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柒娘》 第1章是个雏儿 第2章新来的超会 第3章逼问 第4章殿下就是主人 第5章殿下美强惨 第6章爬床成功 第7章野男人 第8章关本王何事 第9章要命 第10章苦肉计 第11章忍着点 第12章谁派你来的 第13章诱惑 第14章明知我卖力,还不给 第15章最好安分点 第16章深藏不露 第17章身份要暴露 第18章他开始怀疑我 第19章这嘴还真是厉害 第20章区区一个贱婢而已 第21章喜欢谁多一点 第22章我的软肋 第23章意中人 第24章给他点甜头 第25章第二次 第26章谦谦公子好勾引 第27章有的人吟诗不为风月 第28章魏驰我照样得杀 第29章他好像很担心我 第30章明年一定 第31章鼻尖碰鼻尖 第32章这是规矩 第33章殿下想不想要 第34章欲火焚身 第35章柒娘的嘴 第36章本王都想信你了 第37章虚怀若谷 第38章谁杀不是杀 第39章太掉格 第40章绝配 第41章府有猛犬 第42章丹药 第43章小道姑要下手了 第44章不要脸者胜 第45章殿下以后就是我的了 第46章没得选 第47章今夜的魏驰好看极了 第48章扮成她的样子 第49章世岁平安 第50章魏驰的秘密 第51章被魏驰拿捏了 第52章谁见了谁不迷糊 第53章魏驰是故意的 第54章侮辱 第55章清醒 第56章出气 第57章你喂 第58章成全你 第59章悠着点来 第60章你想用哪个 第61章魏驰对于被绿这件事 第62章不遮,更好看 第63章大婚 第64章规矩 第65章冲着我来的 第66章入宫 第67章夜会 第68章比较 第69章使坏 第70章不怀好意 第71章葛公公的房里 第72章听墙角 第73章没良心的毒女子 第74章公公急什么 第75章人尽其用 第76章姿势不对 第77章选择 第78章有备而来 第79章君勿忘 第80章到底要装到何时 第81章不再好生待你 第82章避子汤休想 第83章出逃 第84章一言为定 第85章还骗本王 第86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第87章谁重要 第88章不认输 第89章急什么 第90章佛跳墙大补 第91章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第92章事发 第93章柒娘得吃点苦头 第94章筝鸣 第95章他仍在等 第96章算盘落空 第97章何苦呢 第98章送子 第99章会比跟我亲吗 第100章真乖,该赏 第101章盒子里的信 第102章女人的心思 第103章圆房 第104章变数 第105章诚意 第106章一个婢子而已 第107章红烛帐暖 第108章杀了殿下 第109章秋后算账 第110章对峙 第111章忍忍就过去了 第112章南下 第113章蔺府 第114章好像大姐姐 第115章撩骚 第116章只要伤的不是你 第117章另眼相看 第118章钓魏驰 第119章谁比谁高贵 第120章坏我事 第121章有必要作死 第122章奴婢在上,殿下在下 第123章又骗本王 第124章还有什么不会 第125章他的夭夭要来了 第126章替身见正主 第127章错过 第128章皮囊易变,骨相难改 第129章事出必有因 第130章玉生 第131章通透 第132章怕是不保 第133章得送肉 第134章赎我 第135章腻了 第136章手痒痒 第137章诛心 第138章纠打 第139章报复 第140章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 第141章有过 第142章岁和公主 第143章有诡 第144章天生坏种 第145章真巧,都姓于 第146章于泽安 第147章不管你是谁 第148章装乖 第149章备逃 第150章不靠谱 第151章城门对峙 第152章决绝 第153章于世的下落 第154章不当公主许多年 第155章会晏王 第156章交易 第157章困兽犹斗,况人乎 第158章劫后余生 第159章出尔反尔 第160章长命百岁 第161章不值得 第162章哄他 第163章最后一场秋 第164章妻妾加更4-1 第165章该来的还是来了加更4-2 第166章为我加更4-3 第167章长生加更4-4 第168章大度 第169章此去经年 第170章自叹不如 第171章伏愿郎君 第172章开个先例 第173章老猫不在家 第174章终于 第175章虚颜 第176章难缠加更3-1 第177章轮我护你加更3-2 第178章快如梭加更3-3 第179章配不上 第180章登峰造极 第181章荒唐 第182章算账 第183章日久见人心 第184章刺花 第185章有悲有喜 第186章炫耀 第187章改日无期 第188章万事俱备 第189章今夜不杀人 第190章十分真 第191章无论我是谁 第192章耐性不佳 第192章耐性不佳 第193章再访虚颜 第193章再访虚颜 第194章如何认得出 第194章如何认得出 第195章非常手段 第195章非常手段 第196章攻略晏王 第196章攻略晏王 第197章失败是 第197章失败是 第198章魏驰逃了 第198章魏驰逃了 第199章再说一遍 第199章再说一遍 第200章他杀来了 第200章他杀来了 第201章擦肩而过临时加更 我顿足站在原地,隔着围栏再次看向魏驰。 他微仰着头,目光锐利如鹰,仍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我。 仿若那双眼,能穿透垂纱,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的脸。 心里兵荒马乱,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我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现在若是跑,反倒会引人怀疑。 左右是张无人识的皮囊,又何必先乱了阵脚。 我站在原地寸步不动,等着玄掣带着那两波人,顺着万花楼正厅两侧的楼梯,提刀持剑地迅速冲上来,将我团团包围。 视线从魏驰身上收回,转头看向身前的玄掣。 “冒犯了。” 话落,玄掣用剑挑起我帏帽的垂纱。 数张朦胧的面孔也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我学着公子们的做派,脊背挺直,双手负在身后。 目光相交的那刹那,我同玄掣颔首行礼,勾唇浅浅一笑,端的是儒雅风流之姿。 而玄掣在看到我这张脸时,瞳孔抖颤,眉头紧紧一皱,面上难掩嫌恶和惊诧之色。 想来是被我脸上狰狞的红疹和疤痕给吓到了。 这万花楼里为了营造氛围,挂的八角吊灯都是红彤彤、绿莹莹的,光影交错斑驳之下,我这张脸难免会显得可怖了些。 但玄掣还是凑上前来,伸手碰了碰我的脸,好像是要从上面撕下一张面皮似的。 见无甚异样,剑尖撤离,帷纱垂落。 玄掣站在三楼,探头冲着楼下的魏驰摇了摇头。 一群人迅速撤散,转而去搜其他房间,并另有几人冲着万花楼的后院而去。 帷帽里,我闭上双眼,暗自长松了一口气。 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独自泰然。 顺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下走着。 好闻的龙涎香愈发地浓郁我与魏驰间的距离渐行渐近。 我微微偏头,隔着垂纱,偷偷看向魏驰。 他坐在茶桌上,脚踩着椅凳,双肘倦怠慵懒地撑在膝盖上,修长骨感的手指摆弄着拇指上,那个皇子才有的龙纹玉雕扳指。 而一楼男宾客和万花楼的姐姐们,皆在他身前排成一条长队,由身旁的侍卫,当着魏驰的面一一筛查。 在检查女子容貌时,则尤为地仔细。 本以为我可以就此跟着那些男宾客离开的,却没成想魏驰仍盯着我不放。 我前脚刚迈出万花楼的门槛,身后就又传来了魏驰沉冷的声音。 “慢着。” “戴帷帽的那个......” 我缓缓转身看他,只见魏驰舌尖顶着腮,一脸狠厉地冲我勾了勾手指,强大的气场不容人违抗。 我彬彬有礼颔首行礼,顺从地走到他身前。 近处一瞧,十几日不见,发现他瘦了好多。 那身绛紫色的袍衣本是合身的,今夜套在他身上却松垮了许多。 三千白丝半束半披,衬得那枚虎头玉簪更加地冰清玉洁,配上绝美无俦的皮囊,本该如狐仙般魅惑迷人,此时却让人看得心疼。 有那么一瞬,我想将魏驰抱进怀里。 然后同他撒娇、同他赔不是、同他说几日不见思君如狂,同他道四时佳兴唯愿与君同...... 可这些话,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魏驰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随后抬手,欲要撩起我帷帽的面纱。 他果然多疑,即使玄掣确认过了,只要他自己感觉不对劲,就还要再亲自确认一次。 正在此时,万花楼门外突然有侍卫冲进来。 “睿王殿下,刚刚宫里来报,说晏王在自家府上溺毙!” 仿若天助,几乎是同时,在三楼搜查的玄掣也冲到扶栏前,探头冲着楼下的魏驰扬声禀告。 “殿下,三楼雅阁里,发现一间密室。” 魏驰收手,起身而去。 垂纱模糊,泪水朦胧、 魏驰的身影在我眼中融化成了白色与绛紫色。 我咬着唇,低下头,眼见着那垂感极佳、触感滑凉的袖袍轻轻擦过我的手背。 我与魏驰,就这样,擦肩而过。 第202章又被他盯上 出了万花楼,我与阿忍迅速回到了赌坊。 召集所有人,准备明早城门一开,便离开都城,直奔南疆。 次日,晨曦破晓。 都城门前。 我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平民女子的布衣罗裙,挂着面纱,坐着马车里,与阿忍等人排队等着城门大开。 第一声晨钟暮鼓敲响,厚重的城门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守城的金吾卫带领几名护城官,开始一一查阅出城百姓的户籍和通关文牒。 我坐在马车里,紧握着手中的银盒子,尽管内心惴惴不安,仍在耐心地等着城门放行。 可这时,偏偏马车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乱嘈杂的马蹄声。 哒哒哒的,每一声都像踏在我的心头上,让原本的不安无限地放大,连手都忍不住跟着发抖发凉。 “睿王殿下有令,近日出城者严查......” 玄掣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出城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城门的官兵查通关文牒,玄掣则事先查脸。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玄掣来到我和阿忍的马车前。 “车里可有人?”玄掣质问。 站在车外牵马的阿忍恭敬应道:“回官家,车里坐的是俺家娘子。” “下来。” 玄掣冲着我的马车冷声喝令。 我系好面纱,提着裙摆,装成瞎子,一路摸下了马车。 阿忍这个木头,傻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我发呆,也不知过来扶下我这个“娘子”。 真是太不会演戏了。 着实比不上于世机灵,也比不过我和于世间的默契。 还不如玄掣呢。 我故意装踩空摔倒,玄掣瞥见,还知道上来扶我一把。 下了马车,我双手一顿乱摸,装作寻找阿忍。 玄掣都忍不住替我凶了阿忍一句:“愣着干什么啊,还过来扶扶你家娘子,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夫君的?” 阿忍显然是被我这说装瞎就装瞎的本事给惊到了。 玄掣这一说,他才反应过来,紧忙凑上前来扶着我。 我揪着阿忍的衣袖,扮成小鸟依人的“娘子”,乖乖地靠在他身侧。 我微微偏头,装盲人眼神放空的模样,借着余光朝魏驰那边瞥去。 魏驰就坐在城门前的太师椅上,手撑着太阳穴,气场冷寒地坐在那里压阵。 周围的金吾卫和官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认认真真地检查过往之人的户籍和通牒文书,半点都不敢含糊。 “抬起头。”玄掣命令我。 他明明在我正前方,我却故意对着斜前方的空气,微微俯身作揖。 随后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一处,一对眼珠子聚在中间,挤成了斗鸡眼。 旁侧的阿忍忍不住摸了摸鼻头,似乎在强忍着憋笑。 玄掣看着我的面纱,皱着眉头,又是不满。 “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戴什么面纱,扯下来!” 啧啧啧,真凶! 在睿王府上,玄掣可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阿忍终于有了点眼力见,在旁连忙替我解释起来。 “不瞒官家,我家娘子前不久害了怪病,这脸上长了一脸红麻子,有的地方还溃烂流血,丑得吓人,我们怕吓到路人、吓到官家才戴的面纱。要不,就不摘了吧,免得恶心到官家。” “少废话,让你们摘就摘。” 无奈,我只好低眉顺眼地摸到脑后,解下了面纱。 有那么一瞬,我很担心。 因为昨夜在万花楼,玄掣挑起帷帽的垂纱看过我这张脸,当时虽然是男子装扮,此时是女子装扮,可若是心细聪明之人,搞不好便会怀疑我。 玄掣盯着我瞧了几眼,咂舌道:“这什么怪病啊,够吓人的,不传染人吧?” 阿忍摇头摆手:“不传染,不传染。” 好在玄掣是个憨子,觑了我几眼后,也没发现什么。 他抬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见我对他的手没反应,便摆手让我和阿忍走了。 “到前面去,拿着户籍和文牒。” “谢官家。” 我重新系上面纱,阿忍欲要扶我上马车。 “站住!” 偏偏魏驰又盯上了我。 “......” 我真是又恨又气又想笑,我都这样了,他怎么还老是能盯上我。 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我紧张地拽着阿忍的衣袖,站在马车旁候着。 魏驰缓缓起身,携着他那极具压迫感的气势,闲庭信步地朝我踱步而来。 他在我身侧站定,蛮横霸道地扯下了我脸上的面纱。 我佯作惊恐害怕,紧紧握着阿忍的手臂,躲到他的身后。 而一双眼睛始终茫然不聚神地看着别处,扮着斗鸡眼,装盲装瞎。 魏驰仔细打量着我,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阿忍瞧见,立马伸手阻拦,结果却被玄掣拔剑拦住。 阿忍在旁愤慨道:“殿下纵使身份再尊贵,又怎可如此轻薄草民的娘子?这跟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魏驰对阿忍的话视而不闻。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提到眼前冷冷地瞥了一眼他自己的手指。 如他之前所说,握着我手腕时,他的拇指刚好可以扣到他食指的第一个指节。 步子朝我逼近一步,另一只手扣在我的腰肢上,魏驰他沉声问我。 “叫什么名字?” 第203章牵绊 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 魏驰那么难搞,但凡我发声说一句话,都得让他察觉。 我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抬起另一只手开始瞎比划,捏紧嗓子发出“咿咿呀呀”晦涩又难听的声音。 说实话,这样装,挺累的。 好在这次阿忍反应倒是快了许多。 他收敛起刚才的暴躁脾气,紧忙同魏驰低三下气地回道:“草民的娘子不仅眼睛瞎,还哑巴说不了话,草民就替她答了,她叫小莲。” 言语间,阿忍伸手试图将我的手腕从魏驰的手中拉出来,偏偏魏驰抓我抓得紧,根本不放手。 “睿王殿下身份尊贵,仪表堂堂,想要何等绝色美女没有啊?” “何必抓住草民的娘子不放?” “草民这小娘子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长得虽寒碜了些,但也是草民的心头肉,舍不得给人的。” “......” 阿忍竟然说我长得寒碜? 他可真敢说。 魏驰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 本以为他终于被阿忍说服了,却见他转身从玄掣的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 “殿下这是作何?” 阿忍在旁慌了神,正想要将我护在身后,玄掣却带着人将阿忍带到了一旁。 我心里开始狂打鼓。 难道是我装瞎装得不好,斗鸡眼挤得太过,引起了魏驰的怀疑? 我故作惶恐地四处瞎摸,想要寻找阿忍。 魏驰却将我拽了回去,用匕首的刀尖对着我的眼睛,一点、一点、一点地靠近。 眼见着刀尖就要戳到我的眼睛,虽然很想眨眼,但我还是硬挺着,眼珠子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心跳得厉害,心跳声仿若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声响。 魏驰离我离得很近。 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将我包裹笼罩,虽没抱着我,却好像被他拥在怀里一样。 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目光空洞地看着一处,那处便是魏驰的腰间,我送他的那个狼牙佩饰上。 转念一想,他并不会真的戳瞎无辜之人的眼,一颗心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若我太过呆板,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戏未免就会演得太假。 我还得装作不知眼前有刀子的模样。 伸出双手四下摸寻,我摸到了魏驰的衣袖,顺着向上,又趁机摸了几下他握着匕首的手。 然后装作一惊,又瑟缩收回,慌乱无措地站在魏驰的面前,眼睛里流出几滴泪了。 看似是怕的,可实际上是眼睛太酸了。 好像终于打消了对我的怀疑,魏驰颓丧地垂下了手臂。 就在此时,远处又传来马蹄声,没多久宫内御前太监跳下马,径直朝魏驰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 “睿王殿下,北边战事紧急,圣上召殿下速速入宫商议,不得有误。” 魏驰转身将匕首扔还给玄掣,命玄掣留在此地严查,自己则跟御前太监,翻身上马,策鞭扬长而去,再也没回头多瞧我半眼。 衣袍鼓动翻飞,他在重叠的视线中,离我远去。 魏驰有他的仗要打,我也有我的仗要打。 这次,我和魏驰真的要分开了。 最后一道关卡,就这样过得有惊无险。 我被阿忍扶到马车上。 屁股刚坐下,人就像虚脱了一般,浑身瘫软无力。 我用力甩了甩头,斗鸡眼装的时间有点久,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回不来了。 闭上双眼,眼珠子左右转了好几圈,这才算恢复正常。 通关文牒盖了印,阿忍赶着马车,带着我缓缓前行,最终驶离了东魏都城的城门。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半晌,我才敢掀开车帘,探头望向身后巍峨高耸的城门,望向那个熙攘繁荣的都城,望向我和于世生活了数载的地方。 这座城再繁华绚丽,我都不曾有过任何深厚的感情。 曾经以为,我离开都城时,将会毫无留恋,没有半点的牵挂。 却万万没想到,在最后这一载,我竟因一个人,对这座城,有了感情,有了牵绊和不舍。 那厚重的城门里,关着我和魏驰的回忆,关着那一夜夜的缠绵悱恻,关着那一声声细语呢喃,还有与他相关的一切。 灰色的城墙,朱红色的城门,绛紫色的大旗,渐渐在我的视野里变小,直至不见。 我在心里默默地同过去的柒娘做了告别。 从此,世上再无柒娘。 把弄着手中的那枚传国玉玺,心中虽有不舍和遗憾,却仍然很庆幸。 庆幸......我还有命能重新做回岁和。 与先行出城的那几人会合后,换了快马,我们一路朝着南疆而去。 到了南疆,我在表姨母那里焦急地等了两日,才等来于世。 “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问。 于世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先掀起我的面纱,歪头瞥了一眼。 看完了,他又呵呵傻笑了起来。 我狠狠地捶了他一下,问于世笑什么,他就只看着我笑,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儿。 我又重新问他为何来得这么迟,于世才苦不堪言回我。 “别提了,长生那个小太监难甩得很。” “他带着一批人马,跟了我们一路,怎么甩都甩不掉,都跟到东魏和南疆的边界了。” “好在他没有官文,过不来,我这才把长生给甩开。” 表姨母闻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哎呦喂,这几年不见,于世竟也长得这般高了,比小时候还要俊呢。” 于世笑容明朗地凑上前去,对着表姨母俯身作揖。 “晚辈见过表姨母,表姨母天生丽质,几年不见,仍是这般清丽无双......” 于世嘴甜,会哄人,表姨母被他哄得乐乐呵呵的。 要说这位表姨母,身世也是颇为可怜。 她刚出生没多久,父母便双亡,在祖父家不受待见,缺衣少食长到四五岁,才被我外祖父接到府上,与我母妃一起养着。 是以母妃同这位表姨母的感情特别好,虽是表亲,两人却情同亲姐妹一般。 后来这位表姨母在及笄之年,回老家省亲,途中意外救了位南疆少年。 那南疆少年对表姨母一见倾心,千方百计地把表姨母骗到了手后,带到了南疆的百虫谷。 不曾想那位南疆少年竟是百虫谷谷主的长子,顺理成章地,后来她便成了谷主夫人,与南疆少年恩爱无比,生了一儿一女,也算是苦尽甘来。 在南疆生活的那两三年,表姨母待我和于世都很好,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没有父皇的暴躁打骂,没有母妃的哭泣,没有兵荒马乱,没有饥寒交迫,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一日三餐,和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学蛊制药,练防身杀敌的本领。 日子虽苦,却是岁月静好。 同表姨母一家用过膳后,我和于世来寻师父。 我们的这位师父是位七旬阿婆,阿婆当蛊医已有五十多载了。 跟阿婆学蛊制药那几年,我和于世每日帮她采药、晒药、捣药,然后学一点皮毛的东西,真正厉害的养蛊本事阿婆只传给她的女儿。 晏王每月给细作们发的解药,便都是由这位阿婆和她女儿熬制做的。 虽然明知不是什么好事,但相依为命的母女俩为了能活下去,只要能赚银子,同虚颜一样,也是什么活儿都接,没什么底线。 多一句不问,给钱就做。 当年就是表姨母派人替我们打听到传国玉玺的下落后,特意拿出谷主夫人的面子,来求这位阿婆收我们当学徒,混出几分师徒情义,也方便日后行事。 第204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同阿婆寒暄问候了半晌后,阿婆便叫来女儿,用刀在我和于世的指尖切了个血口子。 阿婆的女儿用她的鲜血和气息,将我和于世体内的蛊虫引了出来。 杀杀打打这么多年,亲眼看到一条血红色虫子从我指尖的血口子探出头来,然后一点点寻着养蛊人的血腥气蛄蛹出来,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取蛊的过程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很痛苦。 许是我和于世这么多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挨过各种的打,受过各种的罚,取虫蛊的痛苦相较之下,便也不算什么了。 过后,阿婆的女儿又给我和于世喂了两大碗奇苦无比的汤药。 紫黑紫黑的药汁,喝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的,干哕直想吐。 长生公公每日端给我的那碗补药,这比这个好喝多了。 现如今,传国玉玺拿到手了,我和于世体内的蛊虫也解了,是时候动身回南晋了。 夜里,我和于世召集阿忍等人,围坐在于世房间的地上,看着地上那少得可怜的碎银子发呆。 于世犯愁地开口问:“还有吗?” 阿忍把荷包扔给了于世。 沉着个刀疤脸跟于世叫板:“能从里面再抖出一块银疙瘩,阿忍就管世小爷你叫爹。” 于世满怀期待地捡起阿忍的荷包抖了抖。 结果没有。 太子哥哥的亲信玄武眼巴巴地看向我。 “再怎么说也是公主殿下,不可能比我们几个还穷酸吧?” 我将自己的几个荷包也扔给了他们。 “能从里面再抖出一块银疙瘩,本公主管你们几个叫爹。” 来南疆的路上,我在细作营和睿王府攒的那点月例,还有从香料铺子爆赚的那几锭银子,都用来给手下买马买吃食了。 到了南疆后,真是一点银子都不剩了。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真的想让我开口喊爹,还是怎么地,真拿起我的那几个荷包抖了几下。 玄武苦着脸吐槽。 “殿下这公主当的,也未免太......” 怕惹我不高兴,玄武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换了个词说:“太落魄了。” 谁说不是呢。 要是坐拥金山,我也不必吃这么多苦,找玉玺挖祖陵吧。 我想,放眼诸国,应该很少有我这么穷困潦倒又惨兮兮的公主吧。 我这公主当的......光叫着好听。 另有人发问道:“就靠着这几两银子,从南疆到南晋那么远的路,还要再去找开国元祖的皇陵,我们这十多个人怎么回去啊?” “要不,我再去跟表姨母借点盘缠?”,我面色为难道。 于世听了却说:“表姨母虽是谷主,那也不是钱庄庄主。就百虫谷这地方,在这谷里虽算大户人家,可出了这百虫谷,那点家产也就比东魏都城的百姓强点不多。这眼看着她大女儿到年纪了,要招几个女婿过门,且要用银子呢。” “......” 几个人围着几两银子蹲坐着,继续沉默。 “公主殿下跟睿王那么久,就没多讨点赏?”,阿忍道。 于世听了不乐意,当即弹了阿忍一个脑瓜崩。 “她是去当细作,又不是骗财骗色去了。” 一旁的玄武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 “今日我在百虫谷里四下溜达,有个南疆姑娘的母亲拉住了我。” 玄武的话立即引起了阿忍的兴趣,抱着腿又往玄武身旁坐了坐,那八卦的架势,跟温晴可有得一比。 “然后呢,拉住你后做什么了?” 玄武红着脸,含糊其辞道:“她们问,问我......能不能留在虫谷给她家当女婿。” 明明是玄武的事儿,阿忍却激动得不行。 “你答应了?” 玄武摇头. “在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协助岁和公主,岂能半路跑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我当场就给拒绝了。” 阿忍拍了玄武后脑勺一下。 “你这个呆子,找上门的好事都不要。” 玄武嗫喏道:“不过......” “不过什么?” 除了我,十几个大男人再次异口同声。 “她们说想去谷外找我这样壮实俊俏的小伙儿不容易,而且还麻烦,问......可不可以跟我借个种,若是我愿意,会给我点彩礼,也算是给他们家当女婿了,以后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但孩子得跟母家姓。” 玄武一句话说完,屋子里这几个血气方刚尚未娶妻的人瞬间炸翻了锅。 当然,除了于世。 “玄武,你这不是当讲不当讲,是怎么不早点讲啊。” 几个人跃跃欲试,准备明早就到谷子里去找媒婆。 阿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公主殿下莫要再愁了,银子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几个吧。正所谓,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几个誓死为公主效劳,分忧解难。” 本公主何时养兵了? 前些日子阿忍不还抱怨我没养过他们吗?! 其他人也跟着附声喊道:“誓死为公主效劳,分忧解难。” “......” 一时之间,我有些不知所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却说不清楚。 南疆这边嫁娶一事,的确与东魏、南晋不同。 这里以母系为尊,一女可以多夫,偶尔也有不成亲光借种,给家里添新丁的事。 八百个心眼子转了又转,总觉得这个财路不是那么地道。 “阿忍,玄武,还有你们几个,本公主觉得回南晋的路上,我们可以试试胸口碎大石、耍耍箭、舞舞刀,或者干些体力来赚盘缠的。” “实在不行,我和于世出去骗骗富家老爷,也是可以的,没必要让你们几个牺牲色相去......” 阿忍顶着那个刀疤脸,慷慨激昂打断我的话,代表其他人同我信誓旦旦地表决心。 “公主殿下,路上卖艺赚盘缠是好,可太过耗时,想太子殿下还在韩王的掌控下,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尽快挖祖陵,招兵买马,一举灭了韩王才是要紧之事。” “吾等既已选择跟随公主殿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卖身济主这等小事?” “公主殿下尽管安心在这里歇息几日,银子的事就交给臣等去赚吧。” 话落,阿忍就急不可耐地拉着其他几个兄弟,呼啦啦啦地离开了于世的房间。 连他在赌坊赚的那几两银子都扔在地上不管了。 我眨了眨眼,缓了好半天,脑子里一片混乱,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感受。 视线转向于世,我问他:“你不去吗?” 于世从怀里掏出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他在都城拿月例给我买的那个玉镯子。 他拉起我的手,将那镯子戴到了我的手腕上。 然后瞧着那镯子笑意盈盈地道:“我才不去呢,我得为我的岁和好好守着这身子,干干净净地给公主殿下当驸马。” 第205章可惜,他不知道 脚腕上还带着魏驰送我的玲珑骰子,这手腕上就戴上了于世送的玉镯子。 公主都还没正式当呢,我这养面首的感觉就先培养上了? 等以后真养了一公主府的面首,我从头到脚不都得是定情信物? 梦做得有点花。 我不能这样。 还是等我彻底放下魏驰,再接受于世的心意吧。 我收回心神,想要将玉镯摘下来。 “玉镯易碎,接下来一路颠簸,我还是摘下来吧。” 于世一下子握住我的手,阻止我将玉镯取下来。 “碎了再买。”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纯净又明媚,言语坚定而自信。 “这次,必须得把岁和套得牢牢的。” 一颗心很沉重,因为里面仍装着魏驰。 我看着他,笑不出来,更说不出来什么,最后只能用玩笑来化解。 “本公主吃了这么多的苦,若是能帮太子哥哥夺回权柄,日后定要开府养面首的,岂会就守着一个男子过。” 于世耸肩不屑:“想入公主府给你当面首,那也得打过小爷我才行。” “你这是要坏本公主的好事,阻止我放纵享乐。” 于世斜勾唇角,笑意不羁:“色令智昏,当臣子的,有这个职责。” ...... 跟于世又贫了几句嘴,我故作恼怒,离开了他的房间。 洒了花瓣的浴桶里,我瞧着脚腕上的玲珑骰子,心里惦念着魏驰。 也不知魏驰此时在做什么? 我侧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色。 往常这个时辰,魏驰应该还在灯前看书或者替圣上处理一些朝堂之事。 但也说不定,现在已踏上了北征之路。 头靠着浴桶边缘,我闭上眼,试图让自己不去想魏驰。 可不管怎么努力,脑子里挥之不散的都是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我睁开眼,腿脚并用地砸着水面,试图发泄无处释放的情绪。 浴桶里水花四溅,情绪和那点相思意也都溅得七零八碎。 我坐在浴桶里跟自己恼火。 人都骗了,他的心也伤了,都城也离开了,我现在还想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做甚? 岁氏江山都还没夺回来了呢,竟还有心思在这里儿女情长? 看着脚腕上挂着玲珑骰子的金制脚链,我怔怔地发了片刻的呆。 心意一定,我起身从浴桶里走出来,解下了魏驰替我亲自戴上的脚链,将其丢进了首饰盒里。 既然决定做个狠心之人,那就狠到底。 从今日起,我绝不再想他。 沐浴更衣后,我坐在铜镜前,往脸上涂抹虚颜给我的药膏。 半个多月过去了,红肿已消,一些伤口也已愈合,满面红疹虽然还未消退,但也有在变小的趋势。 皮肤在一点点变好,我原本的样貌也在一点点地恢复。 熄灯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具体来说,是离开魏驰之后,我时常睡不着。 习惯了躺在他怀里入睡,如今伸手一摸,身侧又冷又空,连好闻的龙涎香都闻不到了...... 我腾地又坐了起来。 那个玲珑骰子,我戴与不戴,都一样会想起魏驰,那我为什么不戴呢? 那东西那么贵,万一丢了怎么办? 等我以后走投无路,还可以把它当了换银子。 于是,我又翻身下床,从行囊里翻出首饰盒,将那个脚链又拿了出来。 我握在手心,回到床上,手指拨弄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玲珑骰子。 好像那上面会带着魏驰的气息一般,又将其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竟然安心了许多。 我开始犯愁。 我总是这么想魏驰,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若是一辈子都这么想他,又该怎么活? 手心握着玲珑骰子,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入了梦。 ** 在南疆虫谷停留的第三日。 阿忍、玄武等人拿着自己所得的彩礼回来了。 他们个个面色憔悴、精神萎靡,那副样子倒好像是去了趟盘丝洞,被妖精们吸干了精血一般。 阿忍带头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给了我,临了自己又捡了几个银锭子出去。 “殿下,这银子来之不易,得省着点花。” 玄武也上前将钱塞给了我。 “殿下,这银子得收好......” 玄武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话没憋出来,倒是憋出几行泪来。 “啥也不说了,属下先回去休息了。” 阿忍等人离去后,我和于世看了看堆在桌子上的荷包,然后我看看他,他看看我,心情都十分地沉重。 尤其我,感觉甚是微妙。 就有种十几个男人卖身,只为了养我一个人似的。 第五日,我们终于启程离开南疆,骑着快马,朝着南晋的方向绝尘而去。 途经川谷和平原,淌过溪水和河流,记忆中的故土离我越来越近,惦念的那个人离我却越来越远。 思念汹涌如潮,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颗心,在期待、欣喜和哀伤、落寞之间,反复横跳。 看到高耸入云的雄山时,我会想到魏驰。 看到色彩斑斓的漫山枫叶时,我也会想到魏驰。 望着一马平川的粮田和炊烟袅袅的美丽村落时,我还会想到魏驰。 山上日出,河边日落,草原星辰,凡是看到美景时,我都会想到魏驰。 我想,要是有朝一日,也能同他一起欣赏这样的景色,该多好啊。 人生十六载,我第一次知晓,相思为何物。 虽然有时痛苦了些,可是这种感觉似乎也并不赖。 我想魏驰,很想很想。 可惜......他不知道。 大概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程,我们终于来到了南疆与南晋的交界处。 在边城我们还需逗留几日,以南疆商人的身份,去找当地的官府,办理进入南晋的通关文书。 找了一处客栈歇脚,我与阿忍等人点了桌子的菜,在二楼于世的房间里吃饭。 一桌子饭菜被抢分到一半时,客栈外面有人在争执吵闹。 担心是不是我们暴露了踪迹,引来了韩王的人,我和于世立即起身,走到窗前,透过微微开启的窗缝,朝客栈外面瞧去。 先不说,外头那几个人在为何事争吵。 先说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人让我感到五雷轰顶的人。 是我眼睛花了,还是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还是老天爷有眼,让好人死而复生了? 死了快一年的赵书亦,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206章风骨 赵书亦并非独自一人。 他身边还有一名侍卫。 视线不由被那侍卫的腰间佩剑所吸引。 剑鞘和剑柄上的雕刻纹路,以及剑柄上悬挂的绛紫色剑穗,与影卫玄掣的那把剑是一样的。 所以,那名侍卫很有可能是魏驰的影卫之一? 记忆回跳到上元夜我刺杀赵书亦那晚,我试图从蛛丝马迹里寻找线索。 魏驰在收到赵书亦被害的消息,当即赶去了赵府,直到第二日才满脸疲惫地回到王府。 若只是去确认赵书亦生死与否,何须一整宿留在赵府? 难道那晚,魏驰是在赵府陪着赵书亦渡过了一场生死劫? 以魏驰的地位和权利,的确可以寻觅都城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来挽救赵书亦的命。 另外还有,赵书亦出殡那日,我记得有人入殿来报,说的是......赵书亦赵大公子已经起程了。 据我所知,赵府那日也的确抬着棺椁离府,给赵书亦办了丧事。 当时我认为是睿王府上的忌讳,不能说不吉利的话,那侍卫才用“启程”这个词,如今回想起来,那句“已经起程了”竟是一语双关。 上元夜那晚,赵书亦没死。 他在事发七日后被魏驰的人,暗中保护,送离了都城。 而魏驰与则赵府合伙演了一场戏,骗过了我,骗过了晏王,骗过了所有他怀疑的人,也骗过了都城所有人,断了幕后主使继续暗杀赵书亦的念头。 确实。 晏王视人命如草芥。 以他那阴鸷狠绝又记仇的刻薄性子,得不到的,便要毁掉,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赵书亦跑去丰满对手的羽翼? 现在回头再看,不得不叹一声:魏驰这只狐狸还真是狡猾。 一旁的于世显然也认出了赵书亦,亦是错愕不已。 “莫不是我们白天活见鬼,赵书亦竟然还活着?” “嗯。” 我倚在窗框边,瞧着赵书亦在下面跟那客栈老板义正言辞地争辩着什么,唇角不由地弯起。 真好,他没死。 老天爷还算有眼,好人还是会有好报。 “阿忍。” “属下在。” “你下去打听下,客栈老板和那两位公子是为何事而吵?” 阿忍快速地扒拉了大半碗饭菜进去,放下碗筷,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抹了把嘴,一边嚼着一边走到窗前向外探头瞧了一眼。 闷闷地同我“嗯”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客房去楼下。 没多久,阿忍回房同我禀告。 “那两名公子是东魏人,前几日刚到的边城,也住在这客栈里等通关文书下来再去南晋。” “可刚刚来了一队南疆盐商要住三间客房,偏偏今日客房就剩一间,盐商带的人多,一间客房挤不下,就出五倍的高价,让客栈老板腾房。” “这客栈老板见钱眼开,但又欺软怕硬,就挑着远道而来的东魏人欺负,强行让他们退房,不退房也行,但也得出五倍的银子。” “殿下,这事儿咱要管吗?” 阿忍问我的时候,他体内的那股侠义之气便已经跃跃欲试。 若是平常,这种闲事我定是不管的。 可那是赵书亦,我欠他一条命。 以前身不由己,现在,想还上欠他的这笔血债。 “阿忍,去跟客栈老板说,把我的房间让给那两位公子。” “房间让给他们,你睡哪儿?”,于世在旁问。 “睡你的床,你去跟阿忍挤一间。” 于世双手叉腰看着我失笑,愣是被我气得没了脾气。 “公主殿下倒是会借花献佛。” 阿忍下去没多久,又回来禀告。 “殿下,属下说把你的房间让给那两位公子,可其中一位姓赵的公子却拒绝了。” “为何拒绝?” “那位赵公子轴得很,硬是要跟客栈老板争个是非对错。” “他说凡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做生意更是要讲究诚信,不能为了钱财便违背从商之人的本德。” “反正那公子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意思就是拒绝殿下的好意,不愿助长客栈老板这种陋习。” 这事儿做的,就很赵书亦。 他刚直不阿,克己守礼,再加上文人学子向来都是有点风骨的,遇到这种不公之事,尤为地较真。 我又同阿忍吩咐道:“去跟客栈老板单独商量,若他想不想事情闹大,尽早落个清净,就把我的那个房间让盐商,但......条件是要免点我们这几日的饭钱。” 客栈老板后来答应了。 为了息事宁人,他还跟赵书亦当面道了歉。 可赵书亦那个书呆子,又拉着客栈老板说教,不厌其烦地讲起了商德。 我和于世趴在客栈二楼的阁窗看他。 想是我们看热闹看得太专注了,赵书亦训完客栈老板后,竟下意识抬起头,朝我和于世望上来。 反正赵书亦也没见过我的真容,我顶着一张满是红疹的脸,也没什么好回避。 就任他怔怔地站在楼下看了我片刻。 我还在想现在我这脸有什么好瞧的,于世却一脸不乐意地把支窗的叉杆给取了下来。 木窗咔嗒落下,隔断了我和赵书亦的对视。 “一个呆书生有什么好看的。”,于世悻悻道。 “是没什么好看的。” 我走回饭桌前,还想拿筷子继续吃饭,结果...... 阿忍、玄武他们都已经吃完回房了,留了一桌子的空盘子、空碗,连勺汤都没给我和于世剩,气得我又将筷子扔回了桌子上。 我这个公主当的,可真是一言难尽。 没享受什么公主待遇不说,一路上跟着十个饭桶,我就没吃饱过。 吃得清汤寡水的不说,每天都得抢饭吃,还不如在睿王府当柒娘呢。 “走,咱俩出去吃馄饨。”,于世提议。 我倒是很想吃,无奈本公主囊中羞涩。 撇嘴摇头,我哭丧着脸:“算了,阿忍他们牺牲色相换来的银子,我哪有脸拿着那银钱单独跑出去吃馄饨。” 于世想了想,极力点头表示赞同。 “也对,这银子都是阿忍他们用子孙袋里的子孙换来的,咱俩拿着跑出去吃独食,是不地道。” 我和于世看着一桌子空盘空碗,呆坐了半晌。 仿若真的心有灵犀,我和于世同时看向彼此,异口同声道:“要不......” “你先说。” “你先说。” 最后还是于世先说:“去干老本行?” 我用力点头,“正有此意。” 第207章绝世美人 我和于世的老本行还能是什么? 乞讨要饭,摆摊卖药。 儿时个头小,不用装可怜,穿得破破烂烂,往街角一蹲,就很像乞丐。 后来去南疆,为了替师父阿婆赚银子,我和于世也时常跑出去替阿婆卖药。 如今,我和于世四肢健全,正值当年,再跑去当乞丐要饭,着实不好看。 左右要在这边城逗留几日,索性就趁闲暇之时,靠卖药来赚些散银子来。 翻出从南疆带来的药,我和于世又扯了块布,洋洋洒洒在上面挥写下四个大字。 跟客栈老板借了桌椅和竹竿,来到街市,找了个角落架起摊子。 “专治不举”的幌子一挂,没多久就陆陆续续地围上来几名妇人。 是的,来买药的都是妇人。 男子不好意思来,来的都是嫌弃自己夫君不行的人。 出乎意料的,日落之前,药卖出了好几瓶。 用赚来的几两银子,给阿忍他们买了些肉包子,我和于世找了家馄饨铺。 好巧不巧,赵书亦和他的侍卫竟也在此处。 赵书亦碗里的馄饨都吃完了,却仍留在铺子里与其他客人闲聊。 温润如玉的书生,说起话来谦恭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来吃馄饨的食客自然也愿与他多说几句。 两碗馄饨端上来后,掀起帷帽的垂纱,我与于世一边吃着,一边听赵书亦与他人之间的对话。 聊的内容无甚特别,都是南疆的一些风土人情和怪异传说。 别人侃侃而谈之时,赵书亦便在旁边提笔在书册上记着。 于世偷偷观察了他半晌,面色不悦道:“这书呆子肯定是魏驰派来查你的,这几日咱们避着点儿他。” 说话间,于世将我面前的那碗馄饨朝我推了推,随后将帷帽的垂纱也给我拨了下来。 “把脸挡起来吃。” 哪有躲在帷帽里面吃饭的,方不方便不说,奇怪的行径反倒引人注意。 我愤愤地又将垂纱给撩了上去。 “我现在这张脸,他也认不出我来。” 于世不顾我反对,又伸手将我垂纱给拨了下来。 “不行,不仅是他,你这脸现在越来越招摇,没看馄饨铺的伙计和旁那边那几桌都偷瞧你多少眼了,挡着点,免得惹麻烦。” 我倔强地又将垂纱给撩了上去。 “我现在一脸的疤痕和红疹子,能招摇到哪儿去。” “自己长什么底子,心里没数吗?” 于世又动手给我的垂纱扯了下来。 就这么一扯一撩,反反复复多次,我那点暴脾气都被于世给逼了出来。 一把锁喉,捏着于世的脖子就将他拽到了我面前。 隔着帷帽的垂纱,我咬牙切齿地同于世凶道:“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碗馄饨了?” 于世抬起手指,轻轻一挑,极轻的垂纱便将我和他同时罩在了帷帽之下。 垂纱里光线朦胧微暗,于世的眸眼却是晶晶亮。 他一瞬不瞬地瞧着我笑,脸上笑意渐浅,眸色渐浓。 氛围开始有些不对劲,我紧掐着他的脖颈,欲要将于世推出帷帽下。 于世却突然严肃地低声同我说:“岁和,你看你身后那人是谁?” 我身后? 该不会是魏驰? 刹那间,期待半,紧张半,我转头看向身后。 结果希望落空,除了几个在吃馄饨的当地人,并未见到心中期盼的那道身影。 于世骗我! 心情落寞回头,谁知一转脸,侧颊便撞在了两瓣温软之上。 我就回个头的功夫,于世竟然把脸凑得离我这么近。 身体本能后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我嗔怒道:“你......放肆!” 被于世亲过的地方,湿湿的,油油的,我嫌弃地用衣袖擦了一下,掀起了面纱,将于世推到了一旁。 “馄饨汤蹭了我一脸。” 于世却又没脸没皮地凑过来,狡黠又痞气地同我讨起理来。 “光天化日之下,是公主把微臣拽到你眼前的,又是公主自己不小心,把脸贴到了微臣的唇上,明明是殿下轻薄微臣,怎么反倒说我放肆,公主殿下实在是不讲道理。” “......” 于世有时就跟地痞流氓似的,油嘴滑舌,气人得很。 我没好气儿地压着声音凶他:“若不是周围有人瞧着,信不信我踹飞你。” 于世看着我呵呵地笑着,眸眼里的光都挤碎了。 他又低声调侃我道:“这话公主都说了好几年了,于世也没见自己真飞过。” “......” 我真是被于世给气笑了。 只能踹了几下他的脚泄恨。 动静闹得有点大,旁桌的食客瞧了我们几眼,随后又同赵书亦聊了起来。 “诸国都有绝世美女,公子既从东魏国而来,不如说说,你们东魏的绝世美女是哪位。” 赵书亦笑意温和回道:“在东魏堪得上绝世美人的当属美人江禧瑶,也就是当朝六皇子睿王的母妃禧妃娘娘。” “这位禧妃娘娘才貌双全,贤德淑良,美艳灵动,被圣上钦点入宫前,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争先登门提亲,弄得东魏许多公子为其茶不思、饭不想,可谓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之色。” “只可天妒红颜,年纪轻轻,生下六皇子没几年,便香消玉损。” 其他人听后一阵唏嘘,只叹红颜命薄。 我亦是替魏驰惋惜。 倘若他的母妃尚在,或许,他的人生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听赵书亦那边转而问起:“不知南疆和南晋的绝世美女,又是哪位呢?” 有个头发枯槁花白的老人家摸着胡子,一脸自豪地回道:“我们南疆山清水秀,地杰人灵,随便拎出一家姑娘,那都是水灵透亮的小美人儿。但若是能称得上是绝世美女的,老夫早些年倒是听闻百虫谷那边出过一位美女,名唤夕禾。”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凭空勾画着我的另一个名字。 我有过很多的名字。 四处逃亡的路上,名字换了一个又一个,多到我有时都会忘记在何处同何人用过哪个名字。 夕禾便是我与于世在表姨母那里用的名字。 岁和,去山去口,改为夕禾。 老人家继续说道:“那夕禾姑娘尚未及笄时,便已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有人曾在街巷的路边见国那少女与一位少年摆摊卖药。” “古有听天籁之音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现有见此女美貌者,皆是三日对其念念不忘。” “说她肤若凝脂......” 于世瞧着我,眯着眼挑剔道:“哪来的肤若凝脂,现在好像长了一脸的麻子。” 我抬起腿,不余遗力地又踹了于世一脚。 第208章谦谦公子,一如既往 于世疼得嘶嘶哈哈,却仍揉着小腿肚在那儿傻笑。 我的动作动静大了些,引来赵书亦等人又朝我们这桌瞧了一眼。 见只是男女打闹,收回视线继续听那老人家往下讲。 “都说她眉若远山含黛,面若桃花含笑,眸眼秋水横波,妩媚宛若狐仙,轻轻一笑,惹人痴狂。” 于世听完,又在旁犯贱地揶揄我。 “天天板着个脸,哪看出你脸上笑出花儿了?” “喝醉酒咬起人来跟条疯狗似的,又哪来的妩媚狐仙?” “还眸眼秋水横波,你看看你眼里,哪来的秋水,全是杀气。” 确实如此。 我此时恨不得把于世的舌头给割了。 碍于周围还有人,我只能抬脚再狠踹了他一脚。 那边,赵书亦听后轻声叹道:“如此美人,听得在下都想亲眼去拜见一番。” 那老人家摆手笑道:“见不到咯。” “为何?” 馄饨铺的伙计和老板也凑过来听热闹。 那老人家说:“老夫前几年去百虫谷那边做草药生意,还真想去亲眼瞧瞧这位夕禾美女,只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莫不是死了?” “那倒不是,估摸着是被哪个富贵人家掳了去,屋内藏娇了吧。” “可惜了。”,有人叹道。 赵书亦提笔在册子上写了一通后,随后又问:“东魏美女是江禧瑶,南疆美女是夕禾,那南晋的美女又是哪位呢?” “南晋的绝色美人,听闻是南晋前朝暴君的一位妃子,名叫姜绾,具体是哪位妃子,毕竟是邻国之事,老夫便也不清楚了。” “但听说这姜氏一族,世世代代,无论男女,都生得一副好皮囊。这其中,姜绾尤为地美艳,只可惜啊,少女时期出府游玩,偶遇南晋暴君,那暴君对她见色起意,当即将那姜绾强行拖到了马车上,给......” 老夫的话说到了一半,似乎难以启齿,转而换了个表达。 “给宠幸了。” 别人不清楚,但是我和于世再清楚不过。 姜绾便是我的母妃。 那个被暴君在街头上拉到马车强暴的女子,便是我的母妃。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母妃的事,一颗心登时又变得沉重起来,就连于世也老实不再闹腾。 碗里的馄饨变得毫无滋味,食不下咽。 我扔下筷子起身:“不吃了,回客栈。” ** 五日后,通关的文书终于下来了。 离开客栈时,赵书亦与他的侍卫不知何时也已经先行离开了边城。 为了方便过后托运祖陵里的陪葬品,于世和阿忍将十匹快马卖掉了几匹,又添了些银子,换了三辆马车。 三人赶马,其他人人坐车,轮番休息,倒是比之前的路赶得惬意了许多。 时隔数十载,再次回到南晋的国土,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十分的陌生。 物是人非,且乡音已改,心情复杂而又微妙。 不同于东魏和南疆境内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南晋处处都是颓败之势。 茶田稻田荒草丛生,途经村落小镇,也都是残垣破瓦,俨然成了无人居住的鬼村。 偶遇几名百姓,他们脸上也皆是苦不堪言的哀怨之色。 放眼观望山河,确如魏驰所言,已是亡国之象。 但,背弃魏驰,回到南晋,我仍认为这是我做得极对的一件事。 行至荒野山间,赶车的阿忍突然隔着车帘对我说:“殿下,前面路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客栈里的那两位公子。” 闻声,我掀起车帘,探头朝马车的前方望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另有两名男子正在路中央弯腰四处捡着散落的书籍卷册。 其中一名木簪将发髻高盘,纹丝不乱,干净文雅,一身月白色的宽松长袍在冷风中鼓动翻飞,那清清君子之风,不是赵书亦,还能是谁? 于世也掀起另一侧车帘,探头往外瞧。 “看样子,这两人应该是遇到流寇或者山匪了。” 我同阿忍吩咐道:“阿忍,下车上前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 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跟上来的两辆马车也都勒马候着后面。 很快阿忍回来禀报。 “殿下,那两位公子途经此地,遇到了山匪,山匪人多势众,虽然那侍卫杀了几个,可还是被对方趁乱抢走了马车和路上吃的干粮。” “把马车赶过去。”我下令道。 于世在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怄气道:“别告诉我,你要让赵书亦搭咱们的车?” 我点头:“正有此意。” 于世的声调不免高了起来。 “他可是魏驰的人,搞不齐就是来寻你的,还要引狼入室不成?” “就算是引狼入室又如何,都到南晋境内了,还能把我如何。” 拿起身旁的帷帽戴上,我拍了下于世的肩,慢声同他解释了一句。 “我欠赵书亦一条命,得还,你别拦着。” 跳下马车,我俯身去捡掉在路上的书籍卷册,放在手中,一本本拍去浮尘,整齐摞叠。 读书之人,爱书如命。 我欠赵书亦的命,自是该帮他把这一地的命都捡起放好。 走到赵书亦身前,我将那几卷书递向他。 “公子的书,拿好。” 正俯身捡书的赵书亦,身子猛地滞了一下。 须臾,他缓缓抬头,并直起身,隔着帷帽的垂纱,怔怔然地看向我。 我又将书卷朝他递了递。 “公子,你的书。” 赵书亦的眼里划过一丝荒唐,随即嗔声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后,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书。 “多谢姑娘。” 散落在四处的书卷都放进箱内后,赵书亦抱着古琴,与那侍卫抬着箱子,便要与我们致谢辞别。 “公子要去何处?”,我问。 赵书亦温和浅笑。 “在下要去永安城,但眼下可能要先寻个村子落脚,待备了车马再赶程。” “我们一行人是来南晋做生意的,倒是能捎两位公子一段路程,人多赶路安全,又互相能有个照应,不如公子上车同行如何?” 魏驰的那名影卫闻言,倒是很积极地冲我点头。 可赵书亦却略显犹豫。 “只怕是会给诸位添麻烦。” “怎会添麻烦,看公子身边这位少侠,定是武艺高强之人,南晋不太平,路上少不了要遇到山匪流寇,到时指不定还要靠这位少侠来替我等撑撑阵仗呢。” “公子,这位姑娘所言极是,咱们刚进南晋的地域,就遇到这种事,可见南晋极乱,不如一起同行,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那侍卫又指了指地上那一箱子书,一脸的苦不堪言。 “再说,公子这箱子书重得很,你我抬着去找落脚的村子,也着实辛苦。” “公子若是过意不去,我们给这位姑娘点银钱,不也是一样?” 我点头附和:“是啊,这位少侠所言极是,公子若是过意不去,给我点银两便是。” 赵书亦被说服了,冲着我再次躬身行大礼。 “那......便叨扰诸位了。” 谦谦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说话。 第209章是人是妖还是鬼 赵书亦两人一上车后,原本我和于世、阿忍和玄武坐的马车,登时便拥挤起来。 阿忍和于世在外面赶马车,玄武与我则同赵书亦,还有他的侍卫坐在车内。 赵书亦与他的侍卫有些放不开,坐在那里略显拘谨。 玄武倒是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赵书亦谦和有礼地回道:“在下赵书亦,表字文渊,自东魏而来。” “千里迢迢为何来南晋?” 玄武这人不错。 都不用本公主开口,就问出了我想问的。 隔着垂纱,我看向赵书亦,等着他开口回答。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下一直以来都想游历诸国,赏各地山水奇观,了解诸国各地的风土人情,然后书写成册,让那些不便远行之人,日后也能在家中更好地通晓诸国之事。” 赵书亦笑意温浅,声音如玉石击磬,清润悦耳,竟有种珍珠坠地时发出的那种颗粒质感。 即使再没性子的人,也会不知不觉静下心来听他把话说完。 公子温润如玉,朗月清风,大抵如此。 “这是其一,其次......”,赵书亦说到一半声音顿住了。 玄武追问道:“其次什么?” “其次也是前些日子受人所托,不然在下本想在南疆再多逗留些时日后,再转道去西周的。” 受人所托? 我不由紧张得挺直了脊背,双手重叠搭在膝盖上,微微用力捏着手指。 刨根问底继续盘问,对于初识之人,未免太不礼貌。 我正琢磨该如何旁敲侧击问下去时,玄武倒是嘴快,又抢了先。 “现今,南晋朝堂动荡不安,臣子无所作为,民不聊生,世道甚是不太平,府衙办事更无章程律法可言,想办事定是不容易。” “也不知公子受人之托,是要来南晋办何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一二,毕竟我家小姐在南晋还是有一定人脉的。” 这圈子兜得...... 我忍不住在心里给玄武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哥哥的亲信,话说得就是漂亮! 同样名字里都带个“玄”字,可比魏驰身边那个碎嘴的玄掣强多了。 赵书亦十分有礼地婉言拒绝。 “不用劳烦姑娘,只是替那位好友打听个人而已,无甚麻烦。” 玄武倒是热情得很。 “打听人?那正好,我们认识的人多,路子广,最会寻人了。” “说吧,公子想打听谁,保证几日不到就能给你找到。” 还能打听谁? 若是受魏驰所托,赵书亦到永安城要打听的人自然是我。 可能是在我这里吃过一次教训,如今的赵书亦不再像曾经那般憨直单纯,轻易相信别人。 他莞尔笑了笑,只同玄武道了声:“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话锋陡转,赵书亦看向我。 “姑娘心善,当初客栈便有意相助,如今途中相遇,又愿意行方便带我二人一程,赵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姑娘心善? 这应该是我近几日听到的最好笑又最讽刺的话了。 倘若赵书亦知晓,眼前的我,便是上元夜那晚刺杀他的那个女子,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淡声笑道:“公子客气了。”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赵书亦略显局促地问我:“不知,可否问下姑娘的芳名?” 神情、语言,竟同上元夜那晚,如出一辙。 上元夜那晚,赵书亦问我芳名时,我是如何答来着? 啊......对了。 我答的是:这里是谁的宅邸不重要,我叫什么更不重要。 看着赵书亦那副老实样子,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我微微俯身向前,朝马车内的矮桌靠近,手肘撑在桌面上,手心隔着帷帽的垂纱拖着腮,往正对面的赵书亦面前凑近了一些。 “公子,我叫什么不重要......” 话说到一半,赵书亦的神情陡变,清秀的眼眸中瞳孔好像都震了三震。 相同的声音,相似的回答,相同的语调,想必又再次勾起了他记忆里最难忘的那个上元夜了吧。 赵书亦一瞬不瞬地瞧着我,尽管他有在控制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态,可我还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疑惑和慌乱。 一双狭长清秀的丹凤眸十分地用力,炯炯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帷帽的垂纱看到我的脸。 我看着他那张紧张又严肃的表情,忽而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来。 吓唬老实人,还怪有趣的。 我声音散漫地继续同他道:“重要的是,公子要记住,以后别随随便便一上来就问姑娘的芳名,面都没见过几次,你知对方是人,是妖,还是鬼?” 是不是......曾经杀过你的人。 当然,这最后半句我咽进了肚子里。 赵书亦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目露惊恐和诧异,好似深陷在曾经的记忆或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公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小女子说错了什么话?” 我忍着笑,又一本正经地扮起了娇柔善良的小女子来。 赵书亦收敛情绪,低头调整了片刻,转而勉强扯唇莞尔。 “姑娘教育的极是,是在下冒犯了。” 我又懒洋洋地换回了方才的坐姿。 声音倦怠散漫道:“姑娘我劝公子一句,也别打听什么人了,如今南晋世道混乱,许多百姓落草为寇,靠烧杀抢夺来谋生,公子不如早点离开得好,免得在这里白白丢了性命。” 赵书亦却倔强地摇头坚持。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有知难而退之理。” “更何况,那友人于在下来说,是救命恩人,是知音之交,为他办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能有的公子的命重要?”,我问。 赵书亦神色冷了下来:“那是在下的事,与姑娘无关。” 呦,谦谦公子也会凶人。 “......” 玄武见氛围不对,立马又同赵书亦的侍卫搭话。 “小兄弟,接下来要同行数日,不知该如何称呼?” 魏驰的那几名影卫,我知晓的都是带“玄”字,猜眼前这位也定是“玄”字开头的。 果不其然,赵书亦的侍卫答道:“主人说我剑法轻盈,剑气之中刚阳与阴柔并存,剑影如落羽一般,故赐名叫玄羽。” 我低头勾唇。 不愧是魏驰,给影卫取名都是有讲究的。 不像那个晏王,甚是敷衍地按照排名,一二三四五六地给细作营里的人取名。 玄武听了两眼发亮,拍手欣喜道:“那真是太巧了,我的名字中也带个玄字。” 玄羽亦是惊诧:“这么巧,那如何称呼?” “我叫玄武,看样子就是我大,你就叫我武哥吧。” 玄羽念叨着玄武的名字,念了半天,突然道:“玄武之意,那不就是那个王八?” 玄武的脸登时就撂下了来了。 “会不会说话,懂不懂,那不是王八,那是龟蛇,上古神兽。” 若说玄武这个名字,并非随便取的,那也是有来头的。 太子哥哥身边有四个亲信,分别叫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青龙和白虎的名字说出去倒是大气,唯独玄武和朱雀,名字常常被人拿来调侃,被人嘲笑是王八和公鸡。 不过,这个玄羽,也真是不会聊天。 可能跟玄掣一样,耍剑的人,嘴都有点贱。 第210章料青山见君亦如是加更3-1 今日小雪。 天气阴沉了一整日,傍晚时分,飘起了小雪。 只是南晋的冬季不同于东魏那般冷寒,小雪飘到半空,又化成了濛濛细雨。 担心天黑后赶路夜里寒凉,途经官道旁的一个小村落,便决定临时落脚休息。 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住了。 空了许久的房子无人修葺,门板歪斜,破破烂烂。 窗棂上糊的宣纸也已残破且风化,泛黄的纸角翘起,在寒风中微微轻颤。 在村子里寻了半晌,最后在一对老夫妻的家里借宿。 阿忍和玄武他们准备烧火煮饭,我则跟着于世牵着那几匹马,来到了村子周围荒废的田地里放马喂草。 现在虽已入冬,可放眼望去,地上仍可觑见几片绿油油的杂草。 于世说他自己放马即可,便让我在边上等着。 天色尚明,我站在田垄边,环望周遭破败萧索的景象,心中倍感焦急和怅惘。 该怎么做,才能让南晋的子民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该怎样做,才能让南晋能摆脱这亡国之象? 雪化成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没多久,衣衫便被雨雪濡湿。 我愁着日后南晋民生的事,不由想得出了神,直到头顶的光影猛然暗了下来,才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仰头看去,竟是一把墨青色的油伞撑在我头顶,挡去了那雨雪纷纷。 转身回望,入目的是赵书亦那张清俊温润的脸。 适才出来忘记带帷帽,眼下不得不顶着真面容,与赵书亦撞上面。 我倒不介意在他面前露丑,只是心虚赵书亦会不会认出我这双眼来。 其实,即使赵书亦真的认出我来,我也不怕。 我只是感到很愧疚,愧疚到无颜以对。 “公子怎么出来了?” 赵书亦望向在荒地里放马的于世,柔声回道:“玄羽在跟姑娘的人一起劈柴烧火,在下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出来走走,看看这南晋的村子。” 我兴致索然地转头看向眼前的荒田,情绪低沉,说话的语气都不免染了几分颓丧之气。 “有什么好看的,破败不堪,都要成鬼村了。” 赵书亦却言语含笑道:“何来的破败?明明是......青山仍在,绿水长流。” 我忍不住又转头看向他。 只见赵书亦唇角勾笑,平静地望着远处。 我顺着他的视线瞧去,荒芜的田地退出视线,取而代之的是那被雨雪朦胧了的群山。 青山连绵不绝,此起彼伏,被濛濛斜飞的雨雪,晕染成了一幅绝美的泼墨山水画。 只听赵书亦在我身旁缓缓吟念道:“我见青山多妩媚......” 习惯性地,我接了一句。 “料青山见君亦如是。” 赵书亦倏地转头看向我,默了片刻,开口说:“在下总觉得......姑娘跟一个人很像。” 我双手负在伸手,仰头装俏看他,玩笑道:“哪里像,那人也跟我一样丑,一脸红疹一脸疤?” 笑意温浅,赵书亦神色认真地摇头。 “美人在骨不在皮,若论底子和骨相,姑娘本该是一等一的绝色,万不可用丑字来妄自菲薄。” “公子倒是会安慰人。” 我转身往前走,赵书亦举着伞慢步跟上。 见我身子偏出了伞外,他又将油伞朝我这侧偏移了一些。 随后才开口道:“在上所言是实话。” “那,我与公子所言之人,哪里像?”,我问。 “眼睛,声音,还有......给人的感觉。” 我明知故问:“那女子如今何在?” 赵书亦摇头:“不知。” 我又试探地问他。 “公子来南晋要打听的人,该不会就是那女子吧?” 赵书亦毫不犹豫地又道:“不是。” 我心里暗自嘀咕。 难道魏驰并没有告诉赵书亦,去年上元夜杀他的人,就是委托他要打听的人,也就我? 魏驰为什么不告诉赵书亦? 沉默在伞下持续了半晌,接下来我也不知该问些什么,于是便换了个话题。 “以公子之见,眼下南晋这个情况,若是换了位明君,该如何治国安邦,让南晋子民安居乐业,能过上富庶的生活?” 一聊起治国惠民之道,赵书亦登时变得侃侃而谈。 “若是能有明主上位,首当其冲的便是肃清贪吏,使政务廉洁,官民一心。” “其次,明法度,严治法,保众人皆得公允,是以民心才得安定。” “之后便该省刑薄税,以宽民力,减免旧赋,恤民困厄,让庶民能得以休养生息。” “最后还要因时制宜,审时度势,推广新法,放宽商规,鼓励市朝之道......” 于世瞧见我和赵书亦同撑一把伞,老远地就跑了过来,大跨步地走到我身旁。 本想说什么的,可见赵书亦张口闭口都是安民之策,适才的那点醋意便都散了干净,跟在我身旁一起听赵书亦的话。 心有疑惑,我又同赵书亦请教。 “关于推广新法,放宽商规,先生能否举个例子说一说。” 赵书亦停了下步子,撑着伞看向我。 他难为情地笑道:“姑娘叫在下公子就好,先生二字,实在有愧。” “公子为人周正,心怀天下,博学多才,又肯授业解惑。” 我退到伞外,俯身拱手,同赵书亦行学生之礼。 “先生二字,公子担得起。” 一旁的于世也跟着我有样学样,行礼叫了一声“先生”。 天色渐暗,风也渐凉。 雪不再化成雨,洋洋洒洒,在赵书亦的那把墨青色的伞上,落下了薄薄的一层。 他一身月白色,于风雪之中,站在伞下,驻足怔怔地看着我,面颊不知为何浮起两抹绯红,当即局促转头看向别处。 恍了下神,他举着伞疾步走了。 我和于世面面相觑。 心想难道是犯了读书人的忌讳? 可是没走几步,赵书亦又举着伞回来了。 看了看我,最后将伞塞到于世的手里,转身盯着风雪走了。 我不理解。 又没撩拨勾引他,怎么就叫一声先生,竟也会脸红? 读书人当真脸皮子薄。 第211章伯牙子期,让人嫉妒加更3-2 于世举着伞,突然跨步走到我面前,挡住了赵书亦远去的身影。 “干嘛?”,我道。 于世面色沉凝地觑着我,眼神夹带着几分委屈和愠怒。 他薄唇启启合合,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雨伞塞到我的手里,然后悻悻道:“我这辈子啊,因为你,怕是安生不了了。” 话落,转身又跑回荒田里去放马了。 我举着赵书亦的伞,站在田垄边等着于世,琢磨着于世刚刚说的话。 是啊,我这种人,好像谁遇到谁倒霉。 离开荒村,次日又赶了一整日的路,最后找了座破庙停歇过夜。 随随便便吃了口干粮填饱肚子后,于世和阿忍等人闲来无事,便拉着赵书亦比射箭赢银子。 我坐在旁侧瞧着热闹,瞧着瞧着,看出了阿忍几人的小心思。 真真是在赌坊待久了。 敢情以于世为首的这几人,是相中赵书亦身上的银子,故意设局来坑他。 赵书亦一个文弱书生,哪能比得过于世和阿忍他们几个,没多大一会儿,荷包就瘪了一半。 他也是老实,明知自己射艺不行,还一直陪阿忍他们玩。 果然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从小阔绰日子过惯了,根本不把银子当银子,而是当做积累人脉、交朋结友的工具。 路见不平,不顾于世对我紧鼻子瞪眼,我起身走到赵书亦身后。 “先生握弓的姿势,要稍加留意。” “握弓之姿,要立如松,气沉丹田。双足分立,与肩同宽,注意,要松肩舒背。” “左臂直伸,勿僵。” “右臂拉弦,至于耳际,要稳。” 我一边说,一边手把手纠正赵书亦的姿势。 于世在那边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暗示我。 他欺负老实人,还不准本公主帮助老实人了? 我没搭理于世,继续耐心地教赵书亦。 “持弓之法,当以虎口握弓,拇指食指环弓而不紧,余指轻拢而不僵。” “弓弦当以三指勾之,拇指压住箭尾,切记用力均匀。” 这纠正的过程中,免不了要手指碰手指,衣衫蹭衣衫。 破庙中间烧着炭火,火光明耀跳跃,映照着赵书亦那略显羞涩窘促的面庞。 我瞥见他耳尖泛红,且拿弓的手竟然比先才抖得还要厉害。 得,我这指导还不如不指导了,反倒成了撩拨诱惑了。 我站在赵书亦身后,紧握着他的双手,用我的力度,带着他将弓弦拉至满月。 “先生,持弓射箭,要心无旁骛,气定神闲。” “专注靶心,瞄准后,勿甩臂,平稳松弦。” 赵书亦喉结上下滚动,轻“嗯”了一声。 我松手退后,严声叮嘱:“专心!” 赵书亦稳了稳情绪,目不转睛盯着阿忍挂在廊柱上的那个物件。 “嗖”的一声,羽箭脱弦,稳稳地射进了廊柱上。 虽未中靶,却也较之前进步了许多。 赵书亦转头看向我,贝齿微露,颔首致谢。 “多谢姑娘指教。” “我陪先生再试一次。” 几声吁叹传来,阿忍几个人双手抱胸站在旁侧,一声不吭地用同一种表情歪头瞧着我。 就是那种我挡了他们的财路,惹人生厌,他们却不敢开口说我一句不是的无语表情。 眼神好像在说:公主殿下的胳膊肘拐哪儿去了? 没办法,谁让我欠赵书亦一条命。 重新纠正赵书亦持弓的姿势时,我调侃起他来。 “先生真该早些回东魏了。” 赵书亦眼神略有些羞涩地匆匆看了我一眼:“姑娘为何这么说?” 我莞尔回他。 “早点回去娶妻生子,免得跟女子碰下手,靠得近了些,就紧张成现在这副样子。” 闻言,赵书亦略有些拘谨地看向我,缓缓眨了眨眼,神情变得复杂。 似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回头急急慌慌胡乱发了一箭。 也不知慌个什么劲。 我心中暗笑,赵书亦真是个单纯的老实人。 难以想象,他以后跟新婚娘子洞房花烛时,得羞成什么样子。 那脸还不得红得跟双囍灯笼似的。 等一下! 我想什么呢? 人家洞房花烛时什么德性,关我屁事? 我紧忙摇了摇头,将脑里那些不对劲的画面甩得七零八散。 许是术业有专攻,赵书亦虽擅长舞文弄墨,可骑射这事,到底还是少了些天分。 看着被阿忍等人赢得瘪瘪的荷包,我安慰他道:“阿忍他们长年拉弓舞剑,先生自是比不了,若日后勤加苦练,定能射得一手好箭。” 赵书亦谦和笑道:“今夜,该是赵某称姑娘一声先生了,还......” 他本还想同我再说什么的,在旁边黑脸瞧了半晌的于世,终于忍不住走上来,将我一把拉走。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 还说我呢,刚刚赢赵书亦银子时,属他于世闹得最欢腾。 ...... 次日。 三辆马车压着官道,尘土飞扬地继续向南晋的南边赶路。 于世从昨晚开始跟我闹脾气不理人,坐在车外同阿忍赶着马车。 马车内,玄武和玄羽两人倚坐在一起,靠着彼此的肩头,睡得东倒西歪。 赵书亦闲来无事,拿出笔墨,开始在卷册上写着什么。 我慵懒地倚靠着车壁坐着,偷偷朝赵书亦的笔下睨了几眼,只觉得那字体甚是眼熟,好像在魏驰的案桌上经常看到。 如今想来,魏驰案桌上的那一卷卷异国奇闻和惠民之策,应该都是出自赵书亦的手了。 视线顺着拿笔的手不断上移,我慵懒地倚靠着车壁而坐,隔着帷帽的面纱,开始打量赵书亦,琢磨起他与魏驰的关系来。 魏驰与赵书亦,就像伯牙和子期,两人彼此欣赏,惺惺相惜。 而魏驰不仅救活了赵书亦,为了保住赵书亦的性命,做了场戏不说,还贡献出自己的一个影卫,将他送离都城,帮助赵书亦达成周游诸国的梦想。 两人时不时还背着我有书信来往。 啧啧,魏驰对赵书亦可是真够好的! 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疑问,若是没我在,魏驰会不会跟赵书亦搞到一起去? 毕竟老魏家的两个兄弟都有这方面喜好,保不齐断袖之癖也会传染呢。 我细思极恐。 脑海里开始浮现出魏驰跟赵书亦滚一起酱酱酿酿的画面,登时就冒出一股无名火来。 再看赵书亦,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许是周身散发的敌意太重,赵书亦有所察觉,缓缓抬头,侧眸,看向垂纱遮挡下的我。 车内很静,只能听到马蹄声声和车辕压过石子的声响。 我和赵书亦隔着一层薄纱对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我,倒有几分当初在睿王府时,魏驰起初观察我的那个架势。 “先生不好好写字,瞧我作甚?”,我故意凶他。 赵书亦却笑得温润亲和。 “姑娘瞧在下在先,在下为何不能瞧姑娘?” “我何时瞧先生了?” “姑娘若未瞧我,怎知在下在瞧姑娘?” 我回呛道:“写个字都不认真,要不就别写!” 赵书亦笑而不语,低下头去,继续提笔写字。 又颠簸了半日,行至一段山路时,两侧山上突然传来几声巨响。 紧接着拉车的马仰踢嘶鸣,带着马车剧烈摇晃。 第212章敢问姑娘芳名加更3-3 撩开车帘,发现竟是有人在山顶上朝山道扔石头,想要砸死我们。 于世和阿忍勒着缰绳,试图安抚受惊狂躁的马。 然而石头接连不断地往下落,甚至有几块石头将车棚给砸了个窟窿,险些伤到人。 受惊的两匹马,拉着马车四处乱跑,时而撞到山壁,险些将马车给撞得散了架。 我和赵书亦等人在车内,也被震得左摇右晃,七魂八魄都要颠散了。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从车壁上取下两把弯弓和箭筒,迅速跳出马车。 于世见状,无须多言,也跟着我跳了下来。 弯弓和箭筒各扔给他一套,我冲着于世做了个手势,便跑到了对面,后背紧贴着山壁,藏在了背阴隐蔽之处。 扬弓搭箭,待山顶的人探身向下扔石头时,羽箭登时离弦,直射命门。 我与于世的羽箭在半空中接连交织相错,待几具中箭的尸体从山顶坠下来后,再无滚石滚下。 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一群山匪大声叫嚣着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前方后路站了两伙人,硬是将我们这三辆马车堵在了这条山路间。 厮打开始...... 终是贫民百姓苦于生计落草为寇,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我们打得伤的伤,逃的逃。 我这边刚打得一名山匪跪地求饶,便听到头顶传来声响。 正要闪身往左侧躲避,偏偏赵书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扑向我,并大声喊着“姑娘小心”。 那一刹那,赵书亦将我护在他的身下,带着我......往右扑倒。 是的,我本想往左,他非得往右。 若不是我反应够快,倒地时抱着赵书亦往前又滚了几圈,从山顶上滚下来的那块巨石,险些就要砸断我和赵书亦的腿。 他不跑出来瞎救我,我都不至于滚得一身土。 滚一身土也没什么,本公主险些就要被砸成瘸腿公主。 他一个读书人瞎逞什么能? 但,我最恼火的是却不是这个。 而是赵书亦若因为我又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情何以堪? 恐怕魏驰知晓,也会恨死我吧。 前些日子,看到赵书亦还活着时,天知道我有多欣慰。 即使我仍对他心怀愧疚,可那份愧疚里仍带着几丝庆幸,正是那点点庆幸,让我觉得自己的罪孽好像轻了不少。 我忍着怒火,将赵书亦送到玄羽身前。 “山匪不用你打,保护好你家先生。” ...... 待解决完山匪后,我沉着面色,气冲冲地走到赵书亦面前。 无心去问他刚才救我时可有受伤,我冷着声调同他道:“先生莫不是疯了?” 赵书亦不解:“姑娘何处此话?” “谁让你救我的?” “姑娘有危险,在下怎好见死不救?” “我劝先生最好收起你的善心,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公子以心相待,拿命去救。” 赵书亦摇头。 “姑娘在客栈出于好意,曾替在下解围,途中相遇,又好意相助,姑娘也是心善之人,怎就不值得赵某善心对待?” 果真是个不长记性的。 我朝赵书亦又迈近了一步,语气咄咄逼人。 “先生不是说,我很像一个人吗?” “敢问先生,那人是怎样的女子?” “好人,还是坏人?” “......”,赵书亦沉默不言。 我又问:“一个杀你的人,当真值得先生冒死相救吗?” 一双凤眸极用力地凝视着我,且渐渐湿红。 赵书亦胸膛剧烈起伏,唇线紧抿绷直。 他虽片字未言,我却依然能感受到他内心无比强烈的情绪。 都是聪明人,提示点到为止即可。 “谁的命都没你自己的命重要,先生记住了,以后离我这种人远点,也别轻易对别人掏心挖肺,当心送命。” 话毕,我转身上了别的马车。 接下来的两日行程,我都避开与赵书亦同乘。 是心虚,也是逃避。 于世见状,脸上倒是有笑模样了。 一路向南,终于到了岔路口,要与赵书亦分道扬镳了。 他要去永安城,我和于世要走另条路去寻祖陵。 担心赵书亦路上遇到流寇山匪,玄羽一个人应付不来,我便安排玄武再带两个人,分走一辆马车,一路护送赵书亦先回永安城。 顺便也让玄武给太子哥哥提前送个信,让他早些做好接应的准备。 从昨晚开始,冬雨便淅淅沥沥地下着,到了今日晌午,雨势渐大。 空气潮湿阴寒,冷得刺骨,人坐在马车里,都要烧着炭火。 马车里,我同玄武叮嘱。 “这袖箭和匕首,转交赵书亦,你再教会他怎么用,也好在危险之时让他自己用来防身。” “另外,将他带到永安城后,暗中派人盯着他,若是在我和于世带人杀到永安城之前,赵书亦便要动身要离开南晋的话,你再另外安排几个人,暗中保护他,将他一路送出南晋。” “属下遵命。” 撩起车帘,我看向窗外。 赵书亦所乘的那辆马车,在大雨中,正朝着另一侧岔路口驶去后。 放下车帘,我命阿忍朝另一条路起程。 从前两日起,我便未同赵书亦再说过一句话。 即使今日分道而行,我也没有下车同他辞别。 那句对不起,我想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也因为,那不是一句对不起,便能抹除的事。 如果赵书亦恨过我,那我希望他继续恨我,千万别原谅。 马车走了没多远,忽然停下了。 阿忍掀起车帘,朝车内探头道:“殿下,你快出来看看吧。” 我问:“何事?” “我看后面那个追着咱们马车跑的,怎么那么像赵公子呢?” 于世闻声,当即掀起车帘,从车窗探头向后望去。 “还真是他。” 于世坐回身,嘟囔道:“真是个书呆子,这么大雨,伞都不打,回头若是得伤寒,可还得了。” 阿忍一时没了主意。 “殿下,怎么办,是继续走,还是等?” 赵书亦这架势就不对劲。 我又不是未经情事之人,几日相处下来,早就在他救我那日,彻底清楚了他的心思。 既无情,又何必留情? 我漠声下令:“走。” 可没过多久,便听到赵书亦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他喘着粗气高声喊着。 “昔我来吴今五年,青山目断东南天,越音未改吴音熟,每见乡僧一惘然。” 一首念完,又一首。 皆是上元夜我杀他之前,与他对吟的那几首。 “三尺枯桐,弹不出,古人怀抱。空羡那,闲云孤鹤,海天春晓。” 嘈杂的雨声中,隐隐有脚步声临近。 赵书亦声音也跟着变近,近到了车窗前。 高喊转变成低吟,略带几声颤音。 “莫愚痴,莫懈怠,一超直入佛境界。” “行亦禅,坐亦禅,了达真如观自在。” 声音顿了须臾,只听赵书亦又开口道:“赵某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第213章坦白加更3-1 大雨一直在下,马车继续前行。 车窗外,赵书亦的声音紧紧跟随,执着地一声高过一声。 “赵某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赵某冒昧......” “敢问姑娘芳名?” 他声音虽喘,却坚毅无比,每个字都咬得极其用力。 “赵某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车内,于世在旁看着我,面色纠结了半晌,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替赵书亦说起了话。 “要不,你就告诉他吧。” “我看这赵书亦就是读书读傻了,脑子一根筋,轴得很。” “外面雨又大又冷的,再给淋出毛病,病死在路上,你这心思不都白费了吗?” 车外声音戛然而止。 适时,赶车的阿忍也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 布帘掀起,阿忍探头进来,眉目紧锁,一副不忍心的神情。 “殿下,这雨路泥泞湿滑,那赵公子刚刚摔倒溅了一身的泥水。” “一个老爷们搞成这副样子,着实可怜得很,殿下要不.....还是下去跟这公子说点什么吧,哄哄骗骗那也成啊。” “再怎么说,这真怪不得人家公子,要怪还得怪殿下这张勾魂儿的脸,还得怪殿下您这个人魅力太大。” “都说这女人越坏,男人越爱,没法子啊,哄哄吧,不然让他跟到何时?” “......”, 阿忍碎碎念,把我说无语了。 这怎么还成我的不是了? 赵书亦的声音再次混杂在雨声中,从车窗外传来。 “敢问姑娘芳名!” 于世递了把伞给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执念这东西,有时可能就一句话的事儿。” 我抬眼看向于世。 目光对视,于世冲我点了点头,烦乱的心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我接过伞,起身下马车,撑开伞来到赵书亦身前,与他站在同一把伞下。 他衣衫尽湿,月白色的衣袍早被泥水浸污,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直挺如松的身形。 墨发湿漉漉,水珠顺着他面颊流淌,在下巴汇聚,一滴接一滴地掉。 样子虽然有些狼狈,却仍压不住赵书亦周正的气质、独特的韧劲和那一身文人的风骨。 湿红的眸眼定定地看着我,睫羽微颤,挂在上面的几颗雨珠滑落,赵书亦开口说着重复了数次的话。 “赵某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我坦然地回视着他莞尔,语气平静而淡漠。 “若是问当初杀先生的姑娘叫什么,那她叫......柒娘。” 激动的情绪使然,赵书亦的胸口快速起伏,有些微喘。 他瞧着我,怨恨、不解、悲伤,多种情绪在他眼底交织叠涌。 “当初姑娘杀在下时,可是受人所逼?” 我点头:“虽然很想同先生谢罪,可思来想去,这种事先生还是恨我的好,千万别原谅......那个对先生痛下杀手的柒娘。” 赵书亦红着眼又问:“那这次,是偶遇,还是姑娘受命特地追来杀我的?” 我摇头:“偶遇,先生这么好的人,本该长命百岁。” 赵书亦喉咙滚动,似乎在吞咽着某种情绪,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又问我:“南疆客栈主动让房给在下,途中相遇帮在下捡书,教在下拿弓射箭的女子,又叫什么名字?” “叫岁和。” “......” 赵书亦面色僵凝,怔怔然地看了我好半晌,回过神来时,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是南晋公主,岁和?” 我颔首,回得干脆:“对,南晋岁和。” 他目光无神地垂下眸眼,失笑摇头,脸上闪过荒唐和失落。 我抓起赵书亦的手,将伞柄塞到他的手心中,“先生可还有话要问?” “公主可知睿王魏驰?”,他掀起眸眼,目光哀伤道。 我点头。 赵书亦又道:“一个多月前,殿下曾派人送信,委托在下到南疆和南晋打听一个人的身世,那人便是公主你,公主可知?” 一个多月前...... 那还是我偷偷离开南州城的那段时间。 我又点头,淡声回他:“那先生便继续打听吧,打听完,就早点回去。” 可能我天生淡漠凉薄,近乎冷血。 除了于世和魏驰会让我动容外,任何人在我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我的情绪都不会有太大的起伏,除非我想装、我想演。 话落,我转身要走。 赵书亦却又叫住了我:“岁和公主与睿王殿下......是何关系?” 我微微偏头,用余光看向身后的赵书亦。 “不如亲自去问他。” “先生保重,后会无期。” 马车继续在风雨中前行,这一次,赵书亦没有再追上来。 于世探头从车窗向后瞧了一会儿,回身坐正,拍了拍头上沾染的雨珠。 “这书呆子还打着伞站那儿呢,不过,看玄羽已经找来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坐在矮桌前,就着茶炉里的炭火烤着有些冰的手。 于世给我扒了一个烤橘子递给我,又扒了一个给阿忍送了过去。 他回来在我身旁坐下,担忧道:“这魏驰先是安排赵书亦来查你,之后,还不知会安排赵书亦干嘛,你说以魏驰那性子,会不会带兵杀到南晋,逼你回东魏?” 魏驰会来南晋找我吗? 我觉得不会。 他那么理性的人,纵使疯魔,亦是有度。 就像我从南州逃走后,他即使想要追回都城,也是在处理好南州的事务后才赶回来的。 他才不会一时脑热,冲动行事。 魏驰向来清楚,何事可以做,何事不该做,且永远只做能在他把控范围内的事。 我懒声同于世说。 “不用担心,一来,魏驰要去北征,抵挡北臻南侵;二来,等魏驰想带兵杀到哪儿就杀到哪儿的时候,估计要等到东魏那老皇帝驾崩的时候了,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也对。” 于世听后,似是在我这里确认了什么,神情舒畅地往自己嘴里扔了瓣橘子。 随后自己在那里笑滋滋道:“到那时,说不定,咱俩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剜了于世一眼:“想得美。” 想起接下来要面临的事,心情忽而又变得沉重起来,根本无暇去想雨中的赵书亦回去了没,也无心思去想我和魏驰以后会如何。 我同于世道:“还是先想想征兵买马的事吧,金银财宝马上就要有了,打仗的人还没着落呢。” 第214章都颤抖吧加更3-2 去祖陵的路上,又遇到了流匪。 “想活命,就乖乖留下车马和身上的银钱。” “否则,就让你们财命两空。”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回南晋前,我虽有想过南晋这边的情况会很糟,却未曾想到民风竟已恶化到这般地步。 于世和阿忍拿起佩剑,正要应对,我及时将他们叫住。 掏出峨眉刺,又从车壁上取下弯弓和箭筒,我活动了下肩膀,又左右晃了下头。 “坐车也坐累了,正好,我下去活动下筋骨。几个流匪而已,你们就在旁边看着吧。” 我站在马车前,懒散倦怠地回视着眼前的那群刁民。 “识相的、想活命的,就乖乖让路。” “否则......” 流匪头头儿跟乌龟似的,话说到一半,伸着脖子隔着两丈远打量我。 “咋回事,钱不留,要留个麻子美人儿? 那流匪头头儿有些为难地顺了顺络腮胡,随后挥刀在半空中看了两刀,摆出了气势。 “少用美人计,老子有婆娘,再多一个,用不过来!” “大哥,这小娘子虽满脸红斑,可也是盘正条顺,难得的美人儿,要不,收了吧,哥几个想用用。” 那流匪头头儿跟几个手下劝道:“女人都那么回事,回去把你婆娘脸盖上,脑子里想着这小美人儿的脸,用起来都一样,还是银子和这马车实在。” “.......” 这话说得,听得我好生膈应。 弓弦拉满,我瞄准流匪的头头儿,故意放了支箭,擦着他的裤裆从腿缝间穿过。 我甚是嚣张地扬声道:“我数十个数,若不是立即跪地求饶喊我一声祖奶奶,保证过了今日,让你们以后想到我,三条腿都腿软,自家婆娘都用不了。” 流匪头头儿看了看裤裆,又眸眼大睁地瞪向我,气得络腮胡都要炸起来了。 “不会射箭就别他妈地射,不想用你,你就想废了老子不成?上赶着犯贱啊!” 我开始念数。 “一......” “二......” 流匪头头儿继续怒道:“小娘子要是能把老子揍趴下,老子今晚他妈地就跪在地上给你舔脚丫子。” 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 “算上我一个,能把哥们儿我揍到喊祖奶奶,哥们儿几个一起给你舔脚丫子。” 恶心。 还数什么十? 越听我手越痒痒。 今天不打个痛快,我夜里睡不着。 我掏出葡萄藤簪,快速地几下,将及腰长发绾成了高高的髻,唯有几缕碎发散落在耳边,随着初冬的寒风飘动,时而在我眼前蜿蜒。 流匪头头儿见状,面露不屑。 “呦呦呦,小娘子要发狠了。” 其他流匪开始吹着口哨,哄笑道:“一会儿小娘子可别哭啊,哥哥们可不咋会怜香惜玉。” “大哥,今天我们不要马车不要财,哥们儿几个就要把这美女给抢来,然后一起轮着用她个七天七夜。” 我轻蔑地笑了笑,污言秽语听了,也压根不往心里去。 “阿忍。” “属下在。” “准备好绳子。” “是。” 我迈步要走,于世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叮嘱了一句。 “玩儿归玩儿,但也别伤到自己。” “放心吧。” 话落,我背着弯弓,朝那帮流匪快速跑去。 流匪的头头儿也提着砍刀迎面朝我杀来。 但毕竟是乡农出身的流匪,那点猫脚功夫,那点反应速度,简直是不堪一提。 在距离流匪半丈远的地方,未等那砍刀砍向我,我瞬间腾空后旋踢出一脚,正中那流匪头头儿的下巴颏,堪堪将他的下巴给踢脱臼了,好好的一张脸,连带着络腮胡都歪了。 流匪头头儿捂着下巴跪在地上狼嚎,其他人见状虽心中生怯,却也抱着侥幸的态度,硬着头皮朝我扑来。 有人从身后抱住我的腰,又有人从正面欲要擒住我。 他们口中还不时大声喊道:“抓活的,抓活的,死的玩得没意思。” 双脚后脚跟蹬地使力,身体推着身后抱住我的那个人快速地向后退着步子。 那人步子跟不上我的节奏,失去平衡,抱着我仰天欲要摔向地面。 我趁机一个后空翻,挣开腰间的那双手的同时,单侧膝盖不偏不倚跪在了那人的脸上,同时扬起手中的峨眉刺,挡住了正面砍来的另一刀...... 几个回合打下来,十几个流匪都被我打得趴在了地上,捂着痛处哎哎呀呀地呻吟。 “刚才是谁说,要轮着用姑娘七天七夜的?” 我用脚踢了踢两个胳膊都被我掰脱臼,躺在地上疼得打滚的人,然后在那人身前蹲下:“是你说的吧。” “女侠饶命。” “女侠饶命。” “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女侠,请女侠大人不记小人过。” 还女侠? 我差点笑出声来。 骂人就骂人,还用这么正义的词语来骂我。 我何时行侠仗义了,跟我也太不搭调了。 说我是个蛇蝎美人,说我是个挖心吃胆的狐狸精,我都觉得比女侠要好听。 我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枚羽箭,箭矢抵在那流匪的喉咙处,眉眼带笑地看着他,故意拗着娇柔的声音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女侠。” 我摇头,皱了下鼻子表示不满意:“不对。” 与此同时,箭矢在那流匪的脖子上轻轻划出一条血痕。 旁边的流匪头头儿,连忙跪在地上,冲着我磕头,并提醒其他人一起叫。 “叫祖奶奶,祖奶奶。” “祖奶奶饶命。” “祖奶奶大恩大德,别打了。” ...... 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歇息,我拿着羽箭,在手指间摆弄来摆弄去。 我撇嘴不乐意起来。 “拦路不让走的,明明是你们。” “说要用我七天七夜的也是你们。” “现在,你们说不打,就不打了?” “敢情,这南晋的天下,还你们说得算了?” 流匪的头头儿捂着歪下巴不停磕头,含糊不清道:“祖奶奶说得算,祖奶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当然。 南晋是我岁氏的天下,当然我也说得算。 作威作福的岁和公主终于回来了,都给我颤抖吧! 第215章想你加更3-3 我用羽箭指向那流匪头头儿,朝他勾了勾手指:“你,爬过来。” 流匪头头儿乖顺地跑到我脚边,捧起我的脚说:“祖奶奶,小的愿赌服输,这就给你舔脚。” 羽箭狠狠地抽在那流匪头头儿的嘴上,抽出一条鲜明的血痕来。 “祖奶奶的脚是谁都能舔的吗?!” 目前为止,只有魏驰可以。 但......魏驰也没有这种恶趣味,只会在情到深处时紧捏着我的脚腕,神情难受地等待情潮带着他直冲云霄而已。 糟糕。 怎么跟帮流匪打个架,都能想起魏驰来。 “不是,不是,小的知错了。”流匪求饶。 心头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好情绪瞬间全无,看着眼前这帮不争气的悍匪子民,愈发地窝火。 “都给祖奶奶站起来。”,我同流匪头头儿喝声下令。 “祖奶奶......” 流匪头头儿眼巴巴地看着我求饶:“放过哥儿几个吧。” 我不管那茬,继续道:“不让你们长点记性,以后就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排好队,一个个过来让祖奶奶抽一遍。” ...... 就这样,十几个流匪的嘴挨个被我抽了个遍。 好好的一枚羽箭,上面的羽毛硬是被抽秃了。 事了,于世来到我身边问:“爽快了?” “还行吧。”,我恹恹道。 他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道:“别说,女随父,公主殿下还真挺残暴的。” 我转头看他,“找抽?” 于世的脸倏地贴上来,“你舍得?” 舍不得。 我拿命救回来的至亲之人,哪舍得。 ...... 阿忍将这一帮流匪跟栓蚂蚱似的,连成串地绑在了一起。 我走到那流匪头头儿身前,冷声问他:“老老实实地告诉祖奶奶,你们的流匪窝子里总共有多少人?” “回祖奶奶,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整个村子,算上老妇小,总共不到百来人。” 不用我说,于世似乎已知晓我的用意,走到我身侧,接着我的话继续问。 “男子壮丁有多少?” “不到四十人。” “可想过做正经营生?” 流匪头头儿苦着脸道:“若可以做正经营生过活,谁愿意跑来当流匪,干这些损阴德的事?” “旁边村子的壮丁,也都跟你们一样,跑出来当山匪?” “差不多吧,但我们都划地盘。” 闻言,我和于世相视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小声商议了片刻,最后决定将阿忍等人留下来。 待取祖陵里挖出陪葬品后,便需暗中招兵买马,置办兵器。 买马和置办兵器,都是只要有银子就能立即解决的问题,唯独训练出一批能上战场的兵卒,是件耗时费力的事。 既然南晋境内,如此多的平民百姓都已落草为寇,倒不如就此利用下。 一来可以提前储备下兵力,二来,收编成兵卒统一管制,也能让这世道稍微太平一些。 而阿忍曾经是于大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最懂练兵之术,留下他,可以提前将周边的流匪村民召集到一起,先组成一队兵马,然后再慢慢壮大。 我将阿忍叫来,同他说了下我和于世的决定,阿忍甚是痛快地点头应承下来。 “殿下和世小爷尽管放心,阿忍别的不行,练兵打仗这事最是在行。就在此地,阿忍定能再训出一批于家军来。” 留下几个人以及勉强坚持些时日的银子给阿忍后,我和于世等人再次起程。 ** 用了七日,我和于世才找到开国元祖的皇陵。 而韩王的人却早已候在那附近了。 画舫上的那个白发老者,没想到也出现在那里。 一鼓定音,再敲摄魂,心魔和欲念营造的华胥梦境,在那荒山野岭间,险些杀我和于世于无形。 手刃那老者前,我才知晓,原来他是母妃宫内的一名太监,而这名太监是韩王谋反之前便已经安插在母妃身旁的人。 难怪瞧着眼熟。 韩王的那个几个废材手下,我和于世杀得毫不费劲。 灭了对手,又挖了墓,传国玉玺扣在墓道石门的机关锁上,用力一按,机关开启,沉闷的声音响起,厚重的石门洒着尘灰,缓缓开启。 老祖宗的陪葬品拿得也不易,于世险些被盘栖在棺椁中的蟒蛇给生吞了。 怕曾祖爷爷生气,我留了一大半的宝贝在墓里,拉了三马车的金银财宝,带着于世一起去找阿忍了。 招兵买马,铸炼兵器,训兵练兵,起兵攻城...... 待攻打到永安城,直入皇宫,彻底铲除韩王党羽时,离开魏驰,已有半年之久。 永安城,这一战,我和于世打得十分地艰难。 兵马死伤一大半,而我也深受重伤,躺在尸山血海之中,奄奄一息。 望着血色的天空,我有一丝不甘,还有好多的遗憾。 我不甘。 不甘努力挣扎了这么久,到头来仍是一场徒劳。 我遗憾。 遗憾......与魏驰一起的日子太短太短。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有些人甚至死在了我的身上,我无力推开,只能任由那重物感压得我愈发地喘不上气来。 眼皮愈发地沉重,黑暗逐渐吞噬血色浓烟浸染的尘世。 浑浑噩噩间,我感觉自己回到了东魏,回到了睿王府,回到了魏驰的那座寝殿。 绛紫色的纱帐层层叠叠,我赤足缓缓穿过,任由纱帐挂到我的身上,又缓缓滑落。 直到看见那道思念已久的身影,我才停下步子。 魏驰背对着我,坐在案桌前,提笔写着字。 虎头玉簪,青丝半束半披。 水青色的长袍松松垮垮披在他的身上,袍尾在矮榻上铺展开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好熟悉。 我再次迈开步子,走过去,从身后紧紧环抱住魏驰,脸贴在他的后背,低声喃喃。 “殿下,柒娘想你了。” ...... 第216章欲戴其冠 梦里我跟魏驰腻歪了许久,好像又回到了睿王府的那段日子。 心想,若是能一直活在梦里,也不错。 可梦终究还是会醒。 醒来时,我已躺在了未央宫里。 事后问起才知,我带领的那队兵马全军覆没。 是于世与阿忍领着最后剩的百人之队,力挽狂澜,以少胜多,转败为胜,彻底剿灭了韩王的人,入主皇宫,帮我夺回了原本属于我们岁氏的江山与权柄。 活捉韩王之后,又是于世跟疯了似的,到处寻我,硬是从尸山里将奄奄一息的我给刨了出来。 于世又救了我一命。 我欠他的,真是越欠越多了。 为了报仇雪恨,我命人将韩王凌迟,但留了他一口气,将他悬挂在宫门外,昭告天下,韩王他完了。 没想到,永安城的百姓们比我想得还很。 韩王被挂出的那天,烂叶子、家禽粪便、石头块子,在宫门外散落了一地。 本想多折磨韩王几天,没成想早早地就被百姓们给搞死了。 时隔数年,再见记忆中的太子哥哥时,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如今,倒是如愿以偿,终于可以改口称他一声皇兄或陛下了。 只是多年来的软禁,皇兄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被韩王打瘸了一条腿,身体瘦削单薄,面色憔悴,双眼乌青,说句话都要喘上几口气才行。 出去晒个太阳透会儿气,也需要人推着四轮车舆才行。 如魏驰所言,皇兄确有病入膏肓之态。 养神殿内。 皇兄有气无力地倚坐在龙榻上,目光亲和地望着我。 “我的小岁和,竟然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皇兄好好瞧瞧。” 拖着迤地华服长裙,我缓缓走到皇兄的榻前坐下。 看着眼前的皇兄,脑海里浮现出先皇后当年丧命于父皇剑下时,皇兄跪在血泊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可怜模样。 从小日子就没好过的,到现在,仍是可怜得让人心疼。 虽然多年未见,有些生分,可血浓于水,还是有种无形的亲情牵绊,连着我们兄妹二人的心。 我强颜欢笑,哄他道:“皇兄快好好瞧瞧,看看臣妹有没有长丑?” 皇兄伸手摸我的头,端详了我一番,紫青色的唇扬起清浅的弧度来。 “岁和怎么会长丑呢,反倒是比儿时愈发地灵动好看,竟比你母亲绾妃还要美上几分。” 说实话,看到亲人满面病容地躺在眼前,心中泛起酸涩。 我杀人无数,却甚是讨厌生死离别。 不想让氛围太过沉闷,我仍虚伪地扮着俏皮,笑意盈盈地看着皇兄。 “那自是当然,想必再过不了多久,母妃南晋绝色美人的称号,就要归臣妹了。” 皇兄用手指轻轻点了下我的额头。 他嗔笑道:“你可倒是不谦虚,夸几句,就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言笑晏晏地聊了几句后,皇兄气息虚弱地叹道:“这么多年,你和于世流亡在外,为了帮朕找回传国玉玺,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皇兄每每想起,都甚是愧疚。” 我将传国玉玺从袖兜里取出,主动呈递了给皇兄。 “为了皇兄,为了南晋的百姓,岁和就算吃点苦,也是值得的。只可惜,臣妹没能再早点回来,让皇兄少吃些苦头。” “朕的岁和,已经做得很好了。” 皇兄喘了几口气后,又道:“现今朝局混乱,韩王党羽定有人潜伏于朝堂之中,想要重新稳固岁氏江山,牢握权柄,恐怕要费些精力。” 话说到一半,皇兄满眼希冀地看向我。 “岁和,皇兄这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到何时,唯一的皇子年岁尚小,刚刚蹒跚学步,恐怕这担子免不了又要加在你的身上。” “皇兄尽管安心养病,其他的交给臣妹便是。” 我替皇兄又盖了盖被子,柔声安抚他道:“另外,臣妹已经派人去南疆给表姨母送了信,让她派当地医术最高明的巫医来南晋,给皇兄治病。” “南疆的巫医医术甚是高明,等巫医来了,臣妹相信,皇兄的身体定会好的。” “岁和有心了。” 正聊到此处时,一名女子抱着孩童,带着两名婢女和太监进了养神殿。 “正好,认识下你的小皇侄。”,皇兄道。 女子跪在地上对着皇兄行了个大礼后,抱着我的小皇侄,朝龙榻走来。 皇兄将那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胖子抱在怀里,甚是疼爱地掐了下小脸蛋。 “听玄鹤之晨鸣兮,于高冈之峨峨,朕给他取名叫岁鹤晨。” 话落,皇兄将鹤晨递给我,想让我抱抱小皇侄。 “......” 说实话,我不喜欢孩子,更不喜欢抱孩子。 但皇兄都塞给我了,我只好勉强抱了抱。 低头闻了闻,奶香奶香的,还怪好闻的。 “这是鹤晨的生母,荷淑媛。” “淑媛见过公主殿下。” 荷淑媛面色怯怯,甚是拘束地同我招呼着,一副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我微微朝她颔首,浅笑回礼。 给皇兄生了唯一的皇子,却只被封了淑媛,全因荷淑媛的出身太过低微。 她之前只是皇兄身边的婢女,名叫青荷。 青荷长相平平,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 不知是皇兄与她日久生情,还是郁郁不得志的日子里,为了寻求慰藉,才在韩王的掌控和软禁中,夹缝求生地与青荷成了夫妻,生下了这位小皇子岁鹤晨。 在南晋,虽然男尊女卑的程度不比东魏严苛,可一国之母,必是讲究出身和家世的。 淑媛,想必是皇兄能给她的最高名分。 我忽然想起了魏驰同我做的承诺。 他曾许诺我,若是有朝一日能登基称帝,便要给我最高的名分。 让一个婢女当皇后,连皇兄都不敢擅自打破的规矩,他魏驰竟敢口出狂言。 唇角不由勾起,当着他人的面,我竟失神地笑了。 “在笑什么?”。皇兄问我。 我道:“臣妹在想鹤晨长得好看又可爱,跟荷淑媛像得很,以后长大了,定会成为众多贵女们倾慕的小皇子。” 紧张凝重的神情松缓了几分,荷淑媛脸上的笑也跟着明朗轻松了几许。 “多谢公主夸赞。” 见皇兄身子差得很,坐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我便退出了养神殿。 荷淑媛将我送到殿门外,又单独同我聊了几句。 想来是跟皇兄过了多年软禁压抑的生活,荷淑媛说几句话都是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地看我的眼色。 “陛下已经下旨,命司天监择个良辰吉日,到时为公主举行册封大典,正式赐封长公主,但......日子还没定好。”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国库里没那么多银子给我办册封大典。 不过,我不急,也不甚在乎。 我无悲无喜,淡淡点头,应声了“嗯”。 荷淑媛又道:“按理说,公主殿下如今也到了该开府建府的年纪,但陛下圣体不佳,朝政之事暂时还要由公主殿下留在宫内帮忙打理,恐怕这开府一事......要往后再推推了。” 言外之意,还是没银子。 意料之中的事,我浅笑回了个“无妨。” 第217章公主圣明 与荷淑媛在宫院门前又客套了几句后,我便回了未央宫。 如今,江山是夺回来了,可现在又面临着一大堆的烂摊子要收拾。 皇兄卧病在床,唯一的小皇子还在蹒跚学步,淑媛不曾读书习字,更是指不上。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顶上呢。 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于是,我便开始了替皇兄管理朝政的日子。 韩王党羽一除,如今朝中职位多处空缺,朝廷大小事务皆陷入一片无序的混乱。 缺人还算好办,临时找人补上便是。 最难的是缺银子。 宫中吃穿用要维持,太监宫女侍卫的月例要发,朝中大臣的俸禄要给,朝局尚未稳定,军马士卒也要养...... 随便一想,哪哪儿都是要用银子的地方。 老祖宗墓里挖出的那点稀世宝贝,当的当,卖的卖,刨去这半年夺权之争所耗用的,剩下的银子着实撑不了几个月。 为此,我找来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一起打算盘,算了一整日。 算来算去,怎么都是一个字:穷。 我扶额发愁,有那么一瞬,还真有些后悔。 魏驰说得对,回到南晋之后,未来之路,何其艰难。 真的是太难了。 我想我定是诸国公主中最穷、最寒酸的那个。 难不成还得再去挖次老祖宗的皇陵? 苦闷烦乱,我换了身平民百姓的装扮,出宫来寻于世吃茶。 茶楼里,旁桌的人正聊着北边的战事。 起初,我还在愁库银之事,无心旁听,可听到魏驰二字时,身子不由坐正,偏耳仔细听了起来。 “这东魏的睿王可真是了不得,听闻北臻国的兵将每每遇上他率兵迎战,就没赢过几次,之前侵略所得的东魏城池,硬是被这个睿王又抢回去了几座。” “此人竟如此厉害?” “在下也是道听途说,至于真假,有待考究。” 另有一座茶客闻言,也凑起热闹,同我旁桌的茶客聊了起来。 “此人之事,在下倒是能说上一二,前些日子绕路通过西周去北边走了趟镖,从当地百姓口中确实听了不少这东魏睿王之事。” “正如这位兄台所言,东魏睿王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可谓是几战成名,如今在北边诸国之间早已传开,人封外号白发战神。” “白发战神?” 另有茶客诧异道:“我还以为这睿王是个身强力壮的少年郎呢,没想到竟是个花甲老王爷啊?” 有人附声哈哈笑了起来。 “非也非也,这睿王啊不仅不是花甲老王爷,还是位俊美无俦的少年郎。” “少年郎?这王爷可及冠?” “那自是当然,已过及冠之年,且娶了王妃。” “东魏能有此储君,未来有望啊。” “是啊。” “北臻国近几年国势日渐强盛,野心膨胀,我们南疆和南晋,若非中间隔着东魏和西周等国,想必早已被北臻吞并,江河不在了。” ...... 这些人说得确实在理。 正因为有东魏和西周等国在北面扛着,才给了我们南晋得以苟延残喘的机会。 魏驰果然是魏驰。 一条狡猾的狐狸,打个仗,想必也是心眼子多多。 谁遇到他,还不得被耍得团团转。 于世抬手在我眼前打了个指响,将我被那些茶客带走的思绪又牵了回来。 “一听到他,你就走神。” 他面色不悦地觑着我,眼里满是委屈。 我狡辩道:“没有,在想要不要再去挖次祖坟。” “缺银子?” “你不缺吗?” 于世亦是苦着脸点头。 “缺,朝廷那点月俸哪够用,本将军现在是空有一个将军府,连个下人都不敢多用,就阿忍陪着我。” 我撑着额头犯愁。 可放眼望去,永安城内大大小小的铺子,有多少是关着的。 永安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自不用说。 百姓手里没银子,买不了种子,种不起地,开不起商铺,做不了生意。 真的是......百废待兴。 南晋国库要想充盈,目前来说,只能靠税收。 但赵书亦说了,要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首先要省刑薄税,减免旧赋。 是以,我现在的处境是左右为难,举步维艰。 都说武定江山,文安天下。 我和于世之前只学如何杀人,治国兴国这事,还真没深学过。 术有专攻,业有所长,本想找朝中懂经商治国的大臣来琢磨,可那些老顽固个个为了中饱私囊,蝇营狗苟惯了,都滑头得很。 又见我只是个十七八的小女子,根本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我说要开源节流,暂时缩减朝臣俸禄,转而将银钱用于惠民之策,鼓励百姓营生。 结果朝中老臣们你一句我一句,这不行,那不妥,说来说去就是两个字:反对! 我说提前开科举,广纳贤才,不分出身,不分男女,有才能者便可入仕为官。 老家伙们又你一句我一句,说世家,说地位,说男尊女卑,辩来辩去,还是两个字:反对!! 总之,我说什么,他们反对什么,逼得我寸步难行。 我一个公主,连大鱼大肉都吃不起了,还不如在睿王府当女婢吃得好呢。 我很是愤怒。 于是,我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整顿朝堂,将朝中大臣彻彻底底换了遍水。 可其间还是有不肯臣服之人。 无奈我每天坐在龙座旁的听政椅上,都会拨弄着那个杀了无数个人的峨眉刺,眉眼冷冷地一瞥,对方再不服,也都吓蔫儿了。 没办法,因为,我当着那些老臣的面儿,杀鸡儆猴了。 在大殿杀鸡儆猴那天,那些猴们都惊呆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一个娇娇柔柔的绝色小公主竟然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杀了右丞那个老顽固时,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顶着一张溅满血渍的脸,我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些老猴们看,淡漠孤冷地问他们:“本公主刚刚说的话,可有错?” 一帮顽固滑头的老猴们,登时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 朝堂大殿里回荡着整齐洪亮,又让我心情甚是愉悦的声音。 “公主圣明!” 一个个迂腐老臣,也不动动脑筋。 这岁氏江山也是我和于世一路打打杀杀夺回来的,还真当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 但我知道,一些大臣都是阳奉阴违。 背地里,有人愤然大骂,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还有人说我是天生坏种,更有甚者说我是被妖女附了身,跑来祸国殃民的...... 可不管他们骂我骂得多难听,在我面前又多能装臣服,我都无所谓。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够听话。 我吩咐下去的事,他们能不偷奸耍滑,不余遗力地给我做好,结果是我想要的,那便够了。 第218章面首 又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恍然一算,离开魏驰竟然已经一年了。 在我和于世不择手段的治理下,南晋的民生终于有了点起色。 种茶的茶农多起来了,养蚕纺纱的作坊也重新开起了,永安城之前的空铺也都挂上了幌子,架上了牌匾...... 一切都在变化,却唯有皇兄的身体,仍不见起色。 找来南疆的蛊医问话,蛊医说皇兄多年顽疾在身,不易医治,六分靠调养,剩下四分便要看天意。 今日从皇兄的养神殿离开时,正好遇见玄武来同皇兄禀报事情。 回到永安城之后,光顾忙活着朝中之事,竟然将赵书亦的事都给忘到了脑后。 就算时而想起来,可玄武不是我近身亲信,不便随时随地询问,是以一转身便又将赵书亦给忘了个干净。 正好在宫院门外遇到他,我便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那个赵书亦可还在永安城?” 玄武恭敬行礼后回道:“回殿下,赵公子如今已不在永安城了,早在上个月便离开了。” 我又问:“可有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安排人暗中保护他?” 玄武用力颔首:“按照当初殿下的嘱托,赵书亦离开永安城时,属下安排了三名宫中侍卫暗中护送,这功夫可能还未离开南晋。” “他......” 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他可有寻过我?” 玄武摇头:“属下只知晓这位赵公子同永安城的百姓打听过公主的身世,倒从未听属下安排的那几个说要寻过公主殿下。” 我默然颔首,转身离去。 玄武的话我并不全信。 玄武是皇兄的亲信,又不是我的亲信。 赵书亦是受魏驰所托来永安城,岂会只是打听下我的身世就走呢。 玄武这谎撒得也未免太拙劣了。 但我也并不打算去安排人打听赵书亦的事,既然当初说了后会无期,便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反正寻到他也没什么必要。 回到未央宫,我在踏进宫院大门时,有那么一瞬,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宫了。 未央宫向来清幽沉寂,可今日却多了几分别样的生气。 大殿门前,数名风流俊逸的翩翩公子整齐而列。 随着小太监锦鲤高扬一声“岁和公主驾到”,那几名公子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叩见岁和公主,愿公主万福金安。” 就好像是经过训练一般,连请安的声音都说得十分地齐。 女婢木槿紧步上前作揖。 “公主殿下,这几名公子是盐铁司李大人、枢密院副使何大人和吏部尚书齐大人,今日一同给殿下进献的美人面首。” “几位大人说,公主殿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殚精竭虑,特此精心挑选几位俊美公子,以专侍殿下左右,纾解殿下劳累之苦。” 我故作从容地点了点头。 看着仍跪地不起的几名面首,数了数,总共九人。 且这九人气质风度各有不同。 这三个大臣为了讨好我,还真是没少费心思。 别说,我心里还挺美的。 我这公主当得终于有点公主样了。 “起来吧。” 进到殿内,我单手撑头侧卧在美人榻上。 而那九名面首也齐刷刷地跟了进来。 太监锦鲤极有眼力见地同那九名面首吩咐道:“还不快跟公主殿下介绍下自己?” "在下李云,字子明,家中世代书香,熟读诗书,擅长琴棋书画。愿以满腔才情,为殿下解忧,助殿下在繁忙国事中觅得片刻安宁。" "小生赵炜,字元毅,自幼习武,精通剑术,兼善骑射......" "臣名吴昊,字天逸,生于医药世家,精通医术,尤擅推拿与调理......" "小生柳泽,字墨言,擅长烹饪,能调百味之美食。愿为殿下烹制珍馐佳肴,助殿下在繁忙国事之余,品尝人间美味,享受片刻闲适。" "小生孙默,字清风,善舞乐,通晓多种乐器。愿奏一曲清音,为公主殿下舒缓心神......" "公主殿下,小生谢安,字平和,擅长茶道,精通品茗之艺。愿为殿下奉上清茶,为公主殿下消除烦闷。"...... 九个人,说了一遍名字和特长,我一个都没记住。 总之就是才华各异,各擅其长。 长相都不错,干净俊朗,清秀温润,也是各有各的美。 唯一离谱的事,其中有一个是带发修行的佛家弟子,还有一个是研究道法、炼丹修行的道教门徒。 其中,那个叫柳泽的,乍一看,竟然跟魏驰还有那么一点点神似。 我不由多瞧了几眼。 忽然想到,当初我入睿王府时,魏驰瞧见我的第一眼时,是不是也跟我此时是同样的心情。 “公主殿下,不知这九位面首,要如何安排好呢?” 太监锦鲤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这几人呢,于世提着剑,脚底带风地冲进了殿内。 他没好气地觑了我一眼,连我意见都不问,就冲着那九名面首叫板。 “想给公主殿下当面首,也得先过我于世这一关,谁能赢我,谁留下。” 朝堂上,听大臣们吵来吵去,我已经够精疲力尽的了,眼下是再没精力管这九名面首了。 索性没一个打得过于世,我便也当个撒手掌柜,任于世自己去折腾了。 “要打出去打,别打扰本公主睡觉。” 扔了下一句,我起身朝殿内深处走去,最后一头栽在我的软榻上。 我实在是太累了,头刚碰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待我睁眼醒来时,于世就坐在榻边,眉眼带笑地瞧着我。 “醒了?” “嗯。”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刚睡醒,说话的声音有沙哑。 “人打发走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于世一脸得意地点头,手指转着我送他的那个狼牙项链。 “那自是当然,就那几个文弱之人,本将军往那儿一站,就都吓得腿软了。” “都给打发走了?” 我后知后觉地惊呼道,“一个都没给我留?” 第218章面首 又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恍然一算,离开魏驰竟然已经一年了。 在我和于世不择手段的治理下,南晋的民生终于有了点起色。 种茶的茶农多起来了,养蚕纺纱的作坊也重新开起了,永安城之前的空铺也都挂上了幌子,架上了牌匾...... 一切都在变化,却唯有皇兄的身体,仍不见起色。 找来南疆的蛊医问话,蛊医说皇兄多年顽疾在身,不易医治,六分靠调养,剩下四分便要看天意。 今日从皇兄的养神殿离开时,正好遇见玄武来同皇兄禀报事情。 回到永安城之后,光顾忙活着朝中之事,竟然将赵书亦的事都给忘到了脑后。 就算时而想起来,可玄武不是我近身亲信,不便随时随地询问,是以一转身便又将赵书亦给忘了个干净。 正好在宫院门外遇到他,我便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那个赵书亦可还在永安城?” 玄武恭敬行礼后回道:“回殿下,赵公子如今已不在永安城了,早在上个月便离开了。” 我又问:“可有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安排人暗中保护他?” 玄武用力颔首:“按照当初殿下的嘱托,赵书亦离开永安城时,属下安排了三名宫中侍卫暗中护送,这功夫可能还未离开南晋。” “他......” 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他可有寻过我?” 玄武摇头:“属下只知晓这位赵公子同永安城的百姓打听过公主的身世,倒从未听属下安排的那几个说要寻过公主殿下。” 我默然颔首,转身离去。 玄武的话我并不全信。 玄武是皇兄的亲信,又不是我的亲信。 赵书亦是受魏驰所托来永安城,岂会只是打听下我的身世就走呢。 玄武这谎撒得也未免太拙劣了。 但我也并不打算去安排人打听赵书亦的事,既然当初说了后会无期,便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反正寻到他也没什么必要。 回到未央宫,我在踏进宫院大门时,有那么一瞬,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宫了。 未央宫向来清幽沉寂,可今日却多了几分别样的生气。 大殿门前,数名风流俊逸的翩翩公子整齐而列。 随着小太监锦鲤高扬一声“岁和公主驾到”,那几名公子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叩见岁和公主,愿公主万福金安。” 就好像是经过训练一般,连请安的声音都说得十分地齐。 女婢木槿紧步上前作揖。 “公主殿下,这几名公子是盐铁司李大人、枢密院副使何大人和吏部尚书齐大人,今日一同给殿下进献的美人面首。” “几位大人说,公主殿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殚精竭虑,特此精心挑选几位俊美公子,以专侍殿下左右,纾解殿下劳累之苦。” 我故作从容地点了点头。 看着仍跪地不起的几名面首,数了数,总共九人。 且这九人气质风度各有不同。 这三个大臣为了讨好我,还真是没少费心思。 别说,我心里还挺美的。 我这公主当得终于有点公主样了。 “起来吧。” 进到殿内,我单手撑头侧卧在美人榻上。 而那九名面首也齐刷刷地跟了进来。 太监锦鲤极有眼力见地同那九名面首吩咐道:“还不快跟公主殿下介绍下自己?” "在下李云,字子明,家中世代书香,熟读诗书,擅长琴棋书画。愿以满腔才情,为殿下解忧,助殿下在繁忙国事中觅得片刻安宁。" "小生赵炜,字元毅,自幼习武,精通剑术,兼善骑射......" "臣名吴昊,字天逸,生于医药世家,精通医术,尤擅推拿与调理......" "小生柳泽,字墨言,擅长烹饪,能调百味之美食。愿为殿下烹制珍馐佳肴,助殿下在繁忙国事之余,品尝人间美味,享受片刻闲适。" "小生孙默,字清风,善舞乐,通晓多种乐器。愿奏一曲清音,为公主殿下舒缓心神......" "公主殿下,小生谢安,字平和,擅长茶道,精通品茗之艺。愿为殿下奉上清茶,为公主殿下消除烦闷。"...... 九个人,说了一遍名字和特长,我一个都没记住。 总之就是才华各异,各擅其长。 长相都不错,干净俊朗,清秀温润,也是各有各的美。 唯一离谱的事,其中有一个是带发修行的佛家弟子,还有一个是研究道法、炼丹修行的道教门徒。 其中,那个叫柳泽的,乍一看,竟然跟魏驰还有那么一点点神似。 我不由多瞧了几眼。 忽然想到,当初我入睿王府时,魏驰瞧见我的第一眼时,是不是也跟我此时是同样的心情。 “公主殿下,不知这九位面首,要如何安排好呢?” 太监锦鲤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这几人呢,于世提着剑,脚底带风地冲进了殿内。 他没好气地觑了我一眼,连我意见都不问,就冲着那九名面首叫板。 “想给公主殿下当面首,也得先过我于世这一关,谁能赢我,谁留下。” 朝堂上,听大臣们吵来吵去,我已经够精疲力尽的了,眼下是再没精力管这九名面首了。 索性没一个打得过于世,我便也当个撒手掌柜,任于世自己去折腾了。 “要打出去打,别打扰本公主睡觉。” 扔了下一句,我起身朝殿内深处走去,最后一头栽在我的软榻上。 我实在是太累了,头刚碰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待我睁眼醒来时,于世就坐在榻边,眉眼带笑地瞧着我。 “醒了?” “嗯。”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刚睡醒,说话的声音有沙哑。 “人打发走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于世一脸得意地点头,手指转着我送他的那个狼牙项链。 “那自是当然,就那几个文弱之人,本将军往那儿一站,就都吓得腿软了。” “都给打发走了?” 我后知后觉地惊呼道,“一个都没给我留?” 第219章一个顶九个 于世将狼牙项链握在掌心里,突然一本正地凑近脸看我。 “公主殿下可会舍不得?” 我点了点头。 “有点,里面有个会推拿按摩的,本来想让那面首帮我揉揉肩,锤锤腿的,都还没来得及享受下公主的待遇,就被你给打跑了。” “早说嘛。” 于世伸手开始帮我捏腿,“按摩推拿,论力道他们能有我好,伺候侍奉公主殿下的事,还得微臣来。” 我握住于世的手,阻止他继续捏下去。 “于世,以后不许你说伺候侍奉这四个字。” 于世唇角勾起一抹痞气不羁的笑来,挑眉问我:“那说什么,说疼爱,说喜欢?” 说话间,他的脸不断朝我贴近,目光也开始从我的眼睛渐渐下移,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我双手撑在身后,身子不断地后仰。 于世则探身逼近,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在我上身后仰到一定角度时,他力道适中又速度极快地拨打开我撑床的双手。 上身失去平衡,我摔躺在了床上。 于世身体凑上来,将我禁锢在他的双臂之间和身影之下。 “本将军除了琴棋书画学艺不佳,其他的方面,一个顶他们九个,公主殿下要不要先试试?” “是不是又找踹?” 话落,我一脚将于世踹下了榻。 于世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看我。 我内心愧疚,起身借口说口渴,避开了于世的灼灼目光。 我想我还是没能彻底放下魏驰。 而于世值得好的、纯粹的感情。 我希望就算是我最终选择于世,也希望能给他的感情是纯粹的,而不是与于世一起时,还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 于世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可怜。 三心二意的多情,那对于世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和侮辱。 ** 今日是上元夜。 之前在南晋我同于世做过约定,回到永安城就一起吃元宵,放莲花灯祈福。 去年这时还在忙着收复江山,根本没能兑现承诺。 今夜宫宴一结束,我便匆匆赶回未央宫换了身平常的衣裙。 铜镜里,脸上的那些疤痕在过了三伏天后,早已消失不见。 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些狂妄,但我现在这张脸,白如凝脂,吹弹可破,掐一下都能掐出水来。 不得不感叹虚颜的药膏功效甚是神奇。 身旁,两名贴身女婢在替我打扮描妆。 要说这两个女婢,一个叫木槿,一个叫流苏,都是皇兄给取的名字。 皇兄被软禁的日子里,整日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来打发时间,所以他手下调教出来的女婢,都是以花赐名的。 两人都很机灵,也极会察言观色。 我用得很顺手,便留下了,也好让皇兄那边安心些。 木槿给我绾着发,流苏则给我的眉间画着钿花。 流苏一边画着,一边道:“公主殿下本就生得美艳绝伦,这眉间再点个花,简直就是花神下凡,迷倒众生,这去永安城的街上赏花灯,估摸着大家都不赏灯,都只顾着瞧公主了。” 听着流苏和木槿的夸赞,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忽然想起了魏驰。 若是有朝一日,魏驰见到我这张脸,会是何等反应? 想来想去,心思突然矛盾起来。 若是他对我这张脸一见钟情,那便代表他是个会见色起意之人。 待我人老珠黄后,他见到一个绝色女子,岂不是都会动情? 可若是他对我这张脸毫无反应,我又会觉得好失落,会不会是他不喜欢我这个长相。 矛盾。 “公主殿下与于将军郎才女貌,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木槿的话将我的思绪从遥远的东魏拉了回来。 只听她又说:“于将军意气风发,玉树临风,又对公主专一痴情,如今,永安城里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公主殿下呢,都想嫁给像于将军那样的好儿郎。” 流苏在旁附和道:“殿下可要当心了,听说枢密使王大人还曾找过媒人,想安排于世与他的嫡女相看呢。” 木槿又补充道:“岂止王大小姐看上于将军了,听闻文博候的嫡次女亦是对于将军犯了花痴病,整日坐着马车在于家军的练兵场外徘徊,就为了偷偷瞧几眼于将军。” “公主,你可得上心了,莫让于将军给那些女子给了勾了去。” 我笑而不语。 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各个都是才貌双全,温柔贤淑,克己守礼。 且还都是清白之身,手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未沾染一条人命。 若是其中真有于世能倾心之人,我倒替他高兴。 经流苏和木槿这么提醒,我觉得该找个机会给于世封个侯爵之位了,再替他寻个大点的宅院作为侯府。 虽然于世是一直跟着我的,但是他帮我和皇兄夺回的江山,也是有从龙之功的。 即使年纪尚轻,但封侯并不为过。 有了身份,于世的婚事定会差不了。 第219章一个顶九个 于世将狼牙项链握在掌心里,突然一本正地凑近脸看我。 “公主殿下可会舍不得?” 我点了点头。 “有点,里面有个会推拿按摩的,本来想让那面首帮我揉揉肩,锤锤腿的,都还没来得及享受下公主的待遇,就被你给打跑了。” “早说嘛。” 于世伸手开始帮我捏腿,“按摩推拿,论力道他们能有我好,伺候侍奉公主殿下的事,还得微臣来。” 我握住于世的手,阻止他继续捏下去。 “于世,以后不许你说伺候侍奉这四个字。” 于世唇角勾起一抹痞气不羁的笑来,挑眉问我:“那说什么,说疼爱,说喜欢?” 说话间,他的脸不断朝我贴近,目光也开始从我的眼睛渐渐下移,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我双手撑在身后,身子不断地后仰。 于世则探身逼近,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在我上身后仰到一定角度时,他力道适中又速度极快地拨打开我撑床的双手。 上身失去平衡,我摔躺在了床上。 于世身体凑上来,将我禁锢在他的双臂之间和身影之下。 “本将军除了琴棋书画学艺不佳,其他的方面,一个顶他们九个,公主殿下要不要先试试?” “是不是又找踹?” 话落,我一脚将于世踹下了榻。 于世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看我。 我内心愧疚,起身借口说口渴,避开了于世的灼灼目光。 我想我还是没能彻底放下魏驰。 而于世值得好的、纯粹的感情。 我希望就算是我最终选择于世,也希望能给他的感情是纯粹的,而不是与于世一起时,还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 于世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可怜。 三心二意的多情,那对于世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和侮辱。 ** 今日是上元夜。 之前在南晋我同于世做过约定,回到永安城就一起吃元宵,放莲花灯祈福。 去年这时还在忙着收复江山,根本没能兑现承诺。 今夜宫宴一结束,我便匆匆赶回未央宫换了身平常的衣裙。 铜镜里,脸上的那些疤痕在过了三伏天后,早已消失不见。 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些狂妄,但我现在这张脸,白如凝脂,吹弹可破,掐一下都能掐出水来。 不得不感叹虚颜的药膏功效甚是神奇。 身旁,两名贴身女婢在替我打扮描妆。 要说这两个女婢,一个叫木槿,一个叫流苏,都是皇兄给取的名字。 皇兄被软禁的日子里,整日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来打发时间,所以他手下调教出来的女婢,都是以花赐名的。 两人都很机灵,也极会察言观色。 我用得很顺手,便留下了,也好让皇兄那边安心些。 木槿给我绾着发,流苏则给我的眉间画着钿花。 流苏一边画着,一边道:“公主殿下本就生得美艳绝伦,这眉间再点个花,简直就是花神下凡,迷倒众生,这去永安城的街上赏花灯,估摸着大家都不赏灯,都只顾着瞧公主了。” 听着流苏和木槿的夸赞,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忽然想起了魏驰。 若是有朝一日,魏驰见到我这张脸,会是何等反应? 想来想去,心思突然矛盾起来。 若是他对我这张脸一见钟情,那便代表他是个会见色起意之人。 待我人老珠黄后,他见到一个绝色女子,岂不是都会动情? 可若是他对我这张脸毫无反应,我又会觉得好失落,会不会是他不喜欢我这个长相。 矛盾。 “公主殿下与于将军郎才女貌,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木槿的话将我的思绪从遥远的东魏拉了回来。 只听她又说:“于将军意气风发,玉树临风,又对公主专一痴情,如今,永安城里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公主殿下呢,都想嫁给像于将军那样的好儿郎。” 流苏在旁附和道:“殿下可要当心了,听说枢密使王大人还曾找过媒人,想安排于世与他的嫡女相看呢。” 木槿又补充道:“岂止王大小姐看上于将军了,听闻文博候的嫡次女亦是对于将军犯了花痴病,整日坐着马车在于家军的练兵场外徘徊,就为了偷偷瞧几眼于将军。” “公主,你可得上心了,莫让于将军给那些女子给了勾了去。” 我笑而不语。 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各个都是才貌双全,温柔贤淑,克己守礼。 且还都是清白之身,手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未沾染一条人命。 若是其中真有于世能倾心之人,我倒替他高兴。 经流苏和木槿这么提醒,我觉得该找个机会给于世封个侯爵之位了,再替他寻个大点的宅院作为侯府。 虽然于世是一直跟着我的,但是他帮我和皇兄夺回的江山,也是有从龙之功的。 即使年纪尚轻,但封侯并不为过。 有了身份,于世的婚事定会差不了。 第220章愿年年岁岁临时加更 出了宫门,坐上于府的马车,我和于世朝着灯市而去。 车内,于世坐在旁侧,手撑着头,一直看着我傻笑。 我斜眼瞧他:“再这么看下去,我脸都要被你看出洞了。” 于世美滋滋地继续傻笑。 “我的岁和真是好看,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好看。” 我看了看于世,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也拄着头与他对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等我满脸皱纹,成了老公主时,你也得这么瞧着我,说我好看,胆敢嫌弃本公主一眼,我诛你九族。” 于世的脸朝我靠近,笑道:“可到时,你也在我的九族之列。” “……” 我缓缓坐直身体,避开了于世的视线。 于世握住我的手,一改昔日的随性不羁,眸色忽而变得幽深起来。 “岁和,我们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日子还长,我会慢慢等你把心收回来,好好做我的将军夫人,我做你的驸马,然后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静静地看着于世,不知该言说什么。 这个话题一直是我避讳不想谈及的。 皇兄卧床不起,小皇子才两岁大,朝中大小事务都要由我代为定夺,我被束缚住了手脚,东魏成了我去不了的远方,魏驰成了遥不可及的人。 我和魏驰应该是无缘无分了。 有时我想,如过当场没有遇到魏驰,我想我是愿意嫁给于世的,还会跟他恩爱相惜到白头。 可如今我心里还装着一个人,又怎能享受于世对我的专情和疼爱。 这对于世来说,着实不公平。 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彻底放下魏驰,将他从心底摘除。 但我想,这日子过着过着,总会有那么一个契机,让我能彻底放下这个人吧。 岔开话题,同于世又聊了一会儿,马车载着我二人来到了花灯集市。 于世先行跳下马车,朝我伸出手来。 “我们先去吃元宵,再去放莲花灯。” 我看着于世的手,犹豫了片刻。 而于世似乎也在等着我想清楚,手悬在半空中,一直在等着我伸手回应。 牵,还是不牵? 想到过往十多载的陪伴和生死与共,心一横,我提着裙?,自己跳下了马车。 还不是牵的时候。 我可以骗很多人,但唯独不能骗于世。 爱和同情愧疚是不一样的,于世想要的绝不是同情和愧疚。 既然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就不该给他莫须有的希望,那样反倒会成为更大的伤害。 但为了缓解于世的尴尬,我故意道:“本公主虽然许久没练过身手了,但也不至于老胳膊老腿儿,至于要你伸手扶吗?” 手指蜷缩,指腹摩挲,于世神色落寞地垂下眸眼,收回了手。 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不是去吃元宵吗?”,我问。 于世默了片刻,掀起眸眼时,笑容浅溢,再次明朗起来。 我知道,他那是装的。 “有家元宵做得甚好,今日就带你去尝尝。” 话落,于世主动牵起我的手,拉着我,逆着人群,朝挂满花灯的街巷深处走去。 元宵摊子,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桌子明明有两把椅凳,于世偏偏要跟我挤坐在一条凳子上。 而且他还点了三碗元宵。 我诧异道:“点这么多,吃得了吗?” 于世拍了拍胸脯,“有我在呢,怕什么?咱俩前两年都没能一起吃元宵,今年连带着都补上。” 话落,于世拿着瓷勺挑了个元宵送到我嘴边。 “快,尝尝。” 我张嘴将元宵含到嘴里,咬下的那瞬间,软软糯糯的皮爆开,里面的黑芝麻糖心馅儿瞬间流淌出来,满口香甜。 于世眉眼弯弯地问我:“好吃吗?” 我点头:“好吃。” 抬手欲要拿勺,于世却紧握着我的右手不放。 我越挣扎,他攥得越紧。 “你这么抓着我,我怎么吃?”,我嗔怪道。 “要么用左手,要么,本将军喂你?” 我白了于世一眼,左手拿起了勺子。 吃完元宵,我同于世又去河边放了莲花灯。 幽深的河水上,一盏盏五颜六色的莲花灯顺流漂浮着,花灯映入水中,宛若星空散落在了河中。 于世看着那盏漂远的莲花灯,开口道:“希望我们年年岁岁,都能一起吃元宵,一起放莲花灯。” 他转头问我:“你许的什么愿?” 我答:“国泰民安。” “还有呢?” 还有……保佑于世和魏驰都能长命百岁,然后死在我后面。 “怎么不说?”于世追问。 “还有就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坐拥金山,可以挥金如土的公主。”,我撒谎道。 于世拧眉嫌弃:“我看你是掉进钱眼里了。” “我不掉进钱眼里,你那点月俸谁给你发?” 于世笑道:“那点月俸早晚不还是你的,本将军只是替夫人先收着而已。” 第220章愿年年岁岁临时加更 出了宫门,坐上于府的马车,我和于世朝着灯市而去。 车内,于世坐在旁侧,手撑着头,一直看着我傻笑。 我斜眼瞧他:“再这么看下去,我脸都要被你看出洞了。” 于世美滋滋地继续傻笑。 “我的岁和真是好看,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好看。” 我看了看于世,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也拄着头与他对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等我满脸皱纹,成了老公主时,你也得这么瞧着我,说我好看,胆敢嫌弃本公主一眼,我诛你九族。” 于世的脸朝我靠近,笑道:“可到时,你也在我的九族之列。” “……” 我缓缓坐直身体,避开了于世的视线。 于世握住我的手,一改昔日的随性不羁,眸色忽而变得幽深起来。 “岁和,我们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日子还长,我会慢慢等你把心收回来,好好做我的将军夫人,我做你的驸马,然后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静静地看着于世,不知该言说什么。 这个话题一直是我避讳不想谈及的。 皇兄卧床不起,小皇子才两岁大,朝中大小事务都要由我代为定夺,我被束缚住了手脚,东魏成了我去不了的远方,魏驰成了遥不可及的人。 我和魏驰应该是无缘无分了。 有时我想,如过当场没有遇到魏驰,我想我是愿意嫁给于世的,还会跟他恩爱相惜到白头。 可如今我心里还装着一个人,又怎能享受于世对我的专情和疼爱。 这对于世来说,着实不公平。 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彻底放下魏驰,将他从心底摘除。 但我想,这日子过着过着,总会有那么一个契机,让我能彻底放下这个人吧。 岔开话题,同于世又聊了一会儿,马车载着我二人来到了花灯集市。 于世先行跳下马车,朝我伸出手来。 “我们先去吃元宵,再去放莲花灯。” 我看着于世的手,犹豫了片刻。 而于世似乎也在等着我想清楚,手悬在半空中,一直在等着我伸手回应。 牵,还是不牵? 想到过往十多载的陪伴和生死与共,心一横,我提着裙?,自己跳下了马车。 还不是牵的时候。 我可以骗很多人,但唯独不能骗于世。 爱和同情愧疚是不一样的,于世想要的绝不是同情和愧疚。 既然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就不该给他莫须有的希望,那样反倒会成为更大的伤害。 但为了缓解于世的尴尬,我故意道:“本公主虽然许久没练过身手了,但也不至于老胳膊老腿儿,至于要你伸手扶吗?” 手指蜷缩,指腹摩挲,于世神色落寞地垂下眸眼,收回了手。 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不是去吃元宵吗?”,我问。 于世默了片刻,掀起眸眼时,笑容浅溢,再次明朗起来。 我知道,他那是装的。 “有家元宵做得甚好,今日就带你去尝尝。” 话落,于世主动牵起我的手,拉着我,逆着人群,朝挂满花灯的街巷深处走去。 元宵摊子,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桌子明明有两把椅凳,于世偏偏要跟我挤坐在一条凳子上。 而且他还点了三碗元宵。 我诧异道:“点这么多,吃得了吗?” 于世拍了拍胸脯,“有我在呢,怕什么?咱俩前两年都没能一起吃元宵,今年连带着都补上。” 话落,于世拿着瓷勺挑了个元宵送到我嘴边。 “快,尝尝。” 我张嘴将元宵含到嘴里,咬下的那瞬间,软软糯糯的皮爆开,里面的黑芝麻糖心馅儿瞬间流淌出来,满口香甜。 于世眉眼弯弯地问我:“好吃吗?” 我点头:“好吃。” 抬手欲要拿勺,于世却紧握着我的右手不放。 我越挣扎,他攥得越紧。 “你这么抓着我,我怎么吃?”,我嗔怪道。 “要么用左手,要么,本将军喂你?” 我白了于世一眼,左手拿起了勺子。 吃完元宵,我同于世又去河边放了莲花灯。 幽深的河水上,一盏盏五颜六色的莲花灯顺流漂浮着,花灯映入水中,宛若星空散落在了河中。 于世看着那盏漂远的莲花灯,开口道:“希望我们年年岁岁,都能一起吃元宵,一起放莲花灯。” 他转头问我:“你许的什么愿?” 我答:“国泰民安。” “还有呢?” 还有……保佑于世和魏驰都能长命百岁,然后死在我后面。 “怎么不说?”于世追问。 “还有就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坐拥金山,可以挥金如土的公主。”,我撒谎道。 于世拧眉嫌弃:“我看你是掉进钱眼里了。” “我不掉进钱眼里,你那点月俸谁给你发?” 于世笑道:“那点月俸早晚不还是你的,本将军只是替夫人先收着而已。” 第221章婚事 上元节后没多久,我与朝中大臣吃酒议事时,偶然听到他们讨论北边的战事和东魏的朝局。 “东魏连同西周对抗北臻,同盟之战打得甚好。” “若乘着这势头继续打下去,说不定便可将北臻逼退,灭灭他们的气势和野心。” “可不知为何那东魏那边却突然与北臻谈和,将那睿王急召回朝,还撤走了大批兵马,仅留下了一位康王带着一小部分兵力驻守抵抗。” “这康王终究是不如这位睿王足智多谋,而西周那边又没什么文韬武略之才。北臻见势,拒绝谈和,继续南下攻打,当初东魏和西周争回来的城池,听说又有几个被北臻给抢了回去。” “哎,眼下北边形势并不乐观啊。” 我心中疑惑,难得插了句嘴。 “不知这位睿王为何会被急召回朝?” “听闻起因是东魏君主听信谗言,想与北臻谈和,将用于军粮兵器的银两挪出来修建通天观,美其名曰是为天下苍生祈福,实则是要在通天观里建个炼丹炉,以求长生不老药。” 这么一听,我登时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谗言十有八九就是若谷道长说的。 魏驰战功赫赫,在东魏百姓和朝臣中,声望日渐高升,未来东宫储君之位想来也是定非他莫属。 靖王或其他年幼皇子的母家们又岂会眼睁睁地干坐着? 在我看来,分明是有人借用若谷道长,给东魏圣上吹了耳边风,再投其所好,提议修建道观,炼制长生不老药,来讨好老人家。 思来想去,好像靖王的嫌疑最大。 但以魏驰的心机,应该也不难应对吧。 ...... 数月后。 养神殿。 “皇兄今日叫臣妹来,不知所为何事?”我不解地问道。 皇兄躺在龙榻上,因不喜别人看到他的病容,层层纱帐垂放,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倚靠在榻上。 “这一年多来,多亏你和于世,朝堂才摆脱混乱的局面,真是辛苦你二人了。” “如今,岁和同于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世陪你出生入死,帮我们岁氏夺回权势江山,功不可没,光封个安国侯想来是远远不够的。” “昨日,朕有传他入宫相谈,听得出来,他对你情深义重,确有想与你结为夫妻之念。” “遂,朕欲要赐婚于你二人,不知岁和意下如何?” 这事提得有些突然,我至今还未做好要嫁给于世的准备。 “皇兄,臣妹的婚事还不急。” 我婉言拒绝。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我上无长辈,而长兄为父,岁和的婚事,自该由皇兄来为你安排。” 纱帐隔绝视线,我看不到皇兄的神情。 我冷着面色,慢条斯理地回道:“臣妹的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皇兄成全。” “怎么?” 皇兄咳嗽了好半晌,气息微喘道:“岁和竟是连皇兄的话,都不听了?” “......” 本想回句宽慰皇兄的话,谁知话刚到嘴边,又被打断。 声调陡然变得威冷,皇兄质问我:“还是岁和大权在握,而朕只是个摆设,连给你赐婚的事,都做不了主?” 我一时失语,自嘲般地无声笑了笑。 为了皇兄的颜面,我本该屈服的. 可偏偏天生是个倔强之人,忍不了这个窝囊气。 “皇兄,臣妹对这江山还真不感兴趣。” “帮皇兄除了因为我姓岁外,也是为了救南晋子民于水火,并无其他的贪念。” “臣妹虽是大权在握,可并无其他心思,一心只望皇兄龙体能早日康健,将这权柄正式转交给皇兄。” “皇兄若是在意臣妹掌权,那臣妹将大权交还,任由皇兄差遣。” “唯独婚事,嫁给谁,何时嫁,岁和想自己做主。” 纱帐那边安静了良久,仅能听到皇兄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我的心登时又软了下来, 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强硬,伤了皇兄那颗敏感的心。 须臾,皇兄再次开口。 “于家三代忠烈,为我们岁家江山赴汤蹈火这么多年,皇兄想岁和应该是拎得清的。” “更何况于世又是个难得的将才,你与他成婚,亦是巩固岁氏江山的一种法子。谁敢保证,于世多年后,不会是下一个韩王?” 皇兄苦口婆心地劝着我。 “鹤辰还小,朕这身子,想必也是拖不了几日了,早早安置好,朕以后走得也放心。” 不想再顶嘴反驳,我便以沉默来表达反抗。 见我倔强地跪在这里,皇兄终于松了口。 “也罢,终是皇兄操之过急了。就再给你点时间,等明年想好了,朕再下旨赐你和于世成婚。” 过后,我拒绝皇兄赐婚一事,于世知道了。 于世这次耍性子生气,倒是气了好久。 除了每日在朝上能瞧见他几眼,一连半个多月,于世都没入宫来寻过我。 今日,朝上有件大事要商议定夺。 原因是东魏和西周难抵北臻南侵,向其它诸国征求兵力或粮草支援。 唇寒齿亡的利害关系,不必多说,大家都懂。 只是朝中大臣议论大半日,也没定下到底是支援兵力的好,还是支援粮草的好。 一个废人,一个废财,难! 下朝后,我寻皇兄商议此事,皇兄说由他来思忖定夺。 可我没想到,皇兄定夺定得那么快。 三日后,我便收到了于世要带兵去支援东魏和西周的消息。 我后知后觉,难怪自我寻皇兄商议那日后,于世便告了三日的假,敢情是为北上做准备去了。 他出发得很急,我收到阿忍来报时,于世已经带着于家军要离开永安城了。 “殿下,安国侯说在城门外等你。” 听到此话,我扔下手中的奏折,提着衣裙,什么都顾不上地往宫门外狂奔而去。 时值盛夏,晌午的日头又大又烈,人什么都做,都会汗流浃背。 我在烈日下,顺着宫道狂奔。 额头热汗直流,大口大口的空气灌进肺子里,冲得喉咙火辣辣地疼。 头上的步摇打在金钗上铛铛作响,时而还会抽打在面颊上。 呼吸很快,心跳得也很快。 待跑到宫门前,骑上阿忍早已为我备好的马,我扬鞭朝城门的方向赶去。 第221章婚事 上元节后没多久,我与朝中大臣吃酒议事时,偶然听到他们讨论北边的战事和东魏的朝局。 “东魏连同西周对抗北臻,同盟之战打得甚好。” “若乘着这势头继续打下去,说不定便可将北臻逼退,灭灭他们的气势和野心。” “可不知为何那东魏那边却突然与北臻谈和,将那睿王急召回朝,还撤走了大批兵马,仅留下了一位康王带着一小部分兵力驻守抵抗。” “这康王终究是不如这位睿王足智多谋,而西周那边又没什么文韬武略之才。北臻见势,拒绝谈和,继续南下攻打,当初东魏和西周争回来的城池,听说又有几个被北臻给抢了回去。” “哎,眼下北边形势并不乐观啊。” 我心中疑惑,难得插了句嘴。 “不知这位睿王为何会被急召回朝?” “听闻起因是东魏君主听信谗言,想与北臻谈和,将用于军粮兵器的银两挪出来修建通天观,美其名曰是为天下苍生祈福,实则是要在通天观里建个炼丹炉,以求长生不老药。” 这么一听,我登时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谗言十有八九就是若谷道长说的。 魏驰战功赫赫,在东魏百姓和朝臣中,声望日渐高升,未来东宫储君之位想来也是定非他莫属。 靖王或其他年幼皇子的母家们又岂会眼睁睁地干坐着? 在我看来,分明是有人借用若谷道长,给东魏圣上吹了耳边风,再投其所好,提议修建道观,炼制长生不老药,来讨好老人家。 思来想去,好像靖王的嫌疑最大。 但以魏驰的心机,应该也不难应对吧。 ...... 数月后。 养神殿。 “皇兄今日叫臣妹来,不知所为何事?”我不解地问道。 皇兄躺在龙榻上,因不喜别人看到他的病容,层层纱帐垂放,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倚靠在榻上。 “这一年多来,多亏你和于世,朝堂才摆脱混乱的局面,真是辛苦你二人了。” “如今,岁和同于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世陪你出生入死,帮我们岁氏夺回权势江山,功不可没,光封个安国侯想来是远远不够的。” “昨日,朕有传他入宫相谈,听得出来,他对你情深义重,确有想与你结为夫妻之念。” “遂,朕欲要赐婚于你二人,不知岁和意下如何?” 这事提得有些突然,我至今还未做好要嫁给于世的准备。 “皇兄,臣妹的婚事还不急。” 我婉言拒绝。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我上无长辈,而长兄为父,岁和的婚事,自该由皇兄来为你安排。” 纱帐隔绝视线,我看不到皇兄的神情。 我冷着面色,慢条斯理地回道:“臣妹的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皇兄成全。” “怎么?” 皇兄咳嗽了好半晌,气息微喘道:“岁和竟是连皇兄的话,都不听了?” “......” 本想回句宽慰皇兄的话,谁知话刚到嘴边,又被打断。 声调陡然变得威冷,皇兄质问我:“还是岁和大权在握,而朕只是个摆设,连给你赐婚的事,都做不了主?” 我一时失语,自嘲般地无声笑了笑。 为了皇兄的颜面,我本该屈服的. 可偏偏天生是个倔强之人,忍不了这个窝囊气。 “皇兄,臣妹对这江山还真不感兴趣。” “帮皇兄除了因为我姓岁外,也是为了救南晋子民于水火,并无其他的贪念。” “臣妹虽是大权在握,可并无其他心思,一心只望皇兄龙体能早日康健,将这权柄正式转交给皇兄。” “皇兄若是在意臣妹掌权,那臣妹将大权交还,任由皇兄差遣。” “唯独婚事,嫁给谁,何时嫁,岁和想自己做主。” 纱帐那边安静了良久,仅能听到皇兄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我的心登时又软了下来, 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强硬,伤了皇兄那颗敏感的心。 须臾,皇兄再次开口。 “于家三代忠烈,为我们岁家江山赴汤蹈火这么多年,皇兄想岁和应该是拎得清的。” “更何况于世又是个难得的将才,你与他成婚,亦是巩固岁氏江山的一种法子。谁敢保证,于世多年后,不会是下一个韩王?” 皇兄苦口婆心地劝着我。 “鹤辰还小,朕这身子,想必也是拖不了几日了,早早安置好,朕以后走得也放心。” 不想再顶嘴反驳,我便以沉默来表达反抗。 见我倔强地跪在这里,皇兄终于松了口。 “也罢,终是皇兄操之过急了。就再给你点时间,等明年想好了,朕再下旨赐你和于世成婚。” 过后,我拒绝皇兄赐婚一事,于世知道了。 于世这次耍性子生气,倒是气了好久。 除了每日在朝上能瞧见他几眼,一连半个多月,于世都没入宫来寻过我。 今日,朝上有件大事要商议定夺。 原因是东魏和西周难抵北臻南侵,向其它诸国征求兵力或粮草支援。 唇寒齿亡的利害关系,不必多说,大家都懂。 只是朝中大臣议论大半日,也没定下到底是支援兵力的好,还是支援粮草的好。 一个废人,一个废财,难! 下朝后,我寻皇兄商议此事,皇兄说由他来思忖定夺。 可我没想到,皇兄定夺定得那么快。 三日后,我便收到了于世要带兵去支援东魏和西周的消息。 我后知后觉,难怪自我寻皇兄商议那日后,于世便告了三日的假,敢情是为北上做准备去了。 他出发得很急,我收到阿忍来报时,于世已经带着于家军要离开永安城了。 “殿下,安国侯说在城门外等你。” 听到此话,我扔下手中的奏折,提着衣裙,什么都顾不上地往宫门外狂奔而去。 时值盛夏,晌午的日头又大又烈,人什么都做,都会汗流浃背。 我在烈日下,顺着宫道狂奔。 额头热汗直流,大口大口的空气灌进肺子里,冲得喉咙火辣辣地疼。 头上的步摇打在金钗上铛铛作响,时而还会抽打在面颊上。 呼吸很快,心跳得也很快。 待跑到宫门前,骑上阿忍早已为我备好的马,我扬鞭朝城门的方向赶去。 第222章活着回来 直通城门的长街上,行人避让,长街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阁楼在飞快地向身后退去。 我紧握着缰绳,扬起的马鞭一次接一次地扬起落下。 一颗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抓紧揉捏一般,疼得厉害。 我开始后悔。 后悔这些日子,为何不曾主动去寻过于世,哄他一句。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错的人是我。 城门就在眼前,于世一身铠甲,披着红色战袍,就站在城门下等着我。 马未停蹄,我便急不可耐地翻身下马,跑向了于世。 心怦怦跳得极快,我快速喘息,连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 于世笑着抚摸我的头,“急什么,喘口气再说。” “皇兄让你去的?” 我一瞬不瞬地瞧着于世,难以接受这张脸庞就要暂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何时。 半年? 一年? 或者更久。 我和于世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不安和慌乱侵蚀掉所有坚强的情绪,一颗心溃不成军。 于世却仍笑得灿烂明耀,“是我自己主动要去的。” 我忍不住又对于世发火。 “那你也该先跟我说一句才是,何时变得这么不听话?” 于世默了片刻,定定地凝视着我的眸眼,苦笑道:“我不去,还能谁去?” “我。” “那谁管理朝政?” “......” 于世继续又道:“你去,我也不放心,肯定也要跟着去的,我们都走了,这南晋不又要乱了套?” 话落,于世收起低落的情绪。 他冲着我展开胸怀,一脸不舍又可怜兮兮地歪头看向我。 “本侯都要走了,公主殿下是不是该赏个拥抱?” 泪水倏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倔强地打着转,模糊了于世那张总是阳光又灿烂的脸庞。 见我不动,于世撇嘴又动了动双臂。 “给抱一下嘛,万一我回不来了呢,那岂不是要留遗憾。” 我握拳用力捶打于世的胸口。 “不许说晦气的话。” 话音脱口,却带着颤音。 我紧咬着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于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圈着我。 我回搂着他,窝在他的肩头处哭道:“好好活着回来。” “嗯。” 于世的头亦是埋着我的颈窝处,声音略带哽咽地说:“放心,我答应过你,一定比你晚死。” 两瓣温热带着一抹咸涩的湿意轻轻贴在我的侧颈上,并停留了片刻。 “岁和,我若是活着回来,嫁我可好?” “陛下虽说要给你我赐婚,但我还是想先问问你。”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世对我来说,亦兄亦友,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他们都说,成婚便是给自己找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即使最初有男女之情,到最后也都会升华成为亲情。 既然结果是一样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越过男女之情,与于世成为亲情满满的夫妻呢? 理性是可以,但心却不允许。 我只能道:“本公主一直把你当亲人,你却总是想要娶我当夫人。” 于世窝在我肩头闷声哼笑。 “鬼才跟你当亲人。算了,先不逼你了,好好想,慢慢想。” 于世又紧抱了我一下,如同下了好大决心似的,猛然转身朝着兵马的前头大步离去。 他翻身上马,披着那件红彤彤的战袍,牵着缰绳调转马头,转身朝我远远回望。 高束的马尾随夏风而动,几缕发丝跟着束发的红色绸带在空中蜿蜒飘舞。 于世依依不舍地看了我几眼后,扬声发令,带着五千人的军马而去。 拎起裙摆,我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冲着于世的背影高喊。 “于世,我等着你。” “你一定给我活着回来,要是你先死了,我以后到阴曹地府,都不会轻饶你。” 远远的,于世背对着我,高高扬起手臂挥了一下。 骄阳之下,我站在那里望了许久,直到那条人龙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 于世走了。 永安城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本想去找皇兄对峙的,可最终理性还是压过了冲动。 于世都走了,再去吵,再去争,又有什么用呢,反而让他的立场变得难堪,白白吃趟辛苦。 孤独像洪水猛兽般吞噬着我。 我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未央宫里看奏折、批奏折。 日子过得了然无趣。 没有母妃的未央宫也不过如此,清清冷冷的,完全没有记忆里的温馨。 皇兄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太子哥哥,物是人非,就是如此地残酷且悲凉。 但,活着还是有盼头的。 盼南晋变好,盼南晋子民的日子越过越富庶,盼于世凯旋,盼皇兄身体快点好起来,盼鹤辰快点长大,也盼......魏驰终能得偿所愿,入主东宫。 ** 今日,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八十大寿。 皇兄命我替他带着贺礼,前来祝寿。 寿宴快结束时,我提前离席,坐着鸾舆回宫,却在经过闹事街区时,听到一阵喧哗声。 撩起车帘瞧去,是一家茶楼里有人起了争执。 只见茶楼里有一名二七少女躲在一名公子身后,另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带着小厮在那儿耀武扬威。 目光落在那名公子的背影上,只觉得眼熟。 待他微微转身露出侧脸来,我才认出那人是赵书亦。 按玄武所言,赵书亦早该在几月前便已离开了永安城。 果然,信不得。 命小太监锦鲤去打茶楼里打听了一番,才知是有富家老爷看上了茶楼里弹琵琶唱曲的女子,硬要拉回家当小妾。 正巧赵书亦带着玄羽在茶楼喝茶,路见不平,便出面制止。 安排随行的两名侍卫去茶楼里出面解决了事情,我径直回了皇宫。 木槿、流苏和锦鲤都是皇兄安排给我的人,若想查我自己想知道的事,他们一个都信不得。 毕竟是当过细作的,皇兄的那点小心思,我又怎会看不透呢。 一直以来,我只是装傻充愣罢了。 皇兄困在囹圄中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尔虞我诈,于他而言,再正常不过。 从我再见皇兄的第一眼,便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他的心机城府。 我很理解皇兄。 毕竟,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岁和。 寻来阿忍单独在御花园里交代了一番,没几日,阿忍便入宫同我禀报了赵书亦的事,并将赵书亦在永安城所住之地也一并告诉了我。 当日,我换了身低调的装扮,带着帷帽,与阿忍一同寻到了赵书亦租了快两年的宅院。 一壶茶聊完,我知道了一件事。 自从我回到永安城掌权后,魏驰每月都会写信送到南晋,赵书亦每次在收到信后,都会托玄武转交给我。 赵书亦倒是提过想亲自见我的要求,却都被玄武冒充我的意思拒绝了。 忙着打仗、忙着夺权的魏驰竟然还会给我写信。 每月都给我写信,那到现在会有多少封呢? 为何我一封都没看到? 第222章活着回来 直通城门的长街上,行人避让,长街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阁楼在飞快地向身后退去。 我紧握着缰绳,扬起的马鞭一次接一次地扬起落下。 一颗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抓紧揉捏一般,疼得厉害。 我开始后悔。 后悔这些日子,为何不曾主动去寻过于世,哄他一句。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错的人是我。 城门就在眼前,于世一身铠甲,披着红色战袍,就站在城门下等着我。 马未停蹄,我便急不可耐地翻身下马,跑向了于世。 心怦怦跳得极快,我快速喘息,连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 于世笑着抚摸我的头,“急什么,喘口气再说。” “皇兄让你去的?” 我一瞬不瞬地瞧着于世,难以接受这张脸庞就要暂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何时。 半年? 一年? 或者更久。 我和于世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不安和慌乱侵蚀掉所有坚强的情绪,一颗心溃不成军。 于世却仍笑得灿烂明耀,“是我自己主动要去的。” 我忍不住又对于世发火。 “那你也该先跟我说一句才是,何时变得这么不听话?” 于世默了片刻,定定地凝视着我的眸眼,苦笑道:“我不去,还能谁去?” “我。” “那谁管理朝政?” “......” 于世继续又道:“你去,我也不放心,肯定也要跟着去的,我们都走了,这南晋不又要乱了套?” 话落,于世收起低落的情绪。 他冲着我展开胸怀,一脸不舍又可怜兮兮地歪头看向我。 “本侯都要走了,公主殿下是不是该赏个拥抱?” 泪水倏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倔强地打着转,模糊了于世那张总是阳光又灿烂的脸庞。 见我不动,于世撇嘴又动了动双臂。 “给抱一下嘛,万一我回不来了呢,那岂不是要留遗憾。” 我握拳用力捶打于世的胸口。 “不许说晦气的话。” 话音脱口,却带着颤音。 我紧咬着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于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圈着我。 我回搂着他,窝在他的肩头处哭道:“好好活着回来。” “嗯。” 于世的头亦是埋着我的颈窝处,声音略带哽咽地说:“放心,我答应过你,一定比你晚死。” 两瓣温热带着一抹咸涩的湿意轻轻贴在我的侧颈上,并停留了片刻。 “岁和,我若是活着回来,嫁我可好?” “陛下虽说要给你我赐婚,但我还是想先问问你。”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世对我来说,亦兄亦友,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他们都说,成婚便是给自己找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即使最初有男女之情,到最后也都会升华成为亲情。 既然结果是一样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越过男女之情,与于世成为亲情满满的夫妻呢? 理性是可以,但心却不允许。 我只能道:“本公主一直把你当亲人,你却总是想要娶我当夫人。” 于世窝在我肩头闷声哼笑。 “鬼才跟你当亲人。算了,先不逼你了,好好想,慢慢想。” 于世又紧抱了我一下,如同下了好大决心似的,猛然转身朝着兵马的前头大步离去。 他翻身上马,披着那件红彤彤的战袍,牵着缰绳调转马头,转身朝我远远回望。 高束的马尾随夏风而动,几缕发丝跟着束发的红色绸带在空中蜿蜒飘舞。 于世依依不舍地看了我几眼后,扬声发令,带着五千人的军马而去。 拎起裙摆,我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冲着于世的背影高喊。 “于世,我等着你。” “你一定给我活着回来,要是你先死了,我以后到阴曹地府,都不会轻饶你。” 远远的,于世背对着我,高高扬起手臂挥了一下。 骄阳之下,我站在那里望了许久,直到那条人龙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 于世走了。 永安城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本想去找皇兄对峙的,可最终理性还是压过了冲动。 于世都走了,再去吵,再去争,又有什么用呢,反而让他的立场变得难堪,白白吃趟辛苦。 孤独像洪水猛兽般吞噬着我。 我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未央宫里看奏折、批奏折。 日子过得了然无趣。 没有母妃的未央宫也不过如此,清清冷冷的,完全没有记忆里的温馨。 皇兄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太子哥哥,物是人非,就是如此地残酷且悲凉。 但,活着还是有盼头的。 盼南晋变好,盼南晋子民的日子越过越富庶,盼于世凯旋,盼皇兄身体快点好起来,盼鹤辰快点长大,也盼......魏驰终能得偿所愿,入主东宫。 ** 今日,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八十大寿。 皇兄命我替他带着贺礼,前来祝寿。 寿宴快结束时,我提前离席,坐着鸾舆回宫,却在经过闹事街区时,听到一阵喧哗声。 撩起车帘瞧去,是一家茶楼里有人起了争执。 只见茶楼里有一名二七少女躲在一名公子身后,另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带着小厮在那儿耀武扬威。 目光落在那名公子的背影上,只觉得眼熟。 待他微微转身露出侧脸来,我才认出那人是赵书亦。 按玄武所言,赵书亦早该在几月前便已离开了永安城。 果然,信不得。 命小太监锦鲤去打茶楼里打听了一番,才知是有富家老爷看上了茶楼里弹琵琶唱曲的女子,硬要拉回家当小妾。 正巧赵书亦带着玄羽在茶楼喝茶,路见不平,便出面制止。 安排随行的两名侍卫去茶楼里出面解决了事情,我径直回了皇宫。 木槿、流苏和锦鲤都是皇兄安排给我的人,若想查我自己想知道的事,他们一个都信不得。 毕竟是当过细作的,皇兄的那点小心思,我又怎会看不透呢。 一直以来,我只是装傻充愣罢了。 皇兄困在囹圄中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尔虞我诈,于他而言,再正常不过。 从我再见皇兄的第一眼,便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他的心机城府。 我很理解皇兄。 毕竟,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岁和。 寻来阿忍单独在御花园里交代了一番,没几日,阿忍便入宫同我禀报了赵书亦的事,并将赵书亦在永安城所住之地也一并告诉了我。 当日,我换了身低调的装扮,带着帷帽,与阿忍一同寻到了赵书亦租了快两年的宅院。 一壶茶聊完,我知道了一件事。 自从我回到永安城掌权后,魏驰每月都会写信送到南晋,赵书亦每次在收到信后,都会托玄武转交给我。 赵书亦倒是提过想亲自见我的要求,却都被玄武冒充我的意思拒绝了。 忙着打仗、忙着夺权的魏驰竟然还会给我写信。 每月都给我写信,那到现在会有多少封呢? 为何我一封都没看到? 第223章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一回到宫中,我便冲到了皇兄的养神殿。 简单的寒暄和礼节过后,我开门见山,漠声直问:“皇兄,赵书亦托玄武给臣妹送的信呢?” 皇兄病歪歪倚坐在榻上,眼神无力,气息虚弱地吐着每个字。 “本想瞒岁和一辈子的,没想到,竟还是被岁和知道了。” 殿内烛火摇曳,就好像皇兄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晦暗不明。 满屋子浓重的草药味,唤醒了我初入睿王府的那段记忆。 那时,魏驰的周身也总是萦绕着药香气。 “敢问皇兄,信在何处?”,我冷声追问。 言语和神情中都少了作为臣妹该有的谦恭姿态。 明知这是大忌,是在触碰皇兄的逆鳞,可我还是想摆明自己的态度。 告诉他,该属于我的东西,皇兄不该碰。 “信,朕已经烧了。” 烧了....... 好残忍的回答。 我连魏驰在信上面写了什么,都没机会和资格看吗? 强压心中的怨恨,眸眼湿红,我回视皇兄那双看似无力疲惫,却仍犀利深邃的眼。 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最终却只能问他:“为何要烧?” “乱你心者,不可有。岁和,南晋需要你,鹤晨需要你,皇兄......也需要你。”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我无力地苦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过往的付出都显得十分地可笑。 “皇兄可是信不过臣妹?” “岁和当初既能狠心抛下儿女情长杀回来,便是以南晋子民为首,以皇兄和岁氏江山为重,又怎会轻易因为几封信,就乱了心,放下南晋的一切不管?” 皇兄静默地凝视了我半晌。 他缓缓开口问我:“既如此,那些信,你看了又有何意义?只会徒增忧伤和烦恼罢了。” “岁和,要忘就要忘得彻底,记住,你现在是南晋的长公主,是于泽安未来的侯夫人。你和朕的宿命,便是要守住这岁氏的江山。” 皇兄的话,我不赞同,也不服气。 “儿女私情四字中,有个私字,意思便是感情之事,是臣妹自己的私事。” “既然是私事,忘与不忘,也该由臣妹自己做主。” “你我兄妹二人分开这么多年,想来是皇兄还不了解臣妹。岁和想走,谁也拦不住,哪怕是死。” 一听到后半句,皇兄登时暴怒,眼神犀利如剑刃,狠狠地刺向我。 在御前太监的搀扶下,皇兄拄着拐杖,拖着虚弱的身子,带着怒气,脚步踉跄地朝我走来。 “岁和刚刚同朕说什么?” 皇兄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狰狞,他双眼猩红地看着我,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他冲我哭喊道:“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东魏的男人,如此同皇兄说话?” “皇兄有错吗?皇兄只是想留住你啊。” “孤孤零零地守着这永安城的日子,朕过怕了,那些朝臣就像是会吃人的恶魔,都围在朕的身旁虎视眈眈地,要喝我的血,想吃我的肉。” “岁和可知,那漆黑无光的屋子里,只朕一人时,有多恐怖吗?” “朕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求,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我多希望岁和在,多希望绾妃娘娘在,多希望有人能陪着我。” 皇兄突然又变了张温和慈祥的脸。 他走到我面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摸我的头,就像儿时那般。 “岁和,皇兄是为你好啊。” “那个魏驰有何好的,他都是有王妃的人了,你就算放弃南晋的一切去寻他,也只能给他当个侧妃,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后宫佳丽三千,纵使你是天姿国色,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朵而已。” “乖,听皇兄的话,忘了那个人,留在南晋,嫁给于世,与皇兄一同守住这岁氏江山。” 我流着泪,却倔强地看着皇兄笑着。 “如今看来,皇兄跟父皇真是越来越像,一样的自私。” 心中所想,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迸出,我同皇兄说:“再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臣妹帮皇兄和鹤辰代管江山,不代表臣妹的儿女私情,就可以交由皇兄代管。” 皇兄再次蹙眉暴怒,将手中的拐杖甩到一旁,冲我大吼。 “如今,竟是连岁和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我才是南晋的王,所有人都该听我的,岁和也是!”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我,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迸发出的气场,是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我毫不妥协地冲着皇兄高声对喝。 “我若是不听呢,皇兄还想杀了岁和不成?!” “你......” 皇兄手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憋得满面通红,最后当着我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我偏过头去,还是软了心。 我清楚得很,被人折磨这么久,人能正常才怪。 皇兄若非重疾在身,他又怎会将南晋的重担都压在我的身上。 儿时的悲惨我也经历过,那种无助和恐惧,我再清楚不过。 只是我很幸运,有于世陪我。 可皇兄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小小年纪,却要独自承受特殊身份带给他的痛苦。 皇兄亦是可怜之人,他也有他的无奈。 算了。 还争什么呢。 吵嘴吵赢了,又能如何。 我还不是要被南晋束缚住手脚,困在这里一辈子。 抬手擦干眼泪,收敛情绪,我沉了口气,垂眸同皇兄言语。 “皇兄放心,臣妹不会为了一个男子永远离开南晋,丢下皇兄和南晋子民不管的。” 至于魏驰...... 人会变,魏驰也一样。 更何况,日后他成为东魏的天子,到时身边莺莺燕燕,新颜替旧人,我最终也会和蔺芙一样,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我落寞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和那迤地又沉重的华服,慢慢回到了清冷的未央宫。 纵使身边有婢女和太监、侍卫相伴围绕,可孤独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身边人多人少的事。 那是藏在心灵深处,不为人知又无法轻易排解的感受。 夜里,我睡不着,从床榻上爬起,吩咐流苏研墨。 提笔润墨,笔尖悬在纸面上,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魏驰说,却不知该从何写起。 我想跟魏驰说,祖陵里的财宝有多难挖,南晋的江山夺得多不易,朝廷的老猴们有多难管。 还想跟他说,南晋的春夏秋冬多有美,茶田稻田长得有多茂。 还想跟他说我还没能忘记他,每天都很想很想。 做梦会想他,上朝时走神会想他,批奏折时也会想他...... 可踌躇了半晌,落笔勾划,却只写下了“日日思君不见君”几个字。 觉得不妥,我又将宣纸撕扯搓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纵使君心似我心,又有何用呢? 到最后,我这个人,还不是要负了那份相思意。 看着手中的毛笔和案桌上的宣纸,我摇头失笑。 我这是在做什么? 皇兄说的在理,乱我心者,不可有。 将狼毫笔搭在砚台上,我又垂头落寞地躺回了软榻上。 第223章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一回到宫中,我便冲到了皇兄的养神殿。 简单的寒暄和礼节过后,我开门见山,漠声直问:“皇兄,赵书亦托玄武给臣妹送的信呢?” 皇兄病歪歪倚坐在榻上,眼神无力,气息虚弱地吐着每个字。 “本想瞒岁和一辈子的,没想到,竟还是被岁和知道了。” 殿内烛火摇曳,就好像皇兄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晦暗不明。 满屋子浓重的草药味,唤醒了我初入睿王府的那段记忆。 那时,魏驰的周身也总是萦绕着药香气。 “敢问皇兄,信在何处?”,我冷声追问。 言语和神情中都少了作为臣妹该有的谦恭姿态。 明知这是大忌,是在触碰皇兄的逆鳞,可我还是想摆明自己的态度。 告诉他,该属于我的东西,皇兄不该碰。 “信,朕已经烧了。” 烧了....... 好残忍的回答。 我连魏驰在信上面写了什么,都没机会和资格看吗? 强压心中的怨恨,眸眼湿红,我回视皇兄那双看似无力疲惫,却仍犀利深邃的眼。 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最终却只能问他:“为何要烧?” “乱你心者,不可有。岁和,南晋需要你,鹤晨需要你,皇兄......也需要你。”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我无力地苦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过往的付出都显得十分地可笑。 “皇兄可是信不过臣妹?” “岁和当初既能狠心抛下儿女情长杀回来,便是以南晋子民为首,以皇兄和岁氏江山为重,又怎会轻易因为几封信,就乱了心,放下南晋的一切不管?” 皇兄静默地凝视了我半晌。 他缓缓开口问我:“既如此,那些信,你看了又有何意义?只会徒增忧伤和烦恼罢了。” “岁和,要忘就要忘得彻底,记住,你现在是南晋的长公主,是于泽安未来的侯夫人。你和朕的宿命,便是要守住这岁氏的江山。” 皇兄的话,我不赞同,也不服气。 “儿女私情四字中,有个私字,意思便是感情之事,是臣妹自己的私事。” “既然是私事,忘与不忘,也该由臣妹自己做主。” “你我兄妹二人分开这么多年,想来是皇兄还不了解臣妹。岁和想走,谁也拦不住,哪怕是死。” 一听到后半句,皇兄登时暴怒,眼神犀利如剑刃,狠狠地刺向我。 在御前太监的搀扶下,皇兄拄着拐杖,拖着虚弱的身子,带着怒气,脚步踉跄地朝我走来。 “岁和刚刚同朕说什么?” 皇兄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狰狞,他双眼猩红地看着我,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他冲我哭喊道:“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东魏的男人,如此同皇兄说话?” “皇兄有错吗?皇兄只是想留住你啊。” “孤孤零零地守着这永安城的日子,朕过怕了,那些朝臣就像是会吃人的恶魔,都围在朕的身旁虎视眈眈地,要喝我的血,想吃我的肉。” “岁和可知,那漆黑无光的屋子里,只朕一人时,有多恐怖吗?” “朕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求,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我多希望岁和在,多希望绾妃娘娘在,多希望有人能陪着我。” 皇兄突然又变了张温和慈祥的脸。 他走到我面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摸我的头,就像儿时那般。 “岁和,皇兄是为你好啊。” “那个魏驰有何好的,他都是有王妃的人了,你就算放弃南晋的一切去寻他,也只能给他当个侧妃,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后宫佳丽三千,纵使你是天姿国色,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朵而已。” “乖,听皇兄的话,忘了那个人,留在南晋,嫁给于世,与皇兄一同守住这岁氏江山。” 我流着泪,却倔强地看着皇兄笑着。 “如今看来,皇兄跟父皇真是越来越像,一样的自私。” 心中所想,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迸出,我同皇兄说:“再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臣妹帮皇兄和鹤辰代管江山,不代表臣妹的儿女私情,就可以交由皇兄代管。” 皇兄再次蹙眉暴怒,将手中的拐杖甩到一旁,冲我大吼。 “如今,竟是连岁和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我才是南晋的王,所有人都该听我的,岁和也是!”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我,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迸发出的气场,是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我毫不妥协地冲着皇兄高声对喝。 “我若是不听呢,皇兄还想杀了岁和不成?!” “你......” 皇兄手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憋得满面通红,最后当着我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我偏过头去,还是软了心。 我清楚得很,被人折磨这么久,人能正常才怪。 皇兄若非重疾在身,他又怎会将南晋的重担都压在我的身上。 儿时的悲惨我也经历过,那种无助和恐惧,我再清楚不过。 只是我很幸运,有于世陪我。 可皇兄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小小年纪,却要独自承受特殊身份带给他的痛苦。 皇兄亦是可怜之人,他也有他的无奈。 算了。 还争什么呢。 吵嘴吵赢了,又能如何。 我还不是要被南晋束缚住手脚,困在这里一辈子。 抬手擦干眼泪,收敛情绪,我沉了口气,垂眸同皇兄言语。 “皇兄放心,臣妹不会为了一个男子永远离开南晋,丢下皇兄和南晋子民不管的。” 至于魏驰...... 人会变,魏驰也一样。 更何况,日后他成为东魏的天子,到时身边莺莺燕燕,新颜替旧人,我最终也会和蔺芙一样,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我落寞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和那迤地又沉重的华服,慢慢回到了清冷的未央宫。 纵使身边有婢女和太监、侍卫相伴围绕,可孤独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身边人多人少的事。 那是藏在心灵深处,不为人知又无法轻易排解的感受。 夜里,我睡不着,从床榻上爬起,吩咐流苏研墨。 提笔润墨,笔尖悬在纸面上,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魏驰说,却不知该从何写起。 我想跟魏驰说,祖陵里的财宝有多难挖,南晋的江山夺得多不易,朝廷的老猴们有多难管。 还想跟他说,南晋的春夏秋冬多有美,茶田稻田长得有多茂。 还想跟他说我还没能忘记他,每天都很想很想。 做梦会想他,上朝时走神会想他,批奏折时也会想他...... 可踌躇了半晌,落笔勾划,却只写下了“日日思君不见君”几个字。 觉得不妥,我又将宣纸撕扯搓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纵使君心似我心,又有何用呢? 到最后,我这个人,还不是要负了那份相思意。 看着手中的毛笔和案桌上的宣纸,我摇头失笑。 我这是在做什么? 皇兄说的在理,乱我心者,不可有。 将狼毫笔搭在砚台上,我又垂头落寞地躺回了软榻上。 第224章不等了 皇兄被我气得又大病了几日。 他醒来后,便一意孤行地下旨给我赐了婚,圣旨还特地让人送到了北边给于世,只待于世回朝后择日行大婚之礼。 我放弃反抗了,但同时也许多日子不再去见皇兄。 如今的未央宫对于我来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憋得人胸口发闷。 木槿、流苏和锦鲤侍奉我虽然侍奉得很周到细心,可我也不想跟他们敞开心扉,聊句知心话。 偌大的永安城没什么可信之人,倒是有个可以畅言的先生。 我时常让赵书亦入宫。 未央宫内,屏退其他人,就我和他,然后中间隔着一层轻纱屏风。 我问赵书亦魏驰给我的信上都写了什么,赵书亦却说偷看他人信笺非君子之行。 真是误事的君子之行。 赵书亦后来宽慰我,说虽然信没法重新给找回来,但是当初他与信一起托给玄武转交给我的一些惠民之策倒是可以重新写一份给我。 待赵书亦再次入宫时,我在屏风的这一侧看着长长的卷轴,看着那上面工整的字迹,感动万分。 我对赵书亦说:“能得先生出谋划策,真是三生有幸。” 赵书亦却笑了笑,向来儒雅谦和的公子,竟也学会了调侃。 他说:“公主只会说得好听。从未见过学生有这么大架子,先生在前,却躲在屏风后面不露面。” 我被逗笑了,狂妄地回了他一句。 “本公主太美了,怕惊艳到先生,今后都再看不上其他女子,搞不好会孤独终生。” 赵书亦批评我,说我不懂谦虚。 之后,赵书亦每隔一日都会来未央宫,陪我坐上一两个时辰。 有他帮我在后面出谋划策,近来朝政之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朝中那几个老猴们竟也被一点点地驯服了,在后面不再说我一个不是,反倒口径相同地称赞起我来。 我没告诉任何人,这功劳要归功于赵书亦,一个来自东魏的先生。 他时常跟我引古论今,教我如何同心高气傲的世家大族打交道,又如何巧妙地收买人心,又如何利用朝中的对立势力互相制衡...... 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似乎终于有了个喘息的洞,那是赵书亦替我挖的。 有些话我不愿意跟木槿和流苏他们说,却很愿意跟赵书亦说。 我说我好想魏驰,好想于世。 有时会还跟他反省自己,说自己是个坏透了的公主,有种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感觉,水性杨花,三心二意,臭不要脸。 赵书亦听了我的话,却说这是人之常情。 除了聊朝政之事,偶尔赵书亦还会弹古琴给我听。 我抱怨他弹的曲调太悲伤,赵书亦抱怨是我听曲的心太沉重。 后来我兴起,也弄了把古琴来学。 隔着屏风,赵书亦教了我几次后,长吁了一口气,让我没事还是练射箭吧。 啧。 读书人侮辱起人来,都是这么超凡脱俗的吗? 连个脏字都不带,婉转又悠扬,跟他弹的曲子似的。 我指责赵书亦要求太严苛,想我当年在细作营里也是学过曲乐的,比不上双儿姐姐,那也从没排过倒数。 赵书亦听到最后,轻描淡写地回怼了我一句。 “弹琴这类风雅之事都要争个高低,那公主的手,想来只适合杀人。” 我斥责他大胆,赵书亦回顶我:“要不公主再杀我一次?” “......” 真是杀人诛心啊。 行,我欠赵书亦的命,不跟他计较。 后来我便同赵书亦一起练射箭。 出乎我的意料,赵书亦的箭艺竟然突飞猛进,我问他怎么办到的? 他说自与我分别那日起,便按照我当初所教,日日练习。 后来我又问魏驰何时还会再写信给我。 赵书亦说不知道。 我好奇魏驰的信都是怎么送过来的,一封信要多久能到永安城。 赵书亦告诉我,车马很慢,通过驿站信使送的信,一般都要半个多月或者一个月才能到。 于是,我和赵书亦又一起等魏驰的信,等了两三个月也没等来。 突然某一日,我下朝回到未央宫,玄武前来禀报,他说赵书亦要入宫求见。 赵书亦本该是明日入宫来陪我的,怎么今日就来了? 难道是魏驰的信到了? 我满怀期待,即刻让人将赵书亦带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内,我坐在屏风之后,同身侧的太监锦鲤下令。 “快给先生赐座。” 我内心雀跃,等着赵书亦开口说信的事。 “在下此次入宫求见公主,一是来辞行,二是那位有句话委托在下转达。” 我诧异道:“先生要走?” “在下在外游历许久,也是时候该回东魏了,更何况,太子殿下命我速速回朝。” 太子殿下...... 赵书亦竟然改口了。 唇角扬起,我真心替魏驰开心。 “信呢?”我问。 赵书亦默了默,从椅子上起身,隔着屏风同我道:“太子殿下只给在下送了信,信上说让在下给公主带句话。”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为何这次魏驰竟然连信都不写了? “什么话?” “太子殿下让在下告诉公主殿下,说他......不等了,并愿公主殿下与于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福寿齐天。” “......” 喉咙紧得酸疼,我坐在屏风的这边,没有说话。 只听赵书亦又道:“他还有东西让我转交给公主。” 一旁的小太监锦鲤闻言,主动上前从赵书亦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呈递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打开,那一刻,整颗心好像都碎了。 忍了半晌的泪水,顷刻就涌了出来。 盒子里,当初我送魏驰的那颗镶了银边的狼牙佩饰,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捧着盒子,哭得无声无息。 赵书亦问我可还有话要转达。 可我根本不敢回半个字,怕自己哽咽得泣不成声。 事已至此,说再多还有何用。 告诉他我没收到他写的那些信,说我不是故意不理他? 解释了也没用。 皇兄给我和于世赐婚的事,想必魏驰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知道了吧。 他那么小气的一个人,怎会忍得了。 赵书亦辞别走了。 未央宫里,我独自一人坐在屏风后,看着盒子里的狼牙,坐了许久许久,到殿外彩霞漫天,到殿内烛火摇曳,到子夜更声敲响。 我哭够了,也想累了。 将那个盒子盖好,交由木槿和流苏收起,又坐在那里呆愣了半晌。 最后自言自语道:“如此,甚好。” 自这日起,这永安城里,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第224章不等了 皇兄被我气得又大病了几日。 他醒来后,便一意孤行地下旨给我赐了婚,圣旨还特地让人送到了北边给于世,只待于世回朝后择日行大婚之礼。 我放弃反抗了,但同时也许多日子不再去见皇兄。 如今的未央宫对于我来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憋得人胸口发闷。 木槿、流苏和锦鲤侍奉我虽然侍奉得很周到细心,可我也不想跟他们敞开心扉,聊句知心话。 偌大的永安城没什么可信之人,倒是有个可以畅言的先生。 我时常让赵书亦入宫。 未央宫内,屏退其他人,就我和他,然后中间隔着一层轻纱屏风。 我问赵书亦魏驰给我的信上都写了什么,赵书亦却说偷看他人信笺非君子之行。 真是误事的君子之行。 赵书亦后来宽慰我,说虽然信没法重新给找回来,但是当初他与信一起托给玄武转交给我的一些惠民之策倒是可以重新写一份给我。 待赵书亦再次入宫时,我在屏风的这一侧看着长长的卷轴,看着那上面工整的字迹,感动万分。 我对赵书亦说:“能得先生出谋划策,真是三生有幸。” 赵书亦却笑了笑,向来儒雅谦和的公子,竟也学会了调侃。 他说:“公主只会说得好听。从未见过学生有这么大架子,先生在前,却躲在屏风后面不露面。” 我被逗笑了,狂妄地回了他一句。 “本公主太美了,怕惊艳到先生,今后都再看不上其他女子,搞不好会孤独终生。” 赵书亦批评我,说我不懂谦虚。 之后,赵书亦每隔一日都会来未央宫,陪我坐上一两个时辰。 有他帮我在后面出谋划策,近来朝政之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朝中那几个老猴们竟也被一点点地驯服了,在后面不再说我一个不是,反倒口径相同地称赞起我来。 我没告诉任何人,这功劳要归功于赵书亦,一个来自东魏的先生。 他时常跟我引古论今,教我如何同心高气傲的世家大族打交道,又如何巧妙地收买人心,又如何利用朝中的对立势力互相制衡...... 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似乎终于有了个喘息的洞,那是赵书亦替我挖的。 有些话我不愿意跟木槿和流苏他们说,却很愿意跟赵书亦说。 我说我好想魏驰,好想于世。 有时会还跟他反省自己,说自己是个坏透了的公主,有种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感觉,水性杨花,三心二意,臭不要脸。 赵书亦听了我的话,却说这是人之常情。 除了聊朝政之事,偶尔赵书亦还会弹古琴给我听。 我抱怨他弹的曲调太悲伤,赵书亦抱怨是我听曲的心太沉重。 后来我兴起,也弄了把古琴来学。 隔着屏风,赵书亦教了我几次后,长吁了一口气,让我没事还是练射箭吧。 啧。 读书人侮辱起人来,都是这么超凡脱俗的吗? 连个脏字都不带,婉转又悠扬,跟他弹的曲子似的。 我指责赵书亦要求太严苛,想我当年在细作营里也是学过曲乐的,比不上双儿姐姐,那也从没排过倒数。 赵书亦听到最后,轻描淡写地回怼了我一句。 “弹琴这类风雅之事都要争个高低,那公主的手,想来只适合杀人。” 我斥责他大胆,赵书亦回顶我:“要不公主再杀我一次?” “......” 真是杀人诛心啊。 行,我欠赵书亦的命,不跟他计较。 后来我便同赵书亦一起练射箭。 出乎我的意料,赵书亦的箭艺竟然突飞猛进,我问他怎么办到的? 他说自与我分别那日起,便按照我当初所教,日日练习。 后来我又问魏驰何时还会再写信给我。 赵书亦说不知道。 我好奇魏驰的信都是怎么送过来的,一封信要多久能到永安城。 赵书亦告诉我,车马很慢,通过驿站信使送的信,一般都要半个多月或者一个月才能到。 于是,我和赵书亦又一起等魏驰的信,等了两三个月也没等来。 突然某一日,我下朝回到未央宫,玄武前来禀报,他说赵书亦要入宫求见。 赵书亦本该是明日入宫来陪我的,怎么今日就来了? 难道是魏驰的信到了? 我满怀期待,即刻让人将赵书亦带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内,我坐在屏风之后,同身侧的太监锦鲤下令。 “快给先生赐座。” 我内心雀跃,等着赵书亦开口说信的事。 “在下此次入宫求见公主,一是来辞行,二是那位有句话委托在下转达。” 我诧异道:“先生要走?” “在下在外游历许久,也是时候该回东魏了,更何况,太子殿下命我速速回朝。” 太子殿下...... 赵书亦竟然改口了。 唇角扬起,我真心替魏驰开心。 “信呢?”我问。 赵书亦默了默,从椅子上起身,隔着屏风同我道:“太子殿下只给在下送了信,信上说让在下给公主带句话。”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为何这次魏驰竟然连信都不写了? “什么话?” “太子殿下让在下告诉公主殿下,说他......不等了,并愿公主殿下与于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福寿齐天。” “......” 喉咙紧得酸疼,我坐在屏风的这边,没有说话。 只听赵书亦又道:“他还有东西让我转交给公主。” 一旁的小太监锦鲤闻言,主动上前从赵书亦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呈递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打开,那一刻,整颗心好像都碎了。 忍了半晌的泪水,顷刻就涌了出来。 盒子里,当初我送魏驰的那颗镶了银边的狼牙佩饰,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捧着盒子,哭得无声无息。 赵书亦问我可还有话要转达。 可我根本不敢回半个字,怕自己哽咽得泣不成声。 事已至此,说再多还有何用。 告诉他我没收到他写的那些信,说我不是故意不理他? 解释了也没用。 皇兄给我和于世赐婚的事,想必魏驰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知道了吧。 他那么小气的一个人,怎会忍得了。 赵书亦辞别走了。 未央宫里,我独自一人坐在屏风后,看着盒子里的狼牙,坐了许久许久,到殿外彩霞漫天,到殿内烛火摇曳,到子夜更声敲响。 我哭够了,也想累了。 将那个盒子盖好,交由木槿和流苏收起,又坐在那里呆愣了半晌。 最后自言自语道:“如此,甚好。” 自这日起,这永安城里,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第225章离开前的准备 忙忙碌碌又是数月。 初冬时节,出征在外的于世派人送加急信件回朝。 由于今年是个灾年,诸国皆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洪荒干旱和天灾瘟疫,许多诸侯小国子民食不果腹,银库亏空,已无力再坚持支援兵力和粮草,再继续与北臻国对抗。 而北臻国虽仍是强国,多年征战扩张领土,也在今年的天灾影响下,已然也陷入了疲惫之势。 是以,当诸国提议休战谈和时,北臻国出于权宜之计,爽快答应。 只是这个谈和休战,却是有条件的。 那便是诸国都要派一名王室之子或太子,甚至说是君王,到北臻国当质子,以表休战诚意。 这一点,没得商量。 反对,那仗便继续打。 诸国同盟中的几个强国经多次商议,最后一致决定同意质子之事。 而我们这些小国自然要随大流。 我坐在听政椅上,与朝堂上的群臣一同沉默了。 南晋唯一的皇子就只有岁鹤辰,可他还不到三岁,而皇兄的身子骨也始终都不见好。 至于父皇当年生的几名皇子公主,几乎都死在了当年的宫乱之中。 即使有侥幸活着的,也早不知下落。 纵观历代质子,又有几个是能重返国土的。 去北臻国当质子,与去狼潭虎穴无异,就像是一枚被丢在他国的弃子,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送鹤辰过去,肯定是不行的。 让皇兄过去,怕是要薨在路上,到时还不是得再寻个人派过去。 而胡乱塞个人假冒皇子送过去,又有谁愿意去? 若是被北臻这样的强国发现,被送去当质子的人必死无疑是其次,惹恼了北臻,以南晋现在这样尚在休养生息之中的国力,实难再与北臻国对抗。 与朝臣商议了几句,终究无果。 下了朝后,来到了皇兄的养神殿,想问问他的想法。 殿院内,小鹤辰正跟着荷淑媛,还有婢女、太监们,一起放着风筝,那副欢喜模样,让我驻足看了许久。 “姑姑,陪鹤辰一起放风筝吧。” 鹤辰跑到我的身前,小胖手举起凤凰风筝,踮着脚往我手里塞,奶声奶气的甚是可爱。 我伸手接过那个漂亮的凤凰风筝。 “好,姑姑陪你放风筝。” 初冬的风很大,凤凰风筝飞得很高,小鹤辰和荷淑媛他们笑得很开心。 他们不停地拍手欢呼,仰头看着我手中牵动的那个七彩凤凰,在湛蓝的晴空白云下,拖着用七彩凤尾,驾风翩翩而舞。 凤翱九天,祥瑞四方。 我松开了线轴,任由凤凰风筝带着好听的筝鸣声扶摇而上。 驻足仰望,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杀人无数又如何,心狠手辣又如何,是暴君之女又如何,天生坏种又怎样,我的宿命就是成为南晋的祥瑞,保岁氏江山亘古永存,护南晋子民安居乐业。 只因我姓岁。 同皇兄商议了一番后,我下了决定。 北臻国,我去。 尽管皇兄百般纠结为难,很不想放我走。但,人都是自私的。 比起南晋江山的稳妥,可能皇兄认为自己的命和尊严更重要吧。 我很清楚皇兄的所思所想。 好不容易摆脱一个困了他多年的囹圄,他怎么还敢再跳进另一个囹圄里。 只是,我离开后,保不齐又会有狼子野心之人,对岁氏江山蠢蠢欲动,试图搅乱刚刚稳定下来的朝中格局。 但局势所逼,尽管我一万个不放心,也别无选择。 为此,我花费了不少心思。 离开南晋前,我帮皇兄下了圣诏,早早封了鹤辰为太子,又早早与枢密副使的嫡孙女定了亲事,待及笄后便入宫成为太子妃,随后又与参政知事的外孙女也定下了亲事,以后便是太子侧妃。 一武一文的世家大族,日后皆是鹤辰的助力,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起到互相制衡的作用。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礼往。 世家大族最是注重权势和名利,有了鹤辰的太子名衔,枢密副使和参政知事虽然都不是最高的职衔,但为了更高的权利和地位,某种程度上也会为了保住皇亲国戚的身份而尽力辅佐鹤辰。 另外,我又从国子监那边挑选了以为平民出身的太傅,作为鹤辰的启蒙老师。 我走之后,每日就要由皇兄亲自上朝处理政务了。 但他卧病在床,不易操劳,除了上朝外,仅有重要紧急的奏折交由他审阅批奏外。 其他奏折按照紧急程度,分别交给我在这两年内培养的亲信大臣代为批阅,同时每半个月都要派人送信到北臻国同我汇报朝政之事。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百个不放心。 我又将阿忍升为宫内禁卫军统领,让他留在皇兄和鹤辰身边。 并命他一旦朝中有任何异动,便立刻派人来北臻国通知我。 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便只能交由天意。 带着万般牵挂和担忧,我再次离开了南晋。 但不是以岁和的身份,而是以南晋宗亲王独子岁峥世子的身份。 而真正的岁峥早在几年前便病死了,不然若是他还活着,真就得派他去北臻当质子。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到南晋,即使在南晋国内,也是以我身份抱恙,于宫内休养,不再管理朝政为由,退出了朝臣的视线。 只有极少一部分亲信之人知晓。 即使在我离开永安城这日,也无人知晓我女扮男妆,转身一变,成了世子岁峥。 两辆马车,一路向北。 穿过东魏,翻山越岭,历经半月颠簸,终于来到了东魏、西周等其它诸国与北臻国交界对战之处。 掀起车帘,我探出头去,朝前方望去。 虽然尚是初冬,可此地却寒风瑟瑟,漫山遍野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边陲之城断壁残垣,墙面上也残留着战火燃烧后的斑驳。 只是,此时已不见狼烟四起。 诸国兵马各自扎地为营,休战的高高城墙上,零星有几名士兵将领走来走去,盯着城墙另一侧的情况。 同盟国的战旗迎着寒风鼓鼓而动。 黑红纹路的是南晋,绛紫色夹带墨蓝色的是东魏。 因快到此处前,我便派人策马加鞭,先行赶来给于世送信,待马车缓缓走到城墙下时,于世早已带着兵将在此等候我多时。 第225章离开前的准备 忙忙碌碌又是数月。 初冬时节,出征在外的于世派人送加急信件回朝。 由于今年是个灾年,诸国皆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洪荒干旱和天灾瘟疫,许多诸侯小国子民食不果腹,银库亏空,已无力再坚持支援兵力和粮草,再继续与北臻国对抗。 而北臻国虽仍是强国,多年征战扩张领土,也在今年的天灾影响下,已然也陷入了疲惫之势。 是以,当诸国提议休战谈和时,北臻国出于权宜之计,爽快答应。 只是这个谈和休战,却是有条件的。 那便是诸国都要派一名王室之子或太子,甚至说是君王,到北臻国当质子,以表休战诚意。 这一点,没得商量。 反对,那仗便继续打。 诸国同盟中的几个强国经多次商议,最后一致决定同意质子之事。 而我们这些小国自然要随大流。 我坐在听政椅上,与朝堂上的群臣一同沉默了。 南晋唯一的皇子就只有岁鹤辰,可他还不到三岁,而皇兄的身子骨也始终都不见好。 至于父皇当年生的几名皇子公主,几乎都死在了当年的宫乱之中。 即使有侥幸活着的,也早不知下落。 纵观历代质子,又有几个是能重返国土的。 去北臻国当质子,与去狼潭虎穴无异,就像是一枚被丢在他国的弃子,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送鹤辰过去,肯定是不行的。 让皇兄过去,怕是要薨在路上,到时还不是得再寻个人派过去。 而胡乱塞个人假冒皇子送过去,又有谁愿意去? 若是被北臻这样的强国发现,被送去当质子的人必死无疑是其次,惹恼了北臻,以南晋现在这样尚在休养生息之中的国力,实难再与北臻国对抗。 与朝臣商议了几句,终究无果。 下了朝后,来到了皇兄的养神殿,想问问他的想法。 殿院内,小鹤辰正跟着荷淑媛,还有婢女、太监们,一起放着风筝,那副欢喜模样,让我驻足看了许久。 “姑姑,陪鹤辰一起放风筝吧。” 鹤辰跑到我的身前,小胖手举起凤凰风筝,踮着脚往我手里塞,奶声奶气的甚是可爱。 我伸手接过那个漂亮的凤凰风筝。 “好,姑姑陪你放风筝。” 初冬的风很大,凤凰风筝飞得很高,小鹤辰和荷淑媛他们笑得很开心。 他们不停地拍手欢呼,仰头看着我手中牵动的那个七彩凤凰,在湛蓝的晴空白云下,拖着用七彩凤尾,驾风翩翩而舞。 凤翱九天,祥瑞四方。 我松开了线轴,任由凤凰风筝带着好听的筝鸣声扶摇而上。 驻足仰望,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杀人无数又如何,心狠手辣又如何,是暴君之女又如何,天生坏种又怎样,我的宿命就是成为南晋的祥瑞,保岁氏江山亘古永存,护南晋子民安居乐业。 只因我姓岁。 同皇兄商议了一番后,我下了决定。 北臻国,我去。 尽管皇兄百般纠结为难,很不想放我走。但,人都是自私的。 比起南晋江山的稳妥,可能皇兄认为自己的命和尊严更重要吧。 我很清楚皇兄的所思所想。 好不容易摆脱一个困了他多年的囹圄,他怎么还敢再跳进另一个囹圄里。 只是,我离开后,保不齐又会有狼子野心之人,对岁氏江山蠢蠢欲动,试图搅乱刚刚稳定下来的朝中格局。 但局势所逼,尽管我一万个不放心,也别无选择。 为此,我花费了不少心思。 离开南晋前,我帮皇兄下了圣诏,早早封了鹤辰为太子,又早早与枢密副使的嫡孙女定了亲事,待及笄后便入宫成为太子妃,随后又与参政知事的外孙女也定下了亲事,以后便是太子侧妃。 一武一文的世家大族,日后皆是鹤辰的助力,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起到互相制衡的作用。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礼往。 世家大族最是注重权势和名利,有了鹤辰的太子名衔,枢密副使和参政知事虽然都不是最高的职衔,但为了更高的权利和地位,某种程度上也会为了保住皇亲国戚的身份而尽力辅佐鹤辰。 另外,我又从国子监那边挑选了以为平民出身的太傅,作为鹤辰的启蒙老师。 我走之后,每日就要由皇兄亲自上朝处理政务了。 但他卧病在床,不易操劳,除了上朝外,仅有重要紧急的奏折交由他审阅批奏外。 其他奏折按照紧急程度,分别交给我在这两年内培养的亲信大臣代为批阅,同时每半个月都要派人送信到北臻国同我汇报朝政之事。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百个不放心。 我又将阿忍升为宫内禁卫军统领,让他留在皇兄和鹤辰身边。 并命他一旦朝中有任何异动,便立刻派人来北臻国通知我。 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便只能交由天意。 带着万般牵挂和担忧,我再次离开了南晋。 但不是以岁和的身份,而是以南晋宗亲王独子岁峥世子的身份。 而真正的岁峥早在几年前便病死了,不然若是他还活着,真就得派他去北臻当质子。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到南晋,即使在南晋国内,也是以我身份抱恙,于宫内休养,不再管理朝政为由,退出了朝臣的视线。 只有极少一部分亲信之人知晓。 即使在我离开永安城这日,也无人知晓我女扮男妆,转身一变,成了世子岁峥。 两辆马车,一路向北。 穿过东魏,翻山越岭,历经半月颠簸,终于来到了东魏、西周等其它诸国与北臻国交界对战之处。 掀起车帘,我探出头去,朝前方望去。 虽然尚是初冬,可此地却寒风瑟瑟,漫山遍野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边陲之城断壁残垣,墙面上也残留着战火燃烧后的斑驳。 只是,此时已不见狼烟四起。 诸国兵马各自扎地为营,休战的高高城墙上,零星有几名士兵将领走来走去,盯着城墙另一侧的情况。 同盟国的战旗迎着寒风鼓鼓而动。 黑红纹路的是南晋,绛紫色夹带墨蓝色的是东魏。 因快到此处前,我便派人策马加鞭,先行赶来给于世送信,待马车缓缓走到城墙下时,于世早已带着兵将在此等候我多时。 第226章一路向北 “吾等叩见世子殿下。” 以于世为首,南晋的兵将在马车两侧齐刷刷跪地行礼,高亢嘹亮的声音响彻上空。 进到于世替我安排好的营帐内,还没脱掉身上的玄色大氅时,于世便大跨步地走过来,将我搂进怀里。 营帐内仅我二人,便也无甚顾忌。 我回抱着于世,感觉他比离开南晋时又高壮了不少,性子似乎也沉稳了许多。 轻轻拍他的肩背,我柔声同他说:“辛苦我们安国侯了。” 于世的手臂一紧再紧,头埋在我的颈窝处,闷声道:“辛苦到无妨,只是想你想得紧。” 话落,于世松开我,开始打量我的男人装扮。 为了不那么女气,我带来的衣服都是深色的。 今日早起赶程前,我特地穿了身玄色长袍,长发悉数盘起,金制发冠紧束。 胭脂水粉更是一点都没敢抹,眉形也描成了棱角分明的剑眉,试图让自己的面相能英气一些。 我的唇色过红,所以用珍珠粉略微压了压。 啪地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摇,我冲于世挑眉,学起男子的风流。 “怎么样,我这身世子扮相?” 于眉眼含笑地看着我。 “虽然还是女气了些,但眉若青山聚,眼若碧波横,本侯的岁和即使是扮男子,亦是貌比潘安,赛过城北徐公。” 他话锋陡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还是会被看出来?” 于世抽走我手中的扇子,扔到了一旁,嘲讽道:“大冷天的扇什么扇子,又做作又假。” 短暂的寒暄后,笑意收敛,我仰头愧疚地看着于世。 “抱歉,我们的婚事要无限期往后推了。” 于世摇头,握住我的双手,脸上仍挂着重逢后的喜悦。 “无妨,休战谈和只是暂时的,北臻野心勃勃,仗早晚还是会再打起来的,婚事就等我们活着离开北臻后再说。” “嗯,一起活着离开。” 我转而问他正经事:“那我们何时出发入境北臻?” “其他诸国的质子前日就到了,只差咱们南晋。今日你既到了,估摸着明日便会一起出发去北臻。” “但......” 于世话锋陡转,低下头去,面色担忧地开始支支吾吾。 我捡起地上的扇子收回,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 “东魏的质子......是魏驰。” 于世看着我,似乎是在观察我的神情和情绪。 “你和他见面后,会不会......” 心里的那处伤疤被人不经意碰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痛。 我和魏驰都结束了。 我抛弃他在先,而他也斩了情丝,我又同于世有了婚约,我和魏驰已是两个再无法有交集的人了。 佯做早已不将此人放在心上似的,我云淡风轻地回答。 “魏驰又没见过我的真容,见了也未必能认出我来。再说,我现在是南晋的岁峥世子,是个男人,魏驰又不喜欢男人,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似是吃了定心丸,于世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眼睛都笑成了缝。 “也是!” 次日。 天刚蒙蒙亮,北臻人就在城墙的另一边,狂吹号角,扬声高喊让我们质子速速起床出发。 昨夜于世明明确认过,说是晌午时分一同出发去北臻的,也不知那北臻人抽什么羊癫疯,大清早地给人来个措手不及。 我从睡梦中惊醒,跟木槿、流苏两人一起手忙脚乱。 为了女扮男装,穿上衣袍前,我要用长长布帛将胸部围平,免得被眼尖的人识破。 以前我嫌不够大,现在看着这两团,我嫌不够小。 流苏这丫头,一边用力帮我紧围着布帛,一边替我叫屈。 “殿下这样好看的身姿,要这样天天藏着掖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木槿端了盆热水进来,忍不住催促流苏。 “快点吧,我见其他质子都已经坐上马车赶去城门外集合了。” 束冠描眉,一通忙活后,我是最后一个坐着马车,同于世和太监锦鲤一起赶到城门外集合的。 “呦,挺大的架子啊,区区一个南晋小国,也好意思让这么多质子等这么久?” 马车外,说话之人语气嚣张,且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木槿将事先备好的一颗小药丸递到了我手心里,我紧忙放入口中含服。 于世站在马车外,不服气地替我反驳。 “说好了是今日晌午一同出发,是你们北臻人出尔反尔,擅自改动出发时辰,若说架子大,那也该是你们吧。” 我坐在马车内,听到外面另有马蹄声靠近。 “既然来迟,南晋世子还不下来同诸国质子赔个不是。” 口中的药丸已经几乎被含化,苦涩之味口腔内漫延,喉咙之处开始微微发紧。 我清了清嗓子,试着同流苏和木槿说了几句话。 不错,声音少了女声的尖柔,低沉暗哑,很像男子该发出的嗓音。 这药是我从给皇兄治病的那位南疆巫医那里讨来的方子,含在口中,可以让声音短时间内发生变化。 胸腔起伏,我沉了口气,起身踏出马车,正式以南晋世子岁峥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跳下马车,只见其它诸国质子都站在各自的马车旁。 我下意识地朝插着东魏战旗的三辆马车瞧去,仅见长生公公和玄掣两人,唯独不见魏驰。 一方战神兼东魏太子,架子大点也不稀奇。 而且以魏驰那孤冷高傲的性子,想必也是不把北臻人放在眼里的。 但......匆匆一瞥,还是瞧见打头那辆马车的车帘微动,似乎有人在里面轻轻撩起,朝外面窥探了一眼。 我想不通,东魏为何会派个太子来当质子。 明明有康王和靖王在,不像我们南晋,就鹤辰一个独苗。 我俯身朝众人行拱手礼。 “让诸国质子久等,实在有愧,还请见谅。” “你就是南晋世子岁峥?” 这时,一个披着黑色大氅,衣着显贵的男子,骑马扬声朝我走近。 于世凑到我身侧,低声提醒我。 “这人叫秦顾,是北臻国君最小最宠爱的十皇子,带兵打仗从不按套路出牌。” 本以为于世慷慨激昂地还要再夸这个秦顾几句,可他的话锋却来个急转弯,闪得我措手不及。 “此人疯癫起来彪得很,就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两个字,有病。疯起来咱承受不来,能忍就忍着点哈。” “......” ———————————————————————————————————————— (魏驰番外篇) 出发去北臻时,魏驰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 在经过南晋质子的马车前,恰好车帘被寒风掀起。 他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却正好与站在车外的那位岁峥世子对视了一眼。 豁然映入他眼里的,是一张可以惊艳众生又不染凡尘的脸。 虽是男子扮相,却让人不得不联想到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媚眼如丝这类赞美女子的词。 明艳俏丽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如精雕细琢的玉石,在晨曦的映照下,美得好像整个人都在透着光。 眼波流转,灵动的眸光潋滟如秋水,顾盼生辉,且傲气满满。 即使长着一对粗黑的剑眉,也无法压住下面那两抹勾人心魂且似曾相识的妩媚。 只是这一眼,魏驰的心不知为何猛地抽跳了一下,撕心裂肺般的痛感随即在胸口弥散蔓延开来。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气场,穿过车帘掀起的缝隙,直面朝他撞击而来。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 魏驰在心里不由惊叹:眼神好像! 不过,想来都是岁家的血脉,眉宇神态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魏驰忽然觉得好可惜、好遗憾。 他只从赵书亦那里听说过那人大致的样子,却从未亲眼见过。 她撒谎骗人总是有一手。 身份骗过他,感情骗过他,连之前的那张脸,都是骗他的。 害得他现在想她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张模糊的脸。 魏驰忍不住想要多瞧一眼那位南晋世子,无奈车帘垂下,马车也拉着他走向了前面。 脑海里反复回忆刚才那张脸,魏驰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个岁峥.....不大对劲。 是日夜里。 魏驰久违地做了个一梦。 他梦到他的柒娘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曾经的那个睿王府,回到了他们曾经夜夜缠绵过的寝殿。 旖旎悱恻间,魏驰捧着柒娘的脸,流着泪亲吻。 他颤声怨她道:“柒娘好没良心,迟迟不回,可知本王等你等得多辛苦?” 柒娘像个撒娇的猫儿似的钻进他的怀里,仰着一张模糊的脸儿对着他笑:“殿下,我要跟于世成亲了。” 魏驰流着泪从梦中惊醒,醒来后,颓然发现竟又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冰冷的马车内,他独自一人。 梦里那个没良心的女子,再也不会回来找他了。 魏驰想不通。 留也留不住,等也等不来的人,他为何还是忘不了,放不下。 明明知道,在她心里,于世和南晋永远都比他重要,他为何还要惦念着。 不是都跟自己说好了,要成全她吗? 第226章一路向北 “吾等叩见世子殿下。” 以于世为首,南晋的兵将在马车两侧齐刷刷跪地行礼,高亢嘹亮的声音响彻上空。 进到于世替我安排好的营帐内,还没脱掉身上的玄色大氅时,于世便大跨步地走过来,将我搂进怀里。 营帐内仅我二人,便也无甚顾忌。 我回抱着于世,感觉他比离开南晋时又高壮了不少,性子似乎也沉稳了许多。 轻轻拍他的肩背,我柔声同他说:“辛苦我们安国侯了。” 于世的手臂一紧再紧,头埋在我的颈窝处,闷声道:“辛苦到无妨,只是想你想得紧。” 话落,于世松开我,开始打量我的男人装扮。 为了不那么女气,我带来的衣服都是深色的。 今日早起赶程前,我特地穿了身玄色长袍,长发悉数盘起,金制发冠紧束。 胭脂水粉更是一点都没敢抹,眉形也描成了棱角分明的剑眉,试图让自己的面相能英气一些。 我的唇色过红,所以用珍珠粉略微压了压。 啪地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摇,我冲于世挑眉,学起男子的风流。 “怎么样,我这身世子扮相?” 于眉眼含笑地看着我。 “虽然还是女气了些,但眉若青山聚,眼若碧波横,本侯的岁和即使是扮男子,亦是貌比潘安,赛过城北徐公。” 他话锋陡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还是会被看出来?” 于世抽走我手中的扇子,扔到了一旁,嘲讽道:“大冷天的扇什么扇子,又做作又假。” 短暂的寒暄后,笑意收敛,我仰头愧疚地看着于世。 “抱歉,我们的婚事要无限期往后推了。” 于世摇头,握住我的双手,脸上仍挂着重逢后的喜悦。 “无妨,休战谈和只是暂时的,北臻野心勃勃,仗早晚还是会再打起来的,婚事就等我们活着离开北臻后再说。” “嗯,一起活着离开。” 我转而问他正经事:“那我们何时出发入境北臻?” “其他诸国的质子前日就到了,只差咱们南晋。今日你既到了,估摸着明日便会一起出发去北臻。” “但......” 于世话锋陡转,低下头去,面色担忧地开始支支吾吾。 我捡起地上的扇子收回,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 “东魏的质子......是魏驰。” 于世看着我,似乎是在观察我的神情和情绪。 “你和他见面后,会不会......” 心里的那处伤疤被人不经意碰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痛。 我和魏驰都结束了。 我抛弃他在先,而他也斩了情丝,我又同于世有了婚约,我和魏驰已是两个再无法有交集的人了。 佯做早已不将此人放在心上似的,我云淡风轻地回答。 “魏驰又没见过我的真容,见了也未必能认出我来。再说,我现在是南晋的岁峥世子,是个男人,魏驰又不喜欢男人,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似是吃了定心丸,于世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眼睛都笑成了缝。 “也是!” 次日。 天刚蒙蒙亮,北臻人就在城墙的另一边,狂吹号角,扬声高喊让我们质子速速起床出发。 昨夜于世明明确认过,说是晌午时分一同出发去北臻的,也不知那北臻人抽什么羊癫疯,大清早地给人来个措手不及。 我从睡梦中惊醒,跟木槿、流苏两人一起手忙脚乱。 为了女扮男装,穿上衣袍前,我要用长长布帛将胸部围平,免得被眼尖的人识破。 以前我嫌不够大,现在看着这两团,我嫌不够小。 流苏这丫头,一边用力帮我紧围着布帛,一边替我叫屈。 “殿下这样好看的身姿,要这样天天藏着掖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木槿端了盆热水进来,忍不住催促流苏。 “快点吧,我见其他质子都已经坐上马车赶去城门外集合了。” 束冠描眉,一通忙活后,我是最后一个坐着马车,同于世和太监锦鲤一起赶到城门外集合的。 “呦,挺大的架子啊,区区一个南晋小国,也好意思让这么多质子等这么久?” 马车外,说话之人语气嚣张,且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木槿将事先备好的一颗小药丸递到了我手心里,我紧忙放入口中含服。 于世站在马车外,不服气地替我反驳。 “说好了是今日晌午一同出发,是你们北臻人出尔反尔,擅自改动出发时辰,若说架子大,那也该是你们吧。” 我坐在马车内,听到外面另有马蹄声靠近。 “既然来迟,南晋世子还不下来同诸国质子赔个不是。” 口中的药丸已经几乎被含化,苦涩之味口腔内漫延,喉咙之处开始微微发紧。 我清了清嗓子,试着同流苏和木槿说了几句话。 不错,声音少了女声的尖柔,低沉暗哑,很像男子该发出的嗓音。 这药是我从给皇兄治病的那位南疆巫医那里讨来的方子,含在口中,可以让声音短时间内发生变化。 胸腔起伏,我沉了口气,起身踏出马车,正式以南晋世子岁峥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跳下马车,只见其它诸国质子都站在各自的马车旁。 我下意识地朝插着东魏战旗的三辆马车瞧去,仅见长生公公和玄掣两人,唯独不见魏驰。 一方战神兼东魏太子,架子大点也不稀奇。 而且以魏驰那孤冷高傲的性子,想必也是不把北臻人放在眼里的。 但......匆匆一瞥,还是瞧见打头那辆马车的车帘微动,似乎有人在里面轻轻撩起,朝外面窥探了一眼。 我想不通,东魏为何会派个太子来当质子。 明明有康王和靖王在,不像我们南晋,就鹤辰一个独苗。 我俯身朝众人行拱手礼。 “让诸国质子久等,实在有愧,还请见谅。” “你就是南晋世子岁峥?” 这时,一个披着黑色大氅,衣着显贵的男子,骑马扬声朝我走近。 于世凑到我身侧,低声提醒我。 “这人叫秦顾,是北臻国君最小最宠爱的十皇子,带兵打仗从不按套路出牌。” 本以为于世慷慨激昂地还要再夸这个秦顾几句,可他的话锋却来个急转弯,闪得我措手不及。 “此人疯癫起来彪得很,就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两个字,有病。疯起来咱承受不来,能忍就忍着点哈。” “......” ———————————————————————————————————————— (魏驰番外篇) 出发去北臻时,魏驰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 在经过南晋质子的马车前,恰好车帘被寒风掀起。 他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却正好与站在车外的那位岁峥世子对视了一眼。 豁然映入他眼里的,是一张可以惊艳众生又不染凡尘的脸。 虽是男子扮相,却让人不得不联想到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媚眼如丝这类赞美女子的词。 明艳俏丽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如精雕细琢的玉石,在晨曦的映照下,美得好像整个人都在透着光。 眼波流转,灵动的眸光潋滟如秋水,顾盼生辉,且傲气满满。 即使长着一对粗黑的剑眉,也无法压住下面那两抹勾人心魂且似曾相识的妩媚。 只是这一眼,魏驰的心不知为何猛地抽跳了一下,撕心裂肺般的痛感随即在胸口弥散蔓延开来。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气场,穿过车帘掀起的缝隙,直面朝他撞击而来。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 魏驰在心里不由惊叹:眼神好像! 不过,想来都是岁家的血脉,眉宇神态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魏驰忽然觉得好可惜、好遗憾。 他只从赵书亦那里听说过那人大致的样子,却从未亲眼见过。 她撒谎骗人总是有一手。 身份骗过他,感情骗过他,连之前的那张脸,都是骗他的。 害得他现在想她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张模糊的脸。 魏驰忍不住想要多瞧一眼那位南晋世子,无奈车帘垂下,马车也拉着他走向了前面。 脑海里反复回忆刚才那张脸,魏驰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个岁峥.....不大对劲。 是日夜里。 魏驰久违地做了个一梦。 他梦到他的柒娘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曾经的那个睿王府,回到了他们曾经夜夜缠绵过的寝殿。 旖旎悱恻间,魏驰捧着柒娘的脸,流着泪亲吻。 他颤声怨她道:“柒娘好没良心,迟迟不回,可知本王等你等得多辛苦?” 柒娘像个撒娇的猫儿似的钻进他的怀里,仰着一张模糊的脸儿对着他笑:“殿下,我要跟于世成亲了。” 魏驰流着泪从梦中惊醒,醒来后,颓然发现竟又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冰冷的马车内,他独自一人。 梦里那个没良心的女子,再也不会回来找他了。 魏驰想不通。 留也留不住,等也等不来的人,他为何还是忘不了,放不下。 明明知道,在她心里,于世和南晋永远都比他重要,他为何还要惦念着。 不是都跟自己说好了,要成全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