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1章 第2章 试婚之夜 第3章 避子汤 第4章 大公子……这不合规矩 第5章 背拥 第6章 拿我院里的东西送其他男人 第7章 第二次侍寝 第8章 多谢大公子……垂怜 第9章 她是通房丫鬟?! 第10章 你脸上是谁打的 第11章 欺负我清竹苑里的人 第12章 受伤换药 第13章 食髓知味 第14章 第三次侍寝 第15章 试婚已成 第16章 她走了? 第17章 给我狠狠的打! 第18章 是我们误会了你 第19章 马车私会 第20章 求您不要再折辱奴婢了…… 第21章 她一切都愿意去做 第22章 ‘让你住手听不懂吗!’ 第23章 女儿一辈子不嫁人 第24章 桃花宴上会将军 第25章 胆敢躲在此处私相授受 第26章 ‘赵将军’ 第27章 可不就是你将来的儿媳! 第28章 将军看的难不成是你 第29章 出城上香遇山贼 第30章 多谢赵将军出手相救 第31章 大公子…奴婢…疼 第32章 小丫鬟始终不肯长记性 第33章 每次都要哭 第34章 悔至今日觅萧郎 第35章 大婚过后抬你做姨娘 第36章 ‘命中有缘’ 第37章 去给赵将军当姨娘 第38章 求娶锦鸢为妻! 第39章 几日不见连规矩都彻底忘了不成 第40章 抬头,看着我 第41章 仙韵湖边相会 第42章 五通观中私会 第43章 小丫鬟,看来我是对你过于仁慈了 第44章 二人坠崖 第45章 洞中失守1 第46章 洞中失守2 第47章 今夜难逃 第48章 小丫鬟手不老实 第49章 真乖 第50章 只盼来生…不要再遇他… 第51章 只是拿当她做个玩物… 第52章 疼疼奴婢 第53章 小丫鬟,跑什么 第54章 嫁入赵府后,自有你的好日子 第55章 这位顾公子同从前不一样了些 第56章 各自打算 第57章 不准不理睬我 第58章 有他在,她总能笑 第59章 脚不疼了,跑得这么快 第60章 扫兴的东西 第61章 奴婢…任凭公子发落 第62章 跪下来 第63章 断翅的蝶,只能在他掌中起舞 第64章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65章 是——那个送你簪子和膏药的人是吗? 第66章 盼与君相会 第67章 别怕,是我 第68章 沦为人质 第69章 连同人质一并射杀! 第70章 奴婢愿意侍奉大公子…一辈子 第71章 用嘴说 第72章 拉出去直接打死! 第73章 端倪、绝望 第74章 我要你起毒誓,用你的家人! 第75章 国公府藏人 第76章 奴婢、不服! 第77章 来了位城羽营的大人 第78章 身体要逃,被强行压下 第79章 青天白日,故意纵火 第80章 我尚且不急,小丫鬟你急什么 第81章 一点助兴的 第82章 小产之兆 第83章 女儿…已非完璧… 第84章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第85章 绫儿!!! 第86章 柴房禁闭 第87章 夫人要将你溺死! 第88章 锦鸢,我们一起逃出京城! 第89章 立荣,我不值得… 第90章 属下去追回锦姑娘! 第91章 逃出京城! 第92章 当真逃了出来 第93章 送你一辈子的绒花戴 第94章 放开她!不许碰她!! 第95章 救谁,那个同你私奔的小厮? 第96章 趁我还未发怒,回来 第97章 我愿嫁你为妻! 第98章 强行喂药 第99章 我的耐心只够给你两天时间 第100章 她已是笼中之鸟 第101章 进耳房伺候 第102章 折辱1 第103章 折辱2 第104章 一刻都不愿再残留他的气息 第105章 她连死都不敢… 第106章 姑娘跟着大公子就能熬出头 第107章 奴婢…没有醉,奴婢很清醒 第108章 取悦丫鬟,是他疯魔了不成1 第109章 取悦丫鬟,是他疯魔了不成2 第110章 你不能呆在家中 第111章 那不是将你当成外室不明不白的养着! 第112章 欲擒故纵的把戏 第113章 不过是他一时兴起 第114章 流言四起 第115章 母亲要你纳樱儿为贵妾! 第116章 先去洗漱,乖乖等我回来 第117章 小丫鬟,为何不听话等我回来 第118章 奴婢不止要为他守孝,来世更要嫁他为妻! 第119章 亲自送你回国公府 第120章 送、送回来的是…锦鸢姑娘! 第121章 和蔼的钱氏 第122章 能让她生的,有且仅有他一人 第123章 你这无知妇人! 第124章 利用 第125章 她不止是个玩物,更是个棋子… 第126章 明明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偏这般娇嫩 第127章 她不是溺水死了吗?! 第128章 金尊玉贵的小姐与妓子毫无区别 第129章 绫娘,来世有缘再见 第130章 顾郎!带我走吧…… 第131章 酒船宴后,正妻之位就是我的! 第132章 女儿拜别母亲! 第133章 沈家小姐还敢出门逛? 第134章 是顾郎来接她了! 第135章 顾郎…别…在外头… 第136章 沈女私通!好一幅活春宫!! 第137章 不要脸的淫妇! 第138章 大公子救得分明是一个丫鬟啊 第139章 自讨苦吃 第140章 自缢谢罪! 第140章 自缢谢罪!_142 第141章 爹爹!不要杀顾郎… 第142章 总有一日天道轮回会报应到你沈家! 第143章 危难当前,唯有自断双臂方可自保 第144章 给她喂了下作的药… 第145章 送上门的小丫鬟 第145章 送上门的小丫鬟_148 第146章 解药 第146章 解药_150 第147章 给你上药 第148章 姑娘快和大公子服个软吧! 第149章 了不得了!大公子抱了个姑娘回府! 第149章 了不得了!大公子抱了个姑娘回府!_154 第150章 你胡闹! 第150章 你胡闹!_156 第151章 荀哥儿动心了 第152章 守住自己的心 第152章 守住自己的心_159 第153章 胆小 第154章 清竹苑里的温柔 第155章 赵非荀你好狠的算计啊! 第156章 想起了小丫鬟 第157章 清竹苑里的锦鸢姑娘来了 第158章 她是…? 第159章 乔樱儿受辱 第160章 要给赵非荀…下药? 第161章 小丫鬟如此碰不得 第162章 陪我再睡会儿 第162章 陪我再睡会儿_170 第163章 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还脸红上了 第163章 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还脸红上了_172 第164章 如何饶了你 第165章 明日不想下床走路了? 第100章 她该恨谁! 第166章 心软 第166章 心软_177 第167章 是他失了些分寸 第167章 是他失了些分寸_179 第168章 一本正经的瞎掰 第168章 一本正经的瞎掰_181 第169章 这是大公子送姑娘的 第169章 这是大公子送姑娘的_183 第170章 书房服侍 第170章 书房服侍_185 第171章 愚昧、愚孝 第171章 愚昧、愚孝_187 第172章 是、是先生… 第173章 瞧着不像是热的,倒像是… 第174章 这是姑娘的东西 第175章 别过来! 第176章 赵非荀是为了…她? 第177章 怕会伤害眼前的小丫鬟 第178章 有爷在,定不会让你出事 第179章 学生知错了,先生… 第180章 若早如此听话 第181章 能欺负她的,只有他一人 第182章 对你们——亲自动手都嫌脏了我的手! 第183章 旧友 第184章 是老天爷待她不薄 第185章 既然母亲不疼她,也就别怪她算计母亲了! 第186章 她会成为荀哥哥的女人 第187章 过来,离我近些 第188章 快要了妾身…言煜…… 第189章 是她识人不清! 第190章你们母女真叫我觉得龌龊 第190章你们母女真叫我觉得龌龊 第191章只要她死…… 第191章只要她死…… 第192章让老子有种被膈应的错觉 第192章让老子有种被膈应的错觉 第193章想起了小丫鬟来 第193章想起了小丫鬟来 第194章这幅模样成什么体统 赵非荀跪了一夜的祠堂没合眼,脸上不见颓废疲惫之色,反倒是面上的肃冷之气更浓,眼神也沾染了祠堂黑夜里的阴寒,看着实在让人害怕。 唇上、下颚浮出一层青色胡茬。 多添了些粗犷。 院子里侍候的人多少心中有些畏惧,想着大公子才挨了训回来,脾气定然不好,都不敢太过上前请安。 结果锦姑娘才来,没摸清楚大公子的脾气,冒了尖。 怕是要挨训。 众人都替姑娘悬心。 哪知道,大公子停了脚步,看了眼行礼的姑娘,冷冷着应了声,又抬手,让姑娘起来回来。 众人:!!! 险些惊呆了下颚。 赵非荀一夜没睡,情绪阴沉、烦躁,一回院子里,见小丫鬟急冲冲的跑出来请安,看着倒不像是怕他了,这份急切,很显然稍稍取悦了他。 眼梢的寒色悄然化解了一半。 走近小丫鬟两步,抬手,撩起她鬓边垂下的碎发,因着刚才出来的匆忙,碎发都散了些出来。 锦鸢察觉他的手贴近,心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便要躲开。 她自己抿了碎发,躬身做出敬畏的姿态。 瞧着小丫鬟又恢复往日里的胆小谨慎,赵非荀也未生气,随口问她:“这么着急出来做什么。” 看着大公子正在和姑娘说话,姚嬷嬷冲院子里的使了眼色,让都退下去。 而锦鸢听见这句问话,才后知后觉,似乎是她的行为让赵非荀误解了。 认为、认为她是—— 担心他? 锦鸢咬了下唇,又不敢辩驳他的猜测。 只能违心的答道:“大公子回来,奴婢自然要、要出来服侍的。” 看着眼前恨不得把脸垂到胸口的小丫鬟,赵非荀脸上的温和逐渐淡去,语气也冷了一分,“正经梳洗了后再进来伺候,这幅模样成什么体统!” 锦鸢被斥得抖了下,战战兢兢的应道:“是。” 在赵非荀抬脚离开,锦鸢也脸色发白的转身回了屋里去。 倒是院子里守在一角的姚嬷嬷笑容有几分深意,大公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待这位姑娘真真是上了心。训斥姑娘梳洗不谨慎,只说她不成体统,却没训斥她不守规矩,就这么轻飘飘的训斥一句,这可是谁都没有过的礼遇。 就是这锦鸢姑娘是个谨慎胆小的。 只盼着,大公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将来不必要到多高的身份,能慰藉边境苦寒、身在京中风云里的大公子,能让大公子松懈片刻。 大公子必然也能护她一生平安、荣华。 锦鸢拆了发髻,重新梳了个圆髻,用篦子蘸了些桂花头油,将鬓发抿的一丝不苟,不见一根碎发散下来。 头上簪了南红玉兰簪,两只小珠钗,髻边还戴了一朵小小的鲜花。 一身水云色的柳叶纹袄子,一件青色裙子,走出来见了人,倒是让姚嬷嬷见了眼中生出笑意。 姑娘谨慎不假。 但这般打扮,又多了几分女子的小脾气。 大公子说她没正经打扮,这不,姑娘正正经经的穿上了大丫鬟的打扮。 人也瞧着精神利落不少。 只要不开口说话,便是一派体面大丫鬟的派头。 “姑娘留步。” 姚嬷嬷笑吟吟的叫住她,拉住她的手肘。 锦鸢停下来,见是姚嬷嬷,还没说话,眼神就泛着水光儿似的柔和,语气也柔和着,比春风还要温柔暖和,“嬷嬷您说。” 姚嬷嬷面上的慈爱之意更深,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姑娘带着一起进去。” 锦鸢低头看,口中问道:“是什么?” “活血化瘀的药油。”说着,她看了眼主屋的方向。 锦鸢也想起赵非荀昨夜跪了一夜,唇角微微抿了下,点头说了声‘我进去了’。 进了主屋里,听见赵非荀正在耳房里洗漱。 他没叫锦鸢进去侍候,锦鸢也就大着胆子不去问,只当个木头人似的站在外间的四方桌旁等着,桌上洒了几滴茶水,她本想拿帕子擦去,又改了主意,用手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写起字来。 心底的紧张、不安也因此被分散。 她认真写着字,倒有些忽略了耳房里传来的动静。 在听见出来的脚步声后,她才急忙收回手,转过身去请安,奈何赵非荀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跟前,看见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不冷不淡呵了声,“让你进来伺候爷的,你这丫鬟倒是,自娱自乐写起字来——”说着顿了下,也实在没忍住点评了一句,“字一点也没见长进。” 说的锦鸢顿时面红。 恨不得抬手把字通通都抹了。 她低头,福身请罪:“是奴婢愚笨,大公子恕罪。” 嗓音说不出的柔怯,耳朵一红,连着脖颈边儿都一同红了。 赵非荀移开视线,往里间走去,“手里还拿了什么。” 锦鸢跟着一起进去,人也愈发紧张起来,在赵非荀在靠墙的太师椅上坐下,她才矮了身,把瓷瓶双手递上,“是姚嬷嬷让奴婢送进来的药油。” 赵非荀自己取了药,掀起衣摆,掌心搓热药油在膝盖上用力化开。 ……这本该是下人该做的事。 锦鸢屈膝蹲下,实在插不上手,只能捏着帕子擦去沿着小腿滑下来的药油。 哪怕是有蒲团垫着,但一夜跪下膝盖也红肿的发亮。 锦鸢动作愈发小心,生怕惹了他不快。 赵非荀擦过药后,看着小丫鬟低着头一声不吭,不像是担心,出声问她:“看着觉得怕了?” 她自己都不知被罚跪了几次,跪的膝盖都是血肿,也没见她这幅脸色。 锦鸢不妨他问,一时有些愣住,不知如何答她。 “奴婢、奴婢……”她吞吐了两声,“粗手笨脚,怕扰了大公子上药。” 换来赵非荀一声冷笑。 在笑她借口拙劣。 她慌了,已经要下跪请罪了,又听见他开口,让她去打水来洗手。 锦鸢不敢耽搁,立刻去办。 洗过手后,赵非荀去床上歇息,吩咐锦鸢,让她看着铜壶滴漏,一个时辰后叫醒他。 锦鸢应下。 规规矩矩的站在床边守着。 自赵非荀回来后,院子里分外安静,这会儿屋子里没了大动静,更是显得寂静。锦鸢听着水滴声,响了十几下后,赵非荀忽然开口,语气虽低沉,但和平日里说话有些不太像,多了些散漫,“小丫鬟,你就打算这样站一个时辰?” 第195章这是想挨罚了? 锦鸢有些不解,但还是回了:“是。”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锦鸢稍探出些头,看向赵非荀,却不慎撞上他投来的视线,漆黑的眼底没有了凌厉,眼神疏懒、平静,就这么看来。 锦鸢心紧了下,立刻移开。 落在赵非荀眼中,是小丫鬟一派的胆怯柔弱。 “回去拿上你的书来看,这几日没问你的功课,等夜里空了问你的书答不出来照样罚你。” 小丫鬟有些慌了,也顾及不上胆怯了,回道:“大公子这两日劳累,晚上不必再为奴婢的事劳心费神了!” 这几日都忙着福袋的事情,她才看了两遍书。 听他说要罚,谁又知道他要罚什么,面上烧了起来,急急开口劝他。 赵非荀哦?了一声,目光审视:“是不想学了?” 锦鸢守着规矩,不再站着说话,蹲下身在床边回话,“奴婢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嗯?” 他好整以暇的看她。 他虽不曾动手触碰她的面颊,可那眼神实在过于强势,烫的她面颊愈发红了 逼得她非要开口说实话。 锦鸢咬了下唇,没撑住,闭着眼睛如实说了:“这两日奴婢没认真看书,大公子要问,怕要答不上来。” 赵非荀看她如同赴死的脸色,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语气却意味深长道:“蠢奴,明知答不出来还不想看书,这是想挨罚了?索性这会儿罚了了事。” 说着,竟要撑胳膊起身。 锦鸢的脸腾地涨红,“奴婢、奴婢——这就是去拿书来看!” 小丫鬟就地爬起,身姿矫健,离开时还不忘规矩浅福一礼,脚步紊乱的走了出去,迈过门槛时险些被绊了,手忙脚乱的实在有些可爱。他勾了下唇,小丫鬟的面皮这么薄,实在不禁逗弄。 愈发合他心意。 不再胆怯、恐惧的小丫鬟,生动鲜明,着实有趣。 锦鸢一路小跑回自己屋里去拿三字经,面上的红晕一时没有褪下,出了屋子后,在廊下有些拖沓着不大想进去,用手背贴了下自己的面颊,试图降温。 这一幕恰好被竹摇看见。 “你怎么出来了?大公子睡啦?” 锦鸢被吓了一跳。 脱口答道:“没——” 竹摇也恰好走到她跟前,看她满脸红潮,似是想到了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连忙退开两步:“那、那我不耽误你的事儿了,你快去。” 锦鸢张了下口,可竹摇已经跑没影了。 这下倒好,臊的锦鸢脸色愈发红了。 她用三字经扇风,吐纳几次后才好些,走进主屋里间。 绕过屏风,她看着赵非荀已经阖目休息,悄悄在屋里的圆凳上坐下,离床榻有几步距离,翻开书,才看了第一行,男人的嗓音染上些困倦的低哑,“锦鸢,过来。” 锦鸢垂下的眼睫颤了下。 每每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她总是心惊。 却也不敢忤逆他。 她搬了圆凳,挨着床边坐下。 赵非荀仍阖着眼,“从今往后轮到你值守,别再让我看见你像木头桩子一般杵着。” 小丫鬟迟疑了一瞬,才应下。 “是,奴婢…记下了。” 赵非荀懒得再去辨别她这句话里的情绪如何,又让她念出声来,他却在这磕磕绊绊、慢吞吞的声音中,沉沉入睡。 锦鸢起先害怕自己念得不成样子,要挨他的训斥。 才念了两行,她就发现他已经睡沉了。 呼吸声沉了几分。 锦鸢更放轻了些声音,把认得的三字经念了好几遍,又仔细想着短短几个字里蕴藏着的意思。 那夜,赵非荀给她才讲两行。 结合那些故事、道理,她发现背起来更容易些。 可后面的那些她虽然认得字,却不知道意思,背得十分艰辛。 索性放弃,打算空时去问竹摇。 念了几遍,又用手指在书上虚画写字,一个时辰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她合上书,人从圆凳上挪了下来,屈膝在床边跪下,唤道:“大公子,大公子,一个时辰已到——”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听着愈发绵软。 像是悄悄溜入屋子里的春风,暖的想让人一把抓住留下,占为己有。 她唤了两遍,见赵非荀睁开眼,她往后退了些,正要说‘奴婢伺候公子’时,却被赵非荀抬起的手扣住了肩膀,拽着压了下去—— “大公子——” 她蹙着眉低呼出声。 撞上他眼底的睡意仍未全部褪去,难得这般不设防的一面,她愣了下,就是这一瞬的失神,她整个人被扣在怀中,他身上微烫的体温、热意,一起压了下来。 密密的吻,轻而易举夺取她的呼吸。 比清醒时更纠缠、炙热。 像是掠夺者,逼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是脸儿也红了,气息也乱了,双手仍有些抗拒的推着他,试图令他清醒,他这般似醒非醒的,更让她觉得心惊…… 是他还以为在梦中? 还是、还是故意为止。 唇舌的侵占,似乎还不够。 在锦鸢以为又是一场避不开的暴风雨时,他却缓缓停了下来,在察觉到怀中的人在微微发颤时,他的动作似乎多了些安抚的温和。 眼底也彻底恢复了漆黑的清冷。 赵非荀松开她,抬手捏了下小丫鬟绯红的面颊。 低笑一声,“还不起来?” 看着她腾地连脖子都涨红了,手脚并用的从怀里爬坐起来,慌得险些要从床上滚下去,哪里还有刚才的娇媚柔态。 赵非荀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姚嬷嬷估摸着时辰,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便安排了小厮进去伺候。 赵非荀小睡了一个时辰,精神已经大好。 外头太阳起来了,暑气也升起来了,他睡得身上出了薄汗,因急着出门去,只用巾子擦去汗水,小厮做惯了这些,动作比丫鬟们利索简便。 换了身贴身衣物后,他就吩咐小厮去备马。 小厮捧着一应东西退出去。 锦鸢则是跟着去外间服侍他用早膳。 大概是常年呆在边疆的缘故,赵非荀的早膳并不奢靡、也不讲究,没有粥汤一类,都是扎实管饱的菜色。 甚至都不用锦鸢布菜。 吃完后才从她手上接了一盏茶水漱口。 看她接了茶水就等着退出去,赵非荀把她叫住,“下去写十张大字,晚上拿来给我看。” 第196章禾阳她…还是心软了… 锦鸢缓了下,才应道:“是。” 心中有些异样。 赵非荀是真心教她读书识字? 但这念头也只是闪过一瞬,就被抛之脑后,当真回屋写大字去了。 锦鸢所住的屋子离主屋近。 赵非荀出门时,小丫鬟那间屋的窗子敞开着,恰好能看见她端坐在一张四方桌前,桌上铺着宣纸,手腕僵硬地压着,提笔写字。 连着脸色都紧绷着。 看着认真。 但姿势委实笨拙的可以。 赵非荀摇头低笑一声,出门去了。 按着赵太傅的吩咐,他先去了一趟廷尉府,问乔大定了个什么罪行。 廷尉通过讯问,已明白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事关郡主娘娘、赵太傅的名声,廷尉将这桩事压了下来。 等到赵非荀上门,廷尉才如实说了。 “这乔大买入云秦药物虽不构成重罪,但他所下的春情药这类下作的东西,与强.奸同罪论处,再加上他是在官员府邸下药,罪更重一重,依律关上三至五年。本官会将结案文书同犯人一并移交去京兆衙门,之后会在京兆衙门关押。” 说完后,廷尉还有些忐忑。 生怕这位赵将军不满意。 自己是按律定罪,但若赵家不满意,非要让他把这乔大关在高墙里一辈子方才解恨,也不是不行,多少有违他以律为尺的本心。 好在赵将军听过后只说了句大人辛苦,便出了廷尉府。 廷尉后脚就写下了结案文书,连同犯人一同打包送去了京兆尹府——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京兆府的人头疼去罢! 赵非荀从廷尉府出来,又赶回家中。 下马后,看见有一妇人被府卫隔在远处,似乎在闹什么事情,赵非荀皱眉,指挥轻风去看。 说完后,他便抬脚进府。 没一会儿,轻风打听清楚了追上来,左右看了眼,才低声回禀道:“回大公子话,门口闹事的婆子是乔家夫人的贴身婆子,说她家夫人重病,恳请娘娘施恩的。” 赵非荀听见乔家就觉得厌烦。 想必是府卫不知内情,母亲又不愿见乔家的人,府卫才不敢动手。 赵非荀去了禾阳郡主院中。 禾阳郡主正坐在偏厅里焚香,屋子里腾着袅袅清香,院外侍候的下人来往静悄悄,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偏厅里站着三四个侍候的婢女,个个都安静的站着,谁也不敢出声扰了这份清静。 只有在赵非荀进屋前,才有传话的婆子说了声‘大公子来了。’ 但禾阳郡主仍在调弄着香炉里的香片、香灰,并未有太大的反应,直到赵非荀入偏厅,上前几步,拱手请安:“儿子见过母亲,母亲恭安。” 禾阳郡主视线落在香炉里,手上动作慢条斯理,面容平静,在袅袅青烟下,更添一分不悲不喜的淡然冷清。 “荀哥儿从哪儿来?” “儿子才从外面回来,方去了一趟廷尉府,关于乔家一案,廷尉已经结案,就要归去京兆尹府关押。” 听到乔家二字,禾阳郡主面上的平静被一丝涟漪的打破。 她放下手上的香铲,视线才缓缓挪向赵非荀,“见到门口乔家派来的人了?” “是。” 禾阳郡主冷下脸来,“居然还不肯死心,直接给我打走,不必再给他们留脸面!佯装重病以死相逼,想让我再与她们乔家重修旧好,这些手段我在宫中见过不知道多少!如今她们倒也敢用在我身上来!” 侍候在一旁的吉量上前,轻轻顺着禾阳郡主的后背,也不敢在这当头劝她息怒。 禾阳郡主的怒气仍未消,叫住了要出去传话的婢女:“回来,传我的话出去——是我这些年信错了人,你们乔家伤透我的心,纵使太傅不开口,从今往后赵家与乔家一刀两断!若再纠缠,除非连乔家的祖宗基业也不想要了!” 婢女记下后,连忙出去传话。 赵非荀站着听了,知道母亲是真的恼怒乔家,但也是在这桩事情上摆明一个态度,算是和父亲站在同一条线上。 但—— 这也只是针对乔母。 赵非荀太过了解他母亲,乔母把心思打到父亲身上,才彻底惹了母亲厌恶。 可乔家定然不舍得断绝与禾阳郡主的关系,乔母不成,还有一个乔女,母亲待乔女的心思丝毫不必对他的浅,之后再哭闹几次,怕母亲要心软。 他平静的劝了一声‘母亲息怒,保重身子’,母女二人说了几句话,赵非荀才离开,又出门去了城羽营。 在赵非荀离开后,吉量看着郡主用妆粉压住的憔悴,忍不住暗暗叹息。 这回是真伤了心,昨夜都没睡好。 娘娘看似面冷心冷,实则最是长情。乔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乔樱儿又是亲自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令吉量心中更恨乔家。 另一边,乔家后院。 去传话的婆子跑回来,委屈的哭着说赵府没有人出来,她也没有见到郡主娘娘。 昨日乔母回府后,乔父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家里孩子个个养不大、养不活是乔母下得手,又听说乔大进了廷尉府,乔父大怒,险些动手掐死她。 当夜乔母就病得起不来身,脸色蜡黄、双眼无力,这会儿硬是撑起身子,不死心的问:“我、我让你送去的手帕…送进去没有……” 婆子点头,“送进去了!” “那、那禾阳就没、说什么?” 婆子吞吐两句,有些不敢说。 乔母气得又是一阵咳嗽,咳出两口血。守在一旁的乔樱儿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一边哭着叫娘亲,一边骂婆子:“你快说啊!你是想急死我娘不成!” 婆子没法,把传出来的话学了一遍。 乔母听后,听着禾阳只提乔家,支起的身子骤然无力倒了下去,眼角渗出眼泪,“禾阳…禾阳她…还是心软了……我没有赌错……” 眼泪冲刷过后,她眼底爆发出一抹奇异的眼神。 乔樱儿吓得哭着说娘您不要吓我。 被乔母呵斥一声,张口闭口,唇齿残留着鲜血:“哭什么!”她紧紧抓住乔樱儿的手,指甲抠的乔樱儿皮肉发疼,“樱儿!你记住——郡主是个心软重情的,她今日不来,等我死了,她心中必定有愧!” 第197章姑娘面善,像是旧人之女 “娘…娘……您不要吓我……” 乔樱儿连连摇头,眼泪簌簌,不敢听下去。 乔母却像是没有看见她的恐惧,声音愈发用力,脖颈间暴起青筋:“等我死了,你爹爹知道与赵家无缘,定会随便找个莽夫打发你嫁出去,若、若你认命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记住——”乔母瞪着双目,“你只有靠郡主!让郡主放了你兄长——你们兄妹俩一定要互相扶持,记住了吗!娘只能用死再帮你一次——” “不!不……不要!樱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娘!” 乔樱儿哭得止不住抽咽。 乔母握着她手的力道放轻了些,眼底的光亮愈发刺眼:“不……你该要的……本来就该是你的……不要像我——” 她眼神僵硬的从乔樱儿面上移开,死死盯着门口,忽然暴怒吼叫,声音尖锐高亢:“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如今——如今舍了去倒也干净!我这一辈——彻底成了笑话!活得没一日顺心……”她猛地抽出手,向着半空用力抓去,愤恨叫道:“爹——娘——你们把我嫁入乔家这虎狼窝里、嫁给乔家的混账畜牲——把绾黄害死——” 乔樱儿从未见娘亲如此骇人失态。 跪在地上的婆子也是吓得一脸煞白。 “娘您别吓樱——” 还未说话,那高抬抓去的手猛地砸落。 乔樱儿脑袋一片空白。 怔怔地涌出眼泪。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而门外涌来几人的脚步声,两个小厮直接闯了进来,把乔樱儿挤开,上前一探鼻息,说了句人死了,然后就要把人裹在席子里就要抬出去。 乔樱儿这才反应过来,发了疯似的冲上去:“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把我娘带去哪儿!” 小厮一把扯开她,皮笑肉不笑的佯装恭敬:“好让小姐知道,如今姨娘正怀着胎,怕有冲撞不得办丧事,得当日直接抬出去埋了。” 乔樱儿怒目而视,嗓音嘶哑:“放肆!我娘是乔家三媒六娉进来的夫人,理当——” “哎哟,小姐不知道啊?” 小厮嗤笑了声。 乔樱儿愣了下:“什、什么?” “老爷昨夜已经写了休书,吩咐我们人一断气就往外送。” “不、不可能……” 乔樱儿喃喃自语一句,仿佛她的天都塌了。 小厮却不再管她,抬着席子直接出门去。 乔樱儿在后面追赶,又被院子里的婆子拦住,锁回她的房间里,隔着门,传来婆子的声音:“姑娘快别哭了,两个月后就要出嫁了,听说是去个富商家里当姨娘,一应嫁衣、喜被都还没准备好,与其有精神哭哭啼啼,不如快些做点针线活,免得让婆家笑话!” 乔樱儿扑到门口,拍打着门:“我要见爹爹!爹爹要让我见谁!你们骗人!我要见母亲——让我见母亲——母亲不会不管我……” 可门外,无人理会她。 乔樱儿沿着门板,无力跌滑下去。 明明一日前,她还是乔家大小姐,是禾阳郡主的义女,为何…… 为何短短一日,就变成了这样? 娘死了…… 爹爹还要把她嫁出去做妾…… 不、不—— 她不甘心! 母亲、母亲绝不会不管她的! 她还有母亲! * 清竹苑中。 锦鸢在屋子写完了十张大字,连竹摇趴在外头窗子上看她都没发现,竹摇冲她一笑,让她把写的字拿来看。 锦鸢也不扭捏,走到窗口,拿给她看。 拨云从外面回来,臂弯里挎着一个巴掌大的竹篮,里头装了好些新鲜的花,才一回来,就看见两个姑娘隔着墙,一里一外凑在一起看字。 瞧着有趣。 拨云也走上前去,笑吟吟道:“在看什么呢。” 竹摇哎呀了声,连忙半掩了道:“快别看了,不然这人又要说头疼了。” 锦鸢掩唇笑。 拨云取了两朵花出来,一朵簪在竹摇头上,“多谢你心疼我,给你一朵最好看的。”另一朵想替锦鸢簪上,轻轻呀了声,眨着眼,唇边含笑道,“原是头上已经有两朵花儿戴了,自然就不稀罕我手上这一朵了。” 锦鸢一时有些不解,“哪里有两朵?” 说着还抬头摸去。 竹摇瞧了眼她的发簪,先想明白了拨云话里的意思。 偏锦鸢慢了两拍,等摸到了头上那支南红玉兰簪后才明白过来,登时脸都红了,跺了下脚:“连你也来打趣我!” 拨云后退半步,摇头笑着道:“我这哪里是打趣,分明是大实话——” 锦鸢臊红了脸,把纸往竹摇怀里一塞,从屋子里绕出去就要打她,跑了两圈,皆是香汗淋漓,又一起坐在廊下擦汗歇息。 拨云才又问她们刚才在看什么。 锦鸢接了她的花,就不同她计较了,回道:“在看我写的大字。” 拨云凑过来,“我看看。” 粗粗翻了遍后,笑了一声,这会儿又不拿她玩笑了,安慰了一声:“不碍事,我那会儿写的还要丑些,再多写写会好看的,这才写了几日。” 锦鸢把大字叠了起来,面颊微红,柔声道:“你说的是。” 竹摇也道:“她虽没学成,但是方才那两句话说的没错。不过还有一句,她没告诉你。不怕写的丑,就怕——”还故意拖长了音,摇头晃脑,卖弄关子。 拨云&锦鸢好奇:“就怕什么?” 竹摇眯眼笑,“就怕不肯写,像她——”葱白似的指尖轻轻一点,隔空点在了拨云身上,笑的肩都在颤。 拨云叉腰,“好啊,姑娘!戴了我的花,还说我的坏话,看我今儿不揭了你的皮!” 又换成她们二人你追我赶。 锦鸢被她们隔在中间,也笑的喘不上气。 轻快的笑声洒满廊下。 午后,姚嬷嬷同拨云去库房盘点秋日里要搬出来的器皿、屏风、一应装饰,竹摇和锦鸢,还有一个拨来的针线婆子在院里的树荫下缝制赵非荀的秋衣。 锦鸢做绣活精细又认真。 针线婆子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起先竹摇只当是她也好奇姑娘的容貌、性子如何,后来隐隐发现有些不对,笑着作随口一问:“你这婆子来做针线也就罢了,怎么总瞅着我们家姑娘,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锦鸢看向婆子。 婆子先是告了个饶,视线又绕回锦鸢身上,眼神带着探究:“是我瞧着姑娘面善,像是旧人之女。” 第198章难怪母亲不疼她… 拨云看着锦鸢面上也有诧异,先一步开口问了:“姑娘认识她?” 锦鸢仔细看了眼面前的婆子,实在是面生,便摇了头:“不认得。” 婆子见她摇头,反而笑了,说了句姑娘不认得婆子也正常,倒是说的锦鸢、拨云都有些迷糊。 只听婆子继续说道:“你娘是不是姓锦,名垚娘的?十多年前…快二十年前了吧,你娘就住我男人家对门,怀身大肚的,说家里的汉子早早没了,我们街坊邻里的时常去搭把手,后来生了个女儿,刚出了月子的一个雨夜,垚娘抱着个女婴上门来说要搬走了,来同我们告别,问她去哪儿也不说,我们担心她孤儿寡母的怕是遇上什么事了,留她在家里住一晚,天好了再走也不肯,之后就再没有音讯了。”婆子说完后,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如今见了姑娘,听竹摇姑娘叫你锦鸢,这姓可不常见,你又同你娘生的实在相像,看着年龄也和那会儿的女娃娃差不多,这才敢问姑娘一声,不知垚娘如今可好?” 婆子是个快嘴爽利人。 一通把事情说明白了。 这会儿正笑吟吟地看着锦鸢,等她说垚娘的安好。 锦鸢的面色却逐渐发白,她心口乱跳。 婆子说的名字、年龄都对的上。 可有一桩最重要的事情没对上。 避开了婆子的视线,低头做着手上的针线,说道:“您认错人了,我是随了父亲姓的,我母亲也不姓锦,况且,世间哪有子女跟着娘亲姓的理。” 婆子似乎不肯信。 “可——” 竹摇是粗中有细的性子,察觉出锦鸢的不对劲来,出声打断婆子的话:“我们姑娘既然说了不是那就不是,叫您是来是替做主子做衣裳的,拉着姑娘闲话家里长短像什么样子,快快住嘴罢!” 她是清竹苑里的大丫鬟,有几分体面。 又是这个利嘴的性子,婆子知道再说下去要惹她不快了,赔了个罪。 心里头却不信自己认错了人,回家后问问家里男人去,锦这个姓可是少见的,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锦鸢一下午频频走神,针尖在指肚子上扎了好几次,幸好没让婆子看出来,倒是竹摇察觉,问是不是累了,让她回屋里歇会儿。 锦鸢怕再待下去不妥,也没推辞,躲回屋里去。 她坐在铜镜前,用力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也盼着是婆子记错了,可她说得出母亲的名字,甚至知道母亲姓锦,她和小蝶都没有跟着爹爹姓,是因爹爹说,他家中已无人,也不在意随不随他的姓氏,母亲的锦字,女孩儿叫起来更好听些。 外人却只当是爹爹姓锦,叫母亲只唤垚娘。 这些是家里人才知道的事情。 那便是婆子没有胡说。 按着婆子的说法,当年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生父却不是爹爹。 她不甘心,眼泪徐徐滑落。 从她记事起,爹爹就是爹爹,母亲对她严苛,也不太亲近她,可爹爹疼她,将她驮在背上,她的第一朵绒花,就是爹爹买给她的。 她也一直以为,母亲不喜欢她,更偏爱小蝶,是因她不如小妹可爱。 就像父母都说孩子是手心手背,可手背靠骨,只有一层皮,掌心才都是柔软的掌心肉。 她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怎么也寻不出和爹爹像的一处来。 原来…… 原来是因为……她根本不是爹爹的孩子。 难怪啊… 难怪母亲不疼她,更疼小蝶… 难怪、难怪爹爹怕她做外室的事情耽误了小蝶…… 她抬起手想要抹干眼泪,眼泪却越淌越多。 透过模糊眼泪,看着铜镜里满面泪痕的自己,忽然生出一分恼怒来,抬手把铜镜上的盖布掀了下来,彻底挡住。 到了傍晚,赵非荀从外回来。 进主屋更衣洗漱后,外间支起张桌子,几个小厮、丫鬟陆续上菜后退出去,只留下锦鸢一人在旁边伺候席面。 赵非荀落座,她净了手,正要拿筷子布菜,才走到赵非荀身边,冷不防被他捉住了手腕。 外间的烛火明亮,再加上赵非荀眼力过人,一眼就看见了她指腹上扎出来的几个血点,随口问了一句:“手怎么了。” 锦鸢动了下,没扯回手。 她垂首,语气温顺柔软,答道:“做针线时不小心扎的。” 晕黄的烛光落在她的面颊,女子面颊温润似玉,眉睫低垂,肩头微微拢紧,生出几分柔怯之意。 赵非荀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又抬起手要贴近她的脸。 锦鸢心虚,没忍住避开了下,就被男人发现了她眼角的一点痕迹,拽着她手的手腕用力,把人扯到了怀里坐着。 “大、大公子…”她不敢挣扎,垂着头劝道:“该用膳了…” 夏季夜里的暑气略降下些,屋子里也放着座冰鉴,锦鸢站了会儿身上就有些发凉,但赵非荀怀里的温度却不低,热的她心跳缓缓加速。 低垂的眼睫也不安的微微抖着。 赵非荀抬起她脸,就着烛火仔细看了眼,语气低沉,“哭过了?又是因什么事,嗯?” 锦鸢不敢与他对视,细声细气回道:“是、是被沙子迷了眼。” 赵非荀呵了声,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她拙劣的掩饰,却没有戳穿她,继续问她:“这个时节院子里起沙风?倒是罕见,还是你外头逛去了?” 锦鸢胡乱点了头:“是…”说完后才想今日自己没有出门,一旦他再问旁人,这个谎言太容易露馅了,连忙摇头,“没,没有出门,是在院子里迷了下眼睛。” 赵非荀嗯了声。 指腹在她眼梢拂过,两指指腹拈了下,“还用了粉?” “是。”她答话的声音愈发的轻,“怕在大公子面前不雅。” 不雅? 赵非荀扫过她窘迫发红的面颊,眼底生出一丝笑。 红了眼睛就算不雅? 这小丫鬟在他面前不知哭过多少次,失态几回了。 赵非荀难得心情不错,明知她有所遮掩,但也没有追究下去,想着明日再问院里的人,今日小丫鬟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没必要非逼着小丫鬟再怕他。 赵非荀松了手,在她后背拍了下,“还不起来?” 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他唇角微扬。 第199章等不及了? 用过晚膳后,赵非荀站在桌前写大字消食,他虽是武将,但从小养成每日写几笔的习惯却没有断。 提笔写了两字,小丫鬟也收拾妥当走来。 赵非荀掀起眼睑看去,他还未张口说话,小丫鬟就明白了,屈屈膝,语气乖顺着道:“奴婢这就去取来。” 赵非荀扬了下下颚,让她速去。 再次落笔时,运笔显然更顺畅了下。 刚才那一瞬小丫鬟的反应,显然取悦了男人。 小丫鬟来去的速度很快,在走到桌前时,能听出她稍稍有些气喘的呼吸声,伸手递来一叠纸,纤细的手腕上压着一只南红飘花玉镯,在烛火下,衬着墨字,有几分红袖添香的香艳。 赵非荀伸手接过,视线移到纸上。 才升起来那么一丝涟漪,在看见纸上的大字后,瞬间归无。 偏他手里还握着笔,想要圈出来几个写得不错的字,可十张翻下来,愣是找不出一个能入眼的字,抬头看锦鸢,挑眉问:“你就写了十张?” 眼神有些说不清的微妙。 锦鸢抿了下唇,“还有。” 赵非荀直接撂下手里的这一摞,“都去拿来看看。” 锦鸢厚着脸皮,把今日写的字都拿来了过来,在赵非荀沉默地翻完后,听他叹了口气,又拿起最初的那一摞,又翻了一遍,最后才勉强圈出来两个字。 圈的锦鸢脸都红了。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大着胆子说:“大公子不必勉强,奴婢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丑…” “过来。” 锦鸢迟疑了下,才绕到他身边去。 赵非荀握着她的胳膊,将她圈在胸前,“你这一笔字在爷看来何止是丑,简直是不堪入目。但你初学,虽——”他瞄见小丫鬟嘴唇都抿了下起来,难得斟酌了下用词,给她留了一份颜面:“天赋有限,还算勤勉。在这些字里比,也就这两个字能看。”他说着,手指在两个字上点了下。 咚咚两下,听得锦鸢的心也跟着蹦了两下。 “多谢大公——” “嗯?” “先、先生教导。” 他另铺了一张干净的纸张,笔蘸了墨,把着她的手,又带着她写了一页大字,锦鸢起先身子还僵硬,随着一个个字写出来,她仔细的感受着手腕上的动作,愈发专注。 写到最后一字时,赵非荀松开些手。 由着她自己写一个山字。 落笔、运笔、提笔。 一气呵成。 锦鸢才发现盖着自己手背上的手松开了,再看笔下字,对比今日她自己写的,恍若二人,她一时欣喜,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的赵非荀,澄澈的眸子里漾满了水波,“大公子,您看这个——” 她眉眼俱笑。 眼中没有胆怯、畏惧。 这般欢喜、明媚的看向他。 赵非荀眸色渐暖,心尖微烫,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捏上她的下颚,低头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忽然袭来的疾风骤雨,教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舌间摩挲,勾的她无路可退,微微睁大的眼睫颤了下,随后无力下垂,手中的笔滚落在纸上,留下些许墨点。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抗拒,只能顺从的闭上眼。 抵在桌边的手抬起又落在她的腰上,往下探去。 她忍不住哆嗦了下,双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下,男人察觉她的抗拒,松开含住的唇瓣,深邃的眼眸着闪着丝丝光亮,手指在她下颚的软肉上拨弄了下,无声询问她。 锦鸢红着脸,嗫嚅道:“奴婢还未洗漱……” 声音低软,而无力。 她明明实在婉拒,可浑身上下的妩媚、娇态,尤其是她那双连妆粉都压不住的眼梢出的春情,落在男人的眼中,更像是在勾人。 赵非荀的喉结错动。 下探的手止住。 哑着声,贴近她问:“等不及了?” 随后,他便看见小丫鬟彻底慌了,脸也不垂着了,用那双媚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湿濡的唇张合:“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急的眼睛里的水色都要挤出来了。 赵非荀故意为之,“不是就好,接着上回的继续念。” 他将小丫鬟抱在腿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三字经,当真教她念下面的一行,只是嗓音比平日更低沉一分,怀里的温度也比刚才更高了些,锦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安,后背已经有些发潮。 耳边是他的讲解声。 锦鸢努力想要听清楚,可思绪却频频被其他引走。 面色愈发娇红。 他念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还说给她听,这一行话是什么意思,可另一只手却掀了衣衫,去了旁处,存了心的逗弄,尤在讲解‘玉不琢’时,更是上了些劲。 她险些坐不住身子,双手握住他的胳膊,腰窝挺起。 眼梢渗出星星点点的水光。 先生的讲解还在继续。 他说着人伦义理、忠孝节义,手上却行着孟浪之举,视线早已从书卷上移开,看着怀中娇媚如花盛开的小丫鬟,眼底也染上了汹涌的暗色,讲解的话也越发慢了下来。 锦鸢哪里受得住这些。 潦草一回,便已交到他的手中,面上红似云霞,眼神却是极致后的涣散,身子更是无力的软了下去,倒在他的怀里。 赵非荀抽回手,抱起她,向耳房走去。 他不是个会疼人的性子,下手都是不知轻重,兴致上来时,更是又狠又重,可小丫鬟实在娇弱,他没有过什么通房丫鬟,更不知其他女子是不是都这样,轻轻一回就已经是泪眼阑珊。 小丫鬟能忍,咬着唇不敢说疼。 这番模样,不禁让他心软了些,吻住她的唇瓣无声安抚,借着浴桶里的水温,她紧绷的身子也逐渐松弛… 耳房里的水洇了一地。 从里面出去时,水都凉了。 锦鸢早没了力气自己走,被男人抱着出去放到床上,他正要开口叫人进来时,将要昏睡过去的锦鸢忽然睁开眼来,眸色哀求的看他,微微摇头,“求您,不要叫人进来…” 她不想让姑娘们看到她这幅模样… 赵非荀垂眸看他。 从情事中抽身后,他的眼神不再灼热,过分平静的落在她脸上。 这样的赵非荀才是锦鸢所熟悉的大公子,她忍不住抖了下,咬着唇,心底有些害怕,在他的手伸来时,她强忍着才没有避开。 他在她裸露的肩头上摸了下,一片冰凉,皱了眉:“我让姚嬷嬷进来。” 口吻不容商榷。 锦鸢垂下眼睑,柔怯地回道:“是。” 亦不敢再哀求。 第200章半夜急病 姚嬷嬷到底年纪大些,面对这些主子房里这些事情也自在许多,不至于像姑娘们那般面红。 况且三个姑娘们如今正是要好的时候。 再让拨云竹摇两个进来伺候这些,姑娘面皮薄,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锦鸢是被赵非荀裹着送出来的。 这会儿连着自己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连着眼眶眼角都红了,满面皆是被宠爱后的娇艳。 这般风情,连姚嬷嬷见了忍不住暗道一声,姑娘愈发娇了,哪个主子会不喜欢能弄得房中的人如此娇态。 嬷嬷扶着锦鸢坐起身来,解开外衣,摸着肌肤发凉,怕她受凉,手脚利索了不少,用棉布擦干身子,又帮着换上里衣,看姑娘困的睁不开眼睛,低声劝了句‘姑娘撑撑,大哥儿还没回来。’ 锦鸢才要合上的眼皮哆嗦了下,才又睁开。 有些无力的笑了笑,“多谢嬷嬷…” 姚嬷嬷刚才见大公子去院子里了,这会儿还不回来,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正好把药一并端来。 她还未开口,姑娘见了就接过,昂头一饮而尽。 姚嬷嬷有些心疼,“姑娘快吃口蜜饯。” 锦鸢摇头,轻声道:“不用,一点儿也不苦。” 大概是困了,她的眼神怔怔地,盯着半垂下来的青纱帐。 屋外。 赵非荀叫来竹摇问话。 竹摇虽早早就在清竹苑里当差,但大公子不常在府邸,回来了也不大用她们,这会儿单独被叫着问话,这些年大公子的威严更甚往年,让她更怕。 听大公子问起白日里谁来过院子,锦鸢又见过谁。 她立刻仔细回了,说来了一个针线房里的婆子,见着姑娘说面善,像是旧人之女,两人对了一下,姑娘便说是婆子认错人了。 “什么旧人?” 竹摇把婆子的话一句不落的学了。 赵非荀听过后,哪还不明白。 让丫鬟退了下去。 这怕是小丫鬟想猜到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躲着人哭了一下午,哪是被什么沙子迷了眼睛,也别不知道想个好些的借口来搪塞他。 也让他也想起她家里的人。 娘不疼、爹不亲,还要为了一家子的生计卖身为奴,是个可怜的,但天底下最不缺可怜人。便如她,入了自己的眼,只要听话乖顺些,他待她自然不会差。 他抬脚要回屋里去,从敞开透气的窗里看见小丫鬟端着碗,一口气喝完了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还浅笑了下,连哀怨都看不见。 看的他心底略有些刺挠。 但也不过是一瞬。 赵非荀抬脚进屋,姚嬷嬷连忙识趣的退出去。 他脱了外衣上床,制止小丫鬟要起来侍候她,长臂一揽,将人裹在怀里,搂上手后,才觉得怀里的人有些凉。 伸手从衣摆伸进去一摸,果然身上还是凉的。 立刻皱了眉:“这么还这么冷?” 锦鸢身子发沉、发困,被他抱在怀里时,觉得有些温暖,这会儿听他不悦的语气,她才像是从梦中惊醒,急着要从他怀里退出来:“是奴婢无用。” 腰上横着一条胳膊。 连她的退路都被封住。 赵非荀听着她战战兢兢的语气,皱起的眉松开,眼睛闭上,却将把人搂得更紧些,怀里贴着一个小丫鬟,他素来怕热,这会儿难得觉得舒服,人也松懈了下来,随口说了一句,“在爷面前用不着这样回话。” 怀里的锦鸢愣住。 这一回,是彻底清醒过来。 心口的心跳声也乱了。 两人挨得近,这些变化岂会瞒的过他? 赵非荀说完后才知这话不妥,怕纵的小丫鬟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但再一看,单这一句话就把人吓着了,他轻笑一声,拍了下她的背,“睡罢。” 锦鸢听他入睡,满脑子胡思乱想,身子更沉了些,才入睡。 她以为,说不定又要做梦。 若能做梦,她盼着母亲入梦,然后问她一句:为何要这样对她? 不止一夜无梦,过了半夜,她就发了急热。 她烧的烫,自己毫无知觉。 倒是赵非荀警觉,怀里揣了个小火炉把他热醒了,伸手一摸,入睡时小丫鬟浑身冰凉,这会儿是浑身滚烫,他立刻唤人进来点灯,借着烛火一看,这人烧的面颊滚烫发红,根本不是热出来的,立马传轻风去找大夫。 轻风风风火火出门去,把袁大夫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这一闹,整个清竹苑就热闹了起来。 烛火紧挨着点起。 闹了半宿才安静下来。 这般大动静,哪里会不扎眼? 第二日天刚亮。 主院里的郡主娘娘起身洗漱更衣,院子里开始忙碌,侍候到主子坐下来用早膳,奴才们才得以歇一口气。 吉量见偏厅外有个小丫鬟鬼头探脑的,赶在郡主娘娘瞧见前,悄悄出去问,听小丫鬟张口就是一个乔家,吉量顿时心里起了火。 昨晚听守夜的丫头说,娘娘还是没睡踏实。 这乔家实在可恶。 一早上就来惹人不快。 低声呵斥了一句:“没见着娘娘在用膳,什么天大的事让你把规矩都忘了,快躲一边站着去!等着空闲了,我自会来叫你进去回话。” 丫头红了眼睛,说她是急着报给姑姑听的。 说着,就听见娘娘的声音传来。 叫小丫头进去回话。 吉量恨恨地戳了戳丫头的脑袋。 丫头被吉量说得有些怕了,有些缩着不敢进去。还是被吉量推了把,才进偏厅里回话。 丫头先请了安。 禾阳郡主坐在上首,正勺着杏仁露,问:“何事。” 丫头低下头,有些胆颤的回:“是、是乔家的人来报丧。” 禾阳郡主一愣,手里的勺子顿了下。 杏仁露洒了些出来。 吉量上前,用帕子轻手轻脚的擦去,一边小心窥探着主子的脸色。 丫头继续回道:“报信的人是乔夫人身边的婆子,说夫人殁了,昨日——” “哐当!” 禾阳手里的勺子脱落,掉在桌上,这一声吓得屋子里的人通通下跪,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喘。 “娘娘…”吉量有些心疼,低声开口相劝,被禾阳打断。 她点了跪着的丫头,语气清冷,倒是听不出失态,“你继续说。” 丫头恨不得把头贴到地上去:“昨日直接用草席裹了抬、抬出去的…就在外头坟地…随便、随便挖了个坑埋了……连一个碑都没起……” 第201章心惊 不说禾阳。 连吉量这会儿听了这话也觉得惊讶。 这乔家是觉得娘娘厌了乔母,连面子都不愿做了?可她好歹膝下也有一双已经长成的儿女,乔家这一手实在太狠。 禾阳的嘴唇掀了两下,才发出声:“昨日不才来报病重,怎么,人就没了?” “奴婢也这么想,仔细问了婆子。说、说是乔家老爷不知、不知从哪儿听来了,说是从前那些死了的孩子,都是、都是乔夫人下的手,他家主君发了怒,踹了心窝几脚,昨日就、就已经不太好了……人才没了…休书就送去了绾黄夫人娘家……那边自觉没脸……也……也不愿意管…” 吉量看着娘娘脸色骤变,连忙呵斥丫头退出去。 四下站着服侍的奴才也都被遣了。 禾阳盯着眼前的一碗杏仁露,耳边想起绾黄那日撕心裂肺的哀求声,又想起丫头说的话,缓缓闭上眼,落下一滴眼泪,心中闷塞地难受。 吉量跪在禾阳脚边,用帕子拭去落下的眼泪,缓声劝道:“奴婢斗胆要说几句,是娘娘心善,念着旧情,每每襄助绾黄夫人。如今叫咱们都看清了那边的心思,若娘娘昨日救下了她,乔家府里还有一个有身孕的妾室,今后是生是死…还不知晓。”吉量看着娘娘神色转圜,话才说的更重了些,“墙倒众人推,不是娘娘断绝与乔家的关系,这些事情怕不知何时才能见天日。” “却道故人心易变。”禾阳叹息一声,“终究姊妹一场,命人去给她一个体面,不必声张,好让她入土为安。” 吉量应下。 缓了会儿,禾阳有心想问乔樱儿,又怕让乔家心思复燃,正好借着这件事,让她好好受一回挫折懂事些。 吉量看着郡主没提起乔樱儿,也松口气。 主子面冷心软。 哪怕要心疼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不能在现在。 依着她看,有这样的娘亲在,这位樱儿小姐日日耳濡目染的,能被乔母撺掇着做那些事情,可见也不是什么懂得廉耻知恩的,不如借着这桩事,直接撇清干系。 可这话不能说。 不能再生育始终是娘娘的一个心结。 义女也是女儿啊。 吉量端来娘娘平日爱吃的酥饼,为着调节气氛,说道:“昨儿个夜里府里也出了一桩事。” 禾阳没了胃口,用帕子压了下嘴角,“撤了吧。” 吉量知娘娘性子,也不敢劝,让丫鬟们把早膳撤下去,她扶着禾阳郡主起身,不是去焚香也不去插花。 “这会儿暑气还没上来,去园子里逛逛。” 吉量便伺候着郡主往园子走去。 清晨的阳光还不刺眼,风里也有几分凉意。 走了两步后,禾阳才问起了刚才的那句话,“出了什么事?”又淡淡补了一句,“若是前院里的就不必说了。” 次日,她就听说前院里的大嬷嬷被遣出去,和老夫人作伴去,言煜这一手算是彻底打了老夫人的脸,之后且有的闹的,说不准还要回府来闹。 想起这些事,禾阳郡主面上浮起厌恶来。 吉量忙道:“是大哥儿院里的事。” 禾阳收敛思绪,有些诧异,“他那儿能有什么事?”清竹苑里的姚嬷嬷是从她这儿出去的,办事最是老道,否则她也不会把人送去清竹苑,能出什么大事。 吉量答道:“昨儿连夜叫了个大夫进去,折腾了半宿才停。” 不可能荀哥儿出事。 院子里的人也都是呆久了的老人。 难道是—— 禾阳眉心跳了下,“不会是那丫鬟有了身子?” 这会儿禾阳当真把乔家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去。 吉量告饶,“是奴婢不好,没说明白叫娘娘操心了。说是那丫鬟半夜起了急病,大哥儿才闹的动静大些。” 这丫鬟还真入了荀哥儿的眼? 只不过如今还只是个通房丫鬟,就敢半夜劳动主子闹出来这么大的阵仗,今后一旦抬了身份,还不知要如何。 “派个人瞧瞧去,倘真的病的厉害,暂时先挪出去,免得病气过人。” “是,娘娘。” * 清竹苑。 锦鸢才睁开眼醒来,身子重得仿若坠了千斤的物件,她只记得昨夜是被赵非荀环着睡的,这会儿睁开眼醒来,看见外面天光大亮,身边早已无人,显然错过了时辰,她惊骇着就要起身。 “姑娘!” 她才动了下,拨云见着了,忙走过来,挑起青纱帐,拦住她起身的动作,“姑娘躺着,别急着起来。” 说着,手掌在她额头上摸了下。 微微皱了下眉,神色有些担忧:“摸着还有些烧,姑娘别急着起身,我去拿药进来。” 看着匆匆出去的拨云,锦鸢环视了眼屋子。 这儿… 还是主屋里。 她身子说不出的不对劲,抬手一摸,果真是发热了。意识逐渐清醒后,她才觉得浑身发冷,将身上的被子拢紧了些,眼勾勾的看着门外,只盼着有人进来同她说说话。 姚嬷嬷端了药碗进来,在床边上坐下,伸手也探了下她的额头,声音关切问:“姑娘还觉得冷?” 锦鸢如实点头。 姚嬷嬷朝外吩咐了声:“再取一床被子来。” 听见竹摇应了声。 姚嬷嬷扶着锦鸢坐起来,又拿着引枕垫在她身后,吹了两口汤药,说道:“姑娘快把这药喝了,再睡一觉发出汗来,这病也就好了七八成了。” 锦鸢接过,吞吐了声,“我昨晚…病了?” 姚嬷嬷点头,“是啊,半夜里忽然发起高热,烧的脸都烫手,开始说起胡话来了,可把我们吓坏了。”说到这儿,嬷嬷仍有些后怕,昨晚高热虽然吓人,但更吓人的是大公子的脸色,这些话却不能同姑娘说的,“大公子决断,命轻风半夜把袁大夫背来,一副猛药灌下去,又敷了冰枕,高热才退下去了。袁大夫怕这两日还有反复,这药得喝上几天才能断了,姑娘快喝吧。” 这番话,听得锦鸢心惊。 她不愿去细想。 愧疚着说了句让嬷嬷担心了。 端起药碗,也不用勺子喝,端着一口气喝完,酸苦的味道直往嗓子眼里钻,刺的她险些反出来,被姚嬷嬷捏了一颗果脯堵住,这才没吐出来。 “姑娘慢着些。” 锦鸢抬起头,烧的眼睛里有几缕红血丝,微笑着道:“总归都是苦的,一口气喝完也能少吃几口苦。” 姚嬷嬷心疼的摸了下她的发髻,看着姑娘一脸的憔悴,“姑娘受苦了。” 锦鸢胃里翻滚,面上去强撑着精神,开口说道:“是我不争气,贪凉用了些凉水就病了,”并非是昨晚那一场凉水澡,而是白日里婆子说的那些话,才让她病了,还是在伺候主子的时候病了,偏、偏赵非荀还没有把她挪出去,甚至还让她在主屋里歇着,这份心思,更让她浑身发冷、心尖发颤,“亦是大公子仁慈,叫来大夫替奴婢开药,但这儿到底是主子屋里,奴婢身份不妥,我…想挪回去。” 姚嬷嬷才要开口,院外来了人。 第202章主院里的来了人 竹摇先一步进了屋子里,面上神色有些慌张,有些无措地看向姚嬷嬷,说道:“是主院里的芳菲姑娘来了。” 姚嬷嬷听后心里有了数。 芳菲是娘娘身边的二等女使,派她来看姑娘,既不显得看重又不轻视。 姚嬷嬷连忙问:“外头是谁在应着?” “拨云在二门上应着,但算着功夫怕是出不去了…”竹摇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锦鸢,虽是通房丫鬟,但白日里明目张胆的歇在大公子房里,虽然院子里的人知道是昨夜病的急了,大公子心疼姑娘,可这事一旦被娘娘的人看到了,那意思就变了。 “我再去拦一会儿。”姚嬷嬷有心替锦鸢遮掩,抬脚朝外走,一边吩咐竹摇,赶紧扶着姑娘躲出去。 锦鸢视线落在后窗上,试探性的说了句:“不如我从后窗里翻出去?” 竹摇愣了下:“倒也不至——” 谁知姚嬷嬷听了,福至心灵,点头应道:“未尝不可,我出去再拦着说话也有点现眼了,这样正好,就是要辛苦姑娘。” 拿定主意后,三人忙开。 竹摇扶着锦鸢翻窗出去,嬷嬷留在主屋里归置床铺,将不该有的东西统统藏了起来,听着后头推窗的声音传来,估摸着她们已经翻了进去,她也理了理衣裳,从主屋里出去,刚好见到芳菲进了院子,身后的拨云正急着朝嬷嬷使眼色。 姚嬷嬷缓缓一笑,上前两步,受了芳菲的礼,才问:“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芳菲就把来意说了,又说:“不知能否见一见锦鸢姑娘?出门时,吉量姑姑千叮咛万嘱咐了,若是娘娘问起来,也好有个话回。” 话说到如此,这人是必须要见了。 姚嬷嬷颔首,“这是自然的,你不说,我也是要问你的,正巧姑娘这会儿醒了。” 姚嬷嬷引着芳菲去见锦鸢。 一进屋里,坐在床边的竹摇见她们来,连忙起身,唤了声嬷嬷,又客气地朝芳菲屈屈膝:“芳菲姐姐好。” 芳菲自然也回了礼。 锦鸢撑着也要起身行礼。 芳菲见了,忙快步上前扶住她,“姑娘快躺着,如今身上正病着,不必做这些虚礼。”也恰好借着这个时机,凑近看了这位锦鸢姑娘。 观她双颊发红、额上鼻尖细汗点点,喘息有些急促。 “多谢姐姐。” 看着病的有些重,但听着声音尚可。 芳菲顺势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摸着掌心还有些烫,柔着声询问起来:“大夫来瞧过了么?怎么说?开了什么药给姑娘吃?” 锦鸢刚要答,看见站在芳菲身后的姚嬷嬷冲她摇了头。 她便做出愣怔的神色,咬着唇,垂首道:“我才醒来…姐姐问的这些…不太清楚。” 芳菲仔细看她一眼,心道果真看着是个没甚主见的性子。 大公子宠爱她,估计也只是一时之趣。 不过一年两年的,就会丢之脑后去了。 吉良姑姑是担心过度了。 姚嬷嬷适时出声,替她回道:“昨儿个大夫就来看过了,开了柴葛解肌汤,用了两剂好些了,大夫说再巩固着吃上两日,不再发热就算大好。” 芳菲了然的点头,又关切的看向锦鸢,“好好的怎么会病了,还病的这么急?” 这话姚嬷嬷不好再替她答了。 锦鸢柔怯着道:“是我不好,贪凉用了冷水洗澡。” 听得芳菲皱眉。 握着她的手也松开了。 “姑娘在大公子身边服侍,更当仔细些才好,咱们都是做奴才的,没得让主子为咱们担心、操心的道理,姑娘也不是头一日当差,这道理也该知晓的。”最后两句话,就差直接说锦鸢在沈家没学好了规矩。 锦鸢咬了下唇,“姐姐说的是,奴婢记下了,今后再不敢了。” “瞧你,”芳菲又缓缓笑开了,在她攥紧的手背上拍了下,“我比你年长几岁,不过随口说两句,把姑娘吓得。” 姚嬷嬷接了话,“昨儿个也把我们吓坏了,到底是姑娘年纪还轻贪玩些,刚才醒来后还掉眼泪说累的我们担心了。”语气疼爱,还伸手摸了下锦鸢的发顶。 芳菲笑着点头:“倒是个实心的好孩子。” 得她这一句话,身后的拨云、竹摇不由得松了口气。 送走芳菲后,姚嬷嬷叫住了竹摇问话,“昨儿个闹了半宿,今日早上又紧着大公子伺候,没顾得上问你,昨晚大公子问了什么话?” 竹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连着昨日针线婆子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本来姚嬷嬷还在疑心姑娘的这场病生的太急,昨夜虽胡闹了一场,但天气正热,不应该会病的这么严重,况且姑娘用避子汤的日子还短,对身子影响的不会这么大。 这会儿听竹摇一说,立刻猜出了七八分。 竹摇本来也没细想,只当姑娘想念家人了,但大公子问了、嬷嬷也问了,她这会儿才明白了,怕不是婆子没认错人,是姑娘知道了自己不是如今父亲亲生的?她捂着嘴巴,呢喃了句:“难怪那婆子说完后,姑娘的脸色就看着不大好…” “这话同大公子说了?” 竹摇连忙摇头:“没,我没敢说。” 姚嬷嬷说了句‘好孩子’,又温声同她说:“这事当日就你在场听见了,若我去劝姑娘,难免隔了一层。你们年龄相仿她又与你要好,你去问问姑娘。”说着,叹了一声,“身子上的病不怕,几剂药下去就能好,最怕的是心病难医。这次能用贪凉敷衍过去,若在病了,主院那边也不好交代,难免会在娘娘心里留下个轻狂的印象,将来再说抬身份的事就不好了。” “我记下了嬷嬷。”竹摇认真说道,“也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 姚嬷嬷拍了她的肩膀,语气一样的疼爱,“不准这么想,你们都是好的。快去罢,看看姑娘,别让芳菲把她吓着了。” 竹摇也怕姑娘被吓到了。 进了屋子,看着她倒头睡得正沉,摇头笑了下。在床边坐下,拿了针线打发时间。 第203章好了后爷在慢慢教你 等到锦鸢再次醒来时,已近傍晚。 窗外暮色霭霭。 她畅快淋漓的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觉得身子都轻松了许多,睁眼看见竹摇关切的勾头看她,心头微暖,不由得弯起嘴角,眨了下眼睛,柔柔着说了句:“我好多了,就是衣裳湿透了,想要换身衣裳。” 这柔婉的调子,再配着姑娘含笑的模样,听得人心都要酥了。 竹摇放下针线篓子,凑上前,看她精神大好,眼神也有了朝气,这会儿都能同她顽笑了,忍不住也笑着回道:“那我伏侍姑娘?” 锦鸢搭上她伸来的手,语调柔似三四月里的春风,“有劳你了。”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乐了出来。 锦鸢虽好了大半,但身子仍虚着,最后还是让竹摇扶着回去床上歇息,床上被她汗湿的被子、床铺已经换了新的上去。 锦鸢鼻尖微酸,握着竹摇的手道谢。 竹摇应下,扶着她靠坐在床边后,自己才坐下说话:“咱们虽认识的时间短,但既然都在清竹苑里当差,又只有三个姑娘,互相帮衬更是应当的。”看姑娘神色还没缓过来,便取笑了一句:“大公子眼看着就要回来了,姑娘可不能在哭了。” 惹得锦鸢面红着嗔她一声。 说笑后,竹摇看了眼外面,见无人在外,才低声说:“你方才睡沉了,我听见你叫了人。” 锦鸢登时脸色煞白。 手指不由得蜷紧。 她毫无影响。 又怕叫的是立荣的名字。 “我…叫了谁?” 她的眼神晃荡着不安。 竹摇连忙伸手顺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别紧张,就我一人听见了。你叫了小蝶,听着像是个姑娘名字,是你家里人么?还是从前的姊妹?” 锦鸢这才放松下来。 想起幼妹,她眼神也柔了些。 “小蝶是家里的妹妹。” 竹摇笑着道:“姑娘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姑娘来了府里也有些日子了,是不是想家了?我们赵府也有一月一休的惯例,姑娘若想见亲人了,同嬷嬷去说,还有几日就要发月钱了,刚好发了能回家去看看家里人。” 锦鸢乍然听到这事,有些愣怔。 竹摇当她不信,一本正色的强调:“真的,我不骗你!” 锦鸢摇摇头,唇角的笑有些无力,“罢了…还是不回去的好…”免得见了爹爹,她忍不住要心生比较,忍不住伤心,更忍不住要问个明白,她吐出一口气,扬起脸,“等发了月钱,再托人送回去也是一样的。” 嬷嬷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怕锦鸢真有了心结,又成心病。 但今日也不是继续追问下去的好时机。 再坐了会儿,竹摇也被叫出去忙碌,准备着赵非荀要回来的事务。 今天锦鸢算是睡了一整日,这会儿精神足也不想躺着发呆,怕自己胡思乱想,干脆拿了本三字经读着解闷。 窗外夜色深了。 屋子里也暗下来。 仅靠着床边的一盏油灯看的有些费劲,脸都快贴到书上去了。 读的正认真时,手里的书忽然被抽走了,吓了她愣住,立刻抬头去看,竟是赵非荀站在床前。 烛火没照到他的脸上去,衬得他脸黑如炭,眼神漆黑却亮,站在床前盯着人看,锦鸢心里打鼓,有些怕他,连忙要起身告罪,却被赵非荀拦了。 “病了不好好躺着还费心神看书,这是不想好了?” 他才从外回来,携进来一股暑气。 这话又冷。 锦鸢被拦着不好起身,脸上的胆怯就带了出来,垂着眼睫告罪:“奴婢再不敢了。” 听见他嗯了声。 锦鸢才松了口气。 他看上好像也没面上那么生气。 反而还看他坐下来,伸手摸上她的额头,他身上热,掌心也烫,摸着停了会儿,才察觉出掌心下微微发烫,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还烧着?”说话间,视线朝外凌厉扫去,问的是刚进来等着回话的姚嬷嬷,“药用了吗?袁大夫见了没?” 他这般苛责询问病情,听得锦鸢心乱如麻。 她不过是一个通房丫鬟,一个略合他心意的玩物,何必如此。 她垂着眼,不敢露出心思。 姚嬷嬷屈屈膝,回道:“药吃了一剂,晚上的一剂还在熬着,等着好了就能给姑娘服上。问过袁大夫了,说起头烧的太高,一时烧退的太猛对身子也不好,今明两日会有反复,瞧着姑娘精神好就不碍事,如常服药就好。” 姚嬷嬷是资历老的人,回话滴水不漏,声音又沉稳,还带着些和蔼,才让赵非荀松开了眉头,“有嬷嬷掌着也让人放心些。” 嬷嬷退下去。 屋子里又剩下他们二人。 听着脚步声,外头的人也都被姚嬷嬷支开了。 锦鸢胡思乱想着,自己这副模样,赵非荀还能对自己做什么?又不是那些登徒浪子… 想到这儿,她苦中作乐不小心露了一丝笑。 好巧不巧被回头的赵非荀看见。 锦鸢…… 赵非荀卷着手里的书在她头上敲了下,奇道:“你又乐什么?” 语气听着松散了些,没刚才来时那么吓人。 锦鸢内心窘迫,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真话说出来,她抬起手,捏着他的袖子,把他停在额上的手拉了下来,“奴婢病着,见了几人都没说上两句话,就这样探探。大公子也这样……奴婢一时没了规矩。” 她说的真心实意,就差磕头告罪。 赵非荀也被她说的一愣,他似乎对一个丫鬟关心过了度,但很快回神,“等吃药了就早点睡,不许再看书。” 锦鸢应下。 低着头,被烛火笼的眉目愈发温顺,还带着些谨慎小心。 赵非荀皱眉,有些不喜她的谨慎,直接上手把她的脸抬起来,刚想训上两句,看着小丫鬟苍白的面色,他语气稍缓:“好了后也不必看书写大字,好好休息。” 说的小丫鬟又呆住了。 赵非荀却愉悦了。 又补了一句:“好了后爷再慢慢教教你。” 在赵非荀离开没多久后,拨云就端着药进来了,她吹了两口,想要一口喝完,满口的苦涩逼得她作呕,怎么也不能像白日里那样咽下去。 硬是梗着脖子,一口口吞下去。 拨云看她喝的脸都白了,连忙拿了蜜饯来哄她。 锦鸢拈了两个吃下去,说自己有些乏了要睡了,拨云又探了探额头,见仍是只有微烫,才放心退出去。 第204章有紧要事找锦鸢姑娘 她背过身去,面朝着里侧。 牙齿紧咬着下唇,在尝到一丝血腥气后,她才连忙松开,怕在唇上留下了痕迹被人看出来。 哪怕闭上眼,她还能想起赵非荀来时,身上携着的热意、汗味,还有尘土的气味,应当是从外骑马回来,就来了屋子里看她。 锦鸢想的浑身发颤。 闭上眼,不敢再细想。 不应该如此、更不该如此下去。 她认了命,要守住自己的心,盼着被厌弃、放出去的那一日,可眼下的日子像是一团温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她一脚陷了进去,就等着要被这些温水、泥潭把她死死盖住。 怎么会如此… 她还能如何自救…… 谁能来告诉她…… * 袁大夫医术精湛,加之锦鸢这段日子在清竹苑里养得好,病了三日,总共吃了五日药,就已经大好。 但病一回总归伤人,人看着清瘦了些。 竹摇打趣说:“姑娘这样貌,手里握一卷书往那小轩窗前一站,就是一才华四溢的美人儿。结果凑近一看,看的倒是一本——” “三字经!” 这副促狭样实在有趣,逗得锦鸢都笑了出来。 自从这会好了后,她才热闹起来些的性子,眼看着又沉寂了下去,竹摇记着姚嬷嬷的话,想着法的替她排解。 只是锦鸢不肯说家里事,竹摇也无从张口追问。 因病中主院里派了人来看她,虽然只是个二等丫鬟,但高低都是娘娘的恩典,姚嬷嬷便提了一句,领着锦鸢去主院里谢了恩。 禾阳郡主自然不会见她。 锦鸢虽是一等丫鬟,但到底出身不好,没得这样一个丫鬟来请见,郡主就要就见的道理。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锦鸢也知道,在外头磕了头就回去了。 锦鸢好了,就该伺候枕席。 嬷嬷私底下和她说了两回,教她些房中之术,让女子少吃些苦,又劝她大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得她一个侍候的,难免有放纵的时候,不能一味应着,避子汤喝多了终究是伤身子的。 这番话后,锦鸢待嬷嬷更亲近些。 可还不等锦鸢付诸行动,赵非荀突然就忙了起来。 陛下给他派了个新差事,命他领下秋猎的一应事宜,甚至大手一挥,拨了三千禁军给他,听他调差遣,京中他的风头一时两无,叫一杆子皇亲国戚看着都看热。 除了三朝陈家,倾尽一族之力捧了个贵妃上去,如今贵妃正怀着孕外,赵家再一次被陛下高高抬举到了明面上。 赵家门前,日日宾客络绎不绝。 禾阳郡主身份贵重,且京中的人都知道她的性子,见她这些日子都不出来,也没多少人敢上递帖子上去套近乎,反倒是请见赵太傅的闲人更多了。 扰的赵太傅苦不堪言,干脆称病在家,连朝上都告了假。 夫妇二人如此,分明是躲了。 可未尝不是向陛下表明心思。 他们赵家忠孝两全,不会一家独大令陛下不安。 隐隐之下,愈发把陈家置于一个要命之地。 而这些套近乎的人又不敢直接找赵将军去,七拐八绕的竟然把香烧到了京郊养病的老夫人那头去,不过这些都是旁话了。 再说秋猎一事。 今年陛下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把秋猎的围场改到了延陵围场。前朝时多去延陵围场狩猎,今朝从未去过,今年忽然下了旨意要去延陵,把青州府吓了个胆魄。 能不吓人么,青州府今年才挨了陛下训斥。 而且围场就在延陵,延陵里又有坐伏诸山,伏诸山最近又不太平……总之,青州那一干人吓得半个月没睡好,见陛下把赵将军派来,死死抱住将军大腿: 求将军护住他们狗命! 延陵围场老底仍在,只是秋猎总得猎个三四五天罢,总得安营扎寨,围场周围的百姓村落总得回避清空—— 青州府不敢动。 去年大旱,税收没交足,没痛批一顿。 今年旱的更厉害,税收连一半都快交不足,底下的老百姓闹得闹、逃得逃,剩下的根本碰不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捅一个马蜂窝,青州府根本不敢动手啊! 赵非荀领了差事,率领三千禁军赶到围场兜了一圈,傻眼了。 难怪陛下要拨给他三千禁军。 这是要—— 收拾青州府了。 如法炮制,继续拿他冲锋陷阱。 赵非荀整治的一肚子气,日日黑脸,大半个月下来总算收拾的能接驾了,他又赶回京城打点出行一事。 夏末秋初,天气一日日凉爽。 赵将军的脾气却一天比一天差。 自从围场回来后,锦鸢随不曾侍奉过他,但只要回来的早,他还记得教书一事,锦鸢这一笔字写的长进不大,他脸一黑,再仔细问书,锦鸢一紧张,就什么忘了,因着吃了两回挂落,被他打了两次手板。 姚嬷嬷用热帕子替她敷手,看着姑娘眼眶都红了,宽慰道:“姑娘别往心里去,大公子外头事忙,也是对事不对人。” 锦鸢笑了下,“我没事,嬷嬷不必替我担心。”还反过来安慰姚嬷嬷,见四下里无人,悄悄的说:“且也打得不重,不碍事的。” 倒是让姚嬷嬷一时无言。 她担心姑娘挨了大公子的训斥,要伤心难受,谁知姑娘非但没有难受,甚至心情还看着不错? 姚嬷嬷笑着摇头,“那就好。” 坐了会儿后,姚嬷嬷问起休沐一事。 清竹苑里的姑娘们只剩下锦鸢还未休过,本来也该轮到锦鸢了,但大公子回来了,她自然不能休了,这事就拖着了。姚嬷嬷便做主说,可以托人替她捎点东西往家里去。 锦鸢眼神恍了一瞬。 抿唇笑着道:“多谢嬷嬷体贴我。” 也好。 不见也好。 哪知这话才说过半日,傍晚就有人府里的小厮来清竹苑传话,说后门上有个年轻妇人找大公子院里的锦鸢姑娘,请她出去见一见,有紧要的话要说。 这消息本来是进不来的。 但如今赵府里谁不知道,大公子院里有个新来的一等丫鬟,最是受宠,自然门上小厮愿意卖好,但这话不是直接告诉锦鸢的,而是先递到姚嬷嬷面前,嬷嬷仔细问过来人相貌,又问了锦鸢,方知是从前在沈家的交情,如今嫁了人,也是清白门户里的妇人。 第205章是…是……爹爹不要她了? 姚嬷嬷踌躇,这人本不该去见。 可看着姑娘欢喜,来人又说是紧要事,嬷嬷偏疼她一些,便让去见了。 左右是在门上说话,出不了什么茬子,再让小厮盯紧些就是。 锦鸢深蹲一福,谢过姚嬷嬷,转身进屋去拿了荷包,跟着门上小厮匆匆走去,她面上稳住了,抓着荷包的手指攥的死死。 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想着究竟是什么要紧事? 妙辛家里的? 不,妙辛怕是不愿再给自己添麻烦的。 想起自己上回托她去家里看看,难道是爹爹的病重了?还是小蝶出事了? 锦鸢想的面色发白,脚下的步子也更急切。 走到后门,当真是妙辛守在门外。 锦鸢塞了一个荷包给小厮,顾不得小厮客气的推让,她已走到妙辛跟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妙辛,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紧要事?” 焦急的情绪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妙辛蹙着眉,脸色凝重,反过来用力抓握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有一件要紧事,你慢慢听我说,千万不要着急,更别自己吓自己。” 她愈这么说,锦鸢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怎、这是怎么了?” 妙辛双手用力,尽量放缓语气,“你托我去家里看伯父和小蝶,我去了,但——屋子里没人在,我想是他们出门去了,就去敲了隔壁的门,想托他们传个话,谁知隔壁的娘子同我说,伯父和小蝶在在一个多月前就搬走……” 搬走了? 当年母亲去世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爹爹也不同意将院子卖了,说那是他和母亲的家,哪怕是让他沿街乞讨去,他们也要住在那院子里。 可如今…… 他们搬走了?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 那不是她最后去看过爹爹、小蝶后没多久,他们便搬走了?是突然生了事不得不搬走,还是故意、故意将她撇下了…… 锦鸢的面色煞白,身子摇晃,险些要跌倒。 是…是……爹爹不要她了? “锦鸢!” 妙辛低呼一声,立刻托住她的胳膊。 耳边炸开妙辛焦急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推开了她的手,语序有些错乱的着道:“我没事…没事……这银子送不出去了……我、我里面还有事情…劳你走这一趟……我先回去,有事我再去寻你……” “锦鸢——” 锦鸢推开了她,转身脚步匆忙的往里走去。 妙辛担心,追上撵了几步,被门上的小厮客客气气的拦了,不准她再进去。 此时,锦鸢只想躲回屋里。 不想让任何看见自己这番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低头快步走着,甚至都后面一路小跑起来,眼前这清竹苑就在面前,她越跑越快,院门上的府卫见她,正要推门时,面色一变,向着锦鸢的身后肃穆抱拳行礼:“大公子!” 锦鸢的脚步顿住。 他……在自己身后多久了? “转过身来!” 男人寒冽如冰的声音响起,分明不悦。 锦鸢转过身去,一阵天旋地转,像是绷紧的弦被拉满到了极致,眼看着就要崩裂,她知自己该忍住、不该失态,膝盖发颤着跪了下去,“奴婢——” 这几日赵非荀忙的焦头烂额、攒了一肚子怒气,今日才回府中,就看见小丫鬟慌不择路的乱跑,没一点规矩可言。 他当即皱了眉,心头的火气又蹿高了点。 知道府卫叫破,小丫鬟脸色煞白的转过身脸,一双眼睛里蓄着将坠未坠的眼泪,他沉声怒斥:“滚进去!” 在外面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小丫鬟被吓得身子一颤,颤颤着应了声是,忍住眼泪,跟了进去。 进了院子里后,姚嬷嬷迎上来:“大公——子…”声音也不觉顿了下,大公子的脸色实在难看,看见了后头跟着的姑娘,亦是噤若寒蝉的模样,甚至连伺候着的轻风小子脸色也分外谨慎。 嬷嬷心里打了个鼓。 退到一边去,不敢上前去问。 等到二人进了屋子,她叫住轻风压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轻风有些顾忌地扫了眼主屋,“不巧,在院子门口撞上了。许是因着姑娘神情不太好…”轻风也不确定,含糊一句带过了,“锦姑娘怎么了?是谁给她委屈受了不成?” 轻风站在赵非荀身后,在锦鸢抬头时,那双眼睛分明要哭,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念毕,目光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嬷嬷,想要说想两句时,眼前哪还有姚嬷嬷的身影。 轻风…… 姚嬷嬷遣了个脚程快的府卫,把后门上当差的小厮叫来问来,不到一盏茶功夫,嬷嬷便知道了门上发生的事。 姑娘的家人搬家了,姑娘却不知道。 尤其在姑娘刚知道爹不是亲爹的节骨眼下。 姚嬷嬷塞了把铜板把小厮打发走了,不由得扶额叹息了声。 上一回姑娘病重大公子没说话,这次眼泪汪汪回来被大公子看见了,若要怪罪,自己这回定然逃不掉。 先告罪总没错。 * 赵非荀骑马回来,扬了一身的尘土,再混着汗水,着实难受,一进主屋就拐进里间的屏风后洗漱更衣。 小厮进出两趟,送完水便退出去。 也不见他用小厮服侍。 锦鸢站在外面,被他冷冷剐了两眼,人才逐渐冷静下来——是她在外面丢了规矩,若是被人看见再传到主院里去,受罪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想要跟进去伺候,被赵非荀一句话赶了出去。 只能站在屏风外候着。 人一冷静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 直到一双黑色短靴闯入她的眼,她才慌忙退开半步,低低唤了声大公子。 赵非荀一肚子的邪火,看她怕成这样,舌尖抵了下槽牙,心情愈发不佳,五指成爪扣住她的脸,语气的冷意寒人:“这次又是因什么事?总不会是又被沙子迷了眼,嗯?!” 他恼了怒,下手没个轻重。 锦鸢被捏的面颊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硬是咬牙忍着,“奴……” “哑巴了?还是耳聋了?” 他将小丫鬟眼底的绝望、畏惧看在眼底。 他对小丫鬟已足够纵容,为何她还如此不知满足。 一而再、再而三的还想要欺瞒他? 稍稍一凶,就要用这种眼神来看他? 指腹擦过她湿濡的眼角,他的眼底、面上却不见一丝笑意,这样故作温柔的动作,更让人害怕。 赵非荀垂下视线,彻底失了耐心,看着她忽闪不安的眸光,语气阴鸷:“说话。” 第206章小丫鬟像是水做的 锦鸢颤抖着唇,哪怕难以启齿,也逼着自己开口:“是奴婢托了人去、去看望家人,就是那日在、在街上遇见的妇人……她今日寻来,说…说是奴婢家里已经无人…奴婢担心……担心……”后面的话却再也圆不下去,她潸然落泪,“奴婢失态,请大公子责罚。” 说完便要跪下去。 赵非荀胸口的一团怒火像是被一只手轻柔的掐了下,手上也不由得松开了她的脸。 想起上回小丫鬟哭肿眼睛,是因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今天失态,是因他们搬家无人告知她,以为自己被舍弃了? 是他错怪了小丫鬟。 心头莫名的邪火嗤一声就灭了。 念头虽转,但他脸上神色依旧冷寒,甚至还生出些许怒色。 他扬声叫人进来问话。 姚嬷嬷很快进来回话。 她答得谨慎周全,即便如此,也能察觉到大公子的怒气,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在嬷嬷看来极为漫长煎熬,额上生出星点冷汗。 “嬷嬷。”赵非荀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听的人后背发寒,“清竹苑里的规矩何时如此松散了。” 这一句话问的严苛。 姚嬷嬷心中大惊,膝盖一软,当即就跪了下去。 “是奴婢失职!” 这一跪,让一旁锦鸢的心也跟着抖了下,她想要开口,说此事与嬷嬷无关,才动了一下,就被姚嬷嬷顺势悄然按住手背。 姑娘心善,但这情绝不能求。 大公子只说了清竹苑里规矩松散,已经算是给了她面子,没有直言针线婆子能随意置喙院里姑娘的出生、攀情分,外头门上随便来一个人求见,她就能遣出去让姑娘去见。 是她……疏忽了。 赵非荀背过手去,声音冷漠:“一而再,再不容三,望嬷嬷牢记。” 姚嬷嬷磕头,“遵主子教诲。” “嬷嬷起来吧。” 姚嬷嬷谢恩,从主屋里退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而刚才嬷嬷的一跪,让锦鸢更是敬畏眼前的男人,直到赵非荀力度不重地在她脚边踢了一下,“还不起来,没跪够?” 她磕头谢恩,立刻撑着胳膊爬站起来。 可能是在沈家跪伤了膝盖。 刚才下跪时那一下有些太重,这会儿站起来后膝盖刺痛,人就跟着微微晃了下,她岔开些腿想要自己稳住,却有一只手先一步握住她的臂弯,单手将她稳稳扶住。 她愣了下,视线扫到袖口时,不敢再看。 心跳乱了一下。 “多谢大公子…” 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抽回胳膊。 赵非荀的反应比思绪更快一步,意识到自己伸了手后,仅有一瞬的诧异,发现小丫鬟又要躲,手腕发力,把人扯到了面前压在身前,垂下视线,冷冽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再躲试试看。” 锦鸢便忍着,不敢再躲。 可男人怀里的身子僵硬的像个杵着的木头。 赵非荀察觉她呼吸声不对,抬起脸来一看,眼眶里蓄着水汽,偏眼神要强,嘴唇抿着。 这幅模样… 赵非荀唇角冷冷下压,指腹粗鲁擦过她的眼角,小丫鬟肌肤白皙,擦过就留下一道红痕,瞧着少了些楚楚可怜,多了些娇颜媚色,再次开口时,语气虽冷,但寒气散了大半:“我当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你哭成这样。” “是奴婢…失态。” 她不能辩驳。 眼下满口的苦涩,苦得她心底都开始抽痛。 赵非荀本还想训诫她一二,可看着小丫鬟强忍着眼泪的伤心模样,还是开了口告诉她:“是我把他们挪去其他地方住去了。” 锦鸢震惊。 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惊愕着抬头去看时,看见赵非荀面上的脸色,才敢肯定刚才并非是她的幻听! 不是爹爹、小妹不要她了。 而是、而是…… 她在心底反复念着这句话,短短片刻,她尝遍了绝望与狂喜,心中的情绪实在没有忍住,忍了一路的眼泪反倒是在这会儿涌了出来。 像是要把不安与恐惧一起哭出来才甘心。 虽然哭着,那双眼睛却极柔亮。 她甚至大着胆子,拽上了他的衣袖,语气都裹哽咽,“大、大公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当真是伤心也哭,高兴也哭。 像是水做的。 这会儿仅仅因为这一件事,就能教她哭成这样,这些眼泪,落得赵非荀心底发软,他动作不甚温柔的替她抹去眼泪,这回注意了力度,“沈家把你送给爷,你当他们只是为了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这个词,听得锦鸢耳廓微热。 小丫鬟的羞涩,亦是被他看在眼底,唇角的笑意深了一分。见小丫鬟不再落泪,他大手一抹,直接把眼泪擦了,掌心的厚茧擦得细嫩的皮肉发红。 赵非荀:…… 眼神顿了下,才继续往下说:“沈家起了用你来拿捏我的心思,为了把你攥在手里,怎么可能不扣着你的家人?” 这一串话,听话的锦鸢心惊肉跳。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她听后就是后怕。 可后怕过后,涌上心头的就是其他心思,自己不止是一个物件,甚至沈家还想把她当成一把匕首。 她立刻止住,面色发白着回道:“奴婢不知沈家这些手段,更不敢——” 面颊被一只掌心微烫的手拢住。 眼前的男人毫不掩饰眼底的情绪,另一条胳膊也将她纤细的腰肢压住,令她密密的贴着自己,垂下头,双唇靠近,“谅你也不敢。” 锦鸢的面颊腾地涨红,压着视线不肯看她。 赵非荀偏爱看她娇羞的模样,勾起她的下颚,让她的面色在眼皮子下一览无遗,低下头,含住双唇,长驱直入,逼得她再无退路,只能无力娇柔的迎合着他的索取。 这一个月里因怜惜小丫鬟大病初愈没有碰她。 后来又忙着围场之事攒了一肚子邪火。 是食髓知味也好,是发泄纾解也罢,屋子里的动静渐大,传到了外头去。姚嬷嬷听见后连忙让人都站的远些,转头又去吩咐小厨房里烧水备水。 交代完后,她才回屋坐着歇下片刻。 她本就是从娘娘屋里出来的人,又服侍大公子至今,熬到这个年纪、身份,便是见了娘娘请安回话,她也无需再下跪。 是她老了。 也低估了姑娘在大公子心底的分量。 这些事,若放在普通丫鬟是丫鬟自己失仪,伺候主子怎能带出自己的喜怒来?还要在主子面前哭?那也要掂量掂量主子嫌不嫌弃你脏再哭。 但锦鸢不一样。 她以为如今这般已是足够。 毕竟姑娘仍是姑娘,还没有抬身份,再客气、敬着,怕伤了院子里姑娘们才处出来的好。 是她疏忽了。 从今往后,怕是更敬着些都不为过了。 第207章夜色漫漫,春情连绵 这一闹直接错过了晚膳,连星子都爬上了夜幕,屋子仍传来女子低低啜泣的哭声,软的像是没了骨头,听得耳蜗发痒,还想仔细听去,叫夏风一吹,就散了。 院子里的奴才们只要眼不瞎的都看出来了。 这位锦鸢姑娘今后必定不同。 别看人前几天被大公子训斥了,可再仔细想想,是因为什么训斥的?是因为大公子教她读书写字没认真,才被训了,这哪里是训斥,简直就是恩宠了。 ‘训’完后,今日眼看着姑娘又像要吃挂落。 嘿,怎么着,人家就侍候上了。 再仔细听听上头姚嬷嬷、竹摇拨云三人称呼的,起先还会叫几次名字,这些日子早就口口声称姑娘了。 上头这么叫,下面的人也不敢再拉着锦鸢叫一声套近乎了。 自然,这些都是下人们的心思。 这会儿的锦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赵非荀素了近一个月,今日难得放开手脚折腾人,见身下的丫鬟双眸水色潋滟,面颊都染上了粉色,他一下下地用力,生出一个荒唐念头。 他不止要自己快活。 也要小丫鬟快活一回。 念出必行,他禁锢着她的腰,抱着她稳稳换了个位置,教小丫鬟坐在腰上,粗粝的指腹刮过腿侧的软肉,激得她身子就是一抖,继续下去,就见小丫鬟眸子里的艳色大绽,咬着唇摇头,弓着身,要躲。 岂会如她意。 另一手压着她的脖颈下来,勾着她交缠舌吻,动作却不停。 感受着怀里的小丫鬟背脊紧绷、连回应都顾及不上,面颊滚烫,须臾后,紧绷的身子倏然卸了力,他睁开眼,欣赏着她媚色娇态,眼神却像是没了神儿,气喘微微。 实在…… 男人眸色一暗,压着她翻下身去。 再牢固的床榻也跟着轻轻摇晃,连着吹落的帐子也晃动… 夜色漫漫,春情连绵。 锦鸢睡死了,连怎么被架着去洗漱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愣是昏睡到了晌午才醒来。 醒来后口干舌燥,想要下床去喝水,不妨双腿无力,直接软了下去,闹出了动静后立刻有人敲门进来,竹摇过来扶着她,面颊微红,垂着视线。 她一脸红,锦鸢也跟着脸红。 张口找补了一句:“下来时没看仔细,被衣角绊了。” 竹摇连连点头:“可不是,这衣角是太长了。” 站在门口看见也听见的拨云:“噗——” 没忍住笑了。 有些不自在的两人一齐看了下锦鸢身上的短衣,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下。 笑过后自在不少。 更衣洗漱,跟着用膳、吃药。 入秋后,太阳晒的人发暖。 她身上实在没力气,做针线也是缝几针歇一会儿,整理屋子的差事嬷嬷早就不让她做了,平日拨云和竹摇各有忙碌的事情,今日却总有个人在她身边。 哪怕不闲聊,也陪着她一起坐着。 虽然她们还同从前一样待她,但锦鸢心思细敏,如何察觉不了。 …可能是姚嬷嬷的吩咐。 但最终,也是因赵非荀的态度。 “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耳边传来拨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手上缝错了一排都不知晓,等会儿拆起来时可不要心疼料子。” 锦鸢回神,看着手里的加棉褙子,她把门襟给缝上了。 她面上一热,心虚着道:“我想天冷了桂花——” 嘴上说着,手上立刻拿了剪子拆开,结果拆了后门襟上一排的细针眼,锦鸢都傻眼了。 “这、这料子……” 怎么会这样啊! 拨云勾头一看,笑着道:“这料子就这样,”随后还给她出主意,“不若姑娘在门襟上缝一排竹叶纹?” 锦鸢犹豫:“这是大公子的便服。” 她也参与了秋衣的缝制,知道赵非荀一向简便,衣服上除了暗纹,不喜欢再绣其他花样。 缝了…不穿也就罢了,要是再被挨骂。 拨云:“但留着一排针眼肯定不好看,这衣裳就彻底穿不上身了,缝了今年不穿,明年也能赏出去。” 锦鸢来的日子短,应下点头:“那我缝好后压在箱子底下些。”等到翻到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肯定也穿不上了。 两人合计妥当,锦鸢也松口气。 不敢缝制衣裳时走神。 原先在沈家时,她捏不到什么好料子,如今到了清竹苑犯了这一回错,也让她长了记性。 拨云听她说起桂花,两人也开始商量绣些桂花样式的帕子、荷包,还想去买应景的桂花头花、簪子,说的正热闹时,姚嬷嬷从外面回来,见锦鸢在院子里,先露了个笑脸。 锦鸢今日头一回见姚嬷嬷,心里有些愧疚,起身朝她迎了两步,“嬷嬷。” 姚嬷嬷慈爱的上下打量一眼,开口时语气随和,“正巧姑娘在外头坐着,快去收拾下,过会儿就要出门去。” “是,”她先应下,才问道:“不知咱们要去哪儿?” 嬷嬷笑着看她,“是姑娘要出门。”接下来一句话便说的更真心些,“大公子准姑娘家去一趟,不过晚上就要回来,快去罢。” 大公子…允她回家? 是因、是因她昨日的失态? 锦鸢看着眼前姚嬷嬷与有荣焉的笑脸,她知道自己也该感激的笑,挤出笑脸来,福了一礼:“多谢大公子体恤,多谢嬷嬷!奴婢这就去准备!” 说着像是欢喜疯了,转身就朝屋子里快步走去。 走到半路才‘想起’针线来,回身央求拨云‘劳烦姐姐替我收好!’拨云点头,笑着赶她快去收拾。 进了屋子后,锦鸢脸上的笑容像是板结在脸上了。 她想,她也应该是高兴的。 她的亲人只剩下爹爹、小妹了,哪怕爹爹不是亲生爹爹,但小时候爹爹也曾疼爱过她。 她为数不多的呵护,也都是爹爹给她的。 更何况是入了沈家后,爹爹的愧疚、心疼并非作假。 就当做没听过那婆子的话,就当不知道那些过往。 一家人相互扶持着继续过下去。 院外,姚嬷嬷心底有些担忧,拨云自然也看出来了,就把竹摇叫上了,让她跟着一起去,顺道再去买针线。 等到锦鸢抱着包袱出来时,她们就发现姑娘笑容轻松了许多,倒像是真的开始期待回家去了。 第208章姐姐…不是我亲生姐姐? 进了清竹苑后,姑娘们交换的纱花、绒花、绢花常有。 锦鸢攒了不少小丫头戴的颜色鲜亮头花,还从自己的秋衣份例里省出来一件棉花的量,一并带出去给锦蝶,让她看着制成夹棉衣裳穿。 府里的棉花比外头买的好很多。 今年也能让他们过得暖和些。 还有月钱,并平日得赏的一些碎银子,也装进荷包。 坐在马车里,她还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也记不得比上回回家是胖了还是瘦了,若是瘦了,幼妹又要心疼她,想到这些,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暖色。 竹摇坐在旁边陪着她,打趣她人在马车里坐,心早早就飞回家去了。 锦鸢笑,心底愈发轻松了些。 见面三分情。 见了就好了。 马车在胡同口停下。 府卫说,新置的屋子在胡同里点,要走上几步。 走到一扇门前,府卫抬手虚引了下,低声道:“我在胡同口等姑娘,姑娘要走了出来就能见到。” 锦鸢颔首道谢。 竹摇陪着走到门口。 走近了发现半扇门敞着,里面有客人在院子里说话。 竹摇站了站,看锦鸢。 毕竟姑娘才是里头的主人。 锦鸢刚要开口说‘敲门进去’时,听见客人说话的声音穿过敞开的门传出来,嗓门高亢,“锦先生也老大不小了,女儿也这么打了,再过几年就该出门去,难道要等到姑娘嫁出去了,一头记挂着夫家,一头还要操着先生的心不成?” 两个姑娘对看一眼。 听着是像说媒的。 不是给幼妹,而是给锦父。 锦鸢身为女儿,听着多少有些不自在,想着这会儿进去反而让爹爹难堪,索性站着再等等。 锦父客客气气的回道:“这么些年,我一个人也惯了。” 锦父原是教书先生,说话措辞也带着文人的书卷气。 听着就像是读过书的人,不疾不徐。 倒是竹摇听见‘先生’这一称呼有些意外,姑娘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怎么姑娘都不认得字。 媒婆不依不饶,苦口婆心劝了起来:“先生一人都好说,只是要多替姑娘想想啊!眼看着再过几年姑娘大了要出门了,一应操办的事宜、夫家的婆媳、妯娌相处,这些事情同谁说去?先生是读书人,还是个男人,总不能和你说罢?还是要找个会过日子的,先娶过门,趁着姑娘还没出门子先处处,这母女情分自然就有了——” 话音被一串冲出来的脚步声打断。 只听见一道还有几分稚气的声音风风火火的响起:“我爹爹说不娶就是不娶!你这婆子好生聒噪!再多说一句,信不信直接把你打出去——”说着,就听见抡扫帚的动静。 门外,竹摇捂住嘴巴,无声冲锦鸢比了个拇指。 锦鸢也弯眸笑了。 心里却有一二分心疼。 爹爹病弱又是读书出身的,家里又没个兄弟,幼妹这是不得不立得起来。 听着院里的动静大了,锦父开口呵斥:“小蝶,不得无礼,还不快向婶子赔礼!” “爹爹——”接着就是一声锦蝶的道歉声。 锦鸢听出来了,小丫头不太乐意。 锦父又开口:“我也一把年纪了,身子又这样,没得再去祸害别人。婶子待我们父女的心我在这儿谢过,知道经婶子手上的喜事都是和和美美的,我就这一个女儿,还请婶子多照看照看。” 锦鸢似有所察。 眼皮连着跳了两下。 院里,锦蝶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姐姐都不嫁人,我也不嫁,一辈子都守着爹爹!” 媒婆诧异了声,“这是…家里头还有个大姑娘?” 锦蝶:“是——” “是有一个,”锦父的声音响起,接过了锦蝶的话,朝下继续说道:“是个大姑娘,今年夏天没的,两姊妹要好,这孩子就念着要替姐姐守三年的孝。” 后面在说了什么,锦鸢一句也没听见去。 还是竹摇轻拍了她一下,凑近道:“要出来了。” 两人避开些,装作才路过的样子。 锦鸢知道,下面的话不应该继续听下去,此时最好推门进去,好让下面的话彻底烂在里面的人肚子里。 听不见,就不伤心。 ……今年夏天没的。 ……守三年的孝。 爹爹考虑得当真周密。 看来,那日爹爹急着要她出门,说她不能继续待在家里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她这个大女儿‘过世’。 她现在应当要进去。 当个糊涂人,糊涂着继续相处下去。 可偏偏脚迈不动步子。 里面锦蝶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已经搬了地方,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姐姐?还要说让我守三年的孝?” 锦父的语气淡淡,“为父自有考量,一个小孩子置喙这些。” “小蝶不懂!”锦蝶的声音已经有些气愤,“这院子就是姐姐现在伺候的主子的,等姐姐安置妥当后肯定会来看我们的!到时候被人看见爹爹怎么说!” “就说是远亲的孩子。” 锦蝶的声音滞了滞,“您就不怕姐姐知道了伤心?” 锦父语重心长:“小蝶,如今你也大了,爹爹只想守着你娘一个人,不愿意再娶给你填一个后娘,让你与爹爹离了心。”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我知道…” 小蝶忍不住落泪了。 锦父仍在继续:“可爹爹也要为你的今后打算。你姐姐……终究不是你亲生姐姐,如今又被人养起来做外室,身契上盖着沈家的戳子,沈家烦的可是谋逆之罪。我们孤儿寡父本就容易招来非议,再有一个这样的长姐,你如何还能嫁个好人家?让爹爹如何能安心?” 院子里安静许久。 才响起锦蝶的一句问话:“姐姐…不是我亲生姐姐,是什么意思?” 躲在半敞开门外的锦鸢脸色惨白到吓人。 纤瘦的身子晃颤着,只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而下一句话,像是一把匕首,狠狠扎穿锦鸢的心。 “小鸢是你母亲不知同哪个男人生的,你母亲不愿说,我也不想问——” 匕首穿膛扎心,鲜血淋漓。 几乎夺走她半条性命! 第209章小鸢你这话是要伤死爹爹的心 锦鸢被这几句话伤的缓不过来。 可竹摇却听不下去。 也不舍得姑娘的心意被里面这对父女这般利用作践! 凭什么—— 她们清竹苑里的姑娘谁敢这么欺负去! “我替姑娘去讨一声道理去!” 竹摇提了声音,当即用力一掌推开木门,风风火火几步走进去,找上锦父指着问道:“伯父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忽然闯进去,把锦父、锦蝶都吓到了。 锦蝶看她朝自己爹爹发难,下意识拦在面前,皱眉问:“姐姐你是谁!为了什么来我家里撒泼!” 竹摇袖子不撸、腰不叉,光是在院子一站扫过他们父女二人,这份气势就让人打颤,知道是个厉害角色。她冷笑一声,嘲讽道:“我是你们住的这宅子主家面前的大丫鬟!你说我是谁!”说罢,不等锦蝶反应过来,继续朝着锦父讽刺道:“伯父心里有亡妻、有小女儿,一句不是亲生就想把大姑娘撂开了去!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不摸良心想想,当初快饿死时是谁救了你们!一口口吃着姑娘的卖身银子非但没有感激,如今觉得姑娘身上有污点了,给我们主子当外室了,就来嫌弃姑娘——” 锦父被骂的满面尴尬。 这本是他们父女间的私话,却被外人听去。 “这是我们的家中事,不劳这位姑娘插嘴。” 锦父一扬胳膊,“小蝶,送客!” 谁知在错身时,无意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大女儿,那眼神教锦父钉在原地,锦蝶也跟着看见了。 锦鸢已近麻木。 却还记得不能哭。 她抬脚走进院子里,走到竹摇身边,哑声道:“竹摇,别说了。” 竹摇辩驳:“我替姑娘不值——” 见锦鸢朝她微微摇头,虽然眼底写满伤心绝望,却没落一滴眼泪,这模样让竹摇看着心疼,也不愿她为难,才住了口。 “家里吵架被人听去不好,请姐姐帮我把门合上。” 竹摇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把她怀里的包袱拿走,气鼓鼓地转身去关门。 ——这是不准锦鸢把东西再给他们。 锦鸢想笑一下,才发现脸上僵硬的都挤不出笑来。 三人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锦父看出大姑娘穿戴已不同往日,便是那个大丫鬟那般阔气,竟也和大姑娘客客气气的,难道…小鸢不是去做了外室?还是已经被扶为妾室了? 而锦蝶则是对眼前这个姐姐有些陌生。 姐姐打扮得比外头看见的官家小姐还要体面,愣愣的看了会儿,才敢扑上去,撒娇着叫她:“姐姐!”又说:“爹爹的话姐姐不要在意,姐姐就是小蝶的亲姐姐!哪怕这一辈子不嫁人,小蝶也不会不认姐姐!” 这份童言稚语,才让寒冰浸过的心暖了一点。 她抬起手,轻抚了下锦蝶的肩膀。 幼妹是无辜的。 锦鸢看向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锦父:“我从前只当母亲不疼我,爹爹是疼爱我的。后来,小蝶出生,爹爹对我不似从前,我就想,母亲和爹爹都是喜欢小孩子,小蝶这么可爱,我也喜爱小蝶。再来后……” 她一句句说着,把这些埋在心底、只当做不在意的事情一件件说出口,她以为自己会心痛如刀绞,会痛哭流涕问他一个道理,却没想到,自己能如此平静,说出口的话都渗着冷意,“再后来,母亲病逝,您一病不起,小蝶哭的喊饿,我求您卖了院子,咱们挪去京郊,您说那是母亲的院子,就是死也不能卖,我卖身为奴,换来一笔卖身银子,家里日子才勉强过了起来,您或许是因愧疚,又待我像从前那样。还有……” “不要说了,”锦父别过脸去,似要忍不住眼泪,这些事情被长女说出来,他面上亦是难堪的挂不住:“是爹爹一时糊涂,教你委屈了……” 锦鸢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还在说着:“您偷偷教小蝶识字,您在伏诸山只护着小蝶,您为了小蝶筹谋盘算。如今想来,我到底不是您亲生的,您待我的心疼都是权衡利弊过的。” 就这一句,让锦父涨红了脸面。 抱着她的小蝶开始哭,“不是的…姐姐,爹爹不是这样的…” 锦父难以启齿,艰难的继续解释:“爹爹不是不疼你…如今你有了着落,可你妹妹也要嫁人……” 听得锦鸢几乎想笑。 这算是什么解释? 她点点头,也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您舍了我。甚至——”她抬头扫了眼,看着这座屋子,“连搬了家,您都对外说大女儿死了,也没有托人和我说一句你们是否安好……” 锦父朝她走了两步,“我是怕给你惹祸添麻烦!” 这话实在臊耳。 锦鸢从怀里拿出今日出门时准备的荷包,塞进锦蝶的怀里,也顺势将锦蝶拉开了,兀自呢喃了一声,“那便从此都不要麻烦了。” 锦蝶听见,有些慌张要伸手去抱她。 却被长姐脸上的冷色逼退。 锦鸢抬头,再次看向锦父,眼中才渗出些水光,“锦鸢自问六年的养育之恩,用十年卖身为奴供养您和小蝶已足够还清。爹爹明知已经伤过我一回,我不说,您就当我是个软性子的,还要再狠狠伤我这一次,我又何必——”她说着,院子安静的可怕,可耳边响起一人的声音,他说自己是愚忠愚孝,她伤心至极反笑了一声,“既然您说女儿已经死了,今后就断了罢。” 她转身离开。 不愿再看一眼。 竹摇瞧着都替姑娘心疼,连忙走上前扶着她,“姑娘,咱们回院里去!” 锦鸢说的一句都没有错。 锦父知道大女儿主意正,但也知道这个女儿心善心软,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句‘恩断义绝’这种话! 他跌跌撞撞追上两步,一时气急,止不住的咳嗽,锦蝶叫了声爹爹,搀扶着他,锦父盯着锦鸢将走到门口的背影,急着问:“小鸢、一日为父终生为父,你这话是要伤死爹爹的心啊!你我虽非亲生,可你同小蝶是亲生姐妹,你、你难道连小蝶也不管了吗!” 第210章姐姐别不要小蝶啊…… 这句话,问的锦鸢觉得可笑至极。 要让她‘死’,是为了小蝶。 让她继续供养他们,也是为了小蝶。 锦鸢只想抬脚离开这个地方。 竹摇实在听不下去,转过头去,狠狠讽刺道:“您家大姑娘在赵府为奴为婢,怎好同你们何种清白门户有瓜葛,怕脏了你们的门楣!坏了你女儿的姻缘!” 赵府…… 大公子…… 伏诸山上那日的男人还领着兵—— 锦父哪怕病了这些年,但整个京城之中还有哪个赵家的大公子领过兵! 小鸢攀上了赵将军?! 锦父心生懊悔,推着扶他的锦蝶去拦住锦鸢,“孩子,你是锦家的女儿,小蝶也是你的妹妹啊!你当真要不管我们父女了吗……今日是爹爹错了……小蝶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竹摇险些没忍住折回去骂人。 从未见过如此势利的老子! 锦鸢回过头去,看着着急悔恨的锦父,眼底的冷意浓浓:“锦家的女儿,和您何家有何干系?” 说罢,她转回头,抓紧竹摇的手,将背脊挺得笔直:“我们走!” 她连哭都不愿哭给他们看! 二人走得极快,很快出门去。 身后传来锦蝶追来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哭:“姐姐——姐姐!姐姐不要丢下小蝶……姐姐……是爹爹错了……姐姐别不要小蝶啊……” 锦鸢已走到胡同口,将要登上马车。 后面追来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仿若天塌了一般。 哭的锦鸢脑袋一片紊乱,登上马车的脚也停了下来。 竹摇忍不住催了声:“姑娘快上马车吧!” 锦蝶还在哭着追上来,还因跑的太急,一脚将自己绊倒了。 小蝶是无辜的… 她自小就喜欢自己… 在那一声声姐姐之中,是纯粹的依赖,而非是愧疚和算计。 锦鸢就要转身,竹摇本不想着拦她,就在她回头看去时,见着锦父站在门口,正朝着她们这边望来,竹摇心里一个咯噔,半架半扶地把锦鸢弄上了马车,低声劝道:“姑娘哪怕要心软也不能在今日!我知姑娘心疼妹妹,大可今后偷偷接济妹妹一二,但今日决不能回头!” 竹摇说的斩钉截铁。 锦鸢也被锦鸢哭得心乱如麻,她想起爹爹的诸多算计,最后仍是狠了心,进了马车。 “姐姐!!” “快——我们回府!” 竹摇钻进马车里后,就叫府卫赶着马跑了起来。 锦蝶的哭喊声很快被甩到身后,逐渐模糊,直至再也听不见。 马车越跑越远,四周也逐渐吵闹起来。 锦鸢忍不住环住胳膊,浑身发冷,是那种从心底溢出再渗入骨子里的冷。梦中爹爹、小妹因她而死,痛彻心扉的丧亲之痛她无法再承受一遍,所以她拼了命也想让他们活下来。她救出了妙辛、救下了爹爹、小妹,命运已经更改,可为何…换来的是这样的真相? 这些真相让她心如寒冰。 甚至她开始想着,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要咬牙拼命更改宿命? 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 她还剩下谁…… 竹摇看着姑娘环抱着胳膊靠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双眸子睁着,眼底一片混沌漆黑,遍布绝望,明明悲伤到了极致,却听不见她哭声,也没看见眼泪落下。 这副模样看得竹摇止不住的心疼。 她用力抱住了姑娘,一字一句地同姑娘说:“今后有我们在,姚嬷嬷、拨云、竹摇、还有大公子,还有清竹苑里的大伙儿都在!但凡有我们在一日,绝不会再让姑娘被欺负了去!既然他们舍了姑娘,我们要!今后我们护着姑娘!” 无形的话语,似乎变成了有形之物。 重重落在锦鸢的心尖。 一点点敲开被寒冰冻住的心,冰层裂开,连带着血肉也一起撕裂,露出底下的伤痕累累,鲜血翻涌。 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涌出。 立荣、妙辛……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是能豁出去拼死护住彼此的真情。 而哑婆婆、姚嬷嬷、竹摇、拨云…… 他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尚且都能真心待她…… 为何、为何她的亲生母亲要这样对她,临终前的托付都只是爹爹和锦蝶…… 为何爹爹要这样对她……要这样狠狠伤她的心啊…… 竹摇紧紧抱住她哭的发颤的身子,也心疼的红了眼眶,替姑娘不甘:“哭吧!姑娘就哭出来……没人会知道的……哭出来就好了,万万不要憋在心底。” 眼泪汹涌滑落。 却连一声哭声都哭不出来。 只是痛苦的蜷紧身子,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要将她生生憋死一般。 马车一路驶到赵府后门上。 按规矩,马车里的两位姑娘应当下马车步行进院子里去,可锦鸢如今这幅模样,府邸里人多眼杂,一旦被人看见了再传入郡主娘娘的眼中,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且不说昨日才因为姑娘的事情,大公子动了怒。 竹摇挑了帘子,对门上的府卫露了个为难的脸色,“好哥哥,我们院里的锦姑娘今儿个出门时不小心扭伤了脚,这会儿连路都走不成了,能稍通融,让马车进到院子门口?” 她又从马车上下来,拿了沉甸甸的荷包塞给门口的府卫,“若有人问起,只管说是我一人的主意,晚些我回去娘娘身边的吉量姑姑告罪。” 论理,只有主子才能开这个口。 但竹摇是清竹苑里的老人了,且伤的还是大公子面前的红人。 再说,这荷包也给的实在不少。 府卫也就愿意通融一二。 若主子不问起不怪罪最好,一旦追究,就是用这一笔银子换一顿板子,挨了板子后,竹摇姑娘毕竟也会记他一个好,将来总有用到的时候。 念罢,府卫悄悄点了头:“姑娘快些,别教兄弟们为难。” 竹摇感激着福了福身,又钻进马车里,一路撵着尘土进到清竹苑门口。 院里的人听到动静,立刻迎上门上。 见锦鸢神色不对,是被竹摇从马车上扶着下来的。 姚嬷嬷伸手在锦鸢的后脖子处探了探,摸到一手的凉汗,暗道不好,让姑娘们立刻扶着锦鸢进屋子里,吩咐马车赶紧出去,又叫来个院里的小厮,让去请袁大夫进来。 第211章错的不是她 吩咐完外头的事情后,姚嬷嬷不敢耽搁,忙着让人送水进姑娘屋子里,再让拨云、竹摇在里头服侍着。 方才她探手摸着姑娘出一身的冷汗,且四肢后背发凉。 神色也不太对劲。 想必不是冻到了,而是心伤所致。 她一时半会儿来不及详问缘由,只能先让姑娘去浴桶里暖着,好歹让身子暖和起来,这心才有可能跟着一起暖起来。 心暖了,人也就能活过来一半。 看着屋子里水声渐起,她才把竹摇叫了出来。 屋子,拨云侍候着锦鸢沐浴。 入秋后虽然天气不再那么炎热,但这个时节泡在浴桶里,没一会儿就热得人浑身冒汗。 从浴桶里泛起的热气氤氲,蒸的锦鸢面颊通红。 冰凉的手脚也暖了起来。 本来煞白的唇色,瞧着多了几分血色。 拨云也不急着让锦鸢起来,等了会儿后,姚嬷嬷敲门进来,她擦摸了下额上因热气冒出的汗水,退了出去。 “姑娘。” 姚嬷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和蔼。 眸光更似春风拂面,教人从心底发暖。 锦鸢顺着声音,昂面,看向走到面前的嬷嬷,神色空虚遍布着哀痛与绝望,一双眼睛又因落泪太多,眼底皆是血丝,眼皮红肿,愈发显得可怜。 姚嬷嬷瞧着忍不住心疼,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顶。 姑娘的垂下眼,声音嘶哑:“让嬷嬷担心了,是奴婢…不对…” 嬷嬷看着她这般苛刻的折磨自己,终是不忍:“姑娘别怪我多事,姑娘家里的事情,老身问过竹摇了,姑娘生在这样的家里委屈你了。但……”嬷嬷手中捏着帕子,沾了热水,轻轻擦拭露在水面上的肩颈,在淋漓的水声中,才缓缓说出心里话,“姑娘何必为了这样拖累的家境,反过来折磨自己。” 锦鸢下意识抬头看向嬷嬷。 嬷嬷目光仁慈,措辞慈爱而坚定:“对不起姑娘的是他们,该伤心难过懊悔的也该是他们。姑娘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豁得出去,为了他们甘心为奴为婢,如今在大公子身边当差,自身早就立了起来,随便站出去就是一份体面,这些都是姑娘自己挣来的。” “我今儿个托大,仗着比姑娘多活了十几年,告诉姑娘一句话。人活在世,只有自己立住了、活得好了、顺遂了、舒畅了,之后才是赡养父母、亲善手足。” “姑娘应当把心放在自己身上,而非是父母、手足。” “哪有人把活下去的指望系在父母手足身上。”嬷嬷看着锦鸢涌出眼泪,并不伸手替她擦去,“姑娘很不该用他们的错处来惩罚自己,反倒成了姑娘的心魔。” 心魔… 因他们的错处来惩罚自己… 最后这一句话,将锦鸢面前漆黑的无底洞用力撕开,从裂缝中,她似乎看见了一缕微弱的阳光穿过。 她试图伸手触碰—— 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哪怕母亲不疼爱她、爹爹对她利用很多,她扪心自问也尽了心力。 为了不让梦境变为现实,她也曾为爹爹、小妹拼了命。 错的不是她! 她更不该把自己困在绝境! 既然爹爹不要她了,那她也不要他了——被狠狠伤了心,她便自己救自己、自己要自己! 她定会活下去—— 咬牙、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屋外,竹摇和拨云听见了从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互相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能哭出来、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好。 收拾妥当后,袁大夫也赶来问诊,号过脉后说不妨事,留下了两剂安神方子,又嘱咐嬷嬷说,让姑娘今晚晚些睡,今日遭此心劫,眼看着解开了,但到底是被狠伤过一次,若睡得太早了,怕梦里再经历两回更为伤心就不好了。 嬷嬷亲自去送袁大夫出去。 袁大夫吩咐后,拨云和竹摇二人自告奋勇,纷纷说要陪着姑娘熬上一夜,要说一夜的闲话。 锦鸢才痛哭过一场,眼睛红肿的不像话。 拨云取了些冰块裹在帕子里,拿来给她冰敷。 刺骨的冷意冻得眼皮一抽一抽的,被竹摇看见,忍不住噗嗤笑了声:“姑娘这是什么表情?” 她说着,还学给两人看。 锦鸢起先还没觉得什么,偏竹摇挤眉弄眼的实在逗趣,也被引得笑出来了,拨云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倒在锦鸢身上,指着竹摇道:“姑娘瞧这促狭鬼——” “让你们笑我,让姑娘们尝尝我的厉害!” 她们越笑,竹摇越来劲。 脱了鞋袜爬上床去,张牙舞爪的呵她们痒痒。 一番打闹,拨云竹摇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最后累的倒在床上,止不住的喘气。 锦鸢何尝不知道,这是她们关心自己。 她悄悄背过去身去。 用袖子擦干了眼角的泪。 姚嬷嬷的那一番话令她豁然开朗,而这一阵打闹,心底前所未有的松快。 歇了会儿后姑娘们才起身整理松散的发髻。 外头夜已深,锦鸢看着她们道:“我已经没事了,姐姐们不用再陪着了,快回去歇息罢,明日大家还要当差的,今日给姐姐们添麻烦了。” 竹摇簪上最后一支珠钗,佯装不乐意的瞪她一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娘再这么客气,我可是要生气了。” 她双手叉腰,面颊鼓起。 嗯。 是个生气的模样。 拨云瞧了,毫不掩饰的笑了声。 笑的竹摇和锦鸢都些莫名,纷纷看她,“没头没脑的,这是笑什么呢?” 拨云指了竹摇,微笑着同锦鸢说:“姑娘别看她这会儿这样说,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我们刚进府跟着嬷嬷学规矩时,这人夜里做了噩梦不敢睡了,又怕吵着人,大晚上一个人跑到外头去坐着哭。我起夜险些被她吓走半个魂!她号哭着向我赔罪,结果把一屋子的人都吵醒了。” 锦鸢听得好奇,“是不是也把嬷嬷惊动了?” 拨云说了句可不是,“结果嬷嬷看我也在外面,认为我俩是同党,一起罚了。” 竹摇被揭了往事,也不生气,挽着锦鸢的胳膊,笑的甜津津的,说:“转天这人就被先生罚绣三字经了~” 拨云…… “好啊!你又来揭我的往事!” “嘿嘿~不然来打我呀~” “别当我不敢!” “哎哟哟,姑娘快救我——” 姑娘们叽叽喳喳着又打闹说笑起来,屋子里闹腾腾的,甚至连门外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吱——” 门被推开。 三人齐齐僵住。 看着门口站着赵非荀,面色精彩纷呈。 不是—— 大公子不是今晚不回来了吗!!! 第212章喜形于色的小丫鬟实在有趣 秋猎在即,眼看没几日就要出发了,一应规程都已安排落实妥当,赵非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今日就收到了从青州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 青州府知府在书信上写,蒙将军援手将围场周围的百姓迁走了,抚慰银也是遵循旧例拨下去的,结果底下的人猪油蒙了心竟敢吞了七成。 百姓迁走了,结果银子没拿到——炸了!齐心协力将通往围场的大路给堵了! 书信上的内容若到此为止,赵非荀也不会炸。 结果这位知府大人说—— 私吞银子的官员已缉拿归案,但银子没了,问就是花了……官差在驱赶暴乱的百姓,一不小心失手打了三个…… 这知府就差把银子没有、只有一条狗命写在折子上了! 实在太贪! 也太不要脸! 看得赵非荀炸了。 一面是青州府这摊子事他沾上手后,就像是狗皮膏药粘在他身上,在围猎结束前怎么也甩不开手了。一面是陛下在背后的推手,秋猎需提前一至两个月,但这是沿用常用围场时的旧例,若要变围场,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通常需提前三至四个月,而陛下此次突然更改围场,分明是要利用这次秋猎拿青州府开刀。 这是觉得他这把刀好使,又要让他入局。 沈家之事才过去没多久。 青州府又来。 即便是赵非荀也觉得有一二分烦躁。 可再烦躁也要处理,偏御驾不日就要出行,他无法再轻易离京,只能派可信之人去延陵围场盯着,闹事的乱民该镇压镇压,死者家属该安抚安抚,银子先从今年的税银里提前支取出来用,力求秋猎顺利进行。 等处理完这些事情,已近深夜。 他才回清竹苑。 一脚迈入院子里,抬头看见小丫鬟的屋子里亮着烛火。 想起小丫鬟来,他心中难得松快一二,抬脚直接朝她屋里走去。 姚嬷嬷看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屈了下膝,把今日锦鸢遇到的事情简要说给赵非荀听,之后又接着说道:“姑娘回来时伤心过了头,外边的人见了不好,就让马车直接送到了院门外头。又担心姑娘自个儿转圜不过来,请了袁大夫来看。开了药吃下去,为防着做梦反复,今晚不能早睡,这会儿由姑娘们陪着,看着精神是好了大半。” 赵非荀脚下步子顿了下。 听见姚嬷嬷的回禀后,眉心不悦着皱了下。 他让小丫鬟回家去探望本是好意,结果出了这一桩事完全毁了他的好心好意,心底怒气自然更甚,但他脸上向来冷沉寡言,瞧不出情绪的深浅来,语气淡淡着对姚嬷嬷说了句辛苦后,继续朝屋子走去。 小丫鬟伤透了心,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模样。 脚下步子不由得急切了些。 走到门前推门一看—— 就看见三个丫鬟都一齐坐在了床上,张张脸上皆见笑意,一齐回头看他,在他露了面后,两个丫鬟愣了须臾后连忙滚下来请安兼请罪。 紧接着,小丫鬟也从床上下来请罪。 赵非荀走到床前,视线甚至都没有从在地上跪着的丫鬟们身上扫过,语气极其冷淡地说了声‘还不退下去?’,拨云、竹摇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锦鸢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也跟着紧张起来,跪在地上时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 目光中,只看见一双靴子逐渐靠近,最后在她跟前两步处停下,随后,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 “抬头。” 不是让她起来,而只是抬头。 小丫鬟如今已是通房丫鬟,他偶尔也会在这间屋里幸她,竟让两个婢女真的坐在床上玩乐,实在没个规矩。 可当看见她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眼皮红肿,眼底血丝,视线自下而上看着人,柔软的像是三四月的暖风,想起姚嬷嬷回禀的那些话,眼前的小丫鬟莫名就让人… 心软了。 罢了,今日就当是例外。 “这两天都哭成这样,眼睛是不打算要了吗?” 他垂下视线,语气已经缓和许多。 小丫鬟眼神躲开了些,面色微红,怯声回:“奴婢不敢了。” “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了?” 他放低了声音问她。 果然,小丫鬟垂下了眼,咬着下唇,不敢再看他一眼。 赵非荀的唇角渐深。 “起来吧。” “谢大公子。” 锦鸢才起身,又听见赵非荀说:“早点歇息。” 听大公子的意思是今日不用她再侍候,也没有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得以松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恐怕在院子里时,姚嬷嬷已经向他禀报过了。 他本是好意让自己回家探望去… 结果… 倒是让她看清了爹爹的心思。 无论如何,锦鸢也该福身谢恩。 她才屈膝下去,赵非荀的声音再次传来:“明天抓紧归置收拾一下,后天跟着同去延陵围场。” 男人的声音平淡至极,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扔了多劲爆的消息出来。 关于围猎随行侍候一事,姚嬷嬷也同她们说过。 往年大公子都不在京城没有参加过围猎,两年前才从边境回京,去年是轻风及两个小厮跟着去的,今年虽然有了锦鸢,但大公子迟迟没有开口说要带她一同去,估摸着也就带两个小厮。 大公子一惯不爱用婢女。 可这会儿大公子说了什么?要、要带她去围场? 在听见的瞬间,锦鸢难掩惊愕的抬头。 赵非荀开口说带她去也是临时起意,直到看见小丫鬟一脸惊讶,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就差在脸上写上‘大公子您不是开玩笑?’,喜形于色的实在有趣,“你这是什么眼神,嗯?小丫鬟。” 迎上赵非荀的眼神,锦鸢的面颊腾地涨红,慌忙垂低下头,“奴婢、奴婢僭越,明日就着手收拾行囊。” 赵非荀嗯了一声,“不懂的就去问姚嬷嬷。” 锦鸢心乱如麻,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是。” 他说完转身离开。 锦鸢跟在身后送了两步,恭敬着屈膝行礼,脚步声却停了下来,锦鸢有些不解,抬头看出什么事时,不妨赵非荀倏然转过身来,她一头险些撞上去,登时紧张着连退两步,“公子——” 第213章有爷给你撑腰,怕什么 她膝盖屈下,正欲下跪请罪。 手肘被赵非荀一把托住,不令她下跪。 男人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一掌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动作止住,掌心微烫,紧紧贴合着她手肘内侧,一时间,她心跳紊乱,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他…… 又是何意…… 而小丫鬟的表情落在赵非荀的眼中,眸光衬着眼底的血丝,脸上的柔怯依旧,可怎么也掩盖不了眼底的动摇。 不禁让赵非荀想起,第一次见小丫鬟是在这个屋里,她也是这样要跪自己,怕得一双眸子里都是眼泪。 当时他只觉得麻烦,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对这个柔弱的小丫鬟愈发在意。 甚至—— 都不愿意让旁人欺负她。 这个柔怯的小丫鬟,被人欺负了也是自己忍,默默背着人哭,一身的坚韧都用在忍字上。 “你是清竹苑里的人,更是爷的枕边人,谁欺负了你,放心大胆打回去,有爷给你撑腰。”他缓缓说着,手腕用力,把她拉着站起,刚硬的语气却因说话的对象是她而有所缓和,“你不敢动手就让府卫替你收拾,记住了吗。” 若今日换成他在场,岂会轻易放过那对父女?跟着她去的婢女虽然嘴上厉害没让对方占到便宜,甚至不敢叫府卫出面,他的人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他也着实不高兴。 小丫鬟…到底还是太软了些。 只是她如今身份不高,给嬷嬷侍候太过显眼,还是等把她提起来了再说,而且小丫鬟性子太软,同谁都是客气尊敬着来,给个嬷嬷怕她自己压不住,反倒被嬷嬷做了主。 赵非荀难得在这些小事上多花了几分心思,锦鸢却听得愈发心惊,听他说这些,明白过来他是在说今日的事情,又听出他话里的狠,顾不上自己的伤心,连忙解释:“今日有竹摇姑娘在,奴婢没有吃亏。” 看这眼角红的,还说没吃亏? 被算计欺负到这个地份上,还想维护他们? 赵非荀气笑,拿手指在她眼角戳了一下。 没惜力。 锦鸢吃疼,察觉他的意思,抿着唇不敢躲开,怕他更生气,只敢小声说了个疼。 赵非荀听她说一字疼,肚子里的不悦顿时散了,说她:“没吃亏把眼睛哭成这样?还把嬷嬷吓坏了连大夫都惊动了,恩?” 锦鸢羞愧的无地自容。 瞧着恨不得要钻进地下去。 面上是如此,可心底的情绪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赵非荀的这份……温柔…让她胸口发涩,肿痛的眼眶提醒着她,应当理智,不该动摇。 赵非荀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锦鸢将她在口中囫囵了一圈,才敢说出口:“奴婢自知…理亏,恐让大公子笑话,不敢再言。” 惹的赵非荀笑了一声,瞧着她垂首不是一味的畏惧,不禁抬手捏了下她面颊软肉,“不用跟着出来了,睡吧。”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锦鸢愣了下,摸着面颊微烫,盯着黑洞洞的门口许久,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才往里回去。 另一边,赵非荀从锦鸢的屋子出去,刚出来时面上看着还有一二分笑意,后脚脸上就沉了下去。轻风心里叫苦,大骂锦姑娘那冤孽老子不做人,赶着这时候送上门作死! 他打起精神抬脚跟上去,听见大公子吩咐:“去查一查锦家。” 轻风谨慎地问了句:“大公子的意思是,让属下查一查锦姑娘的身份?”毕竟今日他们才听姚嬷嬷说,锦家老子不信锦,锦姑娘和她那小妹都是跟着亡母姓的,这会儿大公子说的锦家,他也就只能往锦母的锦家去想。 赵非荀进了书房,道:“如此势利算计的一个男人,为了小女儿利用锦鸢十数年,生活安定后,又觉得有个外室的大女儿不利于小女儿婚嫁,一边哄着大女儿,一边对外声称大女儿亡故,这样一个——”他冷笑一声,“慈父,在和锦母成婚后,竟然会让两个女儿都跟着妻子姓,怕是锦母的锦姓另有蹊跷。” 轻风也觉得有问题,得了准信,放心大胆地下去交代人详查。 大公子手上还握着秋猎的事情,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三餐不准的,还能为锦姑娘受委屈的事情这么操心,不论查出来结果是什么,大公子都不会轻易放过锦家父女。 这份心意,他们当奴才的都看在眼里。 明显的都快瞒不住了,估计主院那边也快知道了。 * 主院。 禾阳郡主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就着一盏烛火,晕黄的烛火照着桌上厚厚一沓的信,她一页页翻阅,从第一页起眉头紧锁,看到最后,眉眼淡漠。 听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里间出来,禾阳郡主才扬起视线看了眼,“歇下了?” 问的是赵言煜。 这几日夫妇二人重修旧好,哪怕是老夫老妻了,赵太傅也多歇在主院里。 吉量微躬身上前,执剪子剪去烛泪,让烛火更亮堂些,轻声答道:“回娘娘话,主君歇下了,睡前还吩咐奴婢,让奴婢来同娘娘说早些歇息呢。” 此时仅她们主仆二人,吉量是笑着说的。 两位主子恩爱,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替主子们高兴。 禾阳郡主听后,清冷的眉眼间不由得生出几分笑意。 自从和好后,他待自己更好了些。前些日子大嬷嬷被遣回老夫人的庄子上,老夫人派人来鸣不平,这消息都没递到她这儿,就被他拦住了。 前院另选了管事,规矩瞧着比以前严谨多了。 可见是真动了怒气。 “娘娘,夜深了,”吉量的声音轻柔,在深夜里并不显得刺耳突兀,这些都是宫里的奴才在主子跟前伺候时该会的本事,“油灯点着到底昏暗,奴婢瞧着纸上的字都觉得熬眼睛疼,娘娘也早些歇息罢。” 禾阳眉间的笑意散去。 眼神淡淡的掠过信纸,抬手指了下,“这是樱儿写来的信,你也看看。” 吉量哪里不知道这是乔家递进来的。 她双手接过,看了第一句母亲亲启,心中就腾起嫌恶之意,这又是乔家来卖可怜的。娘娘没表情,她也当做没察觉,嘴上说着:“听门上的小厮说,送信来的婆子是乔姑娘的奶娘,磕了一头的血,怎么都要把信递进来。” 第214章动心 乔樱儿的奶娘原也是禾阳郡主身边的人,说是奶娘,实为教引嬷嬷更为恰当,只是不过乔家为商贾门户,不得用嬷嬷这等称谓。早些年吉良还能见到奶娘随行同来,自乔樱儿大了些后,称说奶娘抚育自己辛苦,让她在家中休息,不必时常跟着外出。 连吉良也没想到,这次再见,竟是她磕得满脑袋血的来求她这个小辈。 吉量不忍,只能收下书信。 乔家—— 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吉量心中为奶娘不平,故意将这事说出来。 “信上说,樱儿的婚事定下来了,嫁一个外头的富商作姨娘,下个月就要出嫁。她这是被吓怕了,奶娘为她来求情,何尝没有存为了自己的心思?”终于,禾阳开了口,烛火下的眉眼清冷,视线已不似方才的淡漠。 听这话音,娘娘已然动摇。 在主子眼中,奴才便是奴才,眼下娘娘说奶娘是存了利己的心思,那她就不能再为奶娘求情。 吉量顺着道:“奶娘自然也有私心,否则怎会坏了规矩,在门前那样磕头呢。”她顿了顿,叹息道:“乔家也当真狠心,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为了那些银子,竟然舍得把女儿给人做姨娘。听说——那富商家里头已经有七八个姨娘了,年纪大的都能当樱儿小姐的爹了。” “嫁过去…”禾阳眉心微蹙,“是委屈她了。” 吉量将信纸递回去,“到底是在娘娘膝下养了多年,可惜了。” 一阵风来。 吹起这一沓信纸,最后一张上的字,都被眼泪洇了。 禾阳看了许久,想起樱儿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来,扑进怀里,稚嫩而响亮的叫她“母亲!”。 她叹息一声,对吉量道:“就让她侍候我最后一回罢,也算是替她抬一抬身份,将来嫁过去,也能礼待几分。” “娘娘仁慈。” * 转眼到了秋猎出行之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浩浩荡荡的御驾从玄武门出,经京城正街一路出城。 前方的队列高举肃静牌、鸣锣开道,其后仪仗举着明黄、赤红旌旗及黄伞罗盖,紧跟着一架六匹高骏大马拉着的青色大辂,随行若干宫人。再后面,才是皇后、贵妃、大皇子、禾阳郡主的车马。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皇家威仪浩荡。 锦鸢今日也随行一同前往延陵围场,虽然她是侍候赵非荀的婢女,但在出发前,姚嬷嬷让她去主院拜见郡主,郡主仍旧没有见她,让她跟着一起在主院里等着。 在御驾出了宫门后,她才被允许登上赵非荀的马车。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天子仪仗的声势浩大。 往日喧闹鼎沸的正街,此时静的只有车轱辘碾过长街的声音,压抑的让人都不敢喘息。 在出了京城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似乎京城里所有的百姓都拥到了外面,跪在仪仗两列,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热烈的欢呼、激动的唱喝声、跪拜上,直冲云霄,恨不得要把天都掀翻了。 听着前面的动静,似乎是皇上露了面,和蔼亲切的向着拥戴他的子民挥手,欢呼声愈发激烈,锦鸢甚至还听见很多人喊劈叉了嗓子,还有人因得见天颜激动的晕死过去。 - 一派太平盛世、万民拥戴的景象。 出了十里地后,四周的百姓再次不被允许出现,仪仗开始提速,不再缓慢前行。 马车也跟着颠簸起来。 锦鸢坐着的马车是赵非荀的。 里面分外宽敞,能容纳两个成人躺下歇息,马车里的小几、烛台、小箱都是被固定住的,而茶壶、茶盏之类的,都是铜包瓷的,哪怕滚落也不怕碎了,也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还做了凹沉的槽,只要不是疾驰赶路,这些器皿也都不会从小几上滑落。 马车里四周都嵌了软垫。 她一人坐在里面,反而显得空旷,更不敢挑起帘子朝外看,生怕坏了出行的规矩。 就这么硬挺着熬了两个时辰,她被颠簸的昏昏欲睡时,忽然窗外传来一道疾驰的马蹄声。 她立马清醒过来。 背脊紧张的绷紧。 马蹄声与马车擦身而过,锦鸢还不敢彻底松口气,又听见马蹄声折返,她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接着,听见那骑马的人用鞭子敲了下窗子。 笃笃两下,伴着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我。” 锦鸢怔了下,心没有落回肚子里去。 她掀起窗上的帘子,朝外看去。 果真是赵非荀骑马随行,手里握着的鞭子才落下去,视线扫过窗子里露出的一张紧张的鹅蛋脸,再扫过她跪坐的一丝不苟的姿势,稍皱了下眉,手里的鞭子又抬起,隔空指了下她,问道:“你就打算这么跪坐到围场不成?” 锦鸢头一次跟着御驾出行,昨夜胆战心惊的一夜没睡好,今日上了马车后规矩一刻都不敢乱。 听赵非荀这么问,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 昂头看着他时,神色有些局促、僵硬。 赵非荀算是看懂了,小丫鬟胆小如鼠,这是紧张过了头,瞧着鼻尖一层薄汗,眼神虽不安,却对眼前的他极为依赖。 这份眼神,教赵非荀心中熨帖。 “这是爷的马车,没有我的吩咐,没人敢随意靠近。我不在里头时,你自在些。”他的声音被秋风吹散了一半,索性弯下腰来说话:“这么跪一路过去,你的腿还要不要了?”语气有些冷下来,最后才扫了她一眼,“这些小事还要爷替你操心。” 两人挨的近,最后一句话里的亲昵,听得锦鸢心如擂鼓。 “奴、奴婢……”她打了个结巴,佯装羞涩的垂首,“谢大公子垂怜。” 垂首后,还露出半张脸。 面颊发红。 赵非荀吹了半日冷风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到底是在外面,前后还有无数人在赶路,他直起腰身,又恢复了矜贵、意气风发的骠骑将军,语气平淡的吩咐:“煮些凉茶,等会儿我回来要用。” “是。” 小丫鬟迟疑了须臾,才应下。 在旁人眼中,仿佛他只是回来吩咐随行之人。 谁都不会知道,他是特地为了看小丫鬟一眼才从排头折返回来,不过看了一眼,又匆匆赶了回去。 只有锦鸢—— 在听见马蹄声远去后,才敢抬头看去。 第215章那为何脸红成这样,嗯? 望着赵非荀驭马一路赶上去的背影,心乱如麻,心跳也愈发快了起来。 她所认识的赵非荀心狠手辣,对她更是喜怒不定。 她也知道骠骑将军是他从战场上挣来的荣耀。 他身上的伤是最好的证明。 可她从未见过他的意气风发,马背上的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斗篷猎猎飞扬,是截然不同于京中世子们高高在上的金尊玉贵。 不为权势所累。 而是权势为他所驱使。 他本该就是驰骋沙场的英武将军,而非屈居京城弄权算计的权臣。 那些杀伐果断、狠厉冷血,本为战场上最锋利的武器。 这样一人,却弯下腰来同她说话。 说她的双腿…… 更将她圈在一方小院之中。 “姑娘。” 锦鸢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另有一身影骑马靠近,她仓促回神看去,是今日赵非荀出门前,指给她的一名府卫,听他劝道:“路上尘土大,姑娘快回马车里吧。”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帘子落下,她才敢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应当管住自己的心,不可动心、不能动念,梦中他也曾对自己温柔,可那些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更是如此,她温顺地当他的通房丫鬟,绝不能动心。 她不能负了立荣。 更—— 不能明知是死,还要一头栽进去。 * 禾阳倚在引枕上假寐,听见马蹄疾驰从马车旁往返而过,才睁开眼,问道:“方才是荀哥儿过去了?” 吉量跪坐着侍候在一旁。 见娘娘醒了,伸手扶她起来,却被另一边的乔樱儿抢了先。 吉量的手换了方向,理了下娘娘背后的引枕,含笑着回了句:“是,是咱们家大哥儿过去。” 禾阳轻拍了下乔樱儿扶着她的手背,目光却不看她,仍是在问吉量:“听着马蹄声往返急匆匆的,去问问是不是后头出什么事了?” 定下秋猎之事后,她一颗心就没安过。 陛下分明是打算高高捧起赵家,让荀哥儿成陛下手中最趁手的利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哪怕在万人眼中,她是深受太后、陛下疼爱的郡主,可有谁知道这些年她亦是对手段愈发阴诡的陛下多了几分敬畏,少了些许亲近。 即便如此…… 陛下,也不打算放过她唯一的孩儿。 吉量应是,出去片刻问明白后回马车里复命。 “好让娘娘安心,后头没事。” 禾阳松了口气。 吉量继续回道:“是大公子去了趟自个儿马车旁,同里面人说了两句话就往面前去了。” 禾阳有些意外。 “马车里都有谁在?” 吉量如实回道:“里头只有跟来伺候的婢女锦鸢在。” “哐当——” 茶盏不慎打翻,里头的茶水全部洒了出来,乔樱儿霎时脸色煞白,连忙用手帕擦拭小几,口中不安着赔罪:“娘娘恕罪,是樱儿蠢笨。” 禾阳看着她如惊弓之鸟,皱了下眉。 短短一个月的光景,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樱儿。” 禾阳拉起她的手,眉眼间有些不赞同:“你是主子,这些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做,被人传出去,今后只会让人愈发作践你而不会尊敬你。” 乔樱儿心底冷的都快笑出声来。 她落得如此,还不是母亲您见死不救么。 可面上却红了眼睛,垂首颤颤惊惊着回道:“谢娘娘教诲,樱儿…记住了…” 禾阳终究不忍,把她拉到了身边,吩咐吉量:“叫人进来收拾罢。” * 为了赶在明日太阳落山前抵达延陵围场,这日中午御驾都没有停下,连午膳都是后面御膳房里跟来的厨子带出来的肉干、馕饼一类垫饥的食物。 陛下吃的忆苦思甜,说当年老祖宗就是吃着这样的食物才打下了江山。 每年举办秋猎亦是为了让皇室中人时刻不忘老祖宗马背上的功夫,这次中午吃的更是应景,赏! 陛下都说应景了,众人更应该吃的感激涕零。 锦鸢不懂这些规矩,府卫说给她听的时候,她没反应过来,被一口干馕差点噎死,连灌了好几口茶下去。 傍晚过后不宜再赶路,停下安营扎寨。 这一片也是提前圈起来的地,背靠伏诸山,地方宽敞,前面还有一条不算湍急的水流,淙淙水声,添了几分山野间的意趣。 四周都用硫磺、苍术熏过几遍,就怕毒虫毒蛇扰了圣驾。 太监、侍卫们安营扎寨的速度极快。 没一会儿,空旷的地上就搭起了一顶顶大小不同的帐篷。 明黄色的帐篷最大,被围在中间,却又同周围的帐篷维持一定的距离。 太阳正落山了,不知从哪个帐篷里飘出来的炊烟袅袅,各个帐篷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烟火气息十足。 锦鸢将帐内归置妥当后,又闲了下来。 府卫便说她能出去走走散散,等到御帐歇下后,众人都不允许所以进出活动了,只能在帐子里睡觉。 锦鸢本来有些顾忌到处乱走不妥当,一听陛下歇下后就没法出来透气,当即就说她要出去走走。 没走几步,来到了河边。 她刻意走的偏了些,府卫也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 这会儿,锦鸢才敢伸了个懒腰,活动下僵硬了一日的身板,这会儿酸疼的眼眶里都冒水汽儿,她不敢多呆,正要回去时,听见一阵缠绵的丝竹声传来,如泣如诉,似是深情的难舍难分。 她刚才听得认真,都不曾察觉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赵非荀看小丫鬟面朝着丝竹之乐的方向听得出神,甚至连他都没察觉,顺口解释了一句。 “这是南定王爷带着两个歌伎在取乐。” 锦鸢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身行礼,“奴婢失仪。” 一张脸垂着,窘迫的发红。 赵非荀看了眼,只当她是听见‘取乐’一词后才红了脸,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压低声音训她一句:“你想到哪儿去了。南定王如何风流,这会儿陛下还未歇下,谁敢胡来?” 他敲的不重,又是那样不经意的亲昵。 锦鸢脸上滚烫,还不敢躲开,心里过了遍他的话,面上就差烧了起来,“奴婢、奴婢没有想这些事——” 她急忙解释着,一双眼急切的看向他。 想证明她不敢对南定王爷之事胡思乱想。 赵非荀喔?了一声,双手环臂,眼神是漫不经心的落在她娇艳的面颊上,抬脚逼近了她一步,故意问道:“既然没有想,那为何脸红成这样,嗯?” 他的视线霸道、强势,极具侵略性。 恨不得要扎入她的眼底、心底。 可偏他的语气刻意温柔着,弯低些背,他身上微烫的热意瞬间将她包裹了起来,令她眼前、呼吸间,都逃脱不了他的存在。 第216章欲拒还迎 锦鸢的心跳紊乱,在如此炽热的目光下,面上滚烫。 她不敢再看,生怕自己要兵败如山倒,偷偷别开了眼,小声着求饶:“天气有些闷热,奴婢才——” 赵非荀听后,低笑一声。 毫不留情戳穿她拙劣的谎言。 抬脚又逼近一步。 二人近的几近身躯津贴。 她心神慌乱,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想要躲开些,好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隙,谁料脚下的地凹下了一块,她这一脚下去,身子陡然失衡,眼看着往后面跌去。 ——没有跌倒。 腰间被一条臂膀勒住,稍一用力就把拉到了胸前压住。 这儿虽是荒郊野外,可不远处就是众人的营帐,陛下、各路娘娘都在那儿安营扎寨休息,万一、万一被谁瞧见他们这样…… 错的肯定不会赵非荀。 只会是她,在外面狐媚惑主。 锦鸢双手抵在他胸口,想要把人推开,可手上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胳膊都是软的,她咬了下唇,道:“请大公子松开奴婢……” 赵非荀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丫鬟。 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红潮浮动,声音又娇又软,哪里像是一个正经丫鬟该有的声调。 再看她这手。 “好心扶了你一把,连声谢也没着,这手是——”赵非荀扫了一眼,“欲拒还迎?” 锦鸢僵硬的视线看自己动手。 好巧不巧就那么半拢半贴在他胸上。 轰—— 她闹了个彻底的面红耳赤,慌得喉咙口都是怦怦跳的心跳声,连忙收回了手赔罪:“是奴婢笨嘴拙舌,多谢大公子援手之恩。” 她说的极尽卑微谨慎。 赵非荀却没放过她,手指勾了她的下颚,漆黑似深渊的眼底泛起涟漪,嗓音低哑了些,“打算怎么谢?” 怎么谢? 她愣住了。 赵非荀却极其有耐心的等着,搂着她腰间的手掌却在寸寸用力。 她昂着头,心尖微微发颤,她只当没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在狂跳不止的心跳声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奴婢身家性命都是大公子的,无以为报,唯有尽心侍——” 赵非荀看她的眼神有变,打断她的陈情。 就在锦鸢以为是她说错了话,惹了他不快时,赵非荀却唇角翘起,笑的有些邪气,指腹在她下颚的软肉上捏了下,道:“看不出来是个贪心的,竟想以身相许?” 眼看着小丫鬟眼润、面红。 身后,拂来林间的山风。 气息微凉。 可她却被环抱的后背生汗。 唇上的触碰,止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哪怕只是一瞬的含吻。 赵非荀松开怀中身子僵硬的像根木桩子似的小丫鬟,就看见一汪春色烂漫的杏眸,眼角染上了红晕,眸似点漆,盈着浑然天成的娇媚。 双唇微微张着。 唇上浮着一层浅浅的水光。 透过张开的唇,还能看见缓缓缩回的舌尖。 男人并不重欲,此刻也难掩眼底的情欲汹涌。 喉结上下错动了下,似乎连气息也染上了不餍足的灼热,还想低头衔住她的唇舌,一寸寸侵占时,身后不远处传来轻风的脚步声。 他才直起背,宽大的手掌在她后背上拍了下,低头问她:“能自己站得住吗?” 锦鸢才回了些神。 慢了半拍才听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眸子羞怯都能挤出水来,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点头,连连点头。 这般模样,引得赵非荀低笑一声。 还真松开了手,视线还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真能自己站稳,才嗯了声,小丫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连着脖子都泛着层薄红。 赵非荀心情大好,跑马一整日下来的疲惫像是都散了。 “回帐中去,天黑后别再出来了。” “是。” 小丫鬟低头,细声细气的答着。 尾音有些娇颤。 他听得眸光都放柔了许多,扬了下颚:“下去吧。” 因两人挨得太近,锦鸢无法屈膝行礼,正后退时,还听见赵非荀语气淡淡的提醒了她一句,‘看准脚下’,锦鸢被臊的无地自容,快快福了身,说了奴婢告退,转身离开,脚步还有些慌乱。 不用去看,赵非荀就能想到她面上的表情。 定是窘迫、羞红的。 而轻风揣度着大公子这会儿心情不错,才走上前,压低声音把御帐里的事情说了,就看见大公子在眨眼间就沉下了脸来,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偏巧,南定王的帐篷离湖边近些。 自扶持了陛下登基后,南定王就把帅印一交,毫不恋权,当起了逍遥度日的闲散王爷,光是貌美如花的侧妃就有三人,美妾更不知有多少,后来愈发放肆,还自己组了一班雅妓,日日在府中歌舞升平。 消息传入陛下耳中,陛下笑呵呵的听了,说南定王陪着朕出生入死,如今朕还要为天下子民反劳心费力,就让王爷替朕的乐也一齐赏了罢!然后,赐下十数位美人。 自这之后,南定王随御驾出行,带上一二歌伎、舞姬随行,也无人敢说什么——陛下都让王爷奉旨赏乐了,他们说了不就是等于抗旨? 此次秋猎,南定王也在列中。 他不爱窝在里头被一圈的帐篷围绕着,帐子就扎在最外一层。 也是凑巧,他掀了帘子想要赏景,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景’。 身边被忽略了的歌伎勾着南定王的脖子,直接坐在他腿上,扭着水蛇似的纤腰,半个身子恨不能贴到他身上去,说话也是似靡靡之音,听得人耳朵都酥了,“王爷,您在看什么~” 南定王呵呵笑了声。 许是武将出身,这些年虽然耽于享乐,但他却不似旁人发福。粗犷的面上多了几分随性的笑意,将他从前的肃杀、骇人气息彻底掩盖了起来,宽大的手掌在歌伎的臀上捏了把,“咱们这位骠骑将军倒是有本王当年的几分神采,只可惜啊,眼光不太行,啧啧啧——” 歌伎被他揉的面色潮红。 也不矜持了,岔开腿直接坐了上去,娇声着说‘王爷~’ 南定王压住她的脖颈粗鲁吻上去,一个翻身直接把人压在身下,手直接撕她身上的衣裳,也不用她,用手给了她一个痛快,看着歌伎登上极乐,他眼底却毫无淫.荡之色,反而像是在欣赏画卷上的美人:“等晚上再来收拾你这妖精——” 帐子中,喘息声渐起。 周围侍立的人却习以为常,站的远了些。 第217章足以让她心神不宁 赵非荀既然吩咐了天黑后不能出帐外去,锦鸢就守在帐子里不敢随便走动,耳朵却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帐外有赵非荀拨给她的府卫站着,但她仍是有些不安。 可能是想到九五之尊、一国之母都在不远处,胡思乱想了会儿,外面送来晚膳,她忙迎到帐门口接过。 晚上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不是中午吃的馕饼。 她松了口气。 想着陛下吃惯了美味佳肴,偶尔吃一顿馕饼换换口味,也是一时兴趣应景罢了,若顿顿秋猎出行的这几日都吃馕饼,不知外面的人该怎么想了。 她一边想的乐呵,把碗碟摆开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才翘起的嘴角落了下去。 于大公子而言,她何尝不是中午吃的那一顿馕饼? 她自嘲地笑了下,纷乱了一日的心奇妙的平静了许多,一顿饭倒是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还有些吃撑了,把碗碟送出去后简单洗漱了下,在帐子里绕着走。 可能是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外面的府兵,隔着帐子问她:“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锦鸢连忙说没有。 也不敢走了,坐在榻边。 没一会儿,从帐外传来丝竹乐声,她听得有些耳熟,悄悄问了府卫,府卫才告诉她,那是从南定王爷的帐子传来的。 方才在湖边时,她也听到了乐声。 但这刻想起的却不是方才的事情,对她而言恍若是很久之前的一幕,她坐在乌篷船里,看着画舫里那些雅妓自娱自乐的快活模样,那时游人说,那些就是南定王府的雅妓,平日轻易听不到的。 哪怕离得远,乐声不算清晰,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倚在榻上,眼皮就渐渐沉了下来。 赵非荀领着两个将领巡视一圈,又派哨兵提前去探路,在御帐里的陛下歇下后,他才能回自己帐子里歇息。 ——秋猎这份差事,干得他一肚子邪火。 随行的这些主位,没一个善茬。 陛下将宠爱贵妃之举恨不得昭告天下,连这次秋猎都说不忍和贵妃分离,把身怀六甲的贵妃拖上了。 带上贵妃也罢,偏偏还把皇后捎上了。 路上就已经小闹过两回,席面上贵妃忽然又抱着肚子说疼,硬是把陛下扯去她的帐子里,他在下面看着,皇后的脸都快落下来。 偏他是负责秋猎的人。 其他人不敢劝皇后回帐休息,只能由他出面躬请。 他一个从二品武将,未来都要陷在后宫这些女人的争风吃醋上? 他脚下带着点火气回帐,站在门口的府卫甚至都没来得及打起帘子,赵非荀就已自己抬手用力掀开。 哗——地一声。 身后跟着的人躬身,一句话也不敢出。 更不敢随行进去伺候着。 里面放着位这些日子颇为得宠的锦鸢姑娘,说不定在绕指柔下,大公子的火气能消一半。 外人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帐内却格外安静。 赵非荀进了帐子里,没听见小丫鬟靠近的脚步声,直到他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斜倚在榻上的小丫鬟,呼气浅浅的睡得正熟。 帐子里没有点灯。 但他双眼夜间视力过人,借着些微弱的月光,走到榻边,小丫鬟睡得酣实,眉间舒展、嘴角微翘,像是做到了什么美梦。 赵非荀气笑了声。 爷在前面伺候两宫,她倒是好睡。 心里的邪火不知不觉就灭了,他抬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掐了下,指尖软肉滑嫩,不由得用了些力,然后就看到小丫鬟睁开眼,醒了。 赵非荀收回手,轻咳了声。 锦鸢从梦中睁眼醒来,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个粗略的身影,能入帐子里的只有一人! 他回来了,结果自己在榻上睡着了都不知道? 她登时清醒,赶忙起身行礼,“大公子!”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赵非荀压着喉咙应了声。 锦鸢记着自己的身份,愈发恭谨,向着那个模糊的人影靠近,“奴婢服侍您更——” 她抬脚走着,却没看见脚前的小几。 一脚直直绊了上去。 后面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死死咬住唇,不敢在主子面前惊叫失态。 赵非荀抬手把人扶住了。 锦鸢暗骂自己愚笨,又因着傍晚的事情,连忙屈膝谢恩:“多谢大公子。”还想借机退开一步,两人离得太近,他身上的热意扑来,还混着汗味,并不难闻,却足以让她心不宁。 赵非荀没遂她的意,抬起的她脸。 他总喜欢这样,叫她脸上的神情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眼底,而更多时候,都会亲近一二…… 她嘴唇微抿了下。 想要大着胆子再说一次伺候他更衣,会不会惹怒他。 赵非荀说出口的话却叫她怔了下,“没让袁大夫医治你的眼睛?” 她睁着眼,表情从紧张到迷惘,还有些不知所措。 统统落在赵非荀的眼中。 她只觉得面上微烫,他似乎一直盯着自己,索性现在她看不清楚,眼中的怯意不浓,只垂了眼睑,恭声回话:“谢大公子关心。奴婢的眼睛在点了灯后也能看清,便不曾让袁大夫看过。”她极尽柔顺,“奴婢服侍大公子更衣洗漱罢。” 男人闻言,松开她脸,不轻不重的笑了声,“就你这双眼睛还是去榻上坐着,免得跌了摔了还要爷扶你。” 锦鸢下意识辩驳:“奴婢不会——” 被赵非荀截了话音,尾音微扬,“不会什么?今儿个怎么还让我扶了两回?” “那是、那是……”小丫鬟贝齿咬着唇,面颊可疑地泛红,似还要解释,最终垂着头,柔顺的谢恩,转身真的去榻边坐着。 赵非荀看了眼,忍不住眼底生笑。 男人心情好转,扬声叫人送水进来,放到帐子另一扇屏风后去洗漱,穿着甲胄跑了一日的马,官道上的尘土飞扬,洗下的水都泛着浊色,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从屏风后出来,小丫鬟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大步走去,还未坐下,小丫鬟就已站起。 他慢条斯理的掀起眼睑看了眼,发现小丫鬟仗着眼神不好使,故意低头不看他,柔怯的站在一旁,模样娇而温顺,本想让她去一旁的矮榻上,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让她靠近些。 锦鸢顺从走进两步。 还未站稳,就被他扯着抱入怀中睡下。 锦鸢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紧贴的胸口下传来男人沉稳的心跳声,以及他随意拍过背脊的手,低沉的声音从发顶传来:“明日天一亮就要赶路,睡吧。” 第218章她的清甜柔软,让人上瘾 这顶帐子是临时支起来的,里面摆出来的榻并不宽敞,一人睡还算宽敞,两人就有些不够睡了,赵非荀又生得高大,更显得逼仄。 说这话的人,将她紧紧压在胸前。 男人的身躯与女子的身躯密密地紧贴着。 他洗漱过后,隔着里衣,身上不再微烫,而是有些发凉,可正是身子凉,愈发衬显的有些地方烫,烫得她毫无睡意,手脚紧张的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默默祈祷着,赶紧睡着。 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声很快沉缓,她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朝外挪动了下,就这一下,压着她的胳膊再次收紧,又把她收了回去—— 贴得更紧了! 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 似乎更烫了…… “要去哪儿。”男人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锦鸢忙柔着语调回道:“奴婢哪儿也不去。” “嗯,”男人拍了下她的后背,声音里掺杂着睡意,“听话些,别动。” 她应了一声。 声音轻软似狸奴的一声叹。 等了会儿,拥着她的男人呼吸再度沉了下去,锦鸢不敢轻易挪动,等了许久后,她听着胸膛下的心跳声也跟着缓了下去,可那处的灼热仍未降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动作轻到如浮云掠过。 她从胳膊下钻出,离了他后,悄挪到榻边,正要翻身下去时,听见身后传来衣裳摩挲的轻响,下一瞬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拽着躺倒在榻上,上方是男人身上清冷的气息。 在黑暗中,她有些惊慌的睁大眸子。 却什么也看不见。 落在赵非荀眼中的反应,煞是可爱。 “看来还不困?”他低哑着嗓音说着,一面抬手,手指落在她交叠的里衣衣襟上,指节勾起,慢条斯理的拨开她的衣裳,在秋日夜里,露出的肌肤察觉到寒意。 锦鸢瑟缩了下,连忙改口:“困、困了!奴婢这就、就要睡了!”说完后,她闭上眼,做出真要睡的表情。 男人低笑一声,低下些头:“好,一起睡。” 睡自然是睡了。 因着夜宿在外,帐篷间挨得近了些,也是为了安全着想。而帐篷一点也不隔音,动静稍微大一点,旁边帐子里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锦鸢愈发紧张,死死抿着唇,将所有的声音都吞进肚子里。 长榻吱吱,喘息盈盈,泪色点点。 赵非荀尝过一次,将小丫鬟送上极乐,今夜拥着身下的人,比起他的酣畅淋漓,他更想要看她娇艳绽放的模样。 在他的身下,只哭给他一人看。 锦鸢被他弄得满脑子一片空白,从腰窝处窜起一阵麻酥她—— 那一瞬,她只想要紧抱着什么。 抿着的唇也松开了,嘤咛声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似歌伎缠绵唱着淫词艳曲,又像是小儿娇柔的娇缠声,旖旎着在帐子漾开。 眼瞧着小丫鬟声音大了起来。 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岂会允许被旁人听去。 长榻狭隘,施展不开。 又是在帐篷里,赵非荀到底收敛了许多,不曾狠狠折腾她,在小丫鬟得了一回后,双眸神色有些涣散,身子都软的不像话,这番娇艳媚态,男人如何能忍得住? 将她翻过身,从身后狠狠要她。 吱呀—— 吱呀—— 长榻的动静愈发刺耳。 如疾风拍的蕉叶。 一阵密密的急雨迎面打来,密集的都让人喘不过气。 雨歇云散,帐篷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二人或轻或重的喘息声响起,缓了须臾后,赵非荀才扬声叫人送水进来。 小厮靠近的脚步声靠近,传来一道应声。 她也是丫鬟出身的,如何会不懂,定是、定是外面的小厮听到了帐篷里的动静后,才站远了些。 锦鸢咬着唇,面颊慢慢就红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小厮说了句‘小的进来了’。 虽长榻外有一面屏风挡着,小厮看不见榻上,但她面皮薄,拽了些薄被将自己的脸半遮住。 赵非荀已经松开了她,点了一盏油灯,正要起身再去清洗。 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他回眸看去,就见小丫鬟藏在被子下,一双眸子微红,眼角春情说不清的柔软,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又坐了回去,将她扣在怀里,与她长长的相吻。 她的清甜、柔软,让人上瘾。 想要更多。 从骨子里心底渗出的念头,支配着他的情欲。 吻着吻着,慢慢就变了调子。 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抽出,扯开她遮羞的被子,粗糙的指腹划过腰间的痒肉,手掌贴在她的腰侧,锦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求饶,却已然晚了。 男人掐着小丫鬟的细腰,将她抱在身上。 未着一缕的女子曼妙柔软的身躯,带着细细的颤栗,贴在男人健硕而布满疤痕的胸前,女子肌肤如玉,在幽幽烛火下,泛一层柔光,他似是爱不释手,反复抚摸着。 锦鸢几欲要哭出来。 小厮还在那边倒水! “大公子,不要…”她无力的伏在他的肩上,压低声求着。 男人的双手掌着她的大腿,稳稳托起,怀里的人儿就抖得不成,他暗笑一声,一下下轻咬着她的耳垂,“求谁?” “大、大公子…” “说错了,该罚。” 男人的动作愈发过分。 锦鸢紧张的脚指都绷紧了,他的手指勾动,险些叫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颤着声道:“先生……” “继续罚。” “爷……”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嗯?” “赵…”她早已顾不得脸面,只想着赶紧让他放过自己,豁出去了,伏在他耳边,一声声的求他:“赵非荀…非荀…荀郎…求你饶了奴婢…我……我受不住了……” 娇媚似水的语调,男人忍的青筋暴起。 “爷赏你一个痛快。” 她想要申诉,话被堵住,身子也被掌控住了。 屏风后的动静愈大,小厮那边的脚步声迟疑了瞬,随即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接着又是几人离开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锦鸢早已顾及不上了。 她被架着,烛火下,男人的目光炙热霸道。 她承受不住,情动时刻,大着胆子用手捂住了眼睛,男人也不生气,也不扯开,用更多探索的动作惩罚她的无礼。 …… 第219章爷还是头一次伺候女人 荒唐过后,长榻上已一塌糊涂没法再睡。 赵非荀看了眼小丫鬟的娇态,没叫小厮进来侍候,他随手扯了件里衣穿上,抱起小丫鬟走到另一扇屏风后,他用脚勾来一个凳子,将小丫鬟放下,“自己能洗漱?” 锦鸢无力推开他。 只能任由他行事。 这会儿用手虚虚掩着自己,面庞羞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胡乱的连连点头,“大公子快出去罢…” 赵非荀垂眸,暗笑一声。 不再逗弄她,勺了些水绕出屏风,简单擦洗一遍,又把长榻上不能用的床单收了换上干净的,等他收拾好了,屏风后的水声也停了下来,他等了会儿,还没听见出来的脚步声。 走过去想要看一眼,听见小丫鬟慌乱的细声响起:“大公子有、有什么事么?” 这是不让他再看? 男人勾唇,笑她多事。 借着烛火,他早已一寸寸看过。 这会儿倒是害羞上了。 他停下了脚步,给小丫鬟留一份脸面,不然怕她等会儿见了自己又要落泪,隔着屏风问她:“既然好了,怎么还不出来?” 半响后,小丫鬟怯生生的嗓音才传来。 “奴婢、奴婢没有衣服…” 赵非荀听着,这声音都快哭了。 他前所未有地有耐心哄她,顺着她的话又问:“衣服收在哪个箱笼里了?” 小丫鬟仔细地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有劳大公子’。 温顺乖巧的不像话。 赵非荀听得身心舒畅,也当真从箱笼里翻出来她的衣裳拿来,故意在屏风外递给她,他听见脚步声靠近,紧接着就是一声抽气声,他迅速绕过屏风,小丫鬟一手扶着屏风,险些跌倒。 男人上前,索性把她抱到长榻上,把里衣罩在她身上。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说了句:“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伺候女人。” 锦鸢伸手拢住里衣的动作顿了下。 脑袋有些混沌。 以为他说的是床笫间那些事,又想起自己今夜的失态,她抿着唇,脸色爆红:“是…是奴婢……放肆了……” 赵非荀:? 他抬起她脸,看见小丫鬟满面臊意,大笑了一声,笑的小丫鬟有些不知所措,睁着不解的眸子看他。 赵非荀低下头,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丫鬟看着闷不吭声的,满脑子怎么都是这些事?” 锦鸢顿时急了:“奴婢不是这个——” 却被他用手指按住双唇。 指腹擦过她双唇间,让她瞬间紧张起来,身子就要往后仰避开。 赵非荀含笑,任由她去。 却说了句:“想来是滋味还不错,才值得你时时惦记。” 锦鸢:!!! “大公子!!” 守在帐篷外的小厮、府卫、轻风互看一眼。 听着锦姑娘气恼的叫大公子,还有些心惊,姑娘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胆子这么大了?才担心完,紧接着听见大公子笑声响起。 得,他们多心。 大公子分明高兴得很。 * 赵非荀伸手摸了下,探到她肩膀上一片冰凉,才皱着眉让她赶紧穿好。 秋猎在外,患了风寒还不能明目张胆请大夫,传入陛下耳中不妥。如果她真病了,只能悄悄让人送回府里去医治。 锦鸢也觉得有些冷了,将衣裳穿好。 看着小丫鬟侧过些身子,细白的指尖慢吞吞地系起里衣,将一身的娇肌藏了起来,满头青丝垂落,烛火下,侧颜温软动人。 下垂的眼睫,挡住面颊的春色。 他看得怔了一瞬。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直到小丫鬟穿上衣裳,她轻声说了句‘奴婢好了’,他才回过神来,展臂揽着小丫鬟再度躺下,这份充实感,让他挥散脑中的杂念。 油灯被吹灭,帐篷里再度回归黑暗。 赵非荀很快入睡。 锦鸢这会儿毫无睡意,却也…不敢再从他身边逃走,再被他发现,恐怕就不是简单饶过她了,她想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躲—— 一开始…… 就不躲? 这个念头闪过,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落子无悔,她不应该这么想。 可当她低头,看着将自己圈住的赵非荀,她尝试着在想,这是否就是他给自己的……‘宠爱’?把她圈起来养着,只要她听话、顺从,任由他索取,他便会待自己这么温柔?在他没有厌烦前,她能无虞地生活在他身边。 本该如此的。 可是啊…… 她缓缓闭上眼睛,从心底涌出沉重的无力感。 她是否终会走上那一步。 是否也会…… 彻底管不住的自己的……心…… 次日,外面的动静乱糟糟的。 赵非荀早早就从帐篷里出去办差,锦鸢听着外头的生硬,有些不安,怕出了什么事情,正忐忑时,府兵传话来让她去马车上歇息。 锦鸢点点头,跟着上了马车。 府卫才低声告诉她,是因为贵妃不太好,陛下心急赶着去围场安置下来。 果真,这日马车的速度比昨日快了许多。 锦鸢都不敢喝茶,生怕颠簸地洒出来。 才过下午,一行就抵达了延陵围场,宫人、侍卫、小厮们又开始支起帐篷来。在搭建帐篷地时候人来人往,府卫就寸步不离的守在马车旁,锦鸢也知道了些宫中的规矩。 因这次秋猎是临时定在延陵围场,荒废了半朝的行宫不是一个月能够修缮好的,陛下也登基多年,一向爱惜名声,不愿劳民伤财,就说支帐篷,一切从简,所以他们在秋猎的这十多天里,都要住帐篷。 陛下说从简,但不可能真的从简。 在围场里搭的帐篷比昨晚用的好了不知多少,也大了许多。 尤其是御帐,远远看去,已是一个宫殿的规模,插着明黄色的旗帜,随风招摇,宣示今朝一国之君的威仪。 帐篷间隔开的距离也大了。 昨晚隔开十来步的距离,今日搭地至少隔着十丈。 根据身份不同,帐篷上插着的旗帜颜色、数量也各不相同。 陛下的帐篷和后宫的帐篷挨着,禾阳郡主的则是和皇亲女眷的挨在,赵非荀的帐篷是同王爷、世子等的在一处。 等到傍晚才全部归置妥当,放眼望,一片帐篷群在围场一角,旗帜迎风招展,侍卫带刀把守,规矩森严,分外壮观。 锦鸢被府卫领着穿过帐篷群,只敢匆匆抬头看一眼。 进了赵非荀的帐篷里后,府卫特地告诉她,在大公子没有回来前,她不能随意出入,只能待在帐篷里。 第220章他的‘宠爱’只多不少 帐篷里的地上先用木板在地上平铺了,再在木板上铺了厚实柔软的毯子,走在上面,一点也不会踩到地上的泥。 在帐篷入口处,放了两三把矮凳,方便主子们外出狩猎归来,换下脚上脏污的长靴。旁边挨着一面折起的屏风,圈出一块更衣洗漱的地方,还有两面衣架,用来挂甲胄、斗篷等物。 帐篷中央,放着一扇座屏,屏风前是一套交椅桌子。 屏风两侧自帐篷顶上垂下两扇斑竹帘。 座屏的后面,才是长榻、罗汉床等休息之地。 锦鸢把箱笼里的茶盏、器皿一一拿出来,又请小厮送些水来清洗,正准备铺床时,帐门口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门口有府卫、小厮守着,想来不太可能是走错门的。 锦鸢放下手上的东西,打起一面斑竹帘朝外走去。 “进来吧。” 小丫头掀起帘子进来。 瞧着十三四岁的样子,有些干瘦,连身上的衣裳都撑不起来,头发也有些不健康的发黄。 抬头见了锦鸢后,也不慌张,反而呆愣了片刻后想起来要做什么,蹲下福身见礼:“奴婢小喜,是来服侍姑娘的。” 锦鸢看着她动作生疏,不像是府里出来的婢女。 “是谁让你来这儿的?” 小喜睁着乌黑的眼珠子,“是个临时买我们来的婆婆让我来的。” 锦鸢问不出来,正打算去问府卫时,府卫就隔着帘子同她说:“姑娘不必害怕,这丫头是延陵围场里的准备着给主子们粗使的,大公子要了一个来,给姑娘打打下手。因着年纪小,又是当地的,外头跑动传话的只管安排小丫头去就好。” 她此次跟着出门,是说来伺候赵非荀的。 在伏诸山落脚时不让她露面,她还能告诉自己,是因为那会儿帐篷住的近。 可眼下已经安定下来。 她还未听说过婢女不能出帐篷的规矩,只有后宅里的女主子、小姐才需要避讳一二… 眼下又安排了一个小丫头过来,锦鸢不愿深想下去,面上露出几分高兴来,“有大公子的吩咐,我也就安心收下了。” 说着,还笑眯眯的拉着小丫头问名字、年龄,教人听着能觉得她是打从心底谢主子的恩典。 待到归置妥当,夜色也深了。 她站在帐子口,遥望远处灯火明亮,几乎那一片的天都照亮了,丝竹管弦、歌舞嬉闹声模糊着传来,哪怕是她们离得远,也能感受到一二分热闹。 也更衬得帐子这儿寂寥。 府卫不敢劝锦鸢回去,开口闲话:“那边在开宴席,青州府的百姓听闻陛下御驾降临,献上不少牛羊,陛下大喜,邀请百姓同席而乐,大公子伴驾,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锦鸢听了,轻轻嗯了声。 随后便转身进了帐子。 留下府卫忍不住叹一口气,这位姑娘性子实在太柔顺了些,换做其他女人若能跟着主子出门,不知要多高兴了,锦姑娘却瞧不出有多开心。 依他看,瞧着还不如在清竹苑时开心。 锦鸢回了帐篷里,拿起针线随手缝两针。 油灯昏暗,她眼前模糊,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连扎了自己两针后,索性把针线放回篓子里。 是她心不静。 昨夜至今。 她没有得到一碗避子汤。 想起梦境中的种种,再看着赵非荀对自己的种种‘宠爱’,甚至比梦中还要深,她如何不心惊。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问府卫。 但赵非荀心思深沉,万一传到他耳中,又要惹他发怒呢? 她只能当做不知道、没想来这桩事,祈祷着自己不会有孕,然后待在这顶帐篷里,等着赵非荀回来。 做不成针线,她翻出三字经来念。 看了两页后,有小厮跑回来,隔着帘子传话,“姑娘歇下了么?” 锦鸢连忙起身走去,“还未歇下,可是大公子有什么差遣?” 小厮笑呵呵的说了句:“大公子命小的回来瞧瞧姑娘歇下了不曾,若还未歇下,就让姑娘不必再守着了,席面且还要些时辰才能结束。” 锦鸢谢过,回奴婢知道了。 又让小丫头用手帕包了些蜜饯递出去,声音客气,“劳你特地走一趟。” 小厮道了谢后接过,心底也松口气。 幸好锦姑娘没拿铜板赏他,不然他还真不敢收。 不过也听说姑娘家境贫寒,一家子都指着她的月钱过活,手上紧也是正常的。 而府卫听得暗暗惊叹,大公子待姑娘居然如此上心!正想着时,听见姑娘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好像是说要些净水送进去,她想备些醒酒汤。 府卫回道,让小丫头去取来就好。 待取回来水,她亲自盯着小炉子上煮醒酒汤,等到开了后用小火温着,才起身去更衣洗漱。 小丫头只当她要睡了,已经掀开被子,看见锦鸢披着衣服又坐到外头的椅子上去,跑过去问:“姑娘还不睡吗?”不是主子都传话回来让她睡了?不听主子话不怕被罚吗? “我再坐会儿,”她指了旁边的椅子,仰起脸,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看她满脸困倦的都快遮掩不住了,眉眼在烛火下温暖而温柔,“你要是困了就去坐会儿,只要大公子回来前起身。” 小丫头才被买来没几日,规矩还没吃透。 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可真心善! 也就不客气的坐着打起瞌睡来,没一会儿小呼噜就响了起来。 锦鸢…… 她有些诧异的看去,想起妙辛也是个入睡极快的性子,随后轻笑了一声。 锣刚打过四更,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锦鸢忙把小丫头叫醒,自己起身迎去。 赵非荀进来的脚程极快,锦鸢还未走到门口,他已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被帐篷的烛火一照,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炯炯有神,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沉。 锦鸢才要屈膝行礼,就被他打断。 “过来。” 他招手叫她靠近些。 锦鸢依从过去。 站到面前后,就被他用手掌拢住半边的脸,他喝了酒,掌心有些烫人,听他问:“不是让你不必等着了,怎么还没睡?” 语气却没多少不高兴。 锦鸢不闪不躲,温顺的回话,这份镇定甚至让她面上都没有显出红晕:“奴婢白日在车上歇的久了些,这会儿不怎么困。”说着,她拿捏的语气,恭敬的请问:“已经四更了,奴婢服侍大公子洗漱歇下罢?” 第221章怪爷把你一个人扔帐子里了? 她自认应对的从容。 谁知,面前的赵非荀忽然笑了声。 锦鸢不解。 赵非荀逗弄似的抚摸着她的唇,眼神明亮而炽热,胳膊环住她的腰肢,低语:“就知道爷的小丫鬟惦记着——” 锦鸢还未羞红了面颊,眼前的赵非荀面色倏地沉下。他视线一扫,看向站在一角毫不遮掩视线看着他们的小丫头,怒斥一声:“还不知道滚下去!” 窥探主子房中事可是重罪! 小丫头被吼了一声,吓得一张脸煞白,双腿一软直接跌坐了下去,反应过来后才连滚带爬着爬了出去,狼狈至极。 赵非荀脸色发黑,扬声:“青谷!” 立刻有一个小厮滚了进来,在他面前跪下。 赵非荀皱眉,眼底的厌恶毫不遮掩:“把外面那丫头送到知府跟前,就说爷谢他的好意,用不起他们青州府的人!” 这话实在打脸。 青谷硬着头皮应下。 赵非荀晚上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怒气被知府糊弄着送过来的小丫头激起来,又想起席面上知府干的好事,为了在陛下面前掩盖事实,竟然让家臣扮演百姓来送牛羊哄陛下高兴! 秋猎过后,青州府的这个雷肯定要爆。 知府居然还想瞒天过海、粉饰太平! 如此不顾民生百态、眼底只有自己政绩的知府,撸了倒还干净! 怒火在胸口烧着,一时难以平复。 直到手掌收拢,身边传来一道压抑克制的抽气声,他才从情绪中抽离,低头看着面前的小丫鬟,看着她脸色发青,肩头微微含拢。 赵非荀抬起她的脸,本想说一句别怕,却看见她发红的眼眶,眉心再次皱起:“又哭过了?是谁欺负了你,那小丫头?” 他语气逼问,锦鸢不敢不答。 “没人欺负奴婢,是奴婢闲着看书看得久了些,才熬得眼睛红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非荀瞧着她谨慎回话的神情,眉心褶皱舒展,淡淡问了句:“闲着?是在怪爷把你一个人留在帐子里了?” 锦鸢的心一颤,脸色血色全无。 当即要跪下去:“奴婢失言!绝不敢有此心——” 她的膝盖还未跪到地上,就被赵非荀牢牢托住,他甚至还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穿过斑竹帘,将她放到罗汉床上。 “怕什么,爷训的又不是你,这不是赶着回来陪你了。”说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印出她发白的脸,“等明天开猎后,得了空亲自教你骑马,如何?” 他唇角上翘。 看着情绪不错。 但他愈这样喜怒难以揣摩,锦鸢心底愈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谢恩。 随后,他又吩咐人备水。 锦鸢连拒绝也不敢拒绝,任由他在浴桶里要自己,他的每一下都透着狠劲,像是要发泄什么情绪,掐的她腰侧都发紫了,也胡闹的毯子都湿透了。 过后,他才抱着人回去罗汉床上去歇息。 在翻小丫鬟衣裳、又替她罩上时,赵非荀想着青州府的人是绝对不能用了,少不得要向母亲开口要个婢女来顶上——这样一来,锦鸢通房丫鬟的身份实在有些低了。 再等等罢—— 她才服侍了自己没几个月,提成侍妾太急了些。 而且她的出身实在禁不起推敲。 只能等查到锦家那边的消息后再定。 赵非荀难得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筹谋,摇头暗笑了一声,伸手在她腰上揉了一下,惊得小丫鬟身子一抖,赵非荀才想起刚才自己下手重了些,掀开衣裳去看,已开始发紫。 “明日记得抹药。” 他放下衣裳,不再压着她的腰侧。 锦鸢点头应着。 “困了?” 他颔首,看着怀中闭眼不出声的小丫鬟。 锦鸢心弦紧绷,哪里发困?但仍是顺从的点头,含糊着说了句奴婢有些乏了… 赵非荀轻拍了下她后背,“睡吧。” 她似是困极了,得了他这一句,连回应都顾不上了,沉沉的呼吸着。 帐子里安静下来。 帐外亦是一片安静。 正是安静下来,外面的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缕女子的声音,似哭似喘,凝神谛听,却又被风吹散了,只不过在黑夜之中,这缕似有似无的声音有些骇人。 锦鸢自然也听到了。 她悄悄张开了眼睛,连呼吸声都忘记伪装了。 赵非荀这一日骑马、护卫、伴驾,狠狠发泄过后身上筋骨都像是活动开了,明明脑袋发困,但精神异常清醒。 习武之人,耳力惊人。 他听出声音是从御帐的方向传来。 他的帐子虽然和王爷、世子们在一片,但离御帐也不远,陛下此次出发青州府,明知青州府已经乱了,怎会不把他这个骠骑将军安插在身边?他闭上眼,想起今日帐篷的布局,南定王的帐篷也离御帐不远。 贵妃身子不适。 今夜陛下特地陪着贵妃。 不知这位陈贵妃抱恙是真是假,陛下此次出行青州府,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怀中的呼吸声轻了下来。 赵非荀收敛思绪,低头一看,对上小丫鬟一双有些不安的眼神。 像是在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怕又要听。 他瞪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眼神不变,他才想起夜里这丫头的眼神不好,抬手在她臀上拍了下,“不学好。” 锦鸢被吓了一跳,“大公子…?” 赵非荀语气平淡地教导她:“在这儿,尤其是在夜里,你看了听了,哪怕是无意多听了,都是错。” 参与秋猎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位的事情不能打听不能问。 那便是今朝陛下。 锦鸢听出赵非荀言语下的警告之意,再想到那一缕女子的声音,吓得几乎要惊坐起来叩首请罪,身子微微发抖:“奴婢再不敢…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就睡了!” 赵非荀压住她肩膀,把人摁在胸口。 “乖乖听话,一切都有爷在。” 他嗓音低沉,连带着胸膛震动,莫名…升起了些许安心感。 在皇权与赵非荀之间,锦鸢都不曾发觉,自己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在惊吓与不安中,强迫自己入睡。 赵非荀听着小丫鬟的呼吸声,指腹触及她微蹙的眉心。 小丫鬟实在胆小,不圈在他的身边,这一遭秋猎之行恐怕都要被吓破胆子了。本意是想带她出门透透气,如今现实虽有偏差,但看着小丫鬟靠着自己入眠,这般以依赖自己,似乎…也还不错。 让她牢牢记住,能护得住她的,只有他一人。 第222章郡主以示亲近 夜里闹到了五更天才歇下,早上起来的晚了些。 锦鸢在半睡半醒间,被赵非荀起身的声音吵醒,也跟着坐了起来,正要下床服侍他更衣。 赵非荀听见身后传来的衣衫摩挲声,回首看去。 小丫鬟一脸未睡醒的惫懒,眼梢下垂,仍有些许春色,面颊睡得也微微发红,似是抹了层胭脂,女儿娇态毕显。 谁家丫鬟能似她这般。 “秋猎马上开始了,爷自己来更快些。”他弯下腰,用手指撩开小丫鬟粘在面颊上的一缕长发,“你继续睡会儿,不必起了。” 不经意间的动作,透着亲昵。 惊散了锦鸢的一缕睡意。 “是…” 她温顺地颔首,在他的目光下,又躺了下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外面进来一个小厮从旁服侍着,穿上铠甲。 锦鸢缓缓闭上眼,放空了思绪。 一夜才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一沾枕头,睡意汹涌起来,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外面地震似的动静吓醒的。 她捂着胸,心口狂跳不止。 半晌才听清楚,是外面的秋猎开始了,骏马疾驰震出来的地颤。 “姑娘,可是姑娘醒了?” 很快,从帐子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子声音。 锦鸢扬声应了声是,让人进来说话。 这会儿是白天,外面人来人往的,外面的人站在帐子外朝里面传话,有些显眼。 那人进了帐子里,并未直接穿过斑竹帘进来,而是站在座屏外说话:“姑娘好,”她先是福了身见礼,才接着向下道:“奴婢名小喜,是吉量姑姑差遣来服侍姑娘的,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小喜就在屏风外候着。”此人说话脆利,听着像是个爽快性子,最后又添了一句:“方才芳菲姐姐来了一趟,传娘娘的话,请姑娘一道过去呢。” 并未先用娘娘的吩咐来压锦鸢。 但锦鸢也是从后宅出来的,听出这小喜分明原是郡主娘娘的人,今日却来帐子里来侍候她——一个丫鬟侍候一个丫鬟,这绝不可能是郡主娘娘的意思,那便只剩下赵非荀。 她抓紧手下的薄被,喉咙口发紧:“好,我这便起来了。” “小喜能进来伺候姑娘么?” 锦鸢如何敢拒。 她应,辛苦你了。 绕过屏风,锦鸢才见着小喜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子有些圆润,说起话来,圆脸盘子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显得福气又可爱。 手里还捧着一个多宝盒。 小喜当真像伺候主子般服侍锦鸢。 锦鸢有些慌乱地受着。 任由小喜替自己梳妆打扮,梳着小盘髻,从带来的多宝盒里取出缠枝牡丹纹青玉插梳,两侧配缀珠金梳帘,耳朵上坠着明月珰,配一身印金白罗襦外叠穿件芙蓉梅花粉底纹半臂,下头是条菱格花草纹齐腰百迭裙,两边各压一条鹅黄色双耳结绶带。 锦鸢站的远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像是个在主子跟前得宠的大丫鬟打扮。 在出了帐子后,落后她几步的小喜赶了上来,站在她斜后方半步。 锦鸢察觉出娘娘的用意,彻底松了口气。 在外面,她们都是赵非荀身边的丫鬟。 她不是妾室。 只是一个体面的大丫鬟而已。 小喜在身后小声提醒,二人走到一处搭起来半高台上,上首座的龙椅无人,左手边的凤椅也无人,右手边的太师椅上,有一位头戴鲜花花冠、面贴珍珠妆的艳丽女子,一身衣裳雍容华贵、极尽娇艳,小喜悄声说,那位就是陈贵妃。 贵妃娘娘不是身子不适么? 今日她打扮如此庄重,毫无病态模样,再加上昨晚的的声音…… 锦鸢抿了下唇,不敢再猜下去,微微点头,已示自己记下了。 左右两旁的位置都空了大半。 这会儿,仅有四位夫人坐着,都迎合着贵妃娘娘捧着说笑。 倒是坐在左手第二个位置上的禾阳郡主眼色淡淡的,乔樱儿站在身边,正替郡主用扇子遮着些阳光,她倒是打扮一如既往的粉嫩。 锦鸢只敢看一眼,便垂下视线,心中想着:听说郡主断了和乔家的往来,怎么她还会在这儿?脚下的步子放到更轻些,走到郡主斜后方,微微屈膝见礼:“娘娘。” 禾阳偏了视线,用余光向后扫去。 今日在场的女眷多为贵胄。 这丫鬟能有这份眼力劲,可见是个不愿张扬的性子,尤其在转头看见她并不出挑的着装打扮后,心中多了几分欣慰。 心中对樱儿如此鲜嫩的打扮颇为不满。 实在过于张扬。 “孩子,你来。” 禾阳郡主张口唤她。 这一声称呼,让乔樱儿眼底闪过一抹惊愕及妒色。 这贱婢可是个奴才!母亲待她竟然这样亲热!明明母亲第一次见她是态度淡淡的,摆明是看不上她过于卑贱的身份! 而锦鸢亦惴惴不安,走到郡主身前,再度行礼。 郡主很快叫起,目光虽浅,但仍是上下看她一遍,微微颔首,道:“前两日就你一人伺候荀哥儿也辛苦了,之后几日就让小喜跟着你,若有什么事务你不便出面的,只管打发她去,等回了京后,再让她回来。” 锦鸢再度福身,“能侍候大公子是奴婢的福分,岂会是辛苦。又承蒙娘娘爱重,奴婢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禾阳郡主抬手,让她起来。 唇边带了一丝浅笑,“是个规矩好的。” 说罢,偏首朝吉量说了一句,“赏她罢。” 乔樱儿听着‘规矩’二字,极为刺耳。 母亲……这是在敲打她吗? 锦鸢垂首束手站在一旁,听闻此话,心中愈发紧张,连动也不敢多动。 吉量悄悄下去,从后头的捧来了一套骑装,交给锦鸢,说道:“这套尺寸是针线房里的嬷嬷按着做出来的,姑娘回去试试,若有不合适的,让小喜替你改上两针,她针线活还是不错的。” 锦鸢接过,先谢吉量姑姑,再谢郡主。 郡主微微笑着,与方才的清冷模样截然不同,“难得出来,你们都不必在我这儿站规矩矩,让人牵了马去跑跑。”她顿了下,眉眼间带出些为人母的骄傲与慈爱之意来,“荀哥儿自小就爱骑射,马背上的功夫比他父亲要强,你跟着侍候出门,也该会些。” “奴婢领命。” “下去罢。” 锦鸢后退一步,转身悄悄从高台上下去。 小喜也紧跟着离开。 第223章为了儿子也愿意去抬举这丫鬟 乔樱儿听得心口窝火,养起来的指甲险些被她扣得折断。 不过一个下贱坯子,母亲为何这般抬举她! 待一个丫鬟比对她还要亲切—— 这一路上,她如何哄母亲高兴、殷切伺候,母亲待她却不同往日,连笑脸都极其少给!今日还当着她的面如此善待一个婢女!明明是母亲恩准了她随行伺候,为何还要这样对她! “樱儿。” “樱儿?” … “乔姑娘!” 一旁的吉量姑姑在她肩膀上拍了下,面色略板着,“姑娘在想什么?娘娘唤了两回了。” 乔樱儿咽下羞辱,勉强扯出笑脸,有几分怀念道:“娘娘恕罪,是樱儿想起自己的骑术是母亲亲自教的,想起从前,便岔了身,还请母亲勿怪。” 她开头一句娘娘,言及过去却唤母亲。 吉量听着,心底冷笑。 乔家母女,惯爱用这些招数。 禾阳跟着叹了声,“倒是忘了你,你也是会骑马,骑装来了么?” 乔樱儿便立刻扮作小女儿状,走近两步,亲昵地撒娇,“这是樱儿最后一次侍奉母亲了,一刻都不想离开母亲身边。” 她蹲下身来,动作自然显眼。 四周的夫人们悄无声息地用余光打探着。 禾阳淡淡一笑,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乔樱儿仰头,一时有些吃不准母亲的态度。 吉量适时开口,一面说着,一边搀扶她起来,语气倒是比刚才温和的许多,“娘娘年轻时也是爱骑马出去跑两圈的,只是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姑娘就代替娘娘下去跑跑,娘娘心里自然也高兴。” 母亲病了? 乔樱儿愕然,她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难道是因为这事,母亲才待她冷漠?不然吉量怎么会故意说出这句话? 乔樱儿存了弥补之心,当即做出忧心紧张之态,眼眶泛红,急得眼泪就要落下来:“是樱儿疏忽了,竟不知母亲病了。母亲如何了?樱儿这就去替母亲请太医来——” 吉量眉心一皱。 请太医? 乔女好大的口气啊! “不碍事,”禾阳余光看见贵妃遣了一个婢女过来,方才樱儿又跪又要哭的,闹得这么大,怕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只当没察觉,嗔怪地瞪了眼吉量,“都是这丫头小题大做。”说完,又向乔樱儿道,“倒是让你担心了。” 音落,婢女来到跟前,屈膝见礼,传贵妃的话:“我们家主子听闻娘娘身子不适,心中实在着急,遣奴婢过来问娘娘如何了,是否要传太医?” 郡主不急着答婢女的话,向着乔樱儿补了句:“瞧,我这才不想说的,不过是吹了道凉风,倒是累得你们这样紧张。” 语气是对亲近人的随意。 乔樱儿面红,“是、是樱儿关心则乱了,母亲可别恼樱儿才好。” 郡主再度微微一笑,“下去玩会儿吧,晚上再来陪我说话。” 乔樱儿见母亲待自己再度亲近起来,一口咬定就是因自己没有察觉母亲不适,这会儿母亲的心结解了,还说要让她玩啥不过再去陪着,心底多了几分底气。 娘亲说的果真没错。 母亲待她是不同的。 乔樱儿欣然从高台上下去。 这一边,吉量也应付了几句,婢女回去复命。 禾阳又在高台上晒了会儿秋日的太阳,便让人去传话给贵妃,说她风吹的有些受不住了,回去帐子里歇会儿。 在回去的路上,吉量扶着禾阳的手。 一主一仆在草地上慢慢的走着。 脚下的草都是近一个月新长出来的绿草,短短的一层,既不容易藏小虫子,也不会让泥土脏了人的鞋底。 吉量见郡主看着不远处圈起来一块马场,心疼着道:“娘娘也是爱骑马的,在京城里不方便,如今出来了,又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禾阳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的御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瞧着赵家炙手可热,更该度量着不可过度。”陈家如日中天,中宫握着一个皇子仍有不安,她身为陛下疼爱的郡主,身后还站着赵家,贵妃、皇后,她哪一边都不能太过亲近。 吉量道了声是奴婢愚笨,“娘娘为着大哥儿殚心竭虑。”从前娘娘伴驾秋猎,哪里需要佯装不适,骑装穿上、骏马骑上,甚至能跟着男人的一同去狩猎。 同今日的皇后娘娘一般。 禾阳却笑了声,“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荀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有我这当母亲能帮衬一二的,我只觉得欢欣。”她与荀哥儿,也是这两年才逐渐亲近起来。 今日,荀哥儿前来请安。 提及那丫鬟的事情,哪怕禾阳心中嫌锦鸢身份实在提不起来,但荀哥儿开了口,看他是当真放在心上了,她也愿意为了儿子,去抬抬那丫鬟的身份。 看着陛下如此重用荀个儿。 伴君如伴虎,陛下岂会容许赵家再大起来?今次秋猎,分明是陛下另有所谋。 她心疼儿子,希望儿子身边能有个如意的人,好歹回家的时候,多少能松快些。 * 锦鸢换上了骑装,府兵听她要去马场骑马,也跟着同去。 到了马场后,府兵从马厩里二十来匹马里挑了匹棕马,牵着绳子走到锦鸢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马鬃,向锦鸢解释了骑马需要注意什么,又拿了糖块放在掌心,让马来舔,见锦鸢姑娘不怕,反而还有些好奇地盯着,拿出来一块给她,笑着问:“姑娘试试看?这是匹温顺的母马。” 锦鸢接了,伸手时有些紧张。 虽是匹母马,但看着也高大神气。 一双睫毛密密的,眼睛看着比公马温润许多。 母马嗅到甜味,用舌头舔过她掌心勾走糖块,呼噜着换气,马头轻轻朝她胳膊拱了下,分外亲昵。 府兵在旁惊喜说道,“这是喜欢姑娘,想让姑娘领着它跑一圈呢。” 母马像是知道力道轻重,温柔地、轻轻的用鼻子拱她,锦鸢心底惊讶,面上也笑了起来,学着府兵,用手轻轻的抚摸马鬃,柔声道:“我从未骑过马,走不快的,你多担些。” 母马歪了脖子,亲昵地蹭她的手掌。 这下,连小喜都道:“这是良种的西疆马,听说像五六岁小儿那么聪慧,都会择主的,这显然是认了姑娘做主子了!” 第224章乔小姐别怪我说话不客气 小喜是郡主身边的人,身份自然不同。 锦鸢听后,面色却有些紧张。 “这是马圈里牵出来的,能轻易认主么?” 府兵连忙解释:“姑娘周全,只是用不着担心,我牵来的是大公子此次带来六匹马里的,是咱们自家的马。” 闻言,锦鸢才松口气。 “姑娘上马吧?” 锦鸢点头,按着府卫教她的动作,站于左侧手里握住缰绳、抓着马鞍,一脚踩着马镫,随后蓄力直起身子,腿从后跨过马背,府卫在旁边替她套上另一边马镫,方才能落座。 母马实在温顺,像是知道她紧张,在此期间动也不动。 坐在马背上,锦鸢不急着看远处风景,而是稍稍附身,用手摸着马鬃,母马轻轻蹭她,锦鸢陡然坐得这么高了,虽有些害怕,但这母马实在聪慧亲人,她忍不住朝府卫道:“她实在乖巧。” 言语透着欢喜。 府卫也琢磨出来,这次出来大公子带了四匹公马轮换着赶路、秋猎,另外两匹也都是性格温顺的母马,十有八九都是为姑娘准备的。 念毕,府卫也笑着点头:“姑娘瞧瞧远处,若坐着适应了,我牵着马慢慢走一圈。” 锦鸢抬眸远眺。 仿佛人被抬高了一大截。 是婢女时,规矩使她垂眸,常年下来,她也习惯了。 今日坐在马背上,若朝下看,高的有些吓人;若远眺,看得远处更广了,没有想象中的不安,反而因这份开阔而觉得胸中舒展。 天—— 好大! 她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天地! 锦鸢难以克制胸中的激动之意,颔首道:“好,麻烦你了。” 府卫牵着缰绳,马儿迈开蹄子,小步小步的走着。 起先,马背上有点颠簸,她抓紧了马鞍,随着越走越远,这份害怕被雀跃完全取代! 风迎面吹来,带着泥土的清香。 府卫回头,看着姑娘面上并无胆怯,瞧着反而像是享受在其中,开口说道:“姑娘若还想让马走快点,两腿轻轻夹一下马肚子就好。” “好。” 锦鸢尝试着动了下。 马儿的步子果然快了起来。 迎面吹来的风更柔和了,身边的风景快速掠过,胸口为之舒畅! 府卫小跑着跟在旁边,又仔细教她怎么控制方向,怎么喝停。这批母马聪慧而温顺,几乎是把马背的锦姑娘当成小孩子那般,跑的稳极了,时不时还打个马哨,以示亲近。 锦鸢胆子也大了,想要自己在马场里跑一圈。 府卫退到一旁守着,目光牢牢紧盯着,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锦鸢正跑的兴起时,身后传来一道疾驰而来的马蹄声音,她立刻回头看去,来人骑马已至身后,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狠狠抽在母马的马臀上! “你做什——” 锦鸢出声呵斥也已然来不及。 温顺的母马吃痛,高高扬起前蹄,愤怒的发出马呼噜声,锦鸢险些被掀翻在地! “锦姑娘抱紧马脖子!” 府卫在看见乔樱儿骑马向姑娘冲去时,咒骂一声遭!连三赶四地冲了过去,口中吹着马哨,一把拽住缰绳,稳住受了惊吓的母马。 “姑娘?姑娘!还好吗?” 府卫连忙询问趴低身子,紧紧抱住马脖子的锦鸢。 锦鸢听见了府卫的声音后,仍没有回缓过来,抬起头,一张脸吓得苍白如纸,心脏狂跳不止。 “我、我还——” “呼噜噜…” 母马像是担心,又像是愧疚,歪了马脖子,轻轻蹭她的胳膊。 “姑娘!” 站在马场外的小喜也担心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伸手扶着锦鸢,向着府卫道:“我们先把姑娘扶下来吧,今日就不要再骑了。”万一刚才不慎从马背上跌下来,姑娘有个好歹,大公子和郡主怪罪下来,他们可担当不起! “是,是!” 府卫和拉住马,小喜扶着锦鸢下来。 脚刚一沾地,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坐了下去。 小喜惊呼了一声:“姑娘!” 方才的始作俑者乔樱儿坐在马背上,抖了下缰绳调转马头,目光自下而上的扫过这狼狈的贱婢,讥讽道:“终究是奴才出身的东西,穿的再多体面,也改不了一股子穷酸味!别当母亲抬举你,就能一跃成为主子,你这种贱婢,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府兵听得牙根牙痒,怒目而视:“乔小姐慎言!” 乔樱儿被府兵怒瞪一眼,倨傲的扬起下颚:“本小姐在和那贱婢说话,何时轮得到你这个奴才插嘴!” 府兵右手抬起,落在腰间佩剑上,语气不卑不亢:“称呼一声乔小姐,是给你面子,既然乔小姐不要,也就别怪我说话不客气!区区一个商贾家的小姐,我这骠骑将军麾下的府兵还是教训的了的!” 眼前一个府兵都敢这么羞辱她! 乔樱儿怒得用马鞭指着他训斥道:“谁说我只是商贾家出身!我、我可是禾阳郡主的义女!我要向娘娘告你一个无礼之罪!” 府兵冷冷一笑,慢条斯理:“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赵府与乔家恩断义绝!” 锦鸢、小喜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一齐看向府兵的背影。 他—— 好刚啊! 乔樱儿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被一个府兵撕开,羞愤的几欲落泪,“你、你们——”她用马鞭指着几人,气得浑身都在发颤,哭嚷着:“仗势欺人、欺人太甚!!!” 说着伏趴在马背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无比哀怨,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马场虽然离贵妃那边有些距离,但乔樱儿一直这么哭闹下去,丢的只会是禾阳郡主的脸面。 小喜皱眉:“乔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是要闹的整个围场的人都知道,让娘娘难堪不成?!” 乔樱儿一双眼睛含泪含恨,凄声痛斥:“好啊!又一个贱婢来欺负樱儿!你们就瞧着母亲冷淡于我,就这么作践欺负我!欺负我没了娘亲……” 她几乎是吼叫出声。 那边值守的侍卫已经要走来一探究竟。 “住声——”小喜气的跺脚,都要直接上前把她从马背上扯下来。 娘娘的名声都要被这个蠢女拖累死了! 第225章本王给你撑腰 府兵拦了下小喜,“我来。”说罢,大步上前,面色凶狠着威胁:“再不住口,直接绑你去娘娘面前问个公道!” “你敢——” 府兵:“我有何不敢!” 乔樱儿见他真的逼近,怕他真的要动手,挥着马鞭朝府兵脸上抽去! 府兵是誰! 他可是跟着骠骑将军历练出来的! 连躲也不曾躲一下,拽住马鞭尖端,胳膊回抽,直接把乔樱儿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咚——” 伴随着尖叫声。 乔樱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府兵,撕心裂肺地尖叫:“你、你敢对我动手!我要让娘娘杀了你、杀了你!!!” 她是禾阳郡主的义女! 今日竟然被这些奴才欺负至此! 这口恶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去! 在乔樱儿叫嚣过后,从远处跑来一匹黑色骏马,一道威严赫赫的斥责声响起: “今日是秋猎的第一日,陛下与众位大人、娘娘正是高兴的时候,是谁敢在马场滋事哭闹!” 随着马蹄声逼近,一个身材魁梧衣着尊贵的中年男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身上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霸道强势,将手里的马鞭朝身后扔去,被侍卫连忙伸手接住。 来人站到锦鸢几人面前,视线犀利着扫过。 无端让人心生敬畏。 乔樱儿也被吓得止住了嚎叫声。 府兵反应最快,拱手下跪行礼:“赵家府卫参见南定王殿下!” 这位便是南定王? 锦鸢心下讶异,南定王的风流之名京城无人不知,可眼前的中年男人哪里与‘酒色风流’沾边,一身的强势霸道,说是位将军她也是信的! 她与小喜紧跟着见礼。 乔樱儿从马背上摔的很是狼狈,发髻也比野草勾乱了,簪钗也掉了两支,衣裳上面脏污更是不少。她咬着唇,委屈得眼泪直流,默默地爬起身,正要叩头请安:“小女乔——” 南定王饶有兴趣哦?了声,打断了乔樱儿的自述,弯下些腰,乍听之下,对她的语气竟然随和了几分,“你不是禾阳的义女吗?怎么不在郡主跟前伺候着,到马场里弄成这副模样,是谁欺负了你?说给本王,本王给你撑腰!” 府卫、锦鸢愣住。 小喜用余光窥探着,看乔樱儿竟然真打算开口告状,急躁得恨不得刚才让府卫早早动手绑了她! 面对眼前这位‘风流’的南定王,对她却这般关切、温柔,还说要为她撑腰……是为了她的身份,还是她—— 乔樱儿心口忐忑,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年纪都足够当自己的爹爹了!况且起南定王的风流多情谁人不知,她如今才求得母亲回心转意,让母亲继续撮合她与那个员外之子的婚事,放着新科郎君不嫁,她怎会选择眼前的南定王? 乔樱儿避嫌地垂下眼。 不敢再与南定王对视。 “是、是樱儿蠢笨,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多谢王爷关心,无人欺负樱儿。” 南定王直起身,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今后可要多加注意才好。” 几乎流露于面上的关切,让乔樱儿反而白了脸。 “多、多谢王爷。” 南定王移开视线,这才把锦鸢等人叫起,语气比刚才冷淡不少。 锦鸢站起身时,南定王正要转身离开,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又回头来,视线精准犀利地落在锦鸢的脸上。 锦鸢才抬头,猝不及防地与南定王对视。 她混乱着低头,屈膝行礼。 南定王见状,眉头皱了下,再次转身离开。 等到南定王骑马走远后,乔樱儿的丫鬟才敢跑进马场里来,乔樱儿一张脸雪白,发髻散乱、浑身狼狈,见了丫鬟却扬手就给了一巴掌:“蠢东西!不知道先扶我起来吗!眼看着你家小姐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过来帮忙,我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丫鬟被打得唯唯诺诺,一句话也不敢顶。 乔樱儿站起身,目光怨恨:“扶我去见母亲!” 这才带着小丫鬟一撅一拐的离开,连马都顾不上牵走。 府兵见乔樱儿这般做派,也是厌恶地皱眉,“姑娘,咱们今日也先回去罢。” 出了这些事情,锦鸢也没了骑马的心思。 她点头应下,又轻抚着马鬃,安慰道:“连累你也被吓到了。” 母马呼噜噜地出气,又拿马头去拱她的肩膀,动作亲近而温柔。 小喜说她要去找芳菲姑姑,将马场里的事情禀报上去,绝不能让乔樱儿倒打他们一耙。 另一处帐篷中。 南定王大步流星地回了帐篷里,守在里面的两个歌妓纷纷拥了上来,用娇媚的嗓音叫他,手四处点火,红唇凑上,活色生香。 “滚出去!” 南定王被这股浓烈的胭脂香一冲,烦躁着怒斥一声,吓得两个歌妓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帐子才再次安静下来。 他靠坐在罗汉榻上,闭目想着刚才那双莫名熟悉的眼睛,片刻后,才猛地睁开眼,唤人进来:“去!把锦侧妃给我叫来!” 被传进来的小厮也是一愣。 锦侧妃… 这不是都失宠十七八年了吗! “回王爷,这次出行,锦侧妃不在名单上头……”您出发前才宠爱了两个歌妓,只带了这两人。 南定王揉着额头,也想起来了。 锦氏—— 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只不过今日在赵非荀身边的丫鬟身上,觉得那双眼睛莫名眼熟,再见锦氏,怕在这十多年的哀怨之中,也人来珠黄,他看着也甚意思了。 “算了,算了,”南定王摆了摆手,“让我睡会儿,等陛下回来了再来叫醒本王。” 小厮应声,退下。 南定王很快入睡。 在梦中,那双澄澈、柔怯的眼睛涌出了无数的眼泪,其中还夹杂着恐惧…… * 乔樱儿故意没有整理发髻、衣裳,就顶着衣衫脏污、发髻凌乱的模样,抽泣着来到禾阳郡主的帐子外,刚想要掀开帘子进入时,门口站着的两个婆子竟然将她拦住了。 “娘娘喝了药歇下了,如今谁也不见!” 乔樱儿自然不依,哭哭啼啼地不肯离开。 帐子里,禾阳斜倚在美人榻上,想起刚才芳菲报上来的事情,再听着帐子门外的动静,眼底遍布失望之色。 吉量见状,停下捶着的美人捶,轻声道:“奴婢去出面让她回去罢?” 禾阳垂下眼睑,吐出一字:“去。” 连着声音,亦是冰冷。 第226章她不甘心更不认命 吉量掀了帘子走出去。 一抬眼就看见弱柳扶风似的站在外头的乔家女,视线从乔樱儿身上移开,看向婆子,不轻不重的质问道:“刚才不是传话出来了吗?娘娘已经歇下了,任何人都不见,这会儿门口吵吵嚷嚷地做什么!” 婆子陪着笑脸,“老奴也是这么说的,只是……” 乔樱儿啜泣着道:“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只管去通报就是,就说是樱儿…樱儿受了委屈,险些、险些就要被人给害死了——” 吉量打断她的说,佯装客气着道:“乔小姐是没听懂我方才说的话么?娘娘谁都不见。” “可是母亲说要见樱儿的!母亲听了樱儿的遭遇,肯定会要见我的!” 吉量哦了声,颔首:“我想起了。” 乔樱儿面上一喜,“是——” “娘娘说晚上再传乔小姐说话,这会儿,”吉量抬头看了眼天色,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可是白日,请回罢!” 旁边的婆子扑哧轻笑了声。 可吉量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连呵斥都不曾呵斥一句。 乔樱儿被噎得满脸涨红。 连母亲身边的婆子都敢这样轻视她!等她见了母亲,定要让母亲知道,这些下人背着主子是如何欺负她的! 今日肯定这些这是恶奴拦着,不进去通报! 乔樱儿难受至极,推开扶着她的小丫鬟,直直跪了下去,淌着眼泪哭诉道:“母亲今日不见樱儿,樱儿便在门口长跪不起!否则樱儿绝不敢回帐子里去,生怕要被这等恶奴磋磨死了!” 禾阳郡主本就是当今的红人。 无数人都盯着。 乔家女今日几次三番在郡主面前大哭小叫的,今日过后,不知又有多少人要笑话郡主收了个义女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反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骚。 当即,吉量的脸就沉了下来。 皱眉道:“乔小姐也是娘娘请了奶娘细心教养长大的,是谁教的小姐这种泼皮耍赖、威胁娘娘的规矩!” 乔樱儿却不理会她,仍在哭着:“母亲…求母亲心疼心疼樱儿……樱儿当真要被那些恶奴害死了——” 第二次提及恶奴,吉量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板起。 乔女口中的这个恶奴,怕是把她也给一起骂进去了! 既如此,她也不必再给乔女留面子。 “乔小姐说话可要摸着良心!今日马场之事早就有人过来学给娘娘听,分明是你眼里容不得人,先动手险些伤了锦姑娘,锦姑娘那边尚没派人来叫委屈,乔小姐还敢来讨说法,让娘娘给你撑腰?”最后一句话,已近厉声质问:“这是打量着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妄想蒙蔽娘娘不成!” 乔樱儿听着,面色顿时煞白。 眼中闪过慌乱。 母、母亲她知道了……? 怎么会… “不,不是这样的……”她连眼泪也顾不上流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苍白地说不是这样的。 吉量冷笑一声,“不是?姑娘是否需要我把乔小姐骂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学出来,再差人去传给乔家老家,看看乔家养出来的好女儿!” - “不——不要!”爹爹要打死她的! 吉量咄咄逼人,根本不曾将她猫哭耗子的眼泪放在眼中,“这些日子里乔小姐自省了什么?难不成就自省在那一封封书信里?还是度量着娘娘和善,只要苦苦求求娘娘就能原谅你!今日更是愈发没了规矩,大公子身边得脸的大丫鬟说打就打,我今日只问乔小姐一句,若真坠马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乔家那什么来赔!” ‘得脸的大丫鬟’ 这一次句更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乔樱儿脸上。 她是郡主的义女! 而且今日明明是她受的委屈更重! 那个贱婢还纵容府兵把她从马上拉了下来! “那贱、丫鬟可是分毫未伤!受了伤受了委屈的是樱儿!姑姑怎么不说这事!实在过于偏心!”乔樱儿眼神不再惊慌,一口咬定最后是自己受了伤,“母亲呢?我要见母亲!母亲见了樱儿,自然会替樱儿断——” “住口!” 从帐子里传来一道喝声。 赫然是禾阳郡主的声音。 吉量立马躬身转去,打起帘子。 禾阳郡主露面,看向跪在地上的乔樱儿,眼中尽是失望,开口的语气分外冷淡:“听闻乔家要将你嫁去京郊商户门里做姨娘,想着你到底叫了我十多年的母亲,原是可怜你,此次秋猎允你来伺候,只想给你抬抬身份,好让你嫁过去后不被夫家轻视——” 乔樱儿却像是呆住了。 面上浮起不敢置信之色。 不、不—— 母亲不打算替她更改婚约?母亲从前替她相看的员外家呢?母亲要眼睁睁看着她去商人做小?! “母亲…母亲…”她眼泪涟涟,仰面望着郡主,哽咽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禾阳郡主也愣了下。 随即才明白,樱儿信上那些话都是假的,她说要回来侍候自己最后一回尽孝也是假的,真的只有一件事,让自己心软,替她回了婚事,再替她择一个体面的人家。 樱儿没有知错。 甚至连自己错在何处都不知道。 从头到尾,她的母爱都在被乔家利用。 禾阳吐出一口浊气,讽刺的笑了声:“从今日来看,你屡次哗众取宠、眼里毫无规矩,可见是本性不改,我也实在教不会你了。”说罢,语气一转,“来人!将乔家女带回帐中严加看管!没了我的召见,不准随意出入!” “母亲!!” 乔樱儿哭出声来,膝行上前,“樱儿错了……樱儿再不敢了……不要这样对我……” 禾阳后退半步。 乔樱儿没有抱住她的胳膊,恸哭之下,整个人狼狈的摔倒在地上,“母亲……”她颤颤巍巍的直起胳膊,脸上的脏污被眼泪冲刷,更显得狼狈,“母亲,您真的不疼樱儿了么……” 她怀揣着最后的侥幸,想令母亲心软。 可回应她的,是禾阳郡主转身离去的身影。 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立马有婆子一左一右架着她,将她连拖带拽的扔回帐中。 乔樱儿这一路早已哭的半身发麻。 她咬牙,满口血腥。 涌出的不是眼泪,而是绝望。 娘亲,是您错了!娘娘是个狠心的!那些疼她的话都是假的!自从出事后,娘娘早就瞧不起我们了!早就记恨着娘亲您勾引太傅,记恨上我们乔家了!娘娘她面上心疼我,实际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给人做妾! 她叫了娘娘这么多年的母亲! 娘娘却如此狠心! 她真的只能嫁去商户做姨娘吗? 不!!! 她不甘心!! 乔樱儿咽下口中的血腥,饮恨含泪,眼睛死死盯着桌上放着的一把剪子。 想起了今日… 南定王爷看她的眼神。 那绝非是看小辈该有的眼神。 她—— 不认命! 第227章绝不能拿子嗣去抬她的身份 锦鸢见小喜回来后面上神色并无异样。 不曾邀功,也不曾透露郡主的只字片言,是个嘴严的,也知道这些都是娘娘跟前的规矩。 自己畏惧赵非荀的喜怒不定,不敢向他讨避子汤。 她心存侥幸,却也为此害怕。 小喜是娘娘跟前的人,今后几日在帐子里侍候,只要赵非荀与自己同房,避子汤一事就瞒不过去,或许,还会让娘娘以为,是她起了怀孕生子的心思。 她叫来小喜,说出自己的担忧。 一是借着小喜的口,向娘娘表明她觉悟他心。 二也是,若能求来避子汤更好。 “这次秋猎出行匆忙,原常吃的药也因忙乱忘记带出来了,”她拉着小喜,让她坐下来,声音也放低了些,“总归是大公子没有娶正头大娘子,我不敢违这个规矩…大公子事忙,奴婢不敢拿这事去令大公子费神。”锦鸢说得面红,眼神有些哀求地看她,“不知有什么法子,能使了银子买来药吃。” 锦鸢说得脸红,小喜听得坦然。 她略作一想,很快有了决断,“姑娘不必着急,这也不妨事,奴婢再去走一趟就是。” 锦鸢听她应下,心口骤然一松。 “多谢你!”看着小喜就要出门去,她拦了下,从自己的妆奁盒里拿出一小锭银子,用帕子裹了塞到小喜手中去,“买药少不了要使银子,若有不够的,我再添上。” 小喜微笑着收下,道声姑娘客气了。 匆匆出门去。 小喜一路走到禾阳郡主的帐子里,她先禀报了是锦姑娘的事情,芳菲不敢擅作主张,带着小喜去见了吉量。 “怎么又来了?”吉量一见又是她来,想着是不是马场的事情还有什么后续,想了想,将她拉到帐子外去,才仔细问她:“娘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你先同我说。” 娘娘方才被乔女气狠了。 她也不愿再拿这些龌龊事去刺娘娘的心。 小喜先利落的福了福身,口齿伶俐的将锦鸢的话原样学了一遍,末了才补上一句:“奴婢见姑娘实在忧心,像是因这事有几日没睡好了,斗胆应了下来,想问姑姑讨个主意示下。” 小喜虽是规矩不错的,但到底还是年纪小。 吉量听了这些话后,想的便更多了些。 清竹苑里有姚嬷嬷站着,避子汤这等大事,岂会轻易就‘忘了’。 除非是大公子暗许—— 想让这丫鬟凭气运,若怀上,也好抬抬身份。 若怀不上,那也是她的命。 可偏大公子没想到,这个丫鬟却是个胆小、守规矩的。 吉量沉吟一声,道:“小喜先站站,我进去问过娘娘再说。” 吉量进去后,向禾阳禀了这件事。 禾阳颔首,“是个谨慎小心的,可见是把规矩学进了心里去,荀哥儿身边放这么一个人,我也能放心些。但总吃那些药到底伤身,荀哥儿…”禾阳叹了声,声音低了声,眉间拢着份愁思,荀哥儿疼人,想要抬举人可以,但如今赵家这个局面,绝不能拿子嗣去抬举丫鬟成主子,“你去,取我的令牌找随行来的方太医,请他开个妥帖的药丸方子,制好后一并给她收下。” “娘娘仁善。只是若大公子问起,成了娘娘赐药下去,怕是不好……”吉量的言语间有些担忧。 禾阳阖眼,像是不在意这一点。 “他那丫鬟今日受了惊,我赐了安神的药丸,有何问题。”郡主像是累了,语气也愈发惫懒,“荀哥儿是个有主见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因此事来问我,不然——”她笑了下,“他便不会向我来要丫鬟。” 吉量恍悟,“是奴婢愚钝了。” 吉量得了准话,见郡主想要小憩,悄悄退了出去,拿着郡主的令牌,领着小喜亲自去寻太医,又找了个办事妥帖嘴严的侍卫,命小喜跟着同去办事。 因这事倒是累了吉量跑了一圈。 她是娘娘跟前得脸的姑姑,自然也有一个自己的小帐子,才坐下喝了半口茶,芳菲就来寻她,附耳轻声说了句娘娘不大好。 吉量哪敢再歇,打起精神又往前头去了。 进了帐子绕过屏风,她看见娘娘侧着身闭眼落泪,双手拢在腹上,无声地哭着。 吉量心中大疼,也跟着红了眼眶,跪在美人榻边上,低声哄劝着:“娘娘…小姐,您身子本就不大好,这几日赶路劳累,更不该这么伤心落泪。” 禾阳闭着眼,眼泪打湿的眼睫湿漉。 她掀唇,满口苦涩:“我这辈子…注定子女缘薄了…” 不能再生育是禾阳心底无人敢揭的伤疤。 这些年,荀哥儿几乎不曾令她操心,她便将满腔母爱倾注在乔樱儿身上,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抚养,可今日,她才意识到,乔樱儿终究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以至于说出这一句子女缘薄来。 吉量心疼主子,早就问候了乔家的祖宗八代,痛斥乔家:“娘娘!是那乔家女心思不正、本性为贪,娘娘呕心沥血地抚养她,还将自己身边的嬷嬷拨过去伺候,奴婢说句逾越的,哪怕是当年的荀哥儿也不过如此。乔家那边风气如此,等回了京,乔女嫁出京城,此生也不会再见,也就清静了。” 她缓了缓,语气中带了几分骄傲后才开口:“咱们的大哥儿是个好的,如今身边伺候的婢子也是个安分的,过个一二年,大哥儿娶了妻,也该开枝散叶,到时候啊,依奴婢看,娘娘定会是子孙满堂!”说着说着,吉量面上带着喜悦的笑意,仿佛都想象到了那一日,“就是咱们娘娘是个爱静的,被那些小祖宗们祖母祖母地叫着,说不准都要嫌吵得厉害要躲清静呢!回头等柳嬷嬷回来了,奴婢问问看,好提前替主子想出来一二三个躲清静的由头来!” 吉量说得生趣,连说带演的,还真的把禾阳给哄笑了。 帐子外头的婆子丫鬟们听见笑声,也纷纷松了口气。 * 药丸子一时来不及治好。 小喜留下了银子,说明日再派人来取,又按着方子抓了一包避子汤带回自己和芳菲姑姑的帐子里去熬,熬好了才端去给锦鸢喝下。 锦鸢伸手摸着碗边不烫,端着一口气饮尽。 这方子同之前吃的不大一样。 酸苦得很。 她一时不适,犯了个恶心,险些把药吐出来。 小喜连忙捧了盏茶来:“委屈姑娘这一顿药了,太医说了,这是药丸子的方子,熬成汤药有些难以入口,但制成药丸子吃下,每日一颗,既便利又比从前的不伤身子。” “娘娘周——” “大公子回来了!” 第227章绝不能拿子嗣去抬她的身份 锦鸢见小喜回来后面上神色并无异样。 不曾邀功,也不曾透露郡主的只字片言,是个嘴严的,也知道这些都是娘娘跟前的规矩。 自己畏惧赵非荀的喜怒不定,不敢向他讨避子汤。 她心存侥幸,却也为此害怕。 小喜是娘娘跟前的人,今后几日在帐子里侍候,只要赵非荀与自己同房,避子汤一事就瞒不过去,或许,还会让娘娘以为,是她起了怀孕生子的心思。 她叫来小喜,说出自己的担忧。 一是借着小喜的口,向娘娘表明她觉悟他心。 二也是,若能求来避子汤更好。 “这次秋猎出行匆忙,原常吃的药也因忙乱忘记带出来了,”她拉着小喜,让她坐下来,声音也放低了些,“总归是大公子没有娶正头大娘子,我不敢违这个规矩…大公子事忙,奴婢不敢拿这事去令大公子费神。”锦鸢说得面红,眼神有些哀求地看她,“不知有什么法子,能使了银子买来药吃。” 锦鸢说得脸红,小喜听得坦然。 她略作一想,很快有了决断,“姑娘不必着急,这也不妨事,奴婢再去走一趟就是。” 锦鸢听她应下,心口骤然一松。 “多谢你!”看着小喜就要出门去,她拦了下,从自己的妆奁盒里拿出一小锭银子,用帕子裹了塞到小喜手中去,“买药少不了要使银子,若有不够的,我再添上。” 小喜微笑着收下,道声姑娘客气了。 匆匆出门去。 小喜一路走到禾阳郡主的帐子里,她先禀报了是锦姑娘的事情,芳菲不敢擅作主张,带着小喜去见了吉量。 “怎么又来了?”吉量一见又是她来,想着是不是马场的事情还有什么后续,想了想,将她拉到帐子外去,才仔细问她:“娘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你先同我说。” 娘娘方才被乔女气狠了。 她也不愿再拿这些龌龊事去刺娘娘的心。 小喜先利落的福了福身,口齿伶俐的将锦鸢的话原样学了一遍,末了才补上一句:“奴婢见姑娘实在忧心,像是因这事有几日没睡好了,斗胆应了下来,想问姑姑讨个主意示下。” 小喜虽是规矩不错的,但到底还是年纪小。 吉量听了这些话后,想的便更多了些。 清竹苑里有姚嬷嬷站着,避子汤这等大事,岂会轻易就‘忘了’。 除非是大公子暗许—— 想让这丫鬟凭气运,若怀上,也好抬抬身份。 若怀不上,那也是她的命。 可偏大公子没想到,这个丫鬟却是个胆小、守规矩的。 吉量沉吟一声,道:“小喜先站站,我进去问过娘娘再说。” 吉量进去后,向禾阳禀了这件事。 禾阳颔首,“是个谨慎小心的,可见是把规矩学进了心里去,荀哥儿身边放这么一个人,我也能放心些。但总吃那些药到底伤身,荀哥儿…”禾阳叹了声,声音低了声,眉间拢着份愁思,荀哥儿疼人,想要抬举人可以,但如今赵家这个局面,绝不能拿子嗣去抬举丫鬟成主子,“你去,取我的令牌找随行来的方太医,请他开个妥帖的药丸方子,制好后一并给她收下。” “娘娘仁善。只是若大公子问起,成了娘娘赐药下去,怕是不好……”吉量的言语间有些担忧。 禾阳阖眼,像是不在意这一点。 “他那丫鬟今日受了惊,我赐了安神的药丸,有何问题。”郡主像是累了,语气也愈发惫懒,“荀哥儿是个有主见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因此事来问我,不然——”她笑了下,“他便不会向我来要丫鬟。” 吉量恍悟,“是奴婢愚钝了。” 吉量得了准话,见郡主想要小憩,悄悄退了出去,拿着郡主的令牌,领着小喜亲自去寻太医,又找了个办事妥帖嘴严的侍卫,命小喜跟着同去办事。 因这事倒是累了吉量跑了一圈。 她是娘娘跟前得脸的姑姑,自然也有一个自己的小帐子,才坐下喝了半口茶,芳菲就来寻她,附耳轻声说了句娘娘不大好。 吉量哪敢再歇,打起精神又往前头去了。 进了帐子绕过屏风,她看见娘娘侧着身闭眼落泪,双手拢在腹上,无声地哭着。 吉量心中大疼,也跟着红了眼眶,跪在美人榻边上,低声哄劝着:“娘娘…小姐,您身子本就不大好,这几日赶路劳累,更不该这么伤心落泪。” 禾阳闭着眼,眼泪打湿的眼睫湿漉。 她掀唇,满口苦涩:“我这辈子…注定子女缘薄了…” 不能再生育是禾阳心底无人敢揭的伤疤。 这些年,荀哥儿几乎不曾令她操心,她便将满腔母爱倾注在乔樱儿身上,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抚养,可今日,她才意识到,乔樱儿终究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以至于说出这一句子女缘薄来。 吉量心疼主子,早就问候了乔家的祖宗八代,痛斥乔家:“娘娘!是那乔家女心思不正、本性为贪,娘娘呕心沥血地抚养她,还将自己身边的嬷嬷拨过去伺候,奴婢说句逾越的,哪怕是当年的荀哥儿也不过如此。乔家那边风气如此,等回了京,乔女嫁出京城,此生也不会再见,也就清静了。” 她缓了缓,语气中带了几分骄傲后才开口:“咱们的大哥儿是个好的,如今身边伺候的婢子也是个安分的,过个一二年,大哥儿娶了妻,也该开枝散叶,到时候啊,依奴婢看,娘娘定会是子孙满堂!”说着说着,吉量面上带着喜悦的笑意,仿佛都想象到了那一日,“就是咱们娘娘是个爱静的,被那些小祖宗们祖母祖母地叫着,说不准都要嫌吵得厉害要躲清静呢!回头等柳嬷嬷回来了,奴婢问问看,好提前替主子想出来一二三个躲清静的由头来!” 吉量说得生趣,连说带演的,还真的把禾阳给哄笑了。 帐子外头的婆子丫鬟们听见笑声,也纷纷松了口气。 * 药丸子一时来不及治好。 小喜留下了银子,说明日再派人来取,又按着方子抓了一包避子汤带回自己和芳菲姑姑的帐子里去熬,熬好了才端去给锦鸢喝下。 锦鸢伸手摸着碗边不烫,端着一口气饮尽。 这方子同之前吃的不大一样。 酸苦得很。 她一时不适,犯了个恶心,险些把药吐出来。 小喜连忙捧了盏茶来:“委屈姑娘这一顿药了,太医说了,这是药丸子的方子,熬成汤药有些难以入口,但制成药丸子吃下,每日一颗,既便利又比从前的不伤身子。” “娘娘周——” “大公子回来了!” 第228章侍候……什么的…… 锦鸢听着动静后连忙起身,把药碗递给小喜,“你先下去。” 小喜应是,匆匆退出帐外。 但仍是慢了一步。 男人们的脚步声愈发靠近,锦鸢也忍不住攥紧双手,朝着帐子口走去两步,便听见小喜的请安声响起。 “大公子。” 那一刻,锦鸢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一瞬仿若被无限拉长,煎熬着她。 “哗啦——” 随后,帘子被人打起。 而在赵非荀的眼中,看见的是小丫鬟惊慌至极的表情。 “大、大公子——”锦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试图从赵非荀的脸上窥探出他的情绪,脚下步子犹豫着靠近,脸上偏偏还要挤出恭敬的顺从来。 如惊弓之鸟。 强行绷紧自己的身躯。 瞧着脆弱而又坚韧,如何不让人动摇一二。 小丫鬟… 一贯如此柔怯。 赵非荀在看见那一盏药碗时腾起的些微怒意,也在看见小丫鬟的面庞后,不知不觉的散了。 罢了。 本就是他心血来潮。 既然母亲出了手,也是小丫鬟子女缘薄。 看来,抬小丫鬟身份的事情,还是得从锦家入口。 “就那儿站着,别过来。”赵非荀再度开口,语气平静,辨别不出喜怒。 锦鸢脚下步子立刻停下,眼神愈发不安的望着男人。 一双眸子浮着不安,眼瞳微微湿润。 “是…” 赵非荀又叫了小厮进来,脚下朝着屏风后走去,视线又扫过小丫鬟,看她战战兢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反应,随口说了一句:“骑了半日的马,浑身都是马味,还有猎物的血腥气,不必过来侍候。” 尾随在后进去的小厮将头垂的低低的。 锦鸢站在原地,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眨了下眼睛,胸口的心跳忽然快跳了两下。 他是在向自己解释,不让她过去侍候的原因? 明明…… 明明上一次在清竹苑中,他呵斥住自己后,便不再理会她。 如今…… 如今…… “在想什么?” 面前,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锦鸢猛地回神,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不慎撞入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面上似有层红云,她心慌意乱的错开视线。 赵非荀难得见小丫鬟发怔,还想得红了脸,他心情倒是不错,视线上下看了她一眼,“听府兵说,今日你也去骑马了?”马场发生的事情,在他回了营地后,便有人通报给了他,娘娘那边的处置自然也知道了。 娘娘虽有手段,但面冷心热,更念旧情。 乔女心急之下必然犯蠢。 如今已经将娘娘的最后一丝怜悯消耗殆尽了。 不送乔女回京,不过是娘娘看出秋猎局势微妙,谨慎起见,不愿落人口舌罢了。 锦鸢回了声是,在他视线下,缓缓说着:“娘娘赏了奴婢骑装,府兵挑了一匹温顺又聪慧的母马,奴婢在马场跑了几圈,起先上去时还有些怕,可马儿走的极稳——”锦鸢说着说着,也跟着想起了骑马那会儿愉悦的心情,连说的话也不禁密了起来,眼睛稍稍弯着,面上不再见柔怯,眼底似有明媚的光,一如教她识字时那般。 赵非荀望着她的眼神深邃。 锦鸢正描述着母马如何聪明时,有些高兴的忘了形,掀起眼睑,望向赵非荀,迎上男人略含深意的目光,她先是面上一烫,咬着唇又要低头,“奴婢失态了,教大公子见笑。” 赵非荀嗯了一声,道:“本来准备了两匹母马挑选,既然你与她投缘,这匹——” 他正要说给了她。 见小丫鬟面若春色、眼含秋波、螓首低垂、乌发高髻,身上的骑装颜色艳丽,如此形态,实在羞怯的可爱。 口中的话听了下来,伸手抬起小丫鬟的脸,眸色滚烫。 靠近了她些,低声问她:“看你衣裳都没换下来,是还想让爷带你去马场?今日没骑尽兴?” 锦鸢眼瞳不自觉的睁大。 视线低头一抬,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换衣服! 她在马场受了不大不小的惊讶,回来后记着小喜去娘娘面前传话,之后又是避子汤的事情,更衣之事都叫她给忘了。 听赵非荀的话,不像是认真在问他,更像是在开玩笑。 只不过两人挨得近,她不禁想到了他回来时的话。 她垂眸,往后退了半步,“奴婢绝无此意……” 她才退了半步,赵非荀皱了下眉,“你躲什么。” 锦鸢愈发恭敬,疑心之下,觉得自己身上气味浓重。 在赵非荀的逼问下,吞吐着答道:“是、是奴婢回来不曾更衣,身上有气味,怕冲撞了大公子……不雅……” 原来是因为这个。 赵非荀唇角扬起,背过手去,慢条斯理地问她:“那便更衣去,还要爷来侍候么?” 侍候……什么的…… 锦鸢瞬间涨红了面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大公子!”这一声是她在主子面前,从未有过的娇嗔、羞恼。 赵非荀含笑,挑眉道:“想来是不必了。” 锦鸢………… 这下子,小丫鬟的脸红得没法看了,一双眸子水润的都能挤出水珠来,匆匆福身就要躲去屏风后更衣,被赵非荀拽住,拉到胸前,圈住腰肢,低下头吻去。 一个极尽柔爱而绵长的吻,却比那些激烈、灼热的吻更让人心尖发酸、发烫,她不敢回应,男人也不逼迫她,寸寸品尝着,带了点汤药的苦涩,餍足后,才退回去。 怀中的人软了膝盖,被腰间的臂膀扶着,才没跌下去,“能自己个儿站了?”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只胡乱的点头。 赵非荀才将人松开,扬声唤了小喜进来。 小喜应唤迎来,见着大公子眉眼带笑,锦姑娘垂首不语,两人挨得极近,小喜才来了一日不到,往日在正院里见到大公子,都是形色严峻冷酷的模样,便是在娘娘跟前也少见笑脸,心里不可谓不诧异。 看来,锦姑娘如今当真是大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了。 又听见大公子吩咐她,扶着姑娘去更衣。 小喜扶着人,莲步缓行,去了屏风后洗漱去。 第228章侍候……什么的…… 锦鸢听着动静后连忙起身,把药碗递给小喜,“你先下去。” 小喜应是,匆匆退出帐外。 但仍是慢了一步。 男人们的脚步声愈发靠近,锦鸢也忍不住攥紧双手,朝着帐子口走去两步,便听见小喜的请安声响起。 “大公子。” 那一刻,锦鸢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一瞬仿若被无限拉长,煎熬着她。 “哗啦——” 随后,帘子被人打起。 而在赵非荀的眼中,看见的是小丫鬟惊慌至极的表情。 “大、大公子——”锦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试图从赵非荀的脸上窥探出他的情绪,脚下步子犹豫着靠近,脸上偏偏还要挤出恭敬的顺从来。 如惊弓之鸟。 强行绷紧自己的身躯。 瞧着脆弱而又坚韧,如何不让人动摇一二。 小丫鬟… 一贯如此柔怯。 赵非荀在看见那一盏药碗时腾起的些微怒意,也在看见小丫鬟的面庞后,不知不觉的散了。 罢了。 本就是他心血来潮。 既然母亲出了手,也是小丫鬟子女缘薄。 看来,抬小丫鬟身份的事情,还是得从锦家入口。 “就那儿站着,别过来。”赵非荀再度开口,语气平静,辨别不出喜怒。 锦鸢脚下步子立刻停下,眼神愈发不安的望着男人。 一双眸子浮着不安,眼瞳微微湿润。 “是…” 赵非荀又叫了小厮进来,脚下朝着屏风后走去,视线又扫过小丫鬟,看她战战兢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反应,随口说了一句:“骑了半日的马,浑身都是马味,还有猎物的血腥气,不必过来侍候。” 尾随在后进去的小厮将头垂的低低的。 锦鸢站在原地,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眨了下眼睛,胸口的心跳忽然快跳了两下。 他是在向自己解释,不让她过去侍候的原因? 明明…… 明明上一次在清竹苑中,他呵斥住自己后,便不再理会她。 如今…… 如今…… “在想什么?” 面前,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锦鸢猛地回神,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不慎撞入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面上似有层红云,她心慌意乱的错开视线。 赵非荀难得见小丫鬟发怔,还想得红了脸,他心情倒是不错,视线上下看了她一眼,“听府兵说,今日你也去骑马了?”马场发生的事情,在他回了营地后,便有人通报给了他,娘娘那边的处置自然也知道了。 娘娘虽有手段,但面冷心热,更念旧情。 乔女心急之下必然犯蠢。 如今已经将娘娘的最后一丝怜悯消耗殆尽了。 不送乔女回京,不过是娘娘看出秋猎局势微妙,谨慎起见,不愿落人口舌罢了。 锦鸢回了声是,在他视线下,缓缓说着:“娘娘赏了奴婢骑装,府兵挑了一匹温顺又聪慧的母马,奴婢在马场跑了几圈,起先上去时还有些怕,可马儿走的极稳——”锦鸢说着说着,也跟着想起了骑马那会儿愉悦的心情,连说的话也不禁密了起来,眼睛稍稍弯着,面上不再见柔怯,眼底似有明媚的光,一如教她识字时那般。 赵非荀望着她的眼神深邃。 锦鸢正描述着母马如何聪明时,有些高兴的忘了形,掀起眼睑,望向赵非荀,迎上男人略含深意的目光,她先是面上一烫,咬着唇又要低头,“奴婢失态了,教大公子见笑。” 赵非荀嗯了一声,道:“本来准备了两匹母马挑选,既然你与她投缘,这匹——” 他正要说给了她。 见小丫鬟面若春色、眼含秋波、螓首低垂、乌发高髻,身上的骑装颜色艳丽,如此形态,实在羞怯的可爱。 口中的话听了下来,伸手抬起小丫鬟的脸,眸色滚烫。 靠近了她些,低声问她:“看你衣裳都没换下来,是还想让爷带你去马场?今日没骑尽兴?” 锦鸢眼瞳不自觉的睁大。 视线低头一抬,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换衣服! 她在马场受了不大不小的惊讶,回来后记着小喜去娘娘面前传话,之后又是避子汤的事情,更衣之事都叫她给忘了。 听赵非荀的话,不像是认真在问他,更像是在开玩笑。 只不过两人挨得近,她不禁想到了他回来时的话。 她垂眸,往后退了半步,“奴婢绝无此意……” 她才退了半步,赵非荀皱了下眉,“你躲什么。” 锦鸢愈发恭敬,疑心之下,觉得自己身上气味浓重。 在赵非荀的逼问下,吞吐着答道:“是、是奴婢回来不曾更衣,身上有气味,怕冲撞了大公子……不雅……” 原来是因为这个。 赵非荀唇角扬起,背过手去,慢条斯理地问她:“那便更衣去,还要爷来侍候么?” 侍候……什么的…… 锦鸢瞬间涨红了面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大公子!”这一声是她在主子面前,从未有过的娇嗔、羞恼。 赵非荀含笑,挑眉道:“想来是不必了。” 锦鸢………… 这下子,小丫鬟的脸红得没法看了,一双眸子水润的都能挤出水珠来,匆匆福身就要躲去屏风后更衣,被赵非荀拽住,拉到胸前,圈住腰肢,低下头吻去。 一个极尽柔爱而绵长的吻,却比那些激烈、灼热的吻更让人心尖发酸、发烫,她不敢回应,男人也不逼迫她,寸寸品尝着,带了点汤药的苦涩,餍足后,才退回去。 怀中的人软了膝盖,被腰间的臂膀扶着,才没跌下去,“能自己个儿站了?”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只胡乱的点头。 赵非荀才将人松开,扬声唤了小喜进来。 小喜应唤迎来,见着大公子眉眼带笑,锦姑娘垂首不语,两人挨得极近,小喜才来了一日不到,往日在正院里见到大公子,都是形色严峻冷酷的模样,便是在娘娘跟前也少见笑脸,心里不可谓不诧异。 看来,锦姑娘如今当真是大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了。 又听见大公子吩咐她,扶着姑娘去更衣。 小喜扶着人,莲步缓行,去了屏风后洗漱去。 第229章他的温柔 因大公子还在外头坐等着,小喜服侍的动作快了不少。 待更衣洗漱后,锦鸢见赵非荀坐在榻上饮茶,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脸色有些阴沉凝重,一时间,锦鸢心底也有些发怵,不敢轻易靠近。 想后缩一步,但身后的小喜已经捧着脏衣出去了。 她无处可再躲。 只好朝他走去。 她看见茶盏里茶水空了,从茶炉上取下茶壶,正要倒水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报——” 音拖的奇长,中气十足。 随后,轻风进帐的脚步声响起,他的身影被座屏挡住了,只听见声音:“大公子,禁军统领有急事面请奏报!” 赵非荀在听见报字后,视线抬起,脸色比方才更冷。 “传!” 锦鸢轻轻放下茶壶,此时此刻,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禁军统领很快进来,见过赵非荀先抱拳行了礼,接着就开始汇报:“禀将军,今日禁军案例巡查围场四周,发现近百流民聚集在围场之外,禁军上前驱赶,那些流民痛诉知府罪行、还有将军、今、今上无德……准备在、在围场自、自缢……” 一百多流民? 还是抱着必死之心来闹事的? 赵非荀视线凌厉扫去。 统领心底一晃:“卑职询问缘由,才知道…是……是他们本是围场四周住民,因没有收到抚慰银……流离失所……” “一千七百六十八抚慰银子应已全数发放下去。”赵非荀的声音猛地沉下,语气威严逼人:“当时发放记录的手册上,还有统领你的签字,为何如今又来报我说没有收到银子!” 统领膝盖一软,插蜡烛似的跪下,一头冷汗如雨下。 帐内,众人皆跪。 锦鸢亦被这份怒气吓得面色苍白,伏身跪着。 赵非荀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的铜镜,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撂在桌上,“还要请统领告诉本将一个道理!” 显然已是怒火滔天! “签字簿是…是知府大人派、派人去…办的…当时……将军派来的何副将也、也去了——” 何副将曾是赵非荀麾下副将。 去年受伤从前线退下,被赵非荀编入城羽营中,此次青州府频频出事,他才派何副将驻地盯着。 眼前的统领却在说,何副将有鬼。 赵非荀眯起眼瞳,眼底划过一道锋利的光。 青州府背后…… 究竟还有谁在伸手搅局? “轻风!” “属下在!” “去传何副将即刻来见!” “是!” 轻风转身就要走,赵非荀余光中,见统领跪的规规矩矩的后背,心底闪过一念。 眼前的统领为禁军统领,直接听命于陛下,他明知青州府已经贪过一次抚慰银,怎么会如此放心,不亲自盯着这事? 难道——陛下也下手了?还是…… 赵非荀已然开口制止:“且慢——”他站起身,抬脚向外大步流星的走去,语气沉怒:“不必惊动任何人,我亲自去问!” 说着,人已掀了斑竹帘出去。 统领、轻风等人连忙跟上。 帐子里忽然就空了下来,只有不停晃动的帘子,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锦鸢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心底畏怕,一时竟然都起不来身。 她经历过沈家一事,国公府说倒就倒,秋猎一事连她都知道是大公子的差事,听着好像是围场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大公子怎会如此动怒? “姑娘,锦姑娘!” 小喜在众人走后,连忙进来伺候,扶着她从地上起来,不说锦鸢,连伺候在外头的小喜听见赵非荀的呵斥声,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可她不能乱,还要安慰锦鸢:“姑娘不怕,”说着,一面伸手抚着她的胸口,“大公子的怒气不是冲着姑娘去的。” 锦鸢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沈家的事,她的不安,统统不能说。 至少,不能对眼前的小喜说。 小喜正安慰着时,门外的府兵忽然请入,小喜警觉,让锦鸢安生坐在榻上,她则是走到帘子后,问道:“有什么事,只管同我说就是,姑娘这会儿不得空。” 府兵:“是大公子命轻风传回来的话,说大公子今晚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让姑娘不必守着了。” 小喜闻言,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肚子里去。 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好,我知道了。” 她脚步轻快的回了里面去,锦鸢自然也听见了,抬头看着小喜含笑的眼神,锦鸢眨了下眼,才回味过来,连忙垂了眼睫低下去。 小喜坐下,笑着道:“这下姑娘可不用担心了。咱们大公子能腾出神来给姑娘传话,想必事情不大,也怕姑娘吓坏了,这才巴巴儿的让轻风回来,给姑娘吃一颗定心丸呢。” 锦鸢如何没想到。 可偏被小喜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她一颗心刚才被吓着,这会儿又是激荡着,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都快分辨不出来了,面上、颈子里都生出层汗来,她抿着唇,侧过身去,摇头道:“起头说的话还正经,这会儿…你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我不同你说话了。” 若是换成其他人说这话,小喜难保不会觉得,是生气了。 但锦姑娘的语调这么柔着、绕着,不像是怪嗔,倒像是撒娇。 她听得想笑又不敢笑,扯着她的袖子,一个劲的赔不是。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到底是围场外面出事了。 熬到晚上,赵非荀仍没有回来。 小喜守在一旁,忍不住劝道:“姑娘早些睡罢,时辰不早了。” 锦鸢才回过神了,看着手中的三字经,竟是连自己看到了哪一行都没记住,她合上书,放在一边,“你也下去休息罢,不必再守着我了。” 小喜理了下书,轻声道:“姑娘白日里在外头惊着了,奴婢有些不放心,守着姑娘入睡后,奴婢再走。” 锦鸢劝了一回,小喜仍坚持着,也就随她去了。 锦鸢在床上躺下后,帐子里的灯熄灭了,她眼前一片漆黑,外头像是起风了,风声呼啸着,在夜里听来有些让人害怕。 小喜敏锐,觉察出锦鸢的呼吸声不对。 闲聊般开口说了句:“今日是秋猎的第一日,陛下特地设了赏赐,谁猎到的猎物最多,能得金一百两。听说,是大公子拔得头筹了!” 提及赵非荀,锦鸢的眼睫扇合了下。 “大公子英武神勇。” 小喜接了句,“可不就是,咱们大公子可是亲封骠骑大将军。”语气是磊落的与有荣焉,又说:“听轻风说,大皇子猎到的不多,就求着陛下,让明儿个大公子教他,他想要为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得一条兔皮大氅呢。” 皇家里的事情,锦鸢不知如何回答,只应了一声嗯。 小喜仍再说:“今日在马场里被人搅了兴致,明日大公子一早就要出门去,姑娘不必侍候着,不如再去马场那边逛逛去?” 一直沉默的锦鸢,才听出来小喜拐这一通弯的心思。 心中自然感激。 微笑着应道:“好,咱们明日一道儿去。” 锦鸢适时打了个哈欠,小喜便道‘姑娘困了,早些睡罢’。 锦鸢背过身去,佯装沉睡了,拖长了呼吸声。 过了会儿,小喜从帐子里退出去。 她却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眼底毫无睡意,听着帐外的风声,她什么也不敢想,只是熬着等着,不知何时熬不住了,才睡了。 半夜里,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 锦鸢吓得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心口狂跳不止:“是——” 直到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涌来,随后是微凉的衣裳贴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手掌顺着她的背脊顺了两下。 “大公子,您回来了。” 她轻声说话,嗓音有些夹杂着睡意的黏糊。 “是我,”男人的嗓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似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听上去温和些,“倒是把你吵醒了,无事,继续睡罢。” 这个时节最是夜深露重,赵非荀才从外面回来,便是连里衣都裹着一层寒气。 锦鸢才睡醒,身上正是暖烘烘的。 被寒气这么一激,睡意也彻底散去,脑袋也跟着清醒。 她被压在男人的胸前,听着平稳的心跳声,相比之下,她的心跳声急促慌乱,像是惊醒后的不安,也像是她管不住自己的不安。 第229章他的温柔 因大公子还在外头坐等着,小喜服侍的动作快了不少。 待更衣洗漱后,锦鸢见赵非荀坐在榻上饮茶,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脸色有些阴沉凝重,一时间,锦鸢心底也有些发怵,不敢轻易靠近。 想后缩一步,但身后的小喜已经捧着脏衣出去了。 她无处可再躲。 只好朝他走去。 她看见茶盏里茶水空了,从茶炉上取下茶壶,正要倒水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报——” 音拖的奇长,中气十足。 随后,轻风进帐的脚步声响起,他的身影被座屏挡住了,只听见声音:“大公子,禁军统领有急事面请奏报!” 赵非荀在听见报字后,视线抬起,脸色比方才更冷。 “传!” 锦鸢轻轻放下茶壶,此时此刻,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禁军统领很快进来,见过赵非荀先抱拳行了礼,接着就开始汇报:“禀将军,今日禁军案例巡查围场四周,发现近百流民聚集在围场之外,禁军上前驱赶,那些流民痛诉知府罪行、还有将军、今、今上无德……准备在、在围场自、自缢……” 一百多流民? 还是抱着必死之心来闹事的? 赵非荀视线凌厉扫去。 统领心底一晃:“卑职询问缘由,才知道…是……是他们本是围场四周住民,因没有收到抚慰银……流离失所……” “一千七百六十八抚慰银子应已全数发放下去。”赵非荀的声音猛地沉下,语气威严逼人:“当时发放记录的手册上,还有统领你的签字,为何如今又来报我说没有收到银子!” 统领膝盖一软,插蜡烛似的跪下,一头冷汗如雨下。 帐内,众人皆跪。 锦鸢亦被这份怒气吓得面色苍白,伏身跪着。 赵非荀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的铜镜,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撂在桌上,“还要请统领告诉本将一个道理!” 显然已是怒火滔天! “签字簿是…是知府大人派、派人去…办的…当时……将军派来的何副将也、也去了——” 何副将曾是赵非荀麾下副将。 去年受伤从前线退下,被赵非荀编入城羽营中,此次青州府频频出事,他才派何副将驻地盯着。 眼前的统领却在说,何副将有鬼。 赵非荀眯起眼瞳,眼底划过一道锋利的光。 青州府背后…… 究竟还有谁在伸手搅局? “轻风!” “属下在!” “去传何副将即刻来见!” “是!” 轻风转身就要走,赵非荀余光中,见统领跪的规规矩矩的后背,心底闪过一念。 眼前的统领为禁军统领,直接听命于陛下,他明知青州府已经贪过一次抚慰银,怎么会如此放心,不亲自盯着这事? 难道——陛下也下手了?还是…… 赵非荀已然开口制止:“且慢——”他站起身,抬脚向外大步流星的走去,语气沉怒:“不必惊动任何人,我亲自去问!” 说着,人已掀了斑竹帘出去。 统领、轻风等人连忙跟上。 帐子里忽然就空了下来,只有不停晃动的帘子,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锦鸢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心底畏怕,一时竟然都起不来身。 她经历过沈家一事,国公府说倒就倒,秋猎一事连她都知道是大公子的差事,听着好像是围场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大公子怎会如此动怒? “姑娘,锦姑娘!” 小喜在众人走后,连忙进来伺候,扶着她从地上起来,不说锦鸢,连伺候在外头的小喜听见赵非荀的呵斥声,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可她不能乱,还要安慰锦鸢:“姑娘不怕,”说着,一面伸手抚着她的胸口,“大公子的怒气不是冲着姑娘去的。” 锦鸢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沈家的事,她的不安,统统不能说。 至少,不能对眼前的小喜说。 小喜正安慰着时,门外的府兵忽然请入,小喜警觉,让锦鸢安生坐在榻上,她则是走到帘子后,问道:“有什么事,只管同我说就是,姑娘这会儿不得空。” 府兵:“是大公子命轻风传回来的话,说大公子今晚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让姑娘不必守着了。” 小喜闻言,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肚子里去。 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好,我知道了。” 她脚步轻快的回了里面去,锦鸢自然也听见了,抬头看着小喜含笑的眼神,锦鸢眨了下眼,才回味过来,连忙垂了眼睫低下去。 小喜坐下,笑着道:“这下姑娘可不用担心了。咱们大公子能腾出神来给姑娘传话,想必事情不大,也怕姑娘吓坏了,这才巴巴儿的让轻风回来,给姑娘吃一颗定心丸呢。” 锦鸢如何没想到。 可偏被小喜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她一颗心刚才被吓着,这会儿又是激荡着,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都快分辨不出来了,面上、颈子里都生出层汗来,她抿着唇,侧过身去,摇头道:“起头说的话还正经,这会儿…你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我不同你说话了。” 若是换成其他人说这话,小喜难保不会觉得,是生气了。 但锦姑娘的语调这么柔着、绕着,不像是怪嗔,倒像是撒娇。 她听得想笑又不敢笑,扯着她的袖子,一个劲的赔不是。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到底是围场外面出事了。 熬到晚上,赵非荀仍没有回来。 小喜守在一旁,忍不住劝道:“姑娘早些睡罢,时辰不早了。” 锦鸢才回过神了,看着手中的三字经,竟是连自己看到了哪一行都没记住,她合上书,放在一边,“你也下去休息罢,不必再守着我了。” 小喜理了下书,轻声道:“姑娘白日里在外头惊着了,奴婢有些不放心,守着姑娘入睡后,奴婢再走。” 锦鸢劝了一回,小喜仍坚持着,也就随她去了。 锦鸢在床上躺下后,帐子里的灯熄灭了,她眼前一片漆黑,外头像是起风了,风声呼啸着,在夜里听来有些让人害怕。 小喜敏锐,觉察出锦鸢的呼吸声不对。 闲聊般开口说了句:“今日是秋猎的第一日,陛下特地设了赏赐,谁猎到的猎物最多,能得金一百两。听说,是大公子拔得头筹了!” 提及赵非荀,锦鸢的眼睫扇合了下。 “大公子英武神勇。” 小喜接了句,“可不就是,咱们大公子可是亲封骠骑大将军。”语气是磊落的与有荣焉,又说:“听轻风说,大皇子猎到的不多,就求着陛下,让明儿个大公子教他,他想要为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得一条兔皮大氅呢。” 皇家里的事情,锦鸢不知如何回答,只应了一声嗯。 小喜仍再说:“今日在马场里被人搅了兴致,明日大公子一早就要出门去,姑娘不必侍候着,不如再去马场那边逛逛去?” 一直沉默的锦鸢,才听出来小喜拐这一通弯的心思。 心中自然感激。 微笑着应道:“好,咱们明日一道儿去。” 锦鸢适时打了个哈欠,小喜便道‘姑娘困了,早些睡罢’。 锦鸢背过身去,佯装沉睡了,拖长了呼吸声。 过了会儿,小喜从帐子里退出去。 她却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眼底毫无睡意,听着帐外的风声,她什么也不敢想,只是熬着等着,不知何时熬不住了,才睡了。 半夜里,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 锦鸢吓得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心口狂跳不止:“是——” 直到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涌来,随后是微凉的衣裳贴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手掌顺着她的背脊顺了两下。 “大公子,您回来了。” 她轻声说话,嗓音有些夹杂着睡意的黏糊。 “是我,”男人的嗓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似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听上去温和些,“倒是把你吵醒了,无事,继续睡罢。” 这个时节最是夜深露重,赵非荀才从外面回来,便是连里衣都裹着一层寒气。 锦鸢才睡醒,身上正是暖烘烘的。 被寒气这么一激,睡意也彻底散去,脑袋也跟着清醒。 她被压在男人的胸前,听着平稳的心跳声,相比之下,她的心跳声急促慌乱,像是惊醒后的不安,也像是她管不住自己的不安。 第230章只要让赵非荀开不了口 在赵非荀深夜回来后,锦鸢睁眼近天明才入睡,这一觉梦境连连,是她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梦中,她听见有人对她说,她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更是老鹰的鸢。 这个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远在她成为试婚丫鬟前,她便梦见过很多次,却怎么也看不清说话人的身影面容。 像是蒙着一层雾霭。 梦中,也起了风。 在她快要看清那人时,耳边传入一道暴怒的呵斥声,一把将她从梦中拽了出来。 她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下身边位置,只摸到了余温,也让锦鸢彻底惊醒,动作有些急切的从床上起来。 ——服侍赵非荀是她的差事。 但大公子频频施恩,近乎偏宠的行为,愈发令她不安。 就在锦鸢穿衣裳时,赵非荀裹着怒气的训斥声再度响起:“第一回赐下去的抚慰银是底下的官员中饱私囊,今日知府呈上来的折子还在我案头放着!第二回的抚慰银是发下去了,签名簿一应俱全,结果银子还是没到百姓手中!一问缘由,你们报给我的是什么!又是被底下官员贪污了?!” 赵非荀面沉如霜,语气讽刺至极,扫向面前的知府、同知、户房三人,最后盯着知府,“你这知府做的可真尽职尽责啊!底下养着那么多贪官污吏,着实不容易啊!知府大人!” 知府身上厚厚的官服已经被打湿。 “下、下官……无能……” “你是无能!” 赵非荀毫不留情面,将知府的颜面扫地,“偏你还要面子!还想要打肿脸充胖子!请什么地方乡绅、老百姓来给你们这头上长满虱子的青州府贴金!” “将军饶命!” 同知、户房二人重重下跪,止不住磕头求饶。 赵非荀却不理会这二人,只盯着知府:“我把丑话撂在前头,今上此次秋猎若平安无事,等回京后再算总账!若那些流民也好,你手底下那些所谓的贪官污吏也好,一旦闹出些什么来,哪怕你们背后站着陈家也无用——” 陈家二字一出,知府才像是被击中了主心骨,身子颤颤巍巍的下跪:“下、下官一心效、效忠朝廷——” 赵非荀却不耐烦听他这些冠冕堂话的话,“百余流民已被临时安抚下来,抚慰银还请知府自己想法子,若今日傍晚我手下的兵探到围场四周还有流民逗留,别怪我一封折子将你们青州府弹劾到陛下案前!” 知府猛地抬头,两鬓头发花白,连眼睛都显得有些浑浊:“将军别忘了此次秋猎是你全权负责的,何必下这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棋!” 赵非荀闻言,眼神倏然沉下。 “好一个父母官啊!在知府大人眼中,青州府上下二十三万口性命,到底是什么?是用来给你们揽钱的畜牲吗!”他抬起手,指着这些道貌岸然之辈,眦目欲裂,“滚——” 三人连滚带爬的起身,狼狈的从帐子里逃出去,等走处七八步远后,知府的大腿仍在晃悠悠的打颤。 这个骠骑将军着实可怕…… 但—— 知府眼底生出一丝怨恨之色。 同知在旁边扶着知府,也是一额头的冷汗,身上的官服早都被汗湿了,沉重的压着,“大人,这银子…可怎么办啊?听着将军的口气,咱们不拿出一千两……怕是这事完不了啊!” 知府用袖子抹去冷汗,面容仿佛苍老了七八岁,“我们手上还剩下多少?” 同知竖了个手指。 知府:“一千两?” “一百两!” 知府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看了下四下里无人注意到他们,低声问道:“那明年的税银呢?还剩下多少!” 同知把户房的人扯过来,“你来回大人!” 户房里来的是个算数厉害的年轻人,这会儿也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规矩也都忘了,眼巴巴的报账本:“今年陈家要了两回银子,每次各一千两。打点京里吏部一千五百两,昨晚雇人花了一百两,还从明年的税银里拿了点…”户房低下头,“已经亏了……” 知府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今年年底他在青州府三年任期满,本想着得一个考评优等,哪怕是平移或是下调他都甘心,只想从青州府这个鬼地方爬出去! 如今—— 如今这么大一个窟窿! 他怎么补得上! 这分明是要他的命啊! “大人、大人稳住啊!”同知稳稳扶住知府的胳膊,“您可不能倒下啊!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知府眼底早已绝望,“办?那什么办……这是要拿我的命去办啊……”说着,他双手死死抓住同知的胳膊,声音压的极低:“陈家——今年是怎么回事?往年的孝敬不是只要一千两吗!” “这…上头的事情,下官不知啊!” 知府恨恨推开他的胳膊,“不知道你就给那么,别当我不知道你和陈家瞒着我都做了什么——” “大人!您小声些!”同知恨不得跳起来把知府的嘴巴给捂住,被知府狠逼之下,才扯着两人躲出围场去,咬牙出了个下下策:“安置那些流民法子多的是,给个三五百两银子足够了。只要赵将军不声张,或是无法声张,咱们不就能安心躲过这一劫?” 知府眼角一抽:“你实在大胆——” “大人您细想!”同知陡然厉声,“您三年任期将满,眼看着就要能升了,难道您想因为这事,把一辈子的仕途都赔进去?” “围场行刺这是掉脑袋的大事!更何况赵非荀他如今圣眷正浓、背后还有太傅、禾阳郡主——” “正是因为如此——” 同知再一次将他的话截断:“才要让赵非荀闭嘴,否则,咱们都要完了!大人不必害怕,咱们背靠伏诸山,总有那么几个要钱不要命的土匪,买下他们的性命去让赵非荀受些不碍性命的伤,陛下定然会严刑处死他们,再把贪污一事往土匪身上一推,咱们岂不是能抽身?” 知府听得心惊肉跳。 可禁不住同知的劝说。 以及同知的最后一句:“陈家有贵妃娘娘在,定会为咱们求情,大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知府想起赵非荀的威胁之言,咬了咬牙,最终同意了同知的法子。 同知立刻领着户房的人去办事。 第230章只要让赵非荀开不了口 在赵非荀深夜回来后,锦鸢睁眼近天明才入睡,这一觉梦境连连,是她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梦中,她听见有人对她说,她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更是老鹰的鸢。 这个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远在她成为试婚丫鬟前,她便梦见过很多次,却怎么也看不清说话人的身影面容。 像是蒙着一层雾霭。 梦中,也起了风。 在她快要看清那人时,耳边传入一道暴怒的呵斥声,一把将她从梦中拽了出来。 她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下身边位置,只摸到了余温,也让锦鸢彻底惊醒,动作有些急切的从床上起来。 ——服侍赵非荀是她的差事。 但大公子频频施恩,近乎偏宠的行为,愈发令她不安。 就在锦鸢穿衣裳时,赵非荀裹着怒气的训斥声再度响起:“第一回赐下去的抚慰银是底下的官员中饱私囊,今日知府呈上来的折子还在我案头放着!第二回的抚慰银是发下去了,签名簿一应俱全,结果银子还是没到百姓手中!一问缘由,你们报给我的是什么!又是被底下官员贪污了?!” 赵非荀面沉如霜,语气讽刺至极,扫向面前的知府、同知、户房三人,最后盯着知府,“你这知府做的可真尽职尽责啊!底下养着那么多贪官污吏,着实不容易啊!知府大人!” 知府身上厚厚的官服已经被打湿。 “下、下官……无能……” “你是无能!” 赵非荀毫不留情面,将知府的颜面扫地,“偏你还要面子!还想要打肿脸充胖子!请什么地方乡绅、老百姓来给你们这头上长满虱子的青州府贴金!” “将军饶命!” 同知、户房二人重重下跪,止不住磕头求饶。 赵非荀却不理会这二人,只盯着知府:“我把丑话撂在前头,今上此次秋猎若平安无事,等回京后再算总账!若那些流民也好,你手底下那些所谓的贪官污吏也好,一旦闹出些什么来,哪怕你们背后站着陈家也无用——” 陈家二字一出,知府才像是被击中了主心骨,身子颤颤巍巍的下跪:“下、下官一心效、效忠朝廷——” 赵非荀却不耐烦听他这些冠冕堂话的话,“百余流民已被临时安抚下来,抚慰银还请知府自己想法子,若今日傍晚我手下的兵探到围场四周还有流民逗留,别怪我一封折子将你们青州府弹劾到陛下案前!” 知府猛地抬头,两鬓头发花白,连眼睛都显得有些浑浊:“将军别忘了此次秋猎是你全权负责的,何必下这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棋!” 赵非荀闻言,眼神倏然沉下。 “好一个父母官啊!在知府大人眼中,青州府上下二十三万口性命,到底是什么?是用来给你们揽钱的畜牲吗!”他抬起手,指着这些道貌岸然之辈,眦目欲裂,“滚——” 三人连滚带爬的起身,狼狈的从帐子里逃出去,等走处七八步远后,知府的大腿仍在晃悠悠的打颤。 这个骠骑将军着实可怕…… 但—— 知府眼底生出一丝怨恨之色。 同知在旁边扶着知府,也是一额头的冷汗,身上的官服早都被汗湿了,沉重的压着,“大人,这银子…可怎么办啊?听着将军的口气,咱们不拿出一千两……怕是这事完不了啊!” 知府用袖子抹去冷汗,面容仿佛苍老了七八岁,“我们手上还剩下多少?” 同知竖了个手指。 知府:“一千两?” “一百两!” 知府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看了下四下里无人注意到他们,低声问道:“那明年的税银呢?还剩下多少!” 同知把户房的人扯过来,“你来回大人!” 户房里来的是个算数厉害的年轻人,这会儿也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规矩也都忘了,眼巴巴的报账本:“今年陈家要了两回银子,每次各一千两。打点京里吏部一千五百两,昨晚雇人花了一百两,还从明年的税银里拿了点…”户房低下头,“已经亏了……” 知府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今年年底他在青州府三年任期满,本想着得一个考评优等,哪怕是平移或是下调他都甘心,只想从青州府这个鬼地方爬出去! 如今—— 如今这么大一个窟窿! 他怎么补得上! 这分明是要他的命啊! “大人、大人稳住啊!”同知稳稳扶住知府的胳膊,“您可不能倒下啊!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知府眼底早已绝望,“办?那什么办……这是要拿我的命去办啊……”说着,他双手死死抓住同知的胳膊,声音压的极低:“陈家——今年是怎么回事?往年的孝敬不是只要一千两吗!” “这…上头的事情,下官不知啊!” 知府恨恨推开他的胳膊,“不知道你就给那么,别当我不知道你和陈家瞒着我都做了什么——” “大人!您小声些!”同知恨不得跳起来把知府的嘴巴给捂住,被知府狠逼之下,才扯着两人躲出围场去,咬牙出了个下下策:“安置那些流民法子多的是,给个三五百两银子足够了。只要赵将军不声张,或是无法声张,咱们不就能安心躲过这一劫?” 知府眼角一抽:“你实在大胆——” “大人您细想!”同知陡然厉声,“您三年任期将满,眼看着就要能升了,难道您想因为这事,把一辈子的仕途都赔进去?” “围场行刺这是掉脑袋的大事!更何况赵非荀他如今圣眷正浓、背后还有太傅、禾阳郡主——” “正是因为如此——” 同知再一次将他的话截断:“才要让赵非荀闭嘴,否则,咱们都要完了!大人不必害怕,咱们背靠伏诸山,总有那么几个要钱不要命的土匪,买下他们的性命去让赵非荀受些不碍性命的伤,陛下定然会严刑处死他们,再把贪污一事往土匪身上一推,咱们岂不是能抽身?” 知府听得心惊肉跳。 可禁不住同知的劝说。 以及同知的最后一句:“陈家有贵妃娘娘在,定会为咱们求情,大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知府想起赵非荀的威胁之言,咬了咬牙,最终同意了同知的法子。 同知立刻领着户房的人去办事。 第231章“娇气” 在离开知府后,同知忽然开口问了句:“所有银子明暗进出簿上,盖的可都是知府的私章?” 户房点头,“都按大人的吩咐做的。”又补了一句,“明簿是存在户房里的,暗簿由小的一人经手,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同知勾唇,满意一笑。 青州府这个烂摊子,要委屈知府大人背了。谁让三年前,陛下空降了这么一位知府来,结果也是个胆小怕事容易忽悠的窝囊废,等到这位身败名裂,他们的人自然就能顺利上位。 青州府—— 这可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府。 总要掌握在陈家手中,方能安心,如今正到了他为陈家效力的时候,只要贵妃诞下龙子,他们,难道还不愁荣华富贵? * 赵非荀听见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猜到应该是小丫鬟被他吵醒了。 转身掀了斑竹帘,朝后走去。 看见小丫鬟仍钻在被褥里,像是还没睡醒。 赵非荀走到榻边,弯下腰,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一下,问她:“醒了?” 与方才训人时的狠厉截然不同。 锦鸢心颤了下,一时猜不透他的脾气,心底想着事情,嘴上却因他的问话过于温柔,就顺口答了:“没有。” 话音落下,锦鸢才反应过来。 立刻睁开眼,从被子里就要起来请罪时,被赵非荀摁住肩膀压下,止住她下地的动作。 锦鸢不明所以,提心吊胆地抬头去看他。 他刚在外面发了一通怒火,这会儿心情定然不会太好,她不敢露出害怕的神色,只怕更会惹恼他。 却未在他脸上看见怒容。 “起来洗漱,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带你去围场跑马。” 连说话的口吻亦是轻松。 仿佛她刚才佯装睡着,反而让他心情愉悦,哪里像是刚发过怒的人。 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清晰地印出锦鸢有些怔然的神情,她却不敢看着那双眼睛太多,很快败下阵来,稍稍移开:“奴、奴婢听小喜说,大公子今日不是要陪着大皇子殿下去狩猎么?” “皇后娘娘今日不适,大皇子侍疾。” 昨日秋猎后,陛下本歇在皇后帐中。 结果半夜贵妃嚷肚子疼,愣是把陛下从皇后帐中抢走了,若是真病也就罢了,结果连皇后身边的人都听到了从贵妃帐子里传出来的动静,这些日子出了宫后,贵妃的手段愈发跌了身份。 皇后一早就报病了。 陛下估计也有些心虚,让大皇子侍疾去了。 但这些事情,锦鸢却是不知道的。 锦鸢犹豫了片刻,说了她所知道的:“奴婢昨日还听说,郡主娘娘似乎身子也不太好…”她有些期期艾艾着看向赵非荀,盼着他也说要去侍疾。 赵非荀挑眉,“从哪里听来的?”问完后,他才想起来,“昨日母亲召你去见了。” 小丫鬟刚想开口解释,闻言,又低下头。 温顺而柔怯。 他慧眼如炬,哪里会看不出小丫鬟藏着的谨慎小心。 这个胆怯的小东西。 只敢往后缩着。 连爷的恩宠都不敢挺直腰杆着受下。 他如何会看上这么一个丫鬟? 赵非荀舌尖抵了下槽牙,手上动作带了一分狠劲,捏着她的耳垂,“昨日狩猎回来后,爷去向娘娘请过安了,不过是让风扑着了,并无大碍。” 他捏着的第一下的确下了狠劲。 看着小丫鬟眉心一抖,嘴唇瞧着抿紧了些,赵非荀低声训了个‘娇气’,小丫鬟反倒面红了,他手上的动作也变了味道,从捏着,成了揉捏。 耳垂本就是锦鸢的敏感之处。 她紧紧抿着唇,眼睛里水色汪汪的,咬牙死死忍着。 赵非荀看她都快要哭出来,才笑了声,收回手,语气严肃着命令道:“给你一盏茶时间,速速去更衣洗漱!” 他行军打仗惯了。 下命令时不自觉就带出了在军营里的气势。 锦鸢一凛,不敢再耽搁一刻,利落的行了礼后下床去屏风后洗漱。 在赵非荀出去后,小喜紧跟着进来侍候。 昨日的骑装不能再穿,小喜替她挑了身便于活动的衣裳,梳了牢固不易松散的发髻,仅戴着那根郡主赏赐的南红玉簪。 打扮妥当后,府兵领着锦鸢去马厩。 赵非荀亦换了一身黑色骑装。 银冠束发、腰悬长剑。 哪怕是随意站在马旁,身姿挺拔如松,哪怕不曾穿盔着甲,也掩盖不住骠骑将军的勃然英姿。 他身边站着一匹纯黑高俊大马,浑身发毛黑亮,马似其主,亦是一派孤傲不逊,只有在赵非荀面前,才会低下头臣服,舔着他手里的糖块。 眼前这一幕,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 不敢轻易靠近。 还是被放出马厩的母马发现了锦鸢,朝着她小踱步的走来,呼哧的喘气,还用头亲昵的蹭她的手。 锦鸢才回过神,用手轻轻摸着它的马鬃。 赵非荀喂完糖块,看这匹马当真与小丫鬟分外亲近,淡淡说了句:“既然这马与你投缘,今后就是你的了。” 锦鸢愣了下。 她的了……? 是这匹马今后只有她能骑? 可她不知要被困在后宅几年—— “怎么,不高兴?” 锦鸢连忙挤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屈膝谢恩,“奴婢多谢大公子赏赐,心中分外高兴。” 赵非荀牵着缰绳,走到她面前来,抬手也摸了下母马的马鬃,母马并未回应,而是对赵非荀身旁的黑马亲昵的以头去蹭着。 锦鸢面上的惊愕险些掩盖不住。 就像是回应她的猜测,黑马也蹭了下母马,动作虽不亲昵,但也温柔,将母马的头轻轻撞开,母马这才后退两步,站在锦鸢身边。 赵非荀环臂,看小丫鬟有些被吓到的脸色。 唇角勾起。 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 “这两匹都是西疆的良种马,智慧不输垂髻小儿,这么点事都值得你大惊小怪。” 锦鸢垂首,“大公子教训的是…” 站在不远处的轻风听后,也垂首。 大公子,要不您听听,这几句话像是在训人吗,柔的都掺水了! “这马还没名字,你是它主人替它取一个罢。” 锦鸢应是,而后冥思苦想。 她稍扭头,与母马那双湿润温柔的大眼睛对上,憋了半响,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棕……棕驹?” 赵非荀:…… 他神色有些微妙:“棕色的马驹?” 小丫鬟微不可查的点头。 赵非荀:“马在三岁及下才称驹,这马都已五岁了。” 小丫鬟惊讶的张了下唇,抬起脸来,面颊上浮着层浅色的红晕,“奴婢愚笨,让大公子见笑了!” 声音清脆,落地有声。 传入赵非荀耳中,仿佛有什么流入心间,教他忍不住想要看她更多的自在、笑脸。 秋季的风吹着,都携着暖意。 阳光也温柔着,落在二人相对而立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双影子。 轻风站得有些远,听见锦姑娘把母马叫成马驹,正暗自发笑时,却没听见自家大公子的声音,不禁有些好奇的看去。 就那么刚好的,听见大公子的声音响起。 “确实,是爷难为你了,还是爷来想吧。”大公子伸手,牵住母马的缰绳,对锦姑娘道:“上马,别怕,我扶着你。” 第231章“娇气” 在离开知府后,同知忽然开口问了句:“所有银子明暗进出簿上,盖的可都是知府的私章?” 户房点头,“都按大人的吩咐做的。”又补了一句,“明簿是存在户房里的,暗簿由小的一人经手,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同知勾唇,满意一笑。 青州府这个烂摊子,要委屈知府大人背了。谁让三年前,陛下空降了这么一位知府来,结果也是个胆小怕事容易忽悠的窝囊废,等到这位身败名裂,他们的人自然就能顺利上位。 青州府—— 这可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府。 总要掌握在陈家手中,方能安心,如今正到了他为陈家效力的时候,只要贵妃诞下龙子,他们,难道还不愁荣华富贵? * 赵非荀听见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猜到应该是小丫鬟被他吵醒了。 转身掀了斑竹帘,朝后走去。 看见小丫鬟仍钻在被褥里,像是还没睡醒。 赵非荀走到榻边,弯下腰,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一下,问她:“醒了?” 与方才训人时的狠厉截然不同。 锦鸢心颤了下,一时猜不透他的脾气,心底想着事情,嘴上却因他的问话过于温柔,就顺口答了:“没有。” 话音落下,锦鸢才反应过来。 立刻睁开眼,从被子里就要起来请罪时,被赵非荀摁住肩膀压下,止住她下地的动作。 锦鸢不明所以,提心吊胆地抬头去看他。 他刚在外面发了一通怒火,这会儿心情定然不会太好,她不敢露出害怕的神色,只怕更会惹恼他。 却未在他脸上看见怒容。 “起来洗漱,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带你去围场跑马。” 连说话的口吻亦是轻松。 仿佛她刚才佯装睡着,反而让他心情愉悦,哪里像是刚发过怒的人。 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清晰地印出锦鸢有些怔然的神情,她却不敢看着那双眼睛太多,很快败下阵来,稍稍移开:“奴、奴婢听小喜说,大公子今日不是要陪着大皇子殿下去狩猎么?” “皇后娘娘今日不适,大皇子侍疾。” 昨日秋猎后,陛下本歇在皇后帐中。 结果半夜贵妃嚷肚子疼,愣是把陛下从皇后帐中抢走了,若是真病也就罢了,结果连皇后身边的人都听到了从贵妃帐子里传出来的动静,这些日子出了宫后,贵妃的手段愈发跌了身份。 皇后一早就报病了。 陛下估计也有些心虚,让大皇子侍疾去了。 但这些事情,锦鸢却是不知道的。 锦鸢犹豫了片刻,说了她所知道的:“奴婢昨日还听说,郡主娘娘似乎身子也不太好…”她有些期期艾艾着看向赵非荀,盼着他也说要去侍疾。 赵非荀挑眉,“从哪里听来的?”问完后,他才想起来,“昨日母亲召你去见了。” 小丫鬟刚想开口解释,闻言,又低下头。 温顺而柔怯。 他慧眼如炬,哪里会看不出小丫鬟藏着的谨慎小心。 这个胆怯的小东西。 只敢往后缩着。 连爷的恩宠都不敢挺直腰杆着受下。 他如何会看上这么一个丫鬟? 赵非荀舌尖抵了下槽牙,手上动作带了一分狠劲,捏着她的耳垂,“昨日狩猎回来后,爷去向娘娘请过安了,不过是让风扑着了,并无大碍。” 他捏着的第一下的确下了狠劲。 看着小丫鬟眉心一抖,嘴唇瞧着抿紧了些,赵非荀低声训了个‘娇气’,小丫鬟反倒面红了,他手上的动作也变了味道,从捏着,成了揉捏。 耳垂本就是锦鸢的敏感之处。 她紧紧抿着唇,眼睛里水色汪汪的,咬牙死死忍着。 赵非荀看她都快要哭出来,才笑了声,收回手,语气严肃着命令道:“给你一盏茶时间,速速去更衣洗漱!” 他行军打仗惯了。 下命令时不自觉就带出了在军营里的气势。 锦鸢一凛,不敢再耽搁一刻,利落的行了礼后下床去屏风后洗漱。 在赵非荀出去后,小喜紧跟着进来侍候。 昨日的骑装不能再穿,小喜替她挑了身便于活动的衣裳,梳了牢固不易松散的发髻,仅戴着那根郡主赏赐的南红玉簪。 打扮妥当后,府兵领着锦鸢去马厩。 赵非荀亦换了一身黑色骑装。 银冠束发、腰悬长剑。 哪怕是随意站在马旁,身姿挺拔如松,哪怕不曾穿盔着甲,也掩盖不住骠骑将军的勃然英姿。 他身边站着一匹纯黑高俊大马,浑身发毛黑亮,马似其主,亦是一派孤傲不逊,只有在赵非荀面前,才会低下头臣服,舔着他手里的糖块。 眼前这一幕,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 不敢轻易靠近。 还是被放出马厩的母马发现了锦鸢,朝着她小踱步的走来,呼哧的喘气,还用头亲昵的蹭她的手。 锦鸢才回过神,用手轻轻摸着它的马鬃。 赵非荀喂完糖块,看这匹马当真与小丫鬟分外亲近,淡淡说了句:“既然这马与你投缘,今后就是你的了。” 锦鸢愣了下。 她的了……? 是这匹马今后只有她能骑? 可她不知要被困在后宅几年—— “怎么,不高兴?” 锦鸢连忙挤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屈膝谢恩,“奴婢多谢大公子赏赐,心中分外高兴。” 赵非荀牵着缰绳,走到她面前来,抬手也摸了下母马的马鬃,母马并未回应,而是对赵非荀身旁的黑马亲昵的以头去蹭着。 锦鸢面上的惊愕险些掩盖不住。 就像是回应她的猜测,黑马也蹭了下母马,动作虽不亲昵,但也温柔,将母马的头轻轻撞开,母马这才后退两步,站在锦鸢身边。 赵非荀环臂,看小丫鬟有些被吓到的脸色。 唇角勾起。 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 “这两匹都是西疆的良种马,智慧不输垂髻小儿,这么点事都值得你大惊小怪。” 锦鸢垂首,“大公子教训的是…” 站在不远处的轻风听后,也垂首。 大公子,要不您听听,这几句话像是在训人吗,柔的都掺水了! “这马还没名字,你是它主人替它取一个罢。” 锦鸢应是,而后冥思苦想。 她稍扭头,与母马那双湿润温柔的大眼睛对上,憋了半响,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棕……棕驹?” 赵非荀:…… 他神色有些微妙:“棕色的马驹?” 小丫鬟微不可查的点头。 赵非荀:“马在三岁及下才称驹,这马都已五岁了。” 小丫鬟惊讶的张了下唇,抬起脸来,面颊上浮着层浅色的红晕,“奴婢愚笨,让大公子见笑了!” 声音清脆,落地有声。 传入赵非荀耳中,仿佛有什么流入心间,教他忍不住想要看她更多的自在、笑脸。 秋季的风吹着,都携着暖意。 阳光也温柔着,落在二人相对而立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双影子。 轻风站得有些远,听见锦姑娘把母马叫成马驹,正暗自发笑时,却没听见自家大公子的声音,不禁有些好奇的看去。 就那么刚好的,听见大公子的声音响起。 “确实,是爷难为你了,还是爷来想吧。”大公子伸手,牵住母马的缰绳,对锦姑娘道:“上马,别怕,我扶着你。” 第232章她一颦一笑,令赵非荀改了主意 一直守在旁边的府兵闻言,向后避开了几步,同轻风站到一起去。 见惯了大公子对锦姑娘的明目张胆的偏宠,这会儿再看大公子扶着姑娘上马什么的,他们竟也都不吃惊了,觉得稀疏平常了。 果然,人的适应能力都是极强的。 锦鸢上马仍有些胆颤,不由得将赵非荀的胳膊攥得紧紧的,坐稳后,她正想去看赵非荀,恰好有一侍卫来匆匆寻他。 锦鸢连忙松开手,攥紧了缰绳。 腰背板的笔直。 赵非荀察觉到她的动作,掀了眼帘看去,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背上,满脸的紧张,嘴唇都快绷成一线了。 “放松,这马性子温顺,不会自己跑起来的。” 小丫鬟僵硬着脖子,扯出一个更僵硬的笑脸来:“是——” 赵非荀无奈。 望着小丫鬟的眼神,却分外温柔。 还把府兵叫来牵着缰绳,赵非荀才离开,走到一旁去听侍卫的禀报。 在他耳边,是青州知府的动静。 而他的眼中,是小丫鬟微微弯下腰,伸手抚摸马鬃的画面,眼眸中的温柔几乎能渗出来般。 “大公子,青州知府从帐中出去没多久后,就派了一队人马朝伏诸山里去了。” 赵非荀背着手,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脸色肃冷,勾唇讽刺道:“青州知府三年任期将满,被我如此威胁,怎会不动其他心思?即便他不敢,底下的人定也会怂恿他去干。既然陛下想让青州府在狩猎时期乱起来,我又何必去灭这把火。” 禁军统领,不就是陛下想添一把火的证据? 侍卫听后忍不住心惊,念头才过脑袋,又听见大公子云淡风轻的问起:“安抚围场外的流民青州府派了谁去?” “知府大人委派了同知去的,属下命人远远地看着,的确是发了抚慰银下去。等同知的人走远后,属下拦下几个流民打听了,每人只给了一两二钱,说剩下的八两银子,要等御驾回京,且他们不能再聚众闹事,才能给他们。” “这些流民…”侍卫言语间有些不忍,延陵这一代的生活已经算是艰难,他们本来还能靠山吃山,结果连住的家都被征用了,又碰上青州府这种贪污的官僚风气!想起那些百姓拿了银子后,不敢再闹事,甚至还下跪叩恩,侍卫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怕他们再来讨要回去,就像上次那样,都急着想要把银子兑成米面口粮,听他们的口风,如果之后能给足八两最好,如果只能给一半也成……” 果真,赵非荀面色沉了,“青州府的这把算盘打的实在精细!” 背在身后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侍卫躬身,“可怜的还是无辜百姓……” 何尝不是。 青州府这盘烂棋—— 也该清局重开了! 赵非荀虽然厌烦这些权利之下的阴谋算计,但陛下摆明了要将他拉入这趟浑水,既然不得不做,他便不会再中途抽手。 他敛起外泄的情绪,“还有何事?一并报了。” 侍卫道:“属下这些日子驻扎在府衙里,听到些风声,说青州府里的通判与伏诸山山贼窝里的大当家有所勾连…怕是此次同知会找上大当家,是否需要属下提前安排人马部署一二?” 这些山贼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角色。 一旦拿了买命银子,谁知道会跑出来多少疯子。 赵非荀颔首。 “那——”侍卫踌躇了声,“是否需要再同顾公子打个招呼?” “不必。”赵非荀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已然想结束谈话,“我留着他还有另用,犯不着为了一个青州府让旁人觉察出来。” 侍卫抱拳应下。 “属下告退。” 赵非荀没有点头允准,侍卫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征求着望向主子。 “去传话,把锦——” 赵非荀目光再一次看向不远处的小丫鬟,她坐在马背上头,似乎胆子大了些,让府兵牵着缰绳慢慢踱步走着,那僵硬的身板,让赵非荀看着都想皱眉头。 小丫鬟连马都不会骑。 又是个谨慎胆小的性子,将她送回去,免得她见了血光惊吓。 话才到嘴边,又止住了。 锦鸢坐在着,正慢慢习惯这一颠一颠的起伏,视线不由四扫,胸中自有一份开阔疏朗,视线无意撞上了远处的赵非荀。 她有些意外。 大公子不是在同人说话? 怎么倒看起她来了? 锦鸢抿起嘴角,向着露出一个恭顺的笑脸。 却不知,她一颦一笑,令赵非荀改了主意。 “无事,退下吧。” 侍卫不明所以,但不敢深究,躬身退下。 赵非荀抬脚,向着锦鸢走去。 罢了。 自己总不会护不住她。 难得秋猎,她这般喜欢骑马,没必要为那些山贼扫了她的兴致。 赵非荀走到她的马旁边,锦鸢正要翻身下来行礼,被他摁住,“坐着就好。”说罢,手心向着她朝上。 锦鸢不明所以,弯腰询问:“大公子要什么?” 赵非荀拿眼看她。 清冷的面庞上,是她有些陌生的温和。 “把手给爷。” 锦鸢照做。 就被他握住了手,随后听他忍不住笑着说她:“手心都被汗湿了,就这么紧张?” 锦鸢…… 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无奈,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眼神打趣地看她,就等着她回话。 锦鸢面颊嫣红,抿着唇,轻轻点头。 连同心跳也一并快了两下。 “奴婢不会骑马,自然紧张。” 她如实回答。 赵非荀却像不太满意,故意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掌,息道:“果真是个愚奴。”就松开她的手,朝轻风牵着走来的黑马而去。 锦鸢只敢盯着自己的手,耳中传入‘愚奴’一词,心中登时有些不安。 边上的府兵立马低头。 这语气不像是训人,更像是在……调情? 只不过是大公子式的? 府兵他不敢听啊! 锦鸢低头看了眼微微发红的后背,她只顾着紧张,未曾注意到赵非荀的神色,再看府兵一反常态的表情,她迟疑着悄声问了句:“我方才是说错话了,惹大公子生气了么?” 府兵:??? 锦鸢也愣住了。 “是说错话了?那我方才该怎么回?”锦鸢兀自想着,赵非荀长居边境之地,必然希望身边的人精通马术,她刚才应当回‘奴婢会勤勉学习马术’才对是么?而不是如实答自己真的紧张。 第232章她一颦一笑,令赵非荀改了主意 一直守在旁边的府兵闻言,向后避开了几步,同轻风站到一起去。 见惯了大公子对锦姑娘的明目张胆的偏宠,这会儿再看大公子扶着姑娘上马什么的,他们竟也都不吃惊了,觉得稀疏平常了。 果然,人的适应能力都是极强的。 锦鸢上马仍有些胆颤,不由得将赵非荀的胳膊攥得紧紧的,坐稳后,她正想去看赵非荀,恰好有一侍卫来匆匆寻他。 锦鸢连忙松开手,攥紧了缰绳。 腰背板的笔直。 赵非荀察觉到她的动作,掀了眼帘看去,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背上,满脸的紧张,嘴唇都快绷成一线了。 “放松,这马性子温顺,不会自己跑起来的。” 小丫鬟僵硬着脖子,扯出一个更僵硬的笑脸来:“是——” 赵非荀无奈。 望着小丫鬟的眼神,却分外温柔。 还把府兵叫来牵着缰绳,赵非荀才离开,走到一旁去听侍卫的禀报。 在他耳边,是青州知府的动静。 而他的眼中,是小丫鬟微微弯下腰,伸手抚摸马鬃的画面,眼眸中的温柔几乎能渗出来般。 “大公子,青州知府从帐中出去没多久后,就派了一队人马朝伏诸山里去了。” 赵非荀背着手,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脸色肃冷,勾唇讽刺道:“青州知府三年任期将满,被我如此威胁,怎会不动其他心思?即便他不敢,底下的人定也会怂恿他去干。既然陛下想让青州府在狩猎时期乱起来,我又何必去灭这把火。” 禁军统领,不就是陛下想添一把火的证据? 侍卫听后忍不住心惊,念头才过脑袋,又听见大公子云淡风轻的问起:“安抚围场外的流民青州府派了谁去?” “知府大人委派了同知去的,属下命人远远地看着,的确是发了抚慰银下去。等同知的人走远后,属下拦下几个流民打听了,每人只给了一两二钱,说剩下的八两银子,要等御驾回京,且他们不能再聚众闹事,才能给他们。” “这些流民…”侍卫言语间有些不忍,延陵这一代的生活已经算是艰难,他们本来还能靠山吃山,结果连住的家都被征用了,又碰上青州府这种贪污的官僚风气!想起那些百姓拿了银子后,不敢再闹事,甚至还下跪叩恩,侍卫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怕他们再来讨要回去,就像上次那样,都急着想要把银子兑成米面口粮,听他们的口风,如果之后能给足八两最好,如果只能给一半也成……” 果真,赵非荀面色沉了,“青州府的这把算盘打的实在精细!” 背在身后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侍卫躬身,“可怜的还是无辜百姓……” 何尝不是。 青州府这盘烂棋—— 也该清局重开了! 赵非荀虽然厌烦这些权利之下的阴谋算计,但陛下摆明了要将他拉入这趟浑水,既然不得不做,他便不会再中途抽手。 他敛起外泄的情绪,“还有何事?一并报了。” 侍卫道:“属下这些日子驻扎在府衙里,听到些风声,说青州府里的通判与伏诸山山贼窝里的大当家有所勾连…怕是此次同知会找上大当家,是否需要属下提前安排人马部署一二?” 这些山贼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角色。 一旦拿了买命银子,谁知道会跑出来多少疯子。 赵非荀颔首。 “那——”侍卫踌躇了声,“是否需要再同顾公子打个招呼?” “不必。”赵非荀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已然想结束谈话,“我留着他还有另用,犯不着为了一个青州府让旁人觉察出来。” 侍卫抱拳应下。 “属下告退。” 赵非荀没有点头允准,侍卫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征求着望向主子。 “去传话,把锦——” 赵非荀目光再一次看向不远处的小丫鬟,她坐在马背上头,似乎胆子大了些,让府兵牵着缰绳慢慢踱步走着,那僵硬的身板,让赵非荀看着都想皱眉头。 小丫鬟连马都不会骑。 又是个谨慎胆小的性子,将她送回去,免得她见了血光惊吓。 话才到嘴边,又止住了。 锦鸢坐在着,正慢慢习惯这一颠一颠的起伏,视线不由四扫,胸中自有一份开阔疏朗,视线无意撞上了远处的赵非荀。 她有些意外。 大公子不是在同人说话? 怎么倒看起她来了? 锦鸢抿起嘴角,向着露出一个恭顺的笑脸。 却不知,她一颦一笑,令赵非荀改了主意。 “无事,退下吧。” 侍卫不明所以,但不敢深究,躬身退下。 赵非荀抬脚,向着锦鸢走去。 罢了。 自己总不会护不住她。 难得秋猎,她这般喜欢骑马,没必要为那些山贼扫了她的兴致。 赵非荀走到她的马旁边,锦鸢正要翻身下来行礼,被他摁住,“坐着就好。”说罢,手心向着她朝上。 锦鸢不明所以,弯腰询问:“大公子要什么?” 赵非荀拿眼看她。 清冷的面庞上,是她有些陌生的温和。 “把手给爷。” 锦鸢照做。 就被他握住了手,随后听他忍不住笑着说她:“手心都被汗湿了,就这么紧张?” 锦鸢…… 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无奈,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眼神打趣地看她,就等着她回话。 锦鸢面颊嫣红,抿着唇,轻轻点头。 连同心跳也一并快了两下。 “奴婢不会骑马,自然紧张。” 她如实回答。 赵非荀却像不太满意,故意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掌,息道:“果真是个愚奴。”就松开她的手,朝轻风牵着走来的黑马而去。 锦鸢只敢盯着自己的手,耳中传入‘愚奴’一词,心中登时有些不安。 边上的府兵立马低头。 这语气不像是训人,更像是在……调情? 只不过是大公子式的? 府兵他不敢听啊! 锦鸢低头看了眼微微发红的后背,她只顾着紧张,未曾注意到赵非荀的神色,再看府兵一反常态的表情,她迟疑着悄声问了句:“我方才是说错话了,惹大公子生气了么?” 府兵:??? 锦鸢也愣住了。 “是说错话了?那我方才该怎么回?”锦鸢兀自想着,赵非荀长居边境之地,必然希望身边的人精通马术,她刚才应当回‘奴婢会勤勉学习马术’才对是么?而不是如实答自己真的紧张。 第233章这个深渊,你早已陷入 兵看出锦姑娘的担忧不像是假的。 心里不由得为自家大公子鸣不平。 他们是跟着大公子久了,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出来,但锦姑娘才伺候了几个月,有些地方觉察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府兵悄悄看了眼大公子的位置,才敢低声回道:“姑娘方才没有答错,但若是能回一句,有大公子在,就不紧张了更好。”说完这句话后,府兵立刻垂头装死,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有大公子在,奴婢便不紧张了。’ 锦鸢将这话念了一遍,耳边轰然一声,彻底臊红了面颊。 恐、恐怕,赵非荀那一声愚奴,也并非是训她的口吻。她连忙止住思绪,不敢往下,生怕再让人方寸大乱。 她努力平复情绪。 赵非荀驭马而来,仅用单手松松拽着缰绳,挨近了后,府兵才把母马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远远地退开。 他骑着马,母马果真乖觉地跟在后面。 慢慢地踱步。 在锦鸢逐渐适应后,他才开始慢慢教她如何御马、骑马,又纠正她的坐姿,告诉她过分挺直背脊,反而会弄伤腰脊。 他教得仔细,锦鸢学的更是认真,也不知疲惫,两人就这么一人教、一人学,也骑得渐远,甚至连午膳都是席地而坐,吃的馕饼、烤肉,喝的是水袋。 不远处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赵非荀说,林子里鸟兽众多、树木错杂,她骑马跑进去很容易出事,他们沿着外面再跑一会儿也该回营地了。 锦鸢自然应下。 只是在膳后休息时,她看着眼前的林子,不知怎地,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她坠落山崖,是赵非荀救下了她。 亦是他背着自己躲进悬崖峭壁上的山洞里,在山洞前,也有一片像这样的林子,深夜时分,能听见狼嚎声。 那时…… 而那时其他的记忆,却像是被她遗憾了。 此时,她想起的只有大公子纵下山崖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还有他察觉自己扭伤了脚,背着他爬上山洞。 折磨与不安都被彻底遗忘。 她好像,只能想起他作弄自己之下的……温柔。 “哗啦——” 一道声响从林子上方传出,随后便是一个黑影展翅翱翔冲入云霄。 锦鸢顺着看去。 耳边,是赵非荀的声音。 “是鹰。” 那是一只翅膀伸张、翱翔于空的老鹰,在林子上方徘徊,如霸者巡视领土一般。 锦鸢昂头看着。 许是今早的梦境,令她想到了那一道温柔的声音。 …… ‘你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更是老鹰的鸢。’ …… “说起来你的名字也是鸢。” 眼前,赵非荀低下视线,眸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透着些闲聊时的随意,“鸢,俗称老鹰,善猛而高飞;一意为纸鸢,还有一意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前者孤傲、中者一生受控与人,后者则是名利更重,但胜在意头不错。” 赵非荀抬手,拂开风吹着,贴在她面颊上的碎发,继续同她说道: “你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亦或老鹰的鸢。”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无论哪一个,为你取这字的人,对你的寄望不浅。”他问着,“是你养父?还是生母为你取的?” 他耐心的问询。 可锦鸢心底却已翻天覆地。 “是爹爹…” 她有些干涩地答着,甚至没有留意赵非荀问这话的深意。 为一个毫不疼爱只有利用的继女,取名鸢字。 锦鸢。 拽在手中的纸鸢? 这下,连他都要相信锦母的锦字,应当与京中那几户锦家有所关联。 或许他该让轻风从京中的‘锦家’们着手调查,结果会出来的更快些。 锦鸢攥紧指尖,甚至连痛都不曾察觉。 梦中……梦中的这一句话她只当自己记全了。 此时此刻,听这一段话从赵非荀的口中说出,梦中有些模糊的、冗长的话语瞬间变得鲜明,两个声音叠在一起,一字一句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因这一句话,曾心神意动过。 无人将她的名字这样说给她听。 直到一年多前,她梦见了这道温柔的声音,才想着,原来也会有人这么将她的名字解释给她听啊。 还是那么温柔的嗓音。 那一道声音,带来的是血雨腥风般的噩梦,她妄想逆天改命,直至身心俱疲,她只想活下去、守住自己的心,熬到自由的那一日—— 老天爷却仿佛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冥冥之中,她竟绕回了最初的那个梦境里。 就像是在告诉她: 你逃不掉了。 这个深渊,你早已陷入。 “你的马——” 赵非荀再度开口,“就叫跃风吧。” 锦鸢不敢将自己心底的情绪露出,她强行打起精神来,尽管心乱如麻,她仍是温顺的问道:“奴婢愚笨,不知跃风为何意,还请大公子替奴婢解惑。” 却因心虚不安,她说的话比平日更多。 赵非荀望着她,道:“取鸢飞鱼跃之意,也算是爷送你的良言。” 她如何能似鸢、似鱼,搏击长空翱翔、跃出深渊?所靠——无非是眼前的骠骑将军、赵府的大公子。 锦鸢垂首,辨别不清此时的心境。 屈膝谢恩:“奴婢深谢大公子良言。” 赵非荀亦是看着她眼前情绪动摇的小丫鬟,心中的犹豫消失散尽,唯有一个念头比往日更为明朗。 锦鸢是奴籍如何。 出身卑微又如何。 他能替她赎出奴籍,能为她寻得一户体面的出身,他会宠爱她、庇护她、抬举她的身份,只要她如此一如眼下,在他的身边、眼前带着。 “起。” 他出声,这一次,并未伸手扶她。 在后方的轻风听着大公子‘鸢飞鱼跃’的这一回答,分明是大公子松了口,说不定等到秋猎回去后,锦姑娘的身份水落石出后,就会抬举姑娘的身份,姑娘肯定高兴坏了,才没听出来,大公子只解释了‘跃’这一字。 ‘风’这一字仍未解。 大公子钟爱的黑马名叫‘驰风’。 至于他的名字轻风……咳,都是当初年少不更事,随口取的。 锦鸢站直身后,心中纷乱如潮。 她一刻也不敢在大公子面前待着,更像是不愿注视自己心底明磊的那些情绪,正转身牵马时,站在她身旁的赵非荀身形几乎是瞬移至她面前,长臂将她禁锢在胸口,朝旁边快避两步。 “咻——” 耳边猝然擦过一道锋利的箭矢破空之声。 第233章这个深渊,你早已陷入 兵看出锦姑娘的担忧不像是假的。 心里不由得为自家大公子鸣不平。 他们是跟着大公子久了,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出来,但锦姑娘才伺候了几个月,有些地方觉察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府兵悄悄看了眼大公子的位置,才敢低声回道:“姑娘方才没有答错,但若是能回一句,有大公子在,就不紧张了更好。”说完这句话后,府兵立刻垂头装死,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有大公子在,奴婢便不紧张了。’ 锦鸢将这话念了一遍,耳边轰然一声,彻底臊红了面颊。 恐、恐怕,赵非荀那一声愚奴,也并非是训她的口吻。她连忙止住思绪,不敢往下,生怕再让人方寸大乱。 她努力平复情绪。 赵非荀驭马而来,仅用单手松松拽着缰绳,挨近了后,府兵才把母马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远远地退开。 他骑着马,母马果真乖觉地跟在后面。 慢慢地踱步。 在锦鸢逐渐适应后,他才开始慢慢教她如何御马、骑马,又纠正她的坐姿,告诉她过分挺直背脊,反而会弄伤腰脊。 他教得仔细,锦鸢学的更是认真,也不知疲惫,两人就这么一人教、一人学,也骑得渐远,甚至连午膳都是席地而坐,吃的馕饼、烤肉,喝的是水袋。 不远处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赵非荀说,林子里鸟兽众多、树木错杂,她骑马跑进去很容易出事,他们沿着外面再跑一会儿也该回营地了。 锦鸢自然应下。 只是在膳后休息时,她看着眼前的林子,不知怎地,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她坠落山崖,是赵非荀救下了她。 亦是他背着自己躲进悬崖峭壁上的山洞里,在山洞前,也有一片像这样的林子,深夜时分,能听见狼嚎声。 那时…… 而那时其他的记忆,却像是被她遗憾了。 此时,她想起的只有大公子纵下山崖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还有他察觉自己扭伤了脚,背着他爬上山洞。 折磨与不安都被彻底遗忘。 她好像,只能想起他作弄自己之下的……温柔。 “哗啦——” 一道声响从林子上方传出,随后便是一个黑影展翅翱翔冲入云霄。 锦鸢顺着看去。 耳边,是赵非荀的声音。 “是鹰。” 那是一只翅膀伸张、翱翔于空的老鹰,在林子上方徘徊,如霸者巡视领土一般。 锦鸢昂头看着。 许是今早的梦境,令她想到了那一道温柔的声音。 …… ‘你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更是老鹰的鸢。’ …… “说起来你的名字也是鸢。” 眼前,赵非荀低下视线,眸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透着些闲聊时的随意,“鸢,俗称老鹰,善猛而高飞;一意为纸鸢,还有一意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前者孤傲、中者一生受控与人,后者则是名利更重,但胜在意头不错。” 赵非荀抬手,拂开风吹着,贴在她面颊上的碎发,继续同她说道: “你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亦或老鹰的鸢。”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无论哪一个,为你取这字的人,对你的寄望不浅。”他问着,“是你养父?还是生母为你取的?” 他耐心的问询。 可锦鸢心底却已翻天覆地。 “是爹爹…” 她有些干涩地答着,甚至没有留意赵非荀问这话的深意。 为一个毫不疼爱只有利用的继女,取名鸢字。 锦鸢。 拽在手中的纸鸢? 这下,连他都要相信锦母的锦字,应当与京中那几户锦家有所关联。 或许他该让轻风从京中的‘锦家’们着手调查,结果会出来的更快些。 锦鸢攥紧指尖,甚至连痛都不曾察觉。 梦中……梦中的这一句话她只当自己记全了。 此时此刻,听这一段话从赵非荀的口中说出,梦中有些模糊的、冗长的话语瞬间变得鲜明,两个声音叠在一起,一字一句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因这一句话,曾心神意动过。 无人将她的名字这样说给她听。 直到一年多前,她梦见了这道温柔的声音,才想着,原来也会有人这么将她的名字解释给她听啊。 还是那么温柔的嗓音。 那一道声音,带来的是血雨腥风般的噩梦,她妄想逆天改命,直至身心俱疲,她只想活下去、守住自己的心,熬到自由的那一日—— 老天爷却仿佛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冥冥之中,她竟绕回了最初的那个梦境里。 就像是在告诉她: 你逃不掉了。 这个深渊,你早已陷入。 “你的马——” 赵非荀再度开口,“就叫跃风吧。” 锦鸢不敢将自己心底的情绪露出,她强行打起精神来,尽管心乱如麻,她仍是温顺的问道:“奴婢愚笨,不知跃风为何意,还请大公子替奴婢解惑。” 却因心虚不安,她说的话比平日更多。 赵非荀望着她,道:“取鸢飞鱼跃之意,也算是爷送你的良言。” 她如何能似鸢、似鱼,搏击长空翱翔、跃出深渊?所靠——无非是眼前的骠骑将军、赵府的大公子。 锦鸢垂首,辨别不清此时的心境。 屈膝谢恩:“奴婢深谢大公子良言。” 赵非荀亦是看着她眼前情绪动摇的小丫鬟,心中的犹豫消失散尽,唯有一个念头比往日更为明朗。 锦鸢是奴籍如何。 出身卑微又如何。 他能替她赎出奴籍,能为她寻得一户体面的出身,他会宠爱她、庇护她、抬举她的身份,只要她如此一如眼下,在他的身边、眼前带着。 “起。” 他出声,这一次,并未伸手扶她。 在后方的轻风听着大公子‘鸢飞鱼跃’的这一回答,分明是大公子松了口,说不定等到秋猎回去后,锦姑娘的身份水落石出后,就会抬举姑娘的身份,姑娘肯定高兴坏了,才没听出来,大公子只解释了‘跃’这一字。 ‘风’这一字仍未解。 大公子钟爱的黑马名叫‘驰风’。 至于他的名字轻风……咳,都是当初年少不更事,随口取的。 锦鸢站直身后,心中纷乱如潮。 她一刻也不敢在大公子面前待着,更像是不愿注视自己心底明磊的那些情绪,正转身牵马时,站在她身旁的赵非荀身形几乎是瞬移至她面前,长臂将她禁锢在胸口,朝旁边快避两步。 “咻——” 耳边猝然擦过一道锋利的箭矢破空之声。 第234章别怕,等爷回来 马匹受惊,纷纷扬蹄不安地踱步。 而在锦鸢的耳边响起是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她视线僵硬的看向赵非荀的胳膊,衣袖被箭头割开一道口子,若再偏些,就能直接射穿他的胳膊!若赵非荀没有护住自己,刚才那一箭射穿将会是她的胸口! 是暗杀? 要赵非荀的性命?! 随之而来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手脚冰冷,她想起了在伏诸山中,被山贼偷袭的恐怖。 “铛——” 赵非荀一手护住锦鸢,一手拔出长剑,挥剑挡开一支射来的箭,语气冷静:“府兵护卫锦鸢回营!” 府兵面对从林子里射出来的暗箭,亦是闪躲着避开,在听见大公子下令后,毫不犹豫的应下,护着跃风靠近锦鸢,“姑娘!快请上马!” 与此同时,轻风也拔剑逐渐向赵非荀靠近。 从林中射出来的箭雨愈发密集! 赵非荀判断着轻风与府兵能撑住片刻,短暂抽身,直接抱起小丫鬟将她放到马背上,一手将她的背脊压下,低声呵斥:“记住!抱紧马脖子、切记不能抬头!记住了吗!” 他的语气严厉。 眸色乌黑,像是漫长无垠的夜。 里面隐隐有她苍白的面容。 “别怕,跃风是千里马,府兵也会护着你。”他的声音却有着不同严肃的沉稳,压在她背脊上的手掌炽热而有力。 锦鸢才想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那、那大公子——” 在他们的身后,兵刃与箭矢相撞发出声的刺耳声响,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绑在恐惧的深渊中。 他却以额头贴近她冰冷的面颊,打断了她的问话:“等爷回来。” 随后,便转身离开。 挥起长剑,戾呵一声:“府兵后撤!” 这一刻,她心底的堤坝轰然崩塌。 “是!” 府兵应下,与赵非荀一前一后互换位置,府兵退到锦鸢面前,正要开口说话时,却从林子里爆发出一声惊慌的吼叫声:“护驾——” “护驾——” “陛下在此!贵妃在此!快来人护驾!!” 此时,连赵非荀都愣住了。 陛下他不是在御帐中吗?怎么会在林子里? 是真身? 亦是有诈? “大公子!这——” 轻风面对箭雨丝毫不惧,但刚才那一嗓子却让他后背冒出一身的寒气。 在短短一瞬间,赵非荀已然拿定主意,“府兵锦鸢二人速回营地面禀皇后、母亲。轻风随我一同入林护驾——”他剑势骤变,一招一式带起杀气,哪怕不曾穿盔着甲,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骠骑将军之气势赫赫,迎着箭雨迅速逼向林子:“让弟兄们也入林护驾!” 难道青州府刺杀的目的不是他? 会是陛下? 可贵妃尚未产子、大皇子年幼,刺杀陛下对青州一党来说又有什么利处?青州府不是靠着陈家吗? 但不论如何—— 哪怕面前是陷进,他都要入林护驾! 锦鸢从箭雨声中,她亦听到了‘护驾’‘陛下’‘贵妃’二字,心中的惊骇升到了极致,她回头看去,却连大公子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姑娘小心!” 府兵一剑挡在她眼前,劈开朝她射来的箭,语气略带抱歉之意:“冒犯姑娘了!还请姑娘切记抱紧跃风死也不能松手!!” 锦鸢连忙回过头,双手死死抱紧马脖子。 府兵挥动长鞭抽下:“跑!” 跃风吃痛,却是通了人性,没有扬蹄,而是撒开腿飞速冲了出去,迎面的风都化成利刃,吹得面庞刺痛。 剧烈的颠簸感让人晕眩作呕。 她双手用劲,一刻也不敢松开。 这一刻—— 却有一个念头暂时胜过了害怕。 尽快回到营地—— 尽快将消息传回去! “跃风,跃风!”她用力抱紧跃风,声音被疾风一次次吹散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跃风像是听见了她的祈求声,以低声呼哧回应她。 速度比刚才更快! 若乘风疾驰! 府兵殿后,直至暗箭伤不到他们后,才拽着缰绳翻身上马,拼了命的也追赶不上前面的跃风,跨下的马都快被他催的吐血了,也追不上去! 下次—— 他也要花钱自掏腰包换一匹西疆良种! 等锦鸢骑着跃风回到营地,她跑回来的动静不小,驻守在门口的侍卫早有戒备,跑近了些后一看,这不是骠骑将军才有的西疆良种马吗! 明明是将军跟着一起出去,这会儿怎么只有这位姑娘独自回来? 侍卫心有疑惑,看着骏马的速度迟迟不慢下来,干脆呵斥拦下:“前方御驾所在!不可跑马以免冲撞主子!请姑娘速速下马!” “!!” 锦鸢连忙拽紧缰绳,生怕要撞上这名侍卫:“跃风!停下!” 跃风高高扬蹄,这才刹下。 锦鸢仍抱着马脖子,未被扬下去,她心口狂跳,响起赵非荀的吩咐,她压下恐惧,单手死死捂住腹肚,难以启齿般的开口求道:“我、我身子不适急要回帐子中去,还请侍卫大哥通融!” 她一脸冷汗,唇色发白。 从方才跑回来时就一直佝偻着身子伏在马背上。 看着还真像是人有三急了。 这位是跟着将军出去的婢女,还是要给一两分面子的,侍卫轻咳了一声,把路让开,“进吧,但不可再跑马。” 锦鸢千恩万谢,拍了下跃风,让她进去。 跃风识路,驮着她走到马场。 而马场离赵非荀所住的帐子不远,小喜远远看见锦鸢后,已经跑来迎上,她见只有锦鸢一人回来,狼狈不堪、面色煞白,一颗心高高提起:“姑娘!奴婢扶姑娘下来!” 外面人多眼杂,小喜不敢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锦鸢被扶着从马背上下来,踩到地上时,险些跌倒,硬是被小喜一把拽住了,锦鸢紧紧握住她的胳膊,扯了个苍白的笑脸:“快扶我回去,我这会儿肚子疼得厉害!” 小喜:“是!是!咱们这就回去!姑娘忍着些啊!” 第234章别怕,等爷回来 马匹受惊,纷纷扬蹄不安地踱步。 而在锦鸢的耳边响起是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她视线僵硬的看向赵非荀的胳膊,衣袖被箭头割开一道口子,若再偏些,就能直接射穿他的胳膊!若赵非荀没有护住自己,刚才那一箭射穿将会是她的胸口! 是暗杀? 要赵非荀的性命?! 随之而来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手脚冰冷,她想起了在伏诸山中,被山贼偷袭的恐怖。 “铛——” 赵非荀一手护住锦鸢,一手拔出长剑,挥剑挡开一支射来的箭,语气冷静:“府兵护卫锦鸢回营!” 府兵面对从林子里射出来的暗箭,亦是闪躲着避开,在听见大公子下令后,毫不犹豫的应下,护着跃风靠近锦鸢,“姑娘!快请上马!” 与此同时,轻风也拔剑逐渐向赵非荀靠近。 从林中射出来的箭雨愈发密集! 赵非荀判断着轻风与府兵能撑住片刻,短暂抽身,直接抱起小丫鬟将她放到马背上,一手将她的背脊压下,低声呵斥:“记住!抱紧马脖子、切记不能抬头!记住了吗!” 他的语气严厉。 眸色乌黑,像是漫长无垠的夜。 里面隐隐有她苍白的面容。 “别怕,跃风是千里马,府兵也会护着你。”他的声音却有着不同严肃的沉稳,压在她背脊上的手掌炽热而有力。 锦鸢才想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那、那大公子——” 在他们的身后,兵刃与箭矢相撞发出声的刺耳声响,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绑在恐惧的深渊中。 他却以额头贴近她冰冷的面颊,打断了她的问话:“等爷回来。” 随后,便转身离开。 挥起长剑,戾呵一声:“府兵后撤!” 这一刻,她心底的堤坝轰然崩塌。 “是!” 府兵应下,与赵非荀一前一后互换位置,府兵退到锦鸢面前,正要开口说话时,却从林子里爆发出一声惊慌的吼叫声:“护驾——” “护驾——” “陛下在此!贵妃在此!快来人护驾!!” 此时,连赵非荀都愣住了。 陛下他不是在御帐中吗?怎么会在林子里? 是真身? 亦是有诈? “大公子!这——” 轻风面对箭雨丝毫不惧,但刚才那一嗓子却让他后背冒出一身的寒气。 在短短一瞬间,赵非荀已然拿定主意,“府兵锦鸢二人速回营地面禀皇后、母亲。轻风随我一同入林护驾——”他剑势骤变,一招一式带起杀气,哪怕不曾穿盔着甲,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骠骑将军之气势赫赫,迎着箭雨迅速逼向林子:“让弟兄们也入林护驾!” 难道青州府刺杀的目的不是他? 会是陛下? 可贵妃尚未产子、大皇子年幼,刺杀陛下对青州一党来说又有什么利处?青州府不是靠着陈家吗? 但不论如何—— 哪怕面前是陷进,他都要入林护驾! 锦鸢从箭雨声中,她亦听到了‘护驾’‘陛下’‘贵妃’二字,心中的惊骇升到了极致,她回头看去,却连大公子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姑娘小心!” 府兵一剑挡在她眼前,劈开朝她射来的箭,语气略带抱歉之意:“冒犯姑娘了!还请姑娘切记抱紧跃风死也不能松手!!” 锦鸢连忙回过头,双手死死抱紧马脖子。 府兵挥动长鞭抽下:“跑!” 跃风吃痛,却是通了人性,没有扬蹄,而是撒开腿飞速冲了出去,迎面的风都化成利刃,吹得面庞刺痛。 剧烈的颠簸感让人晕眩作呕。 她双手用劲,一刻也不敢松开。 这一刻—— 却有一个念头暂时胜过了害怕。 尽快回到营地—— 尽快将消息传回去! “跃风,跃风!”她用力抱紧跃风,声音被疾风一次次吹散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跃风像是听见了她的祈求声,以低声呼哧回应她。 速度比刚才更快! 若乘风疾驰! 府兵殿后,直至暗箭伤不到他们后,才拽着缰绳翻身上马,拼了命的也追赶不上前面的跃风,跨下的马都快被他催的吐血了,也追不上去! 下次—— 他也要花钱自掏腰包换一匹西疆良种! 等锦鸢骑着跃风回到营地,她跑回来的动静不小,驻守在门口的侍卫早有戒备,跑近了些后一看,这不是骠骑将军才有的西疆良种马吗! 明明是将军跟着一起出去,这会儿怎么只有这位姑娘独自回来? 侍卫心有疑惑,看着骏马的速度迟迟不慢下来,干脆呵斥拦下:“前方御驾所在!不可跑马以免冲撞主子!请姑娘速速下马!” “!!” 锦鸢连忙拽紧缰绳,生怕要撞上这名侍卫:“跃风!停下!” 跃风高高扬蹄,这才刹下。 锦鸢仍抱着马脖子,未被扬下去,她心口狂跳,响起赵非荀的吩咐,她压下恐惧,单手死死捂住腹肚,难以启齿般的开口求道:“我、我身子不适急要回帐子中去,还请侍卫大哥通融!” 她一脸冷汗,唇色发白。 从方才跑回来时就一直佝偻着身子伏在马背上。 看着还真像是人有三急了。 这位是跟着将军出去的婢女,还是要给一两分面子的,侍卫轻咳了一声,把路让开,“进吧,但不可再跑马。” 锦鸢千恩万谢,拍了下跃风,让她进去。 跃风识路,驮着她走到马场。 而马场离赵非荀所住的帐子不远,小喜远远看见锦鸢后,已经跑来迎上,她见只有锦鸢一人回来,狼狈不堪、面色煞白,一颗心高高提起:“姑娘!奴婢扶姑娘下来!” 外面人多眼杂,小喜不敢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锦鸢被扶着从马背上下来,踩到地上时,险些跌倒,硬是被小喜一把拽住了,锦鸢紧紧握住她的胳膊,扯了个苍白的笑脸:“快扶我回去,我这会儿肚子疼得厉害!” 小喜:“是!是!咱们这就回去!姑娘忍着些啊!” 第235章陛下遇刺皇后下令封帐 二人一进了帐子,帘子垂落。 锦鸢便已急急转身抓住小喜的双手,压低嗓音急声央求道:“你速去——告诉郡主娘娘!大公子遇刺!在围场的林中还有人大喊护驾、陛下、贵妃在此!大公子已入林前去护驾,大公子命我与府兵回来向皇后、郡主禀报!跃风更快一步,府兵还在后面!你快去告知郡主!”锦鸢虽满心恐怖、不安,但她咬字格外清晰,一一说道,“我走不过去了,若强撑着走过去也实在醒目怕不轨之人看见,求你——小喜,快去!” 小喜被这一串话震吓的怔住。 “姑娘……别怕……”连着声音都在颤抖,须臾后,小喜才从惊吓后回过来一半的神,被锦鸢握着的手也开始发抖,“奴婢这就去,姑娘、姑娘别怕——我这就去请见娘娘!” 说罢,她挑起帘子就要转身跑出去。 却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抓握住锦鸢浑是冷汗的手:“姑娘还是和奴婢一起去!一旦府兵面见皇后娘娘后,说不准会封锁整个营地!届时姑娘同府兵一前一后回来,门口侍卫注意到后再往上报去,如今大公子不再这帐子里实在不安全!此时还是同奴婢一起去,在娘娘帐中还有娘娘庇护着姑娘!”小喜说完,又松开她的手,跑着取来一顶斗篷披在锦鸢身上,再用风兜将她遮住:“这便不怕了!姑娘只需作出腹痛即可!咱们快些走!” “好。” 锦鸢未想到这一点,因着小喜这份心,她便信她! 两人暗暗互相搀扶着,一路朝禾阳郡主帐中走去。 在她们二人走到郡主帐前,守在门口的婆子并未让她们入内,说郡主吃了药才躺下,这会儿不能见人。 小喜急得跺脚,“劳烦请吉量姑姑出来!就说——” 锦鸢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软下身子。 低低呻吟:“疼死了…肚子快疼死了……” 小喜扶起锦鸢,急的都快掉眼泪了:“求求你了,姑娘从回来起就肚子疼,疼的人都站不住了,只能来娘娘这儿求药——”她急的就要跪下,声音也故意提高了。 婆子张口要命她小声些。 婢女肚子疼来娘娘跟前求个劳什子药! 这小喜姑娘出去没两日怎么也疯疯癫癫了起来! 偏锦鸢还故意哎哟哎哟地呻吟。 婆子怕她们继续闹着,且小喜到底还是娘娘的人,只好让人去请吉量姑姑出来。 外头闹出来的这些动静早已将禾阳吵醒,吉量从里头掀了帘子出来,脸上瞧不出息怒或是责问之色,视线淡淡扫过门口几人:“娘娘命我出来问话,外头又是再闹什么?” 小喜连忙说了原委。 锦鸢的呻吟也小了些。 吉量迟疑了瞬,这位锦姑娘不像是会闹事的性子,小喜也不会因一个腹痛直接把人带来娘娘跟前,莫非—— 她正思索,留意到皇后娘娘帐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 极短,随即被压下。 “是府兵!”锦鸢佯装腹痛的蹲在地上,挨着吉量极近,才敢快速低语一声。 声音低而急促。 连着婆子都没有察觉。 吉量闻言,眉心狠狠一跳。 面上仍是端着四平八稳神情,语气不悦的训了一句:“区区小事也拿来烦扰娘娘,罢了,既然娘娘过问,你们二人就随我进来罢。” 二人谢恩,小喜扶着锦鸢进去。 进入帐中,两旁还有四个婢女侍候再侧,锦鸢只得继续佯装腹痛。 而禾阳郡主在午睡中被惊醒。 她散了发髻,青丝垂落披肩,身上盖着一面百蝶穿花锦被,斜着倚在垫起的迎枕上,携着几分才醒的慵懒华贵,眉宇间的清冷之色淡了许多。 吉量上前,替郡主盖了下被子。 借势低语一声。 禾阳郡主的视线立刻扫向锦鸢二人。 子肖母。 郡主的这一眼犀利逼人,压迫的二人紧跟着下跪叩首,一声都不敢发出。 “你们都退下罢。” “是,娘娘。” 婢女们鱼贯而出,偌大的帐子里只剩下她们四人。 禾阳郡主掀了被子,从美人榻上下来,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下面的人还未来得及答话。 帐外先一步传来数人脚步声,帐子门口守着的婆子像是怕的惊叫了一二声。 至此,禾阳自定下秋猎后,心中的不安彻底应验。 她目光冷静的投向门口:“吉量,去问问,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但谁也不曾发现,禾阳郡主的背脊比往日挺的更直一分。 吉量应声朝外走去。 外头的人同吉量说了几句话,听见吉量应了声‘奴婢自会转告娘娘’,便掀了帘子快步进来。 走到禾阳面前时,吉量面上的担忧已无需遮掩:“回禀娘娘,是皇后娘娘下了口谕,调动营地禁军封锁所有帐子,不准任何人进出。守在门口的婆子、刚出去几个丫鬟也被要求回各自回帐中去,奴婢说娘娘身边离不了人,禁军统领才放奴婢回来。似乎…”吉量压低了些声音,才敢说话,“他们并不知还有两个丫鬟也在。” 禾阳微微敛目,缓缓吐出一气。 这场秋猎…… 终于还是乱了! “娘娘!”吉量看着郡主的脸色,连忙伸手搀扶住她,语气及眼神皆是担忧。 禾阳在此睁开眼,轻轻拂开了吉量的手。 视线垂下,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 “说——外面到底出了何事。” 两人不敢隐瞒。 锦鸢跪在地上,紧贴着地毯,佝偻着身子,似乎才令自己觉得温暖了些,如实禀报,最后才添了一句:“奴婢无能,因骑马赶回体力不支,怕走到娘娘帐前让人怀疑,才先经马场与小喜姑娘碰头后,请姑娘代传。” 她不敢有一丝隐瞒。 皇后娘娘依然下令不准进出。 那就说明—— 林中遇刺的果真是陛下、贵妃!大公子、轻风亦是入林护驾! 兹事体大,她愈发谨慎至极。 说完后,心仍高悬着。 一刻都松弛不下来。 在锦鸢说完后,小喜也一五一十将她何事见了姑娘、姑娘说了什么、她们又如何来到娘娘帐前说出,更是说的仔细。 听完二人之言,禾阳才看向吉量。 吉量垂首回禀:“正如二位姑娘所言,奴婢见了两位姑娘心中有些猜忌,后听见皇后娘娘那边似有动静,又听锦鸢姑娘悄悄提了‘府兵’二字,才确认外头出了事。” “何止是出事,怕是天都要颤一颤了……”皇后抱病,陛下带着贵妃私下外出,甚至连禁军统领都留在了营地。 而听丫鬟所言,暗箭先射向荀哥儿几人。 此次刺杀,是荀哥儿无意牵连了陛下、贵妃,还是陛下故意为之……? 禾阳抬手扶额,以手掌挡住脸上险些失控的不安之色,吉量敏锐,扶着郡主在美人榻旁坐下,低声劝道:“娘娘保重身子要紧。” “我没事。”禾阳调匀气息,放下手,目光已然恢复平日的矜贵清冷,看向跪着的两个婢女,道:“都起来罢。” “谢娘娘。” 两人谢恩,撑着胳膊爬将起来。 娘娘尚且如此不安,更不用提这两个丫鬟。 禾阳最终将目光落在锦鸢身上。 第235章陛下遇刺皇后下令封帐 二人一进了帐子,帘子垂落。 锦鸢便已急急转身抓住小喜的双手,压低嗓音急声央求道:“你速去——告诉郡主娘娘!大公子遇刺!在围场的林中还有人大喊护驾、陛下、贵妃在此!大公子已入林前去护驾,大公子命我与府兵回来向皇后、郡主禀报!跃风更快一步,府兵还在后面!你快去告知郡主!”锦鸢虽满心恐怖、不安,但她咬字格外清晰,一一说道,“我走不过去了,若强撑着走过去也实在醒目怕不轨之人看见,求你——小喜,快去!” 小喜被这一串话震吓的怔住。 “姑娘……别怕……”连着声音都在颤抖,须臾后,小喜才从惊吓后回过来一半的神,被锦鸢握着的手也开始发抖,“奴婢这就去,姑娘、姑娘别怕——我这就去请见娘娘!” 说罢,她挑起帘子就要转身跑出去。 却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抓握住锦鸢浑是冷汗的手:“姑娘还是和奴婢一起去!一旦府兵面见皇后娘娘后,说不准会封锁整个营地!届时姑娘同府兵一前一后回来,门口侍卫注意到后再往上报去,如今大公子不再这帐子里实在不安全!此时还是同奴婢一起去,在娘娘帐中还有娘娘庇护着姑娘!”小喜说完,又松开她的手,跑着取来一顶斗篷披在锦鸢身上,再用风兜将她遮住:“这便不怕了!姑娘只需作出腹痛即可!咱们快些走!” “好。” 锦鸢未想到这一点,因着小喜这份心,她便信她! 两人暗暗互相搀扶着,一路朝禾阳郡主帐中走去。 在她们二人走到郡主帐前,守在门口的婆子并未让她们入内,说郡主吃了药才躺下,这会儿不能见人。 小喜急得跺脚,“劳烦请吉量姑姑出来!就说——” 锦鸢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软下身子。 低低呻吟:“疼死了…肚子快疼死了……” 小喜扶起锦鸢,急的都快掉眼泪了:“求求你了,姑娘从回来起就肚子疼,疼的人都站不住了,只能来娘娘这儿求药——”她急的就要跪下,声音也故意提高了。 婆子张口要命她小声些。 婢女肚子疼来娘娘跟前求个劳什子药! 这小喜姑娘出去没两日怎么也疯疯癫癫了起来! 偏锦鸢还故意哎哟哎哟地呻吟。 婆子怕她们继续闹着,且小喜到底还是娘娘的人,只好让人去请吉量姑姑出来。 外头闹出来的这些动静早已将禾阳吵醒,吉量从里头掀了帘子出来,脸上瞧不出息怒或是责问之色,视线淡淡扫过门口几人:“娘娘命我出来问话,外头又是再闹什么?” 小喜连忙说了原委。 锦鸢的呻吟也小了些。 吉量迟疑了瞬,这位锦姑娘不像是会闹事的性子,小喜也不会因一个腹痛直接把人带来娘娘跟前,莫非—— 她正思索,留意到皇后娘娘帐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 极短,随即被压下。 “是府兵!”锦鸢佯装腹痛的蹲在地上,挨着吉量极近,才敢快速低语一声。 声音低而急促。 连着婆子都没有察觉。 吉量闻言,眉心狠狠一跳。 面上仍是端着四平八稳神情,语气不悦的训了一句:“区区小事也拿来烦扰娘娘,罢了,既然娘娘过问,你们二人就随我进来罢。” 二人谢恩,小喜扶着锦鸢进去。 进入帐中,两旁还有四个婢女侍候再侧,锦鸢只得继续佯装腹痛。 而禾阳郡主在午睡中被惊醒。 她散了发髻,青丝垂落披肩,身上盖着一面百蝶穿花锦被,斜着倚在垫起的迎枕上,携着几分才醒的慵懒华贵,眉宇间的清冷之色淡了许多。 吉量上前,替郡主盖了下被子。 借势低语一声。 禾阳郡主的视线立刻扫向锦鸢二人。 子肖母。 郡主的这一眼犀利逼人,压迫的二人紧跟着下跪叩首,一声都不敢发出。 “你们都退下罢。” “是,娘娘。” 婢女们鱼贯而出,偌大的帐子里只剩下她们四人。 禾阳郡主掀了被子,从美人榻上下来,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下面的人还未来得及答话。 帐外先一步传来数人脚步声,帐子门口守着的婆子像是怕的惊叫了一二声。 至此,禾阳自定下秋猎后,心中的不安彻底应验。 她目光冷静的投向门口:“吉量,去问问,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但谁也不曾发现,禾阳郡主的背脊比往日挺的更直一分。 吉量应声朝外走去。 外头的人同吉量说了几句话,听见吉量应了声‘奴婢自会转告娘娘’,便掀了帘子快步进来。 走到禾阳面前时,吉量面上的担忧已无需遮掩:“回禀娘娘,是皇后娘娘下了口谕,调动营地禁军封锁所有帐子,不准任何人进出。守在门口的婆子、刚出去几个丫鬟也被要求回各自回帐中去,奴婢说娘娘身边离不了人,禁军统领才放奴婢回来。似乎…”吉量压低了些声音,才敢说话,“他们并不知还有两个丫鬟也在。” 禾阳微微敛目,缓缓吐出一气。 这场秋猎…… 终于还是乱了! “娘娘!”吉量看着郡主的脸色,连忙伸手搀扶住她,语气及眼神皆是担忧。 禾阳在此睁开眼,轻轻拂开了吉量的手。 视线垂下,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 “说——外面到底出了何事。” 两人不敢隐瞒。 锦鸢跪在地上,紧贴着地毯,佝偻着身子,似乎才令自己觉得温暖了些,如实禀报,最后才添了一句:“奴婢无能,因骑马赶回体力不支,怕走到娘娘帐前让人怀疑,才先经马场与小喜姑娘碰头后,请姑娘代传。” 她不敢有一丝隐瞒。 皇后娘娘依然下令不准进出。 那就说明—— 林中遇刺的果真是陛下、贵妃!大公子、轻风亦是入林护驾! 兹事体大,她愈发谨慎至极。 说完后,心仍高悬着。 一刻都松弛不下来。 在锦鸢说完后,小喜也一五一十将她何事见了姑娘、姑娘说了什么、她们又如何来到娘娘帐前说出,更是说的仔细。 听完二人之言,禾阳才看向吉量。 吉量垂首回禀:“正如二位姑娘所言,奴婢见了两位姑娘心中有些猜忌,后听见皇后娘娘那边似有动静,又听锦鸢姑娘悄悄提了‘府兵’二字,才确认外头出了事。” “何止是出事,怕是天都要颤一颤了……”皇后抱病,陛下带着贵妃私下外出,甚至连禁军统领都留在了营地。 而听丫鬟所言,暗箭先射向荀哥儿几人。 此次刺杀,是荀哥儿无意牵连了陛下、贵妃,还是陛下故意为之……? 禾阳抬手扶额,以手掌挡住脸上险些失控的不安之色,吉量敏锐,扶着郡主在美人榻旁坐下,低声劝道:“娘娘保重身子要紧。” “我没事。”禾阳调匀气息,放下手,目光已然恢复平日的矜贵清冷,看向跪着的两个婢女,道:“都起来罢。” “谢娘娘。” 两人谢恩,撑着胳膊爬将起来。 娘娘尚且如此不安,更不用提这两个丫鬟。 禾阳最终将目光落在锦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