剧烈,果然不是养练可比,如果是我刚拿捏住气血的那会儿,恐怕一个完整的招式都撑不住。 难怪教头说,打法是一胆、二力、三功夫,因为真个用于斗阵搏击的拳脚功夫,最吃气血、磨气力。 寻常人的体格架不住,练起来反而伤身。” 白启胸膛急促起伏,好像鼓火的风箱被快速拉动,随着吐纳节奏一点点放缓变慢,最终归于正常。 他眉宇间充满疲惫,却也浮现一抹畅爽,全身劲力与寸寸筋骨齐齐舒展,这种酣畅淋漓,是养练站桩所没有的痛快。 “趁热喝一碗吧,小七爷。” 门口的刀伯端来热腾腾的浓稠汤水,正是妖鱼内丹熬炼的精华,里头添加几味补血益气的药材,使得效果更好。 咕咚咕咚,白启仰头一饮而尽,其实味道并不算好,好似驴皮煮成阿胶,可想到此物价值数百两,他就恨不得把碗底舔干净,免得浪费。 滚烫的汁液入腹,立刻令全身暖和,好似一团团洋洋热气裹住血肉,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 当然,这只是暂时,没过多久药劲儿上头,就会异常难受。 “刀伯,你刚才瞧见我的打法功夫没?练得如何?” 白启把碗递回去,顺便问道。 可能因为看家的门房,跟扫地的和尚一样,都属于隐藏职业的缘故,他老觉得刀伯像是那种深藏不露的无名高手,常常想要趁机讨教一番。 “第一回练习,能够打得连贯便算合格了。小七爷你像模像样,领悟的这么快,堪称千里挑一。” 老刀不吝夸奖,随后又讲几句: “龙行掌发力猛,腾挪快,全在一口气上,所以最怕被人抢攻反客为主,一旦乱了呼吸,拳脚就失了方寸。 当中有个技巧,功法里头应该也有写,叫‘吞如龙戏珠,吐似虎过山’,胸中那道气息时长时短,好像一股股水流旋转不定,凝聚成被丝线串起的珠子,这样劲不会泻,力也不会散。” 白启琢磨片刻豁然开朗,突然摆出架子,胸腹撑开,张口一吸,团团气流似被他吞咽在喉咙,轻轻含住,龙行掌的劲力猝然收紧,更添三分猛烈。 咚! 一掌重重拍出,竟有种当空震爆的强悍气息。 【领悟龙行掌发劲技巧,进度上涨】 白启眸光掠过闪烁的墨箓,抬头拱手道: “多谢刀伯点拨。” 武行有句俗语,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老刀只言片字,就足以省去白启独自参悟练习数十日之功。 这还是他有墨箓增进进度,汲取感悟的情况下。 “刀伯,你莫非也练过五部大擒拿,不然咋这么熟悉?” 白启好奇问道。 “没练过,这是通文馆门下才能学的功夫。” 老刀摇摇头,笑得憨实。 白启也未继续追问,开始用金丹大壮功的桩法消磨妖鱼内丹的澎湃药力。 老刀背着双手走出院子,指节弯曲叩击碗底,乐呵呵低头道: “虽未有缘参习,但却被打过好多次,久病成良医,焉能不知道厉害。” …… …… 酉时末,何文炳摆了一桌席,把宝庆楼的大厨请到家里,做的是山珍宴。 主菜为“金鹿梅花”,以炙烤的鹿肉为主料,辅以松茸蘑、银耳、蕨菜点缀。 热菜是“长白飞龙鲜香锅”,用飞龙肉配上翠绿的油菜、火腿,加“顶汤”氽制而成。 这两道最见功夫,水平稍次的厨子就把食材浪费了。 其余还有“兰花熊掌福禄寿”、“荷花家麟戏野凤”、“仙人长寿猴头菇”、“天池雪蛤红莲花”,一個赛一个的名头响,都是野味烹制。 不可谓不丰盛! “老杨,你坐啊。” 何文炳入席,望向站在客位旁边,显得很是拘束的杨猛。 “我晓得你的习性,虽是打渔人出身,却不喜欢吃鱼,就好这一口山珍,来来来,快点趁热吃,放凉就没味道了。” 披着粗布麻衣的杨猛顺从落座,却没有拿筷子,低头道: “东家,我儿丧期未过,正在食素,好为他祈福积德,早日投胎转世。” 何文炳充耳不闻也似,起身夹一筷子烤得七八分熟的鲜嫩鹿肉,放进杨猛的碗里。 “阿泉遭逢横祸,我也心痛如刀割,泰儿一直都很欣赏阿泉,打算着重培养,等他接我的班,到时候提拔成大掌柜,分管各个铺子……唉,谁能料到老天爷不讲情面,让老杨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猛嘴巴张动几下,树皮似的干枯脸庞抖动,却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丧子之痛,难以平复,我能理解。可冤有头,债有主,那条妖鱼已经伏诛了,雷雄亲自动手,尸身都抬回来一把火烧干净了。” 何文炳坐回去,似是知道老爷的习惯,婢女赶紧盛了一碗飞龙汤。 “阿泉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他的死,跟梁家父子、还有白阿七,本就没有关系,伱心里要明白这点。 更何况,那个打渔小子已经拜进通文馆,当上教头的徒弟。 宁海禅的手段你应该清楚,义海郡大大小小多少家武行门馆,给他搅得鸡飞狗跳,硬是降不住,所以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杨猛嗓音嘶哑,像是铁石磨砺: “东家,我知道轻重,不用刻意敲打。” 何文炳放下汤碗,摆摆手道: “欸,老杨,你这个话太重了,我虽然是做买卖的生意人,但我很念情分,敲打谈不上,我是不想看你傻事。 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十个杨猛也比不过教头一根手指头,何必犯浑。” 杨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已经答应宁海禅,以后见到他的徒弟退避三舍。” 何文炳满意地颔首: “这就对了,依我看,你跟梁老实的陈年旧怨也一并揭过去。 我最近算明白一个道理了,人到老了,就要想得通。 改天由我做东,摆一桌酒,你跟梁老实赔礼道歉,事就了结了。” 杨猛眼皮剧烈跳动,腮帮子咬得紧,好似牵动整张脸庞: “东家,当年我进山,还是您透露的风声。您和我说,我办事比梁老实更合心意,欲要抬举我做卫队统领。” 何文炳小口小口细抿汤水,慢条斯理道: “今时不同往日,老杨,梁三水与白阿七关系深,东市铺子又靠着白记鱼档,风光的很。 二十二斤重的金虹鳟,断刀门的邓勇一出手就是千两银子,当得起一家铺子大半年的流水,多赚钱的买卖。 做人要认命,人家现在得势了,前程远大,梁家父子没过来踩你一脚,已经算大度,你难道还不识好歹上门找茬?一把年纪,非得被当成落水狗痛打才舒服?” 何文炳用完飞龙汤,伸手夹一筷子熊掌,放进嘴里仔细咀嚼,安静等着回答。 杨猛眼神恍惚,想起东家提拔自个儿,也是像今天这样摆了一桌,赏赐宅子和银两。 第七十一章认义子,叫干爹 晌午时分,何文炳的儿子,也就是那位鱼栏少东家一回来,便兴冲冲讲起白记鱼档的开业盛况。 上百条好货赶潮也似,钻进大网,极为壮观,还有白启下河赤手空拳,生擒金虹鳟,引得众人无不喝彩。 今日之后,白阿七俨然扬名整个黑河县了! 何泰早已忘记杨泉是谁,一心只想结交风头正盛的白启,压过柴市的宋其英一头,彰显面子,于是跟老爹讨教方法。 何文炳人老成精,当即就想出一条计策,用杨猛作为垫脚石,换得梁家父子的忠心。 既然那个白阿七很重情分,有恩必报,那么就用梁老实、梁三水,将其牢牢绑住。 因此才有了这桌山珍宴。 正厅内,杨猛如坐针毡,咬紧牙关,好似鼓起极大勇气: “东家,我不与梁老实为难,但跟他赔礼道歉……我实在做不到。 与这人斗了大半辈子,临了服个软,我怕躺进棺材眼睛难闭得上。” 何文炳眯了眯眼睛,吐出一口嚼烂的肉渣滓,忽然拍桌骂道: “叫厨子过来!怎么烧的菜?没焖熟也敢端来?火候都弄不好,掌什么勺?” 这位面色发黄的鱼栏东家像是生气极了,一身气焰骇人无比,震得那张摆满山珍野味的大红酸枝圆桌杯盏一通摇晃,险些跌落摔碎。 “老杨,叫你看笑话了,我请的还是宝庆楼的大厨,结果也弄砸了。” 何文炳很快换上笑脸,端着热水的婢女赶忙跪下,把铜盆高高举起,他用茶水漱漱口,再拿起搭在旁边的手帕抹了抹嘴巴: “你知道的,我也不算什么富贵出身,义海郡何家的偏房,人丁稀薄,没出过啥厉害角色,小时候还得下地干活。” 杨猛半边屁股挨着座椅,身子好像悬空,应和道: “东家有本事,闯过五百里的山道,押送药草过愁云涧,也走过八百里黑水河,以十颗妖鱼内丹作为贺礼,恭祝排帮徐舵主六十大寿生辰,期间杀退三波水贼,差点中冷箭,这才打拼出来,站稳住脚跟。” 何文炳叹道: “是啊,若非你替我挡箭,我可能就交待在那里了,反天刀的水贼太猖狂,最势大之时,足足蜂拥千余人,幸好如今已被剿個七零八落。 唉,这些旧事都过去了,我刚讲到哪里?忘性真大。 想起来了,我爹从义海郡下放到黑河县,开鱼栏做买卖,他这人规矩很多,谁要在桌上说错半个字,就得被戒尺打手心,我挨过几次,疼得差点挤出眼泪。 如果事后还不认,那就得跪下被抽鞭子,没热乎饭吃。” 杨猛坐直的腰杆往下弯,沉声道: “老东家言传身教,这才有如此好的门风。当爹的,哪舍得对儿子下狠手,都是为了自个儿的骨肉成材,日后长出息。” 何文炳颔首,似有万般感慨: “是啊,当爹的打手板,罚下跪,不给饭吃,也是想儿子听话。 真要狠心,就不止这些了,直接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扯远了,老杨,那块鹿肉都凉了,你吃是不吃啊?” 杨猛低头望着碗里冒着油花的喷香炙肉,也不用筷子,抬手抓起塞嘴巴里,使劲咀嚼: “好味道啊!东家,宝庆楼的大厨手艺,当真没得说。” 何文炳哈哈笑道: “你爱吃就好,对了,给你介绍个人。” 这位鱼栏东家好似食欲不佳,每道菜浅尝辄止。 只见他拍拍手,厅后绕出一个随从打扮的健壮男子。 “何重,家生子,他爹伱也认识,以前给我做管家的吴贵。 何重他做事尽心尽力,性子憨厚淳朴,晓得感恩,我很赏识,赐他‘何’姓。” 杨猛吃得满嘴流油,随手在麻衣上抹干净,脸上恰如其分露出一丝疑惑,望向东家。 何文炳双手撑着大腿,坐得端正: “阿泉没了,你又不打算再娶婆娘,我岂能忍心见你孤独终老。 何重,过来磕头,叫爹。” 那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健壮男子毫不犹豫,膝盖一弯就拜下去。 杨猛惊讶道: “东家这是?” 何文炳垂下眼皮: “我想做个主,让何重认你做干爹,给你养老。你现在年纪也大,总得有人在身边照顾,时刻孝敬着。 再者,你那一手虎鹤十绝的功夫,也该传下去,何重他练过几年拳脚,底子不错,平时可以多指点下,算是提拔后辈。” 穿着灰色劲装的健壮男子当即磕头: “干爹!” 杨猛喉咙滚动两下,像有一口痰想吐出去,却生生咽回去: “好!多谢东家体恤挂念,何重这个义子,我杨猛认了!” 何文炳抚掌一笑: “老杨,你对鱼栏忠心耿耿,我绝不会亏待你,内城有座两进的宅子,备了三个厨娘,六个婢女,还有七八个伙计,都是牙行买的,最会伺候人了,你且搬过去享清福吧。” 杨猛这次却没答应: “东家,我大半辈子都在堆金街住着,实在难离。” 何文炳微微一愣,随即爽朗笑道: “人老就不愿意挪窝,情有可原,那就让何重领着杂役仆从过去,你继续吃,我这阵子肠胃不好,郎中说要少食多餐,便不陪你了。” “东家!走好!” 杨猛起身恭送。 “干爹,我跟你喝两杯。” 跪在地上的何重爬起来,笑呵呵倒着酒。 杨猛闷不吭声,大口撕咬已经凉透的炙烤鹿肉,滋滋的油花从里面挤出,叫人嚼得津津有味。 …… …… 何泰坐在后堂,见到何文炳绕身出来,连忙上前搀扶: “爹,还是您的手段高,几句话就压死杨猛这个老东西。” 何文炳捏着儿子的手掌,语气淡淡: “聪明人听得懂话里的意思,杨猛没了儿子,孤家寡人,他若不靠着鱼栏,往后日子能清静? 你要跟白阿七走近,最好从梁家入手,让杨猛给梁老实赔礼,把梁三水笼络好,他白记鱼档就脱不出鱼栏手心。 等过几日,你再许他两家铺子,请他多吃喝玩乐,出入青楼勾栏,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朋友。” 何泰心下了然,愈发佩服老爹: “爹,你干嘛把何重让给杨猛当干儿子?他都一练大成了,放进卫队好生栽培,做个统领不在话下。” 何文炳眉头微皱,瞧了何泰一眼,耐心解释道: “杨猛跟梁老实斗这么久了,快入土的关头,被我强行按着脑袋,拉下老脸认错,他会服气?留着终究是个隐患。 派何重过去,一是为了盯着,免得杨猛想不开上吊跳河,坏了你的事; 二是他早年带着卫队,纵横黑水河,没少受盐贩、商帮的孝敬,家底很厚。 等杨猛没用了,他也就该闭眼了,剩下的家业、武功,自然由作为干儿子的何重继承,一举两得,顺势为之。” 何泰心头一颤,再次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一桌山珍宴,一番叙旧话,就把杨猛算计得干干净净。 “爹这是教你,养狗不可喂饱,更不能给它反咬的机会,敢呲牙,就打死。” 何文炳手掌冰凉,哪怕他曾经是二练好手,而今气血难免衰退: “爹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足够撑个十七八年,我没打算让你在黑河县这种泥潭打滚,所以才苦心巴结排帮,想着给你谋税吏的差事。 泰儿啊,咱们虽是何家偏房,可往上数三代,其实也出过‘道籍’大官。 你要争气,最好能拜在道官的门下,光耀我何家的门楣。” 何泰重重颔首,看到儿子懂事,何文炳稍显欣慰: “下去吧,厨房把鬼纹鱼炖好了,记得喝一碗,多养养血气。” 第七十二章庙会前夕,秋狩之邀 【技艺:龙行掌(入门)】 【进度:19/800】 【效用:身似游龙势如虹,吞吐浮沉虚中藏】 白启脚下踩着迅捷步伐,身子不断地猛进硬靠,灼热的血气灌注臂膀,带起根根青筋,大片皮肤被刺激发红,隐隐撑开一圈。 他在前院空地练功,脱去衣袍半身精赤,胸腹腰背的筋肉虬结,完全不见之前打渔人的单薄身板。 每一次拳掌击出,都发出噼啪炸响的破风声,势头极为刚猛。 “龙爪、蛇腰、穿梭步!先出手,再拧身,双足交错紧跟,形成连贯杀招! 掌到指先行,专攻人眼、鼻、喉、胸、肋等要害……这才叫打法! 都是奔着打死致残去的,绝无半分留情之处!” 白启强忍住大口喘气的欲望,慢慢含住剧烈涌动的沸腾内息,如同温吞水,一丝丝抿着咽下。 这是金丹大壮功的吐纳方式,练过打法之后,再用养练配合,颇有相得益彰,补充长短的意思。 当然,他专程问过刀伯如此是否可行,得到肯定方才尝试。 武艺炼体,道艺炼神,皆可算慢工出细活,越是好好调养,越能走得更远。 其中也有得天独厚的好苗子际遇非凡,一飞冲天,无需像常人一步一个脚印艰难挪步,那又另说了。 “妖鱼内丹、宝鱼血肉打下的底子,让我练筋一层走得稳当,接下来只等劲达四梢,圆满金肌玉络。” 白启用布巾擦去汗水,周身散发热力蒸腾出烟气。 “阿弟,你今天已经站了半个时辰,歇息会儿。” “阿兄,我还能再坚持会儿。” 白启披上中衣与外袍,看到白明正在扎着马步,两腿筋肉一颤一颤,明显是到极限了。 他拎小鸡仔似的,把身子依旧有些瘦弱的阿弟提溜起: “凡事不必过度,你刚开始养练,每天早晚一个时辰足够了。 这门金丹大桩功进展缓慢,十天半月难见效,须得持之以恒才行。” 白明裹着棉服,小脸冻得通红,哈出两口热气: “好嘞,阿兄,这几天鱼档又出船两次,收获不小。 我听你的,制饵的时候没有采血,效用果然下降一大截。” 白启从厨房端了一碗熬好的宝鱼汤,分出三分之一,递给白明: “养得起七八条乌篷船,十几号人,还能稳定攒個百把两银子,已经足够了。 我不可能天天打好窝,弄个二十斤的宝鱼,目前来说,撑得住练功的消耗,维持收支平衡就行。 等冬天过去,明天开春了,再考虑扩大生意渠道,做大做强。” 趁着开业大出风头,打响名声,目的已经达到。 之后就是细水长流,一点点积累家财,好帮助自个儿突破二练大关。 致富远比暴富能让人接受,太多横财飞到手里头,心里未必踏实。 黑河县三大家尚且仰着义海郡的鼻息过活,小虾米没能长成翻江倒海的蛟龙之前,还是步步为营,尽量避免祸端。 “教头这座靠山,也不晓得能用多久。” 白启喝着宝鱼熬出的热汤,浑身暖洋洋的气血又沉凝几分。 凭借打渔技艺和赶海方术,他也终于实现“宝鱼自由”,勉强过上比少东家何泰还畅爽的舒坦日子。 毕竟后者要吃鬼纹鱼,都得靠杨泉逼迫打渔人进迷魂湾。 …… …… 又过得两三日,黑河县肉眼可见的热闹起来。 每天集市的人流众多,熙熙攘攘,叫卖声就没断过。 这是因为快到一年一度的龙王爷大祭,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 通常由三大家牵头宰杀三牲,筹办各种庆祝活动,诸如划船捕鱼、舞狮夺青之类。 虽然老百姓嘴上总是挂着老天爷、龙王爷的名头,但其实对于自个儿掺和不进去的祭祀没啥兴趣,主要图个庙会,节日欢腾,好做生意。 黑河县除开外城、内城,周围分布着好些穷乡村寨,许多人听到风声就往这边赶,专程卖些平日难得一见的有趣玩意儿。 这年头,山路崎岖,消息堵塞,真正的荒僻地方几乎与世隔绝,加上生产力低下,就靠赶集跟庙会交换商品。 “也算是一种促进经济流通的方式了。” 白启坐在脚店吃羊肉,瞅着长街上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可以见到不少卖拨浪鼓、纸风车这玩意儿的货郎。 他这阵子相当充实,每天首要就是刷龙行掌的进度,其次再肝宁海禅补全版本的金丹大壮功,闲暇时分再去得真楼看书提升见识,顺便涨一涨识文断字技艺。 “妖鱼内丹已经熬没了,现在就只能隔三差五打个宝鱼补益自身。” 白启草草填了好几碗白米饭进肚,约莫有个六七分饱,用完热菜正剔着牙,小厮跑过来: “七爷,少东家在散花园办堂会,请你过去一叙。” 何泰这小子最近与他来往的很勤,时常发出邀约。 像是酒楼聚会,勾栏听曲,诸如此类。 “知道了。” 白启摆摆手,排出几十文大钱结账。 鱼栏操持百业营生,其中就包括脚店。 很多门头铺子,都归那位米饭班主何大善人所有,换而言之,就是给他当牛做马赚铜板。 所以何泰能让小厮传信,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散花园,据说是内城一等一的享受去处,姑娘最漂亮、糕点最好吃、曲儿最动人。” 白启也没拒绝,他并非一门心思扎在练功上,啥也不关心的武痴性子。 吃、喝、玩、乐,只要有意思的享受,自个儿都愿意一试。 徒步走过几条长街,耳边忽然传来琵琶乐声,抬头一看,前方正是散花园。 整体如同大院,宽阔的门口有好多大户的跟班仆役或站或蹲,搁那闲扯聊天。 “七爷,少东家等你许久了。” 经常被何泰带着的随从瞅见白启,赶忙凑上前,将人领进去。 踏过门槛,里头是砖雕石刻,大巧若拙的风格,亭阁水榭,假山鱼池一应俱全。 几座小楼内,弹琴的、跳舞的、卖弄皮肉若隐若现的,美景也似的艳色风光惊鸿一瞥,映入白启的眼帘。 这要换成义海郡的头牌青楼,没个上千两的花销,恐怕难以做到。 “到底是县城,比较接地气,没有大地方那么‘雅致’。” 他看到有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正搂着两个姑娘,体验吹拉弹唱的手艺活儿,光天化日之下,未免太急切了。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怕冻坏。 “卖艺比卖身好赚,不过也要考虑消费水平。” 白启思忖着,被随从带到散花园东面的暖香楼。 他掀开厚厚的布帘,迈过门槛,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丝毫不觉得冷。 “白七郎,你可算到了,就候着伱呢。” 何泰率先出声,白启眼睛一扫,看到每个人脚下都有一铜盆,烧的是银骨炭,跟通文馆所用一样,心想道: “这帮公子哥儿,还真是奢侈。” 宋其英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没动弹,开口道: “白兄弟他水下的本事好生了得,这进到山里,不知道又该如何。” 祝小姐笑吟吟回了一句: “人家是教头的徒弟,也是练筋入门的好手,能比你差到哪里?” 何泰起身迎上去,拉着白启落座,取笑道: “咱们与祝姑娘认得这么久,也落不到好脸色,怎么白七郎他才来,你就胳膊肘向外拐,一心偏帮白兄弟说话?” 祝小姐举着团扇遮住俏脸,嗔怒道: “何家大郎太无礼了,奴家只是见不得你们小瞧人。” 白启并未作声,他此时还不算融入这帮公子哥儿的小团体,只是凭通文馆的名头,让他们高看一眼。 再加上鱼档开业场面十足,方才摆脱“贱户打渔人”的出身标签。 “白兄弟,咱们今日请你来,是商议秋狩之事。” 宋其英眼睛盯着坐在上首的何泰,后者因为有望进义海郡做税吏,地位水涨船高,已经快要超过天鹰武馆的韩隶了。 “秋狩?” 白启眉毛一挑。 “黑河县靠着五百里山道,每年办庙会之前,我等都会进山一趟,打些猎物或者弄点山货,到时候摆流水席能用上。” 何泰解释道。 原来是一群富哥吃饱了撑的,结伴同行搞野外露营。 白启旋即恍然。 第七十三章众生如牛马,如何成龙象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黑河县最多的两大群体,便是渔民与山民。 与打渔人是贱户,地位低下,常年忍受鱼栏盘剥不同,山民的待遇相对较高。 因为只有青壮才能胜任进山打猎的危险工作,加上他们能吃上大肉,又懂得采取走兽皮毛、粪便等实用资源,还掌握砍柴、采药、豢养家禽等本事,来钱的门路更广。 日子过得比没有田产土地的渔民强太多。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山民容易抱团取暖。 他们往往来自各个村庄,同姓同乡的亲朋好友聚拢成堆,一旦形成类似宗族的势力,很难再被欺压。 像柴市的前身,便是本地最大的猎帮,门下供奉十几号刀客,皆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作为头领,宋其英他爷爷,靠着一手“熬鹰”之术,给义海郡的道官老爷养冬青雕。 讨得欢心后,被传授武功,赏赐金银,带着一大帮子兄弟,打拼积累出这份家业。 “我一不会骑马,二不擅射艺,诸位带我进山,恐怕形同累赘。” 白启低头琢磨,感觉没啥意思。 这帮公子哥儿打猎,必定是呼朋引伴,有人走在前头剪除杂草开路,有人跟在后面烧水做饭扎营。 浩浩荡荡,声势颇大,早把走兽吓得惊慌四散,能狩到个锤子。 “白兄弟这话谦虚了,你好歹也是练家子,筋肉饱满结实,气血强健旺盛,拉弓射箭学得快。 宋二公子,你家下面几个庄子,改明儿带白兄弟跑几圈,再挑几把好弓,学一学射术,如何!” 何泰大喇喇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带大伙儿去龙坎山脚下的采参庄瞧一瞧。 那里地方宽敞,适合跑马射箭!” 宋其英满口答应。 “也好,我许久没拉弓了,浑身筋肉涨得厉害,正想松一松!” 何泰数日以来,服用鬼纹鱼熬成的大补汤,自觉气力增长不少: “宋二公子,你那匹追风马,我眼热好一阵子,怎么?咱们再来赌一次?连珠箭射十靶,谁中的多,谁赢。” 宋其英目光一闪,五指握拳砸在掌心: “好!让白兄弟做個见证!哼哼,我五岁骑马,十岁习射,岂会怕你? 敢问少东家这一回拿出来的赌注,又是什么? 我那匹追风马价值七百两,放到郡城都是上等货色!” 何泰胸有成竹,从袖中取出一页丝帛也似的纸张,抖了两抖: “你们都听说过赶海之术,可知道赶山之说?” 那位祝小姐显然是个爱读书的,当即接过话茬: “赶山又叫‘撵山’,传闻山川有灵,不可轻慢,打猎砍柴采药,皆要得到首肯,不然横死暴毙,都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就催生出‘赶山人’、‘领头把子’。 他们能够与山灵沟通,通过‘喊山祭祀’的方式,换得山灵的赐福,让每一次进山收获满满,顺遂平安。” 何泰嘿然一笑: “还是祝姑娘有见识。我这一页纸乃是秘诀!详细记录赶山人如何‘喊山’、‘开山’、‘扫山’、‘收山’的门道讲究!传出去,足以让一户人发家立业,值上千两都不为过,可否能做赌注?” 宋其英眼神古怪,面露讥嘲之色: “少东家脑袋被挤了?我爷爷遍搜五百里山道,架鹰放犬,连妖物都敢一搏!我父亲百步穿杨,伐过五百年的金线楠、采过近千年的黄玉灵芝! 论及赶山经验之丰富,谁有我懂?这玩意儿你自个儿留着吧。 对了,伱该不会当真花千两银子买的?若要如此,请恕我要大声嘲笑你了。” 何泰脸色一僵,捏着赶山秘诀的手掌停在半空,俨然很是尴尬。 屋内暖烘烘的热气,顿时显得有些干燥。 “少东家的这页纸,我倒是颇感兴趣,一观奇人奇术,所获得的收获,绝非银钱能比。 五百里山道老林密布,埋藏多少珍稀山货,富饶之程度,比起八百里的黑水河不遑多让。” 白启好似给台阶,突然插话道: “不过我身家没有两位这么雄厚,仅以足斤足两的五条宝鱼为赌注,权当凑个趣儿了。” 何泰借坡下驴,朝着宋其英冷哼一声: “还是白七郎有眼光!宋二公子,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熬鹰伐木采药之外,还有其他的本事哩! 真正拔尖的赶山人,可是能踩龙盗宝,顺手牵羊!” 宋其英嗤笑一声,压根不屑回应。 那等身怀大能耐的奇人异士,绝非懂个几手方术的神婆神棍可比。 早被排帮奉为座上客了,岂会让何泰捡漏。 他爷爷曾经讲过,方术易得,法术难求,千金散尽亦换不得。 鱼栏柴市的两个少东家斗完嘴皮子,又闲扯几句场面话。 最后各自约好,申时一刻会合碰头,前往几十里地开外的龙坎山采参庄。 …… …… “阿兄这次要带上我?” 二仙桥的老宅,白明小脸浮现雀跃之色。 “还有虾头。左右无事,一起去见见世面也挺好,回来还能看看庙会。” 白启收拾衣物装好包裹,这宅子平日冷清,丢下阿弟一个人他也不放心。 虾头昨儿还说,已经给两个姐姐赎身了。 长顺叔为了报答,打算让周婶带着女儿过来做帮工。 “是该给家里添点人烟气。” 白启思忖片刻也未拒绝,他又不是宁海禅,只把通文馆当客栈,更没有刀伯这种善于打理的全能门房。 有人帮忙做饭烧菜洗衣服,确实是桩好事儿。 至于养几个美貌婢女、贴心丫鬟的美梦,等啥时候搬进内城再说。 未时过半,虾头从牙行租了一辆牛车,赶到门口。 这年头的交通工具选择比较匮乏,家中养不起马匹的情况下,按照由高到低,分别可以乘坐或者租用牛车、驴车、骡车。 至于马车和轿子,则属于郡城老爷的专属。 “照这样看,我的家底还不够殷实,需要继续努力。” 白启带着阿弟白明坐上去,判断大户人家的财力雄厚标准之一,便是有没有养马。 搭建马厩、雇佣马夫、喂养草料……这些支出都不小,比养七八口人都费劲。 何泰、宋其英等人纵马扬鞭跑得快,白启坐着牛车慢悠悠跟着。 这是他头一回离开外城几十里开外的地方,出了黑河县外城门,渐渐杂草丛生人烟稀少,越发有种荒芜破败之感。 期间,一行人看到挖沙填土筑堤坝的苦役成群,冻得手脚发麻的大冷天,他们衣着褴褛,神情麻木,像是蜿蜒的蝼蚁,来回扛着沙袋搬运。 “我爹说,这些都是其他乡逃难过来的流民,没有谋生的门路,或者本事,就被充作‘役户’了,比卖身为奴还惨。 为了几口热稀饭,日夜劳累,要么去火窑下矿山,要么就被抓来这边修河堤。 服满七八年的劳苦役,才算黑河县的人士,能够落个奴户。” 虾头眼里既有同情,也有庆幸。 渔民贱户讨生活殊为不易,可相比起做白工的苦力役户,却已好上太多。 龙庭订立的规矩下,无地无产,连落脚之处都没有的流民,并不算人。 身份比起操持贱业、卖身为奴还要低下。 只能通过服数年苦役,重新入得登记本地人口的鱼鳞图册。 这就是三千年道丧之后,龙庭所治理的太平盛世吗? 白启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众生如牛马,如何成龙象?” 第七十四章赶山,宝植 小路颠簸,牛车摇晃,几十里地走得不快,等白启等人来到采参庄,日头已经快要西斜。 深秋的时节,天黑得快,密林传来的虫鸣,冷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龙坎山投下的阴影,都叫人隐隐发怵。 “难怪老一辈人说,只身莫要走夜路,独自不爬恶山,瞅着确实瘆得慌。” 遥遥眺望远处的漆黑峰峦,白启跳下牛车,乡间野道崎岖坎坷,身子骨都快散架,若非练得筋肉饱满,当真屁股受罪。 “小老儿过两天再来接各位小哥,若要用什么热汤、饭食,也尽可以寻我,卖得比庄里脚店便宜哩。” 赶车的是个老头,本身就是采参庄的本分乡民。 随着快要入冬,天气严寒,种田的农户也好,打渔的贱户也罢,都不好找活计。 待在家里坐吃山空,哪是长久之计,他们通常就会到牙行、车行、脚店、乃至于大户,凭借谋生的手艺当临时工,甚至可以不要工钱,只用管一顿饭。 “好嘞,大爷。” 白启并没给钱,他这边的费用是跟车行结算。 按照老头自个儿说,自带牛、驴、骡子接活儿,能够多分个几文。 租赁车行圈养的畜力作为交通工具,则赚的极少,勉强糊口。 虾头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俨然没见过啥世面的土老帽样子: “阿七,这可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庄子,你看,还有刀客。” 作为渔民后代,他上岸走过最远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从大田湾到外城几条街。 像采参庄这种上千人的聚居点,山民、刀客、货郎、跑单帮的卖艺人,龙蛇混杂,极为热闹。 相应的,各类营生更加丰富,除去常规的脚店、茶寮、药行、铁匠铺,还有穿着风骚的窑姐儿坐在半掩的门口,招徕生意。 “跟我差不多的层次,刚练筋入门也敢耍刀?” 白启瞟了一眼擦肩而过的那人,虎口磨出厚厚茧子,但从呼吸的节奏跟行走的步伐,感觉不像练骨。 换得汞血,熬炼银髓的好手,特别容易辨认。 往往浑身气血旺盛,宛若一口大火炉,往外冒着热气。 依据通文馆的授业流程,通常都是养练结合,拳脚娴熟,再进打法,磨砺胆气,五部擒拿层层深入,最后才够格碰兵器。 虾头到底是拜入松山门的学徒,长了些眼界: “山民会几招把式的,远比渔民多,很多是家传的拳脚,攒钱买一口刀,然后闯五百里山道混饭吃,是最快出头的路子,便跟咱们冒着风险进迷魂湾,打宝鱼一样。” 白启不由默然: “挣個温饱,的确不易。” 一练大成,才敢说与虎豹豺狼搏斗,堪堪淬炼劲力就踏足龙坎山,跟水性不好的渔民下河没啥区别,淹死的可能更大。 要知道,老林里的凶猛走兽都是成群结队,少有落单狩猎的机会。 走进采参庄,因为是几张生面孔,白启等人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 行到约定的地点,换了一身利落猎装的祝小姐笑意盈盈: “白七郎,你来得太慢了,宋二公子又赢一场,少东家这回输惨了。” 这位神手门的祝小姐,大红色的箭袖服装,腰身束得很紧,加上身姿高挑,面容姣好,放在尽是粗布麻衣的采参庄,恰如一朵水莲花,极为惹眼。 “少东家的赌注是什么?” 白启挑眉扫过一眼,目光如蜻蜓点水,不似旁边的虾头,被祝小姐的艳光震慑到失魂落魄,低低埋着脑袋。 “一瓶天鹰武馆的紫芝养心丸,可金贵了。少东家如今不堪宋二公子的取笑,已经躲屋里生闷气去了。” 祝小姐款步而来,带起阵阵扑鼻的幽香,逼得虾头默默闪开。 白启上辈子没少接触名媛贵女,倒也不会乱了心神,淡淡笑道: “少东家胸怀开阔,应当不会放在心上。” 祝小姐身后跟着几个健仆,看衣着都是神手门弟子,有人牵着马,有人背着长弓箭袋,俨然派头十足。 “要不白七郎你去请少东家,待会儿就要用晚饭了,宋二公子特意杀了几只羊羔,准备架起篝火炙烤。” 白启拉着阿弟白明的小手,往采参庄里面深入: “那祝小姐也让宋二公子嘴下留情,不然场面闹得太僵,大家岂能愉快。” 何泰跟宋其英之间的针锋相对,他已经习以为常,没怎么在意。 这种就类似于富哥小圈子里,两个领头羊彼此明争暗斗抢地位,最多有些磕磕碰碰的小摩擦,不至于上升到生死大仇。 “叫我灵儿就行了,都已经见过几次,没必要这么生分。” 兴许是离开黑河县,祝灵儿一改以往千金小姐的秀气,显得落落大方。 “好的,灵儿姑娘。” 白启径直奔向安排好的平房院落,宽檐低屋,风格颇为简朴。 他前世经历过这种情况,好比全是家养锦鸡的芦苇荡里,突然杀进一头凶悍的雕鸮。 自诩云雁的祝灵儿,肯定对后者更感兴趣,富家女瞧上穷小子,多半就是这种路数,好的便是一口养成的新鲜劲头。 “我若没拜进通文馆,使尽浑身解数哄好大小姐,靠上神手门当个凤凰男也算一条出路。 只不过,不曾蒙得宁海禅青眼,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 白启心下一笑,将这点玩笑念头抛到脑后。 快到年底了,搞钱比女色重要。 更何况,二练未成之前,最好保持童子身。 根据武行的说法,这有益于汞血银髓的练骨圆满。 至于如何确认,刀伯表示少爷就是最好的例子。 “宁师该不会三十多岁依旧保持纯阳之体吧,啧啧。” 白启暗自腹诽两句,宁海禅虽然不修边幅,但到底也是冷眉刀眼,气度过人。 尤其岁月沉淀的成熟味道,吸引一票儿美少妇、俏女侠,轻而易举。 应当没可能守得住元阳……吧? 放好包裹,安排好住宿的房间,白启出门往旁边一拐,找到何泰,劝说几句。 他并非是喜欢做和事佬,单单看上那页赶山秘诀,想要将其赢到手中。 这类玄奇之物,说不好就能触发技艺。 目前来说,墨箓唯一无法映照的便是方术。 哪怕白启已经掌握制饵的步骤,但始终无法领悟秘文,令其呈现出完整的技艺,这一点,令他很困惑不解。 “赶山……灵芝、人参、鹿茸、黄精,可都是值钱的好东西,还有让山民趋之若鹜的宝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两样我都想要!” 第七十五章猿臂,鹰视 “宋其英太过无礼!仗着有一口好弓赢我两次罢了,还要得势不饶人!” 大屋内,何泰气得脸色涨红,那瓶从天鹰武馆求来的紫芝养心丸,本来是用于突破二练之用。 现在输给宋其英,不仅要被落面子,还可能助其更早一步迈进练骨大关,当真是越想越憋闷。 “输人不输阵,少东家何必介怀,显得自己小气,让宋二公子更加张扬。” 白启宽慰两句,顺道给何泰一个台阶下,好说歹说,将其拉到尘土飞扬的跑马场。 此时天色逐渐黯淡,周围点起一支支火把,噼啪燃烧,照亮四周。 不同于鱼栏和火窑是外来势力,宋家是黑河县十里八乡的大姓,宋其英的爷爷兄弟众多,约莫十几号人,后面又吸纳堂兄表弟之类的亲戚,形成纵横五百里山道的猎帮。 再攀上义海郡城的道官门路,练得一身好拳脚,拿捏住山民砍柴、采药的买卖渠道,这才有了如今的三大家之一“柴市”。 采参庄归在手底下,庄主也姓宋。 算辈分的话,他得叫宋其英一声“叔”。 “二叔,小羊羔都杀好了,正正好七个月,肉质最嫩绝没有半点腥膻味。” 约莫四十出头的庄主宋仲平,表现得很是客气。 “劳烦宋庄主了,今年收成如何?听我爹讲,你们庄里有人采到半筐的百年份黄精?” 宋其英一手负后,努力摆出二公子的架势,装模作样询问情况。 “他运道好,在观音岩那片迷路,误打误撞得了一场丰收,参把子说是山神爷显灵,改明儿要祭一祭。” 宋仲平如实答道。 “嗯,对了,出门前,我爹托我带句话,让宋庄主你趁着大雪封山之前,让参把子多带人,伐些百年份的降香檀、龙爪槐,义海郡城的道官,最近要修缮庙观,用得上。” 宋其英清了清嗓子,复述着交待。 鱼栏背靠排帮,柴市则攀着官府。 各有靠山,各有门路,也要做各自的事儿。 “晓得了,二叔,我等下就把悬赏放出去,让那些砍柴人、采药人抓点紧。” “羊羔烤好了,再叫我们吧。” 宋其英摆摆手,庄主宋仲平抱拳退去。 这就是大姓宗族之间的尊卑等级,不仅仅因为宋其英辈分高,宋仲平毕恭毕敬,更在于对方隶属“宋”姓的主干一脉,其他旁支只能听从。 “宋二公子你这门路也不差,郡城的道官修缮庙观,都要请托柴市帮忙。” 祝灵儿笑嘻嘻打趣道。 她并非神手门主朱万的女儿,乃是夫人那边的娘家亲戚,义海郡的高门之一。 论及身份,反而比何泰和宋其英更厉害些。 这也是祝灵儿能拿鱼栏、柴市两个少东家逗乐的原因。 换成其他的大户小姐,小意讨好还来不及。 宋其英赢得一场赌局,正意气风发,瞧见何泰回到跑马场,赶忙高声道: “哪有什么门路,一点点香火情罢了,比不得少东家,手眼通天,可以进郡城谋個好差事。” 何泰面沉如水,气得够呛,当即就要拂袖而去。 白启无奈,只能像哄小孩似的刻意挽留: “少东家,我从未碰过长弓大箭,还想着你教我几招,否则等进山了,一头猎物都打不中,空手而归,脸上无光啊。” 何泰神色稍微缓和,扭头道: “白七郎你身子骨养得好,宽肩阔背,有一双猿臂,是拉弓射箭的天生架子,应当学得快。” 要做神箭手,无非两大条件,一是臂力强,能挽硬弓,二是眼力准,百发百中,武行素以“猿臂”、“鹰视”称之。 “少东家你自个儿的射术都不精,如何教得了白兄弟?” 宋其英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岂能放过机会,主动凑过来: “百步穿杨的本事,我兴许没有,八十步内,连珠箭不虚发,却是可以做到。” 一练武者的射艺入门,乃是以六十步立垛,以绳横约之,十箭中五箭,算合格。 如果是龙庭招募的精锐府兵,通常要求更高,一百二十步外,开三百斤弓连射,能中六七之数,才能入选。 何泰冷哼一声: “小人得志!若非仰仗伱宋家独门的‘鹰视’,我未必会输给你。” 宋其英一点也不恼怒,反而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那口长弓,手指在弓弦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炫耀也似: “少东家你这话太没劲,自古成王败寇,胜者才能言勇!输家再怎么不服气,也没意义!” 何泰心头憋闷,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不该跟宋其英斗射术,平白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二公子不妨为我挑一把好弓,练练手。” 白启打着圆场,他是奔着学习射术,看看能否则增添技艺来的。 “这倒不难,弓的好坏多半取决材质,最简陋的莫过于猎弓,单片木材或者主材弯曲而成,缚上走兽筋条或麻质的弦,只能打些野鸡野兔。 如果用落叶松或榆木制造弓体,鹿犴筋为弦,桦木制成箭,对豺狼山猪就有杀伤了。” 宋其英确实有两把刷子,把一口弓的六材,即角、筋、胶、干、丝、漆,各种优劣讲得头头是道。 “弓拉满之时,弦与臂之间最好保持三尺之距,如此弓干不会变形损坏,保存得久。 还有‘角’之选择,厉害的匠人都很严谨,如制牛角弓,就需要知道牛角质最厚在秋季,春季杀牛取角,便显得薄,吃不住力。 幼年的牛犊,湿而直,老年弯而干,孱弱的,角质不润泽……” “这几个少东家,竟然没有谁是真的纨绔,拳脚武功、射艺骑马,样样都懂。” 白启感慨一句,认真倾听要诀,试图凝聚成自身的感悟。 “白兄弟,这口牛角硬弓正适合你,其色青白,一等一的好货色。” 宋其英滔滔不绝,颇为享受这种为人师的感觉。 “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白启接过递来的牛角硬弓,按照宋其英教过的六材鉴别,大概瞧出几分好坏。 “角是水牛角,筋是牛脊梁骨上的背筋,胶是鱼泡熬出来,粘在竹胎上更有弹性和伸缩性……光是弓胎的晾胶风干就要好几个月,然后调试上弦,一年半载才制成。没个七八十两拿不下。” 瞅着白启对那口牛角硬弓爱不释手,何泰眼角抽动,好似生怕人被宋其英抢走: “白七郎,我家收藏一张四百斤的铁梨木弓,改天带你看看,若是喜欢,送你也无妨。” 白启不由一愣,这帮富哥爆起金币来,怎么一个比一个猛? 宋其英闻言,立刻不甘示弱: “论及好弓,我宋家在黑河县称第二,谁敢排第一? 我爷爷那口金蟒弓,能吐毒液,沾着就死,诛杀过大妖的! 虽然未必能送出手,但让你摸一摸却无碍。” 何泰嗤笑: “抠抠搜搜的,忒不大气了。如果你宋家的金蟒弓第一,那冷箭难逃的王定,他掌中那口八百斤的黑蛟弓怎么算?千步之外,杀人如等闲!难道差了?!” 宋其英眸光闪烁: “少拿黑蛟弓说事儿,那是火窑大匠的心血之作,金蟒弓自然比不得。可那位冷箭难逃,他早年跟我父亲学过射艺,谈到关系,恐怕跟柴市更近,轮不着你鱼栏搬出来虚张声势!” 白启瞧着这两位针尖对麦芒,心下无语。 你俩别光说啊,倒是拿东西出来! 他咳嗽两声,岔开话题: “两位少东家消停些吧。咱们接着白天定下的赌局,继续比一场,如何? 射术上,我自是不如宋二公子,干脆就试一箭,百步之外,穿靶者胜。” 宋其英握着那口百炼弓,轻笑道: “哈哈,白兄弟要送我五条宝鱼,这份好意,我岂有拒绝之理。” 他从小就用五十年的山参搭配秘方,熬煮汤水涂抹双目,养出宋家独有的“鹰视”之眼。 连自诩射艺过人的何泰,也不是对手,屡斗屡败。 “而今天色已暗,我的鹰视有视黑夜如白昼之效用,算是占了大便宜。 这样吧,我不欺负白兄弟,也让少东家输得服气,特地取一口软弓。” 宋其英压过何泰一头,心情畅爽得很,全然没把白启放在心上,竟是提出以软弓斗硬弓,比谁百步穿靶。 “白七郎的猿臂,与宋二公子的鹰视相争!这一场够精彩!” 旁观的祝灵儿叫起好来,一双美目掠过手持牛角硬弓的白启: “我也凑个趣儿,压一枚随身的小物件。” 只见这位神手门的小姐嫣然一笑,摘下左手戴着的扳指。 “赌白七郎他能赢!” 第七十六章参把子,牵红绳 宋其英眉宇闪过一抹愕然,旋即哈哈笑道: “祝姑娘铁了心要给白兄弟捧场,我只能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冰裂纹的宝钢扳指,也是一样稀罕物。” 祝灵儿背着双手,眉眼弯弯如月牙儿: “战场上常说骄兵必败,宋二公子你太轻敌了,白七郎猿臂舒展,气力过人,又持一口硬弓,未必赢不了。” 宋其英眼神玩味儿,似乎并不觉得白启能用硬弓斗赢自个儿的软弓。 祝灵儿这话讲得太过外行,射箭不是比谁拉弓如满月,做到概无虚发才叫厉害。 尽管跑马场四周燃起火把,可冷风呼啸摇曳晃动,仍旧显得十分昏暗。 这种糟糕的环境下,站在百步开外,射艺过人的鱼栏少东家何泰都不敢保证必中。 更遑论头一回拿弓射箭的白七郎! 宋其英拍了拍手,叫人立起两个涂有红漆的皮革箭靶。 随后抄起那口软弓,沉腰坐马,五指扣出凤眼,气力贯通双臂,一撒一放,弓弦弹动,发出近乎断裂的“喀嚓”声响。 咄! 那支羽箭正中靶心,尾端剧烈晃动! 从搭弓、捏箭、再到撒放,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可见射艺之精深。 宋其英随手丢开那口废掉的软弓,目视还在跟何泰讨教技巧的白启: “白七郎,你能不脱靶,我就算你赢,如何?” 白启摇头: “那多没意思,既然是赌局,大家合该尽兴,宋二公子过分让着我,便不好玩了。” 何泰双手抱胸,教完白启该如何开弓发力之后,他就一言不发,强忍住开口的冲动。 这时候风势正猛,刮得十几根火把狂舞,茫茫夜色如水波抖动,晃得双目游移不定。 仅从天时上,白七郎就已经输了。 又让宋其英出一次风头! 何泰长吁叹气。 “宋其英的武功未必在我之上,但射术确实惊人,尤其那双能在黑暗视物的鹰眼,令他如虎添翼。 我优势在于筋骨养得好,猿臂善射,又有龙形马步,并非毫无胜算不……” 白启心思沉静,不用连珠箭的比法打赌,就是避开宋其英的长处。 他调匀呼吸,运转金丹大壮功的温吞吐纳,全身气血好像放缓,双目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定在百步开外的红漆靶心上。 不知过去多久,五指握住那口牛角硬弓,待到风声一住,猛地扬起,另一只手如同捞月抽出羽箭,推上弓弦。 结实饱满的筋肉伸缩,陡地发力! 牛筋鞣制的弓弦发出“嗤嗤”爆响,像是把空气都切开! 白启大喝一声,胸背腰腹拧成大块,以龙形为根基,连接成整体。 仿佛人身也成了一张大弓,狠狠地绞缠震荡。 崩! 羽箭快若电光石火,直接命中红漆正中! 同时射穿厚实坚韧的皮革箭靶,没入更深的夜色! “承让了,宋二公子。” 白启长呼一口气,几乎凝住的气血倏然奔涌,从舒张的毛孔散发滚滚热力。 他感到全身各处随着那口牛角硬弓的撒放,紧紧地虬结交错,再使劲弹抖开来,好像粗铁胚子敲打出杂质,让淬炼坚韧的大块筋膜有种异样舒爽。 “难怪武行常有开弓练力的说法,确实管用。” 把牛角硬弓交还,白启眼皮跳动,似是看到墨箓中又有光点沉浮。 “龙庭最精锐的府兵,其中善射之士,据说可以做到穿七札,也就是一箭贯七层甲衣。 白七郎这气力,远胜于一练入门,几乎比拟大成了。 穿七札可能言过其实,但贯三层甲应当没问题。” 何泰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浓重的惊讶。 他瞧出白启射艺确实平平,只是凭借猿臂优势,拉弓射箭比寻常人更稳,才中得靶心。 可立在百步之外,木质羽箭穿靶而出,足见筋骨之强,膂力之猛。 果然,能被教头收入门下,绝非平庸之辈。 此前还是过于看轻白七郎了。 “白兄弟,真不愧天生的猿臂,握弓就能射!” 宋其英望着穿出空洞的红漆箭靶怔了一怔,过了片刻,僵硬的脸色方才恢复正常。 “这一局,是我输了。” 这位柴市的二公子颇为大方,倒也没耍赖或者纠缠。 立刻叫人牵来那匹追风马,就要抵给白启。 “多亏白七郎帮奴家保住这枚扳指。” 祝灵儿笑嘻嘻道: “猿臂,硬弓,好马,正缺这样一枚小玩意儿,我有成人之美,白七郎可愿全此心乎?” 瞥了一眼肉痛不已的宋其英,何泰憋闷的心情瞬间好转,随着附和起哄: “礼尚往来,白七郎也该送出一样,与祝姑娘交换才是。” 白启权当没听见,谢过祝灵儿的好意,随后牵来那匹追风马: “少东家,我家贫,恐怕养不起好马,你不妨帮個忙?” 何泰愣了一下,以白记鱼档的兴隆生意,盖个马厩请几个马夫,有什么难的。 如今,白七郎却要把到手的追风马交给他。 莫非……自个儿的拉拢起效了? 比起宋其英这等没前程的货色。 白七郎更看好我? 这位鱼栏少东家面露喜色,考虑着是否真把家里那口铁梨木弓,送给白启,更进一步。 “这有何难,只是白七郎你好不容易赢了赌局,赌注给何某人拿了,让人说我占便宜。” 何泰酷爱骑射,对于宝弓好马皆是心热。 眼下,白启给他这么大一份厚礼,他却不晓得该怎么还了。 “不瞒少东家,你手中那份赶山秘诀,我颇感兴趣,但请一观。” 白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顺势提出要求。 作为打渔人,追风马暂时用处不大,交换与山灵沟通的玄奇秘诀,倒也合算。 “白七郎太客气了,这匹追风马借我骑一阵子,赶山秘诀的原本伱尽管拿去。” 何泰摆摆手,满口答应。 随着火把烧得焦黑,跑马场的风波就此结束。 赌局一胜一负,宋其英的心情也不见低落,反而兴致勃勃拉着白启,约定下次再切磋连珠箭与骑射术,想看看猿臂与鹰视,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一行人回到篝火面前,开始享用随从切好装盘的烤羊羔。 “一张牛角硬弓,冰裂纹的精钢扳指,还有一份赶山秘诀……通过这次赌局,我也算小小的显露本事,撑住通文馆弟子的名头了。” 白启分出小半羊羔肉给阿弟白明,旁边的虾头也得了一份,埋头吭哧吭哧大快朵颐。 他心想,跟着一帮富哥来往,收获当真丰厚,时不时就能爆金币。 篝火堆周围的坐席上,作陪的有两人。 一个是庄主宋仲平,另一个是被叫做“参把子”的老头儿。 大家聊着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年轻人的见识终究比不过长辈,各自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猎户撵山颇多讲究,其中之一,就是打树皮。 深山老林,成群结队打野,难免撞个对面,产生误会,进而结下梁子。 所以就有打树皮的规矩。 猎户砍下二尺来长的树皮,将其做个标记,告诉别人,这块是自个儿的地盘,莫要再进。 “五百里山道的宝药、宝植众多,小老儿爷爷辈就开始传,有千年的人参娃娃成精了,可惜至今没谁挖得到。” 所谓参把子,就是采药人的头儿,也是能与山灵沟通的长者,很受尊重。 “据说那是一颗七品叶的大野参,想要采入手,须得趁其不注意,绑上红绳,不然它一钻进土里就跑了。 这种天材地宝,讲究一个缘分……” 白明眼神闪烁,用手指偷偷戳了戳大口吃羊肉的虾头: “虾哥,你有没有带红绳子?” 虾头满嘴都是油花儿,四下张望两眼,小声道: “我又不是大姑娘,哪能随身戴这个。 不过我裤头是红色的,你要的话,等下给你扯点。” 白明小脸露出嫌弃神色,勉为其难点点头。 阿兄说过,机会这种东西,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随身备一条红绳子,总归没坏处! 第七十七章采药,收获 纵然寒秋天气,更深露重,却丝毫不影响众人围着篝火吃肉闲谈,足足热闹到亥时一刻,方才散场。 回到屋内,白启借着火塘烧水,顺便烘烤身子。 山脚下的寨子、庄子,比城里更冷。 家家户户都会弄火塘、热炕,否则根本挨不过冬天。 “虾头干嘛去了?” 大屋正中间挖出个坑,周边用泥土夯实,架起干柴烧着,白启把老大的铜水壶挂在倒钩上,回头看向阿弟。 “他羊肉吃多了,肚里闹腾,去外面找茅房蹲着了。” 白明没好意思讲,他让虾头偷偷扯裤头的红绳子。 “你洗好脸早些休息,几十里的山路,差点被那辆牛车颠到散架。 以后咱们搬进内城,住上更大的宅子,便在后院盖个马棚,养两匹膘肥体壮的好马。” 火塘里的干柴噼啪响着,白启随口说道: “你个子小,可以买一匹小马驹,等你啥时候把它喂得高壮,你也就长成大人了。” 白明小脸写满期待,阿兄答应他的事情向来说到做到,从未诓骗过。 “你才感应到气血,且好好养着,每天努力站桩,拉弓放箭这种运动太过剧烈,暂时不要碰。” 白启又交待两句,白明的习武进度其实不慢,反应颇为敏捷,说一遍就能懂。 不像虾头,每每一捧书就头昏脑涨,拳谱口诀都背得艰难。 “阿兄,那個祝小姐很喜欢你哩。” 白明坐在小板凳上,忽然说道。 “人小鬼大,伱知道啥。” 白启放下火钳,屈指给阿弟弹个脑瓜崩: “这么急着跟你阿兄物色嫂子,想早点分家?” 白明捂着额头,瘪着嘴道: “虾头哥说的,男人赚大钱就是为了娶好看的婆娘。 祝小姐那样标致,黑河县估计没谁比得过,正好配得上阿兄。” 白启提起烧开的铜壶,倒了两盆热水: “祝小姐郡城里头的大户高门,配我这个黑水河的打渔人?亏你说得出口,真把阿兄当成什么稀罕宝贝了? 这话落到别个耳朵里,保准笑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明眉毛拧得很紧,好像不愿意听到这种话,他还想讲些什么,却被白启打断: “自个儿把袜子脱了,烫完脚,躺炕上去睡大觉。” “哦。” 白明老老实实照做,心里泛起嘀咕: “等我长大有本事了,定给阿兄寻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做婆娘,哼哼!” 他将双脚伸进热水,轻轻一点又倏地缩回来,如此来回好几次,终于完全放进去。 刚迈过门槛的虾头,看到坐在热炕上的两兄弟,叫嚷道: “怎么没给我留些热水!” …… …… 往后的几天,白启就在采参庄住下,白天拉弓放箭练射术,晚上站桩打拳肝进度。 偶尔想要散散心,才跟何泰、宋其英、祝灵儿他们进一趟龙坎山,见识下老林的风光。 他运气还不错,因为有辨药技艺的效用加身,采到过六七颗五十年份的野山参。 换成平常的采药人,这已是一桩小半月吃喝不愁的好收获。 “阿兄,我又找到你刚才说的金线莲了!” 遮天蔽日的老林深处,白启走在前面,白明居中,虾头尾随其后。 这叫“拉帮”。 按照参把子的说法,进山有“单去双归”的说法。 一般都是三、五、七人,结伙同行,此为“单去”。 至于“双归”便是讨彩头,把人参、山货也当做“数”,表示这一趟必定不会空手。 “哪儿呢?” 虾头率先应声,三人呈一字排开,各自保持十几步的距离。 这也是赶山的讲究,唤作“排棍”。 最前面是“头棍”,中间的叫“腰棍”,外边的是“边棍”。 头棍探路,腰棍寻货,边棍沿途做记号,行话是“打拐子”,免得来回兜圈。 各有分工! “真是金线莲。叶子脉络清晰,好似金丝流动。阿弟你眼睛真尖,昨天那只受伤埋在草丛里的小雀儿,也是被你发现。” 白启停下脚步,依着阿弟指出的方向,果然在树阴底下发现大片的金线莲,连忙叫虾头开挖。 此物性平,味甘,能够除湿解毒,镇痛镇静,那些暗伤郁积的练家子,所用的汤药都缺少不了这味主材。 “又是七八两银子赚到手了!” 虾头满脸兴奋,他对打渔撒网没啥兴趣,一进山倒是格外精神抖擞。 他小心翼翼趴在地上,用采参的法子挖松湿土,再以鹿骨头做的扦子四面扒拉。 全部弄干净后,才把金线莲抬出来,完好装进空荡荡的箩筐里。 手法越来越娴熟了,俨然有几分山民的样子。 “天色不早了,往回走吧。” 白启估算下时辰,决定沿着原路下山。 五百里山道不可深入,也是规矩之一。 越往里头走,瘴气越重,走兽越凶恶。 就跟黑水河的打渔人,一般不轻进迷魂湾似的。 除非有经验老道的参把子带头,否则最多走百里路,待个几天几夜,即便毫无收获,就该掉头了。 “这些约定俗成的说法,都是一代代山民,用性命总结出来的。” 白启想起与何泰交换而来的赶山秘诀,如果能够通过祭祀山神,与之进行感应,便可以做“赶山客”,也叫“把头”。 他们具备非凡的能力,比如采参庄的把头,曾经在进山之后,连做两天不吉利的噩梦,听到出殡吹打,撞见老虎吃人,于是赶忙带着整个队伍离开。 果不其然,几日后突降暴雨,山洪爆发,埋葬许多未曾及时下山的可怜猎户。 虾头背着大箩筐,喜滋滋道: “金线莲,野山参,铁刺苓……这些山货遍地都是,每天赚个一两百文多轻松,咋感觉比打渔容易!” 白启手里拿着索拨棍,扫开茂密的杂草,泼冷水道: “黑水河上打渔,你再没本事也能捞些贱价的鱼虾,可五百里山道老林深密,常有毒蛇野兽出没,把你吃得骨肉不剩,运气不好吸入瘴气,更加九死一生。 要不然为啥参把头地位那么高,因为采药人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单打独斗难以长久,必须抱团跟着把头,才稳妥。” 白明也点点小脑袋,他采了不少松子、蕨芽之类的野菜,零零总总也有几十文钱: “况且,没有参把子送的索拨棍,惊走毒蛇,我们哪有这么顺利,否则光是蚊虫叮咬就够咱们喝一壶了。” 索拨棍是每个采参人都必备的工具,主要用于驱赶蛇虫鼠蚁,还可以敲打树干发出震响,威吓侵袭的走兽, 每根棍子以赤柏松为料,长五尺二寸,挂着红绳与铜钱。 无论何时,棍头不能倒下。 哪怕睡觉歇息的时候,都要整整齐齐成一排,立在木桩旁边。 据说能够防止伥鬼作祟,保得安宁无事。 “白兄弟,咱们秋狩都是奔着打野猪大虫来的,你咋钻进山里当采药人?” 下山回庄子的途中,刚好碰到背着百炼弓的宋其英。 他几个随从用竹竿抬着一头成年花豹子,箩筐里还有好多野鸡野狍子。 白启不以为意,跟这帮公子哥儿比来斗去太没劲,自己又没有大票随从给做杂事,不熟悉五百里山道的情况下,带着阿弟跟虾头进山打猎,才叫昏了头。 “看来今晚又有野味儿享用了,天天大肉吃得燥热,我给诸位摘些野菜,降降内火。” 宋其英啧了一声,自从白启赢下那次赌局小出风头,他一直都想找回场子,奈何对方完全不给机会,言语激将毫无作用。 “爷爷常说的养气功夫,也许就是这样了。” 这位柴市的二公子目光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明显,也没有再做纠缠,抱拳告别,抖动缰绳纵马而去。 “阿兄。” “嗯?” “宋二公子是不是也喜欢你?” “啊?” “他看你的眼神,跟祝小姐一样哩。” 白启又是一记屈指弹个脑瓜崩,把胡言乱语的阿弟击得踉跄: “我是什么香饽饽不成?谁看到都想啃一口? 再瞎说,晚上罚你多站桩半个时辰。” 白明捂着额头,嘿嘿笑道: “好呀好呀,再加半个时辰!” 啪! 又是一记脑瓜崩。 “说多少次了,练功要脚踏实地。像你阿兄这样的亲传苗子,都在耐心打磨,你急个什么劲,只要不比你虾头哥弱就行了,他如今都没拿捏住气血呢。” 白启顿感头疼,万万没想到自家阿弟居然是个卷王,每天练功站桩勤快无比。 正在美滋滋盘算今天赚到多少文大钱的虾头无端受伤,你们兄弟俩斗嘴扯上我干嘛! 第七十八章再添技艺,墨箓蜕变 墨色茫茫,烟火袅袅。 龙坎山脚下的采参庄今晚格外热闹,晌午时分,参把子带着几人赶山,满载而归。 不仅采得百年份的野山参一箩筐,还有诸多的黄精、葛根,足量完成今年的份额。 正如渔民要给鱼栏交钱,忍受摊位、停泊、租赁舢板等盘剥费用一样,山民也是如此。 像这种大庄子,采药人、砍柴人,乃至于猎户,都需“交数”。 包括但不限于草药、木炭、走兽皮毛之类。 当然,也可以用现银抵消。 庄里每个月还会发布丰厚悬赏,诸如宝植、妖丹,这种寻常人无法得到的稀罕东西,以刺激刀客进山。 俗话说,凡毒虫出没之处,十步内必有解药。 反过来讲,天材地宝附近也肯定存在猛兽看守,只有练家子才能应付。 倘若交不够数,便可能被赶出庄子,要么卖身进柴市,要么去往其他穷乡村寨。 得知此事的虾头咂摸嘴巴,感慨道: “大庄子跟城里一样,都不好混,每年都得被清理一批,这样说,山民也没比渔民强到哪里。” 白启并未作声,他刚把宋其英分来的狍子肉处理干净。 先用滚水过一道去味,再以凉水冲洗盛盘,接下来就是锅热倒油,炒糖色放调料吧,用小火烹煮了。 这些日子,野味大肉是吃够了,连带着虾头精瘦的小身板都变得壮实许多。 “白七郎没有出去凑热闹吗?参把子正打算祭山神呢,好多人都在看。” 外门敞开,祝灵儿背着双手站在那里,颇有种亭亭玉立的美好感觉。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填饱肚子再瞧也不迟。” 白启往炉灶添着柴火,没来得及抬头欣赏。 “听宋二公子讲,这几天进山,白七郎你的收获不小。” 祝灵儿明眸闪烁,嘻嘻笑道: “可是打算改行了,从鱼档老板,转成赶山的猎头?” 白启挥散呛人的浓烟,坦然回道: “每日稳定入账小两百文,从未空手下过山,不瞒灵儿姑娘,我也觉得自己有成为采参庄头号赶山人的潜质。” 祝灵儿略微一怔,掩嘴轻笑起来。 她往常打交道的那些公子哥儿,面对自己,要么想着大出风头,要么装得翩翩有礼。 这种赚几百文的小事儿,压根没有任何值得说道之处。 义海郡城哪家的大户阔少,谁出手不是十几两银子? 百文钱在他们眼里,兴许也就值一口吃食。 “依着礼数,我应该问一句,灵儿姑娘你用过晚饭没? 但我刚知道宋二公子置办一桌丰盛野味儿,广邀同行好友,想必无需我多献殷勤了。” 配合八角桂皮炖煮的狍子肉传出阵阵香气,白启让旁边扇风的阿弟拿三副碗筷,准备开餐。 “既然白七郎下逐客令了,奴家不打扰你便是。” 祝灵儿倒也不着恼,浅浅一笑,往其他地方去了。 “阿七真是我辈楷模!” 蹲在角落洗草药的虾头一溜烟儿跑来,竖起大拇指,眼里满是佩服。 “想知道我练功为何突飞猛进的原因吗?” 白启盛出一大碗狍子肉,浓油赤酱,炖的软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虾头目光却一动不动,完全不被吸引,作出洗耳恭听状: “为啥?” “心中无女色,习武自然神!” 虾头当即一震,旋即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爹还指望着我学到铁裆功,多娶几个婆娘,给家里传宗接代……再说了,瞅着白白胖胖的大姑娘,咋可能不动念头?” 白启抄起手边的菜刀,做出一个下切的动作: “欲成大器,不妨自宫。” 虾头连忙捂着裤裆,赶忙摇头,他还幻想有朝一日铁裆功大圆满,纵情花丛大杀四方。 调侃玩笑几句,白启一边扒饭,一边唤出墨箓。 随着这阵子勤加练习,载沉载浮的众多光点当中,终于凝聚出一道全新技艺。 【技艺:射术(入门)】 【进度:17/800】 【效用:猿臂开弓,百步贯甲】 “赶山秘诀却没被映照出来,是因为层次高低的问题吗?越是基础的技艺,越容易成形?” 白启暗自思忖,他开弓数日之久,每天磨练射术用掉两壶羽箭,方才使得光点凝聚成形,变作实打实可以提升的技艺。 可自己连续进山好几趟,采药、伐木、打野味儿,或多或少试了一個遍,也未能完整刷出“赶山”技艺。 “还需再摸索,总觉得这道墨箓不止于此。 通过掌握相关的本事,映照技艺,从而愈发熟练,汲取感悟,不断地提升自己……” 白启默默扫过诸般技艺,大小光点如星斗逐一浮现。 精通层次两样,打渔和金丹大壮功。 小成的三样,八段功跟识文断字,加上刚突破的罗汉手养练篇。 其余多半都是无法晋升的闲杂技艺。 “加上新添的龙行掌与射术,拢共已有十种技艺效用加身。” 白启抹抹嘴巴,再次于心中诵念着“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然后登真”这十六字,隐隐感觉墨箓有些震动,好似要产生某种未知蜕变。 他自从降临这方天地,时常都会复述这段话。 想着兴许哪一天,等自己再睁开眼,又能回到前世。 可惜并无啥子效果,不管念上多少回,也只能唤出墨箓罢了。 今天倒是有些不同寻常,竟然像吞吐精华一般,放出熠熠的光彩。 “难不成还能升阶?我得先满足条件?必须凑齐够数的技艺?还是层次不能太低? 目前来看,最快突破精通的技艺,大概只有识文断字与罗汉手。” 感受墨箓的无形震荡,白启放下碗,心思千回百转。 他长舒一口气,暂时按捺杂念,带着阿弟白明跟虾头出门,瞧一瞧参把子祭山神。 眉宇间并无几分急躁神色,做啥事按部就班来就行,无非早和晚的差别。 有着通文馆做靠山,宁海禅当师傅。 原本那种火烧眉毛也似的紧迫感,已经消解很多。 “教头曾经交代过,什么时候练筋大成,劲达四梢,就可以解决杨猛这个隐患了。” 白启眯起眸子,置身于嘈杂的人堆,依旧是温良的少年模样。 “等我龙行掌小成,便能做到劲力收放,贯通四梢。 这么一算,也没多少日子了。” 第七十九章认干亲,拜柳神 祭山神爷,阵仗不小。 首先是拜,摆一张长条香案作为供桌,奉上瓜果山货,虔诚叩首。 紧接着,对八方吆喝大喊,三声起音敬告祖宗,再三声中气十足礼拜天地,最后三声拖长调唤醒山灵,祈求丰收,保佑平安。 这叫“喊山”。 待得热闹完了,大伙儿吃饱喝足,参把子就会带着众人点起火把,再次进山。 一边走,一边用索拨棍敲打树干,发出震天也似的大动静,驱散毒虫猛兽,顺顺利利将瓜果香烛送到山里的土庙。 此为“开山”。 据说,每一次庄子大祭,参把子还要在庙里过夜,等着山神爷托梦赐福,指点迷津。 “挨着五百里山道的大小庄子,都拜山神爷爷,但山神有灵,各不相同。” 这几日的采药收获,统统是交由虾头负责出手,他嘴皮子滑溜,早就跟几个猎户混熟了,略懂本地的风土规矩。 “采参庄供奉的是‘桩爷’,就进山入口的那个大树墩子,每个山民皆要拜上一拜,说几句求保佑的好话。 若有不懂事的娃儿用屁股坐、或者用脚踩,等同闯了大祸,打個半死都算轻的。” 白启混在凑热闹的人堆里,听得颇有意思。 那页赶山秘诀也记载过相关事迹,山神有灵,泽被四方,使得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得一丝灵性。 山民因此还传下“认干亲”的习俗。 比如,自家孩子体弱多病,久久不好,便找神婆神棍测算八字,再寻个厉害的干亲,避免过早夭折。 像参把子他幼年的时候,爹娘就请风水先生挑选黄道吉日,置办香烛酒醴,拜龙坎山那块两丈高的大石头作干娘,之后就极少生病,身子骨硬朗强健。 村口的小河、大槐树、石碾子,往往都是被认干亲的好对象。 对于山民而言,它们并非死物,而是有灵的存在。 “北边的猎虎庄,他们供的是山君,每年祭祀可舍得下本钱了,三牲血食使劲抬进庙里。” 虾头不愧为黑水河打渔人头一号的打包听,消息灵通无比。 “五百里山道,有灵的‘仙家’多如牛毛。 有名气的,当属桩爷,槐叔,山君,狐王……不过最大的,还是叫柳神娘娘。” 白启颔首,他晓得这些个名头,其中老一辈的赶山人把柳神娘娘,视为真正的山神。 声称其法力无边,与其他借助山脉灵秀修行的“仙家”不同。 若能求到几分垂青,赶山寻宝如同探囊取物。 “那个冷箭难逃的王定,阿七你知道么?据说他就是打小见过柳神娘娘,这才得了猿臂、鹰视,成为一等一的神射手!” 虾头滔滔不绝,说得玄乎,不由引起白明的兴趣: “柳神娘娘长啥样啊?庙在哪里?让阿兄也去拜一拜,说不好也能认个干亲!” 虾头挠挠脑袋: “我哪里晓得,给柳神娘娘立庙的庄子,倒不少,但都未曾塑像,而且柳神娘娘平时极少显灵,早没什么香火了。而今还是像桩爷、槐叔这种山灵,更吃香些。” 看到白明小脸露出失望之色,白启笑道: “干亲哪有这么好认,你没钱的时候,跑到大户逢人叫爹,保准被打一顿轰出来,这些山灵受供奉,吃香火,等闲角色怎么瞧得上?” 足足等到亥时末,喊山吃席的流程才算走完,参把子手持索拨棍,带着采药人浩浩荡荡准备进山。 一支支火把冲天,像是蜿蜒的长蛇,照亮半边夜空。 何泰、宋其英等人毫无兴致,觉得太过闹腾,而且也没有拜山灵当回事儿。 并非他们不信鬼神,而是受村庄乡寨供奉的“仙家”,本事很难高到哪里去,绝无愚民口口相传的那么厉害。 那种练皮练气的武道高手,气血阳刚如同火炉,只需放开手脚,足以震散大部分以草木顽石为凭依的孤魂野怪。 “柳神娘娘?哼哼,义海郡早年前,有一头成气候的猪婆龙,自称翻江大王,沿途多少县镇,给它立庙造像,甚至投食童男童女。” 何泰双手抱胸,开始显摆: “结果老道官卸任,新道官上马,立刻就将其斩了,血流百丈之远,染得江水通红! 咱们龙庭治下,只尊五帝四圣,旁的鬼神,都是外道!” 宋其英习惯成自然,不阴不阳顶了一句: “少东家果真要领官府的差事了,这番话讲得威风凛凛,十分在理! 我若是道官老爷,高低给你授个童子箓。” 何泰面沉如水,他哪里是忍气吞声的好性子,立刻哂笑道: “咱们走着瞧,宋二公子,我可听说原阳观的那位道官年纪老迈,打算退位了,说不准啥时候告老还乡,你柴市的靠山未必稳固。” 宋其英脸色微微难看,这等隐秘消息,何泰竟然都能知晓,可见他爹何文炳的门路广大。 “妄议道官老爷是重罪,少东家你敢开这个口,也不怕挨罚!” 看到宋二公子还在嘴硬,何泰眼中迅速升起得意之色: “柴市靠着原阳观,这是众所周知,不算啥秘密。 可你爹给止心观的道官办差,寻降香檀、龙槐木,莫非急着换灶烧了?” 宋其英自知失言,让何泰抓住马脚,当即拂袖而去。 临走前,撂下一句话: “鱼栏傍着排帮,私底下却走止心观的后门,谋税吏的差事,脚踏两条船,不知道传到外面去,是否吃个挂落,受帮规处置。” 这下又轮到何泰默不作声了。 目睹两个少东家互相伤害,各自拆台,白启暗自感慨: “原阳观、止心观,啧啧,看来进城考编也有不少门道,提着猪头肉,得进对庙门,不然就容易碰壁。” 何泰跟宋其英吵得不欢而散,白启却没跟着离开,他依靠柴市二公子的情面,跟参把子打声招呼,带着阿弟白明与虾头一同开山。 “人多势众,真有鬼神也不敢侵犯了。这要是只身摸黑,恐怕遭遇的厄难就多了。” 白启走在后头,一手持火把,一手拿木索拨棍,沿着踩出来的平整小道前行。 不多时便瞧见一座低矮土庙,都没有半人高,用黄泥夯实堆起来。 “桩爷还真是简朴,也对,庄子里头的山民自个儿都难吃饱,哪里挤得出香油钱,修大庙。” 白启收起心中的惊讶,遵从参把子交待的规矩,上前作揖。 那些有本事,出力多的采药人,还能被分到一捧香灰,小心仔细揣进兜里,宛若某种护身符。 没得到的采药人,则是一脸羡慕,却也不敢有啥异议。 想进参把子的赶山团,除去有能耐,还得乖乖听话。 否则做错事,犯忌讳了,被驱逐出去,以后庄子里头都没容身之地。 兴许是冲着宋其英的名头,又或者身为打渔人的白启,能够采到野山参、金线莲,受到认可。 参把子额外匀出一份香灰,帮白启用红纸包好: “五百里山道,这玩意儿比庙里求的平安符更灵。” 白启诚心道谢,转身揣进阿弟白明的手里。 采参庄这么虔敬供奉桩爷,应该是有些神异。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信! 一场祭山神爷的活动,折腾到快要子时。 等回到屋内,白启照例烧水打算烫脚。 阿弟白明可能累了,倒头就睡,很是香甜。 虾头更甚,呼噜声都冒出来了。 “再肝一肝罗汉手的进度。” 白启体力好,并未觉得疲乏,走出房间开始站桩。 …… …… “阿兄?” 暖烘烘的热力遍布,各种思绪交织,白明好像在梦游,忽然从热炕上坐起来,脚步轻飘飘的,立地一两尺。 他懵懵懂懂穿过木门,看到白启正在站桩,发出宛似大火炉烧的通红光芒,令人不敢靠近。 “我咋一点也不冷……阿兄看不见我吗?” 外头的冷风呜呜吹着,白明像是捧着犹有余温的锅炉,全身暖烘烘。 他意识并不清楚,有种半睡半醒的感觉,兀自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的呼喊声。 有老有少,有大有小。 “大树墩子?老槐树?山里头还有老虎、狐狸……” 白明睁大双眼,远处的龙坎山与白天所见截然不同。 漆黑的峰峦,宛若笼罩一层朦胧的清光,那些受庄子供奉的众多“仙家”盘踞着。 “那是……柳神娘娘?” 第八十章山精,灵童 “柳神娘娘……” 白明像是睡迷瞪了,小脸写满不可置信。 只见龙坎山顶,有一棵极为庞大的参天柳树,莹莹润泽的光华之盛,完全盖过其他的“仙家”。 似有千万条柔弱的枝条轻轻摇曳,仿佛绝色女子的发丝飘散,给人一种极致的美感。 这幅玄奇的画面,让白明立刻想到虾头哥所说的,山灵里最为神秘的柳神娘娘。 “我的身子好轻!宛若一阵风……这是怎么回事?” 白明有些慌张,自己分明躺炕上睡大觉,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门? “阿兄!阿兄!阿兄……为什么阿兄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 他连着叫了几下白启,却未曾得到回应。 那道熟悉的人影专心致志,站桩练功,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气,几乎铁匠铺的大火炉,焰光四射,几如红浪。 “我该不会是死了吧?阿兄讲过,人死后就会变成鬼……” 白明还没靠近过去,就像被鞭子抽打,冒出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终究只是个半大孩子,遭逢这样的古怪事情,难免惊惶无措。 但随着耳边传来的呼唤叫喊,越来越清晰,白明又像丢了魂一样,脑袋昏昏沉沉的,盲目循着声音源头,飘向龙坎山。 路过杵着的大树墩子,有位老人坐在上面,身形圆滚滚,头顶没毛,是个光溜溜的秃子。 “哪家的小娃儿,大晚上乱跑,真以为带着护体的香灰,就不会被风吹散了?快些回去!” 秃顶老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使劲摇手,好似驱散顽劣的孩童。 “我……” 白明不晓得该怎么答话,结结巴巴的,忽然有一道沉闷声音炸开: “小娃儿!速速进山!吾赐你大机缘!” 宛若铁球在大瓮里滚动,嗡嗡作响,震得白明头昏眼花,抬脚就要往前走。 “娃儿,不可……” “烂树墩子,你可莫要多管闲事!” 不等秃顶老人说完,带起腥风的怒吼轰动,似乎蕴含可怖的凶威,吓得走兽仓皇奔走,战战兢兢臣服。 “唉……” 秃顶老人叹口气,默默地低头,没在吱声。 “好个唇红齿白的小乖乖!来,妾身这儿有糖吃,赶紧过来!” 凶巴巴的怒吼缓缓散去,又有一道甜腻腻的娇媚女声悄然响起。 “你個骚狐狸!敢跟俺抢东西?” “好不容易瞅着心性纯的,没修炼就能魂魄离体的好苗子……给你一口吞了,岂非浪费!” “哈哈,真是熏死人的臭屁冲天响!让你养着吸阳气,骗山民跳涧就能落个安生?” “你再骂?” “骂伱咋地!” 龙坎山顿时吵闹起来,一头毛色杂乱的硕大狐狸,跟额头有着“王”字斑纹的大虫互不相让,龇牙咧嘴对峙着。 而原形是大树墩子的秃顶老人,以及槐树的麻袍男子,皆不敢插话。 山神爷爷有灵,各不相同。 孰强孰弱,全看香火。 狐王庙和山君庙,乃是龙坎山脚下大小庄子,香火最旺的两个地方。 它俩自然修为也最高! “罢了,罢了!一人一半!又不是啥稀世的奇珍!念头都不成形的游魂,争个啥子劲!” 最后,变幻成昂藏猛汉的大虫不耐烦道。 “行吧,一半做你的伥鬼,一半当我的小郎君,嘻嘻……” 像是妖冶妇人的那只狐狸,好似偷到鸡,笑得合不拢嘴。 白明茫茫然不知所以,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备,当那两道声音休战停下,他继续迈开脚步,往着五百里山道深处前行。 “不许动他!” 忽地,又有细声细气的娇柔声音传荡开来,竟是一只黄雀儿半路杀出,阻挡住飘荡的白明。 “臭狐狸!凶大虫!他是拜过山神的,我看你们谁敢打歪心思! 柳神娘娘的规矩,莫非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明定睛一看,黄雀儿幻成个梳着羊角发髻,身披羽衣长裙的小女孩,她双手叉着腰,面向黑黢黢的龙坎山喊道。 “柳神娘娘……” 提到这个名字,妖冶妇人与昂藏猛男不约而同升起一抹敬畏。 但瞅着“细皮嫩肉”的白明,它们又舍不得放手。 这可是送到嘴边的好零嘴儿! “偷偷吃血食,已经违背柳神娘娘的告诫了!如果再吞人魂魄,那就是大大的忤逆! 没了柳神娘娘的庇护,等下回那个姓宁的凶神进山,看你们下场如何凄惨!” 黄雀儿叽叽喳喳,明明长得可爱,却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算了,算了!愁云涧的老熊才被姓宁的打死,尸身都还在俺肚子里没消食,为一口零嘴儿触怒柳神娘娘,不值当!” 昂藏猛男率先退去。 “嚼舌根子的小祸害!哼哼,那天没被猎户射死,算你黄毛鸟福气大!” 妖冶妇人骂骂咧咧也走了。 霎时间。 龙坎山恢复宁谧。 “哎呀呀,你这个冒失家伙,都没修炼到家,就学人魂魄离体!快回去,香灰保不住你多久的!” 劝退两个并非善类的山灵,黄雀儿一脸恼怒,拉起白明的手掌往山下跑。 两人皆是立地两三尺,像是随着夜风飘飞。 “你是……” 白明脑袋不清醒,结结巴巴问道。 “你救过的那只雀儿,你忘啦?我中箭受伤了,是你和你阿兄救了我!” 黄雀儿笑嘻嘻,浑然想不起当时旁边还有个叫虾头的家伙。 “我跑不动……” 白明气喘吁吁。 “对哦,你魂魄太弱了,走太快,恐怕要被风吹散!等等!” 黄雀儿秀眉微微一蹙,两指放进嘴里吹出声音,不多时,就有七八只鸟儿叼着一大把像是生姜的黑色草药,喂到白明的嘴边。 “这是……” 白明有些眼熟。 “老虎姜!你们又叫‘黄精’!已经被九蒸九晒过啦,大补的哦!你现在吃不了,要吸它的气味儿!” 黄雀儿得意洋洋。 “想起来了,阿兄说这东西要晒到须根干脆易折,再反复搓揉,直至变成黑色的熟黄精!” 狠狠吸进一缕缕有形的淡薄气流,白明瞬间如有神智,脑筋转得都快了。 “都吸完啊!” 黄雀儿催促道。 “我……想留些给阿兄!熟黄精能填精髓,杀三虫,对练武中人有极大地好处!” 白明嘴皮子也开始利索,他是魂魄离体,拿不住实物,只能可怜巴巴望着显出原形的黄雀儿。 “随你随你!你是好人,你阿兄肯定也是好人!” 黄雀儿再次幻成小女孩,吹声口哨,那些鸟儿乌泱泱穿过林子,直奔山下。 “我还没问你哩,你怎么能魂魄离体的?你都没修炼过!” 白明挠挠头,憋了好久: “我有病,我以前一发呆就头疼,晚上还爱做梦。阿兄教我识字,抄书,给我讲故事,才好点。 今天碰着那个装有香灰的红纸包,我睡觉又做梦,好像爬高楼,一层一层上去,风好大,呼啦一下把我吹得失足……我就醒了,然后就这样了。” 黄雀儿睁大眼睛: “原来,你是灵童呀!” 白明疑惑: “啥叫灵童?” 黄雀儿也说不清楚,像是捡着别人的话: “那些打小能看到鬼的,或者可以跟兔子、鸡鸭、鱼儿说话的,还有看得到庙里神像,头顶有几寸高香火的,便是灵童!” 第八十一章雀仙,夜游 “可我看不到鬼,也没跟兔子、鸡鸭说过话,唔,更没去过庙,不知道神像是啥样。” 白明仍旧没搞清楚,灵童究竟为何物。 “哎呀!你笨死了、笨死了!我说你是,那你肯定就是了!” 黄雀儿顿时急了,叉腰跺脚恼道。 “哦。” 白明曾听阿兄说过,女子生气的时候千万别讲道理,只管回答“对对对”便好了。 “灵童沾染山灵气息的香灰,魂魄确实可能自动离体,跑出来夜游,不过一般都像做梦,没啥印象。下次记得躺回去,大晚上乱跑,很容易出事的!” 黄雀儿神情严肃,叮嘱道。 “尤其不要进山,入庙,非常危险! 林深多出鬼,山高必有妖,懂不懂,笨蛋! 尤其这两天,龙坎山来了一头大妖,你千万小心些! 若非柳神娘娘庇佑,我们可能都要遭殃!” 白明嗯了一声,又问道: “你叫什么啊?” 黄雀儿走在前面,哼哼唧唧: “那些讨厌鬼叫我‘黄毛鸟’,难听死了!我让林子里的鸟儿,唤我‘雀仙’!我可是要修道成仙的!” “雀仙。” 白明赶紧喊道。 “哎呀,你也不算很笨嘛!好好好,也没白费我冒着风险救下伱!” 黄雀儿蹦蹦跳跳,活泼得很。 “可惜,你们人都有名字,我也好想有个名字……欸,笨蛋,你会不会取名?” 白明摇摇脑袋: “我看书没有阿兄多,怕取不好,我可以让阿兄给雀仙你取个满意的名字!” 黄雀儿喜不自胜,拍着手道: “好呀好呀,那你下次进山,一定要把我的名字捎带过来。” 白明很用力的点头: “嗯嗯,雀仙。我叫白明,白日的白,天明的明。 我阿兄叫白启,启蒙的启。” 黄雀儿跟着念叨三四遍,终于记住了: “启和明……好像是一颗星?柳神娘娘讲过的,欸,怎么想不起来了!好嘞,以后我就叫你阿明啦!” 白明肚里有一堆疑惑,于是把黄雀儿当成学堂的教习,认真讨教道: “雀仙,我这是变成鬼在梦游吗?为什么我刚才喊阿兄,他像是没听见一样?” 黄雀儿难得有为人师的机会,立刻精神抖擞: “柳神娘娘说过,但凡是精血孕育成胎者,都有三魂七魄,好似一团精神,看不见摸不着。 只能通过后天的修炼,才能让魂魄强大,精神凝聚,脱离肉身的束缚。 但也存在其他情况,比如孩童受到惊吓,就容易‘丢魂’,每天浑浑噩噩,必须被请人‘唤魂’,才可以痊愈。 你们写的那些话本,不是经常有什么书生遇到美人,突然犯了单相思,茶不思饭不想么,这种就叫‘伤神’。 魂魄很脆弱的,未经修炼,根本经不起半点摧折。” 白明想到阿兄捡到的那页方术,他继续问道: “魂魄该怎么修炼呢?” 黄雀儿话头一顿,有些接不上,慢吞吞讲着: “像我们这些山精野怪,都是听柳神娘娘讲道,偶然开悟的,也没有特别的方法,就每天找珍稀的草药,然后弄成吃的。也有受人供奉,聚拢香火。 柳神娘娘说,外面的灵机都被收走了,只有杂气,修炼艰难……我原来认识人很好的小姨,她就是偷偷进城了,不知道现在过得咋样……” 这些有用的“知识点”,白明牢记在心,他又问道: “那雀仙你为啥不进城?” 黄雀儿瘪着嘴巴,闷闷道: “哪有这么容易,虽然说沾染浊气的,才是‘妖’,其他都算山精、灵怪之流,可你们人不讲道理的,为了我们的皮毛、血肉,动手毫不留情。 除非上三籍豢养的灵禽、宠物,不然咋可能大摇大摆进得了城,一出山就被打死了。” 白明埋着脑袋,原来不止是人身修炼艰难,山精野怪也充满险阻。 “还好五百里山道,有柳神娘娘庇护,你不知道哦,这附近住着个姓宁的凶神,隔三差五就往林子钻。” 黄雀儿提到那個名字,都是心惊肉跳: “他长得高大,总爱穿一身青衣,眼睛笑眯眯的,你看到的话,一定要躲远。 那些吃过血食,被浊气附身的妖物,几乎都遭了毒手。 待在山阴的新来大妖,好像也不弱,他俩最好打一架……” 白明更沉默了,这人听上去像是阿兄的教头师傅。 “阿明,你要修炼的话,只能去城里进道观,不然是没办法打坐运功的,山精食杂气倒没什么,可人身被污染,就很妨碍日后的突破。” 黄雀儿提醒道: “柳神娘娘讲,天地万方,灵机有数,而今皆被龙庭摄走。 可怜的旁门散修,只能争一点指缝漏出来的残羹冷炙。” “知道了,谢过雀仙。” 等白明走到山脚下,又见到那个秃顶老人,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香灰那点儿热气快散了,速速回去,你这小身板,风一刮就散,届时,孤魂野鬼都做不了。” 白明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 “也谢过桩爷。” 秃顶老人侧开身子,似是不愿受这一礼: “睡醒了,问问你家阿兄,有没有做赶山人的想法。 这些天你们采药扫路啥的,看得出很懂规矩,老夫瞅着他像块好材料,” 瞧见秃顶老人夸奖阿兄,白明挺起胸膛: “好的!这话一定带到!” 黄雀儿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走吧走吧,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 白明飘向采参庄,十分有方向感,并没有找不到路的情况。 只是那种靠在火炉旁边,暖烘烘的感觉逐渐微弱,应该为香灰余热消散。 他按照雀仙的说法,小心避开看家护院的大狗,人身的肉眼无法看到游魂,可有些“成精”的动物,却能窥见模糊的影子。 郡城的高门,还会豢养通灵性的异种獒犬,防止旁门散修驱使小鬼,偷偷搬运米粮财货。 “阿兄的阳气好旺盛……” 白明缩着身子,见到白启还未睡觉,而是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在门口,挺拔的人影,浑身冒着滚滚红光,快要凝聚出一座火炉。 他挨着墙根,一点点飘荡,好像在黑水河里游泳,两只手划动着,最后穿过木板门,一个猛子扎回炕上。 “呼呼……” 白明猛地坐起,突然惊醒也似,低头瞅了眼两只小手。 “回来了,真就像做梦一样。分不清,根本分不清……” 他摸出随身戴着的红纸包,里面装的香灰已经凉了。 第八十二章香引,洗髓 还没等白明理清楚脑袋里乱麻也似的思绪,坐在门口的白启像是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醒了?” 白明愣了一下,阿兄在等我回来? “我站桩的时候,隐约听见你在唤我的名字,还以为你睡觉不安分,说梦话。” 白启并未显得惊奇意外,他所得到的那页赶山秘诀,里面讲过类似游魂离体的怪事儿。 有个头回赶山的小伙子,分到一包红纸香火,结果回家睡下,梦到自己出现在十几里地开外,还被老虎追赶。 隔天早上起来,他逢人便说,讲得栩栩如生,山民都以为吹牛,不成想没过多久邻村就传来山中大虫跑出来咬伤牛羊的事迹。 “我回屋一看,也没发现你张嘴,分明睡得很沉,我就想起这个事儿,于是在门口点了一炷香。 赶山人有用香引路的说法,如果等香灭了,我推你还不醒,便打算找参把子问问。” 白启脸色沉静,给予白明极大的安稳,原本砰砰乱跳静不下来的那颗心,也迅速地调整平复。 “难怪我进庄子,根本没有迷蒙蒙的错乱感,很快就寻对门路了。” 白明恍然大悟,魂魄夜游的状态,宛若大雾天出行,看啥都是模糊一片,像个睁眼瞎。 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失去方向,陷入鬼打墙一般的窘境。 “阿兄,我看到龙坎山好多的‘仙家’,桩爷,槐叔,还有雀仙,都是善类!狐王庙和山君庙的,它们吃人……” 白明竹筒倒豆子似的,兴冲冲讲起今晚上的离奇遭遇。 “山神有灵,各有不同,原来是这样。” 白启思索着阿弟所说,与他在得真楼看书得来的内容相互印证。 “龙庭收摄灵机,府城、郡城之外的地方,想要修行道艺,只能吞食杂气? 啧啧,真是好霸道的手段,等于掌握修道者向上的命脉,难怪武馆遍地开花,道观寺庙却少之又少,也没听说过啥子厉害的宗门。” 此方天地向来不乏怪力乱神,白明能够无师自通,识得方术秘文,足见是有几分非凡的天资,沾染招惹出些异常之事,也不算奇怪。 “咱们以后却要注意,免得弄出岔子。” 白启额外叮嘱一句,这次也是他的疏忽,没想到拜山灵得来的红纸香灰,竟能让阿弟魂魄离体,懵懂夜游,险些沦为狐王、山君的盘中餐。 “嗯,雀仙跟我讲,有过第一回的经验,下次就知道怎么做了。庙里烧的线香,就能护住魂魄,不怕被风吹散。 她还说,真正修炼起来,要先服饵辟谷,入定抱胎,才能尝试神魂出壳……” 白明毫不隐瞒,句句都跟阿兄坦白干净。 “不错,道艺修行的四步,乃是服饵辟谷,入定抱胎,游神聚念,通灵显形。 但里头的门道很多,我暂时也没弄懂,既然你有修道的资质,以后到郡城了,我再帮忙打听一二。” 白启揉了揉阿弟的脑袋,他也想走上道艺法术的通天大路,毕竟那是修仙的本事。 谁人不愿长生不朽,飞天遁地? 只是做人得脚踏实地,好高骛远容易栽跟头。 既然郡城才有道艺的门路,那么操之过急也没意义。 况且,就目前所知,四练合一的宗师武夫,似乎也不怵道官老爷。 “反正武艺与道艺并不冲突,你好好站桩养气血,迟早有机会接触到。” 听着阿兄交待,白明十分心安,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怕,他傻笑似的,嘿嘿说道: “山脚下,桩爷坐的那個大树墩子,有雀仙送的熟黄精,阿兄记得取,还有桩爷问伱,想不想做赶山人?” 白启略有惊讶,没想到自个儿在采参庄没怎么出风头,堪称默默无闻,竟也能被相中? 莫非继先天打渔圣体之后,他还能成先天赶山圣体? “明早再说这个,魂魄夜游一遭,也很伤神,赶紧休息,睡饱了才能养回来。” 瞧着阿弟爬上炕,白启给掖了掖被子,关好门窗走出屋子。 他行到采参庄向南的山脚下,果然瞅到大树墩子上,放着一捧乌漆嘛黑的熟黄精。 “味甘,无毒,安五脏,除风湿,久服轻身健体,填精益髓。” 辩药技艺效用加身,白启对于此物并不陌生,很多药书当中,将其称为“神仙粮”。 “还知道九蒸九晒,那雀仙挺讲究,非是失心智的妖物。” 黄精无论生吃,或者入药,效果都不如蒸晒,唯有经过反复炮制,才能让这等稀罕物由生变熟。 使之质地柔软,油润软糯,直接入口吞吃,便能驻颜断谷。 “多谢桩爷庇佑我家阿弟,也多谢雀仙相赠宝药。” 白启很知礼数,对着大树墩子,以及黑黢黢的龙坎山,分别行了一礼。 他并无阿弟那种魂魄出壳的本事,看不到这些山灵的幻化形体。 收起那捧价值数百两的熟黄精,转身踩着夜色回到采参庄。 五百里山道,极深之处,茫茫墨色遮天蔽日,一株被雷劈过的半朽巨树依靠山峦。 那根柔软的枝条轻轻飘荡,好似随风而动。 另一侧山阴,磨盘大的鳞片刮擦岩石,发出金铁似的刺耳声音。 滚滚瘴气,庞然的黑影若隐若现,盘绕高崖,吞吐月华。 …… …… 翌日,太阳还未探出头,虾头以为自己起个大早。 却看到大开的房门外边,白启、白明兄弟俩已在院里站桩。 “天分好,还这么勤快,要不要俺们这种人活了!” 虾头顿时急了,本来还想赖一会儿温暖被窝,结果屁股蹭的弹起,急匆匆穿好衣服鞋子。 “你们练功咋不叫我呢!太过分了,偷偷摸摸的勤奋,让我睡大觉!” 白启徐徐吞吸,收住架势。 经过宁海禅改进的金丹大壮功,养练筋肉壮大气血的效用,似乎更胜三分。 他神清气爽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口齿充满清香: “灶头上有一碗粥。” 虾头揉了揉空瘪的肚子,他最近没少吃肉,感到饭量明显见长: “阿七,我怕吃不饱,还是出门买两屉肉包子,咱们几个分了。正好,这些天采药赚到不少,我请客!” 白启摇头道: “你先喝完再说。” 虾头听话照做,咕咚咕咚几口就吃个干净。 未过多久,他便惊呼道: “欸,我怎么暖烘烘的?好热,好痒,全身开始发烫了!” 白启指点道: “快些按照松山门的桩法站好。” 虾头不明所以,强忍着血液沸腾的异样感受,开始扎住马步,挥动拳脚。 约莫半柱香过去,细密的油脂混合淌落的汗水,形成一层层黏糊糊的脏东西,遍布他的臂膀、胸背。 “熟黄精确实是难得宝药,对于稍差的体质,几乎有伐毛洗髓的神奇效果。” 白启跟着阿弟白明看热闹,他俩体内的营养要比虾头更足,而且桩法上乘,底子厚实,受得住熟黄精的药力。 倒也没有呈现出这么直观的景象。 “拿捏住气血了!阿七,我突破了!” 虾头顾不得臭烘烘的狼狈模样,高兴地手舞足蹈,奔向退后的白启。 “喂喂喂!你不要过来啊!” 还没等他乐多久,祝灵儿突然推开院门,正打算迈步进来。 忽地秀眉一蹙,好似闻到什么气味,明眸转到掉进粪坑刚爬出似的虾头身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 这位义海郡的高门小姐掩面而走,匆匆退去。 虾头则如遭雷击,僵在那里,好像面如死灰。 “洗洗去吧,往好处想,至少成功让祝姑娘记住你了。” 白启强忍着笑意安慰道。 上架感言 凌晨十二点,本书上架,望周知。 因为后台问题,可能延迟几分钟,请读者老爷支持一下口牙! 第二次发书的半步大圆满萌新,走到这一步,感谢编辑大大,感谢读者老爷,感谢…… (稿子念完,面无表情,丢掉.JPG) 老规矩,咱们聊聊书。 我跟作者同行聊天的时候,大家都习惯把百万字以上的“老书”,称为黄脸婆,意思是感情有的,但激情不在,难免会觉得没劲乏味,天天盼望着完本休息一阵,然后再开新书,在“小娇妻”身上驰骋威风。 所以,每当《神诡》后期更新乏力,挤牙膏也似憋不出来,我就开始作新书设定保持热情。 我写新书最有劲的阶段,便是疯狂往大纲里面塞自己感兴趣的素材内容,有种嗨到爆炸的爽感。 当然,不建议嗨过头,容易陷入贤者时间,爽过之后就空虚,干脆懒得写了。 大纲和细纲做得很顺利,通过《毒奶粉》、《潜水员戴夫》、《暗黑四》、《土豆兄弟》、《降妖散记》的取材,我自信满满,感觉已掌握百万匹的磁场转动,能够打爆这个世界! 可等到写开篇就不是那么顺畅了,我大概被各路作者、以及编辑,无情毙掉五版稿子,可以凑个五连绝世了。 其中以某个最近恢复更新的鸽子精代表下手最狠,几乎把我所有引以为傲的亮点设计,统统薄纱干净,打得我道心破碎,再起不能。 更别说其他作者与编辑轮番上阵,对我百般蹂躏。 所幸我以强绝的意志,无匹的执念,九死一生,硬生生撑了过来。 “内容慢热?缝合的元素太多?金手指与世界观结合不够紧密?请问阁下该如何应对?” “很简单,我发书不就是了!” 以上内容纯属夸大,很感谢各位大佬、编辑对我的温柔指导,让我从一次次的推倒重来当中,写出更好的内容。 我话讲完,诸位可以把刀放下了。 犹记得,发书之前,狗哥问过我,你对这本有信心没。 我很坦诚的说,没,我对五十万字之后的剧情充满期待,可我不确定读者老爷会不会追到那里,更不确定能否熬到过残酷的新书期。 此处,要特地感谢各位愿意同行的读者老爷,给了我肯定的回答以及十足的信心。 当然,也要感谢容忍我在群里发癫的作者朋友,这些天压力很大,每每写不出来满意的内容,我就在群里狂刷“我这一生如履薄冰”,难为他们没把我踢掉,并且慷慨的发送涩图与烧鸡视频,帮我解压。 磕头.JPG 从2023发书,写到2024上架,完成另类的跨年,仪式感满满,我很开心, 最巧的是,再有两天就是我的生日,这本书,既是我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也是生日礼物。 我在元旦那天,发朋友圈总结,自我反省。我想的还是很多,无法停止内耗,这些年的人生也好,工作也罢,走得磕磕绊绊,进医院如吃饭喝水,手边尽是各种药,明明什么也没做好,却显得很忙的样子。 但还好有几個始终都在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花开花落,大家都没走散。 我对于未来的愿景,是无需过分精彩,能够走得下去就好。 新的一年,希望读者老爷诸事顺遂,万般称心! 撒花.JPG …… …… 以下是营业环节。 《重启神话》,作者:凤嘲凰 凤神,我们永远敬爱你口牙! 《走进不科学》,作者:新手钓鱼人 扑街仔在网文作者圈子唯一的人脉!钓鱼巨,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道爷要飞升》,作者:裴屠狗 最后一版定稿,我想不出金手指用怎么载体表现,念及狗哥上本书薅我命数,遂怒而抄之,给我受箓! 《万界守门人》,作者:烟火成城 大佬新作,收藏追更,无需多言! 《这个顶流只把明星当工作》,作者:葆星 文娱题材,无情的拍片机器,喜欢自取! 《我每月能刷新金手指》,作者:天涯月照今 日万爆更如吃饭喝水,含泪羡慕!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作者:甲壳蚁 少年天骄,大帝之姿,蚁生我梦! 《路明非:霍格沃茨留级生》,作者:堪梦01 用阿瓦达啃大瓜屠龙,值得一品! 《我在武侠世界长生不死》,作者:马佳鹿 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不得不推! 《只想健康的我却开启进化》,作者:猫李猫气 目前的标签是,拼字被活儿该镇压的弱猫! 《武道大世,你以符道镇万古?》,作者:银河动物园园长 大能转世,重修证道,嘿嘿! 《路明非不想当超级英雄》,作者:落雪煮茶 又一位少年天骄,龙族同人大手子! 《都重生了谁打职业啊》,作者:神秘的大西瓜 老作者,电竞文大神,可以信赖! 《我在神诡世界的万职书》,作者:半仙蛋炒饭 一米八,体育生,我试过了,很润。 《天官志》,作者:活儿该 虽然他应该是不太想要我这个章推,但作为活批成员,我还是要广而告之,转轮王活儿该已经得到罗摩遗体,他长出来了!可能未必有多长,但好歹能用不是?笑.JPG 好了。 大概就是这些了。 如有错漏,麻烦定好酒店,开好房间,我亲自道歉。 先整个五章更新,给读者老爷开开胃,后面保二争三,稳定六千,爆肝九千。 这是我做出最有力的承诺了! 我虽是狗哥座下小弟,却没有走他的万古饼道,这点可以放心! 求订阅,求月票! 声嘶力竭的吼声.JPG 码字去惹! 第八十三章狗宝,人情首订打卡处 虾头一边干嚎,一边用丝瓜瓤擦洗又脏又臭的精瘦身子。 院外的白启嘴角上扬,指使着阿弟把乌漆嘛黑的熟黄精磨成粉末,再用油纸小心包好。 每天熬粥熬汤,或者混入清水,吞服食用一剂,足以抵得上三餐肉食。 这玩意儿能被称为“神仙余粮”,让那些服饵辟谷的修道人当饭吃。 可见药性温和,药力充 《独掌道纪》第八十三章 狗宝,人情(首订打卡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四章捧灵牌,赤眉贼第二更,求订阅 白启回县城,坐的不再是牛车,而是骑宋其英的追风马。 前头抱着阿弟,后面捎带虾头,三人一马,慢悠悠行在乡野的羊肠小道。 膘肥体壮,鬃毛鲜亮的高头大马,让他更显得精神抖擞。 包裹皮革的木质马鞍,确实可以免去部分颠簸之苦。 路上的山民、货郎、卖炭翁见着了,都赶紧闪到一边。 因 《独掌道纪》第八十四章 捧灵牌,赤眉贼(第二更,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五章纷纷突破,一夜长明第三更,求订阅 把阿弟白明交给梁老实照顾,白启再次来到通文馆。 他依旧没见着宁海禅的身影,这位教头是闲不住的性子,要么进山待十天半月,要么踩着一叶扁舟顺水而下,之前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确实没错。 “几天没见,小七爷精神抖擞,走路带风,想来是跟着何泰他们进山秋狩,收获不小。” 老刀戴着那顶貂皮帽,坐 《独掌道纪》第八十五章 纷纷突破,一夜长明(第三更,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六章匪气,杀气第四更,求订阅 “熬夜爆肝的滋味,真不错!” 白启生嚼吞服第五包熟黄精粉末,入口并不苦,反而有种糯糯的口感,像微微风干的糍粑。 茶水早已喝完,只能干咽了。 “怪不得服饵辟谷的修道人,将其称为‘神仙余粮’!若能奢侈到当饭吃,确实与餐风饮露没啥差别。 此物不仅补精益气,无需再用大鱼大肉填饱肚子, 《独掌道纪》第八十六章 匪气,杀气(第四更,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七章十腿九凶,罗汉显威第五更,求订阅 棚户搭建没个章法,往往几块破木板、烂茅草凑合下,便是遮风挡雨的安生地儿。 长年累月交错堆砌,乱的不行,若非居住多年的老人,很难讲得清怎么往来穿行。 “呸!啥子鬼地方!跟猪圈一样!” 高壮的汉子越往窄巷深入,头顶天光越暗,大中午就昏如傍晚。 两边的门户几乎挨着,咒骂吵嚷、锤凿钎 《独掌道纪》第八十七章 十腿九凶,罗汉显威(第五更,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八章分筋错骨,猛龙过江 “耍?耍个锤子!” 黑痩货郎甩开挑着的炊饼担子,扭头就要跑。 与他一起的高壮汉子可是虎形拳大成,块块筋肉饱满结实,劲力淬炼得凶猛,却被几下打死。 要知道,从他跟进这条窄巷,再到同伙气息断绝,尚未过去二十息。 “才练三个月的拳脚……张老五真他娘放屁!糊弄鬼呢!” 黑痩货郎 《独掌道纪》第八十八章 分筋错骨,猛龙过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八十九章立地难成佛,遂生妖魔心 马脸汉子名叫姜六,原本也是外城一家武馆的亲传弟子,可惜师傅没啥过硬的本事,让人砸掉招牌,为谋生计又跑去打擂,结果死在台上。 姜六拳脚练得稀松,堪堪拿捏住气血的水平,也就欺负下不够壮实的庄稼汉。 所以,帮师傅报仇雪恨压根不用想,买一口薄皮棺材收敛尸身,不至于被丢到乱葬岗给野狗啃食,已算还了 《独掌道纪》第八十九章 立地难成佛,遂生妖魔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章一手持弓,一声开杀 墨色侵染残阳,戏班唱曲、杂耍卖艺、舞狮舞龙,各种热闹景象洋溢在黑河县内外,唯独与苦役没啥干系。 眼瞅着要入夜了,监工开始放饭: “一碗米粥,两个麦饼,谁也不许多拿,挨个排队。” 依照鱼栏、柴市、火窑定下的规矩,苦役伙食本该是两碗稠粥,五个馒头。 毕竟挖沙修河堤,下矿凿铁石,需 《独掌道纪》第九十章 一手持弓,一声开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一章七步之外,箭比拳快 夜色如墨笼盖四野,外城棚户区腾起一丛丛烈焰,舔舐茅草搭建的破木屋,寒风呜呜吹刮,把火势推助得更凶,瞬间延绵开去。 “走水了!” “快救火啊!” “囡囡!我家囡囡还在里面……” 各种呼救、凄喊、哭叫、怪笑相互交织,形成闹哄哄的一派乱象。 随着外城的大门一破,几十号赤眉贼裹 《独掌道纪》第九十一章 七步之外,箭比拳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二章造反大罪,要你绝后 这年头,私藏甲胄乃造反大罪,一旦被发现,满门皆诛尽。 倘若再碰铸兵、炼丹这两条,便是正儿八经的九族消消乐。 连带着父母妻儿沾亲带故的一干人等,全部都得死绝。 甚至还要被道官收走生魂,狠辣炮制,以儆效尤。 “造反言重了,没人造得了龙庭的反,天下灵机收为己用,仙师道官几如云集,更 《独掌道纪》第九十二章 造反大罪,要你绝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三章练皮秘法,水火仙衣 东来楼位于内城的太平街,横贯南北,进出往来的商贩乡民,都要从这里过。 何文炳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杨猛,喉咙颤动: “放了泰儿,我给你一条生路,不管今晚闹得再大,我何某人对天发誓,既往不咎,当做没发生。 银子,功法,宝药,你开个价,我都给!” 杨猛此刻如饮烈酒,酣畅得很,他被呼来 《独掌道纪》第九十三章 练皮秘法,水火仙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四章天妖九蜕,武道本质 “练皮秘法?” 这四个字一出,开馆收徒的武行师傅们,无不动容。 他们脸上皆带着难以置信的怀疑神色,但眼底又隐约浮动出几分期望。 武道四大练,前面两层,练筋,练骨,只要愿意吃苦,舍得下功夫。 水滴石穿般的日夜打熬,十年八载,总能小成。 当然,前提是底子不可太差,顿顿吃糠咽 《独掌道纪》第九十四章 天妖九蜕,武道本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五章怎么,就你叫反天刀 半柱香前。 【分筋错骨,杀贼如同剪草,罗汉手进度上涨】 【气力狂涌,手下毙命十余人,龙行掌进度大增】 【张弓搭箭,十有八九中其要害,射术即将突破精通……】 虚无心神当中,墨箓连连闪烁,浮现出一道道文字,白启根本置之不理。 他横穿数条长街,由外城赶到内城,遇到小股的水匪, 《独掌道纪》第九十五章 怎么,就你叫反天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更新调整 《独掌道纪》更新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六章放下屠刀,成佛还是成魔?上 头顶朱砂红莲,烧有十二戒疤! 当老刀脱下那顶貂皮帽,像是一尊大妖魔蜕去人皮,周身莫名腾起一股凶煞。 随着口鼻一呼一吸,他喷吐出来的浓烈气息,好似粘稠到极点的滚滚血色。 丝丝缕缕,宛若大火熬煮的殷红浆水,长长短短,伸缩不定,缭绕散开。 乍看之下,仿佛成百上千条的细小游蛇盘踞躯体 《独掌道纪》第九十六章 放下屠刀,成佛还是成魔?(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七章放下屠刀,成佛还是成魔?下 世道为何会这样? 白启无言以对,刀伯讲述的语气始终很淡,听不出半点的悲愤与怒意。 其实以他的见识阅历,更为残酷的猜想都有过。 比如那锭金子被贪,再叫赶出排帮,蹒跚回到大野乡,家徒四壁已无人。 可故事与亲历是两码事,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这种惨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否还 《独掌道纪》第九十七章 放下屠刀,成佛还是成魔?(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八章吐气如雷,心硬如铁 “滚出去!” 这一记怒喝如同闷雷,轰然响彻,好像平地打个霹雳,四面八方都在摇晃。 巨浪排空似的强烈劲风,恰似一波波大潮拍打院墙,吹得草木倒伏,修竹断折。 粘稠的气流浩浩荡荡,宛若层层推动的汹涌怒涛,从通文馆的大门呼啸而出! 那条虬龙盘结的粗壮手臂,根根大筋呈现紫黑色泽,怒龙冲 《独掌道纪》第九十八章 吐气如雷,心硬如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九章大妖出世,教头入城 望着软趴趴倒下的两具无头尸身,四当家鬼头陀顿时毛骨悚然。 伏龙山横练第一的血金刚,天生神力能与妖类搏杀的八臂猿! 就这么被捏碎脑袋,死了干净?! 大哥下手如此之狠,却慈眉善目像个活菩萨! 鬼头陀喉咙发紧,心跳剧烈如同打鼓,当即升起转身逃走的强烈冲动。 可他不敢迈开半步, 《独掌道纪》第九十九章 大妖出世,教头入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章我有一拳,如日中天 “妖王来了!” 趁着老刀略一愣神的当口,两眼已瞎的鬼头陀蹭的一下,好像断尾求生的壁虎紧贴地面,手掌一撑滑不溜秋,猛地蹿出丈许开外。 到底是三练武夫,开始养练脏腑,气血体魄无比强大,纵然双目被挖也能忍住剧痛,行动如常。 这种严重的伤势,换成一般人直接失血过多,昏死倒地。 感受到 《独掌道纪》第一百章 我有一拳,如日中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一章生死由己,不由天 “韩兄,咱们好像来迟了,没啥事可做了。” 断刀门的穆春直愣愣望着宽阔长街,赤眉贼一哄而散,个个丢掉手中钢刀,大喊饶命四散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通文馆那位慈眉善目的门房大爷,而今像换了一副模样,头顶红莲,精赤上身,龙行虎步之间,捏碎一颗颗脑袋。 但凡腰间揣的鼓囊囊,劫掠金银珠宝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由己,不由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二章你的命,我收了 杨猛与白启相隔百步,遥遥对望一眼,随着骨髓颤鸣,气血似被榨干倏然狂涌,干枯树皮也似的面庞,好像一点点被抚平,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健旺之色。 噼啪,噼啪! 腰背大筋根根撑得笔直,使得原本不甚高大的中等身材,往上拔升寸许,有股子冲天的劲头。 换作寻常的二练,面对硬弓羽箭,气势肯定会弱上一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命,我收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三章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该如何 【技艺:龙行掌(精通)】 【进度:29/800】 【效用:出水无声腿无影,形似游龙归大海,十年功夫十年拳,练精化气力无边】 …… 【技艺:罗汉手打法(精通)】 【进度:16/800】 【效用:马阴藏相,童子功也,精气不泻,漏尽通也】 …… 【技艺:金丹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三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该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四章风波未定,一练圆满 一场大祸消弭无形,带来的影响却很深远,外城的棚户区被一把火烧成白地,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从本就卑微的贱户,沦为做苦工的役户。 眼瞅着入冬在即,天寒地冻,缺衣少粮的情况下,跟等死没啥区别。 内城的话,鱼栏柴市这两家,也损失惨重,几十家铺子被抢掠打砸,金银财货洗劫一空,更别提遇害的伙计和长工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四章 风波未定,一练圆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五章曾几何时目无人,鲜衣怒马少年郎 “真是一口好刀!” 生的白净面皮,裹着顶黑色头巾,穿一袭黄色衣裳的青年人,骑着小毛驴走在狭长山道。 他模样清俊,打扮素雅,有股文人才子的飘逸气质,颇像道丧之前的云游隐士。 “真不错!当真不错!我当初瞧着第一眼,就觉得与我有缘!” 这位黄衣书生正在把玩一口碧炼短刀,越瞧越满意。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五章 曾几何时目无人,鲜衣怒马少年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六章黑水河,改姓白 鱼栏、柴市的两位东家,加上武行的坐馆师傅,几个有数的三练高手,凑成龙王庙祈雨台上的一桌酒。 他们是跺一跺脚,黑河县都要抖三抖的地头蛇,五百里山道,八百里黑水河有实无名的“县太爷”。 前殿火把熊熊,四周烛台点亮,驱散浓墨也似的茫茫夜色。 饱受乡民尊敬的王庙祝,盯着童子杂役把酒菜上齐,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六章 黑水河,改姓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通知 《独掌道纪》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七章割肉,养马 韩扬这种钝刀割肉的试探提议,何文炳也满口答应下来。 他微微侧身,面朝坐在上首左边的白启,露出一抹略带的辛酸笑意: “鱼栏遭劫,我儿惨死,全因我养出杨猛这条白眼狼,连累大家受难。 再好的生意,也没有做完的一天,我想明白了,东市的五家铺子,还有周遭的三处渡口,干脆都交给白小哥儿打理好了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七章 割肉,养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八章郡城道院,何家来人 通文馆亲传考核,还有吟诗作赋这一关? 白启眼角抽动,总感觉这是宁海禅掺私货。 但师傅发话了,当徒弟的,自然只能照做。 “该给教头抄点啥呢?我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多……愁人。” 白启搜肠刮肚想了两三句,打算用小纸条誊抄,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喂完那匹追风马,他就离开通文馆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八章 郡城道院,何家来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零九章十年前,宁无敌 何敬丰乃是义海郡高门,何家长房一脉,家中行七。 许是老幺的缘故,打小便受娘亲宠溺,养成极为跋扈的骄纵性情。 做事向来无法无天,人称“混世魔王何七郎”。 像何文炳这种旁支偏房,被他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若非出城之前,坐在书屋的父亲屡屡交待,说是同为何家人,多少留些体面,不能做 《独掌道纪》第一百零九章 十年前,宁无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章我与白兄弟,一见如故 义海郡原本有十七座高门大姓,拢共被唤作十七行。 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他们每一家,都把持着所在行当上下游的各种买卖。 手眼通天,日进斗金,坐到魁首的头把交椅。 故而,以“行”为名。 比如苏家的镖行,冒家的药行,韩家的梨园行,方家的金银行。 习惯的叫法,便是苏家行,冒家行,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章 我与白兄弟,一见如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一章四猛八大锤,火窑黎师傅 跟这个自称何家长房排行第七的青年一通闲扯,白启愕然发现,这人居然真是上门送礼的! 瞅着何敬丰满脸诚挚,不似作伪的热情模样,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义海郡高门如此平易近人?呵呵,鬼才信! 从白启上辈子跟富哥儿圈子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人傻钱多的地主家儿子确实也有,但极少。 锦衣玉食,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猛八大锤,火窑黎师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二章道艺一境,秘文字典 四猛将八大锤? 啥子来路? 白启最喜欢这种能长见识的聊天,所以乐得陪着何敬丰谈天说地,时不时还捧上两句哏,不让话头落在地上。 一时间两人相得甚欢,竟真有几分一见如故的热络样子。 旁边的虾头默默地发呆,思索着阿七为何能够吸引这么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 难不成,这就是说书话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艺一境,秘文字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三章拆字,观想,修道第一步 “七少爷,您如此轻易就把何家秘文册子送给白七郎,老爷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生气,一怒之下降下责罚。” 一顿宴席吃得宾主尽欢,几乎亥时过半方才散场,等回到何家大宅,羊伯终究没忍住。 亲自上门送礼,交好笼络感情,是高门子弟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基本手段。 可这位何家七少爷出手也忒阔绰了,简直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三章 拆字,观想,修道第一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四章白七爷,晋升前 白启足足看了一晚上的书,也拆了一晚上的字,终于把无法映照的方术秘文,强行肝到入门层次。 他长呼一口气,一练圆满金肌玉络,已能闭住毛孔,只用口鼻呼吸,养成吐纳习惯。 厚实的气血徐徐流转于四肢百骸,滋润着寸寸筋骨皮膜,让人久坐一夜,也未有半分酸痛之感。 “我听刀伯讲,打坐入定的功夫,就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七爷,晋升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五章神种,道种 “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然后登真!” 宏大的音波冲刷着精神,白启努力睁大眼睛,承接不知从何处来的磅礴洪流,里面翻涌着万千个比秘文更加艰深晦涩的意象形体,猛地冲击脑海。 好像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八十”怒吼,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敲打砸下! 震得他五官扭曲,几乎凝为实质的周身气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种,道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六章县城外,进窑子 “白兄弟!白兄弟……你在家吗?开门啊,我是何敬丰!” 一大清早,白启就被聒噪的声音吵醒,他默默地捏紧拳头,但想到大缸里装满的碧水粳米,还有养在屋里的金钗兰、龙胆草,以及最重要的秘文册子。 “算了,算了,对于能爆金币的富哥儿,多点容忍。好处到位,服务也要到位,保持专业的职业态度。”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六章 县城外,进窑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七章收徒不过三,一双百炼手 青花窑的头儿,乃是黎师傅的大徒弟,叫做陆十平。 常年待在窑里烧瓷,烟熏火烤,自然不可能面相白净,细皮嫩肉。 此人身长八尺有余,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通红的脸膛,络腮胡须根根倒竖,宛若钢针,一看就是个豪爽汉子。 很难相信,这位陆窑头儿干的,居然是烧瓷的细腻活儿。 那双蒲扇般的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七章 收徒不过三,一双百炼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八章切不可谈报仇二字 “你瞅啥?” “瞅你咋地?” 这一来一回,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便蹭蹭往上冒。 站在门外走廊上的祝守让也很诧异,此人是谁?瞅着像生面孔! 黑河县还有比何敬丰更狂的小子? 他扫过那身寻常衣着,嘴角咧开一笑,脚趾抓地,足下箭步一蹿! 喀拉拉,筋骨弹抖间,像是下山的猛虎,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八章 切不可谈报仇二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九章什么仇,什么怨 祝守让目眦欲裂,狂怒地嘶吼着,像一条被拔去筋骨的大蛇吐信,冲着白启释放不加掩饰的浓烈恶意。 向来对自个儿言听计从的老欧,却仍然用力捂住他的嘴,不让发出半个字的声音。 “五少爷!还记得夫人怎么讲的?算了!算了!不能报仇!” 侍候过祝家两代人的老欧脸皮绷得很紧,像生铁铸成。 如果 《独掌道纪》第一百一十九章 什么仇,什么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章十年过往事,徒弟像师傅 老欧沉默不语,祝家那位大老爷,早年交游广阔,确实与十七行诸多长房称兄道弟。 这才有五少爷亲爹后面打擂台,死在宁海禅手里的陈年旧事。 只不过这种没了爹、没了舅舅、没了叔伯长辈的惨况太多。 放在十三行已是常事,谈不上新鲜。 比如,跟五少爷不对付的何敬丰。 仅仅长房当中沾亲带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章 十年过往事,徒弟像师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一章人情债,最难还 大刑窑的铁匠铺子外边,无声无息跪满一地人。 近百号的匠人、窑工、杂役乌泱泱匍匐拜倒,大气都不敢喘,安静等待东家归来。 为首的是青花窑头儿陆十平,寸金窑头儿晁三井面面相觑。 他俩满脸写着苦涩,师傅这个点儿还没回,估摸着火气不小,待会儿有的苦头吃喽! 足足熬到申时过半,天色一点点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情债,最难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二章皆大欢喜,你好我好 “吃席?吃谁的席?” 瓦岗村另一处客栈,祝灵儿两根手指拈着烫金帖子,明眸流转间带出一丝疑惑: “亥时?请我、五郎,还有黎师傅等人。 何七郎安的什么心?” 她坐在窗前,细长的眉儿像半弯新月,刚刚才听说祝守让与何敬丰起了冲突,闹得很不好看。 没道理,何七郎转头就摆宴示好了。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二章 皆大欢喜,你好我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三章系贼人所害,有凶器为证贺盟主光星离流 “暗害祝家长房!是要惹大祸的!” 老欧咬牙切齿,几乎把眼眶睁得崩裂,根根血丝清晰可见,配合那张疯狂抖动的狰狞脸庞,简直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妖兽。 这已经算明杀了。 羊伯心下腹诽,面上却未流露明显神色,表情紧紧绷着,提防着坐在对头的老欧狗急跳墙。 他本不赞同七少爷跟着白启胡闹,邀请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三章 系贼人所害,有凶器为证(贺盟主光星离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四章风波定,静夜思 祝守让尸身被抬进大堂,平整摆在那条原本是放酒菜的长案上,蒙着一层粗麻白布。 此时已是亥时过半,夜色愈深,寒意愈重。 之前略显冷清的客栈大堂人数激增,却越发热闹。 青花窑头陆十平,寸金窑头晁三井来得及时,一支支火把冲天而起,惊破瓦岗村的宁谧。 刚上任的甲长、里长、保长等人,好像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波定,静夜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五章妖君洞府,算找对了 一夜无话。 祝灵儿侧着身子,紧紧地把自己裹在被窝里面,微微泛白的天光从窗棂漏过。 许是刮了一晚的北风,吹得纸糊的窗户扑打震响,这位祝家二小姐并没睡好,各种胡乱的思绪盘绕纠缠,让她久久静不下心。 “小五这桩事儿,该怎么与爹分说……干脆多在瓦岗村逗留几日,等小五尸身收敛好,送到爹那边,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五章 妖君洞府,算找对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六章我身我神,我庙我住 纵然天色蒙蒙亮,日头还未全部升起,青花与寸金两座大窑却已忙活好一阵。 烧瓷的,烧砖的,都是制成的坯子装进窑里,等到窑门一封,便不可中断。 须得日夜照看,添柴加火,若有半点疏忽之处,就要坏一座窑的成色。 “白小哥儿,你莫看‘瓷’比‘砖’贵,但咱们损耗太重,堪称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正的盈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身我神,我庙我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七章祝家,何家 一晃眼七八日过去。 义海郡的祝家府邸,终于等到那具被收敛入棺的祝守让尸身。 失魂落魄的老欧,从瓦岗村的渡口,沿着黑水河顺流而上。 下船后,祝家派出两个伙计雇了一辆牛车,将其拖回,从后门运送到偏院。 灵堂长棚早已搭好,吹吹打打的茶师傅也已就位,只差这一口棺材了。 敲锣打鼓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七章 祝家,何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八章精怪血肉,掌厨技艺 “葫芦窑果然好用!” 陆十平端详小窑烧出的元青花成色: “白小哥儿当真见地非凡,如果把龙窑全部改成这种,足以把成品率提升到六成半左右。” 这位青花瓷窑头儿很是兴奋,没想到宁海禅的徒弟,练武的天分高,连烧瓷都精通,若不是深谙土脉火性,岂能一针见血提出奏效的建议。 “其实我还有一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八章 精怪血肉,掌厨技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九章所谓武骨,打铁奇才 “下厨是很有用的基础技艺,慢慢提升,搞不好以后能烹饪龙肝凤髓。” 白启如此宽慰己心,可惜四条灵鹿腿全部被炙烤完了,不然他还想再卖力肝下进度。 行走江湖,多一门技艺,多一条路子。 打渔受限于江河湖海,可炒菜做饭哪儿都行。 好厨子走到哪里都吃香! 这样一想,迟迟未能凝聚出“ 《独掌道纪》第一百二十九章 所谓武骨,打铁奇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章一千锤,技艺成 黎远十分诧异,从白启头一天跑到大刑窑,观摩铁匠拣选料子,烧火锻锤,他就瞧出这小子似乎对打铁很上心。 但作为义海郡首屈一指的大匠,这位黎师傅凭直觉判断,白七郎没啥做匠人的天分。 匠行当中,想要成大器,天资很重要。 否则学一辈子,也就是平庸的工匠。 黎远自个儿当年做学徒的时候,给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章 一千锤,技艺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一章武经十二卷,通文馆来人 白启打完第一千锤,顿觉浑身神清气爽,好像完成某种成就,获得极大地满足感。 与此同时,周身毛孔气血杂质宛若喷薄而出,整个骨架与筋膜贴得更紧,致密如被锻打过的大块精铁。 “先天打铁圣体,成了!” 白启凝神,目光一掠,看到墨箓映照全新技艺,属于神种的那棵参天大树,兀自多出一段粗壮枝干。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一章 武经十二卷,通文馆来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歇一章 写出来的东西不太满意,再打磨下,请个半章假吧。 虽然整体内容按照细纲推进,大致没啥差错,可还是想更好点,自己都看不过眼,没必要糊弄读者老爷。 这个月已经更新十八万字了,确实也有些累,我喘口气,调整下状态,么么~ 《独掌道纪》歇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二章六户之首,宁海禅归 “黎远?给少爷打过兵器的黎师傅!” 老刀嘴角噙着笑意,他离开伏龙山,不再做赤眉大当家后,唯二称得上“故交”的人物。 大概就只有义海郡打铁的黎远,黑河县打渔的梁老实,都是彼此脾气对胃口,喝过几顿酒的“老友”。 “黎老弟,早几年前,你就把火窑搬到黑河县,跟通文馆算是挨着的邻居,却也没见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二章 六户之首,宁海禅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三章伺候,福分 打铁,掌厨,如此循环反复,每天瞅着技艺进度往上蹭蹭涨,白启内心无比充实。 【技艺:打铁(小成)】 【进度:47/800】 【效用:精雕细琢,锋芒初露】 …… 【技艺:掌厨(小成)】 【进度:14/800】 【效用:色香味俱全,可称为佳肴】 ……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三章 伺候,福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四章白爷回县,两个师傅 两三日后,白启坐船回到黑河县,从东市铺子码头停泊靠岸,拎着几样瓜果点心,与梁老头、梁三水父子闲谈一阵。 他登门从不空手,这是上辈子积累的有用经验。 老人有时候性情多变像小孩儿,得靠哄,顺着来。 零嘴儿,永远是必胜法宝之一。 “筋关圆满金肌玉络,这是多少练家子梦寐以求的大成就!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爷回县,两个师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五章教徒弟,人魂珠 宁海禅很失望。 怎么能是熟人呢! 从天而降的青袍飞扬,随手把没啥热乎气的大红狐狸丢在地上。 那双刀眼中掩盖不住遗憾之色,这一趟去伏龙山没碰到硬茬子,还指望能在黑河县松松筋骨。 “宁……师傅!” 黎远吼完那一嗓子,刚觉得身心舒畅,眨眼就看到宁海禅凭空出现。 他心脏猛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徒弟,人魂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六章现宰现杀,保证新鲜 从通文馆的亲传弟子,再到跟火窑大匠学艺的打铁奇才,便这样被宁海禅一锤定音坐实了。 看得出,叱咤义海的宁无敌,确实不太在意这种事儿。 就连讨要东西,都是走个流程。 按照其他武行门派,自家的宝贝疙瘩,认别人当师傅。 哪能轻易了结! 首先广邀各路同道作为见证,其次大摆数天的流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六章 现宰现杀,保证新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七章带下副本,黑河双煞 现宰现杀? 敢情您把精怪当自家养的鸡鸭,啥时候招待客人,就随意选一头幸运儿下锅? 白启再次感慨于宁海禅的行事作风非同一般,通文馆当年从义海郡搬到黑河县,当真不是看上这里依山傍水,除去养活十万余户,更有大量的山精野怪? “说起这个,你回去好生准备下,过完年,为师还得带你进一趟山。”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七章 带下副本,黑河双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八章睡觉也能练功,没关就是开了 “人魂珠!黎老弟确实大气!” 候在前院的老刀,见到白启出来,抬手取出一方巴掌小的乌黑木盒。 上面雕刻细致纹路,像漂浮的云气,栩栩如生,灵动异常。 “还是百年份的!都道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人魂珠被养了足足百年,效用之好,难以想象。” 白启接过,仔细瞅了两眼。 他并非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八章 睡觉也能练功,没关就是开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九章黑榜高手,外道修士 天光微亮,透过窗户的木格栅,照出无数细微浮尘。 【技艺:缠丝劲(小成)】 【进度:15/800】 【效用:一动俱动,声随手出】 “缠丝劲这就小成了,一个晚上而已。难以想象,那帮生来贵胄的豪阀子弟,练功速度该多快?” 白启起床,忍不住摩挲两下右手大拇指的龙形珏,再次感慨投 《独掌道纪》第一百三十九章 黑榜高手,外道修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章再聚首,年关至 魔头? 白启忍不住呲了呲牙,感觉这方天地的水挺深。 道丧,浊潮,他已听过数次,也在书上大略瞧过几眼,却始终未能理解其意。 若说前者乃千年浩劫,后者又是啥? 从描述上像一种治不好的瘟疫,飞禽走兽,草木山石沾染,就成“妖物”。 山泽野修,旁门散人被侵袭入体,则被视作“魔物”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章 再聚首,年关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一章万家灯火中,新年胜旧年 招待完上门拜年的众人,已经是戌时过半,热闹的气氛终于消散,老宅回归于宁谧。 老许收拾杯盘狼藉的大圆桌,阿弟白明烧水洗澡,白启则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舒缓着过分活跃的精神。 他今夜饮了几杯酒,脸色微微发红,气血如水满溢,散发滚烫的热气。 “小半斤精炼过的赤石脂,几节钟乳糅合成的药丸,一口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一章 万家灯火中,新年胜旧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二章纵马,进山 过完年,大部分人又要开始忙活生计。 白启这两天处理下鱼档的生意,翻看由阿弟白明记录的账本,确认收支进项,做到心里有数。 长顺叔打理的不错,暂时没出现什么镇不住场面的情况。 毕竟黑河县内外都晓得,白记鱼档的年轻老板,是本地团练的副手,让武行的坐馆师傅,以及柴市东家都要认真对待的天字号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二章 纵马,进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三章须放胆,杀精怪 宁海禅早已在猎虎庄等着,那袭天青衣袍放在众多粗布麻衣当中,很是扎眼。 他坐于茶寮当中,扫了一眼挎弓背箭的白启,颔首道: “不错,总算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没存着郊游踏青的游玩心思。” “师傅说笑了,五百里山道,谁知道养着多少精怪妖物,又有天然的瘴气,哪能轻易闯荡。” 白启翻身下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三章 须放胆,杀精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四章再添技艺,屠宰能手 略矮的那头黑臂猿,并未跟上大哥的脚步,凶光毕露的褐色眼珠,紧紧盯着那条只剩半条命的猎户。 它很努力地克制饥饿,按照规矩,必须大哥用完点心,自己才能进食。 黑臂猿乃是极为凶残的精怪,雄兽暴戾,雌兽疯狂。 前者甚至会为了与后者交媾,设法把幼崽杀死。 因为雌兽产仔之后,需要禁欲数年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添技艺,屠宰能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五章熬炼真血,迈入骨关 【技艺:屠宰(入门)】 【进度:2/800】 【效用:刳剥畜牲,宰杀割肉】 “这也能学到一个技艺?” 白启略感意外,心想道: “烤灵鹿、灵羊,获得‘掌厨’,锤炼阳宵钢领悟的‘打铁’。看来通晓技艺,与‘材料’关系很大。” 他取下烤到八九成熟的黑臂猿肉,撒些香料增味儿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五章 熬炼真血,迈入骨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六章武骨初显,二十六节 白启万万没想到,他来到这方天地,头一次体验到濒死之感。 并非因为某个强敌或者某种危机,而是……突破? 迈入骨关的初次换血,委实让人有种鬼门关前走一圈的惊骇体验。 血液从体内不断流失,手脚渐渐冰凉,进而虚弱无力,几乎晕厥过去……简直让白启想起那句老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六章 武骨初显,二十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七章浊潮之下,悬赏千金 武骨,乃是迈入二练,换过汞血,养成银髓之后,孕育出来的奇特之物。 便如同树苗被浇灌,茁壮成长后,偶尔会因着各种原因,生出非凡的异种一样。 譬如善于横练的,便是“虎背熊腰”,天生威猛,勇武过人。 精通身法轻功,也有“飞燕步”、“惊鸿足”之类,体态轻盈,步履生风。 义海郡原阳观的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七章 浊潮之下,悬赏千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八章出来混,讲背景 黄花梨木打的坚固座椅,重重落在冯少陵的后背,抡了个稀巴烂。 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成狗吃屎。 何敬丰好歹给义海郡牙行冯几分面子,没朝着脑袋砸。 郑衡见状连忙退到一边,嘴上喊着: “何七郎!你这是作甚?莫要伤和气!” 却是没有半点伸手拦住的意思。 “何敬丰你他娘的发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来混,讲背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四十九章白启?定叫他有来无回 铺子里点着一盏孤灯,有个裹着幞头的中年男人埋头记账,身前桌上摆着一红一白两根蜡烛。 此乃隐阁的规矩。 红烛接单,白蜡买命。 他听到两长三短的数次敲门,知道这既不是接单的刺客,也不是买... 《独掌道纪》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启?定叫他有来无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独掌道纪</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五十章做个局,姓冯的 “荆无命这名字好。” 宁海禅点点头,表示满意。 干完这一票,他就打算金盆洗手了。 身为儒雅随和的四练宗师,哪能天天戴着面具行刺杀人。 忒跌份儿! 若是不慎传扬出去,难免有...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章 做个局,姓冯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瘫~ 熬得太晚了,思绪有点枯竭,年前事也多,没办法很长时间坐在电脑面前敲键盘! 求求批一天假吧,读者老爷,咚咚咚! 《独掌道纪》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丁阿蟹,牙行冯 阿蟹? 白启愣了一下,随后想起那个皮肤黝黑,沉默少话的小萝卜头。 大田湾的打渔人中,与他关系亲近的伙伴,无非虾头和阿蟹。 前者因为是家中独子,又有两个姐姐帮衬,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甚至...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一章 丁阿蟹,牙行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新年将近,给读者老爷拜个早年,祝大家诸事顺遂,龙年行大运! 当时上架立下保证,稳定六千,爆肝九千的更新承诺,大致上也完成了。 本月后台的更新字数是二十四万字,已经是职业生涯以来最猛状态。 我每天写完更新,再去作者群冒泡,那些了解我曾经如何咸鱼的作者朋友,纷纷都说“陌生,太陌生了”,“无论你是谁,麻烦从白特慢身上离开”,“求求你别卷了”,“我怕你猝死”,“哥,别码字坐牢了,出去走走吧”。 不得不说,当卷狗内心其实有一丝丝小满足。 遗憾的是不够持久,后期因为作息崩坏,以及牙疼上火等一些小问题,导致更新下滑。 我本来还幻想稳定早八更新,也随之破灭。 其实每次与作者朋友交流时,我都很羡慕同行的状态,羡慕活哥的文字表现,狗哥的爽利情绪,凤嘲凰大佬的风趣骚话,以及小呆童鞋两耳不闻窗外事,每个月只有发稿费那天才看下后台的创作心态。 我这人性格太拧巴,今天操心明天,明天担忧后天,喜欢自我内耗,所以至今也没创建读者群,担心接受的信息太杂太多,从而彻底崩坏。 我工作的时候,曾经对微信来消息的声音感到无比恐惧,同样,各种友善的催更,对我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并非我只能接受夸夸,而是我深知自身的能力有限,无法在提升更新的情况下,兼顾我的产出质量。 尽管我自认为有些追求,这个月两次请假,都是因为我觉得写不出满意的东西,选择喘口气,缓一缓,再琢磨。 我努力吸取上本书的教训,尝试描绘人物,以及一点点铺陈世界观,力求把我觉得满意的东西写出来。 我常跟人讲,连载创作像是揭露一幅草稿画,你不可能一次性把全貌呈现,只能慢慢地揭下画布,期间读者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去增添几笔,但绝不能随意改动。 我可以尽最大可能,采纳读者老爷的善意建议,但我不可能完全按照部分读者的设想去走。 就像提及十年前宁海禅的故事,便有读者认为,宁海禅不是一出场就无敌,他居然需要升级,他居然才三练,他居然需要下毒打闷棍,这是降低逼格。 但正如我借宁海禅之口所说,没有谁从娘胎出来就是四练宗师,我大可以把他写成一个如同上本书杀生僧那样的完美护道人,但没必要。 他能更丰富一些,创造出更多有趣的剧情。 单纯去写“强”,反而是一种失真。 目前《万法》四十四万字,黑河县最后一场围杀埋伏结束,差不多就了结,接下来是以通文馆三代人,义海郡道院为核心的内容。 下个月更新的话,不画饼的承诺是,保证不断更,不请假。 因为过年嘛,并不是说真正意义上放假,能够安安心心坐在电脑面前噼里啪啦敲键盘。 对于我来说,过年更像渡劫,各路亲戚朋友轮番上阵,接连拷打,是一场汗流浃背的对线。 好了,再次万分感谢读者老爷的支持,随着年岁渐长,越觉得快乐很难。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过得快乐。 ps:据说回复可获得龙珠(起点春节活动) 第一百五十二章第十四行,连夜奔逃 好大的口气! 冯少陵本想硬顶一句,可念及这人的诸般身份,却又把话生生咽回去。 通文馆弟子,鱼档老板,团练副手,火窑亲传……哪个不是跺一跺脚,黑河县抖三抖的响亮名头? “白七郎,我晓得...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十四行,连夜奔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怒云江上杀气寒,千金人头谁来取 冯少陵换上小厮的粗布衣,打算从后门溜走。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姓白的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明显奔着自己来的。 万一他真的丧心病狂,杀人如麻,哪怕大老爷愿意搭上冯家老小,倾尽全力报...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三章 怒云江上杀气寒,千金人头谁来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龙,蛇 “——试问诸位,谁敢来取?” 声音洪亮,回荡八方。 区区二练骨关的年轻后生,让一帮杀气冲天的高手刺客,堵在黑水河中心,竟能分毫不惧。 这份胆气委实叫人钦佩,雷雄自问很难做到。 ...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四章 龙,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大鱼,大蛟 “你到底是谁!?” 猪相面皮狂抖,他眼睁睁看着瘦竹竿似的蛇相,筋骨节节拔升,皮膜如同充气一样,瞬间膨胀撑大,气血强度宛若暴涨的黑水河,发出剧烈奔涌的冲刷声响。 十二星相当中,以龙相的武功最...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鱼,大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捞尸,摸尸 “为名所困,为利所诱,为强弱所动,为威权所屈,为情色所迷,为生死所怖……你这样的人,练武没大出息的。” 宁海禅手掌一合,抚上苏莞儿那双盲眼,摇摇头: “子午剑宗的最顶尖传承,乃是《大五行正...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六章 捞尸,摸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收获,隐阁 它可是一头蛟啊!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白启没有理会师傅的玩笑调侃,虽然说精怪修炼至深,免不了化形这一关,但瞅着老黑呆呆傻傻,不甚聪明的样子,很难想象成人之后,该是啥模样。 “别瞧...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七章 收获,隐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天倾,道纪 坐在珠帘后面的妩媚女子顿感脖颈微凉,好像白刃加身,泛起莫大的寒意。 “大将军的武道修为,越发高深莫测了。” 四练宗师便是肉身秘境的终点,其上另一重天地,名为神通秘境。 据说有着移山填...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倾,道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献宝灵参,再添水纹 【技艺:识文断字(圆满)】 【进度:(5/800)】 【效用:博览群书,一闻千悟】 等到白启看完那本道丧古籍,积累许久的进度暴涨,竟是推至圆满层次,预计很快就能凝聚出第一枚神种。 ... 《独掌道纪》第一百五十九章 献宝灵参,再添水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假条 本来说这个月争取不请假的,但确实是没想到,能被支原体击沉。 我一个人独居的时候,因为出门少宅得住,只在新书期感冒过一次,很快就恢复了。 结果随着各路亲戚返乡串门,直接就遭重了。 平心而论,我其实不喜欢过年,因为我父母离异,双方来往不多,我妈那边的,相处的还行,我爸那边的,基本上就是起点都市文常见的恶心人亲戚那种。 而且十八线城市也没啥过年味儿,无非就是路上车多人多,交通拥挤路况稀烂,然后出行打不到车,吃饭排队等号……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糟糕。 总之过年对我来说,比上班更像坐牢,至少上班我还能摸鱼,但过年在家我在电脑面前坐不住半小时,必定有各种事情做。 抱歉了,鸽一天。 《独掌道纪》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野店,狗妖 刷完大蛟的好感,白启继续打坐运功走劲,消化体内澎湃汹涌的灼热药力。 宝鱼的血肉易于吸收,缓缓沉入四肢百骸,融进皮膜筋骨。 水灵参所蕴含的那股精华,则不断地涌向眉心,使得额头上的两道水纹越发...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章 野店,狗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三阳火符,六甲神将 王大富现在很后悔,自家养的老狗,咋就成妖了。 他两腿软得像面条,不停打着摆子,只能挂着僵硬笑容: “财叔,你带回来的一大一小两条狗,它们吃人太狠了,迟早惊动县里的武馆。” 王大富养的...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阳火符,六甲神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血气阳刚,大破道术 瞧见两丈高的玄甲神将,高个道士面色大骇,这是借助铅汞丹气凝聚形体的六丁六甲术,内里远比血肉之躯更加坚实,几乎是刀枪不入。 一条几百年气候的老狗,如何能够召出六丁六甲的神将护身? “师弟,快...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气阳刚,大破道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神打术,爆金币 半个时辰前。 身着黑袍,眉目苍白的异邪君端坐阴暗洞窟。 这个位列义海郡人魔榜前十的凶獠,肉身好像朽木毫无生机,双眼紧紧闭着。 面前摆一四足铜鼎,点燃三支线香,袅袅烟气凝而不散,好像絮...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打术,爆金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水下鉴宝,师徒相见 “蛟!” 齐琰怔住了,那双金色竖瞳刺破夜空,如同焚灭阴云的炙热焰火,阵阵龙属威压狂泻而下,直接把异邪君的神魂给镇压住。 吕南两条眉毛高高竖起,眼里满是震惊: “师兄……这就是你常说的...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四章 水下鉴宝,师徒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无拘无束,无情无义 宁海禅眸光漠然,衣袍迎着江风飘扬: “我是通文馆的掌门,门下一应众人,皆可开革除名。” 坐镇孤舟的老者抬头一笑: “海禅,你对我仍旧有怨?” 他望向燕子矶上的那袭青衣,仅仅站在...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拘无束,无情无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吾日三省吾身 翌日,白启照旧早醒,依次磨练五部大擒拿的进度,条条筋肉随着吐纳呼吸,如同流水般起伏荡漾。 【技艺:罗汉手(大成)】 【进度:255/800】 【效用:拳打十分力,力从气中出】 ...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六章 吾日三省吾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蛟伏黄泉经,心湖养孽龙 白启听得心头一突,师傅这明显是忍着火气啊。 黑河县还有得罪宁海禅,能够活到第二日的狠人? 纵使五百里山道与八百里河水加在一起,也要被掀个底朝天。 他放缓脚步,穿过拱券石门,瞅见一袭青...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七章 蛟伏黄泉经,心湖养孽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下乡收税,倒反天罡 年轻男子所乘的,乃天水府军中乌鳞马,浑身呈现铜铁浇铸似的金属色泽,口鼻喷出团团炙热白气。 这是龙庭几大牧场所精心培育的优良军马,每一匹出棚都要登记造册归档。 只有勇武过人,立下大功的百战悍...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八章 下乡收税,倒反天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民不与官斗,敢杀我的马 陶融穿着黑金柳叶扎甲,兽口肩吞,虎头兜鍪,九尺来高的健硕身材,膀大腰圆,很标准的武将形象。 他端坐在一张厚实阔椅上,背后立起天水府的骁卫大旗,周遭官兵持白蜡木杆的红缨长枪,个个脊背挺直,眼神锐利... 《独掌道纪》第一百六十九章 民不与官斗,敢杀我的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无声龙吟,请客吃肉 “刀伯,快快帮一把手!” 白启肩扛三千多斤重的赤血麒麟马,来到通文馆。 他挺拔身材相形之下颇为单薄,宛若被一座小山压着。 “你这是……杀了谁的马?” 打算歇息的老刀眼睛睁得滚圆...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章 无声龙吟,请客吃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小子还挺识时务。” 陈昭颇为意外,他没想到宁海禅的徒弟,这么通晓事理,不仅一口一个师叔,还主动登门拜会,请客摆宴。 “难不成,杀我赤血麒麟马的,另有其人?黑河县谁还跟我有过节?!” ...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假条 堵车+晚点,真是痛痛又苦苦,捂脸.JPG 我要支棱!我要燃烧!我要奋起! 就在……明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独掌道纪》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见面收礼,事不过三 内城大宅的门外,几家武行的坐馆师傅聚在附近酒楼,各自喝茶。 不过瞧他们时不时往窗外张望的期待样子,更像是等待吃瓜。 天鹰武馆的韩扬问道: “帖子都递过去了?” 断刀门穆春点点头...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二章 见面收礼,事不过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开识,谛听 原来宁海禅这么好说话! 陈昭又惊又喜,几乎像是做梦一样。 他处心积虑谋划许久,说服陶融唱白脸,故意寻衅扣押白记鱼档,然后自己再唱红脸摆平麻烦,以此为由登门通文馆。 结果种种手段还未奏...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识,谛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灾气,横祸 “陈公子,陶校尉派来的亲随,正四处寻你呢!” 等陈昭返回下榻的内城宅子,几个从义海郡被调遣的官兵急匆匆说道。 “陶融也太沉不住气,让他扣押白记鱼档的一干伙计,又不是招惹皇亲国戚,这才过去一...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四章 灾气,横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祖师堂,传功碑 “师傅,实在是太凶残了!百般武艺,陨石天降!这怎么躲,怎么闪!” 骑乘大蛟的白启咂舌,纵然相隔甚远,也能看到怒云江惊涛翻涌,宛若一堵高耸城墙,横压四面八方,便是几层高的坚固楼船,亦要被当场拍碎。 天崩地裂似的轰然巨响,震荡出波及方圆百里的可怖动静,若非江面宽广,只那颗“天外陨石”急急坠落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五章 祖师堂,传功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亢龙生,熔炉百相 “师父这般天资,百般武学无所不精,百家技艺无所不知,竟然才排到第五?“ 白启愣了一下,尽管他除了宁海禅,也未曾接触过其他四练宗师。 但从自家师父十年前横压义海郡的辉煌战绩,什么三练战四练,...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六章 亢龙生,熔炉百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单手锤杀宁海禅 神种? 第三百九十九次被打死后,白启睁开双眼,肉壳被搅稀烂的那点儿痛苦。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已是微风拂面,于心海中翻不起任何涟漪。 “二练层次,就把《十龙十象镇狱功》练到入门,等于跨...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七章 单手锤杀宁海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少爷,你带小七爷进祖师堂了?” 老刀端了一大盆水晶米饭,配着两碟烧肉,自顾自坐在正厅大快朵颐。 “怎么没做我的份儿?” 宁海禅不满,瞅着气味诱人的焖饭,还有肥瘦相间,炖得软烂的好肉...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八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炬烛帝志,洞灭魍魉 陈行亲自喂完宝鱼熬的热粥,再搀扶着夫人回到卧房,于屋内点着一支安神檀香。 鹤嘴喷吐袅袅烟气,凝而不散,氤氲成一团浮动的白云,经由口鼻轻轻吸入,杂乱念头渐渐稳定。 “老爷……” 妇人眼... 《独掌道纪》第一百七十九章 炬烛帝志,洞灭魍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天煞日至,庚金大盛 “桀桀桀桀……” 宁海禅如同推开门户,踏进那座阔如殿宇的祖师堂,正好听到一阵古怪的笑声。 只见他的亲传徒弟白七郎,五指张开按住十岁模样的孩童脑袋。 任由对方踢打,反正短手短脚,压根挨...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章 天煞日至,庚金大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武行门,原阳观 时辰一到,白启就被挤出祖师堂,他的脚步踉跄,人都站不直。 短短半柱香,便被年轻时期的宁海禅,打死七十次。 纵然修持《蛟伏黄泉经》,打磨心意念头,精神格外坚韧,也免不了有些涣散无力。 ...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一章 武行门,原阳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教主,大功 “依本道看,你是想我死才对!” 冲虚子满脸嫌弃,欲要挥动拂尘,将其打出门。 可瞅着身着黄袍的秋长天,又担心污了自己的法器。 这厮霉运滔天,所过之处,无不晦气,轻则流年不利,重则凶多吉...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二章 教主,大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持戒,点香 一眉道长? 白启微微皱眉,好像对此有些印象。 他曾给阿弟白明讲过一篇出自《幽微草堂笔记》的“尸变”故事。 其中仗剑斩杀僵尸,救下村庄百姓的主人公,就是“一眉道长”。 “野茅山的...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三章 持戒,点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香高六尺,命属五行 白启准备很是充分,他那位“小师叔”陈昭之前爆出不少金币,比如庇护神魂,不受外魔干扰的渡海香。 还有几瓶从异邪君身上所得的养神丹,增长念头凝练的进度,缩短修炼耗费的苦功。 这些都是确认没有问题,对于道艺修行裨益良多的好东西。 一过完年,他就让马夫许三阴,跟长顺叔以及鱼档的几个伙计帮忙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四章 香高六尺,命属五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青莲,异火 郡城外边的宽阔官道,秋长天骑着毛驴,缓缓而行。 此时冰雪初融,泥土湿润,被接连经过地马车驴车,压出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两旁打着各色旗号的商队络绎不绝,偶有几个跑单帮的独行,皆挎刀或者佩剑。 背靠怒云江的义海郡,乃天水府下的第一等大地方,鲸吞四方的人流,聚拢无数的英才。 几乎不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五章 青莲,异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第二神种,龙韬虎略 似是瞧出白启的疑惑,齐琰把手中那株色泽好看的新嫩青莲,交给师弟吕南,随后三人谈笑间走进茶楼。 掌柜的一抬头,见着是白七爷,赶忙换成热情笑脸: “白爷,正正好有新茶上市,特地给您留了几饼。” 人的名,就如树的影,本身长得越高大,覆盖之处就越广阔。 打从赤眉贼攻城被杀退,龙王庙那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二神种,龙韬虎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东有启明,西见长庚 白明两条眉毛皱紧,无端端心头一突,默默地后退两步。 好似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样的举动,让那骑毛驴的黄衣书生更是惊喜。 他赶忙跳下,腆着脸凑到跟前: “算一卦吧,小兄弟。今日还未开张,给你便宜些,只收三文大钱。” 白明抬头,仔细打量,对方生得白净俊逸,卖相颇为不错,就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有启明,西见长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掉进贼窝,前尘往事 “你算个锤子。” 宁海禅嘴角一扯,毫不留情骂道: “做人,贵在难得糊涂!怎么就弄不明白呢! 老秋,你们这帮风水道人,总喜欢穷究天地之变化,肚里装着数不清的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八章 掉进贼窝,前尘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红藕白莲,误入宝地 月明星稀,波光粼粼。 乌篷船平静地驶在河面,木桨拨弄水流,带起哗啦啦的细微声响。 白启早已脱去外袍长靴,换上打渔人的短打装扮。 自家开鱼档之后,他很少再有下河的机会。 偶尔潜行泅水,花个把时辰,提升八段功的进度,将其磨练到圆满层次。 【技艺:八段功(精通)】 【进 《独掌道纪》第一百八十九章 红藕白莲,误入宝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金极火盛,为格最精 做贼被逮住的白启本来有些心虚,正打算捂住脸狼狈逃窜。 毕竟,堂堂一手遮天黑河县的白七爷,偷人家种的莲藕。 传出去也忒跌份儿了。 倘若叫何敬丰那厮知晓了,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但还未跑出多远,听见轰然炸响的高亢长吟,白启瞬间定住身形,赶紧放出自身的气息。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章 金极火盛,为格最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正印,偏印 秋长天身为观星楼近三百年,最为出色的真传弟子,甚至有很大希望成为当代道子。 其人二练大关所孕育的武骨,自然极为不凡,名为“太虚烛息法眼”。 与生俱来就有洞彻幽微,分辨命数流形之气的厉害本事,无比契合观星楼的三大传承之一,《周天无相显正宝典》。 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奋修持,体内生成的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印,偏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双雄出山,干它一票 “义海郡?怒云江?” 宁海禅闻言神色轻松,背着双手仰天长笑: “阿七勿要惊慌,为师早就布置好了,各方面都有打点。 什么灾,什么劫,休想伤我徒弟半根汗毛。” 秋长天斜睨一眼,嗤之以鼻: “你所谓的布置与打点,莫不是找水君宫的老相好?亦或者让你师父陈行领进门? 老宁,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二章 双雄出山,干它一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存神在中,虚空即来 “浊潮临世七星曜,一剑光寒十四府……怒云江崩龙泣血,三阳悬空白成道……夜隐启明坠,日现长庚升。” 宁海禅咀嚼三句谶语,这是秋长天通过观星楼的玄奇神兵,叩问苍天所得,应当不会有什么谬误。 要知道,当世的五座道宗,七大上宗。 能够堂而皇之持有玄奇神兵者,寥寥无几。 观星楼便是其中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三章 存神在中,虚空即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太史公一家言》 道艺修行,共分四境。 只要入定的功夫深厚,完成百日抱胎这一关,抵达第三层,游神聚念。 届时,便可以返还先天本源,涤荡肉壳,完善鼎炉,使之神魂成形,洞见无垠太虚,攫取周天灵机。 当世屹立不倒的五座道宗,之所以傲然于赤县神州,坐拥府城,受封圣地。 且瞧不上旁门散修,将其统统视为传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四章 《太史公一家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砍树得宝,内景机缘 “太玄六御……” 白启还未完全念出,浩瀚心海猛地一震,宛若惊涛怒浪横空涌现,拍打着堤岸。 他眉宇骤然一凛,赶忙住口不言: “道君之名,提都提不得,仿佛有种莫大的约束,这就是为尊者讳吗? 难怪一代代的太史公,之后再也没有关于十二仙首的只言片语。” 白启安然坐在浑浑无涯的书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五章 砍树得宝,内景机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驴道人,晔少爷 何敬丰双手撑着膝盖,箕坐在榻上,抬眼望着银盏燃尽的赤石脂、钟乳芯,不由生出感慨。 尽管道丧之后,浊潮上涨,一度曾经吞没席卷整个赤县神州,不仅倾覆诸多道统、法脉,使得万千传承就此断绝,更让修行环境越发恶劣,犹如重回蛮荒。 除却长驻府城的五座道宗,其他未得龙庭授箓的旁门散修,若无灵机滋养神魂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六章 驴道人,晔少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四大纯阳,童子之身 虾头急匆匆赶来,讲得并不甚清楚。 毕竟都是从宋其英那里打探而来,难免会存在捕风捉影的夸大之处。 但有两样消息,应该可以确定无误。 其一,何家最为出众的两位长房嫡系,拜入道院当上生员的何敬鸿、何敬云,悉数死在某处不知名的内景地。 其二,销声匿迹十几年的白阳教,好似要卷土重来,惹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七章 四大纯阳,童子之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逆贼猖狂,必出重拳 “通文馆一门三大童子身,就连出身道宗观星楼的秋叔,也……那么冰清玉洁。 难道要想武艺、道艺修行有成,必须戒色?” 白启瞅着负手而立的宁海禅,散发耀眼白光的刀伯,以及卓逸不群的秋长天,眼中掠过一丝怀疑。 “好好好,还是老刀靠谱!几十年的童子功委实深厚,让我等甘拜下风!” 秋长天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八章 逆贼猖狂,必出重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四逆魔教,水运加身 剿灭白阳教余孽的这等要事,就在两位道官老爷的几句话间被敲定。 龙庭授箓,除去吞吐灵机,滋养神魂念头的巨大好处,还具备与地位相配的莫大权柄。 例如,璇玑子所说的“搜山检海大醮”,只需筑土立坛,用几样器物镇压各个方位,再以本身之道箓施展秘法,便可以勾连义海郡内外的山川地气,江河水脉,一应细微 《独掌道纪》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逆魔教,水运加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章敛劲入骨,肪成髓满 血从骨髓生,与吐纳呼吸之气交融,蕴生开碑裂石,碎金断铁的无穷劲力。 这是武道之本,也是武夫将拳脚招式发挥到极致的“根”。 所以武行有言,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能行血、摄血,血能养气、载气,两者密不可分,息息相关……” 白启独坐于舢板前端,黑水河怒 《独掌道纪》第二百章 敛劲入骨,肪成髓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春月朝霞气,师兄与师弟 白启踏浪而行,回到堤岸。 发丝、衣袍所沾的水珠,顷刻就被蒸干,内外通透舒爽。 他心满意足转过身,对着宽阔河面下隐隐浮现的庞大影子招招手。 表示忙完这阵子,就去探望蛟妹,陪它玩耍。 照顾小孩子嘛,总得付出时间与精力。 只不过天煞日降临,四行失序,浊潮上扬。 既是灾祸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一章 春月朝霞气,师兄与师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这几天有点浑浑噩噩,脑子不太好使,浅浅休息下,明天两更补~ 《独掌道纪》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太岁辰土,巧遇同行 “白兄弟所言正合我意,这几天四处逛荡,我与吕师弟发现县城外百里的地势奇特,可能会应戊土之相,打算前去碰碰运气。” 齐琰拍手叫好,似他这样的旁门散修,往往单打独斗居多,极少拉帮结伙。 原因无他。 人心隔肚皮,鬼蜮宵小实在太多,难以真正交托性命,万一撞到啥不凡的际遇,极容易被背刺。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二章 太岁辰土,巧遇同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义海郡第一白吹 白启上辈子干的是捞偏门,对外说道门,对内称盗门。 正儿八经拜师父,守规矩,主打一个不坑穷人,只割阔佬。 早年曾凭借一副亲善乖巧的好卖相,常常扮演唇红齿白小道童,衬托师父的仙风道骨。 干的多半都是立阳宅、建阴宅,给祖坟看风水、添余荫,听上去没啥难度,主要靠胡诌瞎扯的大活儿。 这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三章 义海郡第一白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黑吃黑,桀桀桀 白启只在茶寮闲坐片刻,本地庄头就迅速赶到。 这年头山路闭塞,难以互通,许多猎户、山民都要仰赖宋家讨生活。 庄头听到有人报上“柴市少东家宋其英”的大名,自然不敢怠慢。 县城里面办事,白七郎的名字比宋麟好使。 但到外边,这位柴市东家的名头更响亮一些。 “原来是白爷当面!都道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四章 黑吃黑,桀桀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此时的我,强的可怕 怪笑如老鸦,震得山林惊惶,枝叶簌簌摇落 漆黑夜色好似翻涌的浓雾,顷刻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咋还有高手?我就想骗个供奉名头,这下打窝打过头了!” 周老头儿两腿打颤,后悔不已。 整个人宛若跌进冰窟窿里,浑身泛起刺骨的冷意。 呜呜! 呜呜呜! 阴风呼啸,鬼哭神嚎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五章 此时的我,强的可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晋升郡级大圆满,当世二练第一人 “不知不觉间,原来我已经这么强了。” 白启踏步前行,筋与骨摩擦撞击,发出金铁交错的铿锵声音,体内似有一条大龙飞腾跃动,带动充盈沸腾的熊熊气血。 他与人交手的次数不多,正儿八经的生死相博就更少了。 认真算起来,也就一个二练骨关的杨猛,跟没啥能耐堪堪一练筋关的祝守让。 “没办法,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六章 晋升郡级大圆满,当世二练第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家师姓宁,登仙铁令 吕南有些瞠目结舌,怔怔望向心满意足捧着妖丹,好似鉴赏的白启,眼里尽是难以置信。 二练武夫一拳打死妖王? 简直像唬人的天方夜谭! 他刚下山听说书先生讲话本演义,也不敢这么编! “传闻八柱国的豪阀当中,有一号称‘小霸王’的金锤公子,乃是人中之龙的巅峰禀赋,具有盖世无双的雄武膂力。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七章 家师姓宁,登仙铁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五尊赐福,魔教根苗 四逆魔教,乃赤县神州新近冒出的逆贼乱党。 虽然声势比不上活跃三千年,一度与龙庭太上皇争夺正统的白阳教。 但其发展迅猛,过之而无不及,宛若雨后春笋,到处开枝散叶。 有名有姓的护法、长老,个个都是朝廷海捕文书上的头面人物。 打从陈晔残疾之后,意志消沉,整日将自己关在后院,直至二弟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八章 五尊赐福,魔教根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教主姓陈名隐,小友与我有缘 这方内景地,乃四逆魔教于虚空辟出的“接引渡口”,也是设立在天水府的一处“堂口”。 无数流散于六郡之地的凭证信物,一经触发,符合条件,具备修道资质,其人念头、神魂就会蠢蠢欲动。 倘若愿意接受四大护法的感召,便可以来到此处,经过勘验身份,拜入教中,成为信众。 陈行微微抬眸,呈现于眼前的 《独掌道纪》第二百零九章 教主姓陈名隐,小友与我有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我与我,周旋久 很急,不小心被造反头子看上,打算收为记名弟子,请问该如何自救? 如果放在前世,白启大抵会用这样的标准格式四处发问。 白阳教主,姓陈名隐…… 举手投足掀动神州风云,让龙庭、上宗、道宗这样的大势力,都忌惮的神通巨擘! “要不,从了?” 默默消化齐琰所说的相关信息,白启忍不住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章 我与我,周旋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无需后来人,上三籍仙师 “拿来吧你!” 宁海禅五指一抓,攥紧那口插在荒丘的古剑,轻易将其拔出。 略作打量,瞧了几眼,大概两尺余长,中脊起棱尖锋双刃,倒凹素宽格。 整体鎏金熠烁,吞吐白霜似的凛冽寒芒。 “老秋,你这几年,倒斗的本事越发长进啊! 天河剑派覆灭快有五千年了,居然都能给你发掘出一座内景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一章 无需后来人,上三籍仙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百日抱胎,黄泉道种 等白启一行人回到黑河县,已经是鸡鸣时分。 戊岩蟒的大筋、鳞片,还有拔下的毒牙,他现场折给宋庄头换成六七千两的现银。 城外的庄子规模不大,自是不可能掏得出,必须禀报柴市东家,过后再让炭坊管事,亲自送到内城大宅。 “大筋可以做弓材,鳞片制几件内甲绰绰有余,毒牙研磨成药粉……加工一道再出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二章 百日抱胎,黄泉道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子午剑宗,道子逆贼 那道墨箓宛若一方天地笼盖四野,内里日月星斗,庆云霞光交织成形,化为两株枝繁叶茂的参天之树。 宛若通往大道的阶梯,层层向上延伸,其下悬挂三颗金光熠熠,结出果实的玄奥种子。 分别是神种【九牛二虎】,【龙韬虎略】。 以及道种【黄泉】。 “念头如蛟,魂演黄泉,降伏其心……” 凡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三章 子午剑宗,道子逆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四章入郡城,赴丧事 冥冥如漠的祖师堂,好像一方混沌未开的晦暗天地,山峰也似的庞然铜柱上,延伸出四根宛若漆黑蛟龙的沉重锁链,捆缚住白发老者的体壳身躯。 翻涌成浪潮的灵机奔涌,仿佛一条条湍急汹涌的宽阔长河,横亘于最上方,每过几息,便凝聚出一滴龙眼般大的晶莹甘露。 短短片刻,密密麻麻,垂落如雨! 其中所蕴含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四章 入郡城,赴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五章师爷,三请 道官出行,依照龙庭律例,可以享用仪仗舆卫。 分别有乘车坐轿,鸣锣击鼓,洒水净街之权。 六户中人,倘若冲撞道官的车驾,要被论罪。 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流放乡野。 这也是义海郡十三行的高门长房,个个过着锦衣玉食的大好日子。 却仍旧心心念念想进道院,当上生员,求取童子箓的根本原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五章 师爷,三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刚强摧挫,浑金璞玉 “阿兄,当真抢手,即便到了义海郡,也是如此。” 白明仰起头,打量备好车马的羊伯,还有利落劲装的武行中人,以及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捧剑道童。 一个是义海郡十三行高门,一个是师爷那边的香火情分…… 这两家倒没那么让人意外,毕竟都能扯上几分关系。 但道观来人,所为何事? 白明小脑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六章 刚强摧挫,浑金璞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皆不挂匾,仇深似海 “赤子之心?” 清风怔了怔,稚嫩小脸皱成一团,好像不愿意相信。 他亲眼见过,那位只晓得姓白的少年郎,分明是气血阳刚,龙精虎猛。 像自己这样的道修,淬炼念头感应敏锐,略微靠近就有种扑面的炙热,仿佛整个人贴着一口大火炉。 咋看也不像个道修。 反而是对方的弟弟身形纤细,眉眼秀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七章 皆不挂匾,仇深似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十渡阎罗,打灭武行 “唉。” 走在前头的桂管家叹气,默默地退到白启身后。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打从这位小爷说要登门送礼,赴约晚宴,桂管家就猜到了。 十年前兴旺昌盛,一条街开满四百余家武馆的百擂坊。 因着白小爷的那位师父,几乎个个摘匾除名。 哪怕有些没强出头的小武馆,迫于武行共同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八章 十渡阎罗,打灭武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跨长街,无敌手 踏、踏、踏! 白启衣角扬起,缓步行宽阔长街,既没有走得很快,也没有刻意停留。 从一座座武馆走出的练家子,或强或弱,或壮或瘦,或高或矮,像层峦挤压的沉沉黑云,意图遮天蔽日吞没那袭挺拔身姿。 但白启眸光凝定,心境未有一丝变化,任凭无比浓烈的仇视、恨意、杀机,诸般激烈心绪似万箭攒射,势如 《独掌道纪》第二百一十九章 跨长街,无敌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师爷的武学天赋,传说级黑虎掏心 白启甫一踏进四方街最尽头的传习馆,便看到一具尸身伏倒。 那股炙热的血气腾腾而动,氤氲成一团团散发清香的浓郁红雾。 好似雨后凝结的晶莹露珠,大颗大颗滚落于地面。 “这是,宰了一个四练宗师?” 白启眼角抽动,唯有四关俱通的顶尖高手殒命,才会出现这种景象。 身死之后,血气逸散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章 师爷的武学天赋,传说级黑虎掏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道子,道理 喀拉拉! 虚空宛若一面琉璃镜,陡然绽出条条粗大裂纹,陈行那一记平平无奇的黑虎掏心,直接将方圆五六十丈宽的天地囊括,紧紧攥在掌心当中! 这一幕看得白启满心骇然,师爷起手招式再普通不过,压根瞧不出什么玄妙,结果一经施展威力猛到没边! 竟然真是“黑虎掏心”! 砰! 夜色好似帷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一章 道子,道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二章谁是过江猛龙,第十四把交椅 陈行横眉一拍脑袋,直接镇压聒噪不休的陈隐。 我徒弟发现的好根苗,当然应该入赤阳一脉! 你青阳一脉专修神魂道术,瞎凑什么热闹! 居然想捡现成的便宜,忒不要脸了! 骂骂咧咧腹诽几句,陈行再满面春风瞅着好徒孙,让徐子荣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抬上来。 “这节虎魄妖骨有着千年气候,泡在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二章 谁是过江猛龙,第十四把交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寄 眼皮好沉,好困,最近有点接地府了。 申请白天再写,么么.JPG 《独掌道纪》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香气,盛气 “黑河县,通文馆,姓白……宁海禅他徒弟也来了!” 鲁仲平很是诧异,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何礼昌。 这老小子想干嘛? 义海郡十三行的大老爷碰头,让宁海禅的亲传弟子掺和进来? “这人就是白七郎?他好香啊!” 站在鲁仲平旁边的年轻男子眼睛一亮,鼻子忽地抽动,好似嗅到什么醇厚气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三章 香气,盛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授箓,天公 何府的流水席摆在宽敞前院,一桌桌如同孔雀开屏,铺满四面八方。 平常并不经常出门的清风,让桂管家领着迈过门槛,他瞅着热闹景象,心里头腹诽: “娶亲、生子、满岁大操大办,儿子死了也要排场隆重,这些十三行的大老爷,真奇怪。” 穿着墨蓝道袍的清风个头不高,半大孩童也似,但他走路之时,下巴抬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四章 授箓,天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开肝 罢了,开肝! 阳间作息也许真的与我无缘,二十八度的阳光下,品着八二年冰红茶的我,像个学龄前儿童挤不出一句话。 凌晨午夜,狂饮红牛东鹏魔爪的我直接启动战斗模式,键盘敲得冒烟。 今天更新晚亿点,八千字! 宝子们,望周知! ps:另外,经过我长达一个星期的测评体验,魔爪效果最好,战斗爽必备。 《独掌道纪》开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护身符,不老药 “真要论起来,我这应该也算被授箓吧?” 白启不由想到驻于心神的那道墨箓,以及他所诵念的十六字—— 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然后登真。 “眼睛一睁一闭,便就来到这方天地,也不晓得哪家做的引渡业务,如此粗暴简单,连个提示框选择‘是’或‘否’的机会都没有。” 白启思绪发散,暗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五章 护身符,不老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照旧八千,明早看吧 如题! 本月争取支棱些,白特慢,启动超级变换形态! 《独掌道纪》照旧八千,明早看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果真是白阳教余孽 龙湖别院位于城东,靠近刹雪湖,推门出去,就可以看到长长的落霞堤,其上栽种棵棵垂柳。 俗话说,百柳成行,千柳成烟。 每当晚风吹拂而过,纤细丝绦飘扬飞舞,宛若翠海,煞是好看。 因着这般出彩景色,十里长的落霞堤时常聚拢来许多自诩风流的文人骚客。 他们流连于各色画舫,吟诗作对,游赏煮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六章 果真是白阳教余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清明回乡,明早么得 如题。 今天不能熬夜哈,早上没有,不算请假吧,更新还是会有滴。 《独掌道纪》清明回乡,明早么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破家,灭门 “上神竟弃我而去!” 周二先生心神剧烈波动,如同平湖砸进巨石,震起大片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耗费大半修为与百年香火,方才将上神护法从六腑大庙请出。 对方居然不愿伸手搭救! 莫非? 我还不够虔诚? 可打从入教之后,我日夜皆有祷告,祝颂大威德肉金刚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七章 破家,灭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恩怨,好戏 两匹骏马拉着内里宽敞的车辇,包着铁皮的车榖咔咔碾过平整青石板,停在兴庆坊鸳鸯楼门口。 “白哥,这是义海郡数一数二的地儿,专门从天水府请的厨子,曾在子午剑宗内门掌勺,擅长各种药膳、宝宴。” 何敬丰而今算半个长房当家,痛失二子的何礼昌愈显老态,极少露面。 府中诸多大小进项支出,都由这位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八章 恩怨,好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大起,大落 “白阳教?余孽?冤枉啊……” 鲁仲平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可他看到那袭碧青道袍下的森寒铁甲,话音便又吞咽回去。 这是青箓道官所豢养的“扛鼎力士”。 他们乃龙庭精锐禁军,个个都是百战悍卒。 以秘法熬炼过四肢百骸,锁住气血滋养筋骨。 每日披数百斤重的精钢宝甲,又赐下诸般法袍、 《独掌道纪》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起,大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罪己诏 我有罪,我认错,我认嘲。 我明明实力不济,水平拙劣,却还经常间歇性打鸡血企图爆肝,然后持久不到三天就萎靡不振埋头装死。 每每熬夜之后,就是无尽的空虚与疲惫,像打胶打到昏厥榨得一滴不剩,只剩下有气无力的懊恼惭愧……宝子,再给次机会。 休息一天,调整下。 《独掌道纪》罪己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开国八柱,弄假成真 倒是识相! 璇玑子面色未变,心中却是暗喜,通过“观照烛烜之术”发掘出来的两株好根苗,白七郎乃是紫芒九寸的外相显露,他弟弟白明略逊一筹,只有七寸左右。 一般来说,三寸以上的白芒,便算迈过修道最低门槛。 足够勤勉用功,完成服饵辟谷,迈至一境圆满不成问题。 倘若呈现青芒色泽,超过六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章 开国八柱,弄假成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摸鱼随笔 刚挂掉漫长的电话,坐在电脑面前一时不知道干点啥,所以写下这篇胡言乱语。 我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我父亲是个不太安分的人,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只有大姐读完了高中,二姐和他都是小学读完就辍学了。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受不住农活的辛苦,还是不想永远待在田间放牛割草,反正他十四五岁就跟着同村的亲戚出门打工了。 湖南向来有环广东打工带的说法,他自然而然也跟着去了。 关于他怎么从一个打工仔转型成功,当上投资开厂的老板,我父亲一直没怎么跟我提过。 总而言之,我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我家就是村里头一个建起二层小洋房的,这让后面的我一度幻想,假如我爹更努力些,也许我能过上混吃等死躺平生活的广东本土富二代。 每年小学放暑假,我都会被接到广州,那时候的我,拥有一台同龄人里极为稀有的掌上游戏机,以及一辆非常拉风的脚踏车。 这是我生命当中唯一能够被打上“富哥”标签的阶段。 我每天都有娃哈哈喝,我至今印象最深刻的,都是天台上好几麻袋的娃哈哈瓶子,然后用塞火药片的玩具左轮手枪打鸟玩。 但就像假期过得始终很长一样,幸福的日子往往不持久,我刚进到城市读书,我父亲的创业就遭受挫折,他合伙的朋友卷款潜逃再无音讯。 那时候,我家已经搬离村子,来到十八线小城定居,而且全款购入一套房,除了户口没有改过来,算半個“城市人”。 后续是我父亲开的厂子倒闭了,顺便欠下一大笔工人的工资,由于他招工大部分都用同村人,导致他背负上不太体面的老赖名声,灰溜溜回到十八线小城市。 不过好消息是,我父亲多少确实有些能力,他擅长交际,朋友很多,而且因为爱看书,每每装懂哥都能成功,加上曾经创业的老板身份,天然有着光环,使得他很快就找到另外一条门路,火车餐厅承包。 由此结束了我每年过年都战战兢兢的痛苦回忆。 我至今很讨厌过年,除了我爸妈回家经常吵架之外,还因为会有讨债的人上门。 我爷爷曾经屡次叮嘱我,听到陌生人敲门不要答应,那个阶段,我家里看电视都不敢调开音量。 当家庭情况有所改善之后,还清负债之后,我家里的亲戚又变得多了起来。 以前指着我爷爷奶奶脊梁骨,说我父亲是老赖的同村人,又开始重新走动了。 我父亲当时在火车餐厅上卖饭,如果年纪偏老登一些的读者老爷,应该知道我国春运时期,抢到火车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村里的广东务工人群极多,每到年前,他们的父母,也就是我爷爷奶奶的同辈人,往往都会带点礼物上门,拜托我父亲弄张票。 依旧是那句话,幸福的日子往往不持久。 就像我说的,我父亲不怎么安分,他仍然怀念做老板的感觉,承包餐厅并不能满足他。我记得我刚上初中,家里的书柜上摆满很多名人传记,我父亲翻的最多,就是李嘉诚的那本。 我印象里,他在家里休息,最喜欢干的就是用vcd放着童安格、刀郎的歌,然后坐客厅的沙发看书。 房间里做作业的我,一度被刀郎“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销魂”洗脑。 有一说一歌词多少带点少儿不宜,让年幼的我听得很躁动。 但创业并不容易,我父亲做过很多尝试,限于资金短缺,大多都是比较好起步的买卖,像是服装店、餐馆之类。 都谈不上成功。 我个人的总结是,他太过好面子,喜欢交朋友,而且几乎不参与细节规划,大多制定计划,然后交给别人做。 这可能也是他为啥开厂的时候,然后被朋友轻易挪走公款的原因。 总之没过多久,我家又恢复成负债状态,我父亲也无奈暂时放弃当老板的理想,被迫跟我妈一起开始打工。 我买作文书,以及看意林、读者,常常看到一个描述,把学校形容是象牙塔,学生都是天真无邪的单纯孩子。 我觉得不是这样,从我小学开始,我就真切体会过,无论小学亦或者初高中,都有某种隐性的规则。 比如,我小学五年级才在城里上学,那时农村户口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介绍费”,所以我爷爷还奔走数日打点关系,将我改为了城市户口。 我读五年级没有小伙伴会跟我玩,大家更愿意靠近有零花钱、或者班干部的同学。 直至下半学期,我从过年的红包里留了一点点,买了很火的游戏文卡片,找人参与“打卡”游戏,顺便请了两包三毛钱的冰袋零食,我才融入小圈子,收获放学有人一起回家的待遇。 初中的话,大家则更爱跟学习成绩好的“学霸”,或者混得好的“该溜子”待着。 从初中开始,我父母寄给家里的生活费越来越少,我的爷爷奶奶对此颇有微词,每每月底常在我的耳边念叨,让我在这个所谓“同龄人叛逆期”的阶段,像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现在可能没有了,但在我读书的那个时期,一到交书本费的期间,班主任往往都会点名。 班主任把收费任务交给班长或者学习委员,让他们挨个找同学收齐,截止前几天,他会公开念名字,未曾交费的学生被念到名字,就要站起来,接受提问,什么时候能够交齐。 并且往往夹带一两句施压的话,像“不要拖班级后腿”、“大家都交了怎么就你还没交”、“家里条件困难可以跟学校反映”。 当然了,我家并没有在念书上亏待过什么,我只是单纯没有跟爷爷奶奶提及,我总是拖到最后期限才说。 因为我知道每一次开口,就要忍受一回爷爷奶奶的念叨,提到这个月父母还没打钱过来。 这段经历让我后来看龙族一,简直对路明非代入感爆棚,我太能感同身受他被婶婶念叨的郁闷心情了。 再到后来,我高三前夕,我父母顺理成章的离婚了。 结果并不难预料,我父亲跟母亲常年异地,我父亲又是那种“人五人六”的性格,花钱大手大脚,喝点酒就喜欢吹牛逼,偏生他讲话比较风趣,用长沙方言形容,便是比较会“策”。 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据我奶奶说,应该维持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被好些亲戚看到过。 他并未要我和弟弟,很快就办理好离婚手续,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多少存着些愧疚,把房子留给了我母亲。 个中并没有多少波澜,也没有什么寻死觅活,我母亲接受了这一切,然后再次回到广州打工,把我和弟弟留给爷爷奶奶。 不过我父亲也没有从我生活中消失,他像我在网络上认识不算很熟的朋友,偶尔出来冒个泡,彰显下存在感。 逢年过节提些东西上门,然后装作关系似的,问下我和弟弟的学习成绩,考哪个高中,当中定然不忘顺带说两句,他某某朋友是校长,教育局有关系之类。 这话未必是假的,因为后来我爷爷这边的亲戚,确实有通过他走门路。 但到底有多熟,关系有多硬,就不好说了。 我父亲这辈子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公示性口头禅,便是“朋友多路子广”、“做生意当有钱人”、“出门在外面子不能丢”。 很可惜的是,随着他屡屡创业失败,他的朋友越来越少,当老板的梦想越来越远,排面越来越小。 从我还未上学,到我高中快要毕业,他已经从“白老板”、“白总”,变成“老白”、“那个胖子”。 我高考并未取得多好的成绩,正如我平平无奇的十几岁人生一样。 村里的同龄人,许多都已开始进厂打工,我爷爷奶奶、乃至很多长辈,都跟我妈说过,让我不要再念书。 我很感激我的母亲,她圆了我的大学梦,尽管我在大学未必学到什么受用终身的本事,但不得不承认,大学让我暂时避开面对社会的残酷,最大程度保全了我对人生的期待。 而且给了我一段足够充足的时间,开始发展爱好,比如码字写文。 我阅读的习惯,来自于初中班主任发起的“一周一本名著,写一篇读后感,八百字”活动。 由于零花钱不多,加上那时候家长对上网打游戏谈之色变,使得看书成为我喜欢的娱乐,如饥似渴的程度,就像十四岁的我,对于香港三级片的好奇与热爱。 我如今还能念出好几本,《小爵士》、《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简爱》、《呼啸山庄》……之所以大多是国外小说,我想大概是内容上不算晦涩易于理解,比较有阅读性。 我高中靠着骗我弟的零花钱,办了一张希望读书社的借书卡,从此打开新世界。 这方面的内容,我在白蘸糖时期写过单章,就不赘述了。 坦白来说,我敢于尝试写作的信心,多半来自外行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膨胀心理。 因为我当时确实是觉得这玩意儿有手就行,甚至后来我刷知乎,刷到“我作文分高能不能写网文”、“我高考语文多少分能不能当白金”,我一度捂脸。 作者群经常会有特定节目,忆苦思甜,回想当年扑街的日子如何艰难。 我一般都是拿美漫时期说事儿,乃至后面的几度沉沦。 但像活儿该所说的,入门之初屡屡被拒稿,十万字申请三江基本没遭遇过。 我从高中开始尝试,没有遇到过签约阻碍,当时的盛大起点、后来的创世阅读,包括其他网站,都没被拒签过,唯一给过我拒签站短的,是纵横。 它得到了我的第一次。 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哪个网站有自己喜欢的作者就去哪个。 我想去纵横是因为总管、方想、神机,去创世是因为猫腻…… 我对网文的初体验停止在大学,我有了更好的娱乐方式。 电影。 我大一拿到大姑家里淘汰下来的二手笔记本,接触上网冲浪。 配置太低,玩不了啥游戏,况且我这人游戏天赋向来拉胯,所以选择用看电影消磨时间。 电影在我大学时期占比重很大,我差不多每周两部,偶尔产出几篇影评,顺便混了一阵子贴吧和豆瓣。 我最喜欢的导演是安东尼-明格拉,他拍出来的东西像散文,细腻含蓄,但并不乏味平淡。 最喜欢的电影是《死亡诗社》、《在云端》,第三名目前常在《楚门的世界》、《冷山》、《闻香识女人》浮动。 这个爱好让我正式上架入行的作品,差点从美漫换成美娱。 我为此很认真做过一本大纲,幻想中的后宫角色是苏菲玛索、伊莎贝尔阿佳妮、莫妮卡贝鲁奇、妮可基德曼……很长一串,哈哈。 我蛮认同,好莱坞部分老演员抨击流媒体的一些言论,进而理解保守派对于技术革新的担忧,虽然他们更多是因为蛋糕分配的现实利益。 但过度的视效技术,的确会让电影内容变得单薄,就像我每次说理解不了《阿凡达》,很多人都会跟我科普,这部电影掀起技术革命,多么牛逼,可我还是觉得不妨碍它故事老套又掉牙。 这就是我觉得技术并未让电影变得更好的例子。 我十年前用笔记本看《死亡诗社》被触动,十年后坐在电影院看重映,只会让那份触动更深沉,但假如我十年前不曾走进电影院看《阿凡达》,被它出色的效果所震撼,十年后再用电脑欣赏,只能认为它是烂片。 那么,技术带来了什么? 思维发散,扯得有些远了。 大学的网文创作并未有啥起色,我娱乐方式变多了,阅读不再是唯一。 我不仅看电影,也打游戏,于是创作进度被搁置,几次签约的作品,都未能坚持到上架就草草收场。 大学的我尚未体会生活的沉重,更不会知道我每个月八百块的生活费,是我母亲打三份工,从累人的流水线下来,替人扫楼道和洗衣服所赚到积攒寄来。 等到需要实习找工作,我才明白挣钱其实很难,需要出卖很多东西,时间、精力、甚至年轻人最在乎的体面尊严。 我专业是计算机,但第一份工作却是金融相关,直白点讲,就是在一个皮包公司充当所谓“理财顾问”,让人开户炒股票或者期货。 我的人设是西南财经毕业,参与过上亿资金项目,刚从九大投行离职的美女顾问。 大多数愿意相信理财顾问的人,多半不会被以上所述的假冒履历骗到,但男人一定会被女人骗到。 皮包公司的咨询部门,百分之九十都是由我们实习大学生所伪装的美女顾问。 人设各种各样,有时候并不主打精英,还会刻意弄几个清纯女大的人设,专钓中年色批。 据我观察,成功率不低。 正如哪个十八岁男大拒绝得了,能跟自己打相同的游戏、聊感兴趣的比赛、讨论篮球足球的靓女一样。 哪个中年老男人面对“清纯客人声音甜美还知道k线股票”的美女理财顾问呢。 我就职时间不长,就一个半月,实习证明盖完章就走人了。 幸好那时候是一个小牛市,号称我奶奶炒股都能赚,并未让手上客户亏损,不至于给我增添太多心理上的道德愧疚。 我那个部门经理好几次主动联系,认为我是个可造之材,让我留下继续工作,保证我月入两万,一年买车。 但我都坚定拒绝了。 毕竟我工作手机微信上,所谓的“李哥”、“王哥”、“张哥”,一个个都开始问我什么时候能够线下见面了。 还是趁早开溜。 期间也的确有看到,以前的同事在朋友圈发提车、旅游的照片,可见金融市场确实好噶韭菜。 不过再过几年,又听说公司被扫了,让我颇为庆幸,因为我后来看小李子《华尔街之狼》,还跟朋友开玩笑,我是不是错过机会了。 真正毕业之后,我没有参与那时候很热门的“毕业旅行”,不枉费自己的青春。 我要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能再名正言顺从家里拿钱,我得养活自己。 于是我一边上班一边码字,以十分认真的搞钱心态,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彼时美漫正火,我在其他网站浅浅写过几本,成绩谈不上好,但每月够勤奋也有一两千块入账。 头三个月租房、生活费,我身边的朋友都是问父母,但我却没有,甚至还有余粮接济兄弟,这是我挺骄傲的一件事。 脱离家庭生活才知道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加上押一付二的房租,日子过得紧巴巴,基本上就是十块钱的早餐,一碗粉一根油条,中餐沙县或者浏阳蒸菜,晚餐就是附近街边猛火快炒的蛋炒饭,偶尔奢侈一把才会体验下馆子小炒。 我记忆比较深刻的,是我和几个朋友去下馆子,错误估计了消费,那家饭馆太贵了,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再转身走,硬着头皮点了一个干锅啤酒鸭,以及一盘青菜。 四个大小伙子对着分量不多的啤酒鸭库库炫饭,把老板看得目瞪口呆。 现在说起来忍不住嘴角上扬,其实是很窘迫。 事后我们再回忆,一致认同那是吃过最尴尬的一顿饭,但那个啤酒鸭也是吃过味道最好的。 记忆滤镜就是如此,它会把你所遭受过的窘迫自动美化,因为这时候的你,很难再找回那时候的快乐。 回到最开始,我挂掉那通毁掉今天更新的电话,来自于我的母亲,大致内容就是替我弟弟借钱。 如果说,我父亲外号是不安分,那么我弟弟应该叫不省心。 他小我三岁,高中辍学,他给出的理由是父母离婚,对他造成了很大打击。 但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这桩事没有打击到当时正要高考的我,却打击到三年之后,从初中毕业上高中的他呢。 况且他也不是退学,而是高二不再上学,瞒着家里偷偷把学费私吞,拿去打游戏了。 那时英雄联盟正火,我弟弟有个电竞梦,他要当职业选手。 我在外地念大学,我母亲在外地打工,我父亲毫无存在感,所以缺少管教约束的他,很轻易就完成了计划第一步,退学。 一年后才被发现,他那时候的成果是艾欧尼亚宗师,擅长上单打野位。 坦白来说,如果换到现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我也许会支持他,鼓励他。 但当时我跟家里人难以平静,只给了他两条路,要么回去复读,要么跟亲戚进厂。 他选择了后者,不想再回学校。 但我这个倔强的弟弟并未放弃电竞梦,他没吃过上班的苦,只坚持不到两个月就开溜了,声称要当代练赚钱。 只是那时候并不好混,我身边有朋友闲着无聊做过这个活儿,他坐在网吧坐三四天,开代练通接黄金珀金的单子,也不过入账两三百。 然后他不知道做了多久,又出于什么契机,搭乘飞机去了西安,据说参加we战队的青训。 很快就回来了,再也没有对我提过电竞梦,转为“主播梦”。 只不过主播梦也没坚持多久,我曾暗中进过他的直播间,很冷清,他也沉默着打游戏不说一句话,偶尔公式化的讲着,可以帮水友代练之类。 我想这大概就是很多想要闯荡电竞圈、主播圈少年的常态。 一个行业天赋出众者太多,你自以为拥有的傲人成绩,其实连门槛都跨不过去。 我不省心的弟弟没有再做过正经的工作,他是最不会原谅我父亲的人,我还会做些表面功夫,在过年时候以我父亲儿子的身份去见一见那边的亲戚,但他从未再有过半点联系。 但他偏偏又活成我父亲的样子,从不脚踏实地看一看现实,只顾着追逐各种各样的“梦”。 每次认真地问,有什么规划,也会像我父亲那样画饼,满口说着不着调的话,仿佛在他们口中成功唾手可得,只需要跨出一步。 我对于家庭关系,一直有个看法,如果伱觉得岁月静好,必定是有别人替你负重前行,反之亦然。 继我去年赞助他买车之后,我母亲又打电话,希望我能资助不省心的弟弟创业。 接到电话的我,正在写今天,不对,已经是昨天了的更新,我很生气,跟我母亲产生了不太愉快的对话,并没有达到争吵的级别。 可能是弟弟没有上过大学,又常把父母离婚挂在嘴边作为挡箭牌的原因,我母亲总觉得有所愧疚,我弟弟也很懂得拿捏,每每伸手要钱就摆出心理受创严重的姿态,于是每每得手,有求必应。 那通近一小时的电话中,我一度想过讲些攻击性的话语,诸如“你前半辈子被老爸骗,后半辈子又让你小儿子吃死”……但最后都咽回去了。 我母亲并未亏欠过我什么,她是我爱的亲人,尽管我有时候也会恼火于她的各种小毛病,但就像瑟提的那句台词,爱你老妈,明天见一样。 伤害亲人不会得到从中什么快乐,只能是负疚。 结束掉无意义的劝告、以及交流之后,我坐在电脑面前,望着屏幕回首过去。 最终得出结论,“家庭”始终是一堵横在前后的墙,大部分人都处于夹缝的中间呼吸着,谈不上艰难,更不能说窒息,但确实会觉得憋闷和一两分的压抑。 就像我的朋友明明结婚组成新的家庭,却喜欢拉着我坐在车里扯四十分钟LPL到底能不能赢lck,全华班到底能不能夺冠。 于是我又打开乔治克鲁尼的《在云端》,快进看了一遍,我很喜欢这部电影的原因在于,我不觉得主角的背包理论是错的。 主角假设生活是肩头的背包,你生命里一切社交关系的总和,就是里面的重量,每个人都在背着一个会越来越重的背包上路。 他认为应该把背包放下,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再背着一个空包轻松上路。 很多人把社交当成必需品,吃饭、看电影、打游戏……都不喜欢一个人。 但我其实不太喜欢交朋友或者扩展交际圈子,我并不社恐,人缘也算不错,经常被当成树洞倾诉。 可我觉得与人对面交流是负担,你要照顾他的情绪、注意聊天的分寸,太累人了。 某个朋友跟我说,这在mbti里面被列为infj,劝我多出门走走,今天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赶紧一起参与。 …… …… 看在以上不太有营养的零散废话份上,读者老爷别在骂我了,虽然我没有奉上应该符合全勤字数且足够质量的更新,但也没有偷懒不是吗,虽然产品没有做完,但上班时长给够了! 明天,不对,是今天,肯定能够安心坐下来敲键盘码字惹! 正如我常对作者朋友讲的一样,每个人不同阶段所缺的,也许就是你上个阶段最不缺的,钱除外。 我读大学毕业,最不缺时间,每天能打十二个小时游戏,或者看十二个小时的电影或者书。 毕业之后最缺的就是时间,每天早上七点半通勤赶车,坐一个小时雨花区横跨到芙蓉区,然后早餐吃个手抓饼就开始当帕鲁。 但那时候没有人打扰我,我放假坐在出租房里一天手机都不会响,我可以从中午睡醒开始看网文直至下午饿了再觅食。 现在嘛,我睡觉要开睡眠模式或者关机,微信每次一震就头疼,看到我妈或者我弟来电话就犯怵,许久不曾联系的朋友突然发消息就感到不妙……各种各样的消息填满我的生活,以至于我很难得到片刻的安静。 我曾与朋友描述憧憬的日子,我说我希望得到的生活,就是像现在一样不改变,我依旧干着这份工作恰点小米,周末了,跟你们出来吃个饭聊下天,世界赛就去电竞酒店看比赛,我希望完全掌控我的每一天,不会有突如其来的事情,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事故。 朋友哈哈大笑,说你这个最不可能,生活哪有一成不变的,万一世界末日就在明天呢。 我说,那赶紧的,别明天了,就今天吧,这狗几把日子,谁爱过谁过。 第二百三十一章三车之力,择路而行 白启思绪一沉,徐徐内照那座浩瀚心海,果不其然,似有微风吹拂掀起阵阵涟漪。 盘踞眉心的神魂胚胎隐隐跃动,如同蛰伏的大龙意欲兴风作浪,腾空而起。 这种感觉颇为熟悉,乃是掩埋于茫茫虚空的内景地散发牵引波动。 修道之人的神魂就像环绕大日的天外星辰,只要响应召唤,便能坠入其中。 “未有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车之力,择路而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搬运水火,炼形得神 师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启险些惊到,他强忍住环顾周遭的打量动作,仍旧站在莹白石碑前,好像犹豫不决。 “有静气,好徒孙!勿要惊慌,这是师爷黑心煞掌当中的一招,名为‘黑白无常’,可以将气机附着他人,如影随形,追踪万里。 本想着看能不能再钓一个四逆教的妖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二章 搬运水火,炼形得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苍天已死,谁人当立? “子午剑宗?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个叫淳于修的剑疯子来着?” 秋长天来回踱步,嘴里喋喋不休,依着不同的方位,埋下几根养尸地寻摸出来的棺材钉。 “较量过。他砍我一剑,我给他一巴掌,算是不分胜负吧。” 宁海禅呵了一声,对于淳于修这个名字印象颇深: “子午剑宗的《大五行正反剑经》,的确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三章 苍天已死,谁人当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玄天宗,明神典 “当真是平易近人!” 白启忍不住感慨,转而开始琢磨,这位自称“万龙道人”的前辈,到底什么来头? 瞅着那条神魂散发的滚滚威势,应当在四境左右,不比坐镇义海郡的两位道官逊色。 放在哪里,都当得起一方高手的称呼与待遇。 “这座内景地叫万龙巢……” 白启想起师爷陈行最开始提过一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四章 玄天宗,明神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上宗威风,龙庭威严 待在郡城? 白明怔了一下,眼里并无喜色。 他打小跟阿兄相依为命,少有分开过。 倘若留在义海郡修道,不仅难以见到五百里山道的雀仙、柳神娘娘。 更没办法跟着阿兄同吃同住,听阿兄讲解修炼上的疑难,或者帮阿兄分担鱼档的琐碎问题。 “怎么,不愿意?” 似是瞧出白明有些怏怏之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五章 上宗威风,龙庭威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千锻神兵,南明离火 白启刚跨过门槛,眉心就突突直跳,好似跌进冰窟,肌体泛起刺骨森寒。 他抬头一看,只见滚滚如潮的雪白剑气轰隆炸开。 宛若瀑布当空悬挂,磅礴浩大,威压狂泻! 其中隐约有一道人影,衣衫猎猎作响,纵身横跨数十丈,直直地砸进大厅。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四面八方烟尘翻涌,荡起层层气浪涟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六章 千锻神兵,南明离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组织决定,派你潜伏 “抢人徒弟,无异于结死仇啊,师叔!” 龙霆锋好心提醒,小门小户也好,上宗大派也罢,都极为重视衣钵传承。 那个年纪瞧着不甚大的白七郎,据说乃通文馆的亲传。 倘若被淳于师叔贸然拐进剑宗山门,恐怕又要节外生枝。 宁海禅的名头,龙霆锋自然听过,也是一尊四练宗师,压得义海郡十三行不敢喘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七章 组织决定,派你潜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殴师百拳,孝顺徒弟 陈行心中略微忐忑,想着再见到宁海禅,要不然先说几句好话,卖一卖惨。 表现得病痛缠身,伤势难愈,如同风中残烛,雨里夜灯。 自家徒弟目睹师父狼狈万状,凄凉落寞,必定就不忍心追究其他了。 “可恨!全怪陈隐这厮做事不稳妥,让人算计,连累我真功根本被毁! 否则,何至于被孽徒欺负!全然没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八章 殴师百拳,孝顺徒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坐金銮,无敌手 轰隆隆! 闷雷滚过阴沉沉的天穹,白启体内亦是鼓荡不休。 龙吟无声,震颤肉壳! 随着真功运转,炙热滚烫的髓浆喷涌,迅速散布于四肢百骸。 其人宛若一口揭开盖子的烘炉,盘坐于后院。 豆大的雨滴还未泼洒下,就被蒸发成团团烟气。 “功力好似水涨船高,暴增、狂增、劲增!令我浑 《独掌道纪》第二百三十九章 坐金銮,无敌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乾阳众雷,道号常明 怒云江畔,晦暝无光! 浩瀚穹天像是被捅穿一个大窟窿,从中漏下瓢泼暴雨。 那袭天青衣袍被淋得湿透,毫无风范坐在燕子矶头,好似歇口气。 “师父啥时候推演了一门横练武功?七十一拳打下去,都没伤到师父半根汗毛。” 陈行稳稳立足,站在浪涛炸裂的汹涌江面,其人沉肩坠肘,含胸拔背,四练宗师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章 乾阳众雷,道号常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少东家,玉蚕甲 翌日,大清早。 白启摩挲着戴在右手的龙形珏,低眉垂目,注视着那张滴溜旋转的无名墨箓。 除开高悬上方的道种、神种,其下诸般技艺宛若星斗熠熠生辉,散发若隐若现的明澈光华。 随着时间推移,被其映照的大多技艺都已升到圆满层次,仿佛一颗颗正在孕育的稚嫩果实挂于枝头,让人有种莫大的满足感。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一章 少东家,玉蚕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老爷养寇,三刀三剑 排帮? 白启好整以暇坐在椅上,抬眼瞧着夹子音脆生生的青衣小娘: “你们鸿鸣号进了什么好料子,居然让排帮起了贪念?” 端小婉正色道: “是咱们鸿鸣号,少东家。” 白启不置可否,这么大一座兵匠行堪称日进斗金,比起黑河县的鱼档买卖强出不少。 而且名头极为响亮,近几年蒸蒸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爷养寇,三刀三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三章龙虎丹,对半分 “师爷,你没事吧?” 白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 “区区小伤,无足挂齿……噗!” 陈行独坐在前厅大堂,还想强自硬撑,只不过他一开口,嘴角就逸散出大股血迹,瞬间浸透衣袍。 “哪个凶人动的手!居然重创师爷?义海郡果然不太平!还是黑河县更安稳!” 白启见状更加惊讶,四练宗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三章 龙虎丹,对半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四章宁海禅不是真无敌,世间犹有白七郎 “对我念念不忘?果然!宁海禅他早与我惺惺相惜,将我视为平生宿敌! 不枉我闭关……苦修十年!” 淳于修闻言大喜,恨不得扬天长啸,以直抒畅快胸臆。 他竭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缓缓颔首道: “六月初八,朝天门?一言为定!” 瞅着莫名其妙意气风发的淳于修,宁海禅眉头微皱。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四章 宁海禅不是真无敌,世间犹有白七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五章排帮龙头,睁眼说话 师爷人脉真广! 白启暗暗竖起大拇指,倒也不觉得意外。 当年师父宁海禅对上十七行,孤身在义海郡搅出腥风血雨,差点沦为龙庭通缉文书的邪魔大寇。 正是那位排帮大龙头寻到师爷,出面说和。 据说两者有过一番不为人知的交谈。 最后的结果,便是陈行劝住宁海禅,跟已经被灭掉四家的十三行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五章 排帮龙头,睁眼说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乘龙快婿,东床驸马 “咦!” 白启定睛一看,果然从那双雪白眉毛下,看到一对奋力怒张的细小眼缝。 当真睁到最大了! “老洪,你的龟镜大法练得越发精纯了,倘若不晓得你底细,真就毫无隐秘可言。” 陈行抬手按住白启肩膀,像是掸去浮尘,扫灭一缕无形无迹的晦涩气机,轻笑道: “俗话说,龟可卜吉凶,镜能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六章 乘龙快婿,东床驸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七章爷是天才,天大机缘 “师爷……徒孙我真的冤枉啊!” 白启眼角抽动,他虽有一手打铁的技艺,但最多就是锻个钢,从未炼过铜。 况且,自己向来把八岁的蛟妹当成留守儿童看待,只觉得它这么小的年纪,孤零零窝在黑水河,委实有点儿可怜。 何曾有啥歪心思! 就连这逆鳞,也是主动赠予,绝非开口索要! 白启冤得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七章 爷是天才,天大机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八章生生死死间,剑君十二恨 “老陈,快醒醒!” 酣眠于灵台的陈隐,于昏昏沉沉中被强行唤起。 那股聒噪刺耳的难听声音,搅扰得神魂发胀隐隐作痛,直让人火冒三丈。 “陈行!你真当本教主没脾气么!?” 陈隐怒不可遏,他被宁海禅二十九拳打得念头震荡,几欲崩裂。 无奈之下选择沉睡休养,结果还未恢复完全,又叫陈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八章 生生死死间,剑君十二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徒孙斗胆,请师爷再运玄功 “挣得一生痴剑名,挣得一生痴剑形;名剑俱坏剑长存,生来死去伴剑行……” 幽幽长吟,忽地在白启耳边炸开,蕴含着无穷寥落之意。 那股强烈的神意撼动心魂,宛若长长画卷铺展开来。 令他看到一道红衣红发,背负剑匣的修长身姿。 随即又有浅斟低唱,轻吞慢吐,字字句句锋芒犀利,深深烙印进脑海 《独掌道纪》第二百四十九章 徒孙斗胆,请师爷再运玄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章十二玉楼天外音,小道子再现人间 “徒孙斗胆!请师爷再运玄功!” 听到白启满脸诚挚殷切叩请,陈行眼角抽动,险些脑袋一热咬紧牙关答应下来。 大不了拼上十年修行,硬捱三两剑! 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见自家徒孙不知天高地厚,意欲指向那道粗如大岳,磅礴无匹的剑势。 孽障! 你想让师爷升天么?! “老陈,赶紧把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章 十二玉楼天外音,小道子再现人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人前目犯,剑中魅魔 寇师兄尚在人间! 感受到眉心孕育的神兵异动,淳于修脑袋里跳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荒诞念头。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南明离火……上代剑主,正是寇师兄!” 那位子午剑宗的上代道子,从十四岁就开始崭露头角,显现峥嵘。 相传,他踏入山门的那天,原本供奉在祖师堂的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前目犯,剑中魅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养剑术,再试探 “别摸了,别摸了……说好了,只让碰一下的!” 南明离火剑哼哼唧唧,小猫小狗似的轻轻扭动。 但并非真个抵触,更像在暗示加大力度。 “果然,只要是剑,便挡不住我的手法!” 白启表面平静,实则颇为得意。 有着【剑君十二恨】神种的效用加持,通过观其形,听其音,吃准这口天降宝剑的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二章 养剑术,再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剑道子?剑魔头 “师叔……” 龙霆锋满脸不情愿,像是割肉。 剑宗中人,向来对别的东西若衣物。 唯独视佩兵如同妻女手足,不可轻动。 贸然把佩剑留在他人手中,就像将自家婆娘亲自送到别家过夜一样。 “都是为剑宗大计,苦一苦师侄你,且受下这份委屈。” 淳于修难得好声好气,耐心劝说: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三章 剑道子?剑魔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四章古道热肠白七郎,你来得正是时候 早个三十年前,剑魔寇求跃的名头震天响,一度让天下剑客望风而逃,压根提不起与之斗阵的丁点儿心思。 毕竟输了剑道,技不如人,尚能接受。 可无端把性命兼修,神意交融的佩兵搭进去。 委实血亏,割肉也似! 根据几位受害者的自述,但凡靠近剑魔寇求跃三尺之内,逗留半柱香。 不管有没有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四章 古道热肠白七郎,你来得正是时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认主,高见 白启并非剑修,他自是不清楚,武夫佩剑气血相融,还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破规矩。 当然,即便晓得这一点,按照白七爷灵活变化的操守底线,多半也懒得在意。 甚至喊出“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这种荒唐话都不奇怪。 “一口剑养着毫不费力,家底太厚,也很苦恼哇。” 白启轻而易举就喂饱无柄青锋,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五章 认主,高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子午令,论剑海 “太像了。” 望着一人两剑,琴瑟和谐的静谧场面,淳于修如饮苦酒心作痛,却只能强颜欢笑。 毕竟他是剑宗真传,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一个有望赶上寇师兄的小道子好根苗,比什么都重要。 自古以来,香火传承,衣钵延续,乃上宗驻世之基。 大宗大派从不怕一两代的式微与衰败,只要山门尚在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六章 子午令,论剑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观剑不则声,雨夜不带伞 “子午令……” 暂且将被养剑的南明离火与霜草放在一旁,白启认真把玩半个巴掌般大,表面阳刻着诸剑林立,宛若山海环绕的漆黑小令。 他神魂胚胎隐隐跳动,注入一缕分散念头,眸光忽然闪烁,好似画卷铺陈的虚幻景象呈现而出。 弥天盖地的磅礴剑意宛若巨岳参天,横压十方。 那股子凛冽冲霄的炽盛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七章 观剑不则声,雨夜不带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告假 久坐背疼,急需盲人按摩回复血条,目前欠两更,磕头.JPG 《独掌道纪》告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八章枯朽逢春木,白启除三害 “跟你师父一个样,每次听到这种事儿就来劲。” 瞅着满脸喜色期待搓手的白启,陈行摇摇头,通文馆的大好风气当真被那个孽徒带歪了。 “这几日,你的剑术大有进益,十步一杀,取人首级应当不难。 窝藏三家孤魂野鬼的地方,并非城中某处别院,稍微再等一等。” 白启眼睛眨动,好似了然: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八章 枯朽逢春木,白启除三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八千字 今天更新晚点,挠挠头,听说第五把了,容我看看怎么个事儿,再熬夜爆肝。 《独掌道纪》八千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五帝,四逆 随着诸明玉踏入内景地,眼前天地变得昏黑一片,阴惨惨的寒风“呜呜”吹过,意欲刮走人身的阳和血气。 “不愧是禾山道的地盘,这帮邪魔中人,也不嫌住着糟心。 整日天愁地惨,鬼哭神嚎,睡觉也不踏实。” 这位天水府的女财神蛾眉微蹙,扬起团扇一扫,轻轻拨开笼罩过来的蚀骨冷雾,再抬眼望向好似白骨堆 《独掌道纪》第二百五十九章 五帝,四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章天道筑基,所谓机缘 “风流倜傥的白阳教主,临头当了一满脸麻子的国公,让人笑话一辈子!” 陈隐总有种上贼船的感觉,陈行这厮满肚子坏水,不像白阳一脉行得正,坐得端; 更不似青阳一脉动辄喜欢覆宗灭祀,斗杀伐破。 但无论如何,天底下值得交托信赖的几人,他正是其中之一。 《三阳劫》并非单纯的化身之法,乃是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章 天道筑基,所谓机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突破三境,神魂本相 白启原本安分盘坐在大石上,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师爷所说的机缘降临。 他修持心意把,早已洞开眼、鼻、耳三识,灵觉异常敏锐, 很快就察觉到了,脑袋上有本破经书飞来飞去。 嗡嗡乱震,好似苍蝇。 “一而再,再而三,着实过分!” 白七爷面沉如水,心里颇觉不痛快。 自个儿可是经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一章 突破三境,神魂本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二章千手千眼,大爷养你 观过《无垢经》,见得皮魔王,白启只觉眉心狂跳,神魂大震。 胚胎也似的颗颗念头迅速膨胀,欲要破壳而出。 体内江河澎湃的雄浑气血,一波波逆流而上,直冲脑门。 整个头颅好像炸裂开,刺激得额角青筋突突暴动。 “底蕴太厚,本钱太足,也不全是好事。” 遭逢这等突变,白启气定神闲,杂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二章 千手千眼,大爷养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三章原是圣教,人人如龙 “无垢大人……” 冒益昶满脸迷惑,不明白《无垢经》为何去而复返,并且向他索要功力。 莫非,这是皮魔王的考验? “教中大计为重,暂且苦一苦你。” 悬在半空的石质经书,蹦出一个又一个古拙文字,好似语速飞快,十分急切。 “大计?皮魔王向来深谋远虑,筹算全局……” 冒益昶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三章 原是圣教,人人如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四章修为,福报 《无垢经》作为通灵之物,虽无血肉躯壳,却有七情六欲,具备所思所想。 它见过不知凡几的入教中人,有的求法、有的求权、有的求长生、有的求伟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里头不乏资质盖世,天分横溢的真传种子;锦衣玉食,出身贵胄的豪族宗亲;纵观千秋岁月,甚至还有道子级的顶尖天骄。 可从未有谁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四章 修为,福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捡到宝,白经理 如果《无垢经》有嘴巴,定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再感慨一句,此子,恐怖如斯! 四逆教中,裁夺诸事的头把交椅,由第五尊神灵血武圣赐福的教主大人稳稳坐定。 但他因为与五方帝宫那位天下第一,于摩天峰上前后斗战七次,五平二败,受伤颇重。 无奈只能转世重修,沉寂近百年之久。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五章 捡到宝,白经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最可怕的魔考,至今无人可过 白经理? 搁这骗谁! 冒益昶冷笑,宁海禅作为十三行的大敌,灭门四家的仇雠(chóu),他收徒亲传的消息早就迅速传开。 白七郎本人的画像,更是送到每一位大老爷的案首,接着拓印数份,发给平日性情跋扈的长房子弟,避免无端生乱,祸及合府上下。 故而,冒益昶对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神采英武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可怕的魔考,至今无人可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愿力,香火 试探我? 白启眯起眼睛,当真有这么好的事儿,瞌睡来了送枕头? 且不说师爷与白阳教的关系,就那个叫陈隐的教主,此前还想收自己为徒。 潜伏进去混成道子,感觉没啥难度。 四逆教最可怕的魔考,就这? “小兄弟,你……哎呀,为何不听劝! 这下引动皮魔王降下感应,提出如此难题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七章 愿力,香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既来之,则安之 淳于修眉心跳动,周身剑光撕裂大气,散发滚滚无尽的轰隆雷音,宛若一轮烈烈大日,刺破山峦堆叠的阴霾层云。 似他这样的上宗真传,向来瞧不上旁门左道,尤其淳于修本身还有着无生剑的赫赫凶名,平日没少做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事儿。 “怨气、戾气、阴气如此之重,也不晓得残虐几多生灵,方才养出一方内景地。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八章 既来之,则安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既来之,则安之 淳于修眉心跳动,周身剑光撕裂大气,散发滚滚无尽的轰隆雷音,宛若一轮烈烈大日,刺破山峦堆叠的阴霾层云。 似他这样的上宗真传,向来瞧不上旁门左道,尤其淳于修本身还有着无生剑的赫赫凶名,平日没少做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事儿。 “怨气、戾气、阴气如此之重,也不晓得残虐几多生灵,方才养出一方内景地。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八章 既来之,则安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赤阳教主,九火炎龙 看到淳于修剑斩双蛟,白启不禁暗暗感慨,练剑的,确实比玩锤子啥的帅多了。 他见着诸明玉神魂运功,观想临摹的那口大弓浮现,眉心忽然一跳,默默将剑宗真传护至身后,飞快地掠出战场。 洞开三识的心意把,让白七爷灵觉异常敏锐,若是继续站在原地,肉壳隐隐有种无远弗届的切肤割裂。 太危险了!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九章 赤阳教主,九火炎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赤阳教主,九火炎龙 看到淳于修剑斩双蛟,白启不禁暗暗感慨,练剑的,确实比玩锤子啥的帅多了。 他见着诸明玉神魂运功,观想临摹的那口大弓浮现,眉心忽然一跳,默默将剑宗真传护至身后,飞快地掠出战场。 洞开三识的心意把,让白七爷灵觉异常敏锐,若是继续站在原地,肉壳隐隐有种无远弗届的切肤割裂。 太危险了! 《独掌道纪》第二百六十九章 赤阳教主,九火炎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剑气冲斗牛,神通也低头 师爷居然是赤阳教主! 白启挠挠头,造反大户这艘贼船,看来是很难下得去了。 对此他倒没啥太多意外,寻常的四练武夫,哪能跟师爷相比。 动辄推演功法,隔空毙命杀人! 加上那座万龙巢的内景地,以及颇值得思量的剑道机缘。 白启偶尔静心忖度,大抵也猜到几分。 只不过,教主名头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章 剑气冲斗牛,神通也低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剑气冲斗牛,神通也低头 师爷居然是赤阳教主! 白启挠挠头,造反大户这艘贼船,看来是很难下得去了。 对此他倒没啥太多意外,寻常的四练武夫,哪能跟师爷相比。 动辄推演功法,隔空毙命杀人! 加上那座万龙巢的内景地,以及颇值得思量的剑道机缘。 白启偶尔静心忖度,大抵也猜到几分。 只不过,教主名头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章 剑气冲斗牛,神通也低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天之下,道长存 “剑斩神通?象榜老爷搞的什么名堂?让浑钟老爷震得发昏了?” 紫箓道官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眉毛紧紧拧着,转身望向一众道童,厉声喝问: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贪墨供奉象榜老爷的灵机! 必定是象榜老爷没吃饱,饿得头晕眼花,写错了!” 紫箓道官神魂跳动,威压倾泻,身披朴素道袍,只被授童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之下,道长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天之下,道长存 “剑斩神通?象榜老爷搞的什么名堂?让浑钟老爷震得发昏了?” 紫箓道官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眉毛紧紧拧着,转身望向一众道童,厉声喝问: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贪墨供奉象榜老爷的灵机! 必定是象榜老爷没吃饱,饿得头晕眼花,写错了!” 紫箓道官神魂跳动,威压倾泻,身披朴素道袍,只被授童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之下,道长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天理,原体 “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震惊啊,当真枉费陈行煞费苦心,摆出这般架势。” 潜藏灵台的陈隐摇摇头,有些失望。 他与陈行关起门来,琢磨合计了足足两天。 好不容易才达成共识,决定将三阳教真正跟脚和盘托出。 本以为可以欣赏白启知晓真相后,震骇惊悚,怔怔无言的那副模样。 却没料到,这小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理,原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天理,原体 “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震惊啊,当真枉费陈行煞费苦心,摆出这般架势。” 潜藏灵台的陈隐摇摇头,有些失望。 他与陈行关起门来,琢磨合计了足足两天。 好不容易才达成共识,决定将三阳教真正跟脚和盘托出。 本以为可以欣赏白启知晓真相后,震骇惊悚,怔怔无言的那副模样。 却没料到,这小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理,原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辈剑修行事,只论能为与否 赵辟疆轻轻拧着眉头,堂堂武道圣者,一缕神意马前失蹄,让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斩了。 本就是叫同境巨擘唠一辈子的笑柄,倘若再做纠缠,未免显得自个儿气量狭隘。 但义父有言在先,必须压住子午剑宗,容不得再冒出个充当顶梁柱的真传弟子。 故而才有几年前,隐阁挂单裘千川,重金悬赏人头之事。 这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辈剑修行事,只论能为与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辈剑修行事,只论能为与否 赵辟疆轻轻拧着眉头,堂堂武道圣者,一缕神意马前失蹄,让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斩了。 本就是叫同境巨擘唠一辈子的笑柄,倘若再做纠缠,未免显得自个儿气量狭隘。 但义父有言在先,必须压住子午剑宗,容不得再冒出个充当顶梁柱的真传弟子。 故而才有几年前,隐阁挂单裘千川,重金悬赏人头之事。 这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辈剑修行事,只论能为与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剑宗双璧,欺老无力 “师叔风采,当真……脱俗。” 名叫“赵愚真”的年轻公子,直愣愣瞅着云破天开的万里碧空,好半晌才憋出这句话。 “剑宗风气,向来如此,习惯就好。” 穆昭阳仍旧惜字如金,心里却暗暗记住金剑啸音所提及的那个人名。 白启,白七郎。 “极类寇道子么……” 穆昭阳明眸闪烁,纵身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四章 剑宗双璧,欺老无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剑宗双璧,欺老无力 “师叔风采,当真……脱俗。” 名叫“赵愚真”的年轻公子,直愣愣瞅着云破天开的万里碧空,好半晌才憋出这句话。 “剑宗风气,向来如此,习惯就好。” 穆昭阳仍旧惜字如金,心里却暗暗记住金剑啸音所提及的那个人名。 白启,白七郎。 “极类寇道子么……” 穆昭阳明眸闪烁,纵身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四章 剑宗双璧,欺老无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师兄,原来你没死啊 置身于晦暗的那道身形负剑而立,仍旧没有露出真容。 据说,剑宗如今仅存的第三位真传,神芒剑江载月。 走的是虹化路数,不求无穷变化,追求极致凝练的剑气剑意。 但跟大众剑修所认知的虹化不同,这位真传并不淬炼剑心,巩固剑道,以证刺天裂地的磅礴大气。 恰恰相反,他只钻研入微入化,一丝牛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五章 师兄,原来你没死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师兄,原来你没死啊 置身于晦暗的那道身形负剑而立,仍旧没有露出真容。 据说,剑宗如今仅存的第三位真传,神芒剑江载月。 走的是虹化路数,不求无穷变化,追求极致凝练的剑气剑意。 但跟大众剑修所认知的虹化不同,这位真传并不淬炼剑心,巩固剑道,以证刺天裂地的磅礴大气。 恰恰相反,他只钻研入微入化,一丝牛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五章 师兄,原来你没死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卒子能过河,将帅却不行 莫天胜目光定在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身上,堂堂神通巨擘,脚步却有些虚浮,好像踩着棉花,摇摇晃晃穿过前院。 越是接近,眉心潜藏的太虚无妄剧烈弹跳,长吟如龙。 莫天胜感受着这口如同薄冰,近似空明的剑宗神兵。 那种似曾相识的悸动,恰如远游之后,再遇故人。 这位由龙剑望向白启的眼神,越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六章 卒子能过河,将帅却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卒子能过河,将帅却不行 莫天胜目光定在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身上,堂堂神通巨擘,脚步却有些虚浮,好像踩着棉花,摇摇晃晃穿过前院。 越是接近,眉心潜藏的太虚无妄剧烈弹跳,长吟如龙。 莫天胜感受着这口如同薄冰,近似空明的剑宗神兵。 那种似曾相识的悸动,恰如远游之后,再遇故人。 这位由龙剑望向白启的眼神,越 《独掌道纪》第二百七十六章 卒子能过河,将帅却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