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眼》 第一章放映厅惊魂 第二章吓死人 第三章好记性 第四章黑洞 第五章老父亲 第六章经济补偿 第七章报告异常 第八章窝里横 第九章拆婚 第十章美少女战士 第十一章前男友 第十二章倔姑娘 第十三章同人不同命 第十四章预备役网红 第十五章心机男 第十六章职业规划 第十七章碰壁 第十八章普通而自信 第十九章热汤热饭 第二十章没出口的话 第二十一章陷阱 第二十二章口红 第二十三章手机闹鬼 第二十四章小跟班 第二十五章心内科 第二十六章事出有因 第二十七章耳濡目染 第二十八章面子 第二十九章小糖人 第三十章青蛙王子 第三十一章一朵奇葩 第三十二章帖子 第三十三章诈 第三十四章算盘 第三十五章爱好 第三十六章神经兮兮 第三十七章现金取款 第三十八章姑姑 第三十九章经手人 第四十章无利不起早 第四十一章房产 第四十二章当断则断 第四十三章火坑 第四十四章双重标准 第四十五章买车 第四十六章恶邻 第四十七章垃圾 第四十八章作妖 第四十九章有问题 第五十章气场问题 第五十一章女神 第五十二章心灵手巧 第五十三章藏 第五十四章直钩钓鱼 第五十五章人民币玩家 第五十六章老茶叶精 第五十七章拉仇恨 第五十八章道德底线 第五十九章另一副面孔 第六十章算盘 第六十一章吓 第六十二章客户 第六十三章另辟蹊径 第六十四章青蛙王子 第六十五章欲言又止 第六十六章闹中取静 第六十七章警觉 第六十八章出手 第六十九章双面 第七十章可以 第七十一章不合理 第七十二章盯紧 第七十三章上门 第七十四章金玉其外 第七十五章理直气壮 第七十六章间接故意 第七十七章不对劲 第七十八章看电影 第七十九章美美 第八十章发现 第八十一章真正死因 第八十二章打基础 第八十三章渐渐清晰 第八十四章人心不足 第八十五章好东西坏东西 第八十六章青出于蓝 第八十七章恶念 第一章遗赠 第二章庆功 第三章固态萌发 第四章默契 第五章案发现场 第六章浴缸 第七章母子 第八章堵门 第九章软硬兼施 第十章灭门 第十一章不像 第十二章邓庆蓉 第十三章隐情 第十四章不认同 第十五章陈旧观念 第十六章边界感 第十七章血型的秘密 第十八章惯偷 第十九章开销 第二十章幸与不幸 第二十一章买断 第二十二章杏花 第二十三章上一课 第二十四章出院 第二十五章不治身亡 第二十六章求助 第二十七章冲进去 第二十八章耳濡目染 第二十九章离开 第三十章袭警 第三十一章代价 第三十二章老邻居 第三十三章挑拨离间 第三十四章女朋友 第三十五章好吃懒做 第三十六章认命 第三十七章妈宝 第三十八章盗与劫 第三十九章不像好人 第四十章本地人 第四十一章闹鬼 第四十二章蓄意破坏 第四十三章血型 第四十四章心照不宣 第四十五章扔了 第四十六章纠缠 第四十七章“捡”来的 第四十八章其中渊源 第四十九章不孕 第五十章打人不打脸 第五十一章伤疤 第五十二章假设 第五十三章难捱 第五十四章身世疑问 第五十五章婴儿丢失事件 第五十六章家破人亡 第五十七章名声 第五十八章天台 第五十九章老男友 第六十章还活着 第六十一章行动 第六十二章现身 第六十三章恶鬼 第六十四章过往 第六十五章永绝后患 第六十六章状态异常 第六十七章触景生情 第六十八章一了百了 第一章损失不小 第二章租给我 第三章臭瓜子 第四章立功专业户 第五章快闪杀人事件 第六章全程录像 第七章乌龙 第八章哭笑不得 第九章胆大包天 第十章男朋友 第十一章大牌 第十二章神神秘秘 第十三章背影 第十四章住处 第十五章私人物品 第十六章噪音 第十七章巧遇 第十八章认识 第十九章暗中监视 第二十章员工 第二十一章找到了 第二十二章弹性考勤 第二十三章同事 第二十四章自证清白 第二十五章“寄养” 第二十六章保密 第二十七章李总 第二十八章回收站 第二十九章不记得 第三十章爹味重 第三十一章一箭双雕 第三十二章不速之客 第三十三章安慰 第三十四章校草 第三十五章恼羞成怒 第三十六章小算盘 第三十七章底线 第三十八章加班 第三十九章短信 第四十章健身教练 第四十一章极力撇清 第四十二章工作需要 第四十三章委屈 第四十四章正常不正常 第四十五章接受现实 第四十六章冷静冷静 第四十七章包容 第四十八章夫妻店 第四十九章脑子乱了 第五十章包 请假 第五十一章问一答十 第五十二章有古怪 第五十三章眼熟 第五十四章插曲 第五十五章发小 第五十六章名单 第五十七章心仪对象 第五十八章灯下黑 第五十九章矛盾 第六十章不合理 第六十一章谢姐 第六十二章与爱情无关 抱歉 第六十三章熟悉的面孔 第六十四章熟悉的面孔 第六十五章动机 第六十六章干爷爷 第六十七章门儿都没有 第六十八章“理财”公司 第六十九章“员工” 第七十章“熟人” 第七十一章谁更积极 第七十二章分歧 第七十三章隐藏环节 第七十四章学员 第七十五章活招牌 第七十六章路线 第七十七章散步 第七十八章命好 第七十九章汇款 第八十章狡猾 第八十一章遗憾 第八十二章此一时彼一时 第八十三章负隅顽抗 第八十四章不速之客 第八十五章私事 第八十六章攻心 第八十七章求生欲 第八十八章“巧” 第八十九章“般配” 第九十章贼船 第九十一章淡定 第九十二章试一试 第九十三章输了 第一章壮胆 第二章伤心地 第三章养父母 第四章杏花 第五章抚慰 第六章夜不言鬼 第七章最佳方案 第八章嘴脸 第九章阴沟 病假 第十章死因 第十一章拒绝处理 第十二章死因 第十三章“岛民” 第十四章硕果仅存 第十五章坏脾气 第十六章死守 第十七章死亡威胁 第十八章没救了 第十九章本性难移 第二十章别致 第二十一章商机 第二十二章吃枪药 第二十三章无酒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咨询师 第二十六章松弛 第二十七章老生常谈 第二十八章生猛海鲜 第二十九章喜讯 第三十章昔日重现 第三十一章惨状 第三十二章查无此人 第三十三章潮牌 第三十四章组织 第三十五章冷静期 第三十六章眼熟 第三十七章天使与魔鬼 第三十八章同态复仇 第三十九章疏导 第四十章身份确定 第四十一章黑红也是红 第四十二章车 第四十三章躁动的心 第四十四章笔记本电脑 第四十五章还有人 第四十六章练手 第四十七章戒指 第四十八章偶见 第四十九章战利品 第五十章重操旧业 第五十一章冷暖自知 第五十二章听进去 第五十三章榜一大哥 第五十四章发酵 第五十五章不懂车 第五十六章人影 修文请假 第五十七章狗 第五十八章头号黑粉 第五十九章双管齐下 第六十章不是他 第六十一章戳穿 第六十二章兵不厌诈 第六十三章销售 第六十四章眼高于顶 第六十五章拦车 第六十六章一劳永逸 第六十七章直播观众 第六十八章谁吃谁 第六十九章心安理得 第七十章前同事其人 第七十一章接触接触 第七十二章滚刀肉 第七十三章淡定 第七十四章断片 第七十五章疑点 第七十六章还有别人 第七十七章犬种 第七十八章有情况 第七十九章火爆奶爸 第八十章根源 第八十一章对骂 第八十二章邻居 第八十三章弱势群体 第八十四章拿捏 第八十五章计划外 第八十六章欲言又止 第八十七章白痴天才 第八十八章忽略的证据 第八十九章眼药水 第九十章狗娃 第九十一章诱惑 第九十二章享乐型和任务导向型月票加更 第九十三章哨 第九十四章一个星号月票加更 第九十五章险象环生 第九十六章要活的 第九十七章后怕 第九十八章逐个突破 第九十九章破防 第一百章狗咬狗 第一章以形补形 第二章需要 第三章职业病 第四章秀才会武术 第五章一把钥匙 第六章雪天命案 第七章死者其人 第八章矫情 第九章奇怪反应 第十章宝贝 第十一章锦旗 第十二章诧异 第十三章木头疙瘩 第十四章报喜不报忧 第十五章脱身 第十六章解语花 第十七章没有万一 第十八章恨意月票加更 第十九章冷静冷静 第二十章失败月票加更 第二十一章寄生 第二十二章工具人 第二十三章做记录 第二十四章后悔药 第二十五章替补 第二十六章外人 第二十七章男女有别 第二十八章当面扯谎 第二十九章慌了 第三十章破绽 第三十一章真伪 第三十二章初衷 第三十三章多方考量 第三十四章还有人 第三十五章场外支持 第三十六章讨厌的男同事 第三十七章弱势 第三十八章不上道 第三十九章偷鸡不成 第四十章小人中的君子 第四十一章旧闻 第四十二章人生赢家 第四十三章作茧自缚 第四十四章被动续缘月票加更 第四十五章冷静 第四十六章报案月票加更 第四十七章主动被动 第四十八章一段录像 第四十九章心机 第五十章无解 第五十一章堵门 第五十二章出手 第五十三章心机深沉 第五十四章赠与 第五十五章治安问题 第五十六章黄毛月票加更 第五十七章“外卖” 第五十八章无知无觉月票加更 第五十九章不以为耻 第六十章害怕 第六十一章背景不符 第六十二章抢孩子 第六十三章冲突 第六十四章女儿 第六十五章不合规矩 第六十六章谎话 第六十七章惨剧 第六十八章打探 第六十九章缺德带冒烟 第七十章旧账月票加更 第七十一章趁人之危 第七十二章一位故人月票加更 第七十三章追责 第七十四章舆论反转 第七十五章家破人亡 第七十六章走一遭 第七十七章另一版本 第七十八章两副面孔 第七十九章确诊 第八十章时日无多 第八十一章下一站 第八十二章陌生的老家 第八十三章壮实 第八十四章不相识月票加更 第八十五章一笔交易 第八十六章都是苦命人月票加更 第八十七章“密道” 第八十八章过分冷静 第八十九章束手就擒 第九十章改主意 第九十一章面对面 第九十二章复仇 第九十三章当年的秘密 第九十四章代价 第一章不恨 第二章红人 第三章添人进口 第四章晦气月票加更 第五章撕破脸 第六章狼狈而去月票加更 第七章兜兜转转 第八章好记性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第九章多多益善 第十章皮包骨 第十一章开凿 第十二章“冻龄美女” 第十三章自伤 第十四章线索 第十五章拉群 第十六章徘徊月票加更 第十七章走失 第十八章别墅月票加更 第十九章饿死的时间 第二十章丑态 第二十一章不受重视 第二十二章疤 第二十三章天性 第二十四章忽视 第二十五章缺爱 第二十六章过期 第二十七章零散信息 第二十八章罗生门 第二十九章曝光 第三十章确认 第三十一章生气 第三十二章“闹鬼” 第三十三章一通电话 第三十四章地址 第三十五章合租 第三十六章房东 第三十七章占便宜 第三十八章午夜徘徊 第三十九章抓包 第四十章闹鬼 第四十一章专业对口 第四十二章客户 第四十三章两处房产 第四十四章另有收获 第四十五章偏僻之地 第四十六章体能月票加更 第四十七章拆迁 第四十八章男朋友月票加更 第四十九章不租 第五十章洗发水 第五十一章崩溃 第五十二章智取 第五十三章没好东西 第五十四章半真半假月票加更 第五十五章日记 第五十六章一无所知月票加更 第五十七章另有所图 第五十八章及时止损 第五十九章自证 第六十章寻衅滋事 第六十一章睚眦必报 第六十二章“隐身” 第六十三章叛徒 第六十四章一张照片 第六十五章博主 第六十六章含蓄美 第六十七章浪漫邂逅 第六十八章掌控 第六十九章注意影响 第七十章开弓没有回头箭 抱歉抱歉 第七十一章老人机 第七十二章打击 第七十三章念旧 第七十四章黑洞 第七十五章拒绝 第七十六章户型 第七十七章风险目标 第七十八章贤惠 第七十九章消失的房间 第八十章霸道 第八十一章灌输 第八十二章又是“缘分” 第八十三章作秀 第八十四章烫手山芋 第八十五章捉“鬼” 第八十六章毁约 第八十七章密室 第八十八章劝说 第八十九章内应 第九十章拿捏 第九十一章“策反” 第九十二章清醒 第九十三章下饵 第九十四章转变 第九十五章上钩 抱歉,今天无更 第九十六章自首 第九十七章错失良机 第九十八章另一条人命 第一章插播新闻 第二章纵火 第三章老实交代 第四章融入 第五章特殊请求 第六章模范教师 第七章顾此失彼 第八章跟踪 第九章吵一架吧 第十章转机 第十一章鸠占鹊巢 第十二章裂痕 第十三章幸福死 第十四章万一 第十五章疯老头儿 第十六章有情绪 第十七章移情作用 第十八章亲情 第十九章好人无好报 第二十章昭告天下月票加更 第二十一章玻璃猫 第二十二章公私分明月票加更 第二十三章各怀心思 第二十四章过于干净 第二十五章工作消耗 第二十六章段位 第二十七章一步到位 第二十八章一物降一物 第二十九章恼羞成怒 第三十章“上当” 第三十一章心虚 第三十二章全家不饿 第三十二章全家不饿 第三十三章自私 第三十三章自私 第三十四章谁之过 第三十四章谁之过 第三十五章背锅 第三十五章背锅 第三十六章吹牛 第三十六章吹牛 第三十七章算盘 第三十七章算盘 第三十八章买房 第三十八章买房 第三十九章盲目 第三十九章盲目 第四十章两种可能 第四十章两种可能 第四十一章金牌护工 “丁姐。”宁书艺快步走过去,追上那个人,和她打个招呼。 被她追上的正是前一天见过一面的护士丁海秀,她听到有人叫自己,有些麻木地扭头朝宁书艺看了看,认出了她,便冲她笑了笑:“是你啊!一大早又跑过来?” “怎么这么没精神?”宁书艺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你昨天前半夜的班,今天早上怎么还没有回去休息?” 一边说,她一边把刚才来的路上顺便买的咖啡拿出一杯,递给丁海秀。 “别提了。”丁海秀这会儿累得简直提不起劲儿,说话声音都比前一天弱了不少,也没跟宁书艺客气,接过咖啡,对她感激地笑了笑,“郭丹娜,就是昨天你见过那个刚怀孕的护士,昨天估计是被吓着了,身体不舒服,临时请假了,我替她的班。 我昨天晚上前半夜值完班,到后半夜本来就没睡好觉。 我们这边出了傅老爷子那件事之后,也是心有余悸,后半夜的那个护士小申年轻,经验少,我怕她万一困了,一下子睡过去,也没去巡视一下,就替她盯了半宿,到天都快亮了才睡了一会儿。 本来以为天亮就能回家,结果早上六点多,郭丹娜的老公打电话过来,说她昨天晚上睡觉睡得不好,傍天亮做噩梦醒了之后就不舒服,让人怪担心的,想问问能不能让她在家休息一下,替个班。 那你说,人家怀孕呢,这是大事儿,我还能说什么!小申是绝对不会替任何人班的,那小姑娘太自我了,所以这事儿就得我上!” 看得出来,丁海秀也并不是特别情愿又替了一个白班,不过发完牢骚似乎也就好受了一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宁书艺给她的咖啡,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这咖啡可是救了我的命了!我刚才还惦记着叫个外卖呢,结果这忙得脑子都短路了,硬是没想起来! 对了,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丁姐,你知道谷铁志的护工是哪位么?”宁书艺问。 “谷铁志……”丁海秀累得脑子有点钝,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宁书艺问的是谁,“哦,我知道这个老爷子。 他的护工我知道的呀,周玲,我们这边全日制护工里面的金牌护工来着!在这边工作了好些年了,前前后后‘送走’了好些个老人,从头到尾都照顾得挺不错的,口碑一直特别好。 你打听她干什么呀?” 话一出口,不等宁书艺回答,她先自己摆了摆手:“哎呀,瞧我这个嘴这个快!你们工作上的事儿,我可不瞎打听!”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去接这个话,而是又问:“这边护工的工资待遇好么?” “还凑合吧。”丁海秀下意识朝一旁的健康楼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一点,“其实分怎么看,单看工资还可以,说得过去,但是跟她们挨那份累比起来,给的其实真不算多。” “所以,她们会不会想办法赚点外快之类的?” “外快?”丁海秀好笑地看了看宁书艺,“他们一天天都要累死了,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去赚外快啊! 顶多也就是从饭钱上省一点,那边住的失能老人普遍身体不太好,有的除了日常康养费用里包的伙食之外,还会给提供点小灶特调什么的,补补身子,更加一点营养。 她们也顶多是偶尔,也顶多是偶尔,拿着雇主的储值饭卡,帮老人去刷个加餐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也带一份。 不过这种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很多时候不光我们,就连被照顾的老人家属其实也心知肚明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也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家属也是看在自家老人被照顾得很好的份上,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能送来我们这里的,一般都是家里面条件没什么问题,不差钱,但是没有精力去整天整天的陪伴老人、伺候老人的,都不差那一点仨瓜俩枣儿。 不过要是真遇到那种特别计较的,真要是追究起来,我们老板也还是会按照规定,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毕竟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不太合规矩的。” 说着,丁海秀眼神一瞥,伸手扯了一下宁书艺的一宿,冲她递了个眼色:“呐,我右手边刚推着轮椅从下楼里走出来的,就是周玲和她照顾的谷老爷子!” 宁书艺顺着她提示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人从那边推着轮椅走出来。 推轮椅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干干净净,身材偏瘦,一头短发看起来还挺利落。 坐在轮椅上被她推出来晒太阳的老人,看起来眼神涣散,不像是一个神智特别清醒的样子,不过倒也看得出来是被照顾得很好,虽然看起来肯定是比较虚弱的,但没有病恹恹的感觉。 “丁姐,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宁书艺收回视线,对丁海秀点点头。 丁海秀一直都是一个不愿意搀和进调查工作的人,这会儿当然乐不得赶紧走,听宁书艺这么一说,便高高兴兴地再一次写过她给的咖啡,掩着嘴巴打着呵欠离开了。 宁书艺看着周玲把谷铁志老人推到了院子里面的一颗树下面,那里有阳光,又不会有太大的风,是个非常适合晒暖儿的好位置。 周玲给谷铁志盖好身上的薄毯子,帮他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坐姿之后,自己也在树下面的石头条凳上坐了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气,一副忙里偷闲休息一会儿的样子。 宁书艺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周玲旁边的另外一个石头条凳上坐下来,一边从纸袋子里拿出咖啡喝着,一边朝周围漫无目的地打量着。 周玲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偷偷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往宁书艺旁边挪了挪,开口主动攀谈起来:“你是来看家里老人的,还是来应聘的护士啊?” 第四十二章冤不冤 宁书艺一副没有想到会有人忽然和自己说话的惊讶,扭头定睛看了看周玲,摇摇头:“都不是,我是过来看看环境的。” “哦!家里头有老人想要送过来啊?”周玲照顾的谷铁志老人已经失语很久,平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单方面对老人讲话,得不到什么回应,也没有什么很聊几句的人,这会儿正好有空,见宁书艺也像是爱说话的性子,立刻就来了谈兴。 “对,我爸妈不在本地,没有空回来,叫我过来看看,这边环境好不好,对老人照顾得周不周全。”宁书艺点点头,“这环境我看了,确实不错,但是照顾得好不好这个,就不好说了,我也看不到啊!” “该说不说,我们这边的环境那确实是,整个W市你就看去吧,想找到同等价位,像我们这边环境这么好,条件这么好的,那可真挺难!”周玲又挪了挪位子,腰杆儿挺直了一些,语气里带着身为这家康养中心员工的自豪感,“我们这边不光住宿环境好,伙食搭配好,就连护理条件那也是别家比不了的! 你看!这老爷子,我都照顾很久了,不是我吹,现在看着比刚送来的时候精神头儿都足,状态都好!”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抬手帮谷铁志老人理了理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嘴里念叨着:“这年头,其实家里真有这样不能照顾自己的老人,送过来也是挺好的! 咱不是说我们这边住着的老人家里的子女多不孝顺,真不孝顺的哪能舍得把老人送这边来住来呢! 但是你说,我们这边的很多老人,七十多岁,八十多岁,还有九十多岁的!子女要么也七老八十了,自己照顾自己都费劲,照顾不动爹妈,要么干脆才三四十岁,工作孩子一堆事儿,忙得团团转,也顾不上。 所以送过来挺好的,平时老年人自己也有个伴儿,真有什么不舒服的,这边也有护士,怎么都比在家里强!” “这边的护士会照顾老人么?”宁书艺连忙问,“你也是这边的护士吗?” “我哪有那两下子啊,还护士!”周玲笑着摆摆手,“我连护理员都不是,就是个护工! 这边的失能老人是都配着护工照顾的,健康的那种不用人照顾,呐!你看,这不都在院子里下棋,跳舞,乐呵着呢!” “那如果是那种不算失能,但是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不喜欢护工24小时贴身照顾的老年人呢?护士或者护理员会照顾到什么程度?”宁书艺问,一边问,她一边从手里的纸袋子里掏出一包小饼干递过去,塞给周玲。 周玲很自然地随手接了下来,以为她是在替自家隔辈老人打听情况,不疑有他:“哦,那种确实是得依赖护士多一些!该照顾的那肯定都会照顾到,放心吧!” “那,大姐,这边的护士、护理员对老人好么?”宁书艺一副想要和周玲套点“一手资料”的样子,小声问。 “这个啊……”周玲犹豫了一下,“你来这边看环境,有没有人带你去护士站看过? 哦,不对,就算看了人也不齐。 你是已经打算让老人住进来了?” “嗯,差不多吧。”宁书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自己的腿,“为了这事儿我也已经跑了好几个地方了,之前看的家里头不是这方面不满意,就是那方面不满意,这个确实算是比较合心意的一个,再多我也跑不动了,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是,是!像你这个岁数,能愿意帮家里头爹妈出来给老人看康养中心都已经挺不容易的了!”周玲特别理解地连连点头,顺手拆开宁书艺递过来的饼干,一边吃一边对她说,“以后我老了,我闺女要是能有这个心,我睡觉都能笑醒! 反正这边的护理员和护士,肯定都比外面那种小的养老院什么的靠谱多了! 但是这都是吃粮食长大的人,那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肯定多少有点区别。 回头你家老人住进来,你呀,没什么事儿就多跟护士站里面那个姓郭的小护士打打交道,认识认识,她心眼儿特别好,脾气也温柔,对老年人特别有耐心。 还有护理员里面有个叫崔新燕的,还有一个叫张娟的,这俩也都是那种特别有耐心,有求必应的好性格,让你家里老人有什么事儿啊,就找她们,肯定能给解决。 实在不行,我们这边护士里面最能管事儿的那个叫丁海秀的也还行,那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凶,说话硬邦邦的不太招老人待见,但是心眼儿其实挺好。 你家老人住进来之后,别管丁护士脸多臭,真有事不用怕,就找她! 但是啊,还有俩人,能不找就尽量不找,容易给自己添不痛快。” “哪两个?”宁书艺连忙小声问。 “你记着名字啊。”周玲一副吃人家嘴短的态度,“一个是护理员,叫肖丽丽,还有一个是个护士,叫申少芳。 这俩人能不找就不找,要么解决不了问题,要么还给自己惹一肚子气。” 肖丽丽是宁书艺前一天见过一面的人,对她有一定的印象,申少芳这个名字虽然第一次听到,但是她还记得方才和丁海秀闲聊几句的时候,丁海秀说她前一天后半夜里还帮年轻的护士小申去巡查过老人们的情况。 看样子丁海秀说的小申,就是周玲现在提到的不靠谱二人组中的申少芳了。 毕竟这个姓也并不多见,很难短时间之内遇到两个。 “哦,好,我记着点。”宁书艺一脸虔诚地连连点头,“这两个人什么问题?” 周玲朝周围看了看,小声说:“肖丽丽主要是自己离了婚,被丈夫给抛弃了,之后就觉得全天底下所有男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负心汉,都是不正经,那脾气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哦,不过你家的老人要是个老太太,那倒是还好点,她顶多就是遇到心情又不好了,可能耐心烦儿差一点。 要是个老爷子,那可就别招惹她了,别说是平时找她帮忙干什么,就是在走廊遇到了,最好都绕着走! 喏!就我照顾这老爷子,人家连话都说不了,自己也走不了路,我就天气好的时候推着出来换换空气,晒晒太阳,叫她看到了,都拿眼睛狠狠剜两眼。 你说人家这老爷子招谁惹谁了!冤不冤!” 感谢oshima x3,xzhang1 x2,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x3,阿归归归归归 x2的月票! 小莫五一这几天折腾感冒了,刚刚好一点,今天让我缓一天,明天恢复双更!多多见谅! 第四十三章姨妈 宁书艺用一脸惊讶来回应周玲。 之前郭丹娜也私下里和她说过肖丽丽的问题,也是说她因为婚姻破裂,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打击,所以在男女关系、婚姻问题等方面会表现得比较消极过激。 今天周玲也说了类似的话,看来肖丽丽的这种情绪还是很严重的。 “那另外的那个也是这种情况吗?”她问周玲。 “啊,那倒不是!”周玲忙不迭摆摆手,“这俩可不是一回事!申少芳岁数小,刚从护校毕业没多久,也就一两年吧!都还没对象没结婚呢,哪能就变成那样呢! 那小丫头啊,跟肖丽丽是完全两个样,她对人的态度好着呢!” “那……?”宁书艺疑惑地看她。 周玲叹口气:“关键是,光态度好啊!除了一个好态度,别的啥也没有! 我自己也是个当妈的人,我自己闺女比她还小一点,现在正读大学呢。 我知道现在的小孩儿,不能跟我们当年比,我们以前日子苦,什么事儿都得勤快,现在的孩子日子过得幸福了,但是身子懒,脑子累,不一样。 但是这个申少芳啊,是懒得都稀奇! 平时不管干什么就是敷衍啊,特别敷衍!甭管谁找她,让她干什么,那态度才好呢,笑模笑样地就答应了,然后就指望不上了! 我们老板怎么说她的来着……事事有回应,件件没着落!” “那这个申少芳这么不靠谱,为什么还能一直在这里呢?”宁书艺问。 周玲笑了笑,有些无奈:“那有什么办法!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护校毕业的,又年轻,是老板想要的那种呀! 你想啊,真的是特别有上进心的,人家说什么也得进医院,甭管大小,对吧!哪能年纪轻轻就在这种康养中心里面混日子啊! 我们这边需要有证的护士,还不能岁数太大,岁数太大的就这个三班倒的折腾法儿,上了岁数也扛不住,所以也就没有办法要求太多了!” “那你方才说的那个‘姓郭的小护士’,听着好像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为什么你说这是个靠谱的,有什么事能指望上的人呢?”宁书艺故意问。 “那可不一样!姓郭的那个小护士,人家是因为心地善良,想要帮助老年人,而且家里条件也挺好的,老公也疼她,不指望她工作赚钱来养家,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玲的语气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一些羡慕的情绪,“这个一般人比不了。 申少芳不是,申少芳纯粹就是没有什么大志气还懒!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一开始是申少芳先进来这里当护士的,后来她说想要介绍自己的二姨进来做护理员。 当时她才刚上班,还没叫人看出来那么懒,老板觉得招聘进来一个年轻小护士也挺不容易的,一问,她二姨还有这方的工作经验,就同意了。 结果没想到,她二姨进来之后,人特别勤快,做事认真,脾气也好,里里外外,不管是在这儿上班的还是在这儿住的,没有不喜欢她二姨的。 当初是看她面子把她二姨雇进来,现在反倒成了看在她姨的面子上,所以不跟她计较了。” “她二姨是……?” “就我刚才跟你说过的一个人,崔新燕!”周玲冲她挤了挤眼睛,“你说这事儿有意思不? 现在申少芳能继续留在这儿,不能说全部,也至少有一半是她二姨崔新燕的功劳! 崔新燕一天天的,不光要做自己的工作,还得帮着外甥女‘擦屁股’,帮她把她偷懒糊弄过去的活儿给干了,或者是实在自己替不了的,也得帮忙提醒着,免得申少芳出错! 这要是没有崔新燕一直在后面帮忙,就光靠那一张毕业证,估计也没那么大面子把这么个大懒丫头留下来!” 周玲这么一说,宁书艺隐约也有了一点印象。 她没见过申少芳,但是这个名字仔细回忆一下,似乎在值班表上见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傅贤海死亡当天晚上,后半夜是郭丹娜的班,而前半夜的值班护士恰好就是申少芳。 根据第二天一早被叫来处理的医生推测,傅贤海的死亡时间可能发生在前一天夜里的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左右。 而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发现傅贤海死亡的两个护理员当中,崔新燕就是其中之一。 “那这个姓申的护士可真是有一个好阿姨!就算是亲妈也顶多能够帮衬孩子到这种地步而已了吧。”宁书艺把那些疑惑放在心里,没有表露出分毫,而是好像由衷感叹似的说。 “可不是么!这姨真的是再好都没有了!”周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听说啊,崔新燕的姐姐,就是申少芳的妈,当年才生了孩子没几年,丈夫就跑了,之后申少芳她妈妈就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 因为家里头就总觉得别人家孩子都是爸爸妈妈一起过疼,申少芳没有爸爸怪可怜的,所以就特别宠着她,护着她,什么事儿都顺着她,生怕她比别人少得到点什么。 光是妈妈还不够,姥姥家里头,二姨什么的也都是一样,拼命呵护这孩子,所以给这孩子宠得不成样子,大人孩子都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过我们这些外人瞧着,多少会觉得有点别扭,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的工作还得叫二姨帮衬着,真的是有点丢人。 但是她们自家不觉得,那崔新燕一天天帮这个外甥女操心,替她代劳,还觉得是应该应分的,外甥女不领情,她也不生气。 反倒是崔新燕这个二姨要是自己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忽略了她那边,申少芳还要生气,你说这事儿哪里说理去!” “其实也好理解,亲人之间本来就不是能讲理的嘛!”宁书艺笑着接了一句。 “你这话说得在理!”周玲也跟着点了点头。 “黄昆水和马爱华,他们最近还总过来吗?”宁书艺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问。 “最近倒是没怎么过来……”周玲可能是方才和宁书艺你一言我一语聊顺了嘴儿,这会儿连想都没想,下意识就回答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儿,“你刚才说谁?” 第四十四章双黄连 “黄昆水和马爱华,那两口子。”宁书艺笑着看向周玲,又重复了一遍。 周玲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的?” “他们是我的邻居。”宁书艺笑着说,“其实本来我是不知道这家康养中心的,还是他们推荐我才知道。” “哦……”周玲表情还是有些疑惑,“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其实不认识,我就是踩了一下。”宁书艺答道,“黄昆水和马爱华他们两口子推荐这家康养中心给我,说这里环境什么的都特别好,我一开始是不太相信的。 我说他们家也没有老人住在这里,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特别靠谱呢,不会是看了什么广告之后,道听途说吧。 他们说不是的,是他们认识一个这里的护工,照顾失能老人的,就照顾得特别好,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这家康养中心非常靠谱。 方才咱们聊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说的护工就是你,不过聊着聊着,我越看这个老爷子,就越觉得像是他们两个说的那位老人。 我也吃不准,所以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了一句,没想到你真的认识他们,看来我是猜对了,他们也没有蒙我!” 周玲一听这话,不疑有他,脸上的疑惑顿时消散无踪:“那是,这种事儿他们蒙你干嘛,没有意义! 之前他们确实是总过来,话里话外那意思我也听出来了,以后他们老了也想住到这边来,毕竟他们家那个情况,不上这种地方来养老,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了!” “他们家什么情况?”宁书艺一脸茫然地看着周玲。 周玲微微一愣:“你不知道他们家的事儿?他们家孩子的事儿?” 宁书艺当然知道,她前一天晚上对这对夫妇的个人信息进行确认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的孩子在二十年前因为自杀死亡而注销了户口。 但是这会儿,她也必须顺着自己方才的话说:“他们说孩子在外地工作,挺忙的,平时没有时间回来。” “唉,这两口子啊,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其实啊,简直就是一对儿‘双’黄连!”周玲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对宁书艺说,“他们的孩子啊……死了……” “双黄连?”宁书艺听了这话,有些不明白周玲的意思。 周玲两手一摊:“双不就是俩么!一对儿!这两口子都苦得跟黄连似的,那不就是一对儿‘黄连’,就这么个‘双黄连’呗!”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但还得保持着一脸惊讶的表情:“他们的孩子不在了啊……哎呀,以前也不知道……” “没事儿的,不怪你!他们不是跟你说孩子在外地么,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们家的伤心事儿,估计是不希望被人可怜什么的吧。”周玲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理解,“那你就假装不知道,就当他们是孩子在外地回不来就好了!” 宁书艺连忙很听劝地点头:“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从表面上真的看不出来,不过他们选择这么做,肯定是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缓解过来。” “好像是都有十几二十年了!”周玲颇为同情地唉声叹气,“你年轻,你不懂! 这当了爹妈的人呐,对自己的孩子,那是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你看没了爹妈的孩子,后续的日子照样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但是对调过来,那爹妈后半辈子就没办法活了,忘不了,也走不出来! 哎呀,我这种当妈的,就这种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肉跳,这心里头别提多难受了。” 她一边说,一边吸了吸鼻子,似乎沉浸在对黄昆水和马爱华夫妇的共情之中一时有些无法自拔。 “他们家孩子是怎么没的?生病?”宁书艺一边体贴地伸手帮周玲抚了抚后背,算是表达一种安慰,一边问。 “要是生病,可能他们俩打击还能小一点,毕竟有一个过程,也能让人慢慢做点心理准备。”周玲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听说他们家孩子是上学的时候想不开,自己寻了短见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下子给他们两个打击太大,差一点没缓过来,都恨不得跟着孩子一起去了!” “确实是挺让人难过的。”宁书艺跟着叹气,点点头,“那他们来这里……?” “他们孩子以前上学那会儿的班主任听说住在这里。”周玲毕竟长期在失能老人居住的那栋小楼里工作,和健康楼这边来往不多,似乎并不认识傅贤海,也不知道傅贤海已经死了,所以回答起来毫无顾忌,“这两口子估计也是太想自己的孩子了。 有些东西,总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总得有个人能说说话的。 可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跟他们孩子同龄的同学,人家都成家立业,正是忙的时候,甭管过去关系多好,现在谁也没那闲工夫陪他们回忆过去。 这退了休的班主任就不一样了,反正住在这里一般来说也是挺孤单的,能有个人一起回忆回忆过去的事儿,估计也挺好,正好互相就做伴儿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宁书艺环视四周,“看来这边的管理还挺人性化的! 这种非亲非故的,也可以经常过来探视,那自由度还挺高! 我之前看过一家康养中心,什么都好,就是特别死板,每天只在固定时间段,只能是亲戚探望,亲戚还要直系亲属,其他人一律不许探视。 我怕家里老人觉得闷,觉得不自由,都没考虑那边!” 周玲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凑近了一点,对宁书艺说:“其实这边也不让。” “啊?”宁书艺一脸惊讶看向她,“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黄昆水和马爱华经常过来找他们儿子当年的班主任一起回忆过去的吗?” “是啊,那不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么。”周玲神秘兮兮地瞥了一眼前面晒太阳的谷铁志老人,“我们这位老爷子,话也不说,家里人也不在身边,是不是他家亲戚,那还不是得我帮忙证明!” 感谢花生2012 x2的月票! 第四十五章确认身份 宁书艺恍然大悟地看着周玲,点点头:“有道理啊……” 周玲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你们这些小孩儿啊,还是年轻,做什么事儿就知道直来直去,一条道跑到黑,就不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是啊,所以真的是要多多学习才行。”宁书艺忙不迭点头,态度诚恳至极,“所以如果我家老人以后住进来,有什么七拐八拐的亲戚,或者朋友想要没事过来聊聊天什么的,也是可以这么操作的对吧?” “当然了!”周玲一看宁书艺“孺子可教”,顿时有了好好传授经验的热情,“到时候你家老人住进来了,有这种需求,我可以帮你物色物色,找个靠谱的护工,搭搭话什么的。” “你不能帮我这个忙么?”宁书艺问。 “瞧这孩子!刚还觉得你一点就透,这怎么又死心眼儿了呢!”周玲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那邻居两口子,不是就是打着我们这个老爷子的亲戚这个旗号往这儿跑的么! 这老爷子在这儿住这么久了,平时不到放假,逢年过节的,也不会有人过来看,现在黄昆水他们两口子几乎天天来,但来来回回也就只有他们俩,所以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只要人家谷老爷子的家里人过来探视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别跑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你说,他们都已经把这个名额用了,你要是回头又登记探望谷老爷子,那我这儿也不太好圆过去,是不是? 万一老板觉得奇怪,回头人家老爷子真的亲属过来的时候一问,说你们家怎么最近那么多亲戚啊? 那不就都露馅儿了么!” “这倒也是。”宁书艺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可是,他们找自己孩子过去的班主任叙旧,难道还能天天叙,一直叙?有那么多话可说么?” “唉,谁知道呢!我这边天天离不开人,而且跟他们也就是聊过几次天的交情,就算没什么事儿,也不好跑去听人家聊天说话去。”周玲也觉得有些困扰,“你不说我还没多想,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们两口子天天来,说是来找人叙旧,从来也没看他们给人家带啥,难道天天来,就往人家房间里一坐,拿两张嘴干聊? 咱就说,上邻居家串门儿,找朋友聊天,是不是还得带把瓜子呢? 有的时候我能遇到晚上那两口子从康养中心离开,也没看出有多开心,有的时候还拎着点儿水果啊什么的…… 他们跟你们说孩子在外地工作,很忙,所以没空回来看他们?” “嗯。”宁书艺点点头。 周玲皱起眉头,喃喃自语似的:“哎呀……不行……这事儿越想越不行…… 下次看到他们,我得跟他们说一声,以后差不多就得了,不能再这么总打着谷老爷子的亲戚旗号跑来了! 现在看呐,这两口子也是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准话儿的人……真要是弄出什么事来,他们孩子的班主任不乐意了,一闹腾,那个回头我得跟着一起担责任!” 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宁书艺在心里默默想,毕竟从访问记录来看,在傅贤海死亡之后,这对夫妇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访客名单上。 说话的功夫,前面晒太阳的谷铁志老人轻轻哼了一声,周玲立刻就听到,连忙起身绕到老人面前,蹲在旁边问:“晒好啦?不想晒啦?” 老人又哼了一声。 周玲便站起身,对宁书艺摆摆手:“老爷子不晒了,我得推他回去,一会儿还得给他擦身,给腿做按摩活血呢! 那你呆着吧,要是回头送你家老人过来住,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找我!我这个人热心肠,咱这也算认识了!能帮上忙的我肯定没得说!” 宁书艺笑眯眯地答应着,道了谢,也对周玲摆摆手,目送她推着谷铁志回去。 方才这一番搭讪还是比较成功的,至少想要了解的东西都已经有了一个掌握。宁书艺坐在石头条凳上,在脑子里整理着方才的收获,考虑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时候,她看到一个看起来能有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和周玲差不多的护工服装,正带着一脸不确定,朝自己走过来。 宁书艺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意图,也只能装作没有留意到似的,等着那人自己走过来。 经过了一番犹犹豫豫,那个穿着护工服装的人终于还是穿过了半个院子,兜兜转转兜到了宁书艺的跟前。 “那个……”对方还是有些纠结,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宁书艺,一边问,“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一下……我能不能问问,你……是警察吗?” 宁书艺愣了一下,她今天一身便装过来,除了见到了一个丁海秀是知道她职业的人之外,就再没有和其他人说起过自己是警察,也没有再撞见前一天打过照面的那几个工作人员。 现在周玲才刚走没一会儿,忽然跑来一个陌生的护工,开口就问自己是不是警察,这一时让宁书艺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如实回答。 “你认识我吗?”宁书艺决定答非所问,用另一个问题来回应对方。 那个护工摇摇头:“不认识,我要是认识的话,我不就知道你是不是警察了吗。 那你到底是不是警察啊?你得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找错人。” 宁书艺打量着她,点了下头:“我是,你需要看我的证件吗?” 那护工看起来略微有些吃惊,似乎觉得宁书艺真的是个警察这件事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嘴里喃喃道:“哎呀……没想到还真是警察……那这老头儿到底是糊涂还是不糊涂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宁书艺问。 护工回过神来,摆摆手,冲她挤了个笑:“我找你没事儿,我也不认识你,是我照顾的那个人,刚才在窗户里头看到你了,就闹着非得要出来找你,但是不能让他出来,他就让我来把你叫进去。 我怕弄错了,所以先跟你确认一下。” 第四十六章自救 “你照顾的人?”宁书艺一听这个意思,应该是住在这里的老人,心里猜测可能是有人认识傅贤海,想要给自己提供点线索,于是便站起身来,“那走吧,人在哪里?” “那边!”护工一看宁书艺起身了,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健康楼,“我带你过去。” “健康楼?”宁书艺愣了一下,“健康楼里也有人需要请护工照顾日常生活的吗?” “其他人是不用的,大部分都不用。”护工摇摇头,一边带着宁书艺往健康楼那边走,一边说,“我也是头一回到健康楼去照顾人。 我照顾的这位,送来的时候说是脑子不行,糊涂了,天天全是幻想啊,说的话乍听好像真事儿一样,实际上全都对不上,都是自己脑子里面胡编出来的。 所以怕这老爷子出事儿,就找了我过来,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伺候的,主要就是别让他给自己弄出什么危险来就行。” 听她这么说,宁书艺心里面也有了一些猜测,脑海当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一脸鄙夷地说自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玻璃猫”的那个有点疯疯癫癫的老人。 如果是他的话,找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提供些什么。 如果真是他的话,就算他对自己说了一些什么事情,这其中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宁书艺心里面有些犯嘀咕,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还是要去见见对方,看看对方说什么作什么,然后再拿主意。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跟着护工来到健康楼,一路上楼去,到了顶楼,七拐八拐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和旁边那些门虚掩或者敞开的房间不同,这间房的门是关的死死的,护工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掏出钥匙去开门。 她一边开门一边对宁书艺说:“这老爷子脑子不是不太清醒么,总想往外跑!之前在家都丢过好几回了,所以家里头怕出事,才给送我们这里来照顾的。 我也是怕我一出门,他开门就跑出去了,真有点什么事,这个责任我可承担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门打开,门刚一开,一声中气十足的爆喝就从里面穿了出来。 “放屁!我脑子清楚得很!一点儿都不糊涂!糊涂的是你们!好坏人都分不清!” 宁书艺愣了一下,她隐约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门彻底打开,她看到了门里面叉着腰站在那里的人。 “小姑娘!真的是你!我就知道自己眼神儿好着呢,不可能看错!” 一个长得不算高,身材偏瘦的身影便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要不是宁书艺和那个护工站在门口,搞不好人就冲到门外去了。 护工连忙迎上前去,挡在那人和宁书艺之间:“哎哟!老爷子!别往外冲了!你可给我留条活路吧! 你说我这照顾你一个全须全尾,能走能撂的,怎么比那伺候半身不遂、瘫痪在床的还累呢!人家那样的再怎么着,好歹不会自己天天琢磨着跑出去! 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真要是有点什么事儿,我这能担得起责任么!” “谁求着你伺候了!我好端端的用人伺候?!乐意伺候那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的你就赶紧去,没人拦着你! 快起开!别挡着我自救!” 被护工挡住的老人中气十足地呵斥着不识趣的护工,有些着急地伸手把挡在中间碍事的人扒拉到一旁去。 宁书艺这才认出了面前的人。 原来着急想要找他的并不是之前叫她玻璃猫的那个疯老头儿,而是另外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熟人的人——那个在公安局门前“丢”了两遍的老爷子。 “怎么是您啊?”宁书艺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可不就是我么!”老人伸手拉住她,虽然看得出来很着急,但是对她的动作就要比对护工温柔得多,“孩子,来,你进来,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说着,他又一瞪旁边的护工:“你出去!我们说私事儿,不行给外人听的! 你愿意盯着我,就搬个凳子做门口堵着,看我能不能跑了!” 那护工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估计是在这边工作久了,什么样的老人也都见过不少,早就见怪不怪,面对老人这种赌气的话,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噗嗤一笑,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行!我出去,你们聊吧!我把你交到警察手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才懒得在门口坐着盯你呢! 那我就‘偷懒’去了啊!” 老人哼了一声,虽然对于护工所谓的“交到警察手里”这话不是很爱听,不过考虑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倒也没有去和对方争辩什么,只是瞪着眼,看着那个护工关门出去了,这才连忙拉着宁书艺,让她坐下说话。 宁书艺这才注意到,位于顶楼的这个房间,比起一楼傅贤海生前居住的那间单人房,显得要更加宽敞明亮,是一个小套间的格局,现在他们所在的是小客厅,有一张双人小沙发,与两张单人沙发被小茶几隔开,一旁还有写字台,以及通往卧室的门。 虽然比起傅贤海的房间,这里已经算是很好了,但这位老人原本可是住在一栋漂亮的别墅里面的。 比起老人自己家的条件,这里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宁书艺主观上相信,一个拥有宽敞独栋别墅的家庭,一个经济实力很显然非常傲人的家庭,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把自家老人送来这家条件算是小康有余中产不足的康养中心来照顾的。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扶着老人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顺便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位老人。 距离他上一次找霍岩,说自己又走丢了,转眼又过去了三四个月,宁书艺发现这个原本就偏瘦的老人,看起来似乎更加单薄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但模样却无处不流露这一种憔悴。 四个月左右的功夫,仿佛老了好几岁。 “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宁书艺面色郑重,认真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跟我说。” 第四十七章“软禁” 不问还好,这一问,老人顿时好像一个走丢了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眼泪瞬间就盈满了原本干枯的眼眶,顺着眼角溢出来,把脸颊上的皱纹都填满了。 宁书艺有些诧异,虽然她看这个架势也知道老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向她求助的,可是没有想到老人竟然忽然哭得这么伤心,很显然这里面的事情比她最初的预期要更严重一点。 “您别激动,激动对身体不好。”她连忙从一旁拿了纸巾递过去,让老人擦擦眼泪,“有什么您就尽管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孩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我被关在这里,他们把我给软禁了!”老爷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宁书艺说,“他们说我脑子有问题,糊涂了,把我关在这里,哪也不让我去。 这边的人也都是糊涂蛋!他们说我是老年痴呆了,说胡话,还会乱走,他们就信! 实际上我都知道,就是我生的那个逆子!他为了不让我去找我的孙子,怕我真把孩子给找回来了,所以才这么对我的!” 宁书艺听到“孙子”这个词的时候,心头一跳,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和霍岩还能扯上关联。 “您怎么称呼?”宁书艺决定先弄清楚这个见过两次面,却从来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我叫邢宗达,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你单位的同事霍岩,他应该是我失散了二三十年的孙子!”老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宁书艺说。 说完之后,他又怕宁书艺当他是胡说八道的糊涂老头儿,赶紧又补充道:“我不是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着急,听我说完好不好?” 宁书艺看他一脸急切,连忙点点头:“好,不着急,邢老,您慢慢说!” 邢宗达抹了抹眼泪,感激地冲宁书艺连连点头:“我先跟你说一说我家里头的事儿吧! 我原本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邢重仁,老二叫邢重德,两个孩子差了五六岁,所以从小的时候,我大儿子就什么事都比较谦让着弟弟,二儿子呢,就被我老伴儿宠着,没有他哥哥那么懂事,那么有出息。 我那大儿子从小就特别独立,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也不用我操心。 大了之后考了大学,找了个挺好的女朋友,俩人一毕业就结婚。 本来我是想让他回来家里帮我打理家里头的生意,毕竟他有那样的头脑,是那块料,我那时候想得挺好,以后家业是要交给老大来开疆扩土的,老二头脑一般,又吃不了苦,以后就给哥哥打个下手,哥俩一辈子也都能过得吃喝不愁,没什么不好。 但是我那大儿子说不能刚走出校园就接手自家的生意,这样会把自己的眼界给封闭了,还是应该在外面锻炼锻炼。 我当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没有拦着,他们小两口就在外地找了工作。 我那大儿子在哪里都是个好苗子,儿媳妇也特别优秀,两个人在外面工作也锻炼得很好,没几年就都升了职,后来还有了孩子,我们都打算好了,趁着我还能干得动,他再多积累几年经验,赶在孩子上学之前就回来接手家里面的事情。 他们生孩子的时候,我们还特意从W市过去看望过,当时说孩子太小,不舍得让这么小的小婴儿在路上折腾,还约定了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再过去他们的小家,在那边一起过节。 没想到……之后没几个月就出事了……” 宁书艺觉得自己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出了什么事?” “他们当时住的那个房子,一楼是车库,有一家人在车库里囤了很多汽油,还放了几个煤气罐…… 结果不知道怎么,起火了,之后烧热的煤气罐又爆炸,把楼上两层都给炸掉了差不多一半,大火把那栋楼烧毁了一半,我大儿子一家正好就在那个楼上……”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可是老人说起当年的事情,依旧忍不住又流下来眼泪:“当时消息一传回来我老伴儿就直接送医院去抢救,我在医院守着。 我那二儿子当时也已经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虽然平时不太顶用,这种时候倒是表现得还挺冷静,主动提出来替我去那边处理哥哥一家的事情。 后来过了好些天,他回来跟我说,大儿子家的房子客厅厨房还有一个卧室都被炸没了,一家三口……都没了……他在那边办完了手续,处理了后事,然后才回家来。 我老伴儿在那之后没多久,也还是没受得住,也跟着撒手去了…… 本来活生生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四个骨灰盒……” 宁书艺听着觉得有些疑惑,但是看老人说得正是伤心处,也没忍心打断,看着这位老人老泪纵横,没有忍心立刻追问,给老人一点时间平复情绪。 等了一会儿,她才问:“四个骨灰盒?” 邢宗达老人含着眼泪点点头:“对,所以我这么多年来,大儿子,儿媳妇,还有我那就见过一次面的小孙子,一家三口,再加上紧跟着他们去了的我老伴儿。 就因为我家老二当年从那边办完后事,带回来的是两大一小三个骨灰盒,我一直以为我的大儿子一家三口都在那一次的爆炸里死了。 这么多年,不管心里怎么痛苦,我也熬过来了,结果去年的时候,我们家的一个老朋友突然跑来找我,跟我说,她之前跟儿媳妇在商场看到了一个人,长得跟我大儿子几乎一模一样! 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想,觉得她肯定是看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她记错了我大儿子的长相。 然后她说,她那次看到那个人也觉得肯定是自己搞错了,没有多想,没想到后来在报纸上又看到了那个人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像,就忍不住来我家里找我。 我一看,那报纸上刊登的是一个警察帮助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找到家里人的事情,上面那个照片里面的小伙子,长得真的和我大儿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四十八章基因 宁书艺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后来邢宗达老人为什么会突然在公安局门口“迷路”,原来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当初那个被记者采访报道出去的事情有关。 老人见宁书艺若有所思,以为她不信自己,连忙起身就走。 宁书艺怕他年纪大行动不便,过去要帮忙搀扶,邢宗达却摆摆手:“孩子,我是老了,但是我身体好得很,根本不是那种糊里糊涂,已经需要别人照顾着,寸步不离的人! 我去把相册和报纸给你拿过来,让你看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瞎编的了! 当初我那个逆子要把我送这里来,幸亏我提前把相册藏怀里给带出来了,要不然这关键时刻,我都说不清!” 宁书艺连忙跟在他身后,之间老人径直到卧室里面,从卧室大衣柜里面翻翻找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A5尺寸的相册。 那相册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边边角角都已经被磨秃,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时长在手中摩挲的结果。 老人把相册拿过来,递给宁书艺:“报纸我也夹在里面了,你自己翻翻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老糊涂了说瞎话!” 宁书艺接过相册,和老人一起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小心翼翼翻开相册。 相册前几页,都是一个女人的黑白照片。 女人的容貌很端庄大气,即便是黑白照片当中静态的肖像,也会给人觉得她自有一种恬静雍容的气质。 而她的眉眼轮廓,又带着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这是我老伴儿。”邢宗达看着那些照片,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变得温柔了起来,“我大儿子长得就像她,特别像,以前谁看了都说这娘俩好像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宁书艺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了邢宗达和老伴儿年轻时候的一些合影,照片从黑白也逐渐过渡到了彩色,照片当中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又从三个变成了四个。 有一张全家福,一下子就吸引了宁书艺的注意力。 尽管这张全家福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照片上面充斥着上世纪八十年代胶卷拍摄的显像色差,以及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衣着打扮,但照片上的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和谐美好。 照片当中一对中年夫妇所在两张靠背椅上,后面站着两个男孩儿,大的看起来十八九岁,另外一个只有十二三岁而已,两个男孩儿容貌差距比较大,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他们分别站在父母身后,把手搭在父母的肩头。 那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儿眼睛看着镜头,眼神清澈而专注。 宁书艺看着照片上的那张脸,一下子也觉得有些恍惚。 如果霍岩在十八九岁的时候愿意拍照留念,看起来说不定跟这个人一模一样。 邢宗达一直在一旁留意着宁书艺的反应,从她此刻的神情也明白,她已经看出来了。 “我是不是没有骗你?”他连忙指了指相册,“你再往后翻翻!” 宁书艺又往后慢慢翻了两页,后面的照片里,就几乎都是这个大男孩儿的照片了。 有他站在一所大学的校门口,一脸青涩笑容的照片,有他手拿毕业证,站在教学楼门前的留影,还有结婚照。 照片上的人从男孩儿到男人,从青涩到成熟,模样也和宁书艺所认识的霍岩愈发相似起来。 在婚纱照后面,有一张邢家大儿子夫妻二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小婴儿的合照,这张照片也是相册里面最后的一张照片。 霍岩之前被送锦旗并拍照刊登在报纸上的那一片报道就被剪下来,夹在了这一页。 感谢现在越来越发达的摄影和印刷技术,即便印在报纸上的照片也十分清晰,放在相册的这样一个地方,和旁边的那张一家三口合影挨在一起,报纸上的霍岩和照片当中的男人,恍惚之间身影几乎快要重合在了一起,说是同一个人不同时间拍摄的照片也完全有人信。 宁书艺这也就彻底明白了老人为什么在第一次看到霍岩的时候,会表现得那么没有分寸感,一个劲儿刨根问底向霍岩套话,估计就是想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父母在身边,会不会是个孤儿。 而霍岩恰好就是。 “您觉得我同事是您当年在爆炸中丧生的孙子?”宁书艺直接问出老人的意图,并指出这其中的问题,“但是当年不是已经确认了一家三口的死亡吗? 这种事如果没有确认清楚,怎么办理死亡证明,又怎么对遗体进行火化的呢? 虽然是人有相似是有可能的,但是死而复生那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当年我那逆子回来说哥哥嫂子还有孩子都没了,我老伴儿刚刚脱离危险,一下子受不了,又不行了,所以当时很多事,说得通的,我也没有精力深究。” 邢宗达哽咽着回答:“当年因为这个爆炸和起火死伤很多人,有的人直接被炸得连个囫囵个儿都凑不出,光是统计伤亡就统计了好久。 我那逆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把他哥嫂侄子的死亡证明办完,说是大儿子两口子的尸体都找到也处理了,小孙子可能因为太小的缘故,在爆炸中已经根本找不全了,碎得到处都是……” 邢宗达差一点说不下去,被这种沉淀三十年的悲痛情绪冲击着,嗓子一下子就哑了。 宁书艺连忙示意他先不要急着往下说,有没有什么心脏不舒服之类的情况。 可是邢宗达这会儿根本不想停下来缓解情绪,他只想把当初的事情向宁书艺解释清楚:“所以当初我孙子的尸骨根本没有找到,也没有办法火化。 逆子带回来的三个骨灰盒,两个是我大儿子两口子的骨灰,小的骨灰盒里装的就只是我小孙子过去穿过的小衣服而已…… 这件事,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怀疑过,毕竟那是他亲哥哥,那是他亲侄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在这件事上做了手脚骗我,或者说,骗了很多人…… 可是人家拿了报纸来给我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像我大儿子的小伙子,算一算年纪也觉得像,我才忍不住去公安局想看看真人。 这一看,更像了!” 第四十九章不是遗弃 邢宗达老人两只手下意识攥着拳头,放在自己的膝头,整个人都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程度微微发着抖,看起来着实是气得不轻:“我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就问我那逆子当初的事情,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隔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提过,他早就忘记了以前是怎么对我说的,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后来他就问家里保姆我都跑出去干什么去了,保姆跟他说我之前自己出去走丢了,被警察送回来什么的,他就借这个话茬儿,非说我老年痴呆了,到处乱跑不安全,把我送这儿来,还找了个护工盯着我! 他就是怕我出去继续找人,继续打听当年的事!” 宁书艺将信将疑地看着手上的相册,没有吭声。 “孩子,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是我得跟你坦白了说。”邢宗达像个做错了事,主动承认错误的孩子,“见过那孩子一次之后,我就私下里也找人打听过,知道那孩子叫霍岩,小时候就是在这边一家孤儿院长大的。 我还打听了以前在孤儿院上班的人,人家告诉我,霍岩就是婴儿那么大的时候,被人偷偷夜里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时间什么的,都对得上! 要不是因为打听出来这些,我也不会动了心思想要弄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霍岩这孩子不愿意理睬我,我那逆子又从中作梗,把我送这儿来关起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您今天把我叫过来,是想让我帮您离开这儿?”宁书艺问。 邢宗达摇摇头,摆摆手:“离不离开这儿对我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得知道霍岩到底是不是我的孙子! 我那逆子到底是不是为了独吞家产,把自己的亲侄子偷偷扔了,骗我说孩子也跟大人一起都死了。 我岁数大了,但是还没傻,我知道现在有个什么N啊A的东西,是不是爷孙俩,一下就能测出来! 所以我就想请你帮帮我,回去劝一劝霍岩那孩子! 如果验完了,是我弄错了,那我跟他、跟你们所有人道歉,以后保证不再打扰你们。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孙子,那我也还是希望能够把他找回来,该是他的,我都要留给他!” 宁书艺沉默了。 过去她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原因,或者说,霍岩也不知道。 对于霍岩而言,他只知道自己还在襁褓中,便被人遗弃在了福利院的门口,根本不知道父母家人的任何信息,也正因为如此,他从小到大在福利院里一直很痛苦也很自卑,认为别人都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失去了家人,不得不到那里去生活。 只有他,是一出生就被人嫌弃的。 宁书艺又看了一眼相册里的照片,照片上那张脸和霍岩的相似度简直接近90%以上。 虽说人有相似,但相似到这种地步,也的确没有办法不让人多想。 如果这位邢宗达老人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霍岩就不是被遗弃的孩子,邢家当年去处理哥嫂后事的二儿子很显然有很大的问题。 虽然对于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渴望能够确认霍岩的身份,看看是不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儿的那种心情,宁书艺也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但是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能够确认这一点,霍岩心中原本最大的心结便也能解开了。 这种可能性让她忍不住有些动了心。 可是不得不考虑的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经过亲子鉴定,万一彼此并没有亲缘关系呢? 邢宗达老人只不过是会有些失望,不过是感慨一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过后他的生活还是原本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对于霍岩来说,这无异于莫名点燃了一个希望,又被狠狠掐灭。 有了希望之后又换来失望,这要比从头到尾都没有抱过幻想还更加伤人。 这么一想,宁书艺又有些犹豫了。 邢宗达看她没有作声,也有些着急:“孩子,我不是非得逼着霍岩认爷爷,真要是做了鉴定之后,他还是不希望我打扰他的生活,我也肯定不会去骚扰他。 毕竟这都三十年了,就算有血缘,感情上也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我就是想要弄弄清楚,当初我的孙子到底死没死,是真的跟着我大儿子和儿媳妇一起走了,还是被我那小儿子偷偷摸摸给遗弃掉! 本来我没有这么深的怀疑,但是现在那逆子一看我打听当年的事,就在外面到处说我老年痴呆了,糊涂了,胡说八道,胡思乱想,精神不正常,把我送到这里关着! 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都觉得我是老糊涂了。 我都黄土快没过脑顶的人了,就是想弄个明白,不想被人骗一辈子。 要是那孩子真是我孙子,我也想让他知道,不是爷爷不要他了,是爷爷都不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光是我需要有一个交代,这孩子也需要别人给他一个交代啊!” 宁书艺不得不承认,邢老爷子最后的那一句话不偏不倚砸进了她的心坎儿里。 如果老人的怀疑都能够得到证明,那么霍岩的确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说法。 但是她还是让自己一瞬间有些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想了想,对邢宗达老人说:“这件事我没办法承诺您什么,毕竟这不是我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邢宗达不甘心地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宁书艺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正是霍岩的名字。 老人虽然已经快九十岁了,眼神却还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连忙拉住宁书艺:“孩子,正好,他来电话了,你帮我问问他!就算我这个老头子求你了,好不好?” 宁书艺看了看他,点点头,起身到小客厅的另外一头去接电话,邢宗达尽管内心十分急切,却还是很有分寸,并没有跟过去凑近了听,而是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出宁书艺的谈话是否顺利。 感谢书友20220913144700662x2,蝶弄花影 x2,素食小猪x4,你管我叫嘛呢的月票! 感谢素柠茹果的1500起点币打赏! 第五十章等我 电话接通,霍岩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你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过去?” “局里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宁书艺问。 “处理好了,就是有一个案子,牵扯到有人私造枪支,需要我去帮忙分析一下对方私造的是一个什么类型什么特征的枪,射程和速度那些。” “我这边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过来支援。”宁书艺无视了邢宗达老人一听自己这话,立刻就紧张起来的表情,继续说,“但是我在康养中心这边遇到了一个人,所以有些事,我得和你提前打个招呼。” 她把自己在这边如何遇到邢宗达老人的情况简略地向霍岩说了一下,包括老人最迫切的诉求——亲子鉴定。 霍岩听到邢宗达老人在这里是否感到惊讶,隔着电话宁书艺不得而知,但听筒那边一片寂静。 宁书艺心里面也没底,她能够想象霍岩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也只是能够想象而已。 很多事情,没有切身经历过,就只能是努力揣摩对方的感受,必然无法体会那种真正受到伤害的切肤之痛。 所谓的“感同身受”,有时候只不过是旁观者的自以为是罢了。 “这件事,要不要答应,你自己决定。”宁书艺等了一会儿,开口对他说,“毕竟结果可能有两种,一种是鉴定之后发现是一场乌龙,你跟这个邢家没有任何关联,就是巧合的长得特别像而已。 另一种结果就是经过鉴定,你们真的有亲缘关系,那么就意味着你并不是被家里人存心遗弃的孩子。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假如你不想理会这些事,那就不需要过来和我汇合,我呆会儿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会自己回去的。” 邢宗达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宁书艺的话,几乎要坐不住,一脸急切地冲宁书艺比划着,请她不要这么说,再帮忙劝一劝霍岩。 宁书艺表情淡定地冲邢宗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嘴上没有再说一句在这件事上带有立场倾向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霍岩终于又开了口:“长得真的很像?” “嗯。”宁书艺如实回答,“非常像。” 电话那边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霍岩开口说:“等我。” 接着,电话便被挂断了。 宁书艺看了看手机屏幕,缓缓叹了一口气,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怎么样?怎么样?”邢宗达已经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由于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站起来太急,他的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两只手扶着面前的茶几才总算站稳了,能够直起腰来。 “您别急。”宁书艺过去扶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下,“他一会儿就到。” 邢宗达一听这话,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拉着宁书艺的手忍不住一直道谢:“孩子!太感谢你了!我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我这老头子岁数大了,一辈子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我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感谢你,你就是我家的大恩人!” “您言重了,我也只是告诉了他这边的情况,他答应过来而已,别的事情都还是要等他自己来了之后才能有个定论。”宁书艺连忙说,“您这么说我可实在是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邢宗达摆摆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兴奋和紧张夹杂在了一起,“不瞒你说,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那一瞬间,我都恍惚了,就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又看到了我大儿子朝我走过来了一样! 所以今天那孩子来,他实在是不愿意跟我做鉴定,我也不能强求,但是能让我见他一面,就光是看到他的模样,我都感觉好像我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似的,我这心里头啊,也好受!” 宁书艺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邢宗达倒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便冲她挤了个笑容:“孩子,你不用想怎么安慰我,这事儿都过去三十年了,我老头子坚强得很!要是没这个心态,当年就跟这老伴儿一起走了! 所以说,我现在高兴的不得了!我这三十年不白活,现在这不是还有那么一半儿的希望,能把孙子找回来呢么!” 宁书艺笑着对他点点头。 “你跟霍岩很熟悉吧?”邢宗达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苦,遭什么罪?” 宁书艺对他笑了笑,说:“我先替他谢谢邢老的关心。不过这些问题,还是等到霍岩决定愿不愿意接受亲子鉴定,并且鉴定结果出来,确认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之后,您再向当事人自己去了解也不迟。 目前来讲,我是旁人,您也是旁人,很多事情咱们两个聊也不大合适。” 邢宗达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打量着宁书艺,然后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办事滴水不漏,很周全! 我能看出来,你挺关心霍岩的,所有的事情你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在和我沟通,替他考虑。 我呀,这么多年来,看人一直是很准的,错不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觉得这话和先前他刚刚和宁书艺讲过的自家的情况有点不符,于是又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唯一一次看走眼,就是我那二儿子。 我这可能也算是被血缘关系给蒙了眼吧!说出去真的是都叫人笑话! 我现在就希望霍岩这些年没有受太多的苦,要不然的话,我这心里面也很难原谅我自己。” 老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已经认定了霍岩就是自己三十年前“死亡”的孙子,哪怕还没有做鉴定,也已经十分笃定。 宁书艺虽然觉得现在这么认定还为时尚早,但是想一想霍岩和那个三十年前“死亡”的婴儿之间存在的种种巧合,又觉得老人的这种推测也还是站得住脚的。 第五十一章争执 霍岩一路赶过来,到了邢宗达老人居住的房间时,邢宗达正在和宁书艺回忆当年他和自己老伴儿的往事,满脸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怀念,甚至还有沉浸在回忆当中的那种幸福感。 不过看到霍岩从门外进来,老人便瞬间从那种情绪当中抽离出来,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连忙站起身来,连宁书艺帮忙搀扶一把都不需要,迈着有些趔趄的脚步就冲霍岩迎了上去。 “孩子,你来啦!谢谢你愿意过来!”老人一把拉住霍岩的手,另一只手激动地拍着霍岩的胳膊,“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就是好的!你愿意过来见我就是好的!” 相比之下,霍岩表现得就平静得多,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此时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扶着老人,把他又给搀扶到沙发上落座,自己也坐到了宁书艺旁边。 虽然之前已经和宁书艺讲了一遍,这回见到和自己大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霍岩,老人还是忍不住把当年的情况又对霍岩亲自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免不了又是一番泪水涟涟。 “孩子,我这边的情况都已经告诉你了,你现在怎么说?咱们爷孙俩做个鉴定,好不好?”终于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邢宗达抹了抹眼睛,小心翼翼地向霍岩征求意见。 霍岩没有回答,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一脸忐忑的老人,然后终于点了点头:“可以。但是我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即便是真的存在亲缘关系,隔代做鉴定也是比较麻烦的,难度比父子、母子要大得多。”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管多大的困难,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必须弄清楚!”邢宗达老人一听他这话,立刻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我被那逆子送到这里软禁起来之前,其实已经惦记着这件事了! 我找人偷偷打听过,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办。 虽然说具体的步骤,我岁数大了,也听不懂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该找谁,需要啥!” 宁书艺看老人那么急切,霍岩又答应得有些痛快,便开口提示:“我看,既然霍岩都已经来了,你们干脆先借这个机会进一步的沟通一下,相互了解一下彼此的情况吧! 这样一来,涉及到那么繁琐的鉴定流程,起码也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必要,不要弄到最后,闹了一个大乌龙,对谁都不好。” “好啊,好啊,沟通好啊!”邢宗达巴不得霍岩能多跟他说会儿话,自从霍岩进门,他的眼睛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霍岩的脸。 如果说前两次他假借“迷路”的幌子去找霍岩的时候,还因为不清不楚,需要加以掩饰,那现在老人透过霍岩的脸怀念自己早逝的儿子那种心情就可以说是相当直白了。 宁书艺看他们两个人都不反对,便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霍岩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你们聊,我出去走走。”宁书艺指了指外面。 霍岩的手没有松开:“你又不是外人,不需要回避。” “不是回避,是我真的需要出去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人聊聊傅贤海的事情。”宁书艺找了一个最合理的借口,让霍岩松开手,独自先一步离开邢宗达的这间套房。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找什么人谈谈,之所以找个借口离开,不过就是希望给邢宗达和霍岩更加自在的空间去开口彼此了解。 虽然对邢宗达老人并不算熟悉,但霍岩的个性她还是了解的。 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所以他在自己面前才反而会怯于流露出一些情绪,生怕自己会觉得他的心结还没解开,还介意着过去成长过程中的遭遇,会因此而担心他。 从房间里出来,宁书艺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 还有半层就要回到一楼的时候,远远能听到一楼有些吵嚷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正准备下去看看,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一次就听二姨一句劝吧!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还玩心那么重,上班的时候认真一点,好不好?!” 这声音耳熟极了,很显然是近期刚刚听过的。 宁书艺仔细地在心里面分辨着,很快就回忆起了那声音的主人——她前一天刚刚在护士站那边见过一面的护理员崔新燕。 宁书艺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她的脚步便又放轻放慢了许多,摸出手机,贴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似乎是一边走一边在摆弄着玩,很专注。 实际上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都在耳朵上,正仔细地听着楼梯下方拐角旮旯里的说话声。 “哎呀,行了,我知道了还不行么!你一天天就这么闲?没事情要忙么,就在这里盯着我!”回应崔新燕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老大不耐烦,“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行不行?!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要管你?!要不是你妈天天哭着喊着的让我一定帮她盯着你点儿,我也不想管你啊!”崔新燕努力压着声音,但还是听得出那种无奈和恼火,“你说谁没事儿闲的,那么喜欢管着你! 你不想被人管着,你倒是自己争点气啊!你做事靠谱一点,谁会好端端的有事没事盯着你! 你就说今天,你什么班?你不是今天晚上头半夜的班么?现在才几点?你不在家呆着,跑这儿干嘛来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啊!哪条法律规定,我今天值前半夜的夜班,白天我就不能来单位了?有这条法律吗?管真宽! 那你报警抓我吧!抓我得了!”年轻女孩儿态度也很强硬,似乎一点也不怕崔新燕。 “行行行!你可真行啊小祖宗!你就作吧!你再这么作下去,我看啊,警察也就快要找你了!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嫌我啰嗦嫌我烦!我这都是在替你妈护着你,照顾你呢!” 第五十二章不清醒补月票加更 “哦,人家求你帮忙你就帮,那我求你了,你也替我回去照顾照顾我妈去吧,行么? 你们老姐俩还真是亲姐俩!你们的这个爱可真让人窒息! 一天天什么都要管,烦都烦死了!”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崔新燕很显然也被这句话给激怒了:“行!我不管你了!以后我都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哪天你被单位给开除了,可别回家找你妈要生活费啃老!” 说完之后,宁书艺就看到崔新燕气冲冲地身影从那光线阴暗的楼梯拐角旮旯里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离开,头也没有回一下。 看起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宁书艺刚要往下走,从方才那个旮旯里又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二十多岁,没有穿护士服,一身当下很时髦的打扮,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 她没有发现自己被楼梯上的人盯着,兀自冲着崔新燕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咕哝着:“你能在这儿工作都得感谢我当初帮忙,现在还反过来吓唬上我了!倚老卖老!”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那姑娘接起电话:“喂?哦,我知道,我这就来。 ……刚才那不是叫我姨给撞见了么!烦死了,啰里八嗦把我教训了一顿! 行了,别催了,我这就过去找你! 不过咱说好了啊,晚上到我接班的时间,我可得按时回来!今天白天班换人了,替班的那个大姐不好惹,我要是敢接班晚了,她能生吃了我! 行了,挂了吧,我这就走,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她心情愉快地哼着歌,朝走廊尽头的楼门方向走去。 宁书艺听了一会儿才缓缓从楼梯上下来,顺着走廊往门口方向走。 走廊里面站着一些老人,不约而同都朝向着吵闹声传来的方向,但是他们又都很谨慎,只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试图听清楚争吵的内容是什么,并没有打算围过去看热闹。 宁书艺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个老爷子对另一个住自己隔壁的老爷子说:“这又是来闹肖护士的吧?” 另外一个老爷子撇撇嘴:“护士个屁!人家那几个护士都比她态度好,她就是个护理员! 一天天摆个臭脸,也不知道谁得罪了她似的!闹得好!闹得妙!闹得呱呱叫!” 宁书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说起话来带点老顽童气质的大爷,继续往前走。 前面楼门口处聚集了不少人,原本宽敞的两扇对开大门,此刻就只剩下一条狭窄的通道,能让人进出,其余空间都被人给围满了。 争吵声就是从那人群中间传出来的。 如果是霍岩此刻在这里,借助着身高优势,说不定已经看清楚了人群中间正在发生的一切,但是宁书艺没有他那种身高优势,只能透过人群缝隙,依稀看到康养中心的老板曲以明似乎正站在中间。 曲以明看起来似乎有些焦头烂额,虽然楼里面的温度并不高,比较凉爽,此刻的他却顶着一脑门子汗。 他正拉着一个男人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而被他拉住的人比他高了半个头还多,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红头胀脸,额角学管暴起,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恨不能把曲以明给吃了似的。 “别生气,咱们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好好解决,行不行?”曲以明哄着对方,用央求的口吻,“这里面真的是有误会,各位先冷静冷静,咱们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如果还有别的问题,咱们再沟通解决。 别动气,一动气就解决不了问题了,搞不好因为一时冲动,还会小事化大……” “怎么着?你这是威胁我呢?!”那个被曲以明拉住衣袖的男人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一挥手,挣脱了曲以明的拉扯,还差一点被他给甩个趔趄,“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你们这边的护理员,态度恶劣,心理扭曲,虐待我们家老人!这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你们还狡辩什么啊?! 你们的护理员,虐待老人!态度恶劣也就算了,还虐待! 那是我爸亲口告诉我的!说那个姓肖的护理员,大半夜的跑房间里去,往我爸的水杯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的,加进去之后,非要让我爸喝! 我爸说看到她往水杯里加东西了,她还死活不承认,非让我爸喝,不喝都不行! 硬是逼着我爸喝了之后,她还威胁我爸,让我爸不许说出去,不许让别的人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给我爸吓成什么样了?! 他跟我说,这家康养中心里面有潘金莲,想要下毒弄死他! 这都是我爸亲口说的,难道我不信我亲爸,信你?!” “不是,不是,真的是误会了!”曲以明好声好气地解释着,“我们那个护理员,说话可能态度确实是不够温和,这个我们事后批评她,扣她奖金,让她给咱们赔礼道歉,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但是你说往书里面加东西的那件事,这个我就真的需要给你们解释一下了! 咱们家老人最近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吃药么,这个事情也是你们带老人出去外面的三甲医院检查完的结果。 回来之后,医院给开的医嘱你们也交给我们这边了,老人每天需要按时吃消炎药。 但是咱们家老人不是有初期的阿尔兹海默症么,他有的时候不配合,怎么让吃都不吃,尤其是半夜里头那一顿。 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把老人吃的片剂,夜里给换成剂量一样的混悬液,就跟小孩儿喝的那种一样。 我们也是想着,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就像哄小孩儿那样,让老人家能把药顺利吃下去,身体赶紧好起来。 可能是我们的护理员真把老人当孩子哄了,所以才会骗他说只给他喝,不给别人喝,怕别人抢,让他别跟别人说! 咱们冷静地想一想,老人都能说出什么‘潘金莲’这种比方,是不是也就说明老人家脑子并不是特别清醒?” 第五十三章闹邪 很显然,他最后的那一句话是不中听的,惹恼了过来讨说法的家属。 “你少给我找这些借口!糊弄谁呢!”人群的内圈,方才情绪激动的男人身边又钻出来一个中等身高的女人,个头儿不高,调门儿却一点都不低,指着曲以明的鼻子不由分说就嚷了起来,“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把老人送到你们这里来! 当初送老人过来之前,我们就在外界听到过有些传闻,说你们这边风水不好,就好像闹邪祟一样,总死人。 说得更难听的直接就说你们这边跟阎王爷那边挂了什么承包协议,所以老人住进来三天两头就得死那么一个俩的! 我们当时还觉得这说法太无聊,没有信,也没在意,看中这边环境好,就把老人送过来了! 结果呢! 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闹鬼闹邪的!都是胡扯! 你们这边纯粹就是人祸! 就是护理人员不行,虐待我们的老人! 别废话那么多了,我们不要什么道歉,赶紧退钱!” 这女人一嚷嚷,跟他们一起来的也七嘴八舌闹了起来,估计是看出曲以明听到自己的康养中心在外面有“闹邪祟”的风评时已经忍不住黑了脸,这会儿就专门往他的痛处上戳,唧唧喳喳专挑外界对这家康养中心那种神神鬼鬼的传闻来说。 曲以明本来还想好好跟他们解释沟通,结果看他们越说越下道,还专挑自己最不爱听的话题来说,于是也就放弃了继续谈下去的打算,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赌气,冲那几个人摆摆手:“好吧,既然你们都已经提出要求了,我们再勉强挽留也没有意义! 走吧,我带你们去办理退费,老人住进来到现在,你们当初交了多少钱,除了伙食费我们要扣除之外,别的一分不留,我都退给你们! 这样行了吧?! 大家都是读过书上过学的文明人,开口闭口说一些神神鬼鬼的,反倒让人觉得你们不占理。” 那几个人肯定不爱听曲以明这话,刚要发作,思及对方刚刚答应了退费,并且是连老人之前住那么久的管理费都一并退回来,也就忍了下去,没有再去和曲以明争论、抬杠。 那几个人被曲以明拉走去办理退费,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就都散了。 宁书艺看到旁边有一个刚刚看完热闹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来探望老人的家属,于是赶忙迎上去,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您好,您是家里的老人住在这里,过来探望的吗?” 被她拦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对宁书艺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刚才那几个人说这家康养中心风水不好,闹邪祟?真的假的?”宁书艺一脸不确定地问。 大姐一听她的问题,就笑了:“都什么年月了,还有人信这个热? 对,我也听说过这种传闻,说是这个康养中心的老人特别容易死,好端端的送进来,没多久就死了什么的。 你要上网去搜一搜,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冤鬼索命的,什么盖这个康养中心的地皮原本是一片荒坟,夜里就总有孤魂野鬼冒出来给自己找人做伴儿什么什么的。 你上网随便一搜这家康养中心,都能凑出一本鬼故事来! 我家就住这附近,这一片原本哪来的什么荒坟!听他们胡说八道呢!保不齐是同行恶性竞争什么的。 你还没听明白么!嚷嚷了半天,估计是又觉得这里贵了,在别处打听好了更便宜的,想要找个由子中途退费把人接走,送去别处住! 我爸在这儿都住了五六年了,就这种事,我都见多了!” “那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护理员对人态度很恶劣什么的……?” “哦,那件事……到是真的,不过那人也就是嘴不好,确实不太招人喜欢,但是虐待老人应该是不至于。”大姐摆摆手,但语气比先前略显含糊,“反正家里人多关注着点,也没什么问题。”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继续往外走,走到楼门外,站在门廊下面的阴凉处,脑子里忍不住一直想起方才那一伙闹退费的人说的话,还有方才那个大姐的说辞。 他们从接手傅贤海的案子到现在,还真没有试图在网上搜索过这家康养中心,不知道这家康养中心在“灵异圈”竟然还这么有名号。 她随手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还真别说,方才那大姐所言非虚,随便翻一翻,还真叫她找到了好几个神神鬼鬼的说法。 有说什么这里是什么阴地,老人住进来会被吸走阳寿的。 有说什么这里磁场不对,老人住进来会很容易生病,原本生病的也会病情急速恶化的。 还有的更离谱,说有邪祟藏在这家康养中心里面,以老人为食的。 看到后来,宁书艺一个不信神鬼的人,都愣是被那些帖子内容搞得浑身发凉,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太阳底下去晒晒暖。 虽然说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完全都是没有任何根据的信口胡编,但看下面的回应也不难看出,还是有很多人信以为真的。 或许这家康养中心以这样的环境,却定价不算高,并且也住得不算满,根源就在这里了。 那么邢宗达老人的二儿子,为什么要把年近九旬的老人送到这里来呢? 邢宗达老人很显然身体状况非常好,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更好,头脑很清醒,思维也很清晰。 他家中原本就有保姆照顾着日常生活,并不需要医养。 即便是家里觉得住进康养中心更有保障,以他的家庭条件,也有很多更加优渥的选择。 这里不管是从需求方面,从空间距离方面,还是从客观住宿、护理条件上来说,都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位老人的选项当中。 除非,有人看到了或者听说了网上的这些传闻,唯心地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并希望能够恰好发生在自家老人的身上。 想到这种可能性,宁书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谢Lovemoonstar,oshima x4,碧海潮昇曲x2的月票! 第五十四章不糊涂补月票加更 结合先前老人对她说起的那些当年事,也的确是疑点重重。 一场爆炸和火灾,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很多成年人都在爆炸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残缺不全,更别说是一个还不足一岁的小婴儿。 再加上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那个时候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监控数量都不是可以和现在相提并论的。 在一栋被炸得不像样子的住宅楼和众多的伤亡群众这样一个前提下,如果真的想要浑水摸鱼,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假如所有的怀疑最终都能够得到确认,那么邢家的这个二儿子也的确是一个可怕的人,胸腔里跳动的应该也是一颗黑心。 “咦?你出来啦?” 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把宁书艺的思绪重新唤了回来,她抬起头,看向前面,看到和自己说话的人是方才被邢宗达老人轰出去的那个护工大姐。 “你出来了,现在就老爷子自己在楼上呢?”宁书艺这么一抬头,原本还略有点吃不准的护工大姐一下子就确认了这就是方才自己帮忙叫上楼的那个女孩儿,“哎呀,这老爷子不会趁着功夫乱跑吧?! 我得赶紧上去看看去!” “你不用去!”宁书艺连忙拉住她,“我同事在上面和老人正在沟通呢,我下来透透气。 有人和老爷子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哦,那就行,那就行!”护工一听楼上还有人和老爷子呆在一起,便也放下心来,看样子她这阵子和邢宗达老人相处得不算多么和谐,这会儿能够在外面刚明正大的躲会儿清净也觉得挺高兴的。 如果是放在之前,宁书艺这会儿也不一定会多和她说什么,但是这会儿看了网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说法,加上刚刚过世没多久的傅贤海老人。 一想到邢宗达老人有可能是霍岩的血亲,她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于是决定趁着霍岩还没下来的功夫,和这护工谈一谈。 “大姐,你是邢老的家人特意请过来照顾老人的吗?感觉你们好像挺熟的样子。”她开口问那护工。 护工摆摆手:“熟什么呀!不熟!我这个人就是自来熟,所以跟谁看着都熟! 我就是这个康养中心的护工,老爷子住进来的时候,他家里人说家里的保姆没看住,让老人以前自己走丢过,差一点出大事,所以不放心家里的保姆跟着住进来照顾,就想请一个康养中心这边的护工。 我当时正好有空,他家里人看了看,估计是看中我个头是那时候几个有空的护工里最高的,觉得我能追得上那老爷子? 谁知道呢!反正让我注意什么就注意什么呗!” 宁书艺一听这话,意识到护工不光和邢宗达老人的关系一般般,和他二儿子也不是什么心腹的关系,心里就又有底了几分。 “像他这样没有什么疾病和明显健康问题的老人,康养中心的护士和护理员也会定期查房什么的吗?”宁书艺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健康楼,“我方才下楼的时候看到有护士在查房似的。” “他不用!”护工摆摆手,“他就是每天早上起来量个血压,隔一段时间给做一个基本的检查什么的就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再说。 就这个血压,他都不配合,别人是每天早上或者上午都测个血压,天天记录。 到他这儿就不行了,不高兴让人摆弄,后来我和护士都没招儿了,就跟领导请示,领导后来说,算了,一个礼拜测一次,要是还不行就商量商量,半个月一次。 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刚住进来的时候测过一回,血压挺好的,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天天跟我们生气,真把血压反而气上去了,那不更完蛋了! 平时就我陪着他,怕他又犯糊涂乱跑,再给自己跑丢了,一开始他家里人说让康养中心这边每天送饭到房间,让老爷子在房间里吃。 但是我看他也不喜欢成天关在屋子里,腿脚也还挺利索,就没听他家里人的,问他想在屋里吃还是去餐厅吃,老爷子给我一顿说,说他又不是等着出栏的猪,还能成天关在这么个小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 你说我这明明是为了他着想,替他考虑的,还被他给说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 邢宗达住的那个房间,和楼下这些比起来,已经算是相当宽敞了。 可是她和霍岩第一次见到邢老的时候,开车送他回家,是见到过他家的别墅什么样子的。 对于一个明明可以住在自家宽敞明亮的别墅当中安享晚年,却被送来一个陌生的康养中心,被人当成老年痴呆症发作一样关在那样一个小套房里,两者之间巨大的反差也会让老人更加痛苦,也愈发恼火。 不过这个套房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位于顶楼。 比起一楼的房间来说,顶楼至少让人更有安全感一些。 “最近你在照顾邢老的时候,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是他家里人说的那种老年痴呆患者的样子吗?” 护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摆摆手:“那肯定没有!你看他哪里糊涂!每次看到我就横眉冷对的,一次都没有认错过! 我这些年也照顾过不少个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哪有他这么清醒的!” 宁书艺点点头,对于护工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也又放心了几分。 她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递给那个护工,让她过目:“哦,对了,方才比较突然,我这边也没反应过来,证件也没拿给你看。” “啊,那倒是不用!”护工忙不迭笑着摆摆手,“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你得多大的胆子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冒充警察!” 嘴上这么说着,她倒还是接过了宁书艺的证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边嘟囔:“我以前都没见过警察的证件到底长什么样儿! 这看看其实也有好处,以后真遇到假装是警察的片子,想拿个假证糊弄我,我就能分辨得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悲观者活 宁书艺把证件收回来,又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对护工说:“邢老确实神志清醒,他现在正在协助我们的调查工作,所提供的信息也是真实有效的,对我们的工作进展来说很重要。 所以希望你能够照顾好邢老,关注老师的健康状况,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随时和我们取得联系。 但是,这件事不能让邢老家里的其他人知道,因为性质很严重,一旦泄露,可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从谁那里泄露出去的,谁就可能会被追究连带责任。” 护工一听这话,脸色都有些变了,连连点头,赶忙把宁书艺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还不踏实地又用手拍了拍:“欸!好!那我就收好了!回头我就给存手机里头,有什么事儿,我就好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说完之后,她又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似乎在满足好奇心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间挣扎。 最终,还是好奇心获得了胜利,护工瞥了一眼宁书艺,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邢老爷子的那个儿子,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儿啦?” 宁书艺抿着嘴没有说话。 而她给出的这个反应,无异于一种回答。 护工顿时一脸了然:“我知道了!还不能说!” “我可没有这么说。”宁书艺连忙否认。 护工却因为她的否认而愈发笃定:“你不用说!姐都懂!我在这儿当护工也好些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呀! 那家送老爷子过来的时候,开的那个车,可贵呢! 我们这边住的人,家里头肯定条件都不差,但是不差和特别好还是不一样的,我分得出来! 行,我不问了!反正我知道老爷子不糊涂就行了!他不糊涂,我就换一个方法跟他打打交道! 想一想也是,人家根本就不糊涂,我听他儿子说的,成天那人家当糊涂了的老头儿去那么说话办事儿,老爷子能不生气么! 这老爷子其实人真挺好,就那么跟我不乐意,吹胡子瞪眼的,也没说是骂人打人什么的,估计应该也是挺体面的人儿!” 宁书艺觉得邢宗达老人遇到的这个护工也是个心肠比较热,性子也比较直的人,也又放心了一些,她对护工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护工连忙答应,顺便又抱怨了几句自己被误导,以为老人真的是老年痴呆发作,脑子不清楚呢之类的。 宁书艺也觉得有些无奈。 她当时是因为和霍岩一起,两次遇到邢宗达在公安局门外徘徊,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有了第一次接触之后,便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位老人绝对不是真的犯了糊涂走丢了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目标指向性极强。 更不要说第二次了,那简直就是把自己的目的都给写在了脸上。 他们两个人很清楚这位邢老根本是打着这样一个幌子去接近霍岩,想要把他看仔细,想要向他打听个人情况,但是在不知道霍岩的模样和身份的情况下,这件事单拿出来,不管说给谁听,听起来都确实很符合一个快九十岁的老人脑子不太清醒的事实。 估计邢老爷子也是万万想不到,他这个用来接近霍岩的幌子会反过来被人拿去作为证据,证明他的确有了老糊涂的征兆,直接被塞到了康养中心“看管”起来。 过了一会儿,霍岩从楼上下来,护工并不认识他,倒也没有什么反应,一直等到见宁书艺和他打招呼,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事情处理完了?那我上去陪着老爷子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随时联系。”宁书艺对护工笑着点点头,然后看了看霍岩,“咱们回去吧。” 霍岩面色平静,点点头。 两个人出了门,找到停车的地方,霍岩上了车,却见宁书艺转身去了路边的便利店,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支雪糕。 “喏!给你!”宁书艺上车,把手里的雪糕递过去一支,“吃个雪糕,冷静冷静。” 霍岩接过雪糕,苦笑:“我看起来很不冷静吗?” “外表看起来足够冷静,但是内心里面不好说。”宁书艺用手指点了点霍岩的胸口。 霍岩没有反驳,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感受着雪糕在口中融化,带着一丝丝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一路向食道深处蔓延。 “最后一次。”他对宁书艺说。 “嗯?”宁书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霍岩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看到他那个相册里的照片,实在是很像,可能我就拒绝了。 但是看到照片,我有些好奇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是真的,那我也能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虎父无犬子,不管回头鉴定结果是什么样的,你父母肯定都是很棒的人。”宁书艺拉着他的手,安慰他,“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不够乐观积极,我觉得你应该按照鉴定结果是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来做思想准备。 一旦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后,不管是什么,都只会更乐观更理想。 过去有一位文学家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存活下来的,都是悲观主义者。 因为悲观主义者总是会在心里预演各种最坏的结果,最悲观的结局,而乐观主义者总觉得一切都会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偏偏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如意十之八九。 悲观主义者预演了十种最坏的可能性,遇到八九个也不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反而得到一次理想的结果,就会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反而是乐观主义者,从来没有想过不好的结果,就本能的认为一定都会大圆满的,没想到被生活接二连三的打击落下来,整个人都崩溃了,根本活不下去。 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吧?” 第五十六章负面新闻 “确实是这样,你说得没错。”霍岩认真地对宁书艺点了点头,“放心吧,这次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会打击到我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家人’了。” 说着,他摸出手机递过去给宁书艺看。 手机屏幕上是宁爸爸发给霍岩的消息,话不多,就是问他晚上和宁书艺能不能回家吃饭,前一天在单位熬了一宿,要是今天能回家吃饭,他就挑两个人喜欢吃的,做几个好菜。 “过去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每一次看到一点希望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心里已经有底了,不会想拼命抓住什么。 只不过是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前不大一样,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书艺点点头,她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悉心照顾下成长,虽然还算独立,面对很多问题都会首先尝试着自己解决,不给父母添麻烦。 但是这与霍岩的处境毕竟不同。 自己再独立,再怎么独当一面,心里面是踏实的,哪怕是孤注一掷,输了个彻底,还有包容自己的父母可以投靠,还有家这个港湾可以让自己有底气打起精神重头再来。 所以她不管怎么试图去理解体会霍岩的心境,都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以为是”罢了。 “早知道你这么淡定,我就不去买雪糕了!”她调侃了一句。 霍岩眉头一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刚才就应该装得情绪低迷一些。” 宁书艺笑了出来,一颗心也算彻底放下了。 还能这么轻松的和自己调侃、逗闷子,说明霍岩这一次是真的很淡然,没什么好让人担忧的。 两个人回到单位,正好赶上了食堂开餐,就简单糊弄了一口。 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速战速决,这样才能节省出时间来处理工作上的事。 负责去调查那一伙集体探望傅贤海的人还没回来,宁书艺和霍岩先确认了一下崔新燕和那个姓申的护士是不是真如旁人所说,是阿姨和外甥女的关系,以及那家康养中心在网络上的风评。 在电脑前坐下来,宁书艺决定在搜索那些之前,先尝试着搜一下傅贤海的名字。 没想到,这个随手一搜,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看这个。”她把霍岩叫过来,指着屏幕上显示的网页,“这是傅贤海生前曾经工作了一辈子的那家中学的贴吧,里面人气总体不算高,不过这有一个帖子,评论数特别多。” “这是在讨论什么?”霍岩仔细看了看,“谁是xx中学最凶残的老师?” “嗯,下面都是提名自己现在或者过去的老师的。”宁书艺往下滑动页面,“你看这里。” 霍岩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过去,一下就看到了傅贤海的名字。 “这些人吵得很凶。”往下看了一些对那个提名傅贤海的人的回复,霍岩发现了问题,“傅贤海的名声,好像两极分化得特别厉害。” “这就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宁书艺挑了几个回复,指给霍岩看,“这里面对傅贤海特别高的评价我倒是看得比较简略,毕竟那些话咱们从蔡宇杰那里都已经听过了。 那些说傅贤海不好的人,说他不好的理由就五花八门了。 有人说他不好说话,把分数卡得死死的,一点情面都不讲。 有人说他脾气暴躁,骂起人来特别凶,气急了用手捶桌子,有一次因为力气太大,把自己的手捶骨裂了。 这还有一个最离谱的,说傅贤海心理变态,别的老师都是对学习成绩特别出色的尖子生特别优待,只有傅贤海,公开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给尖子生任何偏爱,尤其是那些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的成绩好全靠自己天资优越,所以傲慢瞧不起人的。 原本我以为又是道德模范,又是资助了那么多贫困学生,傅贤海就算是一个严师,也是那种不苟言笑,不喜欢表达感情的比较木讷的类型而已。 没想到关于他性格和为人的争议竟然还挺大。” “我个人倒是觉得,这个傅贤海的心是很好的。”霍岩看完那几条留言之后,观点倒是明确极了,“他死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在他任教的大半时间里,因为学生不守规矩、不符管教,老师对学生动手应该还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宁书艺想了想,发现的确如此,傅贤海任教的大部分年代中,似乎学生和家长都是普遍默认只要别打残打伤了,适当的体罚是无伤大雅,可以接受的。 “你看这个人,虽然他极力描写当时傅贤海生气的时候有多么大的怒气,多么可怕,想要把他描述得非常极端。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傅贤海因为过于生气过于激动,用手去捶讲桌,把自己的手捶骨折了。” 霍岩比了比手掌侧边:“你觉得这是什么样的力道能够造成的伤害?” “很大,”宁书艺接话,“说明傅贤海当时确实是出于盛怒之下。” “但即便是盛怒之下,他宁可气急了用手使劲的捶桌子,把自己的手一不小心失控捶成了骨裂,也没有去动学生一手指头。”霍岩道出这其中的关键,“所以说,我觉得傅贤海或许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是他的心是善良的,也的确是打从心眼儿里关心学生,在乎学生的。” 宁书艺了然。 方才的帖子从头看到尾,所有关于傅贤海的恶评,不管如何罗列傅贤海的严厉和不通人情,却实实在在没有一个举出例子说他动手打学生,或者用过激的言辞羞辱学生的。 可能也正是霍岩提到的这一点,所以在这个帖子里才会有很多人替傅贤海正名,去和那些提名傅贤海“凶残”的人争辩。 “你看,这里还有一个被提到的例子。”宁书艺把页面又向下拉了拉,“这个例子也是让整个帖子的讨论度暴涨的根源。” 霍岩看向那个留言,发现就是很短的一句话——“你们都说傅贤海好,既然他这么好,黄骞又是怎么死的?” 第五十七章套麻袋 “黄骞……”霍岩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关联,“黄昆水和马爱华的孩子?” “应该是,”宁书艺点点头,面色严肃,“我方才和谷铁志老人的护工周玲盘谈过,她承认黄昆水和马爱华是经过她的配合,才得以打着探视谷铁志的旗号每天跑去的。 周玲说那对夫妇的孩子死了很多年,因为很痛苦走不出来,所以每天去找孩子当年的班主任叙旧,聊以慰藉。 现在看来,这事情很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他们每天跑去傅贤海那里,为的也绝对不是什么精神上的慰藉。” 宁书艺把周玲提供给自己的情况分享给霍岩。 “他们孩子的死与傅贤海有关,他们又一直不能释怀,那么这对夫妻每天跑去康养中心的目的就很令人怀疑了。 他们到底是去叙旧,还是去报仇,很难讲。”霍岩立刻着手查了一下黄昆水夫妇的户籍信息,顺便也把关于他们死去的孩子的相关信息也捋了捋,“黄昆水今年六十周岁,他的妻子马爱华五十八周岁。 两人过去育有一子黄骞,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周岁,只不过这个儿子黄骞十七年前就死了,死因是自杀。 他在自己房间的窗框上,把自己吊死了。” 宁书艺有些惊讶,又觉得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自杀已经是走了极端,选择在自己和父母共同生活的家中自杀,这种极端的寻短见之中,又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惨烈感。 不敢想象黄昆水和马爱华夫妇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吊死在自己的卧室当中,精神上要受到多大的刺激。 宁书艺总觉得这里面隐隐似乎潜藏着某种情绪,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会显得过于主观,所以也只能是努力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点思索,并没有把自己的推测立刻说出来。 两个人正在研究着当初黄骞的事情,赵大宝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人。 这四个人里面,为首的是他们的老熟人蔡宇杰。 在蔡宇杰身后是三个完全没有见过的年轻人,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估计是头一次来公安局,显得颇有些局促,缩手缩脚,眼睛下意识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蔡宇杰看到宁书艺和霍岩都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几位是……?”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几个不认识的男青年,问赵大宝。 “那一群集体看望傅贤海的人里面的三个。”赵大宝指了指那三个人,“这里面有俩当时都签了别人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霍岩问蔡宇杰。 蔡宇杰已经快四十岁了,很显然比那三个人要略大上几岁,不可能是他们一起的同学。 蔡宇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开口解释:“是这样的,我知道他们在老师过世之前去看过老师,所以就想去问问看,他们在去看老师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或者老师的状态有没有什么不寻常。 结果还没等聊到这事儿上,赵警官他们就联系他们几个了,我就没走,在那里一起等了一会儿。” “你们认识?”宁书艺问。 那三个男青年连连点头。 “师哥跟我们都挺熟的!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师哥都研究生了,有时候从学校回来,去学校找傅老师,傅老师忙不过来,就让师哥晚自习的时候过去,帮我们讲题。”三个人里个子最高,一头卷发的男青年开口回答。 “那你们坐吧。”宁书艺示意他们落座,也对蔡宇杰点点头,“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你们师哥我们之前已经见过了,认识,不知道三位怎么称呼?” “崔洪恩,”卷头发的男青年大大方方坐下来,指指自己,又指指旁边的两个同伴,“牛栋梁,贺于! 不好意思啊!我们那天去看老师,真的就是大伙儿一起去,觉得热闹一点,陪着老师散散心说说话,省得他住在康养中心那种地方没意思。 平时我们这些人关系好的开玩笑,打打闹闹习惯了,没个正形。 那天前面有一个哥们儿搞笑,跟在我们班一个同学后面,直接也签了人家的名字,后面大伙儿就觉得怪逗乐的,就跟着学样儿。 没想到这事儿还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困扰,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就算没有重复签名的那件事,我们也会想要找你们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况的。”宁书艺摇头表示没有关系,顺便从霍岩手里接过那份访客名单,“还要请你们帮忙回忆一下,看看那天跟你们一起去看望傅贤海的人里面,谁不在名单上。”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一边回忆着,一边确定当天的和他们一起去的都有些什么人。 “这里面少了贺于,少了王超,少了李广志……还少了谁?”崔洪恩抓了抓后脑勺,似乎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旁边的牛栋梁想了想,伸手拍拍他:“还少了王其沐!” “对对对!那天那小子也跟着一起去的!这里面没有他的名字!”贺于也立刻开口附和,“他可真够有意思的!咱们那么开玩笑是因为以前关系就好,闹着玩儿! 他以为他是谁啊!跟咱们过去就没有关系好过,现在他还跟着一起开起了玩笑了!简直滑稽!” “他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要我说,去看老师都多余带他,也不知道谁不长眼把他给叫去的!”崔洪恩一脸厌恶地哼了一声。 “王其沐是什么人?”霍岩敏锐的抓到了几个人的潜台词和情绪,立刻问。 崔洪恩倒也没藏着掖着,带着几分嫌弃说:“王其沐是我们班一个同学,脑子不正常! 当初上学的时候就是我们班最惹人厌的那么个东西! 他是一天天什么事都不会用心去做,回过头了又什么都怨别人,不是这个碍他事了,就是那个耽误他了! 反正除了他没错,全世界都有错,全世界人都对不起他! 当初老师一直不放弃的想要拉他一把,结果他是亲身验证了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可不么!他还验证了好心当作驴肝肺呢!”贺于在一旁帮腔,“当初傅老师对他那么好,那么严格要求他,希望他能够开窍,好好学习好好读书。 结果他根本不理解老师的苦心,满满都是怨恨! 他之前不是还喝多了,在群里吹牛,说他到现在都怨恨老师,要是见到老师非得套麻袋把老师闷一顿什么的,被人差一点给从群里踢出去么! 怎么后来探望老师的时候还跟着去了!” 第五十八章诱因 “他为什么那么恨傅贤海?就因为傅贤海管他学习了?还是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矛盾?”宁书艺问。 崔洪恩摆摆手:“别的还真没有,我跟你们说,你们不需要把他想得多么复杂,那就是一个脑残! 他不是怨恨傅老师,他是怨恨这个实际上所有比他脑子正常的人! 当初别的科老师都放弃他了,觉得就让他自生自灭,初中毕业,义务教育就完成了,以后爱哪哪去吧! 只有傅老师觉得不能就这样,哪怕不是考大学的材料,学一门手艺也还是需要端正态度,认真对待才行的。 老师以前总说,人不是非得上大学不可,人一辈子也不是只有读书这条路,但是想要过好这一生,首先得有一个认真做事的态度,哪怕是学一门技术,学一门手艺,不认真不刻苦,也照样一事无成。 这话有毛病么?!没毛病吧?!” 他的两个哥们儿在一旁连连附和。 “可不么!”牛栋梁感慨道,“当年傅老师说那话的时候,其实我真的也不是特别爱听,就觉得都是大人的那一套话。 但是后来等我自己变成大人了,我才明白,老师说得都是最质朴的道理,没有一点假大空的东西在里面。 而且自己走过来回头看才能意识到,放弃队伍里面自暴自弃的人可太容易了,反倒是一路非得拉着这种人走下去,就是不许他掉队,这才是最难也最出力不讨好的!” 贺于也跟着说:“你们也别听王其沐那个神经病胡说八道!他就是什么都做不成,好事也做不成,坏事也做不成,除了一张嘴喜欢胡说八道的逞能之外,别的什么能耐都没有。” “这个王其沐现在是在做什么的?”宁书艺问。 “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住在爹妈家里,好像就是四处打零工赚点生活费。 当初傅老师让他好好学一门手艺,他也不听,不愿意,不耐烦,后来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要吃苦耐劳也没那个传统美德! 也亏得他赶上好年月了,就那样靠打零工倒也凑合活,没给他饿死!”牛栋梁说。 “他公然在群里说,要到康养中心去弄死傅贤海?”霍岩问。 那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当时的语境是什么样的?” “额……我给你们找找!”牛栋梁摸出手机,在微信群里翻翻找找了一会儿,递给霍岩和宁书艺他们,“喏,就这一段儿!” 霍岩和宁书艺简单看了看,又让赵大宝也过了目。 基本上来说,那个叫做王其沐的人说这一番话就颇有些话赶话的味道。 微信群中有人提出要一起去看望老师,很多在W市本地的人随声附和,其实也有王其沐。 旁人家呢就嘲讽他,说当初他不是嫌傅贤海管他太多,烦得要命,叫嚣着要弄死人家么!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傅贤海还活的好好的,他反而还要去看望人家。 王其沐被这番嘲讽激怒,便扬言自己不但要去,还要送傅贤海归西之类。 崔洪恩忍不住说:“我估计他也就是吹吹牛而已。” 霍岩淡然点了点头,把牛栋梁的手机还了回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今年多大年龄?”宁书艺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开口问。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扯到了年龄的事情。 “我和牛栋梁32,贺于31。”崔洪恩替三个人回答。 “那你们那一届有没有一个同学叫黄骞的?” 宁书艺的问题刚一抛出来,就见贺于猛地拍了大腿,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黄骞!哎呀!我就说那天看到那俩人那么眼熟,我就觉得自己肯定认识,肯定见过,但是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天咱们在那里陪着老师聊天解闷儿的时候,有两个人推门就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那么多人,说了一句走错屋了,转身就又走了,你们还有印象吗?”他问两个同伴。 崔洪恩和牛栋梁回忆了一下,有了印象,点点头。 “那两个人当时我就觉得眼熟极了,但是一下子又死活想不起来。 刚才一说黄骞,我这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两个人不就是黄骞的爸妈么!当年他们两个没少去学校胡搅蛮缠的闹腾,所以长什么样我印象还挺深。 就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老了很多,一下子没认出来,就只是觉得特别眼熟,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所以黄骞是你们当年的同学?”宁书艺原本只是觉得这几个人看起来年纪应该和黄骞比较相近,想要问问看会不会刚好认识。 没想到结果竟然比她希望的还要更加乐观。 “对,不过初二他就死了,自杀死的。”贺于叹了一口气,“黄骞活着的时候,我跟他的关系其实还真挺好。 那会儿我们总偷偷摸摸挤时间一起打篮球,偷偷攒球星卡。 哪能想到没怎么着,人一下子就没了! 这一转眼,也过去十几年了,不光是他爸妈我当场没认出来,连他当年长什么样,其实我都有那么一点模糊了!” “所以在你们看来,当年黄骞寻短见的诱因是什么?” “我不敢断言他当初寻死一定是因为谁,但是肯定没有傅老师的缘故!”贺于回答地特别干脆,“我当年跟黄骞的关系还是很近的,他对傅老师是一种什么情绪我比谁都清楚。 傅老师虽然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一点都不允许有什么松懈,但是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有什么问题就就事论事,找到症结,解决问题,不会借题发挥。 有进步也会一点不吝啬夸奖,让人觉得心情特别好的那种。 反倒是黄骞的爹妈,反正……人家老两口孩子都不在了,我照理来说不应该那么说人家,但是…… 这么说吧,要是让我有那么一对儿父母,我可能死得比黄骞还要更早!恐怕我都坚持不到初中二年级!” 第五十九章心理压力 嘴上说着不应该,但贺于说出来的话里还是听得出他对过去的同学黄骞的父母有多么厌恶。 不止是他,旁边的两个人也都忍不住跟着点头附和。 “黄骞过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霍岩问。 “黄骞那个时候是我们班的好学生,成绩一直在全班前几名来着!”贺于说。 牛栋梁在一旁提醒他:“你说的那是最开始,不是后来他死之前。” “哦,对对对,确实是这么回事。”贺于连忙改口更正,“最开始,初一那会儿,黄骞学习特别好,最高记录好像考过我们班第二,全年级第八。 就平时没有发挥这么猛的时候,也是全班前十名,年级前三十。 初中那会儿也不会考虑什么考大学的事,就他当初的成绩,考上我们这边的重点高中根本不费力气,板上钉钉的。 结果好死不死,咱也不知道他爸妈怎么就有那么强大的好胜心! 我要是能考黄骞那个成绩,我爸妈睡半夜都能笑醒了! 结果黄骞的爸妈根本不满足,自从他一不小心超常发挥,考了一次全班第二,他爸妈就觉得,以他的实力,他完全是可以第一的,之前说明没用心,考第二这一次也只不过是认真对待了的结果。 打那之后,黄骞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一天到晚被他爸妈各种压得喘不过来气。” 崔洪恩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事儿我看有印象,他那次能考第二名,纯粹是走了狗屎运了! 全班第一那个出去参加竞赛了,那一次月考免考。 全班第三那个生病住院做手术去了,还没回来。 还有别人我就记不清了,反正那一次就邪了门儿了,比他学习好的人各种出状况,都发挥失常,全都考砸了。 再加上正好他那一次赶上了自己擅长的题目,实在是运气好的不得了。 问题是这种撞大运的事儿,听说过撞一回的,谁见过撞两回的么?” “他爸妈就不信是撞大运啊,一看儿子考个第二,心都开花儿了!”贺于叹气,“打那以后,只要不是第一第二,就算是考第三,考第五,那都得被修理一顿。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他考了全班第六,年级二十八,其实总体来说已经很好了。 结果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脸上的手印子都还没消。 我当时都被吓到了!说你爸妈考全班第六也要揍这么重啊!而且不都说打人不打脸吗! 结果黄骞说,他妈是特意往他脸上打的,说他自甘堕落,不好好学习,成绩从第二退步到第六名,这已经是很不要脸了。 既然黄骞自己都不要脸,还怕什么叫别人看出他挨揍来!” “妈呀,太恐怖了!”牛栋梁过去并不知道自己老同学的这一段事迹,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早就离开校园参加工作的成年人,听到这段描述还是被吓了一大跳,脸上的表情都失控了。 “可不是么!特别恐怖!”贺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后来搞得黄骞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每一次还没等到考试前,他就开始精神恍惚,越临近考试就越紧张,有一次眼看着第二天要考试,中午吃了饭,还没怎么着就吐了。 还是傅老师给他送去校医院,校医院看他手脚发冷,脸色也不对,害怕他出问题,不敢给他用药,傅老师又送他去医院。 到医院里一检查,医生说什么毛病都没有,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建议他去挂精神科,开点抗焦虑的药,或者出去找个心理咨询师,帮他宽宽心。 后来黄骞跟我讲,那个医生把傅老师当成是黄骞的爸爸了,劈头盖脸把傅老师给训了一顿。 傅老师也没解释,就虚心地咨询了医生应该注意些什么。 从医院走了之后,也没直接回学校,把黄骞带到公园里去,带着他一起走一走。 黄骞着急,想回学校上课,傅老师也不让,就非得拉着他满公园乱晃,跟他聊天,还夸他,说他最近学习的悟性很高,就是太紧绷了,稍微放松一点,可能反而会有很好的效果。 但是黄骞也放松不下来啊!第二天月考,考场上就吐了,搞得一塌糊涂,考试也没能顺利完成。 等分数下来,他考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不光我们跟他关系熟的,全班都能看得出来,他在家被爹妈揍得有多惨!” “那次是不是傅老师找他爸妈过来学校了?”牛栋梁问。 贺于点头:“对,傅老师那次气坏了,直接一通电话把他爸妈叫到学校里面来,就在教室外面,给他爸妈好一通说。 以前我都只见过老师找家长来,是因为孩子表现不好,所以要跟家长告状。 这种因为家长太过分,老师打电话把人叫来批评,让家长不要对孩子那么粗暴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那黄骞父母接受傅贤海的提醒了吗?”宁书艺问。 贺于嘲讽地笑了笑,摇摇头:“他们要是那么听劝的父母,也不会把黄骞逼成那样了! 他们就说傅老师是不负责任,反正不是傅老师自己家的孩子,傅老师当然不在乎,毕竟只要是他班里的,谁能拿到中考状元,都是傅老师得奖金,所以傅老师对黄骞不负责。 傅老师说黄骞已经非常优秀了,他自己的孩子都没有黄骞学习那么好。 结果你们都想不到那两口子说什么! 他们竟然觍着脸说,傅老师的孩子如果学习不如黄骞,那说明傅老师的教育水平堪忧,连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明白,有什么资格对他们两口子指手画脚! 后来傅老师也是没有办法了,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就希望他们别给黄骞那么大的压力,那两口子就是油盐不进,最后还威胁说如果傅老师管那么宽,黄骞下一次考试还没有起色,他们就给孩子转学,反正孩子跟着这么一个老师也不会有什么进步和突破了。” 崔洪恩这会儿也想起来了:“哦!就是后面那一次考试!黄骞考场上直接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就抽过去了! 后来在医务室好歹缓过来,非要继续考试,学校特批他在医务室答题的,对吧?” “对,所以那次他又没考好,出成绩那天晚上放学回家,之后就寻了短见,把自己吊死在自己卧室窗户上。” 第六十章骚扰 听了贺于的讲述,宁书艺多少有一点诧异。 她之前听护工周玲说起黄昆水和马爱华因为痛失爱子,这么多年无法走出来,甚至需要每天到康养中心找傅贤海回忆过去儿子的种种,以此来缓解那种无处纾解的思念之情。 虽然对于这对夫妇找傅贤海是不是想要拉着他一起追忆早逝的爱子这件事,宁书艺一直是心存疑虑的,但是她至少相信黄昆水和马爱华是因为爱子过甚,真的是沉浸在四年中无法自拔,才会有一些不太符合规矩的举动。 例如冒充他人亲友,每天跑去找傅贤海。 至于是探望还是滋扰,这事儿以目前掌握的情况还不好下定论,傅贤海本人不在了,恐怕就只有黄、马这两夫妇自己清楚。 之前她没有想到,这夫妇二人的孩子黄骞当年竟然是这样过世的。 这与她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 毕竟从贺于的说法来看,黄骞当年的死,很有可能是来自于父母施加的巨大压力,和那已经远超他自己实力极限的超高期望。 而且根据贺于的说法,当年反而是傅贤海一直在劝说他们不要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试图帮已经几乎窒息了的黄骞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 对于这样的劝说置若罔闻,甚至反唇相讥的,反而是黄昆水和马爱华。 那么他们时隔多年,在傅贤海评上了道德模范之后,忽然跑来频繁“探望”起傅贤海,其背后的用意似乎也并不是特别难猜。 “说起来,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崔洪恩方才一边听贺于说黄骞当年的事情,一边回忆那天在康养中心的场景,“那天黄骞的爸妈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个动作,特别熟练! 还有他们当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可不怎么太友好哦!” “对对对,这事儿我能作证!”牛栋梁连忙在一旁附和,“他们俩一进来那个架势,就跟要找人讨债似的! 那脸拉得比安第斯山脉都长! 老师当时看到他们,感觉也是挺不自在的,我们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当场认出那俩人是黄骞的爸妈,所以也没多想,就是愣了一下。 他们俩看到我们,也有点惊讶,然后就立马说不好意思找错门了什么的,就急急忙忙关门走了。 现在回头想想,确实是挺不对劲儿的,那俩人之前肯定是去找过老师,熟门熟路的,之前估计也没遇到过我们这么多日一起探视的时候,冷不防吓了一跳,给他俩吓跑了。” 贺于哼了一声:“那俩人肯定不会安什么好心眼子的! 你们忘了他们当年是怎么闹的么! 他们两个当年非说是老师逼死黄骞,非要学校把傅老师开除,还报警让警察抓傅老师。 但是黄骞是自杀的,自杀前在学校都有些什么举动,跟什么人打过交道,警察都来学校问清楚了,确定没有傅老师的责任,那人家肯定不能乱抓人。 学校本来还想息事宁人,为了让他们别闹,真想拿傅老师开刀,还是我们班其他同学和家长集体来学校抗议,不许他们处理傅老师。 学校后来一看这个架势,处理傅老师的话,肯定有意见的人更多,再者说,警察那边都已经确定了,黄骞的死跟傅老师没有关系,学校要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把傅老师给处分了,那不等于自己把脏水抢过来泼一身么。 所以后来也没处理这事儿,就一直安抚他们,但是他们两口子油盐不进,最后是学校其他学生的家长,不管哪个年级哪个班的,都受不了他们了,一遇到他们去闹,就帮忙拦着。 这俩人后来才不再去了。” 崔洪恩打了个寒战:“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黄骞的那个妈妈,当时都变了态了! 她有一次跑去学校门口,专门堵咱们班的学生,堵着了,抓住就说‘你学习还不如我儿子好,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应该你这种废物去死,我儿子应该活下来!’ 当时可把我给吓坏了,毕竟我那会儿也就是个初中小孩儿。 她专门揪着男生发疯,咱们班女生算是躲过一劫。 后来我跑去找校警,校警过去把她给劝走了,虽然说这个行为挺吓人,但是当时学校里的老师和教职工可能都比较同情她家里的遭遇,也没太跟她一般见识。 还有估计大伙儿也都是觉得光天化日的,她也不会真的对别人做什么,” “你可别说没做什么!”贺于对黄昆水夫妇可以说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她被校警劝走了之后,就改了,改成到附近的小胡同里堵学生了。 有的时候不知道是疯了,还是认错了人,不光咱们班学生,外班也有被堵过的。 这种事儿谁能受得了! 人家别的班家长可不惯着他们俩,直接报警,学校附近的派出所警察都无语了,掐算着时间到那儿一看,她还真在那儿咬牙切齿地恐吓学生呢,警察二话不说就给她带走了。 听说是看她可怜,没有直接拘留她,批评教育之后,让他们两口子互相监督,以后谁也不许再去做那种骚扰别人的事,再有下次肯定拘留。” “之后他们还做过类似的事吗?”宁书艺问。 贺于嘲讽地撇嘴笑了笑:“有意思的不就在这儿呢么! 这两口子要真的是油盐不进,这事儿还好理解,那就是受不了打击,疯了呗! 偏偏这两口子一听警察都这么警告了,再有下一次就要被拘留,到时候对他们两个人以后的工作、生活,多少都还是有影响的。 而且学校这边别的家长也放出风声了,以后大家合伙护送孩子上下学,几个我们班同学的爸爸们轮班,就直接说了,再遇到那两口子试图骚扰孩子,直接就揍,揍成什么样看命! 这两口子应该是也听到了风声,所以后来就不出现了。 这就是他们两个最恨人的地方!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行为的对错,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性质是什么样的,但是就装疯卖傻,利用大家对他们的同情和退让,不停的作妖。 等到发现别人不打算让着他们了,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他们的理智立刻就回来了!” 明后天请两天假,参加作协的活动,需要在外面折腾两天,约等于没有码字的时间了。 周末月票加更正常,感谢理解! 第六十一章遗嘱 三个人七嘴八舌讲述当年的这些往事的时候,蔡宇杰坐在一旁听着,看起来颇有些心事重重。 “这些事,老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都不知道,今天才第一次听说……”他喃喃道。 崔洪恩他们对蔡宇杰还是比较熟悉亲切的,印象也很好,所以和他说话的时候自然态度也会放缓很多。 “哥,你不知道也正常!”崔洪恩开口安慰蔡宇杰,他们两个人坐得比较靠近,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蔡宇杰的肩膀,“那时候你也不在这边,出去上学去了,假期才回来,不知道也正常。 傅老师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他从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这种糟心事,他肯定知道,如果告诉你,你就会不放心,那会儿你读研,也挺忙挺累的的,老师这也是不想让你操心,心疼你。” 蔡宇杰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想对崔洪恩他们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声音就梗在喉咙里面,根本发不出来。 他只好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微微抖动着,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 其他三个人见状,连忙都安慰他。 蔡宇杰哭得很伤心,很显然今日在这里听说的事情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他不曾想过恩师傅贤海曾经还遭受到过那么严重的骚扰和侮辱,并且自己因为不知情,从头到尾都没能为老师做过什么。 “我见过你们说的那对夫妇……”他哭着说,“刚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见过他们,后来听你们说多了,我才想起来,我去看望老师的时候,遇到过他们,不止一次两次。 当着我的面,老师没有说什么,那两个人也装得道貌岸然,走的时候还说什么回头再来看望。 老师什么都没跟我提,还让我帮忙把人送出去…… 今天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两个人能安什么好心眼儿!他们去找老师,狗嘴里难道还吐得出来象牙?! 我竟然还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出去……” 蔡宇杰抹了一把脸,两只手攥成拳头又松开,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愤怒却又无力的绝望情绪当中。 其他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比较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宁书艺见状,示意了霍岩一下,霍岩站起身,对那三个人说:“你们跟我到那边的小会议室,咱们再具体聊聊当天你们去探望傅贤海的情况。” 三个人看蔡宇杰的情绪还很不稳定,坐在这里面对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便二话不说,起身跟着霍岩走了。 毕竟对于不善于安慰别人的人来说,哪怕是被警察叫到另一个房间去询问,也比留在这里的尴尬要舒服得多。 三个人随霍岩离开,留下蔡宇杰一个人在办公室这边,蔡宇杰也没有因此而冷静下来分毫,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宁书艺倒也没有试图开口安抚他的情绪,就任由他在那里流眼泪,兀自懊恼悔恨。 她觉得现在这个又恼又恨又难过的蔡宇杰,看起来倒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抛开了所有的冷静和克制,终于把自己鲜活的喜怒拿了出来。 哭了一会儿,蔡宇杰的情绪宣泄了七七八八,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些失态了……”他拿过宁书艺提前放在桌边的纸巾,擦了擦满脸的泪。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宁书艺摆摆手,表示不要紧,然后问,“你手里应该有一份傅贤海的遗嘱吧?” 很显然,蔡宇杰完全没有料想到宁书艺会知道这件事,并且把它当着自己的面询问出来,一时脸上惊讶的表情根本无法掩饰。 “这……”他难掩诧异地看向宁书艺,眼神里满满都是疑惑,“这件事除了老师之外,就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谁也没有告诉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谁都不说?”宁书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问。 蔡宇杰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胸兜里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便摸出一张纸,小心翼翼递给宁书艺。 “我不知道你问我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我想独吞老师的家产或者别的什么理由,这都是正常的猜测,符合一般人的逻辑。”他说,“你先看看,看完之后我会给你解释的。” 宁书艺把那封遗书展开看了看,纸就是普普通通的A4打印纸,纯白色的。 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 “妻子早逝,儿女不亲,晚年多蒙宇杰照料,特将名下财产,全部赠与爱徒蔡宇杰。” 宁书艺还记得杨景存手里的那一封遗书的内容——“妻子早逝,儿女不亲,晚年多蒙外甥照料,特将名下财产,全部赠与外甥景存。” 两者之间仅仅是把名字和身份做了一下变更而已。 宁书艺把白纸拿起来,翻到背面,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端倪——除了名字和身份的字眼儿外,其他的字,甚至标点符号,痕迹都更重一些,在纸的背面隐约已经能够看出一点。 而“宇杰”和“爱徒蔡宇杰”这两处却并不是这样,纸的背面看起来十分平滑。 果然,杨景存手里的那张遗嘱纸张又薄又透,但是字迹看起来和蔡宇杰手上这一份几乎毫无差别。 他本人也是对自己手上遗嘱的字迹极其自信,一副根本不怕对比验证的架势。 这么看来,他手上的遗嘱很有可能是从蔡宇杰这份拓写过去的,中间不一样的那几处名字和称呼,他也可以通过寻找其他傅贤海的笔迹来照葫芦画瓢,故技重施,再描一遍。 因为杨景存并不了解文检的严谨程度,以为只是分辨字体特征等等,所以才如此信心满满。 “你这份遗嘱,之前给杨景存曝光过吗?”宁书艺问蔡宇杰。 蔡宇杰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拿走过,他说他既然答应了帮老师做见证人,就得拿回去复印一份留个底,免得回头说不清。 过后他迟迟不还给我,我催他,他才不情不愿给我拿了回来。” 昨天累趴下了……这几天折腾够呛,但是听了文坛大家的讲座,还拿到了大佬to签,哎嘿嘿~收获很多,晚上还有月票加更~么么大家! 第六十二章用心良苦月票加更 这个答案完全在宁书艺的意料之内,她点点头,对蔡宇杰说:“你方才想要解释什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蔡宇杰感激地对她笑了笑,从最开始打交道到现在,宁书艺理性冷静的处事方法一直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老师的确是给我写了这么一份遗嘱,说是要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我,这件事傅琛和傅珊不知道,但是杨景存是知道的,杨景存当时被老师叫去,说是做个见证,免得回头傅琛和傅珊耍无赖,不承认。 这事儿的起因,我估计你们应该也多少了解到,我就简单说一下吧。 老师这么多年一直挺渴望和儿女和解的,所以之前傅琛和傅珊分别回来看他,他特别高兴,以为是孩子长大了,终于懂事了,愿意和他好好相处…… 结果没想到这兄妹两个回来都是找老师要钱的,而且开口闭口,那个意图根本就的都想把老师的财产尽可能多的都划拉到自己的手里。 别说是老师的晚年,他们两个就连兄妹之间彼此照应一点的念头都没有。 所以老师很伤心,没有答应他们俩任何一个。 结果他们俩也是一点没让人失望,被老师拒绝了之后,就立刻气呼呼地离开了,谁也没有再联系过老师。” “所以傅贤海就做了把财产都留给你的决定?” “是的,老师让我答应他,除非我生活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否则那套房子就不要改变初衷,继续用来资助贫困的孩子读书。 他说我自己曾经遇到过困难,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帮助,改变了命运,所以我应该比其他人更能够懂得这件事的意义,也更能理解和支持他的做法。” “所以你接受了傅贤海的这个安排?” “没有,我是拒绝的。但是老师态度非常坚决,我知道他的性格,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所以我后来就不劝了,顺着他的意思,没再试图去说服他改变主意。” 蔡宇杰缓缓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哀伤:“我把老师视为我的恩人,我的父亲,我尊敬他,崇拜他,所以爱屋及乌,他的子女不管再怎么样,我都会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去包容理解,不挑剔,不计较。 但是我这一次真的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他们真的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过去知道他们不懂事,就是没有想到他们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自己的父亲过世,他们无动于衷,满脑子就还是只惦记着遗产。 傅琛,他明明就知道师母当年为什么会过世,这件事受限于当年的通讯水平和医疗水平,不能怪罪任何人。 非要怪罪不可的话,那也是因为他装病逃学出去打游戏,导致师母错过了送医的最佳时机。 这件事外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过去如果说青春期的孩子,还不成熟,害怕担责任,那现在呢? 三四十岁的人了,依旧理直气壮地拿这件事要挟父亲,没有半点愧疚。 傅珊也是一样,过去跟着傅琛一起一唱一和的疏远自己的父亲,那还可以说是年幼无知不懂事,被哥哥给带跑偏了。 那后来呢?也三十来岁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老师明着不去打扰他们,实际上暗地里也没少托亲戚朋友帮她照顾她,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 他们两个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老师对我这么多年来的恩情,我一定不会想要放弃继承,把那些财产留给他们兄妹……” “既然他们对傅贤海不孝,傅贤海也寒了心,不想把那些财产留给他们,你又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愿? 你不也说了么,傅贤海把东西留给你,是希望你能够理解他的用心,把资助贫困学生的善举继续下去? 你说你要把财产放弃继承,还给傅家兄妹,应该也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财产被两个人瓜分走,各自满足各自的需求,没有人会把父亲的遗愿放在心上吧?” “我很清楚这一点。”蔡宇杰点点头,“大言不惭地说,我的工作收入还是不错的,这些年一直帮老师垫付一半的康养费用,这也是一笔开销。 现在老师虽然不在了,但我就当做他还在人世,每个月把原本交到康养中心的钱,照例作为对贫困学生的资助款,合算下来,一点不比过去老师那套房子的房租收入少。 我很清楚,虽然说老师生他们的气,觉得寒心,非要把东西留给我,但是我在老师身边这么多年,我很清楚,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这一双儿女的。 所以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留给他们,老师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觉得安心,他虽然生气两个孩子绝情,但还是会忍不住替他们的处境担忧。 他们两个虽然都是抱着私心偷偷来找的老师,但是过后老师都和我说了。 拒绝了他们之后,老师给我写了这个遗嘱,但是在那之后,他也不止一次下意识地叹气,会忍不住和我念叨傅琛、傅珊各自的问题。 所以那时候我就想好了。” “既然你那时候就打算放弃继承,为什么要追着杨景存要遗嘱?” “因为杨景存没安好心。”蔡宇杰叹了一口气,“杨景存早先因为舅舅总管教他学习的事,不喜欢亲近老师。 后来老师评上了道德模范,他就忽然热络起来,动不动就跟老师念叨,娘亲舅大,靠外人不如靠自家人什么的。 老师没有理会过他,后来把他叫来做见证人,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知道,他的算盘肯定打不响。 我当时也是一时脑子搭错了,把遗嘱给他拿了去,后来反应过来赶紧往回要。 我就怕他拿去之后给我撕掉了,藏起来了,等到老师百年之后,到那时时间久远,我这边也拿不出个证明来,万一他出了什么鬼主意要自己独吞家产呢? 那老师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第六十三章转变 宁书艺默默叹了一口气。 接手傅贤海的案子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有些复杂。 从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位老人的外界评价有些两极分化,不理解他的人觉得他古板严厉,理解他的人觉得他用心良苦。 这对于一个教书育人一辈子的老师来说,倒也说得通。 但是他身边的亲人,两个子女各怀心思,对父亲感情冷漠。 反而是他曾经帮助过的学生,视他如父亲,如偶像,不仅对过去的恩情念念不忘,还始终把傅贤海最大的心愿放在心上,愿意继续付出,帮老师完成他的遗愿。 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打在“血缘至上”论调的人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很多人笃信“血浓于水”,认为即便没有任何的相处以及感情交流,只要有这种血缘上的纽带存在,人与人之间也会生出天然的羁绊,很容易产生依赖。 可是事实上,在人性自私的天性面前,有些时候血缘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宁警官,”蔡宇杰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情绪上有些失控,这会儿也慢慢冷静下来,开口问,“刚才他们三个人提到的那个人,王其沐。 我对他有点印象,那时候我假期都会去帮老师忙。 那个王其沐在上学那会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别人早就放弃他了,拿他当空气,上学来不来,上课听不听,一律不管,只要他不干扰别的学生就不理他。 只有老师,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一直督促他,不让他自甘堕落。 老师对他那么负责,他不但不觉得感恩,还一肚子怨气,一天天就好像谁欠了他似的。 我也没有想到他毕业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这么不懂事。 按照我的理解,他跟老师的感情远远达不到毕业这么久了还会想要去看望的程度。 所以你们觉得他混在同学中间一起过去,会不会打着看望的旗号,浑水摸鱼做坏事?” “这件事我没有办法现在就给你断言会或者不会。”宁书艺对他摇摇头,“我们做出的推测和结论,都需要有足够的事实作为支撑,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们有任何不负责任的猜测,对吧?” 蔡宇杰愣了一下,点点头,用两只手缓缓搓了搓自己的脸,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对宁书艺挤出一抹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不应该问你这种问题。 虽然我知道,现在报案人是傅琛、傅珊他们兄妹两个,但是能不能提一个不情之请?后续有什么样的调查结果,能不能麻烦你们也给我一个信儿? 他们兄妹两个一直怀疑我手里有遗嘱,怀疑我想要独吞老师的所有财产,所以他们对我一直非常抵触,非常介意。 虽说,在这件事上来说,其实他们猜对了,但是我确实没有他们担心的那种心思,只不过我没有必要自证,自证也没有什么用罢了。 总之他们绝对不会把任何的进展和结果主动分享给我。 我最在意的就是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所以只能拜托你们,在不违反任何规定的情况下,让我也破例做一个知情人吧。” 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好,这件事我们一定会酌情处理的。” 蔡宇杰对她感激地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隐没在眼底的忧愁当中。 “对了,你手上的这一份遗嘱,可以暂时留在我们这边吧?”宁书艺指了指那张A4纸遗嘱。 蔡宇杰答应得倒是十分干脆:“可以,当然可以!放在你们这里,我倒是更省心了。” 过了一会儿,霍岩和那三个傅贤海昔日的学生也沟通好了,蔡宇杰就和他们三个人搭伴一起离开了公安局。 “怎么样?有什么别的收获吗?”霍岩问。 宁书艺指了指桌上的那份遗嘱:“咱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蔡宇杰手里果然还有一份遗嘱。 杨景存手里的那一份,大概率用这一份誊出来的。” 霍岩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对宁书艺点点头,认同她的判断。 “你那边呢?关于那个叫王其沐的,又问出了什么吗?”宁书艺问。 霍岩摆摆手:“王其沐大概率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方才他们几个又回忆了一下,提供的信息里面提到王其沐虽然之前一事无成,但是最近这几年其实还是有所改观的。 从过去好吃懒做混日子,头半个月赚了够吃饭的钱就立马跑出去瞎混,钱花光了再去临时找个活儿糊口,到前两年终于算是找了一个稳定一些的工作,哪怕还是抱怨连天的,满嘴都是各种不满,但至少没有再一拍脑袋就把工作辞了。 他们几个对王其沐的印象不好,所以讲出来的事情多少带着点主管倾向性。 我个人的推测是,王其沐这个人确实不是什么争气的人,并且最坏的就是那一张嘴,怨天尤人,不求上进。 但是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嘴硬,他应该是那种即便知道对方是对的,自己错了,也会碍于面子,死咬着不肯承认的人。 从三个人回忆的王其沐当天跟着同学一起去的表现,他到了傅贤海那里,并没有任何冒昧的言行,一直挺老实的,傅贤海见了他也很高兴,问了他的近况之后,听说他一份工作坚持了差不多两年都没有丢,还夸奖了他。 一群人离开康养中心散了之后,王其沐还主动想要张罗酒局,只不过因为在同学里面人缘儿不好,没有人愿意响应,所以没有攒成这个局。” 霍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宁书艺,他知道,宁书艺听到了这儿就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宁书艺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所以其实在长大成人之后,或者至少是最近这几年,估计在外面碰了壁之后,王其沐是理解了当年傅贤海对自己的良苦用心的。 在痛定思痛,终于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状态之后,他积极参加到探望傅贤海的聚会中,其实是想要让傅贤海看到,他不是过去的那副德行了,已经改好了?” 感谢碧海潮昇曲x3,薄荷清风_bD,素食小猪x18,书友20190518234633998,素柠茹果x2,田中美奈子x2,瑜美人欧力给x2,johnyan2000,书友150113094618958,小馋猫891,zoeyeoz,义龙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投诉 “我的初步判断也是这样。”霍岩点头,笑了,两个人这种思路上的一点就透总能够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好心情,“接下来就看看这个判断能不能被证实了。” “走,咱们把蔡宇杰手里这份遗嘱也送去做鉴定,然后去找黄昆水和马爱华。”宁书艺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 霍岩应了一声,示意宁书艺去送傅贤海的遗嘱,他把王其沐那边的情况和赵大宝也互通有无一下。 处理完这些,两个人拿着黄昆水和马爱华的住址出发,一路赶过去,来到了他们与康养中心遥遥相对,位于城市对角线位置上的家。 两个人的住处位于一片破旧的老居民楼当中,按照黄骞生前读书的学校所在位置来看,这么遥远的距离,很显然眼下的住址并不是他们之前生活的区域。 而这一片在宁书艺的印象中,似乎更像是W市一块被遗忘的区域,老城区,环境发展各方面都比不上市里的其他区域,要环境没环境,要学区没学区,所以就连房价都是W市的一片洼地,很少听说有人搬到这边来定居,反而是很多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纷纷为了工作、读书更加方便,选择迁去别的地方住。 所以这里虽然居民楼不少,却犹如半个荒城一般,加上两个人到的这个时间,工作和上学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就显得周围更加僻静。 两个人按照地址找了过去,找到了黄昆水、马爱华夫妇现在居住的房子。 房子在一栋逼仄的小楼里面,破破烂烂的防盗门上面层层叠叠,牛皮癣一样糊着各种各样的广告贴纸,虽然新旧各有不同,但即便是最新的,也已经微微有些褪了色。 看样子这片区域,就连那些贴小广告的人都已经把它放弃掉了。 门上没有对联,甚至没有贴过对联的痕迹。 从外观上来看,这简直就是一户已经对人生放弃了全部追求的人家才会呈现出的状态。 宁书艺上前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一片死寂。 宁书艺又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两个人没有回来住处,跑去别处躲起来了?宁书艺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霍岩。 霍岩对她摇摇头,方才上来的时候,他就特意留意过,这里灰尘很大,没有人走的地面看起来污蒙蒙的,被人踩过的地方,水泥地面还能显现出有些光亮来。 黄家门前的地面是带有这种光亮的,很显然,即便是眼下这夫妻两个不在家,也绝不是躲出去几日的状态。 于是他借助着人高手长的优势,胳膊从宁书艺头顶伸过去,攥起拳头,用力敲了几下门。 霍岩的力道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尽管他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气而已,那门板还是被震动得砰砰作响。 敲了几次,门内依旧无声无息。 就在两个人已经接受了黄昆水、马爱华夫妇眼下不在住处的这种事实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身后另一户的门里倒是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对门邻居家的门便打开了。 开门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头几乎全白了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梳成一个短短的小鸭尾巴,面容虽然略显苍老,但是眼神里的精光却藏都藏不住。 “你们是干嘛的?这大白天的拆迁啊还是怎么着?那门砸得咚咚响,我在对门儿都被震得这个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老太太一脸戒备地盯着霍岩,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晃了晃攥在手里的手机,“你们这算扰民啊!再这么咣咣砸门,我可就给派出所打电话了!” “阿姨,您好!”宁书艺从霍岩身后闪出身来,对老太太笑着打了个招呼,摸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看,“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是吗? 我们是W市公安局的,您认识对门这户邻居黄昆水和马爱华吗?” “哦……你们就是警察啊!”老太太恍然大悟,眼里的戒备少了几分,换成了好奇和猜测,“你们是警察……警察找马爱华他们两口子干啥啊? 你们是他们家亲戚啊? 奇怪了,我记得昨天还看到他们俩天蒙蒙黑那会儿从外面大包小包买了好多菜回来……今天早上也没听见他们出门儿的声啊……” “哦,我们不是他们家的亲戚……” 宁书艺刚开口回应老太太的询问,就听见身后门里一阵声响,门被打开了,黄昆水站在门口。 看到老太太朝他看过来,黄昆水尴尬地冲她挤了个笑,然后立刻态度极其热情地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哎呀,不好意思啊,刚才睡着了,没有听见敲门声! 你们快进来坐吧! 不是都说了么,那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我们作为良好市民的本分,没有什么值得登门了解情况的! 唉!来都来了,进来坐!进来说!” 说完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他就连忙连拉带拽把两个人弄进门,冲着邻居老太太讪讪一笑,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咣当一声把门重新关了起来。 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连换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黄昆水推着穿过客厅,来到距离入户门最远的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里基本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件旧家具,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可言。 或者说不止这一个房间,方才路过客厅的时候,宁书艺四处看了一眼,整个房子里都是这种不像有人在生活的模样。 “你们要干嘛?!”黄昆水把两个人推进房间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压着声音斥责道,“大白天的,跑来别人家砸门!还在邻居面前胡说八道的! 你们不要面子,我们也不要的吗?! 什么正经人家,大白天的被警察堵着门口砸门?!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太过分!不然我管你是W市公安局,还是别的什么公安局,我照样投诉到你们单位,投诉到你们领导哪里去! 别以为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就了不起!” 第六十五章反客为主 尽管来之前,宁书艺和霍岩他们也算是从贺于等人的口中对黄昆水和马爱华的为人,也对这两个人偷换概念,颠倒黑白,甚至倒打一耙的举动有了一个预料,但是看到黄昆水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竟然可以如此理直气壮,中气十足,也还是让他们多少有些诧异。 不过两个人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被影响情绪。 霍岩伸手在旁边的墙上,用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 “你……你干什么?”黄昆水正卯足了劲儿向他们发难,没有料到霍岩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一时之间有点茫然,错愕地看着他,本能地开口问道。 霍岩又叩了几下,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地对他说:“看看你这个房子隔音怎么样。 方才你说话的时候调门儿不低,你们这栋楼应该不止有你家对门住着人吧?”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黄昆水一下给说得哑了火,他有些心虚地往天花板方向看了看,很显然他们家楼上的那一户人家的房子并不是空着的。 “二位坐吧,既然不希望造成什么影响,那咱们就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宁书艺对两个人点点头,抬手示意了一下,反客为主招呼起这对夫妇。 两个人有些错愕,面色不大自然地从客厅里拿了两把塑料凳子,在距离宁书艺他们有点距离的墙边上放下,两人落座,谁也不看面前的两个人,一副带着一肚子怨气的模样。 “为了能够更好的沟通,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宁书艺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对他们说,“首先,警民一家亲,没有什么所谓正经人家不会被警察敲门这种说法。 其次,今天我们上门走访,依法依规,如果二位有任何疑问,欢迎投诉,也感谢二位对我们工作的监督和配合。 最后,二位如果想要不惊动邻居,满可以在敲门的时候自己出来开门,而不是在门里面听着,非要等对门邻居被惊动了,出来询问,才急急忙忙开门招呼。” 前面的话,宁书艺说得客客气气,但是后面那句就等于直接把黄昆水夫妇方才一直在屋子里,却心虚地假装不在,不做声的事实直接戳穿了。 黄昆水脸色一变,正想开口回嘴,宁书艺又适时地补了一句:“方才进门的时候,你说给邻居听的那些话,我们没有戳穿,就是在尽最大努力顾全二位一直强调的面子。 如果现在二位放着好好沟通的机会不肯好好说话,非要用吵闹来解决问题的话,那我们也不敢保证方才邻居本来就将信将疑的那套说辞还能不能立得住。 或者为了沟通能够顺利进行,我们也不介意请二位到刑警队去谈,毕竟……”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那边的隔音效果肯定要比你们这里好。” 宁书艺讲话的时候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霍岩也只是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黄昆水和马爱华看着这两个警察,明明他们的儿子如果还活着,估计和面前这两个人差不多,这两个人是妥妥的晚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看那个高大的男警察,再砸吧砸吧那女警话里的意味,这对夫妇第一时间便产生了一种默契,决定不要去尝试挑衅对方。 “你、你们找我们要干嘛?”黄昆水语气不善地开口问,试图把方才莫名其妙就处在了下风的局面扭转过来,重新找回主动权,“我们老两口每天安分守己,不招谁不惹谁,不伤天不害理,你们跑来打扰我们干什么?” 马爱华没有吭声,挨着丈夫坐,一边回避着宁书艺和霍岩的目光,一边又忍不住偷眼去打量面前的这两个人,试图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端倪似的。 宁书艺笑了笑,抬手举起了两根手指:“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黄昆水语气蛮横地开口反问,眼角因为情绪的紧绷而微微抽动着。 “这是你第二次开口主动强调和标榜你们夫妻二人是如何的安分守己,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宁书艺回答。 黄昆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不管过去读过多少书,也活了这么一身的年纪,宁书艺这话背后的含义,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是想说我们做贼心虚?!你想说我们贼喊捉贼?!”他恼火地想要站起身去理论。 一旁的马爱华连忙伸手拦住他,冲他摇头,小声嘟囔着劝说丈夫,想让他冷静下来。 黄昆水气哼哼地又重新坐了回去。 霍岩从客厅里又拿了两把塑料凳子过来,在宁书艺身后放了一把,示意她坐下。 马爱华绷着脸看着霍岩做这一切,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的自说自话,但是偏偏又碍于形势迫人,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其实二位不需要这么紧张,更不需要这些虚张声势的敌意。”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我们今天来找你们,就是单纯的想要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询问一下康养中心那边的事情。 我们并没有把你们作为杀害傅贤海的嫌疑对象,否则就不会两个人找到家里来。 如果真的认为你们有重大嫌疑,那个阵仗也不是你们想要控制影响就可以控制得住的了。” 估计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宁书艺竟然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一下子就把他们最害怕、最紧张,也最不敢提起半点儿的话题给抖了出来,黄昆水和马爱华夫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极了,好像是中了什么定身咒一样,呆若木鸡,一时之间竟然谁也没有对宁书艺的话做出回应。 过了一会儿,马爱华先回过神来,不同于方才板着脸的,这一次她随谈不上满脸堆笑,至少有了点笑模样,态度比黄昆水先前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咱们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她冲宁书艺和霍岩忙不迭摆手,“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们都听糊涂了,搞不清楚什么意思。 我们就是单纯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没有那么多别的说法!” 第六十六章自省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就见宁书艺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马爱华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一旁的黄昆水,黄昆水依旧阴沉着脸,看着宁书艺。 “我想,方才开诚布公的一番话,二位应该听得明白,对吧?”宁书艺板着脸,语气倒是还算平静,只是隐约似乎也含着些不悦在里面,“大家都是智商正常的成年人,有些话点到为止,一点就透,这样才能保住你们最在意的颜面。 如果在这种时候还要继续装傻充愣,那就只能逼得人把所有事实都剖出来,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狼狈。 如果不是确认了你们和傅贤海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明确了你们到访康养中心的行踪轨迹,我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面对面。 当初你们儿子黄骞的死,我们也有所了解,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惜跟护理员攀上关系,也要打着别人亲戚的旗号每天去康养中心找傅贤海,我们也是能够掌握的。” 一听宁书艺提到了黄骞,马爱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下去,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让她由衷感到害怕的名字。 黄昆水也是一下子表情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你们怎么敢在我们面前提我们孩子的名字!你们怎么敢这么做?!” “把你们对全世界的怨气收一收,傅贤海已经死了,没有人还会有这份善心,再去替你们买单,只为了让你们能够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宁书艺不留情面地对两个人说,她头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当年黄骞的死,这个责任到底归咎于谁,我们是外人,不想多过评价。 但是这里面的实际情况,你们是最清楚的。 我只能从你们沉寂了多年,一直到傅贤海被评上了道德模范之后才突然又很高调的跑去找他,频繁‘探望’的这种行为,做出一些推测。 你们这些年,心里面也不好过吧?当年你们一直试图靠转嫁仇恨的办法,试图以此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悔恨,所以你们向学校的老师发难,想方设法折磨其他和黄骞同班学习的学生,试图把自己的痛苦稀释,让自己能够好过一些。 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们在得知傅贤海过得很好,名利双收之后,又忍不住找上门来,每天都很积极地跑去找他,无非就是看不得有当年和你们一样因为黄骞的过世而感到伤心难过的人,现如今竟然摆脱了当年的阴影,又重新过得好了起来,生活中又有了阳光。 你们不能容忍在这件事的打击里,唯一还在日日夜夜受折磨的人就只有你们自己,所以你们迫不及待想要在傅贤海风光的时候,重新把他拉回到谷底去和你们作伴。” 宁书艺一边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着这一番话,一边不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这两个人的反应。 看着黄昆水和马爱华两个人的姿态从紧绷到泄气,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紫,又从紫慢慢褪回泛着青的惨白,她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黄骞当年的同学没有说错,黄骞的死主要原因是来自于家庭施加的巨大压力,把那个已经很努力的孩子终于逼到了窒息,在绝望中寻找了一种最悲怆的解脱。 甚至他就连自杀的地点,也似乎带着一种对父母的怨气和报复。 而对于孩子寻短见的真正原因,很显然黄昆水夫妇的心里面是十分清楚的。 面对着沉默的两个人,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并不怀疑你们与傅贤海的死有关的原因。 因为对于你们而言,傅贤海活在世上,能够让你们有一个发泄情绪,转嫁悔恨的渠道,这是你们最迫切需要的,你们已经习惯了,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踩着别人,让自己能够从泥沼里面短暂地探出头来,喘一口气。 你们需要傅贤海活着,只有他活着,你们才能继续告诉自己,没关系,当年的事情并不怨你们,你们是苦主,都是别人的错。 一旦他死了,这个世界上与当年黄骞的死有直接或者间接关系的人,就只剩下你们自己,再没有别人可以怪罪,这只会增加你们的痛苦。” “别说了!别说了!”马爱华哇第一声哭了出来,身子一软,从塑料凳子上面摔了下来,摔在地上。 她保持着摔倒在地的姿势,也不允许丈夫黄昆水搀扶自己起来,就那样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半匍匐的姿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十分响亮,甚至超出了正常放声哭泣该有的音量,就好像是存心想要拼尽全力地去嘶吼,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很显然,这与最初他们一直试图让所有人压低音量的意图是大相径庭的。 宁书艺和霍岩倒是无所谓,黄昆水可就不一样了,他在一旁,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想要叫自己的老婆小一点声,不要哭得那么响,被左邻右舍都给听到,但是又开不了这个口。 终于,他还是没有忍心开口去劝住妻子,要求她克制。 黄昆水就这样乍着手,站在那里,看着马爱华嚎啕,过了一会儿,似乎也被妻子的情绪逐渐融化掉了伪装,终于绷不住,瘫坐在妻子旁边,也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没一会儿就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夫妻二人至此终于谁也不去在乎有没有人听到自己的哭声,发现他们家的异常了。 宁书艺和霍岩看到他们两个这副样子,反而都默默松了一口气,宁书艺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他们哭好,霍岩甚至还到卫生间去找了卫生纸来,递给黄昆水他们,让他们可以擤鼻涕,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最先哭起来的马爱华,也率先哭累了。 她有些虚脱,吃力地给自己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能够靠坐在墙边,把靠体力支撑不住的上半身倚在墙壁上。 “我没想到你们会相信我们俩跟傅贤海的死没有关系。”她缓了缓神,虚弱地说。 第六十七章视若无睹 “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宁书艺对她摇摇头,“我们也只是遵循了最基本的逻辑而已。 很抱歉今天不得不把你们掩盖了这么多年,保护了这么多年的伤疤揭开,虽然有点残忍,但为了后续能够有效的沟通,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其实哭完,我这心里头反倒好受了一点……”马爱华一边说,眼角的泪水一边滑落下去,顺着脸颊上的皱纹洇开,她也不去擦,就任由眼泪在脸上随意的满开,“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这些年,你是头一个当着我们的面,一点脸面也没给我们留,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 那种感觉……就像什么呢…… 就像我身上有一个大脓疮,谁也不敢碰,一碰就钻心得疼。 今天你们来了,一下子把脓疮给我挑开,脓啊血啊流了一地,我疼得要死,但是疼完之后,又觉得好像轻松了一点。” 宁书艺缓缓叹了一口气,对马爱华点了点头。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这对夫妇是真的认为傅贤海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他们恐怕比谁都清楚,黄骞当年正是被他们两个人亲手逼上了绝路的。 再换一个角度去想,如果不是本意是希望孩子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走更宽广的坦途,他们也不会失去理智地逼着黄骞努力再努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放养孩子更轻松的事了。 黄昆水和马爱华,很显然并不是对孩子不负责任,只想自己省心省力的那一类人。 只不过他们两个走了另外的一个极端,把不切实际的目标和他们对未来的规划,统统压在了一个青春期孩子稚嫩的肩膀上。 有些时候过于独断专行的爱,过于沉重的期许,反而更加伤人。 恐怕发现黄骞自杀的那一刻,这对夫妻就已经体会到了来自于孩子的最惨烈的报复,他们或许也是从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意识到了造成这一切惨剧的根源是什么。 只不过他们太痛苦了,因为深爱孩子,所以失去的时候撕心裂肺。 又因为正是他们自己亲手断送了孩子本来可以很美好的人生,这种悔恨就更加让人无法承受。 于是这对夫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把以严格要求学生而出名的傅贤海当成代罪羔羊,昧着良心把一切罪过推到傅贤海的头上,用一种自欺欺人的说辞来自我催眠,以避免自责导致的自我崩溃。 当年的傅贤海没有直接戳穿他们甩锅的举动,或许也是出于对他们遭遇的同情,同为父母,所以宁愿自己被他们无理谩骂,也不想在那个时候戳破真相,让这对夫妻没有脸面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们这么多年来,似乎从这种转嫁仇恨的自我欺骗上尝到了甜头,愈发对当年的事情遮遮掩掩,洗脑粉饰,在发现这样依旧没有办法消弭心底的痛苦之后,看到得到褒赞,成了道德模范的傅贤海,便又想要故技重施。 偏巧赶上了傅贤海在这个节骨眼儿遇害。 那么他们也就是时候直面自己最大的心结了。 只有直面了事实,把原本所有对“面子”的顾忌,和对事实的枉顾都抛掉,他们才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对话。 从马爱华的反应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我们没有想到过傅贤海会出事……”这会儿黄昆水也缓过神来,扯过一块卫生纸,响亮地擤了擤鼻子,他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要是知道他也就快要走到头儿了……” 他有些说不下去,把脸扭向一边。 “要是知道他快不行了,我俩也真不一定好意思去找他撒气。 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就觉得自己心里头痛苦,难受,看到他凭了道德模范之后,那心里面就好像被人拿刀子剜一样……”到底还是马爱华替丈夫把话说完,“这几天,我们两个除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不得不出去采购一次之前,大门都不愿意出,心里面一直挺不是滋味儿的。 我们又觉得对傅老师多多少少有点过意不去,又怕万一人是被我们给气死的……” “那你们倒是可以放心,他不是被气死的。”宁书艺对她摆摆手,“你们是因为看到他过去做过的那些帮助学生的好事,被评了道德模范,所以觉得这些都是在提醒你们,当初他是如何好心劝你们,但是你们没有听,你们觉得傅贤海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诉状,时时刻刻在控诉着你们当年的错误?” 马爱华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们每天都有过去找他?” “每天。”黄昆水从地上爬起来,他依旧哭得有些气虚,但恢复了一点力气,顺便还能把老婆也从地上拉起来,“我们两个要不然也没有什么事,活着没有什么奔头,找到他之后,每天跑去存心给他添堵之后,倒好像是给自己找了点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似的。 这几天我也后悔,要是知道他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我们何必要跟他过不去……倒不如真像我们拿来糊弄别人的那个理由似的,就找他一起,回忆回忆以前的事,也挺好…… 毕竟他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们,跟我们一起回忆以前黄骞活着时候的事情了……” 他抹了一把脸,满是后悔地缓缓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傅贤海已经过世,他们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宁书艺没有理会他们的这一番推心置腹。 “每天除了你们去找傅贤海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和他接触比较多的?”她继续询问与案子有关的事情。 “别的什么人……”黄昆水喃喃着,看了看马爱华。 马爱华回忆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外人,除了我们,他姑娘儿子来找过他,他外甥来找过他,他那个学生看他看得最勤。 我们两个当初净躲他那个学生了,怕傅贤海对他说什么,他万一找我们算账…… 别人也没谁了,有个疯老头儿,总跑傅贤海的房间来拿他的水果和吃的,傅贤海对他挺好,当他是小孩儿一样,随便他拿。 再就是康养中心的那几个护士还有护理员。 那个姓郭的小护士对傅老师最好,姓肖的那个护士最差,她有一次撞见我们正跟傅贤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算旧账,但是她没拦着,装没看见就出去了。” 感谢Lovemoonstar x2的月票! 第六十八章有鬼 宁书艺看了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信息:“你们最后一次去康养中心,是在傅贤海遇害的前一天……” “我们那天没有去找他!真没去!”黄昆水一听宁书艺提了这个细节,尽管她前面已经表态说自己并不相信他们夫妇二人是杀害傅贤海的凶手,也还是忍不住开口辩白,“我们那天确实是去了康养中心。 但是我们到了康养中心之后,过去找他,没想到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屋子里满满坐了一屋子的人,那架势从来都没有见过,冷不防看到还把我们给吓了一跳。 我们两个当时也是有一点心虚吧,一开门看到那些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还都是大小伙子,年轻力壮的,一个个和傅贤海好像都挺熟的模样,这心里面就有点打鼓。 过去我们两个对傅贤海确实是有些不公平,自私了一点,对他态度比较刻薄…… 那时候一方面是我们两个这么多年太痛苦了,鬼迷心窍了一样,另一方面也是欺负傅贤海自己的儿女都不愿意理睬他,所以就觉得哪怕是我们再怎么挤兑他,给他气受,也没人给他出头…… 结果那天一看那些人的架势,我这不就有点心里没底,当时也没多想,赶紧找了一个由子就退出去了。” “既然如此,在那之后你们为什么还在康养中心里面逗留了那么久?”宁书艺这才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问题说完,“根据监控显示,你们那天从康养中心离开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 “也是因为心虚……”黄昆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试图缓解一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坦荡一点,但是收效甚微,“我们一直在康养中心里面四处溜达,想要观察一下,傅贤海有没有跟那些小伙子说我们的事儿…… 我们其实第一时间也是想要赶紧走的,但是心里又犯嘀咕,怕走了之后,不知道那边到底说了还是没说……” “傅贤海把不把你们天天跑去拿他当出气筒告诉他的那些学生,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霍岩问。 黄昆水讪讪地把脸扭向一旁,没有接话。 马爱华哑着嗓子说:“我们两个当时想的是……要是他跟那些人说了,那些人肯定得出来打听我们,找我们,想要跟我们算账什么的,那我们就赶紧跑,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信他们一群大小伙子还敢在康养中心那种地方公然殴打我们这种老年人…… 但要是傅贤海没跟那些人说过……他那个人嘴好像还挺严实的…… 那……那……我们……” “你们就故技重施,第二天该怎么去找他,还怎么去找他。”霍岩直接替她把那支支吾吾好像烫嘴一样的话说了出来。 马爱华的脸涨得通红,但终究没有能够否认这件事,还是默认了霍岩的说法。 “那天的那些学生,应该并没有一直逗留到很晚吧?”宁书艺问。 “没有没有,”马爱华这回倒是回答得很干脆,“他们一共前前后后,从我们撞见,到离开,也就那么不到俩小时。” “走得时候有没有什么人表现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 马爱华一脸搜肠刮肚的表情,似乎很像找到什么不寻常的迹象,好能够提供给宁书艺他们,这样以来也好让警察的注意力不要一直停留在他们的身上,同时也算是他们对方才不诚恳的态度的一种弥补。 可是很显然,她和黄昆水当时的心境并没有让他们能够有那样的闲心去留意到诸多细节。 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 “说起来,你们频繁的往康养中心跑,也算是那里的‘老熟人’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耳闻。”宁书艺没有等她,继续问,“那个康养中心里面听说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传闻?” 一听到这个问题,方才还蔫头耷拉脑袋的黄昆水也又有了精神,原本转向一旁的脸又赶忙转了回来:“这个我倒是听别人议论过。 我们两个刚开始想要找一个合理的身份,能每天都去找傅贤海的时候,其实本来是想要去应聘康养中心的保洁员的,但是他们不同意同时雇我们两个,而且我们打听了一圈,他们那边的保洁员一天到晚还挺累的,活儿特别多,被安排负责哪一片就得在自己的责任区内打扫,不能到处乱跑。 我们两个要是谁去当保洁,非但不能帮另一个人进去,自己还被限制了行动自由,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过那段时间因为想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用每次都得跟门卫那里求情,我们确实跟别人了聊了不少。 我们也听说过那个康养中心闹邪祟的说法,但是这种东西……挺唯心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儿。 开玩笑倒是说过,既然闹邪祟,怎么没有哪个怨鬼去找傅贤海索命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宁书艺问,她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是因为说那里风水不好,冲撞了什么了?还是别的什么说法?” 她这么一问,把黄昆水和马爱华都有点问懵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你们警察也信这玩意儿?”马爱华有些惊讶地问。 “无所谓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不管是多离谱的说法,都会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理由不是么?”宁书艺笑了笑。 马爱华有点没听懂她的意思,表情有点茫然,倒是黄昆水听得明白,顺便还联想到了自己之前找各种理由向傅贤海转嫁仇恨的事情,一个没忍住,又尴尬地红了脸。 “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说风水不好,还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说实话,我们两个也不信这些东西。”他讪讪地说,“但是,那个康养中心听说确实是隔不多久就总有老人死……他们都说康养中心闹鬼……” 第六十九章根源 “对对,这个我听那些护理员、护工凑一起没少聊,”马爱华一听到说起了康养中心里面的一些传闻,这才终于又跟上了话题,在一旁说,“他们说那里地方不对劲。 别处的养老院什么的,虽然也会有岁数大熬不住就过世了的,但是从来没有像他们那边那样的。” “你的意思是,非正常死亡?”宁书艺问。 “那我不知道,反正他们都说什么那个康养中心有‘指标’,隔一段时间就得带走一个,要不然就不算晚。 就我们去找傅贤海的那段日子,就听说有的人家害怕了,不敢让家里头的老人继续住在那里,给接走,换到别出去的,就是怕下回再有‘指标’下来,落到自己家老人的头上。 这回傅贤海死了,估计那些人私下里也会说,这是轮到‘指标’了,所以被带走了什么的。” “按你们的说法,之前那边老人过世还算比较频繁?既然如此,怎么没有听说那边之前有人选择报警?” 黄昆水和马爱华两个人面面相觑,摇摇头:“那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反正是没听说有人报警啊什么的。 傅贤海死……我们也是第二天,刚到那康养中心门口,就看到那里乱糟糟的,又是警车,又是殡仪馆的车。 一打听,说是死了个人,人家家属不同意按照自然死亡处理,可能涉及到要报警还是干嘛的,所以派出所来了之后也不打算火化,还要把尸首运走保存什么什么的。 我们俩就好信儿多问了几句,结果一听死的是傅贤海,当时就吓坏了,也没敢再多逗留,赶紧就走。 再后来的事,刚才不就告诉你们了么,我们俩这几天吓得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需求都没敢出门儿。” 宁书艺若有所思。 霍岩知道她应该是在考虑着什么,就主动接过了后续的询问工作。 比起宁书艺这个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也并不好对付的女警察,霍岩几乎不需要怎么刻意施展自己身上天然带着的那种压迫感,黄昆水和马爱华表现得很老实,有问有答,倒也算进展顺利。 沟通过后,宁书艺和霍岩留下了联系方式,叮嘱他们二人随时保持联络,虽然他们主观上倾向于相信他们的无辜,但客观上还需要进一步查证确认,在这期间如果两夫妻有任何可疑举动,无疑都是在增加自己的嫌疑,最好谨慎为之。 黄昆水和马爱华忙不迭答应下来,没敢有什么异议,忙不迭应着,把他们送出了门。 从两个人关门的速度来看,未来的一段日子,他们恐怕就连买菜都会选择避着左邻右舍的时间段出门了。 从黄昆水他们家出来,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两个人回局里去跟其他人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各自的收获交流了一番。 罗威、齐天华和赵大宝那边的收获比较直观,除了那一群当天合伙一起看望老师的学生之外,他们也顺便确认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特别喜欢撂狠话的王其沐的行踪轨迹。 王其沐别看在微信群里面和同学们撂狠话一个顶俩,生活中实际上倒是还算老实,他前一天从康养中心离开之后,一直到第二天一早,基本上都是和其他人呆在一起的,不管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还是约饭喝酒,总之没有落单的时候。 除了王其沐之外,罗威他们还想办法确认了傅琛和傅珊兄妹两个确切的行踪,确定这两个人在傅贤海遇害之前不论是通过什么途径,的确都没有到W市来过。 而当他们听完宁书艺和霍岩带回来的收获后,不由都沉默了。 罗威是队里面最憋不住话的人,他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办法厘清自己的感受:“奇了怪了,我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觉得这两口子更可恶,还是觉得他们更可怜。” “他们两口子其实说起来,挺傻的。”齐天宇也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他们的可恶和可怜,都是因为一直都稀里糊涂的,养孩子的时候没了解自己的孩子,孩子自杀了之后又想不明白到底应该怎么样去面对事实,接受现实。 想一想,这么多年,他们作了那么多妖,都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悔恨,所以也一刻不停的在折磨别人的同时自我折磨,为了躲避别人的言论,宁可搬去又偏又远又破的地方住,可怜。 但是想一想那些因为他们的糊涂,他们的自私,无辜被折磨了那么久的人,又可恨。” 赵大宝也唏嘘地长叹一口气:“还真是,头一回,因为这么两个既不是嫌疑人也不是被害人的相关人员,把我心情搞得这么复杂! 我这当了爸之后,整个心气儿都不一样了!以前除了案子的事儿,什么都不想多琢磨,现在动不动看到什么事都忍不住往自己身上联想一下,生怕自己也成了一个混蛋爸爸。” “你能有这种时时刻刻自省的觉悟,就肯定成不了混蛋爸爸!”宁书艺笑着调侃了一句。 赵大宝咧嘴笑了出来。 “那是,宝哥绝对是好老公,以后也必须是好爸爸!”罗威也跟着冲赵大宝竖起大拇指,“该说不说,这个案子现在了解到这个程度,最让我感到费解的其实还是另外的一件事。 你们谁了解到傅贤海有什么真的能够落在实处的污点了么?” 齐天华摇了摇头,宁书艺、霍岩摇了摇头,赵大宝也摆手表示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所以这不就奇了怪了么!”罗威抓了抓脑袋,“你说这个老师,咱们调查过之后,发现对他最坏的评价,也就是管学生太严格,不给学生放水这么一条,可这事儿……怎么说呢…… 虽然我自己当学生的时候也不肯定不喜欢这种,但是摸着良心客观评价来说,这其实是优点吧? 非得算是黑料的就只有黄骞那么一桩,结果黄骞还是被他自己爹妈给逼死的,跟人家傅贤海老师没有什么关系! 这里面跟傅贤海算是有利益关系的,就是他女儿,他儿子,他外甥,还有他那个学生。 目前这四个人,也没发现谁的行踪轨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所以这么好的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恨他不死啊?!” 第七十章难言之隐 “这也是我现在觉得很好奇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财产的纠纷,到底什么原因能够让人对一个已经七十多岁,住进康养中心的老人下手。”宁书艺若有所思,“这个必须得死的‘罪名’到底是什么呢……” “康养中心的老板曲以明,”霍岩想到了一个人,“我从第一次去调查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配合度很高,高到让人有些惊讶的程度。 并且他对案件的调查进展很关心,好像很想知道傅贤海究竟是被什么人害死的,但同时又很害怕这件事在他还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就先公之于众。 并且对于自己康养中心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他可是一句也没有提到过。” “看来咱们最近这康养中心注定是要反复跑了。”宁书艺点了点头。 霍岩略微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不过只一瞬间,就有把心思收拢回来。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众人各自散了,宁书艺和霍岩终于能回家去吃顿可口的饭菜,好好睡一觉。 两人开车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处商圈,霍岩似乎有些犹豫,之后他便做出了决定,把车开进了一个商场的停车场,然后拉着宁书艺上楼去,找到这里的儿童手表的店面,挑选了一款电话手表,又去商场旁边的通讯公司营业厅办了一张电话卡,叫人帮忙装进了电话手表里面。 “你这是要给邢老爷子?”宁书艺问。 霍岩抿了抿嘴,点点头,把手表塞进口袋里,看似很随意,实际上却显得略有几分局促。 “这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邢老爷子今天那个状态,看起来也确实是有点可怜。”宁书艺见状,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一点,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给老爷子买个电话手表这个主意。 这东西王袖子里面一藏,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还可以定位,确实比较让人放心。” “之前他去公安局找我的时候,我想的是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是跑来寻亲的,我已经断了这个念想,也不想再重新点燃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我也不想给对方任何借口继续找我,只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想着,老人虽然穿着比较朴素简单,毕竟家里住着那样的别墅,不用寻亲,他也一样的安享晚年,不需要我去劳心费神。 只是没想到,他那个儿子竟然为了家产,把这么大年纪的父亲丢到康养中心,还告诉其他人老人已经糊涂了,说胡话,不管怎么样都不用理睬,不用相信。 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看着叫人于心不忍。” “理论上来说,那个不孝子,很有可能是你二叔。”宁书艺提醒他。 霍岩苦笑,摇摇头:“有结果了再论吧,现在先不想那么多,就当是帮助一个可怜的老人了。” 两个人重新上车,回到宁家。 宁爸爸和宁妈妈知道他们两个今天能回来,所以准备得也格外丰盛。 霍岩忙了一天,胃口很好,面对着早已经十分熟悉亲切的宁家二老,他整个人都从一白天紧绷的工作状态当中慢慢松弛下来,虽然和另外一个找各种借口往他们家里跑的梁选明比起来,话依旧少得可怜,但已经是非常放松的样子了。 宁爸爸和宁妈妈并不知道霍岩和邢宗达老爷子之间的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对宁家二老提起来。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起来的时候,霍岩照旧已经在帮宁爸爸准备早饭了,只不过从他的装扮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和过去一样,刚刚完成了晨跑的样子。 宁书艺借着从他手里接过炒蛋盘子的功夫打量了他一眼——两只眼睛下面黑眼圈清清楚楚地挂在那里,很显然有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过。 不过想一想倒也正常,宁书艺乍听说那些的时候,都着实震撼了一下,更别说霍岩这个当事人了。 吃过早饭,时间差不多,两个人下楼准备再去康养中心,到了楼下停车的地方,霍岩刚要习惯性地走向驾驶位,就被宁书艺一把拉了回来。 “不记得之前局里外墙挂的交通宣传标语了?”宁书艺把他推向副驾驶方向,“‘疲劳驾驶,不仅违法,更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你就老老实实去副驾驶吧!我开车技术还不至于那么菜,放心坐。” 霍岩被她的调侃逗笑了,老老实实依言坐进了副驾驶的座位:“看出来了?” “你那黑眼圈重到不需要调动任何观察力。”宁书艺看了一眼他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的手,知道那口袋里放着电话手表,也没有吭声,发动车子,熟门熟路地再一次来到康养中心。 把车停好,宁书艺问霍岩:“你去找邢老爷子,我去找曲以明?” “不急,咱们一起去找曲以明。”霍岩清了清嗓子,似乎面对邢老爷子这个还有待确认身份的爷爷,让他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 宁书艺点点头,两人直奔健康楼的方向,去找曲以明——他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今天他们来的比前一日要更早一些,加上外面是一个阴天,刮着风,院子里和楼里面出来活动的老年人还不算太多,整栋健康楼都显得有些安静。 两人来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着,曲以明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托着腮,两眼无神地瞟向窗外,一副愁容不展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就连门口站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霍岩伸手敲了敲门板,曲以明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回来,他看到门口的宁、霍二人愣了一下,然后就好像屁股下面装了什么弹射装置一样,一下子窜了起来,被桌子边上的杂物绊了一下,趔趄着也没有减速,直直朝他们两个人冲了过来。 “这可真是都没说曹操,就想了一下,曹操也能到!”他一手一个人,拉住宁书艺和霍岩,就好像是怕他们两个跑掉了一样,“我正想找你们呢!二位,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找你们求助了!” 第七十一章求助 宁书艺和霍岩被曲以明拉进办公室里面,又见他扭头就关上了办公室门,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有些疑惑。 这种急切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肺腑,仿佛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救星从天而降一样。 “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宁书艺开口问。 曲以明一脸为难,也不回答,张罗着让二人落座,又给他们倒茶,拦都拦不住,一直到忙活完这些,他才走两个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真没想到你们今天早上正好过来,我这还在犹豫不决呢,想去找你们,但是又怕你们不在单位,出去到处跑了,或者挺忙的,我去找你们再影响你们正常工作……”他搓着两只手,明明年纪比霍岩还要大一些,此刻却好像是一个想要向父母提要求,又害怕被拒绝的小孩儿。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了,尽管对我们说,咱们不用兜圈子,直截了当,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这就不用担心影响我们工作了。”宁书艺对他说。 “行,行,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曲以明叹了一口气,“昨天早上我们这边来了一家闹着非要退费搬走的,闹得挺大动静。” 宁书艺点点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也在场,只不过这件事曲以明并不清楚,他当时正在焦头烂额当中,根本无暇分神留意到远处都有哪些人在围观。 “我说苦苦解释也留不住,而且那家人我也看出来了,就是想省钱,找茬儿的,所以后来我也不想跟他们继续纠缠,就同意退费的事儿了。 结果到了昨天中午、下午的时候,事儿就不对了,咱也不知道说傅贤海的这件事把人吓着了,还是说之前闹腾那家动静太大,反正昨天中午和晚上,我的电话就没有安静过,办公室也没有安静过。 一群人不知道听了什么风,不是老头儿老太太自己跑来闹着要回家,说什么也不在这里住了,说怕死在这里,就是子女打电话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上着班,妈妈或者爸爸打电话过来,无论如何要换地方……” 似乎光是说起这些,也已经让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前一天的压力,曲以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连昨天晚上,我人都回家了,还有电话打过来找我算账的呢!” “你因为这个事情想要找我们报案?”霍岩听得有些疑惑。 曲以明忙不迭摆摆手:“不是不是,人家就算是找我要个说法,或者想要合理的退费,搬走,那也是合法的,我没必要报警。 但是我毕竟是个做生意的,本来前阵子才稍微平息了一点点,现在因为傅贤海死了,我们这里面关于我们康养中心闹鬼,总有抓替死的,要么就是说我们说阎王爷的人间总代理,手里攥着指标,得按时送人下去之类的说法,一下子就又满天飞了。 我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哪怕现在住在里面的老人,都要求搬走,我咬咬牙也不是承受不了,但是如果我们康养中心的这个谣言和传闻一直都在,后续再没人愿意住进来,那我就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了!” “所以你找我们的诉求到底是什么?”霍岩问,“之前你好像没有和我们说起关于你这个康养中心任何传闻。” 曲以明表情有些尴尬:“我那时候没好意思说,毕竟这种传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我当时想的是,万一傅贤海真的就是正常死了……我提前把这些告诉你们,那不也是误导你们么……” “所以,说这么多,其实你想表达的就是,你也怀疑傅贤海死遭人杀害,并且你门这里之前还有发生过类似的有争议的老人突然过世事件,你认为这中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曲以明连忙承认,事到如今,他已经愁得就差没一把一把薅头发了,没有了那种遮遮掩掩的心思。 “今天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瞒着你们了。”他深吸一口气,“我这里,从去年这个时候,到现在,满打满算12个月里面,算上傅贤海在内的话,已经死了五个老人了。” “这个过世的比例,在康养中心这种服务机构里面算是很高?”宁书艺家里没有人住过康养中心,所以对于这些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 她都没有概念,一旁的霍岩就更是如此了。 “要说一共就过世了五个人,对于我们这里老年人的平均年龄和入住人数来说倒也不算说不过去的。”曲以明满面愁容,此时此刻他屁股下面的沙发椅就好像冒出了许多的毛毛刺一样,让他无比难受,根本坐不住,“这事儿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在于,我们那边那一栋小楼里住着的生活不能自理,身体状况比较差的失能老人,一个都没有去世的! 偏偏十二个月里面,死了五个人,都是健康楼这边的老人,死之前也没有说出现什么身体状况。 头一两个都时候,也没有人多想什么,就说心情不太好而已,那些老爷子老太太看着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过世,终归心里面不太好受。 但是后面人数多起来了,就有人开始编起了鬼故事,什么厉鬼大半夜的去吃活人的魂儿啊什么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我这边因为这种传闻,这一年多又是降级又是什么的,住进来的人数还是比之前少了很多,现在更严重了。 我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儿,但是又怕自己瞎胡乱猜,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把自己这里的口碑搞得更坏了……所以才一直纠结……”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一年之内,健康楼里面过世的五个老人,都不是正常死亡,都是死于他杀?”霍岩皱了皱眉。 “是不是听起来感觉挺疯狂?”曲以明苦笑,“我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话也就在你们两个面前承认,换一个别的外人问我,我都不承认,毕竟听起来感觉特别像脑子不正常才会说出来的话…… 我确实觉得之前的那四个老人也不是正常死的,本来想看看傅贤海这边调查结果再说,免得万一搞错了,平白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现在退费搞得沸沸扬扬,我也没办法顾忌那么多了!” 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给电脑装一个扩充内存的硬盘,折腾了半天,晚上那一更正常哟! 第七十二章解脱 “其他四个住健康楼,后一年之内突然毫无征兆过世了的老人,家属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霍岩觉得有些疑惑。 曲以明叹了一口气,满是无奈:“当初第一个健康楼的老人突然去世的时候,当时确实是,谁也没有多想,那个老太太当时都八十岁了,阿尔兹海默症,很久了,一直糊里糊涂的。 她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有老伴儿,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是亲戚送过来的,说是因为她老年痴呆,时而糊涂时而明白,家里实在是没有人能照顾她,怕出事,送来这边比较安心。 康养费用呢,是把她的房子卖掉了,亲戚按季度交。 到了过世之前,正好她家里亲戚已经闹翻天了,谁都说别的亲戚分走了卖房子的钱,自己手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了,该交的都交过了,谁也不愿意再帮她续费。 其实我们都知道,就老太太在我们这边住了不到两年多,哪可能就把卖房子的钱给花光了呢! 但那是别人家的事,我们都是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一被发现过世了,我们就立刻通知她的亲戚,正常走了流程,她的亲戚一点异议都没有,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完了,谁也没有多想。” “这位老人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宁书艺问。 曲以明被她一问,连忙伸手往自己上衣胸兜的位置摸了摸,没有摸到想找的东西,忙不迭起身去翻自己的办公桌抽屉。 一阵略显慌张的翻找之后,一个小本子被他翻了出来。 “等一下啊,我还真记了……”他急急忙忙翻了翻,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东西,“哦,在这儿——心脏病发作。” “这是医院给出的结论?” “算是吧,就是跟傅贤海一样,报了警,然后医院派人过来确认死因,她的所有情况都和心脏病发作是相符合的,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迹象。”曲以明回答。 “那这位老人在入住你们这里的时候,有给她进行常规的身体检查吗?心电图之类的有没有做过?” “做过的!这个因为涉及到究竟住在哪一边,需要提供什么程度的健康监护,我们也需要明确老人的身体状况,否则真有什么事的话,这个责任我们付不起。 所以在正式住进来之前,我们都会需要家属提供一个比较详细的体检情况,必须是最近两个月内的,毕竟老年人那个身体状况一旦有什么改变也很快。” 曲以明一边说一边把本子往后翻,在后面鼓鼓囊囊的一个夹层页里翻开了一张贴在那里叠起来的体检报告单:“你们看!这是她当时住进来之前做的心脏彩超,我们当时就怕普通的心电没有办法准确提供老人的心脏健康程度,所以特意要求家属做的心脏彩超。 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会定期体检,至少我们这边的记录里,没有关于这位老人心脏有问题的记录,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小脑萎缩,阿尔兹海默症,糊涂得厉害,别的都很好,吃饭也很好,虽然糊涂,但是脾气好,从来不跟我们的护士、护理员发脾气,生活也能自理。” 曲以明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么说肯定不对,但是这里也没外人,就咱们仨,我就有什么都直说了。 其实这位老太太过世的时候,我们的心情都挺复杂的,又觉得挺难过,又觉得挺松一口气。” “这话怎么讲?”霍岩问。 “这老太太叫解淑梅,是个退了休的儿科老护士,据说当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还没等结婚呢,对方因公殉职,牺牲了,所以这老太太就一辈子没结婚。 听说她一辈子把工作上接触过的孩子都当自己孩子一样去疼爱照顾,是个特别好的人。 你们俩年纪还没我大,所以不一定有那样的感触,我开这个康养中心之后算是看出来了,人这一辈子,性格是定死了的。 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的,老了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天糊涂了,都是个闹人的。 像解淑梅这种糊涂了都特别听话,脾气特别好的人,过去也是一辈子的好脾气。 我们这就没有人不喜欢她。 所以她死了,我们都挺难受,觉得这样的老太太,活一百岁都不多。 但是她过世之前,家里亲戚为了到期之后到底是谁续费的事情还没有吵出一个结果。 当时如果一直吵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的话,他们就打算到期把老太太接回去,在亲戚家轮流住了。 就她的那些亲戚对她的态度,我们是看得清清楚楚,对她哪有什么感情,都觉得这是个负担,谁也不想管。 私下里我们这儿的人聊天也都议论,说这老太太要是能一直住在我们这里,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些,要是真被那帮亲戚接回去踢皮球,只怕不但活不了多久,最后的日子还得受罪。 这么个情况下,她忽然就睡梦中心脏病发,死了,也算是没有遭什么罪,走得比较安详,我们也挺替她高兴的,对她来说,真不是什么坏事。” 宁书艺和霍岩听着曲以明的讲述,对视了一眼。 “她在睡梦中离开的,很安详?”霍岩同他确认。 曲以明非常笃定地点点头:“对,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 “既然当时这位解淑梅女士的过世没有任何不寻常的迹象,按照自然死亡处理,家属也没有疑问,你为什么会把这些记录留底留得这么清楚仔细?”宁书艺指了指曲以明手里的小本子。 曲以明苦笑:“因为当时她在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多月的费用,就这一笔钱,她那几个亲戚还有分歧呢,都觉得应该退给他们自己,不应该给别人,当时在这边现场就吵成了一团。 我当时就是想着,他们可别现在说得挺好,没有异议,回头老人的遗体火化了,他们忽然改了口,非得说这是我们这边没有照顾好导致的,那到时候死无对证的,我就真说不清了。” 第七十三章父慈子孝 “这位解淑梅的这种处境和遭遇,也是当时康养中心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了对吧?”宁书艺问。 “那是,就连经常来探望老人的家属也多多少少会听说一些。”曲以明回答。 宁书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曲以明手中的那个本子上:“这上面是你当年就整理在一起的资料,还是后来才陆陆续续整理出来的? 我记得你先前说,解淑梅当初的过世并没有引起什么疑虑。 那么除了怕家属找你们麻烦之外,整理这些还有别的原因吧?” “诶,对。”事到如今,曲以明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打算,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顾虑,在眼前的危机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我是从第三个住在健康楼的老人过世的时候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的,所以也就从那时候开始,特意把他们每个人的一些情况,入住的检查结果,反正能整理到一起的都整理到一起了,全在我这个本子上。” 说完,他把本子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如果你们需要,尽管拿去,我当初整理这些,也就是想着万一有一天因为这个事情,需要自证清白,说不定能用上。” 宁书艺对他道了谢,拿过小本子翻看起来。 霍岩也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和曲以明打交道的时候,曲以明那种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配合度的根源。 “你一直都怀疑问题是出在康养中心内部吧?”他问曲以明,“所以你试图安装过监控,但是老年人不喜欢被摄像头一直对着的感觉,一直偷偷摸摸破坏公共区域的监控器,让你很无奈。 但是你又不敢声张,怕万一真的被验证了,一切的根源真的来自于康养中心内部,这反而对你们的声誉负面影响。 所以在这之前的几次老年人过世的事件中,没有人报警,你也不敢自己去报,这一次蔡宇杰坚持认为傅贤海的死不正常,坚持要求报警,你也立刻很积极地帮他保留傅贤海生前居住的房间,并且在房间里安装摄像头,防止有人潜进去破坏现场。 你希望我们能够调查到什么情况,揭开这些死亡事件背后的真实情况,但是又怕我们的调查结果对外界一公开,造成了轩然大波,热度过高,最终还是会影响你这家康养中心的声誉。 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太对了!”曲以明听了霍岩的话,几乎快要哭出来,感觉好像是在心里面别了许久的心声忽然之间就被人听到了似的,“我这小一年的时间,都要愁死了! 我想把监控装起来,要是真有人使坏的话,起码有点顾忌,或者留个证据也行,结果这些老爷子老太太就是不乐意,我又不能明说,明说就把他们给吓跑了,我这里就得关门大吉! 可是要是不管,隔一段时间就死一个,外头都风言风语说成什么了!那种跟阎王殿挂了名的谣言要是再传下去,我们这儿早晚还是要倒闭! 我真的是怎么都不是,怎么都不对!又希望有人能提出来,帮我把这里面的‘勾魂小鬼儿’揪出来,以后就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又害怕真查起来,事情闹大了,反而更糟糕。 那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都得从我身上往外放血的感觉,都快把我折磨疯了!” “住在健康楼的人,不是应该都是健康状况良好的吗?”宁书艺翻看着曲以明提供的那个小本子,翻着翻着,看到了一个人的资料,“这个叫做吴全仁的老人,住进来的时候已经确诊了肝癌?” “哦,吴全仁,”曲以明很显然对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已经烂熟于心,立刻点点头,解释说,“确实是这样的,这个吴老爷子脾气倔得很,一辈子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就喜欢喝酒。 确诊了肝癌之后,他自己坚决不同意接受手术,医生也好像说他那个情况,手术效果不会太理想,他就接受了保守治疗,效果也一般,所以这倔老头儿后来干脆放弃了。 他说反正人都得死,与其瞎折腾,还不如人生最后几年过得舒服点。 当初跑来住我们这里,就是因为老伴儿离世了之后,孩子不放心他自己在W市,想把他接身边照顾,但是倔老头儿不乐意,非要住我们这儿,他孩子也是拗不过他,就同意了。 其实他就是因为一疼起来,满头冷汗,脸都不是个好颜色,怕叫孩子看到了,孩子会心疼,又花钱送他去治疗。” “这么说来,这位吴全仁和傅贤海、解淑梅是不一样的,他的家庭情况还是相对比较和谐的?” “那都不是一般的和谐,父慈子孝这词儿,虽然说用在这个倔老头儿身上略微有一点奇怪,但是他嘴上说话倔哄哄的,对孩子那一片心思可真是绝对没得说!好爸爸!” 曲以明由衷感叹:“他孩子也孝顺,人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在本地,而且还总出差,但是电话啊,视频啊,天天都不间断。 一有假期就回来看望老人,在外地出差的时候也会给爸爸邮寄东西,当地的土特产什么的,这爷俩那关系真的是,我看了都自愧不如的那种。” 宁书艺一边听着曲以明的讲述,手指在吴全仁的名字上一下一下轻轻点了点:“他的死因是……酒精中毒?” “对,”曲以明叹气,“其实能不能把他算进来,我一直都挺吃不准的,按照时间来看,他也是在健康楼这边死的那几个老人中间的一位。 可是如果从死因来看的话,他喝酒把自己给喝死了这事儿……在我们看来那又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不是肝癌么,上来疼劲儿的时候那真是太遭罪了,啥止疼药也顶不住,这老爷子一辈子就酒瘾大,他就说反正疼都疼了,喝酒! 我们这边其实是不让老年人那么喝酒的,毕竟岁数大了,喝出什么事儿来算谁的。 但是他我们劝不住,怎么盯着他,他都能找到机会偷偷把酒弄进来,藏在房间里喝,喝得醉醺醺的。 所以出事那天,我们也都觉得,他估计是疼得太厉害了,一不小心就喝得太多了一下……” 今天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哟~ 第七十四章惜命月票加更 “这个叫吕秀华的老人,过世的时候是……72岁?为什么唯独她的名字前面画了一个米字记号?”宁书艺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人名里面有一个特殊的村长。 “确切说起来,我是从吕秀华这里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儿的,所以我给她标注了一个重点符号。”曲以明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来,“因为她是我在自己这家康养中心里面遇到过的,最惜命的一个老太太了! 如果没有前面那几个人的事儿,说不定我也就觉得这个可能是一个不太走运的巧合,但是有了前面的人摆在那儿,就由不得我多想了。” “你说的惜命,指的是什么?” “我开康养中心,接触的老年人特别多,别人到了七八十岁,好多人实际上都已经看开了,看淡了,觉得活一天就好好活,到了该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是吕秀华不是的,她根本没活够! 这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她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丈夫还跑了,她自己拉扯着孩子,养着家,那苦都叫她吃遍了。 后来慢慢的生意做起来了,赚到了钱,开始过上了好日子,孩子也被她给供出来了,挺有出息的。 后来岁数大了之后,得了一次脑出血,送医院比较及时,治好了,就是留了一个后遗症,就是气喘,这个气喘有点严重,而且治不好,随身就得随时备着那个治疗气喘的药,需要的时候就吸几口,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吕秀华在我们这边生活的时候,那心态别提多积极了,她性格特别外向,喜欢跟人聊天。 我记得她跟我不止说过一次,说她来住康养中心,也是为了让孩子减轻一点负担,毕竟她都已经有第三代了,孙女也一天天长大,孩子又要照顾家里的生意,又要教育自己的孩子,两头都牵挂着太辛苦了。 她跟我们说,她可得好好活着,她吃了大半辈子的苦,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她还要看着孙女学有所成,成家立业,最好还能够看到孙女再生孩子,四世同堂,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所以每一次组织体检什么的,吕秀华都是特别积极参加的,平时告诉她的健康注意事项,那都是特别严格遵守。 她真是我开这家康养中心以来,见过的心态最阳光积极的老人了。” 宁书艺看了看本子后面贴的关于吕秀华死因的复印件,根据上面的记述,这个叫吕秀华的老人死的时候应该是气喘发作,急需她的吸入式药物,但是偏偏药瓶掉在了床底下她够不到的地方,所以经过了一番挣扎,终究没有能够及时拿到救命的药。 宁书艺的视线在关于吕秀华的相关信息上逗留了很长时间。 “我把我手上整理的材料就都交给你们了!”曲以明把该说的都差不多解释清楚,略微纠结了一下,双手合十,做恳求状:“但是能不能恳请你们,假如真的是跟我们这边的什么人有关,我绝对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把人抓走的时候,要么从家里头抓,要么……低调的把人带走,不要弄出那么大的阵势来? 因为那个闹鬼的名声,我这一年多基本上经营都是在吃老本儿,我真的是扛不住任何雪上加霜的事儿了!” “这个我们没有办法承诺你什么,”霍岩回答得也很坦荡,“我们只能说,根据实际情况,尽量帮你把影响降到最小。” 曲以明原本也没有敢报太大的期望,得到这样的答复也就算是满意了,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忙不迭道谢和继续拜托。 两个人带着曲以明提供的重要的记录本子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个钟头之后了。曲以明为了避嫌,没有把他们送出来。 这也正是他们两个人想要的。 那只儿童电话手表还在霍岩的口袋里躺着,他们还得去找邢宗达老爷子。 邢老爷子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霍岩时,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顿时就好像被点亮了似的,一瞬间就容光焕发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两只手向前伸着,似乎想要去拉霍岩的手,但是很快就有冷静下来,意识到他跟霍岩的祖孙关系还没有得到确认,霍岩并不喜欢这种越界的亲切,于是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们这么快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我昨个儿下午让护工陪着我去食堂吃的饭,听别人议论,说什么这边死了个老头儿,家里人报警了,让警察调查什么的。 我估么着说的是你们俩! 你们这是过来办事儿,顺便来我这儿瞧一眼,还是特意找我有什么事儿啊?”他把收回来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看了看宁书艺,又看向霍岩。 看着霍岩的时候,老人的眼神总会有一些恍惚,总有一种时光倒流,他三十年没见的大儿子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似的。 宁书艺本来是没打算开口的,毕竟这种时候,老人其实最想听到的就是霍岩的声音。 可是面对老人的询问,霍岩却很沉默,既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也没有表明来意,看上去有些木然。 宁书艺连忙对老人说:“邢老,我们今天过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公事的,正好霍岩也有点私事找您,所以就抽空上来了一趟。” “哦!私事啊……”邢宗达一听到宁书艺口中的“私事”二字,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把视线又转移到霍岩那边。 那副样子就好像方才从宁书艺口中说出来的不是“私事”,而是“礼物”,俨然是个等待大人给自己惊喜的孩子。 这回霍岩终于有了反应,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块儿童电话手表,递给邢宗达:“这个给您。 上次您说您家里头把您送到这里来,把手机给扣下了,没让您带着。 这个虽然有点幼稚,但是戴在身上,想不叫人看到也容易。 电话卡我用我的身份证办了一张插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您随时可以和我联系。” 第七十五章绕着走 “哦哟!电话手表啊!”邢宗达一脸受宠若惊地连忙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着,“这东西好啊! 这以后真有什么事儿,我就能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 话刚出口,老爷子又忙不迭自己给自己补充:“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如果不是什么非得找你不可的急事,我不会乱给你打电话的。” 说完之后,他把儿童电话手表拿在手里又来回看了看,抬眼瞄一瞄霍岩:“孩子,你说我这老头儿岁数大了,手比脚还笨!这手指头跟几个胡萝卜似的,也不听话不灵巧呢…… 要不……你帮我把这个高科技的东西戴上?” 一边说,他一边满脸期待地把手伸向了霍岩。 霍岩愣了一下,伸手过去,帮邢宗达把电话手表戴在手腕上,调整到一个松紧合适的状态扣好。 过程中,邢宗达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霍岩的脸,根本舍不得移开。 宁书艺在一旁看着这个画面,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触。 “不管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情况,或者其他需要求助,在这边得不到帮助的,就打给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老人情绪的触动,霍岩的情绪也有了一丝丝松动。 “欸!好!放心吧!我这老头子虽然岁数大了,眼神儿比原来差了,也没原来有力气了,但是脑子不糊涂!什么时候能打扰,什么时候不能打扰,我心里有数儿!”邢宗达连忙答应。 “邢老,您可真是自谦了。”宁书艺开口适时地调侃了一句,“之前我在院子里和别人说话,您不是站在楼上窗子里面都一眼就把我给认出来了么! 我看您倒是老当益壮,挺厉害的!” 邢宗达被她这么一说,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 昨天我那护工回来还跟我谈了呢,说跟你聊过之后,她才发现其实我不糊涂,她以前对我的方法不太合适,以后会改一改,然后晚上我就能去食堂跟其他人一起吃饭了,她还陪我在楼下院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 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做起事来真有一套,回头我可得好好感谢你,要没有你帮我跟护工谈,我就还得继续过那种‘软禁’的生活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说什么。 本来以为邢老看到霍岩就一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应该会想办法找话题多留他们一会儿,或者把他们送到楼下去,甚至送出大门口,结果老爷子就只是隔着袖子不住地摩挲着戴电话手表的手腕,明明眼睛里都是不舍,嘴上却催着他们赶快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我就不送你们下去了!”他把两个人送到房门口,“你们的工作多重要啊,那是帮人办好事呢! 我在这儿你们不用惦记着,现在有这个手表了,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 等回头有了结果,记得告诉爷……告诉我一声,没什么事儿也不用管我,我那护工挺好的! 我现在也能到处溜达了,回头要是听到什么风声,我就偷偷给你们汇报!” 霍岩愣了一下,本想开口告诉老爷子,这些事情不需要他操心,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一旁的宁书艺悄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的话就憋在了嗓子眼儿,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宁书艺才对他说:“老爷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谁也不会真的指望他帮咱们做什么。 只不过,你们的那个鉴定只要还没有出结果,老爷子就得继续住在这里,并且从那天他说的事情来看,住在这里甚至都是他目前来说最自由最舒适的一种选择。 这期间,让他有点什么事情忙着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也耽误不了咱们的事。” 霍岩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邢宗达老人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是脑瓜儿却灵得很,他又不清楚警方的调查方向,也做不出什么影响大局的事。 再加上傅贤海的死在康养中心内部很显然已经成了热门话题,这些老人背地里都会讨论和猜测,多邢老爷子一个也不是什么打草惊蛇的事。 两个人走到二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崔新燕拿着东西正在上楼。 在快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崔新燕无意识地一抬头,目光刚好扫见从楼上下来的宁书艺和霍岩,她虽然不认识霍岩,但是和宁书艺有过一面之缘。 只见崔新燕迅速移开自己的目光,脚步一顿,伸手拍了拍脑袋,一副忘了什么东西猛然想起来的样子,虽然略显刻意,倒也把想要表达的情绪表达得清清楚楚。 然后就见她迅速转身下楼,脚步匆匆。 霍岩别看人高马大块头不小,动作却矫捷地像一只猎豹似的。 他迅速加快了脚步,长腿一迈,两步就下了半层,脚步轻到听不见一点声音,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跟了上去。 等宁书艺下到一楼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楼梯边上等着了。 “绝对看到我们了。”看到宁书艺下来,霍岩迎上来,小声对她说,“特意绕开咱们的。 我刚才那样的速度,竟然没有缩短我们跟她原本的距离。” “那她走得可够快的!”宁书艺失笑。 “不算小跑也算竞走了。”霍岩也跟着调侃了一句,“去找她吗?” “不去,暂时还不需要,她刚才看到咱们的反应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宁书艺摇摇头,“不管算不算阿姨和外甥女那一层关系,她都是康养中心的内部员工,这种时候找她单独谈才真的是打草惊蛇的举动呢。” “那我们这就走?”霍岩看宁书艺的样子似乎还并不着急离开这里似的,一下子也有点吃不准。 “先不走,还有一个人,我想找他聊聊,不过前提是咱们要能够找得到他……”宁书艺一边示意霍岩跟着自己从走廊一侧的门走到院子里去,一边向四周打量着,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标,“找到了!在那儿呢! 竟然是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 她伸手朝院子一角指了指:“走吧,我们过去找那位谈一谈!” 感谢书友 20171213165956474,福橙肥牛,素食小猪x8,jean0626x2,起点,起点x4的月票! 感谢62耶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七十六章打不过月票加更 霍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阿尔兹海默症的疯老头儿?”霍岩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你确定找他说个好主意么?他的情绪可不是特别稳定。” “没关系,要的就是他的不稳定。”宁书艺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有些话就要听情绪不稳定的人说,因为情绪不稳定,有什么说什么。 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再加上还有你在场,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她这么一说,霍岩的心里倒是也重新踏实下来。 虽然说作为一个业务能力突出的人,不管是在原本的赛道上,还是现在的刑警队,他在任务当中向来都是被人依赖的角色,但是这一次他却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嗯,有我呢,不用担心。”他对宁书艺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腰杆都好像挺得更直了一点。 两个人脚步从容,不紧不慢地穿过院子,生怕动作太过于迅速会吓到那位本身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的老人。 那个之前遇到过的疯疯癫癫的老头儿此刻正一个人坐在院子一角,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围,手里面攥着一根树枝,一副很戒备的样子。 两个人绕过去,从后面靠近他,霍岩顺手抓旁边也捡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 老人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人,他一下子站起来,瞥了一眼宁书艺,似乎没有太把她当回事,反而是对霍岩所带来的压迫感更加敏感。 “你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他开口大声质问,顺便挥了挥手里的树枝,“我告诉你,拳脚无眼,你最好别有什么坏心思!” “光天化日,这么多人,我能有什么坏心思。”霍岩把手里的树枝递过去,“防身是吧?来,这个给你,拿着比你手里那个趁手。” 老头儿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宁书艺:“我认识你!你是‘玻璃猫’! 你这‘玻璃猫’又跑来干什么!这儿的事儿,你可管不了!” 宁书艺哭笑不得之余还觉得有一点诧异,首先就是“玻璃猫”这个外号着实不算是什么褒赞,其次是这么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竟然能记得住自己,这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您还记得我呀!”宁书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经验。 老人哼了一声,把自己手里的树枝丢在一旁,伸手拿过霍岩手里的那一根掂了掂:“这个好像确实好一点!” 他指了指宁书艺,问霍岩:“你跟‘玻璃猫’是一起的?那你也是警察?” “对,我以前是一名军人,现在是警察!”霍岩回答。 “哟!”老人一听这话,眼睛里都有了亮光,自己先坐会那个石凳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坐!我以前也是当兵的!那咱爷俩说得到一起去!” 霍岩一本正经对老人打了个立正,行了个礼:“首长好。” “什么手掌脚掌的!咱们爷们儿不来那一套!”老人很高兴,“行了,坐下来说吧!有你在这儿我这心里踏实点儿!光是那‘玻璃猫’不行,我信不着!” “她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刑警。”霍岩和宁书艺一起落座,顺便帮她正名。 老人哼了一声:“优秀不优秀的咱说不上,但是看那个小体格儿,打架八成是打不过。” 他这么一说,霍岩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无奈地看了看宁书艺。 宁书艺倒是无所谓,她并不介意老人的态度,反而觉得老人对霍岩这种天然的亲切感和信任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她问。 “尹龙川,”老人拍拍自己已经十分干瘦的胸膛,“别看我现在不济,以前我也是挺勇猛的角色呢! 现在老了,岁数大了!老虎岁数大了都吃不了人呢,人也一样! 以前我能保家卫国,现在啊,我就能保护我自己了!” 宁书艺意识到他们运气很好,遇到了这位尹龙川老人神志清醒的时间段,所以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清醒的时光恐怕转瞬即逝。 这位老人之前糊涂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都是看到过的。 于是她赶忙问:“您是觉得这个康养中心里面有人在暗中杀人对不对?为什么您会这么认为?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那当然了!我又不是神经病!”尹龙川老人点了点头,“谁没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会觉得别人杀人! 死的那几个人,我全都认识!那都是可好的人了!不光人好,活得也都是好好的! 结果后来,左一个右一个的,就都死了! 老吴死了以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我就觉得哪有那么巧的,白天不死,都晚上死,难道还真是阎王爷叫黑白无常勾魂儿啊!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尹大爷!”老爷子谈兴正浓,忽然一个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下意识循声望去,看到院子里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他连忙对霍岩和宁书艺摆摆手:“先别说啊!这儿的护士什么的,一听到我说这些就觉得我脑子不正常,我要是再叫她们听着了,更要觉得我疯了!” 宁书艺循声望去,看到郭丹娜拿着一条毯子走过来。 “尹大爷,您怎么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外面坐着啊!快赶紧披上,不然一会儿着凉了,又要吃药打针什么的,多遭罪!”郭丹娜走过来,忙不迭把手里的毯子帮尹龙川披上,仔仔细细掖好,起身才看到旁边的宁书艺,“你是之前来过的刑警吧?我们又见面了!” 宁书艺也对她笑着摆摆手:“我这两天都有过来,昨天你和丁姐串班了,所以咱们没有遇到。” 郭丹娜表情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哎呀,可别提了!我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我老公那个人,大惊小怪的,听风就是雨,我稍微说有点累或者怎么样的,他就一惊一乍!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工作了? 你们不知道,尹大爷这人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的,明白的时候少,糊涂时候多,最近又被吓着了,这要是真感冒了,需要吃药打针,他糊涂起来,非得觉得是有人要害他不可!” 第七十七章白衣鬼 “你真的很有善心,这么关心这些老人。”宁书艺称赞了她一句,然后对她说:“尹大爷是住在哪个房间的?他平时有护工照顾之类的吗?” “没有,他就自己一个人住。”郭丹娜越过宁书艺看了看尹大爷,“尹大爷不喜欢有人跟着他,不管是明白的时候还是糊涂的时候,都不喜欢,刚住进来的时候有过护工,但是他不喜欢,闹脾气,后来发现他自己其实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有的时候糊涂了,也不闹人,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我们跟家属沟通过之后,就决定尊重老人的选择,就不非得给他安排护工跟着了。 你们没有被他吓着吧?” 宁书艺摆摆手表示没事。 郭丹娜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 宁书艺笑着向她道了谢,目送郭丹娜离开,等郭丹娜走远了,她回过头再看向尹龙川老人,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了。 老爷子依旧坐在石凳上,但是霍岩已经从他身边站了起来,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 老人身上披着郭丹娜方才送来的毯子,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充满了戒备,对周遭的一切都缺乏足够的安全感。 完了……就说几句话的功夫,老爷子这是又糊涂回去了…… 她询问地看向霍岩,霍岩对她点了点头,表情里也是满满的无奈。 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办法预估,谁也不知道老人几时明白,几时糊涂。 “尹老?”宁书艺试探着开口小声问,“您认识我吧?” 老人皱着眉头,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点儿眼熟,说不上认识,叫不上名字。” “咱们刚才还在聊康养中心这边……” 一听宁书艺提到“康养中心”这四个字,尹龙川老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从警惕变成了有几分惊慌。 他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可不行说这事儿啊!这个康养中心有‘鬼’……” “大爷,您放心,我们就是来‘捉鬼’的!”宁书艺小心翼翼往跟前靠了靠,小声对他说。 霍岩也跟着往前挪了两步,尹龙川老人戒备地看向他:“你呆那儿别动!干什么的?” “首长,我是来找您了解情况的。”霍岩正色说。 尹龙川虽然又到了糊涂的阶段,但是一听别人叫他首长,还是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微微的改变,看向霍岩的眼神也柔和了一点。 “你是……哪部分的?”尹龙川仔细看了看霍岩。 “我是组织上安排过来保护您的。”霍岩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对他说。 尹龙川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点头,伸手拉住霍岩的手:“感谢组织关心!” “能说一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霍岩借机坐在尹龙川老人身边,小声问。 “这个康养中心有‘鬼’!”尹龙川老人打量着周围,“半夜,白衣鬼,专门害人! 我怀疑,这里跟渣滓洞是一样的组织! 他们偷偷摸摸趁着晚上迫害住在这里的人! 都死了好几个了! 我这几天晚上都不怎么敢睡觉,怕他们对我下手!我得活着,我还得揭穿他们的罪恶呢!” “您说的‘白衣鬼’是什么样的?个头高还是矮?男的还是女的?” 尹龙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答案到了嘴边,又卡住了。 “哎呀……我这脑子啊……”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就跟脑袋里面起雾了似的……怎么就想不清楚了…… 反正是白衣服,反正是大半夜的时候看到的…… 剩下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我看着那个白色的人影进了人家屋里,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您特意蹲守过那个‘白衣鬼’?”宁书艺问。 “对啊,我眼看着那个酒鬼的屋子里,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尹龙川咕哝着,眼神有些涣散,表情也重新变得疑惑起来,扭头看了看宁书艺和坐在他跟前的霍岩,眼神又警惕起来,“你们……干什么的?” 他一边说,一边蹭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戒备地一下跑开了好几米开外。 霍岩有些无奈地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能故技重施,又冲尹龙川老人敬了个礼……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半天,两个人总算是和尹龙川沟通了个七七八八,趁着老人还没有又忘了他们是谁,赶紧帮忙把老人送了回去。 “用不用联系他的家里人,让他们暂时把人先接回去?”霍岩问宁书艺。 “不用。”宁书艺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周围,“咱们方才和尹老聊天,送他回房间,整个过程中不少人都看到了。 如果这个时候忽然尹老的家人接到咱们的通知把人接回去,无异于打草惊蛇。” “他现在这个状态,天天嚷嚷着什么‘渣滓洞’、‘白衣鬼’的,真的没有问题吗?”霍岩有些担心老人的安危。 “咱们前脚才找过他,后脚他就死了,那这个幕后黑手岂不是等于自爆身份? 如果咱们是偷偷摸摸接触的尹老,那的确有让他暂时远离风险区域的必要,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跟他接触过之后,就反而不需要担心这种事了。”宁书艺反问。 霍岩想了一下,觉得宁书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松了一口气。 本来只是傅贤海一个人的案子,他的心境还比较平和镇定,而今天从曲以明那里得知,这家康养中心很有可能和傅贤海一样死于非正常原因,但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人数有可能高达五名,再加上意料之外住进来的邢宗达…… 这就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放慢了一些,目光又朝健康楼那边迅速地扫了一眼。 宁书艺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有你送来的手表,又有护工大姐每天陪着,不会有问题的,不用担心。” 霍岩收回目光,面对已经把自己的情绪看透了的宁书艺,他也没有试图解释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八章针眼儿 两个人又在康养中心里面逗留了一阵子,便离开了。 这一次一离开,就足足好几天都没有再上门过。 当天两个人回去之后,和组里其他人一起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在康养中心那边了解到的情况和其他人进行了一番分享。 其他人也带回来了更加详细的排查结果——之前让他们觉得和傅贤海具有比较明显利害关系的那几个人,都能够坐实不在场证据,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具备作案的条件。 而这样的调查结果,对于大伙儿来说,也已经没有任何惊讶了。 “现在看来,如果曲以明的怀疑能够成立,那么我们要找的人,就只有可能是在内部。”宁书艺总结了一下眼下能够得出来的结论,“毕竟五位老人,这里面有四位是住在一楼的,有一位生前居住的房间位于三楼。 之前我们猜测,有人夜间从外面翻墙进来,通过窗户钻进去作案,这样就不能成立了。 我们要找的人,可能并不是从外界进去的,而是一直都在内部。” “接下来,咱们需要做的是,把除了傅贤海之外的其他四名过世老人的情况有一个尽量详细的掌握,包括死因,死亡时间,生前的一些个人信息,以及死亡当天康养中心里面的值班情况等等。”霍岩接口说。 其他人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众人把分工明确了之后,便各自又再次忙碌起来。 宁书艺和霍岩负责调查的是那位患有肝癌却死于酒精中毒的吴全仁。 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过世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生前的亲友对于这位老人的生平依旧历历在目,没有半点遗忘,见到警察来走访调查,哪怕是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也还是配合得十分积极。 说起吴全仁,他生前的认识人,不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还是没有血缘的朋友,或者是退休之前单位的旧同事,说其他来,竟然全都是褒赞,没有一点不好的评价。 并且根据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宁书艺也很清楚,这些人对吴全仁的褒扬也不是处于“死者为大”的考虑,而是真的打从心眼儿里敬佩他的为人。 宁书艺和霍岩了解到,吴全仁这一辈子和傅贤海一样,同样也资助了很多的贫困失学儿童,他说他自己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那个年代也不比现在,没有那样的条件让他可以尽情地读书,这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 所以他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别的孩子身上,让他们的人生也留下遗憾。 而除了资助贫困失学儿童之外,这位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还因为见义勇为、勇斗歹徒,得过好多次嘉奖,其中包括为了保护厂子里的公家财产不被小偷盗走,也包括了下夜班回家的路上偶遇歹徒对一名妇女意图不轨。 可以说这老爷子一辈子做过的好事,大大小小都快够写一本书了。 正因为如此,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于他这一辈子喜欢喝酒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后来因为健康缘故不得不加以限制之外,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嗜酒这件事能够称得上是什么缺点毛病之类的。 “其实想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在宁书艺和霍岩到隔壁市找到了吴全仁的儿子后,他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我父亲他肝癌的事情,但是他坚决不接受手术治疗,保守治疗的效果也就只能是尽量把余下的寿命拉长一点而已。 当时康养中心联系我们,说他过世了,并且是因为饮酒过度导致的酒精过敏,我们是很惊讶的。 我父亲住在康养中心期间,确实是有过很多次违规饮酒的情况,康养中心那边每一次发现了都会及时跟我们沟通,希望我们能够劝一劝,让他不要再这样。 我们也劝了,效果……不太好,后来我们也问过他一般都喝多少,说实话,按照我父亲一辈子的酒量来说,他在康养中心喝得不算多,我们就想着都那么大岁数了,就算逼着他戒酒……他的病也不会变好,索性就不要再管了。 后来出事了,我们去处理后事,康养中心那边说,他每一次喝酒其实都是因为肝又发作了,疼得厉害,吃药都止不住,不得不喝酒来麻痹自己……” 回忆起这些,这个中年人有些悲从中来,一度哽咽地说不下去:“他们说我父亲疼起来的时候特别受罪,甚至问过康养中心的人,能不能给他干脆安乐死了算了!他实在是太难受了,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们说,我父亲可能是因为那一次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受不了,按照平时喝酒的量没有办法起到效果,所以就又继续喝,不停的喝,试图用酒止疼,没想到疼没有止住,倒让自己酒精中毒走了…… 当时我们都很难过,想到父亲最后的日子被病痛折磨,但是我们却没有能够天天陪着他,帮他分担,给他一些支持,这心里面就特别痛苦,加上当时公安局确实也化验了他血液里面的酒精残留浓度,达到了酒精中毒的标准。 我本来是想要申请一下尸检的,但是家里其他人都不同意,他们说父亲走得很痛苦,但是最起码人是完整的,如果申请尸检,最后被割了个乱七八糟,到头来发现还是酒精过敏,那还让父亲走了之后还要再遭一遍罪。 我那时候本来就有很强烈的愧疚感,被家里人这么一说,就也打了退堂鼓,放弃尸检了。” “那么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是想要主张尸检的?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么?”宁书艺问。 “嗯,我刚才就说,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来着。”吴全仁的儿子回答,“当时我们赶到康养中心的时候,我父亲的遗体他们是没有进行更进一步处理的,我们赶到之后才给他换上最后一套干净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我父亲的胳膊上,就是臂弯那个位置,有两个针眼。” 第七十九章好人们 “针眼儿?”宁书艺皱了皱眉头,立刻又翻了翻他们手头关于吴全仁当时的相关记录,很确定并不是他们遗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而是这上面确实没有关于死者身上有异常的针眼这种信息被记录下来。 “对,两个。”吴全仁的儿子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特意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臂,在臂弯静脉处指了指,“靠近里侧这里有一个,靠近另外一侧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两个针眼儿。 因为我平时也会看一些法制新闻啊,那种关于调查凶杀案的纪录片什么的,所以看到我父亲手臂上有针眼儿,当时也觉得脑袋嗡地一下。 我就赶紧问康养中心的人,为什么我父亲的胳膊上会有这样的针孔。 因为我知道,我父亲到那个时候,一直都是在口服用药的,没有注射,更不是这种静脉注射,所以没道理那里会有两个针眼儿,而且看起来还都挺‘新鲜’,一看就是才扎过没多久。 然后康养中心那边给我的说法是,那针眼儿是我父亲在去世前一个早上,接受康养中心统一的抽血体检的时候留下的。 之所以会有两个,是因为他的血管实在是不太好,因为之前接受过放化疗,所以比一般人的都不好扎,护士第一针扎进去没有能够找到血管抽出血来,只好又扎了第二次,第二次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血管,完成了抽血。” “对你来说,这个解释合理吗?”霍岩问。 “合理。”吴全仁的儿子点点头,“我当时打听过了,确实是前一天的时候他们组织全康养中心的老人进行了一次常规的抽血检查,这事儿随便一个康养中心的老人都能作证,他们也有记录。 家里人当时也觉得我是不是因为父亲的突然过世,一下子有点承受不了,所以才会起了那种疑心,我自己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伤心了,所以脑子不太理智,这件事就没有人再提过。 现在你们来找我,我才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太正常的事,否则也不会隔了这么久,反而让刑警找上门来。” “你父亲在过世之前,有没有过什么厌世情绪?觉得或者太痛苦了之类的?”宁书艺问。 吴全仁儿子叹了一口气:“跟我们面前真的一点都没有,我们每次去看他,他都是乐呵呵的,给我们讲,康养中心给他们老年人安排了多有意思的活动,他又参加了什么老年人自发的健身队了之类的,我们甚至当时还跟他商量,过春节的时候,他是想留在W市那边过,还是想来我们家。 要是来我们家,我就开车接他,要是他想留在本地,我们就到W市,把他接回我们家老房子,收拾收拾,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年。 他当时满口答应下来的!一点儿也没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听你的意思,你们不在场的时候,你父亲的状态不是这个样子的?”霍岩问。 “对,康养中心那边不止一两个人跟我们说,我父亲总跟他们说,为什么就不能也学学外国,弄那个什么安乐死之类的,要不然一把年纪了,活着也没有奔头,治不好还要浪费孩子的钱,每天干受罪,一把年纪了又不能自己跑去闹自杀,传出去叫孩子伤心,也容易惹人误会,败坏了孩子的名声……” 说到这里,吴全仁的儿子终于忍不住那种伤心,掩面痛哭起来。 带着这样的收获,两个人驱车赶回W市,那边齐天华也回来了。 “你那边什么收获?”宁书艺一见到他,连忙问。 齐天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解淑梅老太太,可真是太伟大了!说真的,本来我觉得如果不是谋杀这种可能性的话,活到八十岁也算不错了,不亏,结果今天听完了她这一辈子做过的那些事儿,我这心里面啊,怪不好受的! 这老太太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就算是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也不嫌多! 你们是不知道,她一辈子自己未婚未育,无儿无女,但是挽救了多少条小生命。 早年医疗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好的时候,没有给早产儿住的那种保温箱,一旦遇到早产儿,体重过轻,就只能用棉被一层一层裹起来。 那个年月冬天比现在冷那么多,供暖还不如现在好,解淑梅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孩子要是单纯裹个小棉被,能活下来的希望太渺茫了,所以她都是想方设法自己创造条件给早产儿保温,为了照顾那些很难活下来的小婴儿,她有的时候一个月一个月就住在医院里,住在早产儿的病房里,跟家属商量,等孩子体征平稳了再带回家里去。 遇到有的家里比较悲观想放弃的,也是她鼓励对方,劝对方把孩子交给她照顾。 医院那边说,保守估计,解淑梅一直到退休,本来可能活不下去,但是经过她的照顾硬是活下来的孩子,起码也有百十来个! 结果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到了晚年,得了老年痴呆,被亲戚送进康养中心,本来她的亲戚是想送她去最便宜的那种,是医院里的那些老同事们一直盯着监督着,才让老太太住进出事这一家的。 她的亲戚供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老太太除了老年痴呆不认人之外,能吃能喝,感觉还有好久可以活,这么一盘算,再供下去,老太太卖房子的钱可能就一分省不下,都得填里面,就翻脸了,开始打罗圈仗,谁也不可能继续管她。 然后,老人就死了。” 齐天华满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她的亲戚我也都摸了个底,在老太太过世之前,根本没有去过康养中心,别说前几天了,就是前几个月,前一年,也没人去过,康养费用都是那几家轮番转账的。 在老太太过世之后,那些没良心的东西,就把剩下的房款各自吞了,听说就连老太太的骨灰盒,都是外人给出钱,才换了一个稍微体面一点的。” “什么人给出的这个骨灰盒钱?”宁书艺问。 “不知道,殡仪馆那边没有细问,只是记得当时把人拉去火化的时候,是两个人去的,一男一女,男的说要选最便宜的骨灰盒就行了,女的掏钱给升级了一个更好一些的。 因为殡仪馆很少遇到这个岁数的老人过世,就只有两个人去处理丧事的,所以才留下了一点印象。” 第八十章解脱 三个人正交流着,罗威和赵大宝也都回来了,两个人虽然调查的对象不一样,但是带回来的信息却与宁、霍二人以及齐天华那边大同小异。 这一年当中在康养中心过世的老人,虽然有男有女,年纪从八九十岁到七十出头不等,生前曾经从事过的职业也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好人。 这个“好人”并不是那种用来调侃或者委婉拒绝别人时发“好人卡”的“好人”,而是实实在在一辈子毫无思绪,为周围人带去了很多帮助,甚至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改变了别人命运的那种程度。 他们有的是和傅贤海一样,一辈子勤奋工作,资助有困难的孩子继续求学,有的见义勇为,义务守护邻里,还有一位自己父母早逝,在自己因为丧事独自生活的能力,住进康养中心之前,曾经无偿照顾了好几位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让他们晚年有个依靠,替他们养老送终。 可以说这些人哪一个过去做过的好事汇总起来,都不比傅贤海这个道德模范逊色多少,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像是解淑梅老人那样,因为亲戚并不重视,自己又老年痴呆神志不清醒,导致要不是到她过去生活工作的环境深入走访,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些好人好事。 除了这些老人都是做了很多善事的好人之外,他们也还有一个共同点,几乎每个人的晚年都不大幸福,要么因为未婚未育,到了晚年没有直系血亲,只有一些亲戚,因而得不到照顾。 要么就是像傅贤海那样,因为一辈子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忽略了与自家儿女的感情交流,导致亲情疏离,几乎断了往来。 可以说,这些好人,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好事,但是却落了个晚景凄凉。 但是这里面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吴全仁和吕秀华就是这五个人里面的两个例外。 他们都有非常孝顺的儿女,只不过是因为个人选择或者子女工作繁忙的缘故,才住进了康养中心,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还是可以享受到亲情的滋润的。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呢?”罗威一开始接手的时候还倾向于认为傅贤海是死于财产纠葛,认为是他身边有人因为贪念,想要抢着继承他的财产,所以才痛下杀手的,但是查到现在,他反而越来越一头雾水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傅贤海干了什么招人恨的事,结果越查越发现这老爷子人可是真好! 所以后来我就想,那估计这么好的人,对他下手的人是图财吧,毕竟老爷子虽然一辈子积蓄不多,但是一套旧房子,一套新房子,那个市值算下来也够让人起点贪念的了。 可是后来这一查下去,死的不止他自己,其他几位老人也都是一样的一辈子做了不少好事,那这就肯定跟傅贤海的财产没有关系了! 那问题就来了,几个一辈子没伤天害理,没欺男霸女,反而还把好事都快做尽了的善良的老人,怎么就会让人动了想要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念头的呢?!” “这个问题,我原本在了解傅贤海的情况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测,只不过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我自己甚至都会觉得有些荒谬。”宁书艺缓缓叹了一口气,面色略显沉重,“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凶手不是我们认为的谋财,也不是寻仇,那么会不会是完全相反的动机呢? 凶手并不觉得自己杀害傅贤海是对这位老人的伤害或者报复,反而认为是对他的一种帮助?” 如果这个说法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提出来,估计其他人都会觉得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现在他们手上有曲以明提供的材料,有从那几位过世老人的亲友处了解到的具体信息,再听宁书艺这么说,不但没有觉得荒谬,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么一说,这种可能的确存在。”霍岩点点头,“傅贤海不管从什么标准去评价,都会给人一种好人没好报的感觉,一辈子尽心尽力为学生,结果到老了之后,身边的人除了图他手里的财产之外,唯一对他真心实意关心的就只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学生。 并且这样的一种结果,本身也从精神上给傅贤海带来了痛苦折磨。 所以如果有人了解这些情况,或许会认为傅贤海这样日渐衰弱,又被人惦记着财产,苦苦相逼,实在是太过于痛苦,所以想要出手帮好人解脱,确实是符合逻辑的推测。” “这么去理解的话,确实说得通。”齐天华也接着霍岩的话茬儿说,“就像解淑梅,她也是晚景凄凉,如果不死的话,到期亲戚不给续费,谁也不想去赡养她,到时候一个几乎失去生活能力的老人,不管是被送去条件非常差的养老机构,还是在这些亲戚家里被踢皮球,恐怕都会很惨。 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对于她来说,或许确实是一种解脱,凶手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也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罗威表情依旧带着点困惑,“你说解淑梅无儿无女,孤苦无依的,行。 傅贤海呢,有孩子也和没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孤零零一个人,就一个关心他的还就是个没血缘关系的学生,非得把他算成是悲悲戚戚的,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是吴全仁呢?人家孩子孝顺的不得了!” 赵大宝拍了拍他:“你忘了他肝癌晚期的事儿了?那病疼起来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我家以前有个亲戚就是这病走的,到后来不说是生不如死吧,估计也差不多。 所以吴全仁的死,对于他本人来说,也不好说算不算是一种解脱。” “那吕秀华呢?”罗威提出疑问,“她孩子又孝顺,家里条件也不错,脑血栓康复后虽然说落下了严重的气喘,但这跟其他几个人比起来,已经都不算什么事儿了吧? 尤其是,人家老太太那可以说是活得劲儿劲儿的!别提多有生活热情了!哪里悲催了?!” “她不止是对生活积极乐观充满了盼头儿这件事跟其他人不一样,还有另外一件事也不一样。”宁书艺对他点点头,“还有她住的楼层。” 第八十一章凶手的逻辑 “哦!对啊!她是那五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住在三楼的人!”罗威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宁书艺点点头:“原本单独面对傅贤海的案子时,他房间窗口开着缝,我当时的确有过猜测,觉得有可能是凶手趁着夜里从院墙进入康养中心院内,然后从傅贤海敞开的窗口钻进去。 但是当时考虑的是老人和小孩儿不一样,很少有睡眠特别沉,沉到有人从窗户爬进屋了还察觉不到的程度,所以这个可能性虽然存在,但却也不是完全站得住脚。 直到曲以明对咱们说了实话,把他之前的怀疑和收集上来的证据都交给咱们,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住在三楼的老人。” “这些老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也是唯独吕秀华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霍岩补充刚才他们才刚刚确认过的信息,“前面的几位老人的死因,我们也和张法医他们特意讨论咨询过。 张法医说虽然死者的遗体已经都火化处理,没有保存下来,所以没有办法进行实际确认,但是根据曲以明保存下来的那些记录,还是可以进行一下合理推测的。 傅贤海的氧气浓度过高、流速过大是已经板上钉钉的情况了。 解淑梅老年痴呆,并且身体也比较虚弱,虽然没有什么致命的疾病,却也有一身的老年病。 她在去世之前因为身体不适,经过医院医生的诊断,建议输液治疗,所以手臂上有一个静脉留置针头。 张法医他们认为,假如凶手通过留置针头向解淑梅的血管当中注射空气,确实能够造成类似于心脏病发作一样的死亡结果,如果不进行解剖是很难发现的。 解淑梅生前所有的健康检查都没有记录过她有比较严重需要重视的心脏问题,这也足够引起这样的怀疑。 吴全仁手臂上有针孔,但是解释说是因为前一天早上抽血体检,因为抽不出来所以扎了两次,家属当时接受了这种说法,没有质疑,所以也没有进一步检查。 张法医他们认为,如果直接将酒精注射到血管中,也可能会造成酒精中毒的结果,毕竟康养中心是禁止老年人饮酒的,即便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开特例,也不会允许喝到那种程度。 当时如果家属考虑到这一点,应该很容易就发现端倪。 总之,包括傅贤海在内的四位住在一楼的过世老人,总结起来具有极高的相似度——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人生困境,处境比较绝望,姑且属于好人无好报的范畴内。 他们对人生已经没有了太积极的期待,有的更是已经意识不清醒,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积极或者消极的念头,或者说,就只是维持了生命体征平稳,并没有任何质量可言。 最后他们的死亡过程也相对比较迅速或者说……不那么痛苦。 而唯一的特例就是吕秀华。 她有极强的求生欲,对未来的生活还抱有相当大的热情和期待,并且她的死因是吸入式药物的瓶子掉在了床底深处,老人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导致她因为没有办法及时用药缓解气喘,最终死亡,这个过程相对其他四个人就要更加漫长,也更痛苦。” “所以这个凶手,很显然是内部的人,”齐天华越听眉头就锁得越紧,“可是这个人选择目标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这五个老人,严格说起来,只有三个属于真的是‘好人没好报’的晚景凄凉,吴全仁的家人对他也很好,只是病痛折磨比较严重,而吕秀华是最说不通的,家境好,子女孝顺,虽然有严重的气喘,有点受罪,但只要及时用药缓解,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里面根本就说不通啊!” 宁书艺笑了笑,其实她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都在为齐天华提出的这些疑问而感到困惑,但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查,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渐渐变得清晰。 “我自己的观点更倾向于凶手对这些老人下手并不是出于对他们的仇恨,恰恰相反,选择这么做,是因为这个人对这些老人感到怜悯和同情。 凶手的逻辑很显然是不能够接受这样品德高尚的善良老人,到了晚年却要遭受各种痛苦和绝望,认为如果不能活得有尊严有质量,倒不如一死换解脱。”她对大伙儿说。 她的这个观点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赵大宝他们连连点头,表示这的确是最说得通的理由了。 “斯宾塞.约翰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宁书艺继续说道,“凶手的作案逻辑也是一样的,一定会随着得手次数的多少,以及这中间穿插进去的一些其他因素而发生改变。 就比如说,这五个人当中,吴全仁是第三个过世的,在他之前,健康楼里突然离世的那两位老人都是属于做了一辈子好人,但是晚景凄凉,无儿无女或者子女不孝。 那么吴全仁在五个人中,拍在第三个,吕秀华是第四个。 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做个对比,就会发现,他们是存在共同点的,那就是子女孝顺,晚年比较幸福,但同时不可避免的收到了病痛折磨,无法根治。” “那不对啊,”罗威提出疑问,“吴全仁和吕秀华的病痛折磨根本就不是能够相提并论的吧? 这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没有了治疗的机会,就只能在痛苦中一点一点走向终点,到底还能活多久,这个就算是医生也没有办法给下定论。 另外一个,脑出血都已经治愈了,只是留下了严重的气喘后遗症,虽然难受,但是一点不影响生命安全,不影响她的寿命啊!” “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大部分人的逻辑,但很显然不是凶手的。”宁书艺并不反驳罗威的看法,“这一点暂且放在一边,咱们后面再讨论。 至少从这个顺序和关联上,不难看出,凶手在对吴全仁下手并且获得了成功之后,从自己的’成功经验’中总结出了一个新的衡量标准——哪怕子女孝顺,家庭幸福,晚年受病痛折磨且无法根治的老人,也需要这种‘解脱’。” 感谢真空之水,书友 20210301106451197446x2,起点,起点x2,oshima x10,书友150113094618958x2,晨嘉x2,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书友160628101211519,甜沙拉的月票! 第八十二章内部 宁书艺的话让原本还一脑子问号的罗威也回过味儿来。 “你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他有些生气地捶了一记桌子,“所以合着这家伙暗搓搓地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敢情从心里面还以为自己是个慷慨的救世主,救人于水火呢是不是?!” “可是,吕秀华的死亡过程,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残酷一些,”霍岩也有一些地方还不是很想得通,“如果一个人是以救人于水火的心态去做这件事的,又怎么忍心看着对方痛苦死去?” “这也是我之前疑惑的另外一个问题。”宁书艺并不奇怪他会有这样的困惑,“对于这件事,我有一个猜测。 我怀疑,其他人或许是被动成为凶手的谋杀目标,而吴全仁,很有可能是主动的。” 她的这个观点可以说是大胆极了,一说出来,在座的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按照张法医他们讨论之后给出的推测,不论是给留置针头里注射空气,还是给氧气机扭一下控制阀,这都是非常容易实施,且不会在过程中轻易惊动被害人的方法。 但是在血管中注射酒精,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是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也不敢保证在被针头刺入血管的那一刻,人会不会惊醒过来。 从这五个被害人的情况来看,很显然,凶手是非常注意自保的,并不想冒被识破的风险。 所以潜进被害人的房间里,用针头刺破皮肤,注射酒精,完成这一整套操作风险过于高,除非对方主动配合,否则不符合作案人的作案逻辑。 而恰恰是有了这种被害人配合凶手实施这一切的假设,才能够让后面吕秀华的遭遇变得更加合理。 疑问吴全仁的配合,让凶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在帮助这些老人的看法,所以才会认定了哪怕吕秀华有强烈的求生欲,哪怕她的死亡过程可能会因为这种藏了救命药的手段而比较痛苦,但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罗威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爆了一句粗口,咒骂道:“太变态了!这人以为自己是上帝呢?!凭什么主观上觉得这些老年人悲催,死了比或者幸福,就把人家弄死啊?! 这什么狗屁逻辑!要是所有人都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就谁都别活了!都得死去!” “消消气,”赵大宝拍了拍罗威,“这事儿确实是挺残忍的,以前咱们见得最多的是打着对别人好的旗号去剥夺别人的正当权利,没想到这次遇到了打着对别人好的旗号,连人家的生存期都给剥夺了的!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这不正是法律存在的意义么! 你说咱们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这么老些人得有多少种价值观标准!这要是都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全世界,还真是得乱套! 好在有法律摆在那里,大部分还是会去顾忌的。” 罗威有些烦躁地扒了扒本就不长的头发:“做咱们这一行,没有个强大的心理素质真的不行! 以往的案子,被害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青壮年,跟凶手之间也绝大多数都是有个人恩怨在的,所以从法律上虽说是不能够允许的,但从逻辑上还好接受一点。 可是这一次,真的是太让人难受了! 都是一些本来就已经年纪一大把的老年人,每一个这一辈子都是尽心尽力地做好事帮助别人。 结果就偏偏这样的一群老年人,没有得到善终!对方又很鸡贼,这一次要不是蔡宇杰拼命坚持,想方设法地劝说傅贤海子女报案,可能他们就要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还被当成是意外或者自然死亡! 就这种‘好人没好报’的感觉,别说是其他人了,我现在都觉得有点崩溃。” 宁书艺也叹了一口气。 罗威是队里面最直肠子的一个人,心里存不住事儿,所以面对这种复杂的情绪,也会把自己的感受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队里面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只不过大家为了专心在工作上面,都在努力不让自己产生太多的感慨罢了。 毕竟作为执法者,在处理案件的时候,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必须尽最大努力做到客观中立,为了能够更好的调查事实真相,既不能先入为主地同情被害人,更不能去理解作案人的价值观。 这种情况在面对比较直截了当的恩怨情仇时,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哪怕手段很凶残,哪怕牵扯到的人员非常多,归根到底里面是有一个潜在的“善”与“恶”的角色区分的。 可是现在手头的这个案子,正如罗威所说,被害人都是做了一辈子好事的好人,而凶手在实施这一切的时候,竟然也抱着一颗“救赎”的心,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也让人越是了解到那些老人一辈子所付出的心血,做出的贡献,就越打从心底里感到愤怒和无力。 “所以说,感谢傅贤海当初培养了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学生。”霍岩沉默了一会儿,也开了口,“如果不是他,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老人成为新的目标。” “咱们现在先不要顾着唏嘘。”宁书艺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调整好状态,对其他同事说,“凶手在内部,这是我们都很清楚的,只不过对方的作案手法太过于隐秘。 我们能够收集到的都是一些间接证据,这些东西只能证明我们的猜测还算有依据,但不足以认定一个人的作案嫌疑,我们需要一点更进一步的东西。 但是对方在内部,我们在外部,这个节骨眼儿,任何到康养中心内部忽然走动很积极的陌生人,恐怕都会第一时间进入嫌疑人的视线,从而打草惊蛇,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藏匿起来,所以想要抓到对方的破绽,就只能是从内部解决。”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霍岩。 第八十三章作案间隔 其他人并不知道霍岩和邢宗达老爷子之间的事情,所以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继续等着宁书艺往下说。 但她投过来的眼神,霍岩却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会不会有风险?”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 宁书艺点点头:“风险自然是有的,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万无一失,但是就像钓鱼一样,尤其是当鱼塘里的鱼已经惊了的时候,想要让鱼敢去咬钩,会需要一个时间过程。 从这五位老人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时间线蔓延了一年多这一点也能够证明,凶手在实施犯罪的时候是有一定作案间隔的。 这个间隔是出自于对方的谨慎性格,也可能存在寻找目标、了解目标以及接近目标,以及获得目标的信任、麻痹目标的时间。 刚好我们现在还有几项结果需要等,还有几个人需要查,本来就不是急于收网的时候,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里面有可能存在的风险。”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沾亲带故,有点关联。”宁书艺含含糊糊地回答。 实在不行,让霍岩跟他家里人说一下,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能不能这段时间先把老爷子给接回去,避避风头?” 偏偏这一次的凶手只把目标锁定在老年人的身上,这不是咱们能够乔装混过去的。 “这事儿我再跟霍岩说说。”宁书艺知道赵大宝是一片好心,也没有和他争论许多,点点头,“不过霍岩有可能在这事儿上也说不上话,所以到时候再尝试吧。” 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紧张的,尽管从那张永远平静的面孔上并不能看出端倪,但他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却显得格外僵硬,腰背比平日更挺直,脚步反而透着急促。 只不过要是换成别的案子,咱们自己人乔装打扮一下,去充当这个诱饵,安全系数和把握都要大得多。 而且从这五位老人的死亡时间来看,凶手作案基本上是在午夜或者凌晨,这个时间段咱们就算埋伏在外面,冲进去也还是浪费时间。 这件事确实还是要稳妥考虑才行。” “你同意?”宁书艺没想到他的痛快就做了决定。 “嗯,”霍岩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对方还在物色下一个目标,哪怕他不帮咱们扮演诱饵,也还是有很大概率会进入凶手的视线当中去,与其被动碰运气,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反而能够有个提防。” “哦,那确实是得考虑好。”赵大宝也有些担心,“下饵这个做法本身来说,肯定是有效的。 “这个风险,有办法进行干预吗?”霍岩犹豫了一下,问。 宁书艺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一来那是霍岩的个人私事,她不方便往外泄露,二来霍岩和邢老的血缘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确认的,需要横向比对很多其他血亲的样本才能推出结论,很显然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拿到结果的。 宁书艺看看霍岩,这件事要怎么同其他人说,还是由霍岩来决定似乎更加妥当。 “你们俩……说的是什么?”赵大宝听着有些懵,一头雾水地问宁书艺和霍岩。 赵大宝和齐天华他们不明就里,听到这儿倒也能够有个推测:“霍岩这个认识人……也是家里子女不孝的那种?” “我在康养中心遇到了一个认识人。”霍岩略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开口回答了赵大宝的疑惑,“也是一位老年人,最近才住进去,宁书艺应该是想要让他来帮咱们。” 宁书艺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忍不住心里有一点戚戚然。 “大差不差吧。”宁书艺含糊地回了一句。 “那让老人配合咱们工作,他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吧?”赵大宝有点担心,“我听刚才的意思,老人的子女应该也是不太孝顺,对吧? “那霍岩说得对,有这种子女不孝,把老人丢在那里不管的情况,本身这位老人家就容易进入凶手的视线!”齐天华听过之后,对霍岩的决定表示赞同,“所以还不如咱们好好计划一下,放在明处比放在暗处更保险。” 罗威和齐天华也是一样的一脸困惑。 霍岩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站起身来:“我想去和张法医他们聊一聊,看看用什么理由比较稳妥。” “从凶手前面几次得手的前例来看,咱们应该还是能够大体有一个预判的。”宁书艺点点头,“对方一直都在利用这几个目标老人本身的病痛或者生活习惯来做文章,所以可能采取的方式,也是根据老人的‘顽疾’来决定的,这就是可操作的部分。” “那个住在康养中心的老人,是霍岩什么直系亲属么?”赵大宝是几个人里面心最细的,他看着觉得霍岩的状态和平时差距很大。 赵大宝觉得这么说也在理,虽然还是有些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一个连跟家属商量这些事都没有空的“沾亲带故”会足以让霍岩表现得如此紧张,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在结果没有公布之前,两个人之间的血缘是否成立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这两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还真不太好界定。 他并没有提及邢宗达老人与他可能存在的关系,不过那与其他人也好,与这个案子后续的调查也好,似乎都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其他人听了之后也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这里面有一件事你肯定也明白,就是没事的时候不孝顺,跟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之后孝不孝顺……这可就两回事了! “你们继续,我去找张法医问问。”霍岩对他们点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霍岩的顾虑和担心,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只可惜,邢宗达老爷子的那个二儿子,能够把老父亲送来这么一个离家很远,且私下里名声有些不大好的康养中心来,骨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要是让他知道这家康养中心里面藏着一个自认是拯救者的刽子手,只怕更加不肯接老人家离开了! 感谢狐仙红颜,素食小猪x4,书友20190222020402523,九天云霄x2,晕猪的大姐x4,大器晚成2020x2,书友20190222020402523的月票! 第八十四章布局 霍岩这一趟去找张法医,在那边沟通了很久,回来之后,看起来平静了很多,他告诉其他人,张法医他们认为,既然老人是以老年痴呆,糊里糊涂记不住事情,经常走丢的理由被送去的,这个原因很显然是最容易被凶手注意到的。 毕竟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先例。 对一个意识不清,糊里糊涂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下手,即便是不小心失手,相对来说风险也要比一个神志清醒的人小得多,符合凶手谨慎的风格。 所以如果能够顺水推舟,效果可能会比较好,并且有了前面解淑梅等人的先例在,凶手大体会选择什么样风格的作案手法,也并不难猜。 霍岩在回队里之前,也已经和邢宗达沟通过,所以回来之后,他就直接把结果告诉了宁书艺。 “他愿意帮咱们的忙。”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多少带着几分无奈,“不光愿意,甚至还显得有些兴奋,说本来以为被软禁在康养中心,一直要那么一天一天熬到鉴定结果出来,没想到现在有事做了,特别高兴。” 宁书艺把手搭在霍岩的胳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在拿不到足够的证据之前,所有的推测都只是主观层面上的,没有办法用来定一个人的罪。 整个案子的调查节奏就这样慢了下来,虽然每个人心里的那一根弦都始终绷得紧紧的,但是又不得不耐住性子。 丁海秀似乎很高兴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在电话里又和宁书艺简单客气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曲以明还让大家尽量淡化这件事,平日里不要去谈论,提都不要提,这样一来才能让这件事更加迅速地翻篇儿,尽早被遗忘,也能让康养中心的声誉尽快恢复。 霍岩最近倒是多了一项任务,他每天都会收到几条来自于邢宗达老爷子的短信。 有这样的误差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术业有专攻,在事发当时,没有人认为这是一起刑事案件,所以认定了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就足够了,终究已经没有了抢救价值。 哪怕眼下,他们已经可以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对方的作案动机,选择被害人的逻辑,以及形成这种诡异逻辑的背后缘由,但依旧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现在经过制氧机厂家技术人员的分析推算,这个误差倒也有了明确的区间,这对宁书艺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个消息在康养中心内部似乎也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当天晚上丁海秀给宁书艺打了一通电话,说是曲以明开会通知大家,说关于傅贤海是遭人谋杀这件事的调查陷入了瓶颈,没有进展,再加上傅贤海子女又变了卦,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耗时间在案件调查上,想要放弃调查,近况处理后事,所以这件事到这里就不了了之,不再纠结了。 “真的是这样么?”她在电话里询问,“不能我们这边处理完,过几天他们家忽然又闹起来,又说什么不对劲儿,要继续查吧? 最近因为这个事情,我们这边风言风语可多了,搞得我们压力也很大,可真折腾不起第二轮了!” 因为这份登记表上每一次不论是事假病假还是串班,涉及到的缘由都会进行很详细具体的登记,几个人分头去对这里涉及到的一些情况进行了暗中核实,甚至包括康养中心当中一些工作人员在这期间的生活变动、开销支出等等,都有了一个掌握。 这一圈排查下来,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些端倪。 “不用担心,蔡宇杰通知你们的事情我们这边也是知情的。”宁书艺回答。 最先有了结果的是制氧机厂家那边,因为涉及到一起刑事案件,人命关天,制氧机厂家为了自己公司后续的声誉,也十分配合,经过了一群专业人士的分析论证,他们认为从诸多迹象证明,傅贤海那台机器,在出事当天以最大功率工作了超过10个钟头。 那天晚上他在刑警队和众人聊了很多,走得时候看起来心情也很复杂,颇有些沉重。 那一份一年多的值班表足有厚厚的一沓,因为三班倒的缘故,加上一些特殊原因必须要进行串班之类的,为了把责任落实到位,所以记录非常详细,全组人细细整理,对着这一份排班表,把康养中心内部的人又进行了一次时间跨度更大的摸底。 于是,罗威作为这期间都没有去过康养中心露过面的“生面孔”,领到了一个任务——到与W市相距只有一百多公里的邻市跑一趟,了解一些相关情况。 在这期间,蔡宇杰又来了两次公安局,之后又过了几天,他便又去了已经许久不曾再踏入过的康养中心,找了曲以明,通知他可以把傅贤海生前居住的那间房清理一下,腾出来让其他有需要的老人入住,不用再继续保留原样了。 之后的许多天,他们都没有再去过康养中心,中间和曲以明私下里有过一次联络,曲以明在晚上下班之后开车跑了一趟公安局,把之前一年多的值班记录表都给宁书艺和霍岩他们送了过来。 这样一来,他们的许多怀疑也就能够得到进一步证实了。 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最理想的“内应”,那么剩下的事情自然就要按部就班的向前推进。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傅贤海的实际死亡时间,要比第二天接到通知过来确认的临床医生的推测还要略早一点,是在前一天晚上的零点之前。 这个结论比之前宁书艺他们所掌握和猜测的还让人惊讶。 老爷子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十分谨慎,坚持认为打电话会带来风险,宁可带着老花镜,对着小小的屏幕艰难的发信息过来。 而霍岩,一个平日里从来没有和什么人信息往来过的人,也头一次很有耐心地一条一条抽空回复着。 感谢路过自已x2,储星星,PualingZ x2的月票! 第八十五章挑明 就这样,所有工作按部就班地推进着,这期间队里面没有任何人到康养中心去,从外界看来,这件事就已经尘埃落定,彻底翻篇儿了。 又过了一周左右,有一天下午,霍岩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过之后,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找到宁书艺,把手机递过去:“走吧。” 宁书艺看了看,点点头:“走。” 两个多小时之后,在一个居民小区外狭窄的巷子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下来,时间也过了下班高峰,所以只有偶尔才会有行人从这里经过。 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从巷子口拐了进来。 她看起来满是疲惫,走路的姿势都体现着她此时此刻有多累,垮着肩,驼着背,行进速度也并不快。 天气日渐炎热,这种狭窄又避光的巷子很显然是某一些“三急”人群所热爱的,因此巷子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味。 “崔大姐,我能问一个问题么?”宁书艺笑了笑,对她给出这样的答复倒也不觉得奇怪,“你骨子里是不是认定了自己的外甥女申少芳是一个非常不靠谱,品行很坏的女孩儿?” “傅老爷子的事儿……你们怎么还在查?”崔新燕有些紧张地问,问完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态度就很可疑,咬了咬嘴唇,又改口说,“那天的事情之前跟你们其实都说过了,就是早上我们照常去查看康养中心健康楼那边老人的情况,然后就发现傅老爷子已经去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她作为杀害傅贤海的犯罪嫌疑人那样去替她遮掩开脱呢?”宁书艺这一次直接就把问题给挑明,“傅贤海遇害的当晚,你外甥女申少芳是前半夜的夜班,而你是第二天早上首先发现傅贤海遇害的人。 “怎么可能!我外甥女那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么,她怎么可能是品行很坏的孩子!”崔新燕被她追着问,也只好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你认为自己的侄女有可能就是导致傅贤海死亡的罪魁祸首,又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擦拭制氧机,试图消除证据呢?” “啊……是你们啊……”微微回过神来之后,她有些不大自然地笑了笑,“真巧……” 等大伙儿都知道信儿了之后,前一天后半夜和第二天白天值班的娜娜就哭了,再然后傅老爷子的那个学生就开始来不依不饶的说不正常,这些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再让我说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了……” “不巧,我们专门来找你的。”宁书艺冲后面的车门比了比,“崔姐,上车吧,有些事情我们想要和你聊聊!” “可以正面回答我的那个问题吗?”宁书艺不理会她的回避,难得的拿出了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既然你不觉得申少芳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坏女孩儿,又为什么要把她当成是嫌疑人去对待呢?”宁书艺又问。 我们这边毕竟还是要方便一些的。” 崔新燕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回她一个微笑,但是没有能够做到。 崔新燕的脸色彻底白了,她想要否认,想要把话题扯开,但是当着警察的面,这个老实巴交一辈子的女人终究是没有勇气:“我没有……我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外甥女是什么嫌疑人……” 在经过一排靠墙听着的汽车时,其中一辆车忽然按响了车笛,把那女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朝鸣笛的那辆车看了过去。 很快,公安局就到了,崔新燕从院子里跟他们走进办公楼,一路到办公室,都颇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一直到进了办公室,被宁书艺招呼着坐在了桌旁,也还是一脸惶恐,两只手抓着自己手里的帆布包,都快要把帆布包的袋子给拧成麻花了。 “崔大姐,别紧张,今天我们找你就是想要和你聊聊。”宁书艺见她这么紧张,便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笑眯眯地对她说,“主要是考虑到聊天的内容可能不一定是你愿意让家人或者邻居什么的听到的,所以就没有在你家附近直接和你沟通。 “崔大姐,关于傅贤海死的那天的具体情况,能再跟我们说一说吗?”宁书艺问。 一听到宁书艺忽然提到了申少芳的名字,崔新燕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起来:“这……这话是怎么说起来的……你怎么知道申少芳是我外甥女的?……打听傅老爷子的事儿,你为我外甥女干什么……” 去公安局的一路上,崔新燕坐在后面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又表现得如坐针毡,满心的不安都写在了脸上,一副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问的样子。 崔新燕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情愿,但是终究还是没敢说什么,连忙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那中年女人最初还没有察觉到,但又走了几步之后很显然也是闻到了的,并且很不喜欢,于是一手掩着鼻子,脚步也略略加快了一点。 被车笛声吓了一跳的人正是崔新燕,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宁书艺他们,从表情来看,似乎是有些吃惊的。 车窗降了下来,窗口露出宁书艺的半张脸:“崔姐。” 宁书艺说话的口气已然是全盘掌握般的自信,崔新燕很显然被她表现出来的这种情绪震慑住了,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了神,再开口试图辩驳的时候,这个问题里面最重要带两个点便只能顾及其中之一了。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是在替我外甥女遮掩?万一、万一我是替郭丹娜遮掩呢?!我怎么就不能是替她遮掩?”她有些口急,甚至下意识就承认了自己当天早上擦拭过制氧机的这一推测。 “如果你是存心想要替郭丹娜遮掩,方才就不会在被叫到公安局来了之后,还不忘在我们面前提起她是前一天后半夜和第二天早上的值班护士这件事。”宁书艺对她笑了笑,淡定地回答。 第八十六章犯法 宁书艺的话让崔新燕哑口无言,她试图开脱的方向被堵死之后,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无意之间承认了故意擦拭机器,试图消除指纹的事实,于是脸色更加惨白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汗。 “我……我……”她额角的汗迅速顺着脸颊滑落,却又不敢抬手去擦拭,只是两只手更加用力地绞着手里的帆布包背带,“我从来没觉得申少芳能干出什么杀人害命的事儿来,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就是惯坏了,贪玩儿,没有什么正事儿,责任心也不强! 但是她也就只是到这种程度而已!再过格的事情她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干,但是我真不是觉得自己外甥女是什么杀人犯,所以存心想要替她遮掩什么!我只是担心,她那个人一天天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工作上,万一稀里糊涂的,一不小心……把那个阀给拨错了地方……然后也没有注意到,就跑出去玩了,结果坏了事……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想到前一天晚上前半夜是少芳的班,这心里面一慌,就给那控制阀擦了…… 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妈一个人把她拉扯这么大,好不容易供出来了,上了班了,能省点心,可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错了!你们罚我吧!判我的刑!都是我弄的!少芳她真的没有那个坑人的坏心思!” “你也说了,申少芳是前半夜的班,为什么隔了一个后半夜,你还是会怀疑这件事情和她有关?” “因为她那天晚上前半夜的班,还没等到下班时间呢,人就跑了!”崔新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那天前半夜里头,跟另外一个护理员在失能老人那边忙活了半宿,那个老人出了点状况,一开始挺不好的,打电话把救护车都叫来了,结果去医院的路上,又缓过来了,到医院简单做了个检查,医院说可住可不住,家属就又给我们送了回来。 “她也不是什么迁怒,至少我觉得跟那没关系。”崔新燕很显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去讨论肖丽丽这大半年的心路历程的,但是现在自己做错事被人戳穿,本身就是心虚气短的状态,也不敢不回答对方提出来的问题,于是还是勉勉强强地说,“她那个人本来就是那样的性格。 “大半年前……”宁书艺估算了一下时间,看了看霍岩,两个人心里都有了判断,那正是在吕秀华死后,傅贤海遇害之前。 申少芳这孩子,没什么事儿特别喜欢出去跟她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大半夜的交了班不在值班室睡觉,还得黑灯瞎火往外跑,十有八九是又去玩儿的…… 我回值班室的时候发现我那外甥女早就没影儿了,提前过来接班的郭丹娜也睡着了,她自打怀孕以后,就总是犯困,睡觉很沉。 你们康养中心的护士肖丽丽,离婚的事情其实也过去很久了吧? 你还能不能回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肖丽丽因为离婚所以导致仇视男人,还因为这个缘故,经常和康养中心的老人起冲突的?” 崔新燕哭哭啼啼,本来还沉浸在自己做错事被抓包的担忧之中,冷不防被问到别的事情上去,一下子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才意识到宁书艺在问自己什么。 原来她就这样,离婚之后心情不好,态度就也不是特别好。 当时我也累了,觉得健康楼这边肯定没什么问题,也没去再看看,就也睡了…… 本来那次的事儿,后来也解释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些老人好像就都开始有了这样的看法,只要肖丽丽对哪个老爷子说话态度不太好,对方就会觉得她是因为离婚所以恨所有男的,到后来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她自己也懒得解释,这个名声就背下来了。” 所以……所以我就本能觉得肯定是她满脑子想着出去玩,还没到交班时间呢,就仗着郭丹娜已经到了,提前就跑掉,搞不好就一不小心,弄出了差错什么的……” 人其实是好的,心思特别好,也热心肠,但就是嘴巴不好,明明心里头很善良,到了嘴上说起话来就伤人,非得戳着人家说,就拿不出一个好调调来。 刚送回来,我们也怕出什么状况,光有护工可能顾不过来,所以就一直在那边盯着,到了差不多快十二点的时候,那边终于稳定了,我们才回去值班室睡觉。 之前有一次,她又因为什么事,有一个老爷子好像是又不遵守医嘱,偷偷抽烟还是喝酒之类的,被她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训得老爷子也面子上挂不住了,恼火地回骂她,说她就是因为自己婚姻失败,就把怨气都撒在别人身上,因为自己没遇到好男人,就觉得全天底下的男人都品行不好。 “那为什么这大半年,肖丽丽会忽然因为离异的事情迁怒其他老人呢?” “肖丽丽……肖丽丽她跟老人闹矛盾……”崔新燕努力让自己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变得麻木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那差不多是这大半年的事儿,再早也没有这么些矛盾。” 说到这里,她哭得更伤心了,双手合十,做告饶状:“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瞎猜的!是我做错事了,我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在那里胡猜乱猜,自作主张!你们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把罪名扣我外甥女头上!” “崔大姐,你先别激动,冷静一点,我们查案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看法就作出判断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劝崔新燕冷静下来,“还有一件事,我们也想和你确认一下。 “两位警官……我能不能打听一下……”崔新燕有些坐不住,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我自作主张擦了制氧机,会不会给我外甥女带来什么麻烦? 不会本来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结果被我这么一弄,反而让她说不清了吧? 还有……我……我这是不是也犯法了?” 感谢zoeyeoz,寅悦悦,蝶弄花影,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oshima x2,储星星,书友20210926221306512的月票! 第八十七章蚀把米 宁书艺并没有回答崔新燕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实际上倒也等于是给了崔新燕一个答案,她有些不甘心,泪眼婆娑地又看向霍岩,似乎希望能够从霍岩的脸上看出一些不同的答案。 只可惜,霍岩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这让她更感绝望。 “还有一件事。”宁书艺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郭丹娜怀孕这件事的?” 崔新燕原本因为紧张,脑子都有些麻木了,很多事情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这会儿听到宁书艺问起了郭丹娜,这才忽然把之前他们之间对话的很多内容串联到了一起,猛然抬起头,看向宁书艺:“是娜娜?!难道你们要查的人是娜娜?! 傅老爷子死的那天晚上,除了我外甥女申少芳之外,郭丹娜也是值班的人,她也在! 所以你擦拭掉了控制阀上的指纹痕迹这件事就比较清晰明白,反而在你擦之前到底上面是什么人的指纹,这个因为你的做法,注定是无处查证了。” 接下来他们要解决的事情,也远比崔新燕能否被定罪来的更重要。 不管怎么说,有目的的擦拭了现场的制氧机控制阀,这种行为都算是构成毁灭证据罪的要素了,至于后续如何具体界定,怎么处罚,这不是宁书艺和霍岩他们能够做主的事。 尽管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是淡然的,但宁书艺了解他。 “还真别说,她自己的那个怀疑,其实是对的。”赵大宝对这件事倍感无奈,“如果她没有自作主张跑去擦指纹,我们有可能在机器上找到的就是别人的指纹呢!” 关于霍岩和邢宗达老爷子之间的关系这件事,目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但是算一算时间,估计这个答案也已经到了揭晓在即,只不过是最近这一阵子大家都在潜心布局,暗中排查,所以谁也没有太把心思放在这上头。 所以出于对这个‘不成器’的外甥女惯性的保护,崔新燕就做了她本能的,也是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从最初认识霍岩到现在,这个男人从最初不愿意与任何人建立亲近一点的人际关系,也总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什么都豁得出去,到现在终于开始不因为担心失去而惧怕获得,这种改变看似潜移默化,实际上也是克服了心结的结果。 虽然之前老早他们就已经猜到最有机会也有动机擦拭机器的人就是崔新燕,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按兵不动这么久,到现在时机基本成熟了,才把她带过来。 虽说崔新燕的事情至此便暂时告一段落,不用他们继续费神,但是这件事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大伙儿唏嘘的话题。 “这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霍岩扫了她一眼,“你还是多反思自己的行为吧。” 说来好笑,宁书艺自己甚至都不是这一次鉴定的任何一方当事人,可是一想到即将出来的结果,她却还是不由自主感觉到了一种忐忑。 “霍岩呢?已经过去了?” 宁书艺又“嗯”了一声。 宁书艺耸了耸肩,合上值班表,看了看时间:“我得抓紧时间回家换身衣服去了!你们就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可是……可是她是所有人里面,对那些老人最好的一个,她是打从心眼儿里把那些老人都当成是自己的爷爷奶奶那样去孝敬的,她没道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如果没有去擦那台机器,你们能从上面找到郭丹娜的指纹什么的?” 走出办公室之后,宁书艺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宁书艺头也没有抬,嘴里“嗯”了一声。 “原本的确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宁书艺没有否认,“只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们从制氧机的控制阀上提取不到任何指纹,当天最先发现傅贤海死亡的人是你和另外的一名护理员,而另外的那名护理员被你支出去通知康养中心的其他人。 申少芳被母亲和阿姨宠得不像话,结果就因为这样,她在她阿姨的心目中也就成了一个做不出任何靠谱事情,随时随地可能惹祸的角色。 赵大宝看了看宁书艺:“你这是准备要过去了?” 崔新燕又流下了眼泪,垂下脸去,不吭声了。 现在冷不防被不知情的赵大宝随口问了一句,宁书艺才觉得不由自主心头急急跳了几下。 锤着自己胸口哭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又冷静下来,抽抽搭搭地回忆了一番,开口用一下子就嘶哑起来的嗓音,对两个人说:“我们是一个多月之前听说郭丹娜怀孕了的。 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无比懊恼。 “这是不是头一回?”赵大宝有些好奇,“你跟霍岩一起接触的人,对霍岩的亲近感比对你都足!这老爷子以前当过兵?” 崔新燕一听这话,再一次留下了眼泪:“那我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本来是怕自己外甥女有麻烦,现在反而给她,给我自己都惹麻烦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之前偷偷调整控制阀的人本身也已经动手把指纹给擦拭掉了,或者戴着手套,根本不会留下指纹,崔新燕完全是多此一举,反而给自己添了一条罪状。”齐天华也很无奈地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宁书艺翻着手头的值班表,“这就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萧何吧。 赵大宝不疑有他,摆摆手,叮嘱宁书艺注意安全之类,目送她离开了办公室。 邢老爷子手上自家长子与霍岩相似度超过90%的照片是在霍岩心底升起了一丝丝希望的火苗的。 从他在邢老爷子自告奋勇愿意帮他们做诱饵之后,霍岩每天短信必回的耐心,就足以看出他对那份鉴定结果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期待。 或许,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的时候,霍岩也就告别“弃婴”这样一个让他每每感到受伤的标签了。 第八十八章抽血月票加更 转眼又过了几日。 一个看似寻常的早上,康养中心显得格外忙碌。 今天又到了住在这里的老人例行健康体检的日子,康养中心的护士们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为了不给老人们造成负担,因为等待而感到疲惫,她们推着银光锃亮的小车穿行于各个楼层,挨个房间敲门进去采集老人的血样。 邢宗达的房间里,一个收音机正在播放着音乐节目,歌声在屋子里回荡。 不过很显然,那种流行歌曲并不符合老人的胃口,邢宗达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着,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忧,嘴里小声嘟囔着:“今天怎么阴得这么厉害……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串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邢爷爷,我来给您抽血了!” 邢宗达立刻回过神来,转身便在床边坐了下来,坐下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也从方才的担忧一下子松弛下来,嘴巴微微张开着,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就连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人应门,便从门外被打开。 郭丹娜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眼神呆滞迷茫的邢宗达,不由叹了一口气,轻轻回身关上门,走上前,蹲在邢宗达面前,温柔地拉起他的手:“邢爷爷,您怎么了?” 邢宗达把手抽出来,往一旁挪了挪:“你干嘛的?我这是在哪儿呢?” “邢爷爷,您这是在康养中心,我是娜娜,咱们之前聊过很多次天,您都不记得了?”郭丹娜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您别害怕,我不是什么陌生人。” “你怎么就不是陌生人……”邢宗达一脸无助地咕哝,“我又不记得你……” “没关系的邢爷爷,说不定过一会儿您就又想起我来了!”郭丹娜看着这样的邢宗达,眼睛里满是同情,她缓缓叹了一口气,试着在老人身边坐下来,“上周您能认出我和认不出我的时间还是差不多对半开的,到了这周感觉好像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是明白的了……” 邢宗达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郭丹娜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您现在这样,您儿子还把护工给撤掉了,他还想把你给送到农村的远房亲戚家去寄养……那边医疗条件哪可能有康养中心好…… 这么大年纪了,要是真的在外面到处乱走,什么在山里迷路了,还是一不小心掉到河里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这人,跑到我这里来,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邢宗达皱着眉头看着郭丹娜,眉头又松了松,缓缓摇摇头,神情略显落寞,“我岁数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你们年轻人现在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郭丹娜看着面前的老人,眼眶都泛起了湿润,她拉着邢宗达的手,轻轻抚摸着老人手背上干燥而布满皱纹的皮肤,像是在对邢宗达,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没事的,我不会让您受苦的。 我爷爷以前说过,人这一辈子,已经是哭着来的,无论如何不能哭着走。 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您这一辈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不会让您晚年变得那么没有尊严,越活越痛苦,面对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的……” 一边说着,她的眼泪也蓄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流到下巴,低落下去,砸在邢宗达的手背上。 泪水瞬间便浸透了他手背苍老的皮肤纹理,留下一片水痕。 “你这是干什么?”邢宗达很显然是不喜欢她的这种举动的,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他想要把手抽回去的动作很显然唤回了郭丹娜的注意力,她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重新露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邢爷爷,今天是咱们康养中心给老年人体检抽血的日子,您乖一点,我扎针的水平很好的,保证一阵见血,绝对不让您再挨第二针,好不好?”她柔声对邢宗达说。 邢宗达一听这话,立刻把手抽了回去:“我没病!好端端的抽什么血!胡闹!” “邢爷爷!您可别在这件事上闹脾气,这都是为了您好,您要相信我,好不好?”郭丹娜很有耐心地哄着他,“很快的,一点儿都不疼! 您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我保证扎得就好像是蚊子叮了您一口似的,一点儿都不疼,很快就会过去的,不会有任何难受的感觉,好么?” 邢宗达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虽然眉头紧锁,却还是依着她的意思,被郭丹娜搀扶着,慢慢在床上躺了下来。 郭丹娜坐在床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安顿好邢宗达,还贴心地帮他盖了小毯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起身从一旁的推车里拿出了抽血化验用的负压管和针头,以及一支注射器。 她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在床边重新坐下来,帮着邢宗达卷起衣袖,把止血带扎在他的手臂上。 “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邢宗达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针头和负压管,一脸戒备地问。 “邢爷爷,没事的,我这是要给您抽做血常规和肝功的血样,有好几项检查,所以需要多抽几罐。”郭丹娜温温柔柔地一边在邢宗达的手臂上找着血管,一边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着,“不过您放心,不需要扎好几次,就一次,一个针眼儿,不会让您疼两次的。” 邢宗达抿了抿嘴,没有再问,只是继续戒备地盯着郭丹娜手上的动作,身上倒是一动也没动,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邢爷爷,您的血管真好找,摸着就非常清楚,所以保障不会挨第二针的。”郭丹娜很快就找到了血管的位置,手上动作熟练麻利地将针头刺进邢宗达的皮肤。 随着另一端被插进负压管理,血液迅速流出来,进入瓶子当中。 郭丹娜熟练地操作着,很快就抽了两管血出来。 然后她把两管血放在一旁的推车上,又拿起了一个粗大的空针管,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开始拆采血针管原本用来插入负压管的端头。 感谢阴雨田x2,起点,起点x2,13327567022,angelgate x8,甜沙拉,储星星,萧微生,素食小猪x6的月票! 第八十九章从天而降 “你干什么?你不是给我抽血化验检查身体吗?那你现在拿个注射器要干嘛?”邢宗达一看她这个动作,立刻便把胳膊往回缩了缩,人也用一条胳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你这注射器空管,也不像是要往外抽的样子啊!” “邢爷爷,您别激动,躺下,好好躺着!”郭丹娜没想到邢宗达竟然忽然之间提出了这种质疑,一下子有些慌张起来,连忙拦着不让邢宗达把针头拔出来,“这些不用您操心,您就躺下,放松就好了! 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受苦的!您现在糊涂了,不要考虑这些,好好休息,不要挣扎了,好不好?” 邢宗达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剧烈的抵抗行为,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窗口方向,原本拉住郭丹娜,阻止她进一步动作的手便缓缓松开了。 郭丹娜看他不再抗拒,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敢再有耽搁,麻利地把已经抽出了活塞的注射器连接在针头的软管上面。 她的手有一点抖,看着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老人,心里没来由的又有点慌,总觉得邢宗达灼灼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清醒。 “邢爷爷,你现在能记得我是谁么?”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 邢宗达摇摇头:“不记得,你到底还抽不抽血?不抽我就拔针了!” “别!别拔!”郭丹娜连忙抓住他的手,“我这就给您处理最后一步,不会太难受的,您放轻松,好么?很快一切就都好了!” 她的手按在活塞柄上,眼看就要发力,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郭丹娜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地上,两只手被反剪在身后,稍微一动,两条胳膊就好像是要端掉了一样,传来剧痛。 “不想胳膊断了,就别挣扎。”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低沉男声从她脑后传来,随即手腕一阵冰凉,一副手铐已经将她的两只手固定在身后。 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郭丹娜被人单手从地上提了起来,又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她这时候才看到,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而敞开的窗口外,垂着一根绳索。 很显然,这个男人就是通过那根绳子从楼顶上进的屋子。 郭丹娜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有些吃惊自己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从天而降”的男人自然就是霍岩本人,他已经在楼顶潜伏了几天,随时等待着可以出手捉现行的那一刻。 这会儿迅速制服了准备动手的郭丹娜,他立刻转身过去,帮邢宗达把手臂上的针头迅速拔掉,贴上止血贴,一只手帮他按住针孔止血,另一只手则摸出手机拨了出去:“人已经控制住,你可以过来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呼吸急促的女声:“看到了,已经在过去的路上,马上到!” 挂了电话,霍岩看了看邢宗达手臂上的针孔还有没有血渗出来,确定没问题了,才松开手,又把面前的老人打量了一番。 邢宗达这会儿可没有半点意识不清的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状态别提有多好了。 他笑着拍了拍霍岩的手臂:“我没事儿,她方才就是抽了两管血,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往我身上招呼呢,不用担心! 我刚才给你发信号发得及时吧?” 霍岩点点头:“很及时,其实再早一点也可以的。” “那不行,你不是说了么,犯罪分子狡猾得很,必须抓现行!”邢宗达一听这话,忙摆手,“你为了保护我这个糟老头子不出什么意外,这几天都在楼顶上风餐露宿的,我这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了! 这要是因为我惜命,心急坏了事,害你白白在那屋顶上遭这份儿罪,甭管回头那个比对结果出来了是什么,我这心里面也难受!” 霍岩微微抿了抿嘴,他实在不是一个懂得安慰别人、表达感情的性格,这种时候除了在心里暗暗感叹要是宁书艺在场就好了之外,也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邢宗达的后背,就算是一种安慰了。 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这边霍岩刚在心里面嘀咕着希望宁书艺在场,那边房间门被人一把推开,宁书艺喘着粗气从外面跑了进来。 “邢爷爷,您还好吧?”宁书艺冲进屋,瞥了一眼沙发上这会儿还有一些没回过神来的郭丹娜,开口先询问邢宗达的情况。 “好着呐!好着呐!放心吧!”邢宗达对宁书艺的关心也回以热情的笑容,摆摆手,“一根汗毛都没少,从头到脚都好得很! 你快喝点水,缓口气儿!一个小姑娘,为了我这么个糟老头跑这么急,犯不上!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这几天为了这个事儿,实在是辛苦了!” “邢爷爷,话不能这么说。”宁书艺也对他笑着摇摇头,“论起来也是我们要谢谢您才对!这件事本来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才是那个冒着风险帮助我们的老英雄呢!” 邢宗达本来就是比较开朗的性格,加上不管人到了多大年龄,终究还是喜欢听好听的话,被宁书艺这么一夸奖,顿时便满脸堆起了笑容:“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们抓到了专门害老年人的坏人,我呢,等回头从这儿出去,搬回家里面,那我跟周围的邻居什么的可就有得聊了! 他们住过豪宅,做过名车,但是他们谁协助过警察抓过坏蛋?!” 宁书艺被他的这一番话逗笑了,她这几天一直都在与康养中心隔着一条马路的那个办公楼里面蹲守,负责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盯着康养中心这边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就一直埋伏在楼顶的霍岩是这一次行动的“手”,那她充当的角色就是这一次行动的“眼睛”,随时随地向不放面暴露坐标的“手”通报康养中心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在望远镜的帮助下,透过窗子,甚至连郭丹娜每天上楼去接触邢宗达老人的举动都全部掌握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有了她的监视和提醒,才能够让埋伏在楼顶的霍岩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掐准时机出手将郭丹娜抓个正着。 第九十章善人月票加更 虽然邢老一再表示自己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宁书艺还是坚持让霍岩带他到就近的医院去做一个身体检查,而她则开车将郭丹娜带回公安局去。 由于霍岩陪着邢宗达去检查身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宁书艺就叫上了正好在单位没有出去的赵大宝,两个人把仿佛丢了魂儿一样的郭丹娜带到审讯室,郭丹娜两眼无神地看了看周围,好像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她猛然回过神,情绪也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们不能这么粗暴的对待一个孕妇!这是不人道的!” “我要是你,这种时候就不拿这个说事儿!”赵大宝有些厌恶地瞥了她一眼,“社会上有那种仗着自己怀孕就跟外面闹特殊化的极个别人已经够影响整个孕妇群体的名声和待遇了,现在还要加上你这种假装怀孕来洗脱嫌疑的! 都是女人,你可做点人事儿,少给别的女人添点堵吧!” 郭丹娜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她毕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老手,尽管之前手上也是有过几条人命的,但这一方面源于目标都是一群几乎失去了防卫能力的老年人,另一方面也跟她作案时候内心的想法有一些关系,这都使得她并没有因为屡次得手而建立起强大的内心。 现在一看自己的秘密被警方所掌握,一时之间直接慌了神。 “你们怎么知道的……”她一副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我老公和我单位同事都没有看出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难事,只要是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哪有什么秘密呀!”宁书艺对她摇摇头,“你一个自称怀孕快三个月的人,上个月还偷偷摸摸跑去了离家和单位都比较远的地方买卫生用品,那种孕妇很显然一年半载都不会需要用到的东西,这恐怕很容易就能够做出判断吧。 更何况你公开自己怀孕的时机也很巧妙,恰恰就在傅贤海死前一个月左右,一个按照丁海秀她们这些过来人看来,都太早了不适合往外说的月份,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了一番,这本身也很耐人寻味。 你应该是希望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孕妇,把这个概念深深重在其他人的心里,这样一来不管什么事情发生,都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孕早期,胎儿还不太稳定的女人。 而事成之后,你也只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做个秀,让自己‘流产’,这一切就能够让你不显山不露水地瞒过去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如果叫你在邢老爷子的身上得手,你转天就会以精神受到刺激为由,捂着肚子叫让着肚子疼,然后再上演一出意外见红,孩子没有保住的戏码来脱身。” 宁书艺看了看日期:“还别说,按照你上次去购买卫生用品的时间推算,也确实是要到你的‘好时机’了。” 郭丹娜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试图缓解自己喉咙里因为紧张和害怕而产生的干涩。 “你们……你们有证据么?”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地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要对邢老爷子下手?我不过是去给他抽血,这是康养中心安排的工作任务,所有人都知道! 是我在给老人抽血的时候你们忽然跑来瞎胡闹,你们没有人证!” 宁书艺笑了笑,朝墙角指了指:“邢爷爷的屋子里面,也装了那东西,估计你对康养中心的环境太熟了,反而有些麻痹大意,根本没有注意到吧。” 郭丹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审讯室角落里的摄像头上,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顿时便有些呆住了。 “你的老板曲以明一直都在为老人突然过世的事情感到头疼,所以这一次为了能够终结这件事,特意为了你,安装了一组比较不显眼的小型监控装备。”宁书艺对她笑了笑,就好像闲聊一样,语气很放松。 郭丹娜的脸彻底白了,只觉得好像有人在她的头上狠狠砸了一闷棍,有一种两眼一黑就要昏过去的感觉,坐都坐不住了。 “可是……可是……我并没有恶意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哭了出来,似乎心里面有无尽的委屈,“我是真心的为他们好,我不忍心看到他们吃苦受罪…… 他们一辈子都过得太不容易了,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值得一个体面的晚年! 我只是想要成全他们,让他们的人生结束得更完美啊……” “你谋杀那几个无辜善良的老人,还有理了?!”赵大宝被郭丹娜的一番话气乐了,“合着要是按你这么个说法儿,我们不但不能用法律来惩罚你,最好还给你带朵大红花,发一面大锦旗?! 人家都说医务工作者是白衣天使,我看你是没拿自己当天使,纯纯是把自己当上帝了! 你觉得人家死了更好,人家就不能好好活着了?!” “你觉得他们活得很好吗?!”一听这话,郭丹娜忍不住急了,“活成那个样子,一点尊严都没有,那比死了都痛苦,你们知不知道! 解淑梅奶奶,她一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结果到了后来,糊涂到谁也认不出来,就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亲戚谁也不养她,还把她的房子都卖掉,钱都分了!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要是她被那些人接回去,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那些人会给她饱饭吃么?他们巴不得这个累赘赶紧死掉! 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们就忍心看她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还有吴全仁,吴爷爷,你们知不知道他肝癌疼起来有多要命?! 他当初为了省钱,错过了最佳治疗机会,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办法!难道就每天眼睁睁看着他每天疼起来脸色铁青,疼出来的冷汗把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你们每一个人都那么虚伪!嘴上关心他们,心疼他们,实际上你们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去理解他们的处境! 你们只想假惺惺的祝他们长命百岁,根本不管他们活着的每一天有多么痛苦! 我才是真正想要帮他们的人!” 第九十一章创伤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里面如果非要说算是被你帮了的人,恐怕就只有吴全仁自己吧。 当初是他求你对他动手的,向他的血管中注射酒精?让我猜一猜,是他撞见了你对别人,比如说,解淑梅?” 被宁书艺说中了事实,郭丹娜倒也豁出去了,她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对,吴爷爷是主动求我的,我去解奶奶房间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吴爷爷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并且他也希望我能够帮他解脱。 所以我们两个就串通好了,在抽血化验的那天,我早上给他扎了一针,抽了血,之后我们对外都说一针没抽出来,扎了两针,这样比较方便我后来帮他从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 我帮他的时候,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开心! 他说谢谢我,说我能够让他从此再也不用害怕下一次剧痛到来的时候了! 还有他的子女,也不需要再为了他的病痛破费,这对他本人,对他的家庭,都是好的! 我做的是好事!”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究竟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帮你自己?” “你……你什么意思?”郭丹娜反问。 “郭丹娜,我们敢跟你玩这一手请君入瓮,就说明我们对你的底细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否则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从小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父母离异之后谁也不肯抚养你,你只能跟老人一起生活。 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太好,但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他们放心不下,就一直拖着一身病坚持照顾你。 我们也了解到他们在晚年的确是受了很多病痛折磨,我们还听说,当初你的爷爷在过世前的一段时间,因为不堪病痛折磨,曾经求过你,说你在读护校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痛苦地走。” 被提起当年的这段往事,郭丹娜嚎啕痛哭起来:“你们永远也理解不了那种滋味! 不光是我的爷爷,我奶奶当年也一样因为瘫痪在床上,最后的一段时光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活得生不如死,偏偏自己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胆子也小,懦弱,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帮他们解脱! 解奶奶、吴爷爷还有傅爷爷他们,都是再好不过的好人,比我爷爷奶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当初年纪小,胆子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痛苦煎熬,但是现在我有勇气了,我愿意帮助这些老人! 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法律要怎么处罚我,我都无所谓!你们改变不了我的看法,我就是对的! 我之前怕被发现,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见不得人,是因为我还想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可真行!”赵大宝被郭丹娜的这种态度气得几乎要怒极反笑,“你凭什么以己度人?!你爷爷奶奶当初因为晚年生病受罪,你就觉得全天下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所谓活得不够有尊严的老年人就都该死?!” 郭丹娜把脸转到一旁去,不回答赵大宝的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宁书艺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摇摇头:“其实,现在你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我们已经就足够结案移交起诉的了。 但是你现在蹲在牛角尖里不出来,明明做了坏事,还一副救世主一样的模样,这是不行的。 所以,我准备了一段视频,就等着今天这么一个时候,放给你看一看。” 赵大宝在宁书艺的示意下,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视频投屏到电视上,播放出来。 这是一段经过了剪切处理的视频,里面不止一个人,甚至不止有一家人。 画面在电视上亮起来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虽然瘦小,但是面目慈祥的老太太。 “吕奶奶……”郭丹娜抹了抹眼泪,看向电视屏幕,嘴里喃喃着对老人的称呼。 视频中的老人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裤,但是脸色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好,呼吸有些局促且不均匀,手里还握着缓解气喘的吸入式药瓶。 很显然,她是刚刚从一次发病中缓解过来。 在她身边,还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两个人都一脸关切地看着老人,嘴里询问着老人的身体感受。 很快,又有一个中年人过来,坐在老人身旁,一边帮她抚着背,一边给她递过来一杯水。 “妈,要不然我再带您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检查吧!万一有更好的药呢?您这样一发作就这么难受,我们看着也揪心!”中年人和老人商量。 老人却摆摆手,一脸慈爱地看着身边的家人:“没事儿的!我这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这点事情有什么抗不住的! 大城市的好医院,你哪个没带我去过!最后结果都差不多,我呀,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不知道多开心了! 我现在就想啊,我的孩子已经成家立业了,我孩子的孩子也都学业有成,我这老太太真的是太牛了! 我活着的每一天那都赚着了,都觉得自己特别幸福,都觉得特别高兴,就算是犯病的时候心里头都是美美的! 我啊,就剩下一个心愿,就是看着我的两个孙女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丈夫,成家,再有自己的小宝宝! 到那时候啊,我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你们放心吧,我且活不够呢!看不到那一天,我哪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啊!” 这一段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紧接着后面跟着的是另外一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中年人,脸红脖子粗地扯着曲以明的衣领,几乎是咆哮着,一边和他撕扯一边怒吼着:“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爸不是个酒蒙子!他是爱喝酒没错,但是他绝对不是那种没有个限度,喝酒把自己能活活喝死的人! 你们不能让他临了临了还背着一个酒鬼的恶名走! 这事儿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周围的人赶忙上前规劝,最后那个男人一脸痛苦地靠着墙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一边哭一边摇着头,嘴里喃喃着:“我爸他不是个酒鬼……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突然离开我们的…… 爸……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您怎么能就这么就走了…… 我都连机票都订好了,下个月还要带您出去旅游的……现在这让我怎么办啊……” 第九十二章揭穿 那视频里男人的哭声听起来悲伤至极,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和痛苦。 赵大宝之前已经看过一次,这回又看到,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而郭丹娜,这个事到如今还在自诩善良的嫌疑人,之前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因为想要从事情当中将自己淡化出去,并没有在这几位老人过世之后直接去接触过他们的家人。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这个视频当中所呈现出来的内容。 而到了这里,视频并没有播放完,后面还有一段是蔡宇杰之前提供给他们的,在傅贤海遇害前几个月他录下来的一段与老师之间的对话。 视频中的傅贤海虽然带着吸氧的管子,这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病人的样子,但总体来说精神状态相当好,他靠坐在床上,对着镜头后面的蔡宇杰说:“我这个样子给孩子们录像,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不会把孩子们给吓着了吧?” “不会,您看上去挺好的,或者要是您比较介意的话,咱们就等一会儿可以暂时不吸氧的时候再给他们录也是一样的。”蔡宇杰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来。 “也好,也好……”傅贤海对这个提议很显然是满意的,点点头,用手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低头检查了一下,“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跟那些被我资助的孩子有过什么直接的接触交流,这是头一回……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挺失望的啊?资助人原来是一个一脸褶子的老头儿?” “不会的老师,您怎么会这么想呢!”蔡宇杰笑着回应,“这么多年,我倒是头一回知道您有偶像包袱! 咱们这次就是先给孩子们拍一个视频,等到夏天的时候,咱们不是都已经答应了那边校方了么,到时候应学校的邀请,去和孩子们见见面。” “唉,好啊……”傅贤海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人的想法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种邀请的,觉得那样就有点沽名钓誉的味儿了。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的事儿,就觉得去一趟也挺好的,看看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我可能就也跟着变年轻了! 宇杰啊,到时候你帮我考虑考虑,孩子们都需要点什么,是生活用品还是学习用品,咱们多买点儿,带过去,给孩子们当个小礼物!” 到这里,视频便结束了。 郭丹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电视屏幕,好像方才播放的过程中她的魂儿也被勾了去似的。 “有什么想说的吗?这几位老人,真的像你认为的那样,死了比活着好么? 而你有真的让他们死得体面了么?”宁书艺发出质问。 郭丹娜微微张着嘴,眼睛盯着早已经停止了播放的电视屏幕,嗓子眼儿里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他们在你看来既痛苦又缺少体面感的晚年生活,实际上比你以为的要更积极更乐观,也更有奔头!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还放不下的心愿,都有还没活够的理由。 虽然病痛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他们带来痛苦,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怀有对未来的期望,他们骨子里比你以为的要更加坚强。 在被你害死的几个老人当中,唯一一个主动向你‘求助’的吴全仁老人,虽然说这个结果有他主动向你寻求帮助的成分,但一来因为你的行为,让吴老的孩子承受了突然之间失去父亲的痛苦,二来吴老也因为你的这个‘略施小计’,一辈子明明做了那么多好事,一个那么坦荡磊落的人,最后留下来的名声,竟然是一个没有自控能力,把自己活活喝死了的酒鬼,这难道就是你认知中的体面?!” 郭丹娜的身体微微开始颤抖起来,她抿着嘴,没有接话。 宁书艺也没想听她再狡辩什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曾经亲眼目睹了你祖父母的痛苦,或许你祖父母真的是受尽了病痛折磨,真的想要一心求死。 又或者那只不过是当时人在痛苦之中的时候一种不理智的情绪表达。 但是这都不是可以去帮助别人‘解脱’的理由! 试想一下,如果当初,在你的爷爷或者奶奶遭受病痛折磨的时候,有一个外来的医护人员或者其他什么人,出于对你的爷爷奶奶提供解脱的考虑,在他们没有寿终正寝之前就动手杀了他们,你会觉得那个人是你的恩人,还是仇人?” “那不一样……”郭丹娜没有正面回答宁书艺的提问,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点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只可惜最终也没能成功。 很显然,换位思考一下,她自己也接受不了有人替她的祖父母突然之间终结了余下的生命,连假设联想一下都很难做到。 “每个人在面对痛苦的时候,韧性都是不同的,每个人对于‘体面’和‘尊严’的理解也不一样。 在你看来已经痛苦且绝望的生活,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还是能够苦中作乐,充满希望的。 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体会和标准去衡量别人活着是否有意义,是幸福还是痛苦,那这个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你认为的解脱,根本不是那些老人真心想要的,也不是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亲人想要的,你不过是自以为是,还要给自己贴上一个伟大的标签罢了。 之前丁海秀说你对康养中心的老年人是一种与你爷爷奶奶有关的移情作用,你还不愿意听,事实上她说的没错,你就是一直都没有能够搞清楚自己的角色,从精神上把所有人老人都代入到你爷爷奶奶的身份上去了。” 宁书艺没有再给她留什么情面,直截了当地对郭丹娜说:“还有,你也并没有自己标榜的那么善良。 肖丽丽在康养中心那边,’因为离婚仇视男人’的标签,就是你亲手帮她贴上的吧? 因为你知道傅贤海的子女虽然与他不亲近,但是他身边有一个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孝敬的学生蔡宇杰,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糊弄过去的角色。 所以你不惜用一个无辜的同事做了那么久的烟雾弹,甚至害怕效果不好,在我第一次到康养中心去走访的时候,不惜追出来单独给我一点‘提示’,生怕我不把傅贤海的死于肖丽丽仇视男性这个心态联系在一起。 这真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吗? 和你朝夕相处的同事如果真的因为你泼的脏水而含冤带屈,从此要顶着污名生活,你要怎么办?再‘仁慈’地去‘拯救’她吗?!” 感谢minnie3abc,真空之水,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田中美奈子,e550,楼桃,nice九重紫x3,书友 20170823162748671,oshima x2的月票! 明天小莫出门,所以从周二开始到端午节单更,端午节后恢复双更,这期间涉及到的月票加更也会在端午之后的周末补回来的! 么么大伙儿! 第一章结果 宁书艺的一番话彻底把郭丹娜原本强行贴在自己身上的道德名头撕了个粉碎,让她再没有任何借口。 并且令人不知作何评价的是,对于郭丹娜而言,似乎最打击她的恰恰就是那一段视频,看到那些老人和老人的家人似乎并没有人真的把死亡当做一种解脱,反而因为她的举动而备受伤害,这一下子击垮了她多年来偏执认定的价值观,以至于一直到后面移送起诉,彻底结束了和宁书艺他们打官司的那一天,她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的。 随着郭丹娜的落网,最开心的人并不是蔡宇杰,毕竟对于他而言,最亲近的老师傅贤海终究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他也只是得到了一个交代罢了,悲痛并不能够因此而抚平半分。 其他那几位被害人的亲人在得到了这样的一个通知之后,有的并不在乎,也有的气愤不已,要不是没有办法冲进看守所去,搞不好郭丹娜的生命安全都要失去保障了。 唯一因为结案而感到欢欣鼓舞的人,就只有曲以明了。 虽然他也不敢敲锣打鼓公然去替自己这家康养中心“闹鬼”的坏名声“平反”,毕竟康养中心的护士就是杀人凶手这件事传出去,对他们的影响搞不好更坏,但最起码从这以后,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住在里面的老年人会忽然之间离世。 只要杜绝了类似事情的继续发生,口碑和声誉自然是可以慢慢拉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一直以来让他备受煎熬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事后曲以明激动地跑去公安局,又是送锦旗,又是要请参与这个案件调查的全组人一起吃饭。 “你们可别说什么不方便之类的,我好歹忍到案子板上钉钉,人都交给检察院处理了,才过来找你们表达感谢的,你们应该不涉及到什么避嫌了吧?”曲以明一副不容推辞的态度,“哥们儿诚心诚意来向你们表示感谢,特意做过了功课,就是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可一定要给这个面子啊!” 虽然说他是诚意满满,不过到最后,刑警队众人也只不过是给了他一半的面子——锦旗收下,饭不吃。 尽管没能通过一顿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多少有点遗憾,但曲以明离开的时候还是脚步轻快,明显没能请客吃饭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事情过后,宁书艺和霍岩又去了一趟康养中心,带着水果看望了一下尹龙川老人。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老人家又短暂的清醒过来,一看到宁书艺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和他见过面的“玻璃猫”,虽然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当初稀里糊涂地给警察提供了一些间接线索,收到宁书艺和霍岩送来的水果还有些困惑,但这个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又糊涂了。 经过了这么久,尹龙川老人的确如曲以明之前说的那样,已经不像他们最初看到他的时候那样一惊一乍的,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看样子,当初一不小心撞见郭丹娜杀人的尹老爷子,终于在他的坏记性帮助下,慢慢淡忘了那一段模模糊糊却又令他感到恐惧的记忆。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老人来说,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当然了,整个康养中心里面,最最高兴的人还要数邢宗达老爷子。 在刚刚将郭丹娜抓捕归案之后,霍岩就带他去医院做了常规检查,发现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随后,霍岩顺便就又带邢老爷子做了一个系列检查,最后医生得出结论,从检查的结果来看,老爷子的身体好得很,各项指标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并没有任何检查结果证明老人患有俗称“老年痴呆症”的阿尔兹海默症。 “您要是想回家去住,我可以送您回去。”霍岩把检查结果那些单据都交给邢宗达,“有这些在,我看谁敢拦着不让您走。” 本以为邢宗达最初到康养中心就备受煎熬,这会儿应该会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没想到老爷子却摆了摆手:“我不着急!前几天我偷偷问了,应该用不了多久,结果就能出来了! 我对自己的眼神和直觉都有信心! 我的家我肯定要回,但是我不光要自己回,还得把我的孙子一起带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热切地拍了拍霍岩的手臂。 霍岩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郭丹娜被移交起诉的第二天,之前提交的亲缘关系鉴定果然出了结果,邢宗达老爷子出于谨慎考虑,当初就在征得了霍岩同意的情况下,把结果的邮寄地址选择了霍岩的工作单位。 于是,霍岩就成了第一个摸到这份新鲜出炉鉴定结果的人。 鉴定结果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下班,外面的太阳把那个文件袋晒得温温的,可是霍岩拿在手里,却感觉它似乎有那么一点烫手。 “给。”他把文件袋递给宁书艺,“帮我看看。” “你确定自己不要做第一个看到结果的人?”宁书艺接过来,并没有急于撕开。 霍岩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宁书艺倒也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有时候越是因为在乎,才会更加忐忑,盼着出结果,可是结果真的拿到手的那一刻,又没有勇气去看。 想当初她在等录取通知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体会。 于是她也不再犹豫,唰地撕开了那个薄薄的文件袋,从里面取出那一叠鉴定报告,翻到先是鉴定结论的那一页。 看完结果,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耳力向来很好的霍岩听到。 霍岩的姿态顿时便有些僵硬起来。 宁书艺绕到他身前,把那份报告塞到他手里,像是安慰人一样地拍了拍霍岩的背。 “你不用这样,不管是哪种结果,我都能接受,有心理准备。”霍岩抬起头,看到宁书艺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对她挤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你不用担心我。” “我不担心你。”宁书艺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比较担心你的银行卡。 邢爷爷的条件蛮好的,以后逢年过节的,你这个晚辈去看望爷爷,总不能空着手,想要买符合他老人家品味和条件的礼物,估计要破费喽!” 第二章介绍 霍岩看着宁书艺,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一下子没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不过这种茫然只持续了一秒钟,他便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手里的鉴定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和宁书艺直奔主题专门看结果不同,霍岩是仔仔细细把一整份鉴定报告都看了一遍,然后对着显示结果的那一页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又默默把报告叠好收起来。 从头到尾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打那之后处理所有问题,他的反应速度都比平时慢了半拍之外,几乎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下班的时候,两个人开车离开公安局,宁书艺眼看着行驶路线如此熟悉,一时有些疑惑起来。 “你方才没给邢爷爷打过电话吧?”她问霍岩,“我以为你是想要下班之后亲自把结果给他送到康养中心去,所以才没有打电话。 怎么……现在这是回家的路吧?康养中心在另外一个方向。” “嗯。”霍岩点点头,“回家。” “那你要回去之后再打电话给老爷子报个信儿?” “今天先不告诉他了。”霍岩摇摇头,“明天就是周末,早上起来之后,咱们去一趟,把报告送过去让他过目。 他年纪大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电话告诉他结果,还是直接给他送过去,都会让他情绪激动,会影响休息。” 宁书艺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于霍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保持的冷静和细心。 回到家,照例是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因为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回家吃晚饭了,得知今天能正常下班,宁爸爸激动地发挥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狠狠露了一手。 霍岩平时的饭量就不小,今天胃口格外好,宁爸爸最喜欢对自己手艺捧场的人,不过今天看着霍岩比平时吃得还香,还是忍不住感慨道:“唉……看来你们最近真的是累得不轻!瞧给孩子饿的!” 一边说着,一边抄起公筷,往霍岩的碗里又添了几块肉。 于是,霍岩顺利地吃撑了。 吃过了晚饭,稍微消化了一会儿,他便下楼去慢跑,说是需要消化消化食儿。 “偶尔一次这样还行,可不能总这么吃多了再出去跑去!”宁爸爸站在窗边看着霍岩的身影融入夜色当中,感叹着。 宁书艺站在他旁边,端着一杯果汁,一边喝一边跟着点头:“您说得对!不用担心,他也就这么一回,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你说得这么笃定,就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宁爸爸接了一句,又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看她,“小霍不是一直都带着你一起练体能么?怎么不跟着一起出去跑跑?” “今晚就他一个人吃多了,我没有,所以我不需要。”宁书艺打着哈哈,冲宁爸爸摆摆手,“爸,您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开车出发,带着那份鉴定报告到康养中心去找邢宗达。 自从郭丹娜落网,之前被“放假”了的护工大姐就又回来照顾老人了,两个人到那边的时候,向来少眠的老人已经在护工大姐的陪伴下,在餐厅吃过了早饭,正在一棵树的树荫下面学着别人的动作,跟着一起打太极呢。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奔九十岁的老年人来说,邢宗达的眼神儿实在是太好了,霍岩他们才刚刚进了大门,就立刻被他发现,太极也不打了,直接朝他们迎过来。 “看来,你能成神枪手,这里面少不了老爷子基因的功劳!”宁书艺看着朝他们迎上来的邢老爷子,对霍岩开起玩笑。 霍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人加快脚步迎上去,邢宗达已经猜到了他们能够在这一个休息日一大早跑过来的目的,所以第一时间就支开了护工,拉着两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样?是不是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到房间里,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霍岩掏出那份鉴定报告,递给邢宗达。 邢宗达拿起一旁小几上的老花镜,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宁书艺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这老爷子和霍岩一样,都是从头开始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在浏览着的。 有些时候虽然很清楚人的很多习惯都是后天生活当中逐渐形成的,但是又不得不感慨,在某些方面,遗传基因的强大也同样超出人的想象。 邢宗达越看眼眶就越泛红,等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已经是老泪纵横,把那份报告往旁边一放,拉起霍岩的手,使劲儿地拍了拍:“我就知道!我就只知道肯定错不了! 你跟你爸爸长得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就算没有这个报告,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我孙子,错不了! 之前怕你不相信,也为了以后堵别人的嘴,所以这个报告必须要做,但我可是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认准了,你就是我的宝贝孙子! 这回好了!有这个结果,咱们就心里头都踏实了!” 霍岩尽管前一天看到结果之后,心情明显是有些激动的,但是经过了一夜的冷静,这会儿他依旧没有办法立刻对邢宗达表示出多么亲密的态度来。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里,如何与亲人相处,对他而言都是一门陌生的功课。 邢宗达倒是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孙子能够失而复得已经是人生大幸,毕竟三十年没有过接触,冷不防让人家对自己立刻就亲密无间起来,想一想也怪吓人的。 尤其是霍岩之前对他的态度,后面能够同意做鉴定,现在又能亲自送结果过来,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老人心里也觉得很踏实,很知足。 在没有出结果之前,霍岩一直都称呼邢宗达为“邢老”,现在结果出来了,他心里面知道自己应该改称对方为“爷爷”,可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您要办理退房手续回家吗?”他问,“正好今天我们在,还可以送您回去。” “没事,不急!”邢宗达摆了摆手,“之前没出结果那会儿我都不急,现在心里都踏实了,就更不着急了! 倒是你这孩子,之前不确定咱们俩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你什么也不跟我说,我倒也没什么意见。 现在都已经白纸黑字板上钉钉了,你就是我的亲孙子,有些事,你还不打算跟我讲讲?” 他一边说,一边朝宁书艺指了指,看着霍岩的眼神慈祥中多了几分促狭。 第三章见面 霍岩和宁书艺都愣了一下。 虽然说他们两个人的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是两个人都是那种比较低调不喜欢张扬的性子,除了家里人,就连在单位里面都是谁看出来了就大大方方承认,没看出来的也没有大肆宣扬过。 对于邢宗达,之前宁书艺考虑的是还不确定老人和霍岩的关系,所以不知道霍岩介不介意自己的私人关系被抖出去,就没有吭声。 霍岩也同样是出于类似的考虑,不想让对方知道了宁书艺是自己的女朋友,万一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肯松口的,会跑去想要找宁书艺纠缠,就也没有提过。 没想到,老爷子一声不吭,却目光如炬,很多事情即便当事人没有说,也看了个明明白白。 “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宁书艺失笑,问邢宗达。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就我认出来你,把你叫这屋来,想托尼帮我说说情,结果你是一点儿都不松口的时候。” 邢宗达爽朗地笑了起来,宁书艺的询问等于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老爷子收获了失而复得的亲孙子之后,一下子还附带了准孙媳妇,这怎么能不让老人家笑逐颜开:“我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做事很有考虑,滴水不漏,但是又不仅仅是同事之间的那种人情世故,你像是真的很关心他,为他着想。 后来这小子来了,你主动要让出空间来,给我们爷俩儿谈一谈的机会,结果这小子不想让你走。 就他当时那个样子啊,我活这么大岁数,一下就看明白了。 在他心里头,我是外人,你才是自己人。 到这儿我就基本上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今天早上,过来送鉴定报告,他都带着你一起过来的,那我要是再不确定这件事,不就真成了老糊涂了么!” 宁书艺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扭头看看霍岩:“你瞧,我就说你的遗传基因是从邢爷爷这儿继承下来的吧!” 虽然邢宗达不知道两个人先前说了什么,但这话明显是称赞,于是他又爽朗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估计在走廊另一头都能听得到。 没办法,毕竟在当时当下,估计全世界都找不到比他更加高兴的人了。 宁书艺和霍岩在这里陪着老爷子呆了一天,邢宗达的兴奋和喜悦稍微降降温之后,不免要拉着霍岩给他讲霍岩父母生前的许许多多事情,讲到伤心处,即便有寻回了孙子这么高兴的事情撑着,也还是不免热泪盈眶。 “可惜了,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谁手里头都拿着个手机,随时随地,想拍照片拿起来咔嚓咔嚓就拍了,所以能留下来的念想也多! 那个年代都是用胶卷的照相机,拍完了,搞不好拿出去洗相还会被洗坏了,到头来一场空。 别看现在我这手头上的照片不多,但是那时候我们几乎天天都通电话,你爸妈别提多宝贝你了!你可不是什么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邢宗达拉着霍岩的手,本来说得很伤心,转念一想,又有些怒从中来,“我非得弄清楚你那个二叔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不可! 怎么他告诉我三十年前就在爆炸里面连个全尸都没保住的孙子,现在能长得人高马大,结结实实的站在我面前! 到底是谁害我孙子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这件事不急。”霍岩摇摇头,“过去了三十年的事情,想要弄清楚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这些年里,您对我还活着一无所知,我对我的家人也一无所知,但是促成这件事的人,不管是谁,心里面都是一清二楚的,说不定已经打了三十年的腹稿,不是一下子就能戳穿的。” “你说得对,我得摆出一副孙子找回来就好,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的态度!”邢宗达别看年纪大了,头脑却好得很,一点就透,听霍岩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过来,“那咱们就来个‘敌不动我不动’!”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您别操心了。”霍岩安抚似的也反过来拍了拍邢宗达的手。 邢宗达笑着连连点头,眼睛盯着霍岩看,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晚上霍岩和宁书艺陪着老爷子吃了饭之后准备离开,临走前,邢宗达又跟他们说:“明天帮我定个饭店,环境要好,把小宁的爸爸妈妈家里人约出来,咱们一起见个面,吃个饭吧。 于公,你们两个谈恋爱,我们做家长的见个面,认识认识,也是应该的。 于私,在我们爷孙俩没有相认之前,霍岩在小宁父母的跟前也受到了不少的照顾,我这老头子一想到孩子在外面以孤儿的身份漂泊了那么久,心里就难受,有人帮我疼他照顾他,我也是特别感激的。 客气话咱们也别说,你们要是不想让我这快九十岁的老人操心,就赶紧把这事儿给定下来,我这边等你们的消息,咱们趁着明天休息日,就把这顿饭吃了吧!” 老人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宁书艺和霍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回家之后,两个人先把这件事和宁爸爸、宁妈妈说了一下,宁家二老一听这事,先是惊讶,之后则是替霍岩感到高兴。 宁爸爸还只是十分感慨,感情更细腻的宁妈妈甚至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是好事儿,老人有这个想法我们也支持,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找一家合适的,把时间定下来吧!”她一边抹眼角,一边拍拍宁爸爸。 宁爸爸也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事儿我在行,交给我就行,咱们找一个适合菜品比较适合老年人的牙口的!” 霍岩坐在那里,看着宁爸爸和宁妈妈商量明天选择什么饭店的事,整个人好像被泡在温水里面一样,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从未有过的熨帖。 不过很快,这种有些晕晕乎乎的幸福感就慢慢降了温,一些方才故意没有去想的事情慢慢浮出了脑海。 “出去走走吗?”他小声问宁书艺。 宁书艺知道他应该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便点点头:“好。” 第四章叔叔 宁书艺起身跟霍岩一起往外走,那边专心致志讨论吃饭地点的宁爸爸和宁妈妈一直到两个人走到门口了才发现他们要出门。 “你们两个……干嘛去啊?”宁爸爸问。 “吃撑了,出去走走。”宁书艺一边穿鞋一边回答。 “吃撑了?!”宁爸爸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时间,“这都晚上快九点了,你们俩几点吃的饭啊,能撑到现在?” 一旁的宁妈妈用胳膊肘往丈夫的肋骨侧面撞了撞:“行,去吧,正好我和你爸爸也研究研究定哪里!今天晚上是来不及了,我们俩今天考虑好,明天一早就定下来,你们到时候也好给霍岩的爷爷去个信儿,提前去接一下老人家。” 宁书艺点点头,冲父母摆摆手,两个人出了门。 这个时间的居民区已经趋于安静,漆黑的夜笼罩着一栋栋高楼,只有楼下暖黄色的小路灯散发着力不从心的光芒。 不过这个时候的温度倒是不错,一点点微微的凉意让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干净了似的。 宁书艺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扭头看看沉默地走在自己旁边的霍岩,打趣地问:“你把我特意叫出来,该不会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需要个人帮忙放风吧?” 霍岩知道她在开自己的玩笑,伸手往宁书艺的脑门儿上戳了一下:“我想跟你说点正经事。” “跟你那个叔叔有关?”宁书艺凭借着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能够猜到他大概的想法。 “嗯,你不是也听邢老说了当初他二儿子的那一套说辞了么?你怎么看?”霍岩问。 “还叫‘邢老’呢?”宁书艺看了他一眼。 “一下子有点不知道怎么改口,不习惯,慢慢改吧。”霍岩摸了摸鼻梁。 对他来说,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三十年的习惯不是一朝认亲就能够改变的,他也需要一个过程去调整。 “我不太相信他的说法,至少不是全部相信的。”宁书艺点点头,把话题重新拉回来,“其实,上次听邢爷爷说完那件事之后,回来我偷偷查了一下关于当年那个爆炸案的新闻和相关记录,只不过是当时手头有咱们的案子,加上你们的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我怕影响你的情绪,所以没跟你说。 从当年那件事的记录来看,事情的因果和责任还是比较明确的,的确是一楼车库的使用者囤积危险易燃物造成的,这是人祸,但是跟和你叔叔无关。 这一部分来说,他肯定是无辜的,当初跑去替邢爷爷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也确实是因为家里面实在是没有别人可以担起这个责任了。 我对你这个叔叔没有什么了解,只能从邢爷爷的身份,稍微搜索了一下邢爷爷名下的企业信息,从互联网上查找一些明面上谁都能收集到的信息。 总体看来,你这个叔叔,他的经商水平确实是很普通,自从邢爷爷年纪大了,放权给他来负责之后,企业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发展,往好听了说上原地踏步,实际上约等于不进则退的一种状态吧。 所以邢爷爷对他的评价应该是客观的,那么他和你父亲这对兄弟之间的头脑和水平差距也很明显。 一个从小活在自己哥哥的对比之下的人,虽然不至于都生出什么杀人害命的坏心思,但或多或少都还是会有些心结的。 但是我觉得,以你当时的年龄,在那么严重的爆炸当中,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她的目光落在霍岩的体恤上:“我记得你身上确实有一道疤,但是那是你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留下来的,对吧?” 霍岩点点头,苦笑了一下,撩起T恤下摆,给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那道疤:“对,我就是因为这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表现,被强行转业到警队来的。” 宁书艺连忙把他的手扯开:“亏得晚上这会儿外面没什么人,不然还以为遇到变态了呢! 说正经的,当时的新闻照片我看过,根据邢爷爷的描述,我甚至可以大概推测出你父母当年住的房子位置在哪里。 从那个爆炸造成的损坏程度来看……你当时如果在家里,即便能捡一条命回来,恐怕也没有办法这么完整,说缺胳膊少腿,那都算上比较保守了。” 其实她这么说都已经上很婉转了,邢爷爷在她成功把霍岩约过去之后,也和她说起过当初的情况。 霍岩的父母因为正处于爆炸地点的上方,所以两个人被找到的时候,也都不太完整。 她不确定这件事邢宗达有没有对霍岩讲起来过,即便是没有见过的父母,听到这件事,恐怕也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只不过,两个成年人在那样的爆炸力度下都被炸得七零八落,一个幼小的婴孩儿更加不可能得以保全。 霍岩看出了宁书艺的体贴考量,嘴角弯了弯,一个浅浅的微笑终究抵不过这个话题的沉重,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声叹息,点点头:“我知道,当时现场的情况很惨不忍睹,这也是后来他回来告诉邢老说我被炸得连个囫囵个儿都找不全,邢老会买账的根本原因。 当初的那个爆炸事件,我其实私下里也有查过,因为怕跟你说,你会觉得我太在意鉴定结果,所以又更担心,就没跟你说。” 宁书艺一愣,两个人四目相对,忍不住还是都笑了出来。 “咱们两个在这件事上还真的是默契的不得了!”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那你跟我提起这件事肯定是因为有别的考虑吧?” “对,我当时查了一下爆炸事件发生的时间,新闻当中也提到了家属到现场处理后事的大概时间。”霍岩停顿了一下,“我那个叔叔,当初出发去处理这些事的时候,是在爆炸发生的第二天。 但是按照新闻里面的说法,在他回家前一周,所有在那件事当中造成的伤亡就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置,后续就说追究肇事者的责任了,和被牵连到的住户和家属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需要他们都到场。” 第五章闷一顿 “你的意思是,他在这期间做了什么?”宁书艺没有跟邢宗达聊得这么具体,所以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线上的问题。 “如果我当初真的一起被炸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后话可说,但是很显然我没有死。”霍岩指了指自己,“当初这个案子轰动很大,假如当初我真的在现场,但是很幸运的躲过了死神,成了一个幸存下来的人,这就不是我那个叔叔主观上想要遮掩就可以隐瞒过去的了。 而且在那样一个严重的爆炸事件当中,如果连父母都不幸丧生,却有一个婴儿幸运地活了下来,这件事也绝对不会被媒体遗漏掉,他们最喜欢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一定会拿出来大书特书。 可说目前为止,关于当年的事情,我都搜不到半点这种类型的新闻报道。 我承认邢老的条件比我原本曾经想象过的可能性都要更好,但很显然以他的家境,还不足以让他的二儿子可以只手遮天,把一个活人瞒死,让所有媒体都放弃一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儿‘这么好的报道题材。”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那个时候,你叔叔应该也并不知道你还活着,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在爆炸中丧生了的,所以很正常的把这件事进行登记处理。 但是在后来的某一个环节上,他突然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你还活着?” “我觉得我在爆炸事件发生的当时,应该并不在现场,这件事我父母是知道的,负责临时照顾我的人也是知道的,但是别人都并不知道。 为什么我会在那天被送到别处去,这个暂时无从得知。 在爆炸事件发生之后,非常混乱,那个负责临时照顾我的人或者机构,肯定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够联系到负责处理后事的叔叔,这个时候他才得知自己的侄子还活在世上,并没有在爆炸之中丧生。”霍岩说出自己的猜测。 宁书艺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最符合逻辑。 他应该是在刚得知的时候也很错愕,之后经过了一番考量或者纠结,最终决定要让你保持一个’离世‘的状态,看样子是最终没有能敌得过自己的心魔。 这样的话,他应该还需要搞定一个当时知道你活在世上的人?这件事岂不是还有一个知情者?” “不一定。”霍岩摇摇头,“我是被丢在W市的福利院门口的,而不是我父母出事的那个城市。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把我遗弃掉,蛮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那样才更保险。 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是内心里面一直都在挣扎着的,既不甘心带我回去交给邢老,也不敢随意把我处置掉。 而在他回程的路上,终究还是私心占了上风,知道一旦把我带回了W市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只好临时起意,把我丢在他能够经过的福利院门前。 这样一来,对于当初负责代管过我的人来说,孩子交给了亲叔叔,后续就跟外人没有关系了,倒也未必知道实情。” 宁书艺点点头,也觉得霍岩这话说得逻辑很通,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 “那你把我叫出来,聊这件事,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宁书艺问。 “你比我懂得多,”霍岩叹了一口气,问,“我的那个叔叔,当初的行为是不是属于遗弃,遗弃罪的追诉期限是多久?” 宁书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纠结:“理论上来说,至少从咱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判断,你叔叔确实是属于遗弃罪的范畴,但是……遗弃罪的追诉期限只有十年。 他当初把你留在福利院门前,后来你也顺利长大,没有因为他的遗弃行为夭折,现在已经成年,具有生存能力,这种情况下,恐怕是已经很难追究对方三十年前所作所为的刑事责任了。 这件事如果非要追究来,也还是属于民事纠纷的范畴,可以通过法院起诉,要求你叔叔这些年来给你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进行民事赔偿,也就是经济层面上的。 你说打算要追究一下么?” “我还没有想好。”霍岩的拳头下意识攥紧,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从我的个人感情角度出发,我恨他,希望能够让他为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是我最不在乎的恰恰就是现在唯一能够主张的,经济赔偿。”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她能够理解霍岩此时此刻的感受。 真的恨一个人的时候,最不在意的反而是金钱上的补偿,因为对于被伤害的人而言,钱弥补不了任何东西。 “要不然,回头趁天黑,套上麻袋,闷他一顿!”她故意给霍岩出起馊主意来。 霍岩果然被她的提议逗笑了,脸上的表情缓了缓,摇摇头:“邢老岁数大了,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刺激,如果不能够真的追究到位,这个刺激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让我再想一下,我暂时保留‘闷他一顿’的权利。” 宁书艺知道霍岩最后那一句算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从感情上和实力上,他绝对有那个把对方“闷一顿”的立场和能力,但是从理智上,作为一个成年人,他需要考量的因素还有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做出的决定就是“快意恩仇”,这四个字光是听起来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爽快劲儿。 可是如果每一个人都用快意恩仇来解决一切,恐怕就没有人能爽的起来了。 巴掌之外还有更快的巴掌,拳头后面还有更硬的拳头。 对于没有实力的人而言,快意恩仇是一种精神幻想,而对于有实力的人而言,选择克制反而是最难得的。 “行,邢爷爷岁数确实大了,你有你的考虑,这件事回头你自己定夺。”宁书艺对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儿,真到了‘闷’他一顿的时候,以我现在的身手,帮你套麻袋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六章犯糊涂 考虑到这些事情如果说给宁爸爸和宁妈妈他们听,只会让二老也跟着生气。 邢宗达那边更是快九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二儿子有很大的嫌疑三十年前遗弃了自己的侄子,现在要追究刑事责任够不上,追究民事赔偿呢,既不能平复霍岩心中的怨恨,也无异于羊毛出在羊身上——毕竟这么多年,那位邢家的二儿子一直都在帮着父亲打理家里的企业。 他自己的钱都是从家族企业里面掏出去的,让他给予经济赔偿,就等于从左边口袋里把钱掏出来,揣进右边口袋。 或者甚至可以说是等同于邢宗达老爷子在付这笔赔偿。 邢老爷子作为一个被足足蒙骗了三十年,三十年都没有放弃过最后一丝希望的老人家,霍岩自然不忍心让他在这种事情上再大动肝火。 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对于辞职跑去接管所谓祖父的产业也并没有什么兴趣,更不擅长,所以这种维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和宁书艺沟通过之后,他决定先保留“报仇”的这个选项,以大局为重。 老人年事已高,他也不想经过了三十年,好不容易拥有了真正在乎他的血亲之后,又第一时间把这个血亲给送走。 于是这个话题就暂时画上了句号。 到了第二天,宁爸爸一大早就很积极地联系了环境不错,菜品也适合老年人的酒店,订好了包房,到了时间,霍岩和宁书艺提前过去康养中心,把邢宗达接了出来。 邢宗达很重视这一次的聚餐,一早上就在康养中心里面理了个发,还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看起来格外精神焕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八岁似的。 这让宁书艺不得不由衷感慨,精神动力果然能够带给人很大的变化。 霍岩见了邢宗达,张嘴刚要叫一声“邢老”,想起了宁书艺的提醒,又止住了。 邢宗达一直关注着霍岩,这会儿见他这个样子,猜到了可能是这个称呼让他有些别扭,便拍拍他的手:“没事儿的,习惯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不管你叫我什么,我是你爷爷这件事都改变不了,咱们爷孙俩是盖了章,认证过的!” 霍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扶着邢宗达上了车,三个人直奔约定好的用餐地点。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宁爸爸和宁妈妈已经到了,虽然邢宗达提出来的是说要宴请宁书艺全家一起用餐,但是这种场合,姐姐宁书悦还是很识趣地没有跟着添乱。 一看邢爷爷到了,宁爸爸宁妈妈也起身迎接,两家的三位长辈凑到一起免不了要一番寒暄,好在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是脾气随和又性格外向的人,邢爷爷个性也很爽朗,所以没一会儿,刚见面的局促就消失不见,一桌人聊得十分热络。 很快,菜就陆续端了上来,宁爸爸多年的经验让他对于菜品选择非常有一套,邢宗达吃得十分可口,一脸满足。 “人呐!还是得吃的顺口才行!”吃了几筷子菜之后,他满足地发出感叹,“原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挑吃不挑喝的人,对入口的东西也没有太高的追求。 一直到被送到那个康养中心去,那边的食堂,你说手艺不好吧,还委屈他们的厨子了,可是那伙食是真健康啊!一点儿油腻的都没有,一点儿辣的都没有,什么这个胆固醇太高,什么那个缺少膳食纤维。 反正把香喷喷的都去掉了,就剩下健康了。 头几天还行,后来我就觉得,我要是从年轻那会儿就这么吃东西啊……估计活不到现在快九十!太没意思了!” 他的话把一桌子人都逗得前仰后合。 “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想吃什么了就跟我说,我这个人退休之后也总手痒,您可千万别客气!”宁爸爸笑过之后,拍拍胸脯,“到时候做好了,我给您送家里吃去!” “那不用!到时候我上你家登门蹭饭!”邢爷爷连忙摆摆手,“我喜欢热闹,听小岩说,你家热闹!” 宁爸爸宁妈妈连忙笑着表示欢迎。 正在大伙儿聊得热热闹闹,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包房门外传来了几声叩门的声响,随后服务员打开门,把一个人让了进来。 这人看起来五十出头,中等身高,身材偏瘦,皮肤很白,一副不太经历过风雨,保养得很细致的模样。 这人一进来,其他人都略微有些错愕的时候,原本笑逐颜开的邢宗达脸上的表情先一步僵了僵。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只一瞬间,老爷子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爸,不好意思啊,公司那边有些事情把我绊住了,来得有点晚。”那人看到了坐在主位的邢宗达,立刻脸上漾开了笑容,带着几分歉意对老爷子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看了看桌边的其他人,用一种惯于社交的世故的亲切语气,又对其他人打招呼:“各位就是我父亲特意通知我过来见一见的贵客吧?大家好大家好!” “行了,来晚了话还那么多。”邢宗达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也算是新仇旧怨凑在一起,这会儿一肚子的怀疑,但是还不好发作,只好冲他摆摆手,指着周边的空位子,“赶紧坐下!” 这边对二儿子的态度不太亲热,扭头老爷子对宁爸爸宁妈妈他们说话的时候,语气可就温和多了:“不好意思啊两个亲家,这是我的二儿子邢厚德,我家这个没出息的孽障比较煞风景,你们多多包容!” 宁爸爸和宁妈妈只当三十年前霍岩的“被孤儿”是爆炸事件之后的兵荒马乱导致的,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人祸,还以为老爷子就是客气话,也没有太在意。 邢厚德正要落座,忽然听父亲介绍自己的时候又是“二儿子”,又是“亲家”,一时还有点诧异,下意识抬头朝老爷子看过去,表情有些古怪:“爸……您是不是又犯糊涂了……?” 第七章血浓于水 宁书艺前一天在康养中心陪着霍岩一起跟邢老爷子聊天的时候听老爷子说过,霍岩的二叔邢厚德当初也结过两次婚,第一段婚姻不到两年就因为性格不合的缘故分开了,第二段婚姻则持续了十年之久,最终还是走向了破灭。 两段婚姻的女方从性格到年龄都各不相同,和邢厚德的相处的问题也各不相同,但是相同的是,这两段婚姻都没有没有留下任何的孩子。 之后邢厚德就没有再结过婚,外界都说是他有生育问题,但是邢宗达一问起来他就否认,也提不起精神来再婚,邢宗达久而久之也懒得去过问,随他去了。 所以这会儿邢厚德听到父亲把一对与他年龄相近的夫妇称作“亲家”,很显然是感到疑惑的。 “你闭嘴,以后不要再说我糊涂!”邢宗达本来心里就有火,看在霍岩被找到了的份上,才勉强压回去的,这会儿邢厚德不识趣地又提他糊涂的事,顿时便有些恼了,从自己放在一旁的口袋里拿出一叠检查报告,啪地拍在邢厚德的面前,“你睁开眼看看,你爹我糊涂不糊涂! 人家医院检查过之后都说了,我好得很,一点也没有老年痴呆的征兆!” 邢厚德一愣,瞥了一眼桌上的检查报告,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便讨好地笑了:“爸,什么事都没有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那可太好了,那回头吃完饭我就叫司机去接您回家!” “不忙。”邢宗达摆摆手,伸手朝桌子另一边一指,“你看看,你认不认识他?” 邢厚德顺着父亲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坐在那边的霍岩。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霍岩坐的位子背对着进门的方向,他的注意力也一直都在邢老爷子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对方的相貌,这会儿才第一次把注意力投向桌子对面。 当他看清楚霍岩的长相时,邢厚德明显愣住了。 “他……他……”他盯着霍岩的脸,一时忘了把视线挪开,也忘了去考虑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霍岩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邢厚德有着一张和霍岩的父亲邢厚仁不大相似的脸,邢厚仁更像自己的母亲,而邢厚德则和邢宗达有六七分的相像。 虽然模样长得很像,但是他的气质和眼神都与邢宗达迥异。 “来,小岩,给你介绍一下。”邢宗达冲霍岩摆摆手,“这是你二叔,这么多年没见,我估计你也不太习惯,慢慢来,也不用勉强自己打招呼打交道什么的。” 然后他又对邢厚德说:“这是霍岩,我孙子,你大哥的儿子,你的亲侄子,被我找回来了。” 邢厚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一副有些紧张但是又试图让自己显得很放松的别扭模样。 “爸,您还真别说,这孩子长得还真挺像大哥的。”他终于回过神来,把视线从霍岩身上移开,“我知道您现在年纪大了,对孙子孙女有那种渴望,这孩子长得也确实挺像我哥的,您看了以后觉得亲近很正常……但是……亲也不能乱认,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宁爸爸和宁妈妈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这个邢厚德的反应觉得有些诧异。 虽然说从血缘上来说,霍岩其实是邢家的孩子,但是毕竟三十年没见过,这才刚刚认亲,他们虽然替霍岩高兴,但是骨子里仍旧觉得自己跟霍岩才更加熟悉,更加亲近,拿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 现在这个邢家的叔叔连前因后果都没有试图去询问了解,一开口就想要把霍岩当做一个想要利用老人的思念占便宜的不怀好意的人,这个话里话外的意味,让宁爸爸和宁妈妈都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只不过,这也算是别人家的私事了,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时候自然不好随便开口。 邢宗达哼了一声,又把方才没急着拿出来的那份鉴定报告也拍在了桌子上:“你自己看。” 这一回,邢厚德倒是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甚至在结果那一页停留的时间,足够把纸上的那一点点内容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 在他一遍一遍看那几张鉴定报告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也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砰——!” 邢厚德忽然把手里的鉴定报告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把面前的碟子和玻璃杯都震得哗啦一声响。 “太过分了!”他攥着拳头,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当初那些人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就得出结论说我哥他一家三口都不在了的!” 喘了几口粗气之后,邢厚德微微有些涨红的脸慢慢又恢复了正常的脸色,他把鉴定报告推到一边,起身走到霍岩跟前,拉起他的手:“孩子,能再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最让叔叔觉得安慰的事了! 当年都怪叔叔不好,那边得出那样的结论,我也没有去仔仔细细再核实,就直接信以为真,害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吧?! 幸亏老天有眼,让我们家又把你找回来,以后咱们叔侄两个可得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叔叔得好好弥补你这些年受到的亏欠!” 说话的时候,邢厚德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说话听起来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甚至有几分哽咽,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想要和霍岩拥抱。 霍岩抽出自己的手,推着邢厚德的肩膀,把他从自己跟前推开。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凑这么近。”霍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对他说,语气听起来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邢厚德微微一愣,连忙退开两步,又讨好似的对霍岩笑了笑:“好的好的,是叔叔冒昧了! 我这光想着过了这么多年,哥哥的孩子竟然活在世上,被找了回来,这心里就忍不住激动,一下子忽略了咱们这三十年都没有过任何交集,可能从感情上,你看我就好像陌生人没有什么不同……没关系,没关系,血浓于水,咱们可以慢慢来!” 第八章突发 面对这个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表达亲近会给侄子带来困扰的叔叔,霍岩依旧是没有什么温度,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默默端起面前的水杯喝起了茶。 “行了!快坐下吧!本来就来得晚,还比谁张罗得都欢!所有人饭都不吃,就等着看你一个人耍猴戏?!”邢宗达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本来也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场面有些尴尬,便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句。 邢厚德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五十出头的人了,先被三十年没见过面的侄子推开,又被父亲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这会儿也是面色尴尬。 不过他调整得倒是很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调整了一下椅子的距离,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好像方才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尴尬的事情一样。 “所以这几位是……?”他抬眼看了看宁书艺,还有宁爸爸和宁妈妈,“豆豆……哦不,应该叫霍岩是不是?哎呀,不好意思,我记忆中,侄子还是个小婴儿,只知道小名叫豆豆,不知道大名叫什么,现在冷不防重逢,一下子名字还有点叫不习惯。 这几位是霍岩的老婆和岳父母?” “我们是恋爱关系。”霍岩回答。 “哦……恋爱关系……那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确立的感情啊?这是之前一直没想过要见家长,一直到霍岩和我父亲相认了之后,才安排见的家长?”邢厚德问。 宁书艺微微皱了皱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邢厚德有先入为主的反感,所以主观上对这个人有抵触情绪,所以会把对方的一言一行都放大了去分析,还是这人的那一番话真的带着一点特别的意味,总之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是过来人,自然不会比晚辈更迟钝,两个人也都只是抬眼朝邢厚德看了过去,没有接话。 “你但凡用用脑子,都问不出这种傻问题!”邢宗达哼了一声,横了儿子一眼,“小岩之前想跟人家女朋友一家互相见见家长,他也得有家长给人家见啊!” 邢厚德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冲宁爸爸和宁妈妈摆摆手:“不好意思啊,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瞧我这个人,脑子还没有我快九十岁的老爸爸来得明白!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着,他便自说自话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宁家爸妈也只能跟着说些客气话,邢宗达也及时把话题拉到自己这边,饭桌上的气氛才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愉快和放松。 一顿饭下来,霍岩几乎是默默吃饭,安静听着别人说话,没怎么开过口。 她不开口,宁书艺就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除非邢爷爷主动询问到她的头上。 就这样,到了所有人都差不多吃完饭的时候,邢厚德忽然开口问霍岩:“既然现在你已经和你爷爷相认了,那以后就是咱们邢家的孩子,是不是咱们回头找一找原来的底子,看看之前哥哥嫂子给你取的名字叫什么,然后咱们把名字改回来?” “没这个必要。”霍岩不假思索就表示了拒绝。 邢厚德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霍岩拒绝地那么干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向父亲邢宗达。 邢宗达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似的,摆摆手,对霍岩说:“没关系,这东西改不改又能怎么样!血浓于水,叫什么名字都改变不了咱们两个的爷孙关系!” 霍岩对他点点头。 “也对,也对。”邢厚德跟着在一旁附和,“都这么大的人了,跑去申请改名字,好像流程上也挺麻烦的,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那小岩现在住在哪里?在外面租的房子?” 邢宗达之前也没有来得及问过这件事,听邢厚德问起来,也向霍岩投去询问的目光。 霍岩本来不想理会邢厚德的询问,但是现在爷爷也很想知道,他就不好不理不睬了:“我现在是租住在宁叔叔家楼上的房子里。” “哦,这样啊……”邢厚德看了看父亲,“爸,之前误会您是阿尔兹海默症,怕您在家里一个人出什么事,所以把您送去康养中心照顾。 现在看来,我的老爸爸不但没有阿尔兹海默症,还老当益壮,把失散了三十年的孙子都给找了回来,那肯定不能让您再住在外头了! 我回头就叫司机去,把您的行李什么的都拉回家里,回头再办退住手续。 小岩的话,原本也没有个依靠,年轻人在外漂泊,租房子住也很正常,合情合理。 现在既然都已经跟我们相认,再让你住在外面那就是我们做家人的不是了! 爷爷好不容易找到你,肯定也是特别想你,想要天天都看到你。 所以这事儿就听我的安排吧,回头我叫司机跟你过去,把东西收拾收拾,跟着爷爷一起搬回家里去住吧。” 这一顿饭的时间里,几乎每一次邢重德开口,都会被邢宗达怼上几句,唯独这一次,老爷子听完了他的话,一声没吭,眼睛看着霍岩,等着他的答复。 看得出来,邢重德的这个提议正好说到了老爷子的心坎儿里。 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没有吭声,以前霍岩搬过去,最初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帮他们解决被前女婿聂光设置的困局,后来是恰好觉得住着方便,也没有什么沾亲带故可以投靠的亲人,再后来加上和宁书艺的这一层关系变化,就一直住了下来。 现在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搬去家里住也是情理之中,他们不便表态。 “不用了。”霍岩本人倒是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表示了拒绝,“我在现在的家里住得很习惯,不想搬。 我的工作性质也很难保障规律的早出晚归,搬不搬过去都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每天都见得到我,反而会影响爷爷休息,所以还是不搬了吧。” “小岩,你这就有点跟我们太生分了……” 邢重德刚要开口再劝说一番,方才到包房外面去接电话的宁书艺便从外面返了回来。 她冲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霍岩点了点头,表情有点严肃:“有案子,需要咱们现在就去现场。” 第九章熟人 一听说有案子,霍岩连忙起身,对邢宗达和宁爸爸、宁妈妈说了一声:“抱歉,我们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他的视线落在邢宗达的身上,方才老人家是他和宁书艺开车从康养中心接出来的,本来想着吃完饭再把他送回去,或者帮他从康养中心办手续回家,没想到饭都还没吃完,这边就突然有工作要处理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邢宗达意识到霍岩的顾虑,朝一旁的邢重德指了指,“这不是有他来了嘛! 一会儿吃好了饭,我让他给我和小宁的爸妈都送回我们该去的地方!你们快去忙吧!不用惦记着这头!” 邢重德也连忙顺着父亲的话说:“对对,你们快去忙吧,剩下的交给我,放心吧!” 霍岩对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和宁书艺一起离开了包房。 回手关门的时候,听见包房里面邢宗达正在问宁爸爸:“小岩平时也都是这么忙的吗?这不是才刚刚处理完一个案子么,怎么又大休息日就得赶去工作?” 宁爸爸回答说:“他们两个那个工作性质确实就是这样的,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闲工夫。” 两个人出了包房,霍岩把饭钱提前付了账,这才小跑着上了车,按照宁书艺接到通知的地址一路开了过去。 这地方原本是W市一处相当繁华热闹的地段,放在十年前那也是人头攒动,各种店铺鳞次栉比的,说是寸土寸金一点都不为过,可是随着网络购物的逐渐兴盛,人们的购物习惯发生了改变,原本热闹的街道和店铺逐渐变得门可罗雀,有的苟延残喘,勉强支撑,有的则已经关门大吉,只留下布满了灰尘的卷帘门上贴着的已经退了色的“旺铺出租”字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讽刺。 “这边以前热闹过?”霍岩对这边的情况并不熟悉,只是开车路过的时候瞧着周围的环境,有一种本能的猜测。 “热闹过。”宁书艺点点头,“你看路边那些小楼,都已经三十年不止了。 原来这里热闹的时候,一直都有想要拆迁翻盖的说法,但是价格一直谈不拢,结果后来这边变成了现在这样,白天都看不到什么人影,更别说晚上了,所以就连拆迁的传闻都传不动了。” 霍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导航指引的方向:“案发地点好像在一个小巷子里。” 宁书艺叹了口气:“说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事,拖到现在才被人发现。” 霍岩微微一愣:“看来这一带现在人确实是少得可怜。” 两个人的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拐了一个弯,就不得不在路边停了下来,再往前是一条很狭窄的小路,路边堆放着不少杂物,汽车无法从中通过。 两人把车停好,步行穿过逼仄的小路,绕到后面的案发现场附近去。 案发现场位于一栋楼的后身,那里原本是一个商场,后来因为经营不善,最终关门大吉,已经大门紧锁,很多年没有再租出去,一直荒废着。 案发现场所在的巷子,原本是这栋楼的货运进出口,专供货车装货卸货,现在商场都不开了,自然也没有车,就只剩下一个死胡同。 这个时候正好是下午两三点,太阳微微西斜,但是依旧热烘烘的,窄路和小巷子里面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儿,像是便溺后散发出的骚臭,又好像混杂着一些腐臭味儿。 宁书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用手掩住口鼻。 经过了这几年的锻炼,面对尸体的腐臭味儿或者血腥味儿,她都已经能够耐受了。 但是面对这种尿骚味儿,就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种由内而外的不适。 本以为到了那边会看到有人陈尸在地上,可是到了那里之后,他们就只看到忙碌拍照取证的刑技同事,还有地上的人形轮廓标记,还有地上已经渗入柏油路的缝隙里,一片黑乎乎的血迹。 张法医在一旁正整理着东西,准备要回去了。 “张法医,被害人……?”宁书艺和霍岩连忙加快脚步到跟前,开口问。 张法医这才注意到他们,对两个人点头笑了笑:“哦,你们来啦!今天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被害人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以为是已经死了,不过等我们赶过来查看的时候,发现其实还有微弱的呼吸,就赶紧联系救护车,送医院去抢救了。 后续能不能抢救回来,我也吃不准,要看被害人的运气了。” “被害人大概是个什么情况?”霍岩问。 “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倒在这儿,从伤口和失血量来看,应该是今天凌晨四五点钟的事儿。 本来伤口倒也不算致命,只可惜这里也没有人路过,一直没被发现。 这要不是报案人在附近喝得有点上劲儿了,跑这里来方便,看到有人倒在这里,再多耽误个半天,可就真的没命了。”张法医看出宁书艺在忍受着这附近的尿骚味儿,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所以说,这随地大小便的行为虽然很不文明,但这一次倒也算是起了点积极的作用。” 宁书艺听后也露出苦笑。 “哦,对了,被害人跟咱们还算认识来着。”张法医又补了一句,“就是之前被请到咱们局里做过讲座的那个心理咨询师,叫什么来着……” “徐理?”宁书艺问。 “对对,就是他!”张法医摇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疏导没成功,反倒叫人给记恨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跑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 听说被害人是徐理,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惊讶。 虽然霍岩并不喜欢心理咨询师,但徐理之前帮助了为了守住和老伴儿一生的回忆死活不肯搬家的钉子户大爷,这件事倒是让他对这位心理咨询师的印象扭转了不少。 再加上心理咨询师无论如何都不是大家概念里的高危职业,徐理这个人平时给人的印象也是温文尔雅的那一种,很难想象他会遭遇到这样的不测。 “那他是被送去哪个医院抢救的?”宁书艺问。 “就近送去市中心医院了。” “那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宁书艺点点头,对张法医道了谢,看了看周围,对霍岩说,“咱们到周围转一圈看看,然后去医院。” 第十章孤家寡人 两个人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了转,也和在现场的辖区民警沟通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这个楼后的小胡同因为连着货运通道,归这栋建筑的物业,原本是有物业方面安装的监控设备的。 但是后来因为商场倒闭,之后大楼经历了几次不成功的短租之后,就一直空置着,物业因为发不出工资,基本上各个岗位上的人都跑了,所有设施都没有人维护,自然也包括那些监控设备。 楼外的几处摄像头,有的已经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支架,有的还挂在那里,但是厚厚一层灰尘,也不知道还有用没用。 虽然说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要试一试。 两个人想办法联系到了这栋大楼的物业公司,对方尽管很不情愿,但是碍于楼后发生了恶性伤人事件,涉及到了刑事案件调查,最后还是答应过来帮他们看看还有没有正常工作的监控摄像头。 没想到这试试看,还真有了收获。 在那个死胡同的角落里面,有一个挂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监控摄像头,虽然镜头罩上污渍很多,甚至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连系统自动添加的时间都是错的,但是竟然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一直正常工作着,虽然说不是什么高清摄像头,拍摄角度也有限,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属于聊胜于无,能够发现这么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那名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宁书艺和霍岩调取了那个监控摄像头拍摄出的画面,尽管模模糊糊,倒也还是拍到了一点东西。 摄像头能够拍到死胡同入口的一半左右,隔着镜头罩上模模糊糊的污渍依稀能够看到一个人在监控设备画面一角显示的“18:20”进入了监控画面当中。 这个人看不清长相,只能从服装的颜色推测是一个男性。 此人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似乎还在四处张望着,手里好像还拿着手机,不时低头确认着什么。 就在他刚刚拐进死胡同里面,整个人都处在镜头相对干净清楚的区域当中时,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以很快的速度接近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在那个男人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的一刹那,后出现的人影迅速做出了一个动作,之后转身便跑。 而先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则在微微错愕之后,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整个人弓起身来,姿态有些趔趄,艰难地移动了几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地方,正好被镜头罩的一块污渍挡住,之后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似乎有些细微的动作,像是在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做不到。 然后那一抹身影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镜头的边缘,彻底看不到了。 从时间和身形,以及倒地后艰难移动的方向,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被拍到的身影就是本次案件的被害人徐理。 宁书艺和霍岩把这一段视频存下来,又把画面调回到实时画面,对比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计算出了监控系统的时间和实际时间之间所存在的误差,得出了徐理被刺伤的实际时间——凌晨四点二十分。 只可惜,除了这一段之外,这周围的其他几个监控摄像头没有一台能够正常工作,无一例外都是坏的。 剩下最近的还能够正常工作的摄像头就已经是主路上的道路交通监控了。 从大楼里出来,宁书艺站在台阶上,朝周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 “你记不记得,早些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很多人就莫名其妙地在吵,说什么公共区域里面的监控设备太多了,侵犯了人的隐私,让人觉得不舒服。”宁书艺指了指周围,“只有到了案件调查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监控设备何止的不多,简直是不够!” “你之前不是还开导罗威来着?”霍岩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医者不自医,我也一样,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宁书艺苦笑着摇摇头,“方才那段监控录像里,你有什么能推测出的东西么?” “假如视频当中的人的确就是徐理的话,那个从后面跟过来袭击他的人,从镜头里看身高比他要略高一个头顶,”霍岩把自己方才的估算告诉宁书艺,“考虑到镜头安装的高度属于俯拍的角度,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身高差等比例缩小一些,所以结合徐理的身高,那个袭击者的身高应该是在185公分左右。” “那就大概率是男性了。”宁书艺推测,“虽然说女人也有身高185公分及以上的,但是按照比例来说,要比男性少得多。 这倒也是个好消息,不管是男还是女,185公分的身高,目标也终归要更醒目一些。” “走吧,去医院看看徐理的情况。”霍岩看了看时间,招呼宁书艺。 二人重新回到停车的地方,赶往市中心医院,打听到徐理的手术还在进行中,因为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十分微弱,医院方面也不敢保证手术之后人是不是能够熬得过ICU那一关。 “送他过来的时候,情况紧急,所以什么签字啊手续啊都没有走完,就先把人送进去了。”急诊科的一位医生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后来派出所跟着过来的那名警察同志说,在你们的系统里查了,他没有家人。 你们看看能不能再查一查? 别的都是其次的,回头要是能熬过ICU那一关,也算是在鬼门关里兜了一圈,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总还是要有人照顾的。” 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诧异,他们虽然认识徐理,但是也只是比较粗浅地打过一些交道,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了解彼此底细的程度。 只是徐理之前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举止斯文有礼,衣着妥帖讲究的样子,像是一个家境优渥,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被仔细培养长大的人。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家人? 第十章孤家寡人 两个人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了转,也和在现场的辖区民警沟通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这个楼后的小胡同因为连着货运通道,归这栋建筑的物业,原本是有物业方面安装的监控设备的。 但是后来因为商场倒闭,之后大楼经历了几次不成功的短租之后,就一直空置着,物业因为发不出工资,基本上各个岗位上的人都跑了,所有设施都没有人维护,自然也包括那些监控设备。 楼外的几处摄像头,有的已经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支架,有的还挂在那里,但是厚厚一层灰尘,也不知道还有用没用。 虽然说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要试一试。 两个人想办法联系到了这栋大楼的物业公司,对方尽管很不情愿,但是碍于楼后发生了恶性伤人事件,涉及到了刑事案件调查,最后还是答应过来帮他们看看还有没有正常工作的监控摄像头。 没想到这试试看,还真有了收获。 在那个死胡同的角落里面,有一个挂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监控摄像头,虽然镜头罩上污渍很多,甚至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连系统自动添加的时间都是错的,但是竟然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一直正常工作着,虽然说不是什么高清摄像头,拍摄角度也有限,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属于聊胜于无,能够发现这么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那名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宁书艺和霍岩调取了那个监控摄像头拍摄出的画面,尽管模模糊糊,倒也还是拍到了一点东西。 摄像头能够拍到死胡同入口的一半左右,隔着镜头罩上模模糊糊的污渍依稀能够看到一个人在监控设备画面一角显示的“18:20”进入了监控画面当中。 这个人看不清长相,只能从服装的颜色推测是一个男性。 此人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似乎还在四处张望着,手里好像还拿着手机,不时低头确认着什么。 就在他刚刚拐进死胡同里面,整个人都处在镜头相对干净清楚的区域当中时,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以很快的速度接近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在那个男人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的一刹那,后出现的人影迅速做出了一个动作,之后转身便跑。 而先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则在微微错愕之后,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整个人弓起身来,姿态有些趔趄,艰难地移动了几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地方,正好被镜头罩的一块污渍挡住,之后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似乎有些细微的动作,像是在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做不到。 然后那一抹身影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镜头的边缘,彻底看不到了。 从时间和身形,以及倒地后艰难移动的方向,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被拍到的身影就是本次案件的被害人徐理。 宁书艺和霍岩把这一段视频存下来,又把画面调回到实时画面,对比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计算出了监控系统的时间和实际时间之间所存在的误差,得出了徐理被刺伤的实际时间——凌晨四点二十分。 只可惜,除了这一段之外,这周围的其他几个监控摄像头没有一台能够正常工作,无一例外都是坏的。 剩下最近的还能够正常工作的摄像头就已经是主路上的道路交通监控了。 从大楼里出来,宁书艺站在台阶上,朝周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 “你记不记得,早些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很多人就莫名其妙地在吵,说什么公共区域里面的监控设备太多了,侵犯了人的隐私,让人觉得不舒服。”宁书艺指了指周围,“只有到了案件调查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监控设备何止的不多,简直是不够!” “你之前不是还开导罗威来着?”霍岩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医者不自医,我也一样,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宁书艺苦笑着摇摇头,“方才那段监控录像里,你有什么能推测出的东西么?” “假如视频当中的人的确就是徐理的话,那个从后面跟过来袭击他的人,从镜头里看身高比他要略高一个头顶,”霍岩把自己方才的估算告诉宁书艺,“考虑到镜头安装的高度属于俯拍的角度,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身高差等比例缩小一些,所以结合徐理的身高,那个袭击者的身高应该是在185公分左右。” “那就大概率是男性了。”宁书艺推测,“虽然说女人也有身高185公分及以上的,但是按照比例来说,要比男性少得多。 这倒也是个好消息,不管是男还是女,185公分的身高,目标也终归要更醒目一些。” “走吧,去医院看看徐理的情况。”霍岩看了看时间,招呼宁书艺。 二人重新回到停车的地方,赶往市中心医院,打听到徐理的手术还在进行中,因为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十分微弱,医院方面也不敢保证手术之后人是不是能够熬得过ICU那一关。 “送他过来的时候,情况紧急,所以什么签字啊手续啊都没有走完,就先把人送进去了。”急诊科的一位医生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后来派出所跟着过来的那名警察同志说,在你们的系统里查了,他没有家人。 你们看看能不能再查一查? 别的都是其次的,回头要是能熬过ICU那一关,也算是在鬼门关里兜了一圈,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总还是要有人照顾的。” 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诧异,他们虽然认识徐理,但是也只是比较粗浅地打过一些交道,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了解彼此底细的程度。 只是徐理之前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举止斯文有礼,衣着妥帖讲究的样子,像是一个家境优渥,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被仔细培养长大的人。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家人? 第十一章相似 由于手术不需要太久就要做完,宁书艺决定留在这里等一等结果。 霍岩打电话回队里去确认情况,赵大宝在电话那边把情况又做了一番说明。 首先,徐理还真的没有任何家人。 从记录上看,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到了六七岁的时候,被人领养走,但是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不到三年,他就又被送了回来,原因是养父母感情破裂离异,谁也不愿意带着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生活。 孤儿院本来是不愿意重新接收一个已经快十岁被退养的孩子的,但是考虑到养父母当时的状态,不接收的话,恐怕徐理也没有办法得到很妥善的抚养,只好同意了协商退养的问题。 本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已经很难再有人愿意领养了,没想到徐理回到孤儿院,沉寂了两年,幸运之神眷顾了这个当时已经十一岁,在孤儿院显得特别“高龄”的孩子。 一对夫妇在选择领养对象的时候,原本打算领养一个三四岁的幼儿,但是在和徐理见过面之后,竟然改变了主意,把他领养了回去。 徐理现在的名字就是他的第二任养父母为他取的。 只不过这对夫妇在徐理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出了意外,养父在事故当中当场去世,养母缠绵病榻又撑了一年多,也撒手人寰。 在养父母过世之后,养父母的兄弟姐妹纷纷出来争夺遗产,徐理便放弃了财产的继承,同时也和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断绝了往来。 这也是他这一次出事之后,竟然找不到任何了解他近况,并且愿意前来办理各项手续、照顾他的亲人的原因。 其次是在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徐理的手机。 如果说宁书艺和霍岩在监控里面看到了徐理手里拿着手机,并且有摆弄的举动,那这部手机很显然是被凶手给带走了。 原因无非是手机里面有凶手与徐理联络的记录,这个并不难猜。 这样的信息让宁书艺和霍岩都沉默了。 之前徐理在接到局里邀请过去做讲座的时候,对霍岩的情况有一些了解,之后他一直对霍岩表现出了一定的关注度,这让霍岩十分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打从心眼儿里感到抵触。 那个时候,霍岩觉得他就像是自己过去接触过的那些心理咨询师一样,只会从理论上让他这样或者那样,不疼不痒地劝说他。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才发现,徐理当初的想法可能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邢爷爷把你给找了回去,和你相认了,那你和徐理的经历还真是多多少少有点像……”宁书艺看了看霍岩。 霍岩沉默着,没有回应。 又等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手术结束,徐理被转移到了ICU病房进行监护,宁书艺他们也总算是能够和他的主刀医生直接沟通,询问他的情况了。 主刀医生告诉他们,徐理伤得比较重,刀由侧腹部刺入,将他的侧腹部刺了一个对穿,由于被人发现并报警、送医的时间间隔有些太长了,导致了失血过多的结果,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衰竭。 同时,他的运气又似乎还算好,尖刀在刺穿他的腹部过程中,对于腹腔中的重要脏器并没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经过手术,经过输血,目前基本稳定,只要能熬过危险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至于他多久才能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的休克时间比较长造成对头脑和记忆的伤害,目前医生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定的解释。 “这个患者是个做什么工作的?”在宁书艺和霍岩准备道谢离开的时候,主刀医生忽然好奇地问。 宁书艺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他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哟……”主刀医生一脸诧异,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叹。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宁书艺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主刀医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方才给他做手术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左手手腕上有几道愈合的疤痕,像是过去割过腕,还不止一次。 所以我就好奇问了一下他的身份职业,结果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心理咨询师……也不知道这是当心理咨询师之前,自己存在过心理障碍、情绪困扰那些,所以才想要走上这么一条职业之路,还是说当了心理咨询师,接收了太多别人倒给他的负能量的信息,反而把自己压垮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接话。 原本他们两个打算留下一个人在这边等徐理醒过来,但是主刀医生告诉他们没有这样的必要,ICU里面有专人看护,外人也进不去,等什么时候徐理能够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他们会联系警方的。 于是在确认好了联系方式之后,宁书艺和霍岩便又离开医院,返回队里面去。 徐理一直都是经营着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心理疗愈室”,原本在宁书艺和霍岩曾经误打误撞找到的那栋大厦楼上,后来又搬去了另外一栋相对更加安静的写字楼。 最近这一年多,由于他的一些疏导他人困扰的话被人搬运到了网上,让他一下子红了起来,所以工作重心也逐渐转变成了以四处做嘉宾、做讲座为主。 因此,他原本一个人打理的工作室也就请了个小助理帮忙,主要负责帮他梳理形成时间表,见缝插针的安排几个需要帮助的客户到空档里面去。 现在确定了伤者身份就是徐理,他工作室的那名小助手便也被请到了公安局了解情况。 徐理的小助理是一个还在大学本科实习期的小姑娘,被叫到公安局来配合调查显得十分紧张,只差没把“紧绷”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直到她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霍岩和宁书艺,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你好,你是徐理那间工作室的小助理?”宁书艺过去和她打个招呼。 小姑娘连忙点点头,看看宁书艺,又看看霍岩:“姐姐,你们两个好搭啊!刚才从门外那么一走进来,CP感爆棚了!” 第十一章相似 由于手术不需要太久就要做完,宁书艺决定留在这里等一等结果。 霍岩打电话回队里去确认情况,赵大宝在电话那边把情况又做了一番说明。 首先,徐理还真的没有任何家人。 从记录上看,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到了六七岁的时候,被人领养走,但是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不到三年,他就又被送了回来,原因是养父母感情破裂离异,谁也不愿意带着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生活。 孤儿院本来是不愿意重新接收一个已经快十岁被退养的孩子的,但是考虑到养父母当时的状态,不接收的话,恐怕徐理也没有办法得到很妥善的抚养,只好同意了协商退养的问题。 本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已经很难再有人愿意领养了,没想到徐理回到孤儿院,沉寂了两年,幸运之神眷顾了这个当时已经十一岁,在孤儿院显得特别“高龄”的孩子。 一对夫妇在选择领养对象的时候,原本打算领养一个三四岁的幼儿,但是在和徐理见过面之后,竟然改变了主意,把他领养了回去。 徐理现在的名字就是他的第二任养父母为他取的。 只不过这对夫妇在徐理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出了意外,养父在事故当中当场去世,养母缠绵病榻又撑了一年多,也撒手人寰。 在养父母过世之后,养父母的兄弟姐妹纷纷出来争夺遗产,徐理便放弃了财产的继承,同时也和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断绝了往来。 这也是他这一次出事之后,竟然找不到任何了解他近况,并且愿意前来办理各项手续、照顾他的亲人的原因。 其次是在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徐理的手机。 如果说宁书艺和霍岩在监控里面看到了徐理手里拿着手机,并且有摆弄的举动,那这部手机很显然是被凶手给带走了。 原因无非是手机里面有凶手与徐理联络的记录,这个并不难猜。 这样的信息让宁书艺和霍岩都沉默了。 之前徐理在接到局里邀请过去做讲座的时候,对霍岩的情况有一些了解,之后他一直对霍岩表现出了一定的关注度,这让霍岩十分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打从心眼儿里感到抵触。 那个时候,霍岩觉得他就像是自己过去接触过的那些心理咨询师一样,只会从理论上让他这样或者那样,不疼不痒地劝说他。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才发现,徐理当初的想法可能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邢爷爷把你给找了回去,和你相认了,那你和徐理的经历还真是多多少少有点像……”宁书艺看了看霍岩。 霍岩沉默着,没有回应。 又等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手术结束,徐理被转移到了ICU病房进行监护,宁书艺他们也总算是能够和他的主刀医生直接沟通,询问他的情况了。 主刀医生告诉他们,徐理伤得比较重,刀由侧腹部刺入,将他的侧腹部刺了一个对穿,由于被人发现并报警、送医的时间间隔有些太长了,导致了失血过多的结果,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衰竭。 同时,他的运气又似乎还算好,尖刀在刺穿他的腹部过程中,对于腹腔中的重要脏器并没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经过手术,经过输血,目前基本稳定,只要能熬过危险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至于他多久才能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的休克时间比较长造成对头脑和记忆的伤害,目前医生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定的解释。 “这个患者是个做什么工作的?”在宁书艺和霍岩准备道谢离开的时候,主刀医生忽然好奇地问。 宁书艺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他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哟……”主刀医生一脸诧异,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叹。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宁书艺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主刀医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方才给他做手术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左手手腕上有几道愈合的疤痕,像是过去割过腕,还不止一次。 所以我就好奇问了一下他的身份职业,结果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心理咨询师……也不知道这是当心理咨询师之前,自己存在过心理障碍、情绪困扰那些,所以才想要走上这么一条职业之路,还是说当了心理咨询师,接收了太多别人倒给他的负能量的信息,反而把自己压垮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接话。 原本他们两个打算留下一个人在这边等徐理醒过来,但是主刀医生告诉他们没有这样的必要,ICU里面有专人看护,外人也进不去,等什么时候徐理能够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他们会联系警方的。 于是在确认好了联系方式之后,宁书艺和霍岩便又离开医院,返回队里面去。 徐理一直都是经营着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心理疗愈室”,原本在宁书艺和霍岩曾经误打误撞找到的那栋大厦楼上,后来又搬去了另外一栋相对更加安静的写字楼。 最近这一年多,由于他的一些疏导他人困扰的话被人搬运到了网上,让他一下子红了起来,所以工作重心也逐渐转变成了以四处做嘉宾、做讲座为主。 因此,他原本一个人打理的工作室也就请了个小助理帮忙,主要负责帮他梳理形成时间表,见缝插针的安排几个需要帮助的客户到空档里面去。 现在确定了伤者身份就是徐理,他工作室的那名小助手便也被请到了公安局了解情况。 徐理的小助理是一个还在大学本科实习期的小姑娘,被叫到公安局来配合调查显得十分紧张,只差没把“紧绷”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直到她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霍岩和宁书艺,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你好,你是徐理那间工作室的小助理?”宁书艺过去和她打个招呼。 小姑娘连忙点点头,看看宁书艺,又看看霍岩:“姐姐,你们两个好搭啊!刚才从门外那么一走进来,CP感爆棚了!” 第十二章“幸福者退让原则” 霍岩一脸茫然,他是标准的“流行语绝缘体”,很显然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听懂那个小姑娘在激动什么。 宁书艺倒是听懂了,但是却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徐理的小助理,这个姑娘在被叫到刑警队来了解情况,已经那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一瞬间冒出这么一句感叹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头疼。 为了后面工作当中,小姑娘不要跑题,她决定无视刚才的那句赞美。 “我是负责徐理这个案子的宁书艺,这是我的同事霍岩,你怎么称呼?”宁书艺笑着对小姑娘做了介绍,开口询问。 “我叫祁晓茹。”可能是宁书艺那种浑然天成的亲近感让小姑娘精神上得到了放松,“我老板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受伤了呢?” “这件事,我们也想要弄清楚,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宁书艺对她说,“你平时是全职跟着徐理工作吗?刚才同事说,你还是个大四没有毕业的学生?是心理学相关专业?” “嗯,对,我今年大四,这个夏天就要毕业了!本来这个月底就要返校,还想着到时候毕业前事情多,怕不能像之前那样帮老板工作,还在想怎么办呢,这下可好了!工作都停了!”祁晓茹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不是学心理学的,我的专业是秘书学。 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太强的事业心,当初看到老板发的招聘广告,就是觉得这也算是一个专业对口的实习机会,就投了简历,没想到就被选上了。 可能我要真是学心理学的,我就没办法跟着老板工作了,他这个人比较有个性,不太喜欢别人跑去找他探讨一些学术上的东西。” “所以你和他打交道有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反正据我所知,在我之前老板没有招聘过别的助理,把我招进来之后,也能应付过来,所以没见他再招过别人。”祁晓茹是个心思比较简单的女孩儿,想东西比较直接,并不会考虑太多,“说实话,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老板那个人能受伤,毕竟他基本上都在外面做讲座来着,真到工作室做咨询的客户,想要预约的倒是不少,但是他时间安排不进去。 老板这个人,怎么说呢……专业水平肯定是没得说,但是事业心真的没有那么强,但凡让他觉得不太靠谱的客户,他都不接,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到了时间他就给自己放假了,私人时间绝对不受打扰。 所以他那些讲座啊什么的,基本上就把工作时间占了七七八八,他都是让我先筛选第一轮,觉得特别需要帮助的,就登记下来,然后告诉他,他自己再决定把空闲出来的时间约给谁。 总不可能是因为约不上就把人给打伤了吧?” 她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搓着自己的手臂:“以前我就知道新闻里头医院会有医闹,就是没想过原来心理咨询竟然也有这种风险! 那你们说,要是因为预约不上就怀恨在心,报复老板的话,那这人会不会觉得约不上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不会跑去打听老板的助理是谁,然后朝我下手吧?” 这么一个猜想,还没等得到宁书艺和霍岩的回应,祁晓茹自己先害怕了:“真是越想越害怕,那我要不要考虑回学校去啊?好歹寝室好几个人,学校里面人也多,我们学校进门都要刷卡的,外人轻易也进不去!” “你要是不放心,确实可以回学校去住。”宁书艺没有对她的这个打算表示反对,“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们也还需要调查,在这期间你保持警惕是好的,但是也不用太过于紧张,草木皆兵也不是什么好事。 平时你和徐理的交流多吗?有没有从他那里听到些什么事?就比如说有什么人对他的心理疏导工作不太满意,或者是其他竞争对手对他有一些威胁的言辞?” “我跟老板交流其实还挺多的,老板这个人虽然有点懒散了一点,把工作和生活分得特别清楚,但是人特别的nice!我们平时也会时不时闲聊几句什么的,我在外面听了什么有意思的八卦,还会给他讲,基本上也就约等于是朋友了吧。 平时我跟他联系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他对外留的合作预约、咨询预约,都是我专门申请的一个微信号,时间地点酬劳,或者是个人情况这些,都是先在我这里登记一下,我转给老板,老板决定接受哪个不接受哪个之后,我再给他安排工作日程表,提醒他按照日程表去哪里什么的。 至少在我这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为难的客户出现,能跟他约到心理疏导的人,那都是他自己筛过的,觉得对方真的需要他的帮助,才会肯接这个活儿。 一般来说疏导效果都还是挺不错的,老板也不会为了多赚钱就一个劲儿催着人家在他那里多做几次疏导什么的,只要他觉得对方已经可以了,没有问题了,就会让人家不用再继续跟他约心理疏导,也不用再续费。 他总说一个人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内心强大才可以,心理咨询师就好像是给溺水的人扔一个救生圈,但是以后想要不溺水,就得自己学会游泳才行,不能一辈子到哪儿都挂着救生圈。” 宁书艺微微挑了挑眉,觉得徐理这个观点还挺有哲理的:“这话在理。” “是吧!老板这个人,真的是活得很通透。”祁晓茹连连点头,“他还跟我说,有的时候,有的人可能因为心里的苦难,所以会表现得比较偏执,喜欢抬杠,喜欢找我们的麻烦。 这种时候不要去跟他针锋相对,我们应该让一步,他说这叫‘幸福者退让原则’。老板说,如果一个人内心很充实,幸福感很强,不应该去跟一个内心里都是苦难的人一般见识,因为对方本来就是因为不幸福,所以希望把所有人都拉到泥潭里去跟他作伴。 这种时候,一步不让就会顺了对方的意,自己也会变得不幸福。 反而退让一步,自己该幸福还是一样的幸福,没有任何损失。” 鼻窦炎又犯了,憋得头疼,很抱歉,今天就一更,明天正常双更! 第十二章“幸福者退让原则” 霍岩一脸茫然,他是标准的“流行语绝缘体”,很显然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听懂那个小姑娘在激动什么。 宁书艺倒是听懂了,但是却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徐理的小助理,这个姑娘在被叫到刑警队来了解情况,已经那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一瞬间冒出这么一句感叹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头疼。 为了后面工作当中,小姑娘不要跑题,她决定无视刚才的那句赞美。 “我是负责徐理这个案子的宁书艺,这是我的同事霍岩,你怎么称呼?”宁书艺笑着对小姑娘做了介绍,开口询问。 “我叫祁晓茹。”可能是宁书艺那种浑然天成的亲近感让小姑娘精神上得到了放松,“我老板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受伤了呢?” “这件事,我们也想要弄清楚,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宁书艺对她说,“你平时是全职跟着徐理工作吗?刚才同事说,你还是个大四没有毕业的学生?是心理学相关专业?” “嗯,对,我今年大四,这个夏天就要毕业了!本来这个月底就要返校,还想着到时候毕业前事情多,怕不能像之前那样帮老板工作,还在想怎么办呢,这下可好了!工作都停了!”祁晓茹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不是学心理学的,我的专业是秘书学。 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太强的事业心,当初看到老板发的招聘广告,就是觉得这也算是一个专业对口的实习机会,就投了简历,没想到就被选上了。 可能我要真是学心理学的,我就没办法跟着老板工作了,他这个人比较有个性,不太喜欢别人跑去找他探讨一些学术上的东西。” “所以你和他打交道有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反正据我所知,在我之前老板没有招聘过别的助理,把我招进来之后,也能应付过来,所以没见他再招过别人。”祁晓茹是个心思比较简单的女孩儿,想东西比较直接,并不会考虑太多,“说实话,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老板那个人能受伤,毕竟他基本上都在外面做讲座来着,真到工作室做咨询的客户,想要预约的倒是不少,但是他时间安排不进去。 老板这个人,怎么说呢……专业水平肯定是没得说,但是事业心真的没有那么强,但凡让他觉得不太靠谱的客户,他都不接,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到了时间他就给自己放假了,私人时间绝对不受打扰。 所以他那些讲座啊什么的,基本上就把工作时间占了七七八八,他都是让我先筛选第一轮,觉得特别需要帮助的,就登记下来,然后告诉他,他自己再决定把空闲出来的时间约给谁。 总不可能是因为约不上就把人给打伤了吧?” 她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搓着自己的手臂:“以前我就知道新闻里头医院会有医闹,就是没想过原来心理咨询竟然也有这种风险! 那你们说,要是因为预约不上就怀恨在心,报复老板的话,那这人会不会觉得约不上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不会跑去打听老板的助理是谁,然后朝我下手吧?” 这么一个猜想,还没等得到宁书艺和霍岩的回应,祁晓茹自己先害怕了:“真是越想越害怕,那我要不要考虑回学校去啊?好歹寝室好几个人,学校里面人也多,我们学校进门都要刷卡的,外人轻易也进不去!” “你要是不放心,确实可以回学校去住。”宁书艺没有对她的这个打算表示反对,“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们也还需要调查,在这期间你保持警惕是好的,但是也不用太过于紧张,草木皆兵也不是什么好事。 平时你和徐理的交流多吗?有没有从他那里听到些什么事?就比如说有什么人对他的心理疏导工作不太满意,或者是其他竞争对手对他有一些威胁的言辞?” “我跟老板交流其实还挺多的,老板这个人虽然有点懒散了一点,把工作和生活分得特别清楚,但是人特别的nice!我们平时也会时不时闲聊几句什么的,我在外面听了什么有意思的八卦,还会给他讲,基本上也就约等于是朋友了吧。 平时我跟他联系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他对外留的合作预约、咨询预约,都是我专门申请的一个微信号,时间地点酬劳,或者是个人情况这些,都是先在我这里登记一下,我转给老板,老板决定接受哪个不接受哪个之后,我再给他安排工作日程表,提醒他按照日程表去哪里什么的。 至少在我这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为难的客户出现,能跟他约到心理疏导的人,那都是他自己筛过的,觉得对方真的需要他的帮助,才会肯接这个活儿。 一般来说疏导效果都还是挺不错的,老板也不会为了多赚钱就一个劲儿催着人家在他那里多做几次疏导什么的,只要他觉得对方已经可以了,没有问题了,就会让人家不用再继续跟他约心理疏导,也不用再续费。 他总说一个人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内心强大才可以,心理咨询师就好像是给溺水的人扔一个救生圈,但是以后想要不溺水,就得自己学会游泳才行,不能一辈子到哪儿都挂着救生圈。” 宁书艺微微挑了挑眉,觉得徐理这个观点还挺有哲理的:“这话在理。” “是吧!老板这个人,真的是活得很通透。”祁晓茹连连点头,“他还跟我说,有的时候,有的人可能因为心里的苦难,所以会表现得比较偏执,喜欢抬杠,喜欢找我们的麻烦。 这种时候不要去跟他针锋相对,我们应该让一步,他说这叫‘幸福者退让原则’。老板说,如果一个人内心很充实,幸福感很强,不应该去跟一个内心里都是苦难的人一般见识,因为对方本来就是因为不幸福,所以希望把所有人都拉到泥潭里去跟他作伴。 这种时候,一步不让就会顺了对方的意,自己也会变得不幸福。 反而退让一步,自己该幸福还是一样的幸福,没有任何损失。” 鼻窦炎又犯了,憋得头疼,很抱歉,今天就一更,明天正常双更! 第十三章迷恋 祁晓茹说完之后,两手一摊:“你们说,就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是那种能够因为说话伤人所以跟别人结梁子的么? 我刚才也说了,老板这个人没有什么事业心,平时特别松散,送上门的工作都会因为不愿意占用个人时间就给推了,那肯定不会涉及到跟别人抢生意结仇。 那除非是有人看老板这种工作主动找上门还得往外推的,所以就记恨他,那就说不好了,毕竟咱们也猜不出来别人的想法。” “徐理的个人账号,是他在管理还是你在管理?”宁书艺听她说了这么多,感觉这个小姑娘平时应该帮着徐理处理了很多杂事,于是试着问。 果然,祁晓茹指了指自己:“是我在帮他弄,他提前发给我一堆文档,让我需要的话就从里面往外摘抄,发到网上就好了,反正都是一些劝解的话。” “那平时他账号下面留言的粉丝多不多?有没有什么在你看来比较可疑的留言或者后台私信?”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祁晓茹一拍脑门儿,“姐姐你提醒我了!你等一下啊,我这就看看!” 说着她摸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社交软件:“这就是老板的账号,我自己反正不玩儿这个平台,所以就直接在手机上挂着了。 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她一边点开评论界面用手指滑动着向上翻找,一边嘟囔着:“说实话,留言的人还挺多,我也不是一直都有时间挨个看,什么时候有空了打开瞄一眼,挑一两个回复一下,就这样,很多都看不到,也看不过来。 老板说挑那种好好说话的回复,越是看到故意说话惹人生气的那种,就越不要理睬,不然肯定会有人为了吸引回复,故意去说一些激怒人的话。 如果越是这样越容易得到回复,就等同于是一种鼓励行为,那最后就成了恶性循环了,好好说话的留言会越来越少。” “徐理真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在这方面还真的是看得很透彻。”宁书艺对此深表赞同。 “可不么,老板是一个活得特别通透的人。”祁晓茹立刻点头,对于徐理,她似乎是十分崇拜的,毫不吝惜任何的夸赞。 宁书艺看了看她,略微迟疑了一下,问:“你和徐理除了雇佣关系之外……” “你以为我跟老板有点什么暧昧啊?”祁晓茹还挺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宁书艺的意思忙不迭摆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跟老板除了雇佣之外,勉强也就是将将算是朋友的程度罢了。 我老板那个人,太有个性了,感觉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当他像春风一样和你相处的时候,你能感觉很温暖,很舒服,但是别试图去抓住他,没有人能抓得住风!” 霍岩在一旁沉默地听了半天,听到了这句话,朝祁晓茹多看了一眼:“这话是你自己的总结?” 虽然说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从神情上去理解,几乎约等于是在说——“这绝不可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观点”。 祁晓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讪笑了起来:“是不是一听就知道不是我这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词儿? 这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老板之前给一个姐姐做心理疏导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那个姐姐一个人面对老板会有些不自在,所以让我也在房间里陪着。 她喜欢一个男生,但是那个被她喜欢的男生是个浪子,博爱得不得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根本没想过要安定下来。 老板告诉那个姐姐‘你想要的是安稳的感情,但是对方是一阵风,你向往自由的风,但是这个世界上注定没有人能够把一阵风攥在手里,就算你强行用一个被称作家庭的容器,把这阵风给困住,停下来的风也就不是风了, 所以现在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你留不住他,最终落了个伤心的结局;另一个是他终究被你留下来了,但是却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你迷恋的那个他,这两种结果,哪一个是你想要的?’ 当时那个姐姐茅塞顿开,一直都放不下又拿不起的困扰,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祁晓茹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那是我头一次听老板开导别人,当时也觉得特别受震撼,觉得这比喻特别恰当,一下子就记住了。 我们老板那人,不知道你们以前见没见过他,长得其实挺帅的,性格又好,人格魅力肯定没得说! 不光是我,我感觉年轻女孩儿没有谁遇到这样的异性能一点都不动心的。 但是心动跟行动那是两回事。 跟他打交道久了就知道了,老板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成家,娶妻生子什么的,所以我才把那个比喻改了改套在了他的身上,觉得挺贴切的。 跟他打交道久了之后,只要是脑子清醒一点的人,估计都不会以为自己能多么特别,可以让老板把自己装到心里去。 尤其,我之前还亲眼看到过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在他这里是个什么待遇……” 她说到这里,自己忽然停顿下来,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儿:“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就算是个‘黑粉’么! 我刚到老板的工作室当助理的时候,见过一个女粉丝,特别狂热的迷恋老板,听说是原本在网上关注了老板,因为老板也不太发照片什么的,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只是很喜欢他的言论而已。 后来赶上了一次线下的讲座,一下子看到老板的真容,就爱上了,无论如何非要把老板拿下,坚持认为女追男隔层纱。 那阵子可把老板给烦坏了,各种想方设法躲着她,跟她把话说清楚,但是那女的真的是油盐不进,到最后老板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话说得很难听,怎么能打击她的热情就怎么说,能躲就躲,躲不过就PUA她,就希望她知难而退。 到后来,好像是解决了,反正我是没见她到工作室再来堵过老板。” 感谢甜沙拉,Lovemoonstar,书友20220913144700662 x2,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 x2,起点,起点x2,花桔子,小馋猫891,书友934***744,义龙x2,jean0626 x2,书友20190222020402523 x18,xzhang1,素柠茹果x2,素食小猪x6,mary620的月票! 第十三章迷恋 祁晓茹说完之后,两手一摊:“你们说,就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是那种能够因为说话伤人所以跟别人结梁子的么? 我刚才也说了,老板这个人没有什么事业心,平时特别松散,送上门的工作都会因为不愿意占用个人时间就给推了,那肯定不会涉及到跟别人抢生意结仇。 那除非是有人看老板这种工作主动找上门还得往外推的,所以就记恨他,那就说不好了,毕竟咱们也猜不出来别人的想法。” “徐理的个人账号,是他在管理还是你在管理?”宁书艺听她说了这么多,感觉这个小姑娘平时应该帮着徐理处理了很多杂事,于是试着问。 果然,祁晓茹指了指自己:“是我在帮他弄,他提前发给我一堆文档,让我需要的话就从里面往外摘抄,发到网上就好了,反正都是一些劝解的话。” “那平时他账号下面留言的粉丝多不多?有没有什么在你看来比较可疑的留言或者后台私信?”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祁晓茹一拍脑门儿,“姐姐你提醒我了!你等一下啊,我这就看看!” 说着她摸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社交软件:“这就是老板的账号,我自己反正不玩儿这个平台,所以就直接在手机上挂着了。 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她一边点开评论界面用手指滑动着向上翻找,一边嘟囔着:“说实话,留言的人还挺多,我也不是一直都有时间挨个看,什么时候有空了打开瞄一眼,挑一两个回复一下,就这样,很多都看不到,也看不过来。 老板说挑那种好好说话的回复,越是看到故意说话惹人生气的那种,就越不要理睬,不然肯定会有人为了吸引回复,故意去说一些激怒人的话。 如果越是这样越容易得到回复,就等同于是一种鼓励行为,那最后就成了恶性循环了,好好说话的留言会越来越少。” “徐理真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在这方面还真的是看得很透彻。”宁书艺对此深表赞同。 “可不么,老板是一个活得特别通透的人。”祁晓茹立刻点头,对于徐理,她似乎是十分崇拜的,毫不吝惜任何的夸赞。 宁书艺看了看她,略微迟疑了一下,问:“你和徐理除了雇佣关系之外……” “你以为我跟老板有点什么暧昧啊?”祁晓茹还挺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宁书艺的意思忙不迭摆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跟老板除了雇佣之外,勉强也就是将将算是朋友的程度罢了。 我老板那个人,太有个性了,感觉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当他像春风一样和你相处的时候,你能感觉很温暖,很舒服,但是别试图去抓住他,没有人能抓得住风!” 霍岩在一旁沉默地听了半天,听到了这句话,朝祁晓茹多看了一眼:“这话是你自己的总结?” 虽然说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从神情上去理解,几乎约等于是在说——“这绝不可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观点”。 祁晓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讪笑了起来:“是不是一听就知道不是我这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词儿? 这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老板之前给一个姐姐做心理疏导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那个姐姐一个人面对老板会有些不自在,所以让我也在房间里陪着。 她喜欢一个男生,但是那个被她喜欢的男生是个浪子,博爱得不得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根本没想过要安定下来。 老板告诉那个姐姐‘你想要的是安稳的感情,但是对方是一阵风,你向往自由的风,但是这个世界上注定没有人能够把一阵风攥在手里,就算你强行用一个被称作家庭的容器,把这阵风给困住,停下来的风也就不是风了, 所以现在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你留不住他,最终落了个伤心的结局;另一个是他终究被你留下来了,但是却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你迷恋的那个他,这两种结果,哪一个是你想要的?’ 当时那个姐姐茅塞顿开,一直都放不下又拿不起的困扰,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祁晓茹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那是我头一次听老板开导别人,当时也觉得特别受震撼,觉得这比喻特别恰当,一下子就记住了。 我们老板那人,不知道你们以前见没见过他,长得其实挺帅的,性格又好,人格魅力肯定没得说! 不光是我,我感觉年轻女孩儿没有谁遇到这样的异性能一点都不动心的。 但是心动跟行动那是两回事。 跟他打交道久了就知道了,老板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成家,娶妻生子什么的,所以我才把那个比喻改了改套在了他的身上,觉得挺贴切的。 跟他打交道久了之后,只要是脑子清醒一点的人,估计都不会以为自己能多么特别,可以让老板把自己装到心里去。 尤其,我之前还亲眼看到过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在他这里是个什么待遇……” 她说到这里,自己忽然停顿下来,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儿:“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就算是个‘黑粉’么! 我刚到老板的工作室当助理的时候,见过一个女粉丝,特别狂热的迷恋老板,听说是原本在网上关注了老板,因为老板也不太发照片什么的,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只是很喜欢他的言论而已。 后来赶上了一次线下的讲座,一下子看到老板的真容,就爱上了,无论如何非要把老板拿下,坚持认为女追男隔层纱。 那阵子可把老板给烦坏了,各种想方设法躲着她,跟她把话说清楚,但是那女的真的是油盐不进,到最后老板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话说得很难听,怎么能打击她的热情就怎么说,能躲就躲,躲不过就PUA她,就希望她知难而退。 到后来,好像是解决了,反正我是没见她到工作室再来堵过老板。” 感谢甜沙拉,Lovemoonstar,书友20220913144700662 x2,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 x2,起点,起点x2,花桔子,小馋猫891,书友934***744,义龙x2,jean0626 x2,书友20190222020402523 x18,xzhang1,素柠茹果x2,素食小猪x6,mary620的月票! 第十四章骑士精神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这边有她的资料么?”宁书艺连忙问。 祁晓茹摇摇头:“我不记得,不过她之前申请过老板的心理疏导,时间自由,只要能安排上,没有说要求,我一开始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回事,还给做了登记。 报给老板之后,老板一看就叫我把她划掉,绝对不能安排预约,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我才知道有这 《罪恶之眼》第十四章 骑士精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骑士精神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这边有她的资料么?”宁书艺连忙问。 祁晓茹摇摇头:“我不记得,不过她之前申请过老板的心理疏导,时间自由,只要能安排上,没有说要求,我一开始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回事,还给做了登记。 报给老板之后,老板一看就叫我把她划掉,绝对不能安排预约,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我才知道有这 《罪恶之眼》第十四章 骑士精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洗脑 “你说的骑士风度是指什么?”宁书艺问。 “就是那种帮助弱者,伸张正义的精神呗!我觉得现在这年头,自扫门前雪的人太多了,愿意在跟自己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的情况下,单纯去帮助别人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是挺少的,所以老板他这方面还是挺让我尊敬的。”祁晓茹回答。 “呃……可是你之前说,徐理平时会对预 《罪恶之眼》第十五章 洗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洗脑 “你说的骑士风度是指什么?”宁书艺问。 “就是那种帮助弱者,伸张正义的精神呗!我觉得现在这年头,自扫门前雪的人太多了,愿意在跟自己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的情况下,单纯去帮助别人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是挺少的,所以老板他这方面还是挺让我尊敬的。”祁晓茹回答。 “呃……可是你之前说,徐理平时会对预 《罪恶之眼》第十五章 洗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极端补月票加更 康戈不知道,宁书艺倒是很清楚。 虽然说他们下午才带着邢宗达和自己父母一起聚餐,但那一顿饭霍岩吃得其实并不踏实,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情在品尝饭菜上面。 他的那个叔叔,是他心里面的一根刺,需要面对他,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吃得下去饭。 自从邢重仁出现之后,别说是霍岩,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面 《罪恶之眼》第十六章 极端【补月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极端补月票加更 康戈不知道,宁书艺倒是很清楚。 虽然说他们下午才带着邢宗达和自己父母一起聚餐,但那一顿饭霍岩吃得其实并不踏实,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情在品尝饭菜上面。 他的那个叔叔,是他心里面的一根刺,需要面对他,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吃得下去饭。 自从邢重仁出现之后,别说是霍岩,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面 《罪恶之眼》第十六章 极端【补月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病休 如果徐理能够尽快清醒,那么这个被害人并没有死亡的案子自然就可以不告而破,只可惜徐理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之后没有那么快醒过来,甚至还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性。 宁书艺他们也不能就那么枯等着,只能闷头查。 熬了大半宿,一组人总算把那些记录大体筛了一遍,到了天光放亮的时候,才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第 《罪恶之眼》第十七章 病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病休 如果徐理能够尽快清醒,那么这个被害人并没有死亡的案子自然就可以不告而破,只可惜徐理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之后没有那么快醒过来,甚至还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性。 宁书艺他们也不能就那么枯等着,只能闷头查。 熬了大半宿,一组人总算把那些记录大体筛了一遍,到了天光放亮的时候,才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第 《罪恶之眼》第十七章 病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短见补月票加更 “去她家找她。”霍岩看了看时间,“咱们现在就去看望病号。” 两个人按照系统里米玲的家庭住址找了过去,米粒家住的距离这个健身中心不算近,一路折腾过去,到那边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小区里面还挺安静。 对照着门牌号找过去,宁书艺敲响了米玲家的防盗门。 “来啦!”门内很快就有一个女人的 《罪恶之眼》第十八章 短见 【补月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短见补月票加更 “去她家找她。”霍岩看了看时间,“咱们现在就去看望病号。” 两个人按照系统里米玲的家庭住址找了过去,米粒家住的距离这个健身中心不算近,一路折腾过去,到那边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小区里面还挺安静。 对照着门牌号找过去,宁书艺敲响了米玲家的防盗门。 “来啦!”门内很快就有一个女人的 《罪恶之眼》第十八章 短见 【补月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