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序言 埋在唐朝盛世下的深水炸弹租庸调制度 第1章我还是个孩子啊 第2章我,神童,打钱 第3章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第4章人生就像是洋葱 第5章兴师问罪 第6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7章远方来客 第8章我就说我是神童吧 第9章朝堂风云 第10章玩一票大的 第11章李隆基的烦恼 第12章暗流涌动 第13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4章一只脚上岸上 第15章一只脚上岸下 第16章两条咸鱼晒江滩 第17章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第18章卖的不是酒,是面子 第19章人虎相半居,相伤终两存 第20章鲜血染官袍 第21章腰缠十万贯,骑鹤上长安 第22章不会搞钱的宰相就是废物 第23章无言以对 第24章上元夜上 第一幕总结,顺便求个票 第25章上元夜下 第26章各自的麻烦 第27章简单任务 《卖炭翁》中隐藏的长安能源危机 第28章长安官场的那点事 第29章王忠嗣还我老婆 第30章孤独行者 第31章漂洋过海来看你 第32章变局将至 第33章一日杀三子 第34章请叫我方大胆 今天还有更新,幼苗求票 第35章过把瘾就死? 第36章原来你也在这里 第37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帮小方想一个表字 第38章时代浪潮 第39章夜猫子进宅 第40章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开元年到天宝年大唐中枢的多重矛盾与斗争 第41章河西故事 第42章五如六十一东岱 历史推演测试晚上还有一章 第43章神童VS神童 第44章猪队友在行动 关于历史推演测试的回复 第45章不喜欢按套路出牌的方节帅 接下来一段NTR剧情好纠结啊 第46章你不要过来啊 第47章盛唐小学生 唐和盐,百姓不能承受之重 第48章唐科大少年班 第49章我的公公是李隆基 第50章国事如儿戏 第51章退学威龙 新书上架通知 第52章家父方有德 第53章岁月是把杀猪刀 求跟读 第54章霓裳羽衣曲 第55章请开始你的表演 开元到天宝年间大唐官制的特点1 第56章当条狗不容易啊 第57章官场规矩多 第58章用力过猛 第59章惊变 第60章王者之风 第61章好办的和难办的 出身决定前途——唐代士人被命运暗中标好了价格 第62章得非所愿 第63章河西事,唯吐蕃而已 第64章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第65章东北有全忠 第66章节帅的阴影 第67章看不见的困境 连续高烧了两天 上架感言 第68章宰相之才 第69章回望长安绣成堆本卷完 第70章人小事大麻烦多 第71章一寸山河一寸险 第72章酷爱折腾 第73章你上你能行 第74章河西人杰地灵 离婚了 第75章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第76章以点破面 上一章好多人没看出妙处来诶 第77章风来急 想冲一下月票榜 第78章官场潜规则 第79章白亭海度假村 第80章尴尬的方衙内 第81章小人物有大文章 第82章事实胜于雄辩 第83章卖的不是药,是药方 这本书写得要抑郁了 第84章方衙内的低级趣味 第85章君臣佐使上 第86章君臣佐使下 第87章纯洁的婚礼 第88章在其位,谋其事 第89章离谱的大唐官场 第90章成长的秘诀在于学习 明天晚点更新 第91章当世界对你不再宽容 第92章白亭军副军使的悠闲生活 第93章非典型边镇战斗 推荐一本好书,顺便做个问卷调查 第94章大唐秋防令 第95章“皇恩浩荡” 第96章国策之变 第97章本质还是童工 第98章麻烦成堆的单车刺史 第99章基哥的一己之见 新群开了 第100章一个个说话都蛮好听的 第101章团结是有的,就是兵没有 第102章猫眼三姐妹 第103章无所不在的结社 第104章目的决定手段 月末求票 第105章逆向思维反杀 晚点更新8000字大章节 第106章大唐佛教从业资格考试 第107章方来鹊一战封神 领证了 第108章用忽悠打败愚昧,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109章图穷匕首见 爆更通知 第110章被吐蕃人疯狂打脸的基哥 第111章方衙内的自画像 本书作者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读文献 第112章就像是一块擦脚布 第113章槽点满满的下一站 明天晚点更新 第114章任性而随意的方节帅 第115章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全忠曾住 第116章天华地宝 第117章疾走的基哥 今天是基哥的生辰 第118章厉不厉害你的基哥 第119章我以我血荐轩辕 明天晚点更新哈求全订 第120章帝王之怒,心证即可 再抛一个深度测试 第121章钱钱钱 第122章搞不定就带着小姨子跑路 第123章满嘴跑火车 第124章纸上谈兵 第125章长安的贵人们很有钱啦 第126章春潮带雨晚来急 第127章没有人比我更懂吐蕃 第128章没那么简单 第129章永不妥协 写在国耻日 第130章削发以明志 第131章中军主将的待遇 我为什么不开车了 第132章透心凉 第133章我们是讲道理的 第134章车门已经焊死 第135章被“遗忘”的军队 第136章恩兰·达扎路恭 第137章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第138章狗衙内 第139章打工人的自觉 第140章重拳出击上 第141章重拳出击下 下午还有一章,票投起来 第142章属于基哥的盛世本卷完 第二卷总结及第三卷展望 第143章惊天弊案1 第144章惊天弊案2 第145章惊天弊案3 第146章惊天弊案完 第147章三年之期已到…… 第148章长安不平安 晚上还有,票都投过来 第149章灭门郑府尹 第150章知易行难 第151章“低调” 求助 第152章圣人的烦恼 第153章卡bug 第154章逆向开车 我去西安采风了 第155章大唐科举资格审查 第156章拯救大兵郑叔清 明天去太原及权力运作的思考 第157章权力的风采 第158章老爹好色儿阴险 关于“野无遗贤”闹剧的澄清 第159章江湖上竟然有我的传说 古代城池的地图,究竟是怎样的呢? 第160章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同 第161章老乡见老乡,背后打一枪 第162章说真话没人信 第163章仕宦当作执金吾 第164章送汝上青云 不是药方的药方——中晚唐藩镇割据的另类解读上 第165章好牌还需高手打 第166章影子选手 第167章拯救废柴金吾卫 第168章京畿治安大作战上 第169章京畿治安大作战下 第170章规则碾压 明天晚点更新 第171章谁说没枪头就捅不死人 第172章我打你死 月底上推荐 第173章基哥的寿辰上 关于基哥到底喝不喝酒,转载一篇文章以示参考 第174章基哥的寿辰中 第175章基哥的寿辰下 第176章“皆大欢喜” 第177章大块头有大智慧 第178章外行?不,我才是专家 第179章龙武军执戟郎 第180章梦醒时分 第181章谁搞我我杀谁 27号爆更 第182章暗涌 第183章扑朔迷离 第184章勇气传说 第185章甘露寺之变 第186章基哥十二时辰上 第187章基哥十二时辰下 第188章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第189章痛打落水狗 第190章斩草要除根 第191章如同被误诊的癌症晚期患者 第192章二龙相见 第193章银枪孝节上 第194章银枪孝节下 第195章替罪羊 第196章什么叫公平? 今天两更 第197章长安能源危机 第198章多少也贪一点吧 第199章松绑 多选题 第200章册封大典 今天继续去医院看病 第201章“高尚”不高尚 第202章草根の野望 第203章穷山恶水出刁民 更新通知 1号群已经满员了 第204章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第205章很有意思,也很没意思 第206章狗官雄起 第207章长安不眠夜 今天闭关一天 第208章神策十二都 第209章“听劝”的基哥 第210章梨园射姬上 第211章梨园射姬下 第212章慈悲为怀 第213章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第214章深藏功与名 第215章再别长安本卷完 第216章气泡被戳破 第217章江湖规矩 今天晚点更新 第218章大唐的荣耀 第219章募兵一时爽,军费火葬场 第220章今日开始造神 第221章都是为圣人办事 第222章扁鹊见蔡桓公 第223章runaway 第224章枯藤老树昏鸦 需要小方给基哥上几个大招么? 第225章马太效应 第226章基哥の野望 第227章人还没来,官职先到 与平凡庸俗能力有限的自己和解吧 第228章大难起于微末 第229章故事背后的故事 第230章深不可测的道德下限 月初冲一下月票 第231章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第232章节帅饶命啊 重要通知 第233章本职工作 情况稳定 第234章格局不小 第235章平时安西万里疆 第236章圣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第237章去,就是九死一生 第238章敌羞吾去脱他衣 马上做手术了,还没写完…… 第239章陇右套路深 第240章河西教父的底蕴 第241章望梅止渴 第242章抛开事实不谈,你就没什么错吗? 第243章羊吃人 第244章以战止战 第245章太白山祥瑞 第246章天宝“战神”李隆基 第247章兰州密议 第248章发展产生的问题只能靠发展解决 第249章回首更疑天路近 第250章老子不是在单打独斗 双喜临门 第251章高力士做不到的事,奴可以做 第252章不想体面的人就给他体面 第253章是时候给大唐人民来一点小小的金融震撼了 第254章你是自愿为圣人分忧,还是被毒打后为圣人分忧? 今天办理出院 第255章不要慌,只是技术性调整 第256章一代版本一代神 29号-31号都支持一下哈 第257章“副本”版本更新 第258章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第259章潘多拉的魔盒 第260章长安的雨季 2023年总结 第261章高端纸张的防伪技术 第262章核动力印钞机准备开启 第263章五年平辽 第264章被架在中间的节度使 第265章乱 第266章西域寻亲之旅 第267章开闸放水 第268章利刃下的权威 进行一些趣味小科普,便于更深理解正文 第269章正面天使背面魔鬼 第270章英雄所见略同 第271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272章无利不早起 明天大概率晚上更新或请假一天 第273章长安官僚傻子少 第274章栽赃嫁祸 第275章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276章没那么简单 第277章计策背后的计策 第278章我可是看过一千多集名侦探柯南的节度使 第279章今日之辱,我安禄山他日必有厚报 第280章晚唐行为艺术 第281章投石问路之计 第282章九愚一智 第283章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第284章刁民害朕的安节帅 第285章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第286章禄山之死本卷完 本卷总结 第287章人算虎,虎亦算人 第288章因吹斯汀 第289章忠诚 第290章卑微得让人心疼 第291章援神,启动 月初求票 第292章逐渐崩坏的建制派 第293章一鱼二吃 第294章风雪六月天 第295章丘八之魂 第296章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 停电十个小时了 第297章以攻代守 第298章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 第299章国家养兵百五十年 第300章犹豫就会败北 第301章谁怂谁是狗 第302章钓鱼怎能不戴头盔 第303章他比你先到 第304章猪不能一次杀完 第305章北斗七星高 第306章基哥大破防 今天还有一章 第307章如虎添翼 本月更新计划 第308章滑稽荒唐事,竟出大唐朝 第309章给个机会让他们做大唐的狗 第310章明明可以直接抢 第311章人在做,天在看 第312章多余之人 第313章百无一用是天子 第314章传统艺能 第315章不给钱不算卖,给了钱不算抢 第316章勾栏从来扮高雅 今天剧情比较重要 第317章开天“盛世” 科普小知识反向货币操作 第318章星星峡口看星星 第319章我给大唐留了一件礼物 科普一下唐代基层政务的运作模式 第320章分门别类,看碟下菜 第321章放长线钓大鱼 第322章不为宾客者皆为菜肴 恰如新婚燕尔,锐评《长安十二时辰》 第323章刁民辈出 第324章无组织无纪律 多嘴问一句更新下午送到 第325章你竟沦落至此 今日双更 第326章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第327章西域只需要一个太阳 卡文 第328章你想做什么? 第329章王对王 第330章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第331章不缺那三瓜两枣 第332章这把是顺风局 第333章方大使貌似输麻了 采风计划 PY一些书DDDD PY一些书DDDD 第334章有脑子,但不多 第334章有脑子,但不多 第335章相行渐远 第335章相行渐远 牙兵老爷们可千万不要哗变呀 牙兵老爷们可千万不要哗变呀 单章推书 单章推书 第336章杀人容易救人难 第336章杀人容易救人难 第337章不可说之事 第337章不可说之事 基哥来到了忠于他的长安 基哥来到了忠于他的长安 第338章基哥的铁拳 第338章基哥的铁拳 第339章英雄本色 金满城内城城楼签押房内,夫蒙灵察看着方重勇,面色凝重说道:“安西远征军到了庭州以后,没了方节帅的压制,不少人在本地作奸犯科,还强闯瀚海军大营,与回纥骑兵起了冲突。那场冲突多人受伤,还好没闹出人命。” 听到这话,在场的何昌期、段秀实等人全都面面相觑,难以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 安西远征军补给充沛,需要在庭州作奸犯科么?跟瀚海军火并就更离谱了。 似乎是看出了方重勇等人的想法,夫蒙灵察无奈叹息道: “安西远征军的士卒,拿着这种票据,在庭州各城内强买强卖,得罪了瀚海军的家属。瀚海军的人马将他们给打了,结果安西远征军的人回营以后就带着大队人马冲瀚海军大营,要对方交人。 瀚海军多是回纥城旁兵员,桀骜不驯不服管束,双方便干了一架。” 夫蒙灵察从怀里掏出一张军票递给方重勇说道。 “干架谁赢了?” 方重勇好奇问道。 夫蒙灵察一愣,随即反问道:“谁输谁赢这很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随便问问嘛,夫蒙副都护继续说便是了。”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正在这时,一直被方重勇带在身边,装在笼子里的那只五色鹦鹉大叫道:“都是一群软蛋!都是一群软蛋!” “方大使,这……” 夫蒙灵察一脸疑惑指着笼子里的鹦鹉,心中很多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鹦鹉只会学舌,说别人说过的话。这是鄙人在龟兹镇的时候,嘲笑石国人所言,与现在我们谈论的事情无关。你继续说便是,不用理它。” 方重勇讪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是安西远征军打赢了,末将约束瀚海军的士卒,让他们不要闹事,暂时就这样了。 方大使看这件事怎么处理比较好吧,唉!” 夫蒙灵察又叹了口气,这种客军暂住的情况,对于本地军队主将来说最是麻烦。 安西远征军是归方重勇直接控制的,夫蒙灵察这个北庭副都护调动不了,甚至连一个士卒都无法调动!所以这些骄兵悍将,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况且这件事也有点不好解决,不光是丘八在地方捣乱的破事。 “军票”上面其实写了,流通的区域包括西域三州:伊州、西州、庭州。理论上说,安西远征军做的事情,是符合规定的,哪怕它不合乎情理。 因为“军票”这玩意吧,你让它自己流通到三州来,跟强制性的摊派收缴货物,那完全是两回事! 自然流通过来,价格可能都被稀释多少倍了,本地人收一点意思意思也无妨,一百绢面额的军票,可能收购价也就一绢,并且随时可以出台法令拒收军票! 而现在摊派,就是明抢,把西域三州当成石国那样的大冤种了! 作为供给安西远征军后勤的大后方,这些丘八们怎么能没点眼色,在本地竭泽而渔呢? 很可惜,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丘八们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讲道理。如果无人能镇得住他们,那他们就要闹事。 夫蒙灵察作为本地军队的军头,他要怎么跟这些披坚执锐的客军讲道理? 你手里有刀,人家手里就没有么?都是大唐军队序列,又不可能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谁赢了听谁的。 还能怎么办? 所以这件事,一定得要方重勇出面解决才行。至于安西远征军跟瀚海军斗殴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提也罢,不是主要矛盾。 “这样啊,本大使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小事一桩,三日之内,某会处理得妥妥帖帖。夫蒙副都护静候佳音吧!” 说完,方重勇哈哈大笑道,显然是没把夫蒙灵察说的问题当做一个大麻烦。 看到方重勇如此自信满满,夫蒙灵察也松了口气。要是这位方大使真的护短,压着事情不处理,最后闹出什么大事来,还真有些麻烦。 远征西域失败,方重勇固然会被基哥打板子;可是到时候倒霉的,难道就只有方重勇一人么? 出事的地方是在庭州,难道作为北庭副都护的夫蒙灵察,不会有连带责任,被一起处置么?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某种意义上说,他跟方重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本大使现在就要去处理这些事情了,夫蒙副都护要不要随某一同去看看?” 方重勇一脸微笑,邀请夫蒙灵察询问道。 他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脸上哪怕带着笑容,都不显轻佻,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感觉到一股难以说明白的压力。 夫蒙灵察连忙摆了摆手道:“岂敢岂敢,这是安西远征军内部事务,末将去观摩就有些不合规矩了,方大使请自便。” “也行吧,那夫蒙副都护等在下的好消息吧。” 方重勇点点头说道,非常自信坦然。 …… 安西远征军大营就在东坝河旁边,离金满城不远,此处水草肥美适合放牧,地理条件相当优越。不过此时此刻,安西远征军大营内却是鸦雀无声,一万多人队伍列队整齐,正在接受西域经略大使方重勇的检阅。 “在庭州使用了军票的人出列!到本节帅面前来!” 方重勇拿起铁喇叭,大声喊道,声音震耳欲聋! 可惜没有任何一個人有动作,在庭州使用军票的人当然不少,可是大家知道法不责众的同时,也担心做了出头鸟被献祭! “本节帅数到三,出列者自有处断,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事后若是本节帅查出某个人用了军票却没有出列,那对不住,本节帅只好辣手无情以正军法了!” 方重勇语气森然的警告道。 似乎是他的话起了效果,一个两个三个,居然陆陆续续出列了三百多人! 饶是方重勇有心理准备,也是被这个数量给吓到了。他环顾四周,发现这群人没有人穿银枪孝节军的盔甲,一个也没有,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银枪孝节军那些人都是鼻孔朝天,最是自命不凡。平日里待遇优厚,自然犯不着在庭州这里吃“窝边草”,传出去了坏名声,搞不好会被赶出军队。 对此他们还是很忌讳的。 可是那些河西丘八就不同了,他们本身在河西的时候,就经常假扮盗匪“干私活”,指望这些人有什么高觉悟,实属对牛弹琴了。 “军司马何在!” 方重勇喊了一句! 段秀实立马跑过来抱拳行礼道:“请节帅吩咐!” “记录一下这些人花了多少军票,以及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扰民打人,作奸犯科。分门别类一下,我等会要用。” 方重勇淡然吩咐道。 他那漠然的目光,从这些犯了事的丘八脸上拂过,所有和他视线触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发自心底的恐惧,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去。 不过方重勇也只是静静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一句话废话没说。 “何老虎,让其他人各自回营,不得外出。晚一点,本节帅还要再查查有没有人在说谎。”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每个士卒所发放的“军票”都是数目一致的,只需要清点一下有没有人数目对不上,就知道他说谎了没。 “得令!” 何昌期领命而去,很快,万余人的队伍便原地解散,整队各自回营,秩序井然。 不一会,段秀实已经统计完毕,他过来对方重勇悄悄禀告道:“没有闹出人命,主要是抢东西。地点在三个地方,营地附近的金满城,金满城南面的仙山镇,以及金满城东面的蒲类城(不是蒲类海)。节帅想这件事怎么处置呢?是杀人以正军纪,还是劝诫一番了事?” 说实话,这个事情,真是可大可小的,军中一般不会太过严苛,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嘛。起码,这些人还给了军票,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劫的。 段秀实的意思很明白:府兵服役是家庭义务,要跟他们讲“家国情怀”;募兵本质上就是拿钱打仗的雇佣军,“家国情怀”固然还是要讲,但是配套的物质基础不到位是不行的。 简单说就是:多讲些实在的,少谈什么摸不着边际的理想。 “在金满城用过军票的狗崽子们听好了!现在就跟本节帅走,现在就入金满城。 其他人在营地内等候发落!敢逃跑的看我不砍你们狗头!” 方重勇对着面前这群丘八大吼了一句,又跟段秀实交代了一番,转身便走。他身后跟着一百多个垂头丧气的倒霉蛋,平日里凶名赫赫的河西边军,如今连个屁都不敢放,连顶嘴都做不到。 众人骑马进入金满城后,将马匹交给夫蒙灵察的亲兵打理,随后便来到外城中,由栅栏围起来的市集里。 方重勇指着一个卖精细面粉的商铺问段秀实:“是这一家么?” “对,是这一家。” 段秀实微微点头说道。 正在后院里面磨面粉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有些畏惧的看着方重勇一行人询问道:“军爷来小店是为了买面粉么?” “非也。” 方重勇摆了摆手,满脸恭敬对那位明显是胡人装束的男子躬身行礼道: “本节帅的兵马扰民,还强买强卖,违反了军纪,败坏了安西远征军的名声。 鄙人来此,是特意来道歉的。你收了多少军票,本节帅就还给你多少河西交子。 反正货物已经被这群夯货托人运走了,没法取回。若是你觉得不妥,那本节帅只好拿军粮来抵偿你的损失了。 不知道伱意下如何呢?河西交子还是军粮,选哪一种都行。” 方重勇语气谦卑的询问道。 “岂敢岂敢!节帅真是折煞我也!赔偿的事情,不必再提,就当是鄙人劳军了,不必再提了,哈哈哈哈。” 方重勇的态度把这位卖面粉的胡人给吓坏了! 还想着安西远征军拿军粮赔给你? 人家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还当真啊! 难道不怕晚上不明不白家中失火,睡梦中被这群丘八割了脑袋? “我军的军规里面有这样的要求: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他们违背军令强买强卖,虽是擅自主张,却也是本节帅治军出了问题。不把这个污点去掉,本节帅何以治军? 这些交子,请您务必收下,然后将那些军票还回来,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对了,听闻我麾下有士卒因为抢东西打了您一拳,现在您也打他一拳,恩怨便就此了结。 你,对,就是你,还不给本节帅滚过来!” 方重勇指着队伍里躲起来只露个头的丘八呵斥道。 那人不情不愿的上前,瓮声瓮气对面粉店的店主说道:“打吧,洒家眨眼是孙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这里讨债的!打了人抢了东西,你还有理了是吧?” 方重勇一巴掌打到那位丘八头上大骂道。 那人扭过头看着他,无奈抱怨道:“节帅,某生来就是一脸凶恶,不是要故意凶他啊。” “打吧,打一拳,恩怨便了结了。本节帅用性命担保,这丘八绝对不会来这里报复,他只要敢来,本节帅先砍他狗头! 既然是大唐编户齐民的百姓,那就应该受到唐军的保护,任何形式的洗劫都是必须要纠正的。” 方重勇对店主温言说道。 这位中年胡商颤颤悠悠的,如同兔子粉拳一样,在那位丘八胳膊上碰了一下,随即走到柜台旁边,从里面拿出一叠军票,满脸忧虑的交给方重勇。 说实话,这种事情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心里也没底。 “军司马,点数,换河西交子,然后我们去下一家。” 方重勇面色平静的吩咐道,他敏锐的发现,店门口那一众丘八,看自己的眼神,和从前相比有了很大不同。 “谢节帅主持大义!” 中年胡商心悦诚服的跪在地上,给方重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看什么看,现在就去下一家啊!” 方重勇看着门口那群陷入呆滞的犯事丘八,冷声呵斥道。 “记住啊,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可是自己丢的。 本节帅今天帮你们把脸从地上捡起来,下次再丢人现眼,就要你们自己去捡了。” 方重勇忍不住教训众人说道。 (本章完) 什么是牙兵 牙通衙,古代大将出镇,例建牙旗,仗节而行,他们的官署称牙,后作衙,称所居之城为牙城,所居之屋为牙宅,称朝见主帅为牙参,称所亲之将为牙将,卫队为牙队,而亲兵则称牙兵。 这是普通的解释,具体概念什么的,就不纠结了。 实际上说白了,牙兵就是节度使的亲兵,同时也是节度使最尖锐的爪牙,还是他们在乱世的立身之本。 牙兵这玩意,是中唐开始到北宋这段时间的特殊产物,跟藩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藩镇,也就无所谓牙兵了二者实际上是一体两面的共同体。 藩镇是牙兵的地盘,而牙兵是藩镇的保护者。 前面资料有介绍过,藩镇的种类大体上可以分为四种:河朔割据型,中原防御型,边疆防御型,东南财税型,每一种藩镇的设立目的,以及它们各自的特点,都是不同的。 与之对应的,藩镇节度使,类型也很多,武将型、文人型、家族继承型、牙兵推举型等等,有很多不同维度的分法。 然而唯独牙兵,或者名字不叫牙兵,但性质与牙兵别无二致的军队(如神策军中精锐),他们却又是出奇的相似! 无论是割据的河朔三镇里的牙兵,还是在凤翔防御吐蕃的牙兵,又或者是在东南镇压叛乱顺便监督税收的牙兵,他们的做派,都是出奇的一致! 甚至跨越了区域、民族、文化等因素的干扰。东南的牙兵闹事起来,一点都不比河朔三镇的牙兵温和。 所以,在这里很有必要把牙兵的特点,以及来龙去脉好好说明一下。 自开元从府兵改募兵以来,唐代的兵制就很复杂,这里需要用一些例子来剖析一下,不用吊书袋摆资料,那种都是形而上学的自说自话。 众所周知,府兵制不是一天就解体了的。同时,募兵制不是在府兵制出现以前才出现的,而边军的由来,本身就是当初府兵攻下某一处后,留下部分府兵值守,这也是很多唐代军队番号的来源之一。 比如说当年唐军攻下高昌国,在这里设立了西州。唐军当时是府兵制,番号都是临时的,也就通过长安的南衙北衙体系,派出将领,率领全国各地来的府兵,组成一支军队,任命行军大总管。 当时这支军队,就被临时命名为“天山军”,由行军大总管率领。 攻下高昌国后,唐军留下一部分府兵在本地驻守,“天山军”的番号,便成了留守地方的固定番号,这也是后来边军番号的由来。 当然了,还有一些军队本身就是周边少数民族依附的,比如说墨离军、豆卢军、瀚海军这种,只需要朝廷赐予番号就行了。 然后开元初的时候,这些边军里面,很多都已经不是府兵了! 而是“屯田兵”,可以理解为家就在本地,待遇被大幅度弱化,但保留了土地权力的府兵! 这些人不在府兵的“奖池”里面,但是在兵部账册上。 所以说,这就是看史书不能吊书袋,不能一概而论的原因,魔鬼往往就在细节里面。 开元几十年时间,其实就是老的府兵退役,新的募兵,其中包括长征健儿(还有别的)补上的过程,直到最后府兵全部退役完毕。 除了这些“常备军”以外,还有不在账册上的“临时工”。 比方说现在很多人不知道具体是啥的团结兵。 比如说史书上常见的“发番汉军士万余”之类的,等同于边疆的“老兵召回”制度。说白了,大唐能打仗的人远不止兵部账册上那五十多万。 这个过程当中呢,又有很多幺蛾子出现,比如说边疆从军人口比例太高,中原防御空虚,关中禁军腐化,财政亏空导致欠饷等等。 导致很多政策上该出现的部队没有出现,因陋就简,不该出现的反而勃勃生机了。 我说这么多废话,就是想表达一个观点,那就是安史之乱以前,唐军内部来源和兵制是非常复杂的,老中青的制度都有。 按大唐喜欢“做加法”不喜欢“做减法”的规矩,大唐中枢一般都是缺什么功能就补什么官,创造一个:差事,也就是XX使之类的职务来应对。 所以新的东西出现了,不代表旧的东西已经消失。 而牙兵是来自哪個部分呢? 据我推测,牙兵最初的兵员,应该是在安史之乱战火中磨练出来的团结兵。这个是一家之言,也不重要。 因为无论最初的牙兵是怎样的,他们都会在极短(很可能就几年时间)的时间内,被异化为标准模板的牙兵,也就是所谓的“环境改造人”。 无论这个丘八之前是怎样办事的,他们到了安史之乱以后的社会环境以后,就会进化成标准牙兵。 武力强横,能征善战;虚耗米粮,无法无天;结党营私,自成一派;特立独行,隔绝本地。 这是什么意思呢? 嗯,我解释不清楚,太浅显的说又没意思,所以从社会经济基础去阐述牙兵是什么比较好。 牙兵的兵员,是“穷则从军,达则建节”的无产阶层。安史之乱前遗留下来的兵马,或者活不下去的流民,破产农民,甚至是没落武将之家的子弟之类。 他们是无产者,哪怕有产,就是获得了军饷和赏赐之类的,也会很快消耗掉,甚至是挥霍掉。因为在朝不保夕的年代里,金钱这种东西,存下来是没有意义的。 牙兵绝大部分,都跟本地豪族、大贵族、大地主之流,没有联系,甚至没有正常往来。如果要打交道,多半都是牙兵去抢本地大户。牙兵阶层的存在,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对本地大地主阶层的统治不利的。 大地主封建贵族,他们也期盼在经济上对他们极度有利的和平秩序啊!没有人生来就是战争贩子! 而牙兵呢,他们的经济利益,就是只有军饷,以及战争中获胜得到的赏赐。 这就是要求他们一方面必须要武德充沛,打谁都能打赢,再强的敌人要进犯,他们也敢出兵对抗! 另外一方面,他们不事生产,对土地这种最大生产资料,没有多少需求;却又对浮财异常上心。 原因很简单,战争中死人太容易了!有口吃的,及时行乐是王道,难道存下钱是为了留给爆自己金币的黄毛么? 对财富的高需求,和对土地的低占有,让他们对节度使和朝廷失去了敬畏之心,也对所谓的“封建秩序”充满了蔑视。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被朝廷控制,还是被节度使控制,根本无所谓。这便是南面的牙兵与河朔三镇的牙兵别无二致的根本原因所在。 谁能给他们想要的军饷,他们就跟谁走。随着唐庭的衰弱,这些牙兵的道德信仰如自由落体一般下跌,基本上就是只认钱不认人。哪怕是带了几十年的老上司,不合心意也能笑眯眯的砍下狗头。 最后的结果就是,牙兵出本镇后,战斗力极弱,完全没有府兵“有恒产者有恒心”,为家人战斗的觉悟。但同样的,他们在本镇防御作战中又会极为卖力,为自身生存而战! 这就是中晚唐以来,藩镇在朱温时代以前很难兼并邻居的重要原因。 牙兵们压根就不想配合节度使的野心,他们甚至心里根本看不起节度使和朝廷。而牙兵这样的特性,使得中晚唐以后,土地流转速度极快,本地大地主没有谁能“富过三代”的。土地私有化的趋势没有改变,但流转速度却变快了,过手的人也更多了。 因此中国并没有出现西欧那种“庄园-城堡-骑士-佃户”的稳定继承体系。 客观上,牙兵阶层才是真正影响中晚唐历史的关键变量,是其他朝代没有出现过的特殊群体。他们对于打破旧有的封建秩序,让政治权力下沉到平民阶层,是有一些历史贡献的。 所以,不能一味地认为牙兵就是该死,就是跋扈,就是要消灭;也不能单纯的认为他们就是节度使手里用来对抗朝廷的刀。 各位牙兵大大,你们把刀放下啊,有话好说,我就说这么多好不好…… 第340章人分为两种 “李都头,你知道人分为几种么?” 在开封城外渡口附近的一个市集闲逛的时候,方有德询问身边的李嘉庆道。 后者此刻正在感慨汴州本地百姓们的忘性之大,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前些日子控鹤军的牙兵才在渡口浮桥附近,斩杀了一百多打行的流氓地痞。场面极为血腥,断臂残肢四散一地。虽说还不至于到血流成河,但差不多也是血流成溪的水平了。 然而那件事到现在都没过去多久,这些集市上做买卖的小商贩们,似乎已然忘记了当初的事情。和以前一样,似乎没感觉到任何变化。 该叫卖的叫卖,该摆摊的摆摊,该采买的采买,似乎那一百多打行的流氓都白死了。实际上,他们的“保全费”依然要交,跟以前比半个子都不少,只不过是交给宣武军而已。 “分两种啊,男人和女人。” 李嘉庆心里想着事情,随口答道。 “不,人其实只有活人与死人的区别。 活人有无限的可能,任何事情都可以试着努力一下。 而死人只会被人遗忘,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方有德冷冷说道,让李嘉庆忍不住一阵汗毛倒竖。 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个中年的农夫,向方有德递过来一个硕大的梨子,面带讨好的说道:“天气热,方节帅先吃個梨解解渴。” 方有德接过梨子,很是矜持的对农夫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接着往前走,压根就没有收人东西要给钱的觉悟。 而李嘉庆也是习以为常,甚至还认为方有德很有个人操守! 要知道,丘八逛集市,都是类似坐牢放风,当然是有什么拿什么,压根就不讲客气的。 方有德没有利用职权在集市“捞一把”,已经是高风亮节了。 至于给钱,对于丘八来说自然没有这个说法。在大唐当兵就没有拿钱出去的,都只有别人给钱的份! “人只分生死,节帅何以有此一说呢?” 李嘉庆好奇问道。 “乱世已经不远了,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本节帅今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面对刀锋,现在人群三六九等的分法根本没有意义,那时候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这才是真正的区别。” 方有德叹息说道。 安禄山确实死了,可是这世道败坏的趋势,却没有一点改观。 朝廷搞出来的什么交子,对民生改善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便宜了权贵而已。 比如说长安交子发行到汴州以后,政策立马走样了。流通了一段时间后,有商人发现,河南诸多州县的长安交子购买力,要远远大于发行地所在的长安。 于是很多“头脑灵活”的商贩,啥也不做,直接带上绢帛,去长安“抢购”交子,然后拿着这些交子,利用信息差,在河南各州大肆采买物资,极大推高了本地物价。 元代发行交子的时候,为了避免这种利用信息差倒卖货币的情况,特意在每个辖区都设立了“平准”机构,来协调本地纸币的发放。 以确保不会有商贾利用信息差来赚取差价。可是唐代的人对此没有多少经验,很容易就被钻空子。 谁也不曾想,长安交子的贬值速度会快到这个地步!几个月就贬值了超过一半! 由此引发了以洛阳为核心的河南经济圈内大小商贾,普遍抵制长安交子,以至于根本无法有效流通了。 于是朝廷不得不在洛阳开了一间新的交子铺,印刷与长安交子款式相同的“洛阳交子”,来应对货币流通混乱的情况。换言之,建立一道“货币防火墙”,不允许长安交子在洛阳地区流通了。 同时,朝廷也听取了刘晏的建议,铸造一种制造精美,但“面值”为一百文的“大钱”,其中含铜的分量远远抵不上一百文开元通宝,但就是要作为一百文来使用。 除此以外,还铸造了面额为“一文”的铁钱。在有交子流通的情况下,刘晏一点都不担心权贵们铸造铁钱,也没有傻子会这么做。 此举其实是一种妥协,对交子流通产生障碍,导致经济混乱而不得已的妥协,不得已而为之,属于以毒攻毒之策。 这也是刘晏为了放弃长安交子,而提前做的部署。 说白了,就是先隔离区域,再多渠道并行,最后采用“外科手术”摘除毒瘤。 长安交子的废除,已经箭在弦上! 嗅到风声的河南商贾们,利用各种渠道将手里的长安交子换成洛阳交子,甚至是实物,能买什么就买什么,但最后基本上都烂在手里了,任由着它们贬值。 大量小商贾因此破产,损失惨重。大唐在探索纸币运行的过程当中,付出了惨痛代价。 由此引起了包括洛阳在内的河南诸州市场紊乱,商业运营受到了极大干扰。 在汴州这个运河与黄河交汇,商贸异常繁荣的地方,货币紊乱造成的动荡尤其猛烈!方有德亲眼所见这一切,并领着宣武军维持秩序,杀了不少走投无路的暴徒。 他看到集市萧条,百业停摆,更是感觉乱世已然不远。 “节帅,某自河北而来,您当年也是在河北。 如今宣武军在汴州,四战之地。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手无雄兵,处境相当不妙啊。” 李嘉庆不动声色的劝说道,他就不相信精通军略的方有德看不出来,对于他们这样的“内行”来说,很多事情都是摆在明处的。 河北若是发难,宣武军首当其冲! “李都头以为河北如何?” 方有德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李嘉庆当年虽然在河北,但他是河北的外来户,是渤海国那边过来的,不存在立场问题,也没有历史包袱。看问题还可以站在比较客观的角度去评价。 “节帅,末将是您的旧部,有话也就敞开说了。” 李嘉庆环顾左右,发现实际上喧闹非常,压根就没人注意他们。 于是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以末将之见,河北世家占有了那么多田产。朝廷的税收又如此的苛刻,还限制河北人入中枢。这些事情早就不是什么传闻了。只怕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某些人不可能那样安分啊。” 连他这个靺鞨族出身的胡人都知道,有了田产,肯定要去争取更大的政治权力,以保证自己的经济利益不受损害。而朝廷对河北的态度如何,只能说抽象到一言难尽了。 无论在河北的节度使是谁,最终,他都会对本地势力妥协,走上叛乱之路。 如果恰好是个老实巴交的节度使,确实不想搞出来事情来;那么本地势力就会给他找麻烦,争取把他顶下去,换个能搞事的上来! 李嘉庆在渤海国的时候,就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只能说大唐和渤海国都在同一个太阳的照耀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节度使四年一换,现在安禄山没了,河北人总会遇到他们“需要”的节度使,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总有能行的! 如果说节度使反叛是小概率事件,那么把节度使变更的次数叠加,时间线拉长,那么出现反叛的节度使就会是大概率事件。北庭都护府,当年开元中期的时候,不也出了刘涣谋反案么? 那时候的基哥可不昏庸啊! 边镇出叛将,在大唐属于寻常事。能不能镇压叛乱,才是考验国家实力的金标准。 李嘉庆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河北乱是迟早的事情,以前武周时期就乱过,以后一定会乱,只是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候,具体由什么事件导致矛盾爆发。 看得清楚这些的,并不止他一人。 “本节帅也是近期才想通了一些事情。 守住汴州,便可救国家于一时。某之心愿,不在乎个人得失。” 方有德轻叹一声,心中万般感慨,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 大唐的问题是河北么?是,又不全是。 大唐的问题是李林甫、杨国忠、杨玉环等人么?是,又不全是。 大唐的问题是基哥么?是,同样又不全是。 大唐的问题是募兵制么?还是一样,是又不全是。 此刻方有德的内心非常迷茫,到底要怎样才能救大唐?他心中已经没了答案。他已经为大唐做了很多事,改变了很多事情,但却还是看着大唐一步步滑向深渊。 我真的做错了么? 方有德扪心自问,没有人给他答案。 “节帅,您似有心事?” 李嘉庆疑惑问道,他发现今天巡视运河的方有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事,不过是忧国而已。” 方有德摆了摆手说道。 “节帅,天塌了有圣人顶着啊,您又何必操那份心呢?” 李嘉庆迷惑不解问道,他不明白,方有德都这个年纪了,还想什么国家的事情作甚,这不是明摆着跟自己过不去嘛。 “圣人……唉,圣人啊。” 方有德摇头叹息,不再言语。 …… “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们的朋友,一种是我们的敌人。 以后你们在办事之前,要想明白,涉事的人到底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敌人。 对朋友就要有对朋友的态度,要讲公平公正公开,不要欺辱朋友,不要把朋友逼成敌人。 对敌人就要旗帜鲜明的反对,要消灭要不留情面,不要含含糊糊的弄不清自己要做什么,不要让我们的朋友搞不清我们自身的立场。 更不能跟敌人妥协勾结! 你们看看,本节帅就去了一趟龟兹镇,庭州这边居然搞出这么大的破事,把某这张脸都丢尽了! 庭州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那是我们远征军的大后方,从庭州往西走,就没有大城可以补充辎重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给丘八们发军票,是让他们在庭州强买强卖的吗?你们就真不怕等远征军出征以后,庭州这边的百姓闹个民变,断我们的粮秣?到时候饿死你们这帮不长心的! 这次赔出去的河西交子,全部从将来犒赏三军的财帛里面扣除,不单独惩罚个人。一撮人犯错,所有人担责!” 庭州内城的府衙大堂内,方重勇拿着一根细木棍,指着白板上写着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着在场的将领一阵乱喷。 “节帅,末将跟您一路去了龟兹镇,压根就不在庭州啊,就这也要受罚啊?” 何昌期一脸委屈抱怨道。 “傻逼!傻逼!你这个傻逼!” 不远处的五色鹦鹉扑腾着叫嚣着,想要飞起来,却又因为脚上套着铁环飞不动,不得不回到原本站着的木棍上。 “呃,那个谁,把这畜生带到后院去吧。” 方重勇眼角抽搐,无奈指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生,忽然之间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将领说道。 那人叉手行礼,忍住笑将五色鹦鹉带出了府衙大堂。 “这次银枪孝节军无人强买强卖,所以就不受罚了。但其他各军,一视同仁,只要军中有一人犯错,即视为全体犯错。” 方重勇义正言辞说道。 “节帅,处置犯错的士卒,自然是无可指摘。可是没有犯错的也要受罚,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段秀实继续劝说道:“更何况大军出征在即,如此……” “如此就更要让那帮无法无天的丘八们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什么叫军队是集体! 有人犯错,他的袍泽却没有站出来阻止他们,事后也没有向主官举报他们,这就是包庇,与犯事之人同罪! 这次让他们长个记性,下次看到同僚作奸犯科的,别以为装作没看见就能置身事外!” 方重勇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这下段秀实也没活说了。同奖同罚,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长久以来能打的军队都普遍共有的军法。 正在这时,管崇嗣带着几个百姓走进大堂,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箩筐,整整几个大箩筐,里面全都是方重勇前世被称为“哈密瓜”的瓜果,乃是西州、庭州、伊州等地的特产。 庭州不缺日照更不缺水源,有哈密瓜自然不算稀奇。不过此时哈密瓜被基哥起名为“御瓜”,名头极大。这些瓜按本地物价差不多十贯,要是送到长安,价格翻十倍都不止。 “这是……” 方重勇一脸疑惑看着管崇嗣,他好像没有下令采买哈密瓜啊。怎么就堂而皇之的把这些瓜送到府衙了呢? “方大使,您来了庭州以后,拨乱反正肃正军纪,还亲自一家一家的登门道歉,赔偿损失。 这些都是庭州百姓的一点心意,送点御瓜给您和安西远征军的官爷们解解渴。” 一位穿着锦袍的老头对方重勇行礼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百姓的心意本大使收到了,礼物是万万不能收的。这样吧,天气热来回搬运麻烦,本大使就擅自做主买下来。” 方重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十贯的河西交子,递给那老头说道:“买东西是一定要给钱的,不然就成土匪了。敢问老人家姓谁名谁啊?” “老朽乃是庭州官学教习,方德!” 这老头恭敬行礼说道。 哈? 在场丘八们面面相觑,差一个字,就能当方大使的爹了,这老头不会是故意过来骑脸输出的吧。 方重勇也是有些尴尬,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的时候。他将交子强塞到对方手中,顺便把那些送瓜的百姓,都客客气气的请出衙门,回来以后对何昌期问道:“本节帅刚刚说到哪了?” “呃,说到……吃瓜,对,刚刚说到吃瓜了! 天气好热啊!节帅,我们现在把这些瓜都开了吧!” 何昌期一脸嬉笑,指着大堂中间摆着的几个大箩筐说道。这玩意在长安卖得死贵死贵的,如今可以敞开吃,那还不吃个爽啊! “吃个球的瓜!老子刚刚是想说你们跟瀚海军斗殴那件事!这场子必须找回来!” 方重勇指着何昌期大骂道。 (本章完) 第341章敌在兴庆宫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的某个隐秘厢房内,大唐天子李隆基一脸阴沉坐在龙椅上,下半身什么也没有穿。 他身旁有个西域胡人面孔的御医,穿着红色的官袍,也算是太医院里面的“体面人”了,排得上号的那种。此刻他正在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水蛭,放在基哥大腿上,那些长了红斑的部位。 这位太医的动作非常小心,面部表情非常纠结,甚至有点想哭的样子! 高力士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在旁边候着,就好比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木偶一般。他低垂着头,似乎是在看地,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水蛭在基哥那略有些干枯的大腿上蠕动着,看起来甚为恐怖。然而太医院的医官却又丝毫不敢大意,密切关注着情况的变化。 很快,水蛭吸血吸饱了,自然而然从基哥大腿上掉了下去。这位太医轻叹一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曹太医,朕的怪病,用此法可以治愈么?” 基哥有些疲惫的询问道,他现在得的这种“怪病”,正常情况,似乎并无完全治愈的办法。 也就是所谓的“药石无医”。 “回圣人,这水蛭吸血之法可以治标,但能不能治本,还未可知。 微臣不敢欺君,只能说尽力而为。但用此法控制病情,隔一段时间治疗一次,三五年以内,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这位来自西域昭武九姓的曹太医,非常谨慎的说道。 在大唐,特别是在长安,圣人现在得的病,他虽然见得很少,但绝非个例! 用水蛭吸血之法控制病情,他之前已经在某些病人身上试验过。 至于效果嘛,那只能说: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希望。若要治断根,想都不要想。 信,那就有效果。若是连信都不相信了,那只好自求多福吧,你认为有用那就有用。 可这种跟推脱责任一样的话,他也不敢对基哥说。因为对方的身份是天子。医者父母心,可是作为皇帝的医生你确实可以治病,但你可以当皇帝的父母吗? 皇帝富有四海,还用得着你这個医官以父母的心,来关注他的健康么? 反正太医这个职业朝不保夕,尽尽人事就行了,不要想太多。 曹太医恭敬的对基哥行了一礼,弯腰躬身不起。 “罢了,你去歇着吧,以后就住在兴庆宫内,随叫随到。” 基哥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显然没有打算放曹太医离开兴庆宫。 曹太医如蒙大赦,心想着天子起码这几年都还需要自己,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于是缓缓退出房间。等出来的时候,发现官袍里面的丝绸内衣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待他走远了以后,基哥轻叹一声,招呼高力士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让郑叔清查的事情,查清楚了么?” 高力士面色忧郁的点点头道:“奴正是要给圣人说这个事情。” “那你说吧。” 基哥双目无神的看着门外的方向,远处茂盛的树叶在风中摇曳,充满了活力。 和他这位已经六旬又得了怪病的老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国夫人,确实得了这种病,也是因为这种病而突然发狂,她自己把自己给掐死了。 而且虢国夫人……” 高力士顿了一下,有点犹豫,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说吧,都这个时候了,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基哥一脸冷笑说道。 “回圣人,虢国夫人也得了这种病,不过杨幸还没有得,皮肤光滑着呢。” 高力士尽量捡好的去说。 “今晚就去虢国夫人府,赐死杨玉瑶,然后把杨幸接到兴庆宫来。朕赐姓他为李氏,以后就叫李幸。” 基哥冷冰冰的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烟火气,如同一台无情的政治机器。 一日夫妻百日恩。 当年,杨玉瑶出入兴庆宫,就跟到自己家一样。穿男装,不化妆,顾盼生辉,天生丽质。 她是杨氏三姐妹中姿色最出众的,也最得天子欢心。 说白了,基哥跟她在床上玩耍的次数最多,并且还留了一个龙种。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说杀就杀啊。 高力士脑子里闪过一些过往的片段,身体却习惯性的对基哥躬身行礼,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秦国夫人是这样。 虢国夫人是这样。 甚至……天子也是这样。 高力士心里明白,他也很清楚,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就是找死了。 “杨玉瑶之死,对外怎么公布,你知道的吧?” 基哥瞥了高力士一眼询问道。 高力士轻轻点头应对道:“请圣人放心,虢国夫人饮酒过度,醉死于家中,恰好被奴遇到了。虢国夫人香消玉殒着实可惜了,圣人不会褫夺她的封号,更不会针对杨氏一脉的人。” 他说得很自然,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生存的本能,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天子要办的事情,比较圆润的办好,让外界看来不至于太难看。 果然,基哥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微微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对了,玉真公主回长安了么?” “已经回来了。” 高力士轻声说道。 玉真公主有点奇怪,去了一趟汴州,说是要游历河南,但是去了以后又很快就回长安了。回来了以后,也不像从前那样来兴庆宫拜见天子。 “她肯定是去汴州看全忠去了。这么办吧,让李白去陪陪玉真。” 基哥毫不在意的说道。 “圣人,李白一个月前已经请辞了,您不是在勤政务本楼里痛骂了他一顿嘛。” 高力士小声提醒道。 听到这话基哥一愣,他这才想起来,李白似乎已经自己辞职了。 其实李白辞职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当官不爽,而是他那个翰林院大学士,说得好听是朝廷亲封的“文章大家”,但实际上,不过是专门给天子写“马屁诗”的舔狗罢了。 李白恃才傲物,要求基哥将其“下放”到六部或者御史台当官,哪怕外放刺史也行。 当时估计是基哥心情不太好,直接一口拒绝! 没想到李白也不是吃素的,居然当着基哥的面辞官,直接出了兴庆宫! 潇洒,那确实是够潇洒的,可是后果,那也是相当严重。 之前将李白捧为座上宾的那些长安权贵,现在一个个都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躲着李白。别说是邀请了,就是李白上门求见,那些人都是避而不见。 从前和李白关系好的那些文人墨客,一个个都自动断了联系。平日里无所事事的他们,突然变得非常“繁忙”,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压根不想跟李白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人走茶凉,多么痛的感悟,李白有点后悔那天太冲动,不该直接跟天子翻脸。 但是现在再回去,似乎也没机会了。 “李白只有诗才而已,随他去吧。” 基哥撇撇嘴说道,显然对于已然失去作用的家犬,没有丝毫兴趣,压根就不关心对方成为了哪个街区的流浪狗。 “你去把玉真叫来吧,朕想跟她说说话。” 基哥语气柔和了些,有些疲惫的对高力士说道。 “圣人稍候,奴这便去。” 高力士躬身行了一礼,随即离去。等他离开后,基哥双目无神的坐在龙椅上,仿佛听到了他生命倒计时的钟声。 虽然不可能那么快,但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治不好呢? 拖一年,或者拖两年,还是拖三到五年……就这么一直拖着? 基哥内心非常惶恐,可是他不敢表露出来,甚至在高力士面前也不敢。 帝王,不能对外露出一丝胆怯,无论是对什么人,都要保持心理上的绝对压制! 要不然,奴大是要欺主的! 秦国夫人已经死了,死状极为可怖。 虢国夫人也得了这个病,就算不赐死她,她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如果没有特效药治疗的话。 那么,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死于这个病呢? 基哥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死亡,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公平,是维持弱者最后尊严的神明! 一个人无论是权势滔天,还是寂寂无闻;无论是力大无穷,还是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貌美如花,还是丑如鬼怪;无论是学富五车,还是大字不识。 死亡对他们都是公平的,谁都有一死,谁也逃不过一死! 哪怕贵为天子,也定然有一死! “朕想长生不老啊,这天华地宝之国,这疆域万里的大唐,怎么能没了朕! 若是没了朕,那要这偌大的锦绣江山,又有何用呢!” 基哥恨恨的锤了一下龙椅的扶手,一滴浊泪从眼角流下。 他好不甘心啊! 他还没有享受够,他还没有玩够,这世间有那么多好东西,他都没有体验过。 “杨氏的贱妇,就算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伱们的!” 基哥狠狠的握住拳头,面露狰狞! 他坐在龙椅上一会悲春伤秋,一会又气得发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整个人又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不一会,高力士领着玉真公主来到花萼相辉楼。此时基哥脸上已经挂着微笑,丝毫没有刚才的纠结与愤怒。 一见面,他就让玉真公主坐在自己身边,关切问道:“皇妹这是去汴州找全忠了么?” “回皇兄,确实如此。 本想叙叙旧,不过全忠的心思在军务上,似乎不愿意与妾身这个女流之辈多说什么。” 玉真公主一脸幽怨的说道。 “哈哈哈,全忠是这样的人。他就是个会办事,不会说话的,你不要在意就是了。” 基哥摆了摆手说道,非常随意。 “对了皇兄,有个事情……” 玉真公主看了看面色很差的基哥,犹豫了半天,才继续说道:“全忠有句话想让妾身带给圣人。” “说吧,不必拘谨。” 基哥随口应和道。 “全忠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就这一句话。” 玉真公主带着委屈说道。 “放肆!” 听到玉真公主的话,基哥瞬间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朕怎么治理天下,需要他这个武夫来教训吗? 还说什么亲贤臣远小人! 那朕身边到底哪个是小人啊! 就他方全忠是忠臣是贤臣是吧! 朕都让他儿子当西域经略大使了,还不够亲贤臣吗?” 基哥指着高力士破口大骂道。 “圣人,息怒,息怒,不要气坏了龙体啊!” 高力士连忙上前轻拍基哥的背脊,抚平他那紊乱的气息。 基哥缓缓坐下,面色阴沉说道:“方全忠不是嫌朕不够亲贤臣,他是嫌权力不够吧!那好,朕满足他,给他募兵之权!兵员五万!” 他面色狰狞的咆哮下令道,完全没了天子应该有的冷静仪态。 “圣人,莫要意气用事啊,方全忠只是劝说陛下亲贤臣远小人,又没有要权。圣人何故要给他募兵之权呢?” 高力士连忙跪下磕头请求道。 基哥这个圣旨要是发出去,会引起一系列混乱! 玉真公主也吓坏了,方有德确实不太会说话,但这番话也没有恶意。 不至于说把自己的亲兄长气成这样吧? “圣人,全忠一向都不会说话的,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玉真公主哀求道。 “方全忠劝诫有功,赐紫袍,金鱼袋,封为左丞相。” 沉默了很久之后,基哥才从嘴里吐出这样一道命令来。 被赐予紫袍,天子恩宠。 被赐予金鱼袋,也是天子恩宠。 左丞相此时已经是荣誉头衔,没有权力,这同样还是天子恩宠。 基哥的意思总结就是:拿着荣誉就好好闭嘴在汴州享清福,不要仗着有圣眷,就对老子指指点点的。 一旁的玉真公主和高力士连忙谢恩,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 荥阳郑氏在长安的宅院书房里,大理寺正卿郑叔清站在书桌上,往房梁上挂了一条白色丝绸,作为上吊的工具。 回想起他做官一路坎坷的经历,当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今日大概也到头了。 “某死了,荥阳郑氏也就安全了。圣人为了补偿郑氏,一定会安排郑氏的子弟当官。 所以郑某的死,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 他将绳子慢慢套进自己脖子里,忽然又有些畏惧的将其放下。 “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太亏了?” 郑叔清坐到书桌上,思考着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保全郑氏的方法。他知道了天子的秘密,而这个天子应该也没几年好活了。 会不会天子想先一步送他这个大理寺高官上路呢?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因为唯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天子得病又不是我的错!” 郑叔清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这样又是痛哭又是疯笑,踩着上吊的小凳子上上下下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一直到天亮了,也没下定决心。 忽然,书房门被敲响,传来侄儿的声音。 “叔父,宫里派人来传旨了!” 听到这话,郑叔清如同炸毛的猫儿一样瞬间暴起。下意识用身体顶住门栓不让外面的人进来,随即他又发现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毫无意义,只好生无可恋的打开门,一脸无奈对侄儿说道:“带我去吧。” (本章完) 明天有炸裂剧情 建议先倒回去看第100章预热一下。 《盛唐挽歌》明天有炸裂剧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2章当爱已成往事 深夜,长安城南某处僻静之地,乌鸦的叫声不绝于耳。这里,乃是长安贵族阶层集中墓葬的地点。坟头墓碑的主人,当年都是非富即贵。 杜陵韦氏所在的家族墓地中,在一个不显眼的小墓碑前,痴情的太子李琩单独一个人,在贴身宦官程元振的陪同下,祭拜他第二位王妃韦三娘。 今天是八月十四,民间传说中,地狱鬼门会在明日关闭。传言那些冤死的亡魂,今夜会变本加厉的游荡人间,寻找各种亲人祭拜祖先的“香火”。 李琩之所以半夜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想和韦三娘说说话,寻找一下心灵的慰藉。虽然知道民间那些传说,基本上都是无稽之谈,但他还是幻想着,说不定“鬼节”的时候,就会有奇迹发生呢? 可是此时此刻,李琩却看到,十多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往一具棺木上添加火油。哪怕棺木已经被熊熊大火所吞没,他们却一直往棺木上倒火油,似乎是觉得火还不够旺。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他和程元振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在一块墓碑后面躲着。黑夜里的视线就是这样,黑暗中的人,看被火光照耀的人,视野会非常好。反过来说,被火光照耀的人寻找躲在黑暗中的人,却又视野极差。 不过与杨氏有染的那些人,但凡无官职在身的,只要还在长安,三日之内,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统统杀掉。 这些墓碑的主人,要么身份敏感,要么已然被人遗忘,要么因为各种原因,被人刻意抹去了碑文。 他再次体会到韦三娘身上那份刚烈的可贵之处。很多时候,弱者没得选,往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会让强者忌惮。 李琩心中闪过一个疑问,但很快他便察觉到其中有悖论。李幸要是想上位,杨氏一族的支持不可或缺,什么大姨党,舅舅党之类的,肯定越多越好! 让他在大理寺监牢内,去查查谁得了朕这种怪病。查实以后,诛三族,统统杀掉。 “杨玉环她们家。” 程元振想了想,最后还是心往下一横说道:“秦国夫人,也就是杨玉环的姐姐,前些日子病死了。哦,对了,还有那个作风很高调,传出不少事情的虢国夫人杨玉瑶,也喝酒醉死了。就在前两天。” “鱼总管啊,您说圣人当年如此宠爱杨玉环,为什么先要抹去她墓碑上的字迹,现在高将军又要让我们这些奴婢刨她的孤坟,焚烧她的棺木呢? 基哥轻轻摆手,继续说道:“朕是在问,跟杨氏那三个女人有染的男人,你查到没有,查到了多少?” 如果没有重大变故,就算是禽兽也做不出这样的怪事吧? 李琩年轻的时候在皇家禁苑打猎,捕兽夹抓到了一只狼的大腿。当时他起了恻隐之心,让侍卫去解除了捕兽夹。整个过程当中,野狼毫不反抗,也不曾有任何敌意。 李琩一直等到鱼朝恩等人走了有半个时辰,才缓缓从墓碑后面走出来,命程元振点亮火把。 “朕不是问伱这件事。” “闭嘴,狗脑子说话不看场合!棺木烧干净以后,把残骸和骨灰扬了,咱家回去还要跟高将军(高力士)复命呢,就你话多,小心哪天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心中已经没了痛,李琩只是为杨玉环感到人间不值得。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绝非是说说而已。 有官职在身的,三个月内,让郑叔清想办法,将他们弄进大理寺狱,随便找个由头就好,比如说口无遮拦对朕不敬。 “回圣人,杨玉环的墓地已经被填平,棺木被焚烧成灰烬。” 这个“义子”,会不会就是为了给将来的太子补一个后备的,特意来安排的呢? 就连最后杨玉环那已然埋葬多年的尸骨,被那个老禽兽派人来挫骨扬灰,这一幕的见证者……依然是他李琩。 他们就像是那些迷路找不到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一样,空空荡荡的存留于人世间。 “把火把熄灭,悄悄凑过去看看。” …… 李琩摆了摆手,示意程元振闭嘴。 程元振连忙补了一句,他相信李琩应该明白这个“义子”到底是什么分量。 李琩此刻更不明白了,杨玉环给了基哥一段欢乐时光,杨玉瑶除了陪睡,还给基哥生了儿子。 运气好的还能分一杯羹;运气不好的,就跟杨玉环一样了。 没病的,罢官,永不叙用。 鱼朝恩呵斥了一句,吩咐他手下那些宦官继续干活! 他们左手边是刨坟挖出来的大坑,右手边是正在熊熊燃烧的棺木。这诡异的一幕,还有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全都一五一十的,被躲在阴暗处的李琩听到了。 李琩平静说道。 委曲求全,有时候就意味着任人摆布。 谁能想到,杨玉环的命运会如此坎坷,就连死了都不得安息呢?人死债消,再大的恨意,人死了也该两清了。 李琩之所以敢躺平,就是看出了基哥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这位大唐天子,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维持政局平衡。他的年龄,他的精力,他的处境,已经无法再次布大局。 这一幕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为什么大半夜墓地里,会有这么大的火光? 李琩不动声色的说道,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件事,他要想办法查一下了。 杨玉环死后,唯一给她上坟过的还是他李琩。 他面色阴沉,看上去像是要吃人一般。 人走茶凉不算什么稀奇事,李琩自己也明白,当他的爱转移到韦三娘身上的时候,杨玉环就仅仅只是自己身上的一块伤疤了。 哪怕杨玉环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了。说得直白一点,就算杨玉环还有惊如天人的姿色,李琩的想法,也不过是想玩弄她的肉体而已,不会再有从前那种相濡以沫,共度余生的想法了。 那个禽兽不死,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若是一直不死,难道他们就一直等么?”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对啊,她儿子杨幸,还被圣人赐姓为李,收为义子呢。” 按李琩的意思,基哥如果要废太子,那就废太子;基哥如果想动屠刀,那就动屠刀。随便怎么玩,他都无所谓的。 而是把李琩当做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被父亲夺走杨玉环的也是他李琩。 二人熄灭火把,慢慢的靠近那片火光,看清情况后,顿时大吃一惊! 这附近虽然是贵族墓地,但里头却夹杂着一个又一个没有碑文的无主孤坟。 “三娘,只要那个老禽兽还没死,我就不会故意轻生,我要亲眼看到他咽气。你放心吧,临终前我对你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的。” 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说,李琩也做不出把杨玉环挫骨扬灰,死后都要让她无处容身的地步! 李琩越是不把太子之位当回事,基哥越是不能对他动刀。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但却又是无比荒谬的现实。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e六 李琩一边捶打着墓碑,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那些兄弟们,如今也是個个都心怀鬼胎,私下里在密谋着各种不为人知的行动。而且他们啊,肯定每天晚上做春秋大梦,都盼着那个老禽兽快点死。 程元振连忙小声辩解道。 不在长安的,限期一个月,统统杀掉。 “三娘,我先回去了,你就在地下好好看着吧。该死的人,他永远逃脱不了上天的惩罚。” “杨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少,三服之内,限期半年,全部杀死。 给这些朝臣和外臣们一线希望,让他们各自站队,然后他这个皇帝在一旁居中调停,拉一个打一个,谁冒头打谁。 李琩很清楚基哥的为人,对方虽然自大又自私,还特别的贪婪虚伪。但是对自己好的人要给予奖励,以暗示其他人效仿,这是帝王的最基本处事原则! “哪个杨氏?” 而以李隆基那薄情寡义的性子来说,死去的女人就没了任何利用价值,当然是忘得越快越好! 死去的杨玉环不值得再被基哥惦记,再说杨玉环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李琩心中一阵疑惑,又涌起无限的悲凉。 天下姓杨的人太多,朝中高官里面就有好几个,也不是来自同一个家族。 “三娘,你肯定不知道,那个老禽兽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李琩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他那个禽兽父亲身上出了大事! “回府吧,本太子累了。” 一般而言,这样的墓碑,都是无人看管的,坟头草五丈高。如果占着风水宝地,那么一定会被人给挪走。如果占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杂草丛生也没人去管。 李琩脸上露出嘲讽之色,瞥了程元振一眼说道:“程内侍尽管把本太子的每一句话都告知圣人,本太子的三娘子就是被圣人亲手害死的,圣人也知道本太子对他是什么心思。” 此刻李琩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当年那个老禽兽,把杨玉环从自己身边夺走,那是握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花萼相辉楼的某间卧房内,基哥一边“享受”着水蛭吸毒血,一边头也不抬的询问高力士道。 李琩沉声说道,不怒自威,让程元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现在文武百官呢,也都一个个想着后路,都知道他这个皇帝已经当不了多久了。三娘,你说这些人好笑不好笑,他们还以为可以混个从龙之功呢,你觉得可能吗? 杀了李琩,意味着政局的新一轮动荡展开,朝臣们也会无所适从。 换太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诸王平衡太子的局,是基哥现在平衡朝局的唯一杀手锏,他总不能说把参与站队的朝臣都给干死吧? 那样的话,谁来帮他治理大唐呢? 李琩一边给火盆里加入纸钱,一边面带温柔的笑容,说的话,却是让一旁的程元振暗暗咋舌。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燃烧的怪味,混杂着猛火油燃烧的刺鼻气味,令站在旁边的人感觉非常难受。 “喝酒醉死?” 有传言说七月十五鬼门开,八月十五鬼门关。这八月十四的晚上去刨坟,外面鬼魂游荡,还真是让人心里瘆得慌啊!” 说真的,他已经尽力了。那些公开吹嘘玩过杨氏三姐妹的男人,都被记录在册。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说道。 人到七十古来稀,基哥已经六十多了,懂的都懂吧?程元振确实是基哥派来监视太子的,但他其实已经绝了听命行事的心思。 这是成本最少的处理方案。李琩心中很明白,基哥投鼠忌器,压根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程元振疑惑问道。 渐渐地,这些无主孤坟,都被慢慢挪到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这里也成为了城南墓地里最僻静的地方。 李琩忽然问了程元振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问题。 娶杨玉环的是他李琩。 其实,何止是文武百官知道基哥年纪大了不太靠得住,就连皇宫、太子府以及各位亲王府内的宦官,心思也很明白,基本上都开始各自找下家了。 要做成是因为意外而死亡,朕到时候还要表彰杨氏一族为官体面,事情必须做得好看点。 李琩眉毛一挑,似乎嗅到了熟悉的阴谋味道。 李琩轻轻抚摸着墓碑,柔声说道。他那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属于平静中压抑着癫狂,看得一旁的程元振心里直发毛! “最近,有没有关于杨氏的大事发生。” 高力士无奈辩解道:“杨氏三姐妹生性放荡,与他们有染的男子多不胜数。其中甚至有不少中枢官员。奴已经查到一些,但肯定有漏网之鱼的。” 这位人人都不看好的太子,藏得够深啊! 半夜祭拜韦三娘这件事,实在是太阴间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如果被圣人知道今夜的事情,一定会给李琩惹下很大麻烦。 鱼朝恩一行人,从头到尾,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李琩与程元振二人的存在。最后,大火燃尽,整个棺木被烧成灰烬,就剩下地上的一点火星。 鱼朝恩看到事情办完,整理好现场,随即带着手下十多个宦官扬长而去。这片尽是无主孤坟的偏僻角落,也恢复了平静。 说完这话,李琩转身离去。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远处某个地方,闪耀着火光。 可是谁敢说没有背地里偷情的那种呢? “那个家伙啊,前些日子,被人在山下放了一把火,就吓得瑟瑟发抖。火烧起来快到山顶的时候,他的样子真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没亲眼看到,真是可惜了!” “太子多虑了,奴口风很紧,不会对旁人说什么多余的话。” 但怎么说呢,经历过生死之间徘徊的人,这位太子对此已经完全看开了。 李琩心中一紧,因为闪耀着火光的那个方向,是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一个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何至于此? 可如今秦国夫人病故、虢国夫人醉亡,外加杨玉环的孤坟被基哥挫骨扬灰,这倒很像是帝王在泄愤啊! 此事无论官职多大,牵扯多广,该杀就不得手软。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基哥语气漠然,说出了一番让高力士胆战心惊的话。 (本章完) 第343章万里赴戎机 庭州州治金满城西北,是一片繁茂的草场,这里放养着大量牲畜,每年都能为北庭都护府的军队,提供数千马匹。这些马匹不仅自用绰绰有余,还能反向输送河西、陇右等地。 武周末年,朝廷在此组建了一支规模不大的边军,名为“烛龙军”,后改名为瀚海军,即为如今瀚海军的前身(后又加入了大量回纥部落骑兵)。 那么瀚海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 贞观时期李泰组织编撰了《括地志》,其中就有关于瀚海的记载: 瀚海,上寒干反。案《括地志》云:小海名也,在流砂大碛西北,同罗、突屈西北数百里来,南去长安五千三百里。秦筑长城,经此海南,东西长亘匈奴,中有数河水流入此海,独逻河、悉陵河、金河等并流入焉。北庭有瀚海镇,取此为名也。 很显然,北庭的瀚海,说的就是贝加尔湖。 此时此刻,方重勇看着一队又一队威武雄壮的骑兵,从四面八方进入临时圈画,用辎重大车和绳索围起来的营地,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很有精神! 他看向身旁的夫蒙灵察微笑道:“夫蒙副都护也是瀚海军军使,对这场比斗没什么意见吧?” 熟悉方重勇一贯套路的夫蒙灵察抱拳行礼道:“方大使客气了,所谓精兵,就应该勇于公战,耻于私斗。方大使提议远征军与瀚海军各出五十人,骑射演武,正合我意。” “那是自然,战后还要在瀚海军中挑选两千精骑,为安西远征大军前驱呢,前面那点小摩擦,打一打就没事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哈哈哈哈哈哈。” 方重勇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夫蒙灵察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观摩骑兵列队的阿娜耶,对方虽然戴着帽子蒙着面纱,只是那火辣身材怎么也掩盖不住,露在帽子外面的粟色头发,一看就不是中原女子。 “方大使,今日演武一大帮老粗搏斗,让个小娘子在一旁观摩,会不会不太妥当?” 夫蒙灵察凑过来小声询问道。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你晚上在帅帐里把这小娘子脱光了都没人去管!毕竟你是西域经略大使!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但带自己的宠妾来观摩军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你把军营当成什么地方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夫蒙副都护只看她的容貌,她确实仅仅只是一个貌美小娘。但是你看她的身份,那就不是了。” 方重勇嘿嘿笑道,想起昨晚的风流韵事,两人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玩得很野,心中顿时感觉美得很。 “此话怎讲?” 夫蒙灵察被方重勇给搞糊涂了。 其实这只是件小事,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只要阿娜耶不上前去慰问唐军士卒什么的,大家都当做没看见就行了。事实上刚才方重勇只需要随口打哈哈敷衍一下就行,压根不需要多说这么多废话去辩解。 “这位是朝廷新册封的石国国主,大宛都督府的新都督。她当然有资格来此见识见识我唐军之雄风!” 方重勇指了指阿娜耶说道。 啥? 夫蒙灵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方大使刚刚是说,她是新的石国国主?大宛国都督府的新都督?” “不错,本大使正是这个意思。” 方重勇大言不惭的说道。 夫蒙灵察立马对什么狗屁演武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他瞪大眼睛询问道:“她是石国国主,那现在在石国的那位国主怎么办?” “哦,你说那位大冤种啊,当然是退位让贤咯。”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还能这么玩么? 夫蒙灵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方重勇,一言不发,他想要一個解释,就看方重勇给不给了。 “这一位,真的有石国王室血统。并不是本大使在开玩笑。” 方重勇狡辩道。 其实这话倒也没说错,从辈分上看,现在的石国国主,应该算是阿娜耶的远房舅舅。嗯,稍微有一点点远的远房。 但是这话完全诓不住对西域民情颇为了解的夫蒙灵察。 在西域,一城一国的情况比比皆是,各种“王室直系”都如过江之鲫一般,就更别提什么“王室血统”了。 比如说安西唐军将领白孝德,就是龟兹国王族直系。数百年前汉代那会,龟兹国王族一脉的人就姓白了,传承数百年。那是不是就说明白孝德身份很尊贵,可以在西域搞风搞雨呢? 理论上看好像可以,但现实中却难如登天。 西域的所谓“王子”“公主”,比方重勇前世沙特阿拉伯的王子都多! “方大使,国家大事不是儿戏啊。某作为北庭副都护,想看一看朝廷的委任状,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夫蒙灵察顿时语气严肃了起来。 “唉,本来想给夫蒙副都护一个惊喜的,没想到现在就要开盒了。” 方重勇意兴阑珊的感慨了一句,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小卷黄色的绢帛,将其递给夫蒙灵察。 上面有西域经略大使的印信,还有监军使边令诚的印信,中书门下的印信,甚至还有玉玺的印迹!真得不能再真的圣旨! 不过写的事情就很荒谬了。 说石国国主一家对圣人不敬,现免去其在大宛都督府内的一切职务,由石国王室孤女阿娜耶接替。西域唐军,务必保护这位新册封的都督走马上任。 “昨天晚上写的,本大使这字迹还算说得过去吧,年少时可是跟着名家学过练过的,贺知章贺大学士呐。” 方重勇语气里带着得意,听得夫蒙灵察一愣一愣的。 皇帝和中枢官员把圣旨的印信都盖好,然后经略西域的专员,到了当地以后就可以“便宜行事”。这其实是一个大家都看破却不说破的“小秘密”,也是现实的需要所迫不得不为止的潜规则。 比如说唐军到了边境某地,发现某个部落对大唐亲善,需要对他们的首领进行册封,然后带着他们去打别的部落,这个剧情是不是很熟悉? 然而,这些地方距离长安,动不动就是几千里,等边军派遣使者回去,朝廷讨论完毕,再派使者来当地告诉唐军主将:OK,天子同意册封,圣旨在此。 那时候黄花菜都烂了! 战场瞬息万变,那时候这个部落,说不定早就投靠到敌人那边去了! 所以这种盖好印章的“圣旨”不仅需要,甚至还是朝廷批发供应。等边将把“圣旨”发出去以后,监军再报到朝廷确认,属于典型的“先上车后补票”。 夫蒙灵察理解这个规则,但他不理解方重勇这么儿戏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搏红颜一笑,玩烽火戏诸侯那一套? 是让你先上车,后补票;不是让你先上床,瞎胡闹啊! 夫蒙灵察顿时哭笑不得,这位方大使也太会搞事情了。他把自己身边有西域血统的宠妾,封为大宛都督府的大都督,到时候估计石国国主要气疯! “方大使,这个圣旨如果送到石国,则石国必反啊。真要走这一步么?” 夫蒙灵察沉声问道。 “嘿嘿,夫蒙副都护也说了,是石国国主要造反的,可不是我们大唐在对石国动刀啊。 是他们先造反,那就不是我大唐无礼在先了。” 方重勇嘿嘿冷笑了两声。 如果你反抗,那说明伱会武功;如果你不反抗,我会让你爽到极点! 听到这话,夫蒙灵察恍然大悟。 方重勇哪里是想给石国面子啊,他就是在不断试探石国王室的底线! 今天解除现今国主一家的权力,他们不反抗。 那行,明天就轮到现今国主女儿陪方重勇睡觉以求放过了。 如果还不反抗,那就继续加码,加到他们反抗为止。 只要开始反抗,那就是造反,唐军就有出兵的借口了。 这一招,怎么说呢,还真是妙啊! 夫蒙灵察有点理解方重勇为什么要绕那么多弯子了。 再立一个“石国国主”,便是将石国高层与石国百姓分开,属于典型的“拉拢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石国百姓会想:唐军只是来收拾石国国主那帮人的,换个新国主而已。等把他们收拾够了,就不会收拾我们了。如果是国主命令我们拼死抵抗,那我们就躺平摸鱼,为什么要为国主卖命呢? 本质上说,这一招不在于能争取多少人心,而在于不让石国国主,在石国百姓中一呼百应。 这个政治手腕,再加上唐军的凶悍战斗力,便成了远征西域的左右手。 “夫蒙副都护应该明白了吧?” 方重勇看着已经列队完毕,准备开始演武的骑兵询问道。 “回方大使,末将已经明白了。” 夫蒙灵察抱拳行礼说道,顺便在心中补了一句:果然还是你会玩啊,难怪你能当西域经略大使。 方重勇那层出不穷的骚操作,让夫蒙灵察这样的丘八们自愧不如。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两军之中分别甄选出来的五十人骑兵队,已经从大阵中出列,彼此间相隔两箭之地,瞬间便整队完毕。 方重勇手持铁喇叭,大步走到队伍跟前,举起喇叭大喊道: “规则很简单,落马者算弃权,不得再次上马,武器是木棍和弓箭。 箭矢去了箭头,但有白灰,被射中的人身上会留下白点。 战后,计算双方骑在马上的人数和中箭的点数。一个人十个点,中一箭扣掉一点,落马就清零。 规则都听懂了吧,一炷香以后开始! 战阵死伤难免,所比斗之后,本大使绝不追究失手杀人之责。各位都是精锐,只管使出全力,生死勿论,各安天命吧。” 说完方重勇径直朝着观礼台走去。 之前两军在庭州的种种矛盾,这一战来解决,只管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是。输了甚至死了,那就是技不如人。 对手用没有“加料”的木棍,用去了箭头的箭把你搞死了,那也别恨人家出手太狠,反正你这种技战术上了战场也是要死的,不如现在就挂了,还能痛快点少受点罪。 “夫蒙副都护以为规则如何?” 回到观礼台,方重勇看着夫蒙灵察询问道。 “方大使是为了化解矛盾而来的,您这边决定就好了,末将没有什么意见。” 夫蒙灵察面色尴尬回道。 他还能说什么,人家都把话说完了! “对了方大使,今日为何不见何十将呢?” 夫蒙灵察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方重勇的亲兵队长不见了。何昌期那个标志性的大圆脑袋,向来都是异常醒目,向来都是方重勇身边的一个参照物。 “哈哈哈哈,那丘八不知道跑哪里鬼混了,看演武,看演武。” 方重勇心虚的指着前面准备开打的那两拨人说道,并没有回答夫蒙灵察的问题。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 轰! 两队骑兵骤然发力,冲撞到一起! 真汉子,就要用棍棒打落水狗!娘们才用软趴趴,没有箭头的弓箭! 方重勇那套他认为很简单的规则,直接把这帮丘八们的大脑给干熄火了。 两拨人都是抱着同一个念头:只要对面的马上已经没有人了,那么不就说明我们赢了么?管那么多有个球用啊! 双方不约而同的将弓弩抛到地上,骑着马就一路加速朝对方扑过去,用棍棒开路! 场面一时间惨烈而血腥,第一波冲击就有人落马,甚至还不少。 安西远征军这边有一人极为神勇,如同尖刀一般划过瀚海军的队伍。他面前的瀚海军骑手,都被棍棒扫落马下。那股蛮力极为骇人,堪称是无法抵挡。 不远处观战的夫蒙灵察微微皱眉,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很像是何昌期啊。 夫蒙灵察瞥了身旁的方重勇一眼,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位方大使,说话办事一套一套的,看上去很好说话。 但似乎,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啊! 怕手下丘八打不过瀚海军,所以派自己的亲兵队长上么? 夫蒙灵察忽然觉得还是自己太老实了,因为他也可以派自己的亲兵队上啊! 果不其然,一炷香时间不到,瀚海军那边五十个骑兵都被打落在地上哀嚎。 不过安西远征军这一边倒也没有上去打落水狗,他们不要脸,方重勇还是要面子的。赢了就别上去吐痰了,逼格太低。 “哈哈哈哈,这个就叫不打不相识。演武胜负第二,友谊第一。军中哪里有隔夜仇呢,是这样的吧,夫蒙副都护。” 方重勇微笑说道。 “是啊是啊。” 夫蒙灵察已经麻了,言不由衷的说道,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 二人上前将那些躺在地上的丘八们扶了起来,好生劝慰了一番,之前两军之间的梁子,算是以这样的方式划上句号了。 (本章完) 第344章弓月古道 天宝九年初秋,西域经略大使方重勇,以“对大唐天子不敬”为由,向西域石国派出使者问责。 使者从北庭金满城出发后没过多久,方重勇又以瀚海军中熟悉碎叶地区民情的精骑两千人为前军开路,自己亲率银枪孝节军三千为中军紧随其后。 通过“弓月古道”,从庭州开拔,前往由突骑施亲唐势力所控制的碎叶镇。 而安西远征军余部,则是一分为二,各五千人,分别由管崇嗣与王难得二人代管。其中一部殿后,一人双马,在前军出发五日后才动身。 另外一部则是将坐骑全部换成骆驼,一人三驼,搬运粮草辎重。 为什么大军不一股脑的出征呢? 因为碎叶镇到庭州之间,只有弓月城一处大型补给点。万人以上的队伍,携带马匹与牲畜上路,后勤压力太大了,大军寻找水源都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分进合击,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不得不说,北疆的气候,比南疆要湿润许多。庭州所在的地段,乃是西域为数不多,依靠降水就能维持农耕的精华之地。大唐把西域的战略支撑点设在庭州,其实也是因地制宜的选择。 一路走来,方重勇看到了庭州这条“走廊”上唐军所建立的一系列戍堡,最大,也是离金满城最近的那个,就是岑参诗句里面提过的唐轮台。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说的就是这个轮台城。 这是一座位于湖泊一侧的小城,坐落在地势相对较高的一处山丘上。 说是“小城”,其实也有金满城的内城那样大,是一个呈长方形的城池,其长约一千米,宽约六百米。虽然只有内外两层嵌套的结构,但城墙却异常高大,易守难攻。 这个据点,与金满城距离不远,二者互为犄角,互相守望。它在防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时候,作用是无可替代的。算是庭州第二大的重镇。 除了唐轮台以外,其他一系列戍堡,也就最多能屯扎数百人,都是以“守捉”为名的小城。从最靠近金满城的张堡守捉,到最西端的东林守捉。 这一系列小城,都是建在河边上,防备着北方游牧民族沿着河道渗透到庭州。以点成线,构成了庭州防御西北两個方向的防线。 方重勇听夫蒙灵察介绍过,北庭的情况有点特殊,或者说西域的驻军都比较特殊,其戍堡的屯守并不是把那些守军固定在一处。总体来说,就是每个守捉只有几十个人的固定编制,日夜驻守在戍堡内,维持戍堡和烽火台的日常运作。 只有面临紧急情况时,才会让周边牧民也进入戍堡,一同参与守城。 而大量正规军兵力,是以“流动哨”的方式,通过日常巡视和“打卡”,来确保周边区域安全。所以这些守捉与瀚海军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河西那边是平级单位,而是其兵员都是来自瀚海军。 也有部分来自本地军户,不在大唐兵部的账册上。 不打仗的时候,就分兵驻守。打仗的时候就集中起来变成野战军,这更像是汉代戍边军队的标准编制配备。 一连多日行军,方重勇带着三千银枪孝节军,来到了一处规模大得骇人的湖泊边上。这里水草丰美,到处都是飞鸟在滩涂上栖息。 他翻身下马,随即又微微皱眉,看着湖岸边插着的那块巨大木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只见那块木牌上写着:此处盐湖,人畜皆不可饮用。 落款是瀚海先锋军。 这是安西远征军的前锋部队,他们到此地后,担心方重勇他们是外来的客军不知道本地内情,特意在这里留了个牌子。 如果没有知情人提醒,谁能想到这个水草丰美之地,居然是个盐水湖呢! “封常清,你去周边寻找一下,看有没有小河小溪流向此地,我们面前这湖泊必为活水。” 方重勇对身边担任参军的封常清吩咐道。 “方大使,此湖周边共有河流二十三条,可供饮马,无须担忧水源缺乏。末将现在便指引大军到最近的一条河岸边屯扎即可。 嗯,那条河叫双河,就在西边不远。” 身材矮小的封常清指着西边的方向说道,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边看边说道。 诶? 方重勇有些意外的看了封常清一眼,他突然发现,这一位好像很有当参谋的资质啊! “那个先不忙,本大使要考考你。” 方重勇摆了摆手,继续问道:“此番出征,粮草辎重不能缺少,可这一路上,能够补给的地方不多,维持粮道非常重要。本大使欲在庭州金满城和碎叶镇之间找一个粮秣中转地,你以为选在何处为好呢?” 这个问题看似很容易回答,实则不简单。 因为粮秣中转,本身就涉及到战略思想,以及用兵的谋划。如果不能猜透方重勇在想什么,那么也就无法选择让他看中的地点。 封常清想了想,然后面色沉静回道: “节帅,如果按普通的方法,那自然是选在从汉代以来的固有补给点,也就是弓月城所在地。 但是末将打听到,那一带且不说弓月城早已废弃,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就说附近的河流也处于季节性断水的状态。 若是将粮秣中转地设在这里,入秋之后恐怕会有不测之事发生。” 听到这话,方重勇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等待封常清的下文。提出问题的同时,你还得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然就是百无一用。 他相信封常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弓月城往南走,就是伊犁河。此河在这一段东西走向,我们在伊犁河东岸某处选一个好地方筑城,末将都想好了,就叫伊犁城。听闻此处水草丰美,树木繁多,乃是一块风水宝地。 将牛羊和马匹养在这里,不仅不会被拖瘦,还会养得肥壮!以此处为后勤支点,此番西征石国,不在话下。” 封常清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方重勇立马下令建设伊犁城。 “原来是伊犁河谷啊,那就难怪了。” 方重勇抱起双臂,喃喃自语的说道。 来自千年后的人,谁会不知道伊犁河谷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新疆乃至整个西域的精华之地,只是目前处于突骑施与大唐势力的夹缝之中,恰好把这块风水宝地给漏了! 新疆的地形,就是一个“双臂环抱”的局面。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等山脉将一块面积极大的盆地包裹其中。 南面的南疆,最西边的山脉高耸,挡住了地中海那边的季风,导致无法形成降雨。 北面的北疆,最西边虽然也被山脉挡住了,但却没有完全挡住! 这些山脉不仅绝对海拔低,还像老太太的牙齿一样,四面漏风。 于是有些地方,就把西边地中海的季风给漏进来了,在局部地区形成了降雨区。其中伊犁河谷,便是这些区域里面的佼佼者,自然条件优越。 不得不说,封常清还是很有几分战略眼光的。更重要的是注重实地考察,收集情报。 从地形上说,伊犁河谷不像是弓月城那样,卡在翻山之前的节点上,军事防御的作用不那么明显。但是考虑到此时大唐对于西域的掌控力度,那么这点缺陷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在伊犁筑城么……” 方重勇在心中权衡利弊。 筑城的话,就算一万多丘八一起动手,要完全建好,最快也要一个月吧?而且还不知道当地能不能找到合适筑城的材料。 可是如果筑城完毕的话,等于是把战线往前方推进了数百公里!这在后勤上的好处,不言而喻! “这样吧,你也不必跟着队伍了。现在就回金满城,拿着本大使的军令,调动金满城周边的所有工匠,来伊犁河谷与大军汇合。 丘八们出死力气没问题,但筑城不是靠蛮力就可以的,还需要工匠。 去吧,现在就动身,带几个亲兵一起去!” 方重勇当场写了一份军令,并让封常清拿着自己的金质鱼符一起,脱离了队伍奔赴金满城。 等封常清离开以后,方重勇这才松了口气。 大唐当年在碎叶镇的战略塌陷,一直没有完全缓过来,以至于连伊犁河谷这样的地方都没有实控。当然了,以后世的观点看,碎叶镇距离新疆的中心都太远了,更是在双臂环抱的地形以外,地缘上就先天不利。 但是伊犁河谷这块地方,却又在力量辐射范围以内。因为那摇摇欲坠的清政府不给力,哪怕左宗棠当年拼尽全力,却也只保住了半个伊犁。 现在在伊犁筑城,可以影响千年后的运势么? 方重勇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他只知道很多事情虽然很麻烦,却也需要有人去做的。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顺手建一座城吧。 军中保密是头等大事,方重勇至今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任何人。 别看他又是气急败坏对石国发出“外交诏令”,又是急吼吼的带兵出征石国,显得一切都是那样急切。 可实际上,他并没有攻打石国的打算。 那些脏活累活,方重勇虽然没有明说,但高仙芝会把那些都包办的。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高仙芝也不需要在西域混了。 方重勇的目标,始终都只有黑衣大食而已。 所以这一路行军,就不能走得太快。当然了,这一点他肯定不能明晃晃的说出来,那样军心士气就散漫了。 在伊犁建城,确实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借口。车光倩已经带着人继续向西侦查,那边的情报也会源源不断的传来。 等高仙芝出现在石国南面的时候,方重勇觉得自己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阿郎,这里好多草药,我去采药了啊。” 阿娜耶忽然凑过来小声说道。 “这是盐湖,你可别到湖里洗澡啊。” 方重勇随口交待了一句。 “阿郎把妾身当什么人了!我是想多采药,后面万一有事,可以给军中提供一点药材嘛。” 阿娜耶对方重勇做了个鬼脸,带着何昌期等人一起走了。 “嗯,美女,加神医,加王女的人设,很稳。天降女神,普渡苍生,善哉善哉。” 方重勇盯着阿娜耶的背影,若有所思。 石国大乱,民不聊生。懂医术又是王室血脉的阿娜耶出现在石国都城,宛若神女下凡,拯救苍生。 这个故事很不错。 没有高仙芝配合,阿娜耶在石国百姓眼里只是个傀儡;有了高仙芝一路打砸抢,阿娜耶就是活菩萨了。 谁好谁不好,都是靠同行衬托的,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 “传令下去,全军开拔,向西行军,到双河岸边扎营。” 方重勇对段秀实吩咐道。 …… “你说的是真的么?” 太子李琩面色平静,双目直视程元振问道,不怒自威。 “回太子,确实如此。 与虢国夫人相好的两位俊俏郎君,这两人最近,一个吃河豚中毒死了,另外一个在闹事被马车冲撞死了,只相隔一日。 坊间传言,是虢国夫人舍不得他们的美色,拉着他们一起到了阴曹地府。” 程元振小声说道。 “最近还有什么大事没有?” 李琩继续追问道。 “回太子,民间的事情又多又乱。可要说朝堂上的大事,就只有郑叔清被圣人加封同中书门下三品。但他又不干涉宰相事务,依然担任大理寺正卿。 郑叔清最近将不少中枢小官,以收受贿赂的理由下狱,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程元振面露疑惑之色说道。 同中书门下三品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可以直接从字面翻译,就是跟中书门下的这两个三品宰相同列,但是官职却不是这个,只是有资格参政议政。 简单说就是皇帝告诉宰相:这是朕的狗!朕的耳目,你们招子放亮点! “嗯,然后伱还听说了什么?” 李琩微微点头继续追问道。 “奴还听说,虢国夫人不是死于饮酒过多,而是因为生活不检点,得了某种怪病死的。 坊间传言这是在遮掩其丑,当然了,这只是坊间传言,传言。” 程元振被李琩死死盯着,心里直发毛,声音都带着颤抖。 其实这些事情如果单独拿出来,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郑叔清本就是大理寺正卿,加个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实属正常。 虢国夫人生活不检点,死于那方面的怪病也不稀奇。 至于她的面首出了意外,也不是什么捅破天的事,纯属巧合而已。 可是若将这些事情都串联起来,里面的阴谋味道就太重了。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如果巧合太多,就说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兴风作浪! “你去查一下,那些近期被郑叔清下狱的官员,跟虢国夫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传言。 孤听说很多人为了跟虢国夫人一夕之欢,不惜赠送厚礼,你查一查,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李琩死死捏着程元振的手腕,语气急促而沉重! “明白了明白了!请太子放心,放心!” 程元振手腕被捏得生疼,连忙保证道。等李琩松开手,他如蒙大赦的出了太子东宫,去打听消息了。 等他走后,李琩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老禽兽,可让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 (本章完) 第345章以野兽的心境 九月是基哥寿辰,按照以往的规矩,就算不会普天同庆,起码也会在长安开一场大酺,装点一下门面。 对于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来说,特别是一个富有天下,见多识广的老人来说,财帛之类的东西,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现在的基哥,早已不在乎那些财富、珠宝带来的欲望满足,早已不在乎美色对身体感官的刺激,早已不刻意去追求那些奢华排场。 要不要天下人与自己普天同庆,基哥才不在乎呢! 九月初,朝廷下令今年圣人的寿辰,将不在长安举办,而是将宴会转移到华清宫。 然后由右相李林甫在长安监国,处理一般政务。 就在发圣旨的同一时刻,神策军一部护卫着基哥前往华清宫修养,与之同行的,还有大理寺正卿郑叔清、以及出身昭武九姓,在西域行医声名鹊起,从而进入太医院的太医曹庸,等为数不多的臣子。 九月的华清宫,气温已经相当凉爽,可谓是舒适宜人。 这天傍晚,御驾的队伍来到华清宫后,基哥就迫不及待的入温泉池,舒服的靠在温泉池的边缘,脸上带着惬意的表情。而一旁侍奉的郑叔清和曹太医,都是热得满头大汗,面庞隐约带着焦虑。 “曹卿家,朕这怪病,泡汤浴真的能治好么?” 基哥懒洋洋的问道,他现在感觉挺舒适的,温泉应该是对病情有压制作用。但能不能彻底治好,那可就不是基哥所期盼的那样了。 果然,曹太医小心翼翼叉手行礼,慢条斯理的回复道:“圣人,汤浴确实可以压制病情。然而此疾甚为凶猛,光靠汤浴,恐难根治。” 曹太医没有说大话,而是给出了一个很不乐观的结论。 听到这话,基哥微微皱眉,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这个结论并不让人意外,却还是让他心中充满了失望。 以及难以抑制的戾气! “微臣告退。” “嗯,就在华清宫里住下吧,朕随时都会传唤爱卿的。” 基哥那张平静中压抑着怒气的脸,让曹太医不敢直视。等他离开后,基哥才看向郑叔清,语气冰冷的询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回圣人,已经有相当眉目了。确实有很多朝廷官员与杨氏姐妹有染,甚至其中还有富商。 微臣还查到一件事,太子妃杜氏,似乎也感染了这种病,可能是被她的面首传染的。 不过太子应该从未跟杜氏行房过,东宫里面传来的消息说,太子没有得这种怪病。” 郑叔清略带犹豫回答道。 “哼,便宜那個孽畜了!” 基哥冷哼一声,倒也不觉得意外。 太子李琩现在心里就只有韦三娘一人,除了他现在早先就有的两个子嗣外,根本就没有孩子再出生了。 简单的说,韦三娘已经不是一个故去的女人,而是李琩的精神支柱。 这位太子的心情,现在概括一下就三个字:意难平! “圣人,这些染病的臣子里面,有些是宗室子弟,有些跟世家勋贵们牵扯甚广。若是要把这些人夷三族,动静实在太大了。也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圣人这边出了什么事情。 依微臣之见,不如只处死本人及妻儿。若是要夷三族,那长安就没几个官员还在任了。” 郑叔清跪在地上给几个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 按照西汉《大戴礼记》的说法:“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也。” 大唐官场盘根错节,比如说官场上有名的那个“薛×童”家族,兄弟好几个都是刺史,他们的夫人,又是其他官宦世家的子女。真要按这个标准杀下去,就连郑叔清本人都要被斩! 这“夷三族”的命令还怎么执行? “不夷三族,难泄朕心头之恨!” 基哥在温泉水中双手狠狠握拳说道,面色狰狞! “圣人,若是要执行此令,微臣也要被斩啊,所以还请圣人网开一面。 或者另请他人执行。” 郑叔清跪在地上无奈哀求道。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基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无奈叹了口气。 很多时候,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落到执行层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夷三族这种政策,说说而已就好了,特别是在大唐这个官僚阶层互相联姻的时代,人际关系网相当复杂,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林甫的女婿那么多,万一嫖过杨玉瑶,难道把这位大唐右相也给干死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就连办这个案子的郑叔清,在夷三族政策下都不能保全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基哥犹豫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此时此刻,他亦是感觉到,皇权不是万能的,同样受到很大制约。 皇帝的命令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如果下面的人不想执行帝王的命令,那么所谓“皇权”,也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随便一个大浪打过来,就很可能要倾覆。 “朕的病情,爱卿没有泄露出去吧?” 基哥轻声问道,无形的杀意,顿时笼罩在郑叔清身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微臣以项上人头发誓,现在就连睡觉都是把嘴封起来的。” 郑叔清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道,压根就不敢抬头,看温泉池里貌似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基哥,哪怕只是一眼。 对于老郑谦卑的态度,基哥很满意,他微微点头道:“此事关系到我大唐安危,切不可外传。如果让朕知道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后果如何,爱卿应该明白的。哥奴年纪大了,这件事办好了以后,你就是大唐宰相,朕决不食言。” “请圣人放心!微臣心里有数,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 郑叔清连忙起身拍胸脯保证道,随即行礼告退,离开了温室。等到了外面以后,初秋夜晚的冷风一吹,他浑身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门前晃悠了一圈。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啊。 “圣人喜怒无常,刻薄寡恩,大唐祸事不远矣!” 郑叔清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已经让自己的侄子,带着长安城内住宅中的细软悄悄跑路了,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安慰基哥的。这件事压根就不可能保密,最起码就瞒不过李林甫。 不过,最好还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拖,有时候也是一种高端战术。基哥现在还在气头上,这个消息传出去,郑叔清肯定小命难保。 但是如果能拖得久一点,拖到再也瞒不住,那么泄露出来,也就无所谓了。 郑叔清断定,基哥还是需要他来干脏活,不可能这么快就卸磨杀驴。 能苟一天是一天,这也是一种生存的智慧……吧? …… “殿下,您救救我吧,妾身快死了……” 杜氏脸上已经长满了烂疮,整个人都在高烧不止。她流下悔恨的泪水,看着李琩哀求道。 “自爱者然后人爱之,都这个时候了,你说救命又有什么用呢,明明是无药可医之症。” 李琩轻叹一声摇头说道。 从前的日子,太子妃杜氏一直沉溺于各路面首带给她的肉体欢愉之中,以冲淡她家破人亡的悲哀。然后她就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染上了跟杨玉瑶等人一样的怪病。 “殿下,杜氏的面首当中,有一人也是杨玉瑶的面首,此前就已经病死了。” 程元振在李琩耳边小声说道。 听到这话,李琩不动声色微微点头,轻轻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程元振离开后,李琩这才走到杜氏身边,摇头叹息:“放心,孤会说你因为风寒而病故,不会让你带着恶名离开人世的。虽然你很放荡,让孤蒙羞,但孤还是原谅你了。 你的病药石无医,那不是孤的错,也不是孤请来的面首,对吧?” 李琩轻声说道,面色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哀,亦是没幸灾乐祸。 这一刻,杜氏双目中猛然爆发出一丝光彩,她伸出手想摸一下李琩,还没碰到李琩,却是被对方灵巧的躲开了。杜氏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瞬间垂下来,落在床上,整个人瞬间便没了气息。 不知道她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曾经的偏激。 “来人,太子妃因风寒亡故,现在就发丧吧!” 李琩叉手行礼,对着杜氏的遗体拜了三拜,随即大喊了一声。 “殿下,发丧的事情,可以等圣人寿辰后再说。” 程元振走了进来,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他不明白李琩为什么要对杜氏这个贱妇如此的“体贴”。 现在发丧,正好是天子的寿辰,一边是皇帝在办寿宴,一边是太子在办丧事,传出去会有怎样的效果,又会引起外界怎样的揣测,其实不问可知。 人死天定,无法推迟;但发丧的时间却是可以“调整”的。比如说东魏丞相高澄死后,其弟高洋就是秘不发丧,一直到搞定了国内各个山头,这才宣布高澄死讯。 杜氏死亡日期李琩无法控制,但他完全可以在基哥寿宴后再发丧,一点也不影响大局! “发丧吧,人死为大。去通知孤的诸位兄弟,来太子东宫吊丧。 至于圣人那边,不必理会。孤不请圣人才是正常的,请了反倒会惹人怀疑。” 李琩摇了摇头,压根不想听程元振说那些有的没的。 他都这样了,还需要去管基哥想什么吗? 更何况,李琩正是要利用这次吊丧的机会,向诸位野心勃勃的王爷传递一件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三日过去了。 杜氏的尸体被穿上寿衣,在灵堂内摆了三日,随后下葬于长安城南贵族专属的墓园区。太子李琩全程陪同,把每一个该有的礼仪都做到位了。 数百人的送葬队伍,陪葬的明器不计其数,丧礼由礼部侍郎亲自主持,不得不说,排场真不小。 杜氏婚后没有享受到什么欢乐,死后倒是极尽哀荣,一如长安城的那些权贵们。 纸醉金迷又精神空虚的活着,又被一场风光大葬带走,最后留下一地鸡毛。 不过,太子妃杜氏的死并不让外人感觉诧异,因为她本身就是该死之人,当年就该跟她父兄一同被杀。杜氏能活着,不过是因为基哥要故意恶心李琩,而将其留在李琩身边的。 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所以很多人都在揣测,李琩到底什么时候会被废。 而这次杜氏丧礼当中某些人关注的大事,却是丧礼中吊丧的环节。 太子妃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同样是大唐国家机器,或者说是“大唐礼仪”的一部分。 太子妃去世,宗室亲王们,一般来说都要过来吊唁。 亲自来,或者说派人前来。人死为大,这种事情,基哥也不好阻止。反正他已经去了华清宫,除了让高力士带着神策军严密监视太子东宫以外,就没有别的表示了。 他甚至都没派人来假惺惺的“安慰”一下李琩,主打的就是一个凉薄无情,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如今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李琩这位太子跟天子不对付,而天子也盼着李琩早点死。李琩之所以还在太子的位置上,只是因为他是吸引朝臣与其他皇子的活靶子。 有了李琩来分担压力,基哥就不必为了“谁是太子,谁来继位”这样的事情操心。 此时此刻,整个太子东宫都挂满了白帆,一派肃穆景象。宦官和宫女们忙进忙出,给死去的人办事,演戏演给活人看。 李琩双目无神看着前来吊唁的众多宾客,心中无比悲凉。 心疼杜氏? 不不不,李琩是在心疼韦三娘啊! 当年韦三娘冤死,他多么想给她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可是基哥不许,这是一件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怎么可能张扬? 韦三娘被草草安葬,连发丧都不许,就连坟墓都是李琩带人亲手挖土挖出来的! 除了韦三娘的家人和李琩外,长安城内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美好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该被好好安葬的人,被如此刻薄对待;而给自己疯狂戴绿帽的杜氏,死后却可以如此极尽哀荣。 李琩忽然觉得这个世道很荒谬,该死的人没死,人间的正义无法得到伸张,枉死之人死不瞑目。 他觉得不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而是这个大唐出了问题。 出了大问题。 “太子请节哀呀。杜氏这种货色,满长安都是。没了她,还有更好的。” 李琩正在愣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正是永王李璘! 他跟李琩不对付,是公开的,人尽皆知的,并且在政治上也是如此。 所以李璘此刻说的话,虽然离大谱,倒也恰如其分。 “人死为大,永王还是积一点口德。” 李琩沉声呵斥李璘道。 “哼!” 李璘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李琩没有破防,让他有点失望。 忽然,李琩从自己身边经过,看样子是要去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但在二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李璘却感觉自己手里多了一张纸。 他压住内心的惊讶看向李琩,却见对方头也不回的走了。如果不是手里的那张字条实实在在,李璘当真是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璘悄悄的找到一处僻静的无人之处,打开手里的字条。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十六个字: 圣人隐疾,无药可医;时日无多,君且自便。 (本章完) 第346章豪门夜宴上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是只给本王提个醒,还是给每个吊丧的皇子,都提醒了呢?” 回到泾阳县的府邸以后,永王李璘在书房里一边踱步,一边对身旁的高尚询问道。“吊唁”太子妃不过是个幌子,李琩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只怕就是为了传递消息! 回府以后李璘的脑子才转过弯来,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他丝毫不怀疑字条上的事情是真的,但李琩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也是令人费尽思量。 “殿下,太子这么做,不过是想祸水东引,让诸王们先出手,他黄雀在后罢了。” 高尚将手里的字条看了又看,总共也就十六个字,多一個也没有! 狗×的李琩,多写几个字会死啊,非得做谜语人! 高尚心中将李琩骂了个半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朝不保夕,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其聪明才智远在永王之上。 可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非得是李璘这样的废物,才能对自己言听计从啊。换个聪明的,可就不好操弄了! “真的是这样么?可是,太子手里无兵,甚至连幕僚都没几个,平日里见幕僚,还得给圣人报备,形同蹲监牢。 李琩要黄雀在后,他配吗?本王手里还有些家奴可以用呢!” 李璘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别看李琩是太子,他手里连一个受自己控制的兵马都没有。守卫东宫的神策军,全都是天子掌控的私军! 当然了,私底下收买不算。然而太子也只是名头大,手里根本没几个私房钱,他拿什么收买亲信呢? 这也是李璘感觉困惑的地方。 要说李琩有杀天子的心,他是信的。可是李琩那点虾米大的力量,对付基哥就是以卵击石,他也配么? 他图个什么呢? 看到李璘一脸困惑的模样,高尚恨不得上前给他几耳光才好! 什么叫李琩没有资本,太子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最大的资本!这是大唐帝国法理上的正统继承人! 天子驾崩的时候,太子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天子。会有无数想要混从龙之功的人,会跟在他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高尚对李璘这个木鱼脑袋已经彻底无语了。 “殿下,太子本身,就是李琩最大的资本。只要天子突然驾崩,他就手握大义,操作空间要比殿下从容得多,躲进神策军大营就有了兵马。 然后一步步拉拢朝臣,组建新的朝廷中枢即可。 而一般皇子想在神策军高层里面安插亲信,何其难也!唯有兵变可以跟李琩抗衡。 李琩此举,不就是要让诸王先行试探么?” 高尚痛心疾首的解释了一番,李璘这才恍然大悟。 “对对对,本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现在要如何应对呢?难道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吗?” 李璘语气急促,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过几天,就是圣人的寿宴。 虽然请帖还未发过来,但皇子不参加圣人的寿宴,反而能证实李琩所言非虚。 若是请了诸王参加寿宴,则可以仔细观察圣人的仪态。 只要是得了病,总有蛛丝马迹可循,殿下到时候仔细观摩便是。 殿下想探究这件事的影响,那就必须要先确认这件事的真伪,不然就毫无意义。” 高尚不动声色说道。 “确实如此。” 李璘微微点头说道。 天子到底是不是“身患绝症”,那确实要亲眼确认一下才行。不过也真如高尚所说,天子要是不请李璘这样的皇子们赴宴,这有悖人伦太过怪异,反而是实锤了李琩的说法。 “殿下,圣人派人送来请帖,三日后在华清宫举办寿宴。送请帖的宦官已经离开了。” 正当李璘跟高尚商议大事的时候,书房外面有个宦官提醒了一句。 “那个老不死的果然有问题!” 李璘面露兴奋之色,紧紧握拳说道!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传旨的宦官扔下请帖就走?这必然是担心被诸王反过来询问送请帖的人,怕有什么秘密被探知。 “殿下,事关重大,奴以为,有必要派人去一趟幽州了。相信这个消息,会改变某些节度使的想法。” 高尚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本来他都已经跟安禄山谈好了,结果这厮居然死在路上了。可是幽州那边,难道就只有安禄山么? 天子得了重病的消息,足以让很多野心勃勃的人躁动起来了。毕竟,谁还不想混个从龙之功呢? “还不急,等宴会后再说。” 李璘轻轻摆手,还是感觉高尚的主意太过激进了。 引边军入长安,这就跟当年董卓入洛阳一个性质。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有禁军可以用,谁还会没事去引边军,来帮助自己政变呢? 李璘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他当初毕竟被寿王坑过一次,多少也长了点心。 之前勾结安禄山,是因为他知道安禄山也需要一个靠山。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李璘很明白,天子究竟还能活多久,这个变量太大了。 他不引边军入长安赌一把,那就永远没机会,而且人心和大义也不在他这边。 而现在时移世易,天子如果得了病,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不必那么激进,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呢? 李璘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决意先在这次天子寿宴上,先观察一番再说。 然而李璘不知道的是,和他相似的故事,此刻还在其他成年皇子身上演出。这些皇子也和李璘一样,找来自己的亲信幕僚,商议对策。 有人茫然无知,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也有人比李璘想得更多,甚至已经实锤了某些关键的事情。 毫无意外,他们都接到了天子的请帖,三日后必须来华清宫赴宴。 基哥诸子当中,唯有太子李琩没有接到请帖。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时间总体而言,长安城内的局势是波澜不惊的,但还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事关民生的大事! 当初,朝廷提出“交子借贷”,为贫困的自耕农提供启动资金。农户们用这笔钱购买了农具与种粮,感念基哥恩德。朝廷体恤百姓。 然而,现在秋收了,农户们需要按照当初签订契约的“官府指导价”,将自家的粮食换成交子,然后再拿着交子去还债,这样就把整个流程走完了。 然而,如今的情况,跟当初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长安交子大幅度贬值,手握粮食的自耕农甚至借了青苗贷的地主,大可以将粮食的一小部分换成交子,用来还债,剩下的留给自己用。 这等于是薅羊毛薅到官府头上了。 于是关中各地府衙县衙,但凡实行了“青苗法”的,都拒绝接收长安交子,而是强制要求自耕农,甚至某些大地主,按照契约完成交易,将粮食上缴以后,官府再给他们长安交子。 然后这些人再拿着交子去还债。 也就是说,你拿交子还青苗贷是可以的,但不能直接拿长安交子还,必须得有粮食交接的“文书”,才能办这个! 平心而论,官府有自己的考量,并且理由充分。 当初借给你们交子的时候,是签了契约书的。现在秋收了,按契约书办事就好了,该什么价就是什么价,现在你们想按市价来还债,明摆着是违反了契约,你们这群刁民是想造反么? 可是农民和某些地主也有话说啊。 我这粮食拿到长安城里面去卖,分分钟就能平账,还能多不少剩余的。我拿来为家里置办点物件,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难道不好么? 我凭啥吃这个哑巴亏呢? 利益在眼前,契约算个屁啊!那破纸擦屁股都嫌硬! 你说契约什么的,反正我就一句话:不听!不听!我就不听! 似乎有人在暗中怂恿一样,关中各地农民成群结队的在本地府衙、县衙门前请愿,日日静坐,要求朝廷允许他们在长安市集上将粮食售卖,然后再将得来的长安交子用以偿还青苗贷! 不同意的话,他们就不让本地官府正常办公! 这些人拦又拦不住,劝又劝不走,甚至还有很多本地的大户,悄悄在其中推波助澜!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很多大户都暗中谋划好了,只要朝廷肯开这个口子,他们就可以在长安城内低价收购拿下现在狗都不要的长安交子,再用这些交子,从自耕农那边“高价”购买粮食,让这些人拿着长安交子去还青苗贷。 这等于是本地大户和农民一起薅官府的羊毛。朝廷吃了亏,大户们当了好人,何乐不为呢? 一时间关中各地群情汹涌,居然还出现了农民组织起来,冲击县衙的咄咄怪事。 在华清宫的基哥,听说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以后,破口大骂那些闹事的农民忘恩负义,不识抬举!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除了派兵镇压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好方法了。 毕竟这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几十贯在权贵眼里就是一顿饭钱,可是在农民眼中,这些钱可以是几年的花销。 官府说不要就不要啊? 平时很“讲理”的百姓,现在突然“不讲理”起来了,明明是他们不守契约嘛! 基哥心中充满了烦躁,寿宴又在眼前,他根本就无心政务,于是就将这个包袱抛给右相李林甫了! 现在基哥的日子是过一天就算一天,他压根就不想花心思去处理这些烦心事。那些刁民们不守契约,他们还有道理了? 基哥给李林甫下了死命令:今年秋收,一定不能出乱子,不管是用什么办法!若是出了乱子,到时候你这右相也别干了! 李林甫得到消息以后,也是一脸懵逼。 这“青苗法”刚刚出台的时候,确实反响极好。农民们拿着低息贷款,在各地官府的监督与协调下,购买农具、种粮等必需品。此举让关中地区的经济更加繁荣了。 有钱,就能拉动消费。有了消费,就能制造繁荣。 这个道理李林甫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长安交子贬值太快了!快到政策已经跟不上变化! 当初的政策蜜糖,如今反过来成为了政策砒霜。得了便宜的农民们,现在要他们吃亏履行契约,结果这些人彻底不干了! 无奈之下,李林甫只得将户部交子司的司曹刘晏叫来商议对策。 “如今群情汹涌,本相亦是束手无策,敢问刘司曹有何良策呢? 太府尹杨慎矜是指望不上了,本相对你寄予厚望。”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某个小书房内,李林甫笑眯眯的看着刘晏询问道,亲自给对方煮茶。让刘晏一脸受宠若惊。 “右相,以卑职之见,毁约后患无穷,此风断不可长。这个口子一旦开了,我们面对的就不是那些自耕农了,而是大量投机取巧的地主豪强。” 刘晏接过李林甫递过来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回复道。 “你说的情况本相何尝不知,只是,计将安出?” 李林甫目光灼灼的看着刘晏询问道。 “右相,可以让百姓在长安售卖粮秣。但是,官府这边只收河西交子,不收长安交子。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也没说必须要用什么交子还债,对吧? 借多少钱,还多少钱,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朝廷体恤百姓,百姓也要知道朝廷的困难才是。” 刘晏小声建议道。 李林甫微微点头,随即他想到了一件事,反问刘晏道:“朝廷为何不收回河西交子的发行权?将河西交子印好,送到凉州发行,也不碍事啊。” “右相,这件事要是办了,河西交子必然大幅度贬值。到时候与西域胡商交易的时候,我们就会势弱。而河西交子一旦变成了下一个长安交子,河西边军哗变怎么办? 交子不互通,实为烧林断火也!有了阻隔,一地乱了,不至于全国都乱,卑职以为留着河西交子的独立性是必要的。 卑职近期也是在寻思交子革新之策,待构思完备后,再报与右相。先暂用河西交子,以解燃眉之急。 长安交子名声日坏,将其废除,换上新交子,恐怕已经不可避免。” 刘晏尽量用比较委婉的措辞,向李林甫描述自己的办法。 他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就是用现在长安市面上比较保值的河西交子,来当官方货币替代物,允许农民们在长安市集上卖粮食,但必须上缴河西交子。 或者就按朝廷的办法,采用“内部消化”的办法,用粮食平账。 怎么选都只有这两条路。 要是朝廷已经给了办法,到时候还有人想薅羊毛占便宜,那就是妥妥的刁民,可别怪神策军铁拳打得肉疼了! “嗯,此法或可一试。新的长安交子要如何,伱真的想好了么?换汤不换药是没有用的。圣人怪罪下来,你我都要倒大霉。” 李林甫无奈叹了口气,忍不住提醒刘晏说道。 现在出问题的又何止是长安交子啊! 交子的剧烈贬值,本质上还是财富被朝廷疯狂的榨取掠夺。若是不改制,新的“长安交子”,还是会走老路的!到时候损害的是朝廷的制度威严! “请右相放心,卑职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一定不会让右相失望的。” 刘晏信心满满的叉手行礼道。 (本章完) 晚上还有一章 加更求票,顺便说点题外话。 昨天跟责编聊过了,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具体原因,本书暂时没有大推荐,A推也没有。简单说就是没有平台的曝光,没有资本的加持,现在本节帅就全靠牙兵老爷们捧场了。 我以前就说了,我是草根,只能靠自己,没有金主爸爸,没有大腿可以抱,家里也没有矿,更没有任性的资本。凡是草根出身,在社会上打拼的人,肯定理解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多说,懂的都懂。 昨天编辑问我对历史文是怎么看的,我说:现在的历史网文,应该拆开看,是两个元素组成的。 历史和网文。 因为前者努力起来见效太慢(不是说没效果),所以绝大部分作者,都选择了第二个,也就是网文。 历史网文,前面一个词基本上原地踏步,倒是后面一個词被玩出花来了。简单粗暴,来钱快,流量好。 但是光玩网文是玩不转的,只有大约五十万字的生命周期,五十万字以后,那些脑洞用完了,就会进入垃圾时间。 一个不整活,写得又没有崩的历史网文,节奏紧凑的剧情生命周期,大约是100万字到150万字之间,具体看个人发挥。超过这个数字,就会开始松弛崩溃。 甚至是天崩! 200万字的时候,一切妖魔鬼怪都会现行!前期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被变得一钱不值!换言之,历史网文,靠后面两个字冲到这里,就是极限了。 能破除200万字魔咒的书,精品都是起步,很多值得反复的刷。 所以说,有些人痛惜的说,某些书前面写得如何如何,后面又如何如何,作者不善于把控后期什么的。其实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那是因为读者对网文的鉴赏水平层次非常一般,才会这么认为。 很多书,哪怕看前面“猛如虎”的章节,也能推测他后面必定要崩。 因为这个便是网文的套路。 写网文如今是一门非常成熟,而且非常系统化的职业了,很多东西,都被套路给套住了。无论读者还是作者,你得尊重行业的客观规律。 说完网文,再来说“历史”。 历史文历史文,如果没有历史,那干嘛还要叫历史文呢?历史文是最顶级的“同人文”,没有之一。 失去了“历史”的骨,无论网文这张皮多好看,都只是一张画皮而已。坍塌下去以后,丑陋无比。 那么历史是不是无趣的呢?答案是明摆着的。 安州牧系列的视频,没有一点网文元素,但看的人很多,也感觉很有趣,为什么? 历史不是无趣的,无趣的只是历史文作者而已,道理就这么简单。 因为作者水平差,所以发掘不出历史的沧桑与魅力。 因为作者没有思维的深度,所以才“创造发明”历史脉络,不肯尊重原本的历史脉络。 因为作者没有清晰深刻的历史观,不尊重唯物主义的客观性,所以也驾驭不住史书以外的历史。 没错,历史文作者不会写历史,这……好像不是个别现象。 衣食住行,生活器物,这些是不是历史? 是,但不全是,这只是很浅显的历史。本子那边遍地是唐代风格的器物,你能说他继承了大唐的精髓么? 都是一些很随大流又浅显的东西。 人物事件,这些是不是历史? 是,也不全是,因为史书是人写的,带有史官的主观情绪。 都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话正确,却又不完全正确。 拿它当主要论据的,都是心怀不轨的坏人! 因为我们所说的,所有的那些历史,无论中外都是谈的历史观,而不是历史事实本身。没有什么“历史的搬运工”这种说法,你写了历史,就是在表达你的观点,无论所谓对错。 历史事实就是只是事实而已,摆在那里,所有人都是在告诉别人,自己对这些事情如何理解和认识。所谓考古,便是存真去伪,而不是改变历史事实。 换句话说,历史文就是看作者本人对历史的理解,和大众对历史的理解,是不是“共频”的! 没有哪个作者,可以“照搬历史书”,所有历史文里面都是作者的历史观点! 如果作者的历史观点深邃,可以引起读者共鸣,甚至升华他们对于这一段历史的理解。 那么这个作者是成功的历史文作者,会赢得读者的尊重。 反之,你要拧着来,别人都向东你要向西,以显示自己卓尔不凡,屁股歪了又不能自圆其说。 那伱不挨骂谁挨骂? 所谓的“历史爽文”,只是读者来评价的。他们感觉到了爽,所以这个就是爽文,与有没有写历史无关。 而作者说自己的作品是“历史爽文”,其实不过是告诉读者:我就是又当又立!既不想找资料,又想有好名声。 符合我心意的历史,那就是历史,我照着抄。不符合我心意的历史,我就把它改一改,改成我想要的样子。不要问,问就是我在写爽文,历史事实什么的,对于爽文来说不重要。 我一再说要警惕“历史虚无主义”,其实历史网文本身不是历史虚无主义,反而是历史网文作者搞这种“又当又立”,才是真正的“历史虚无主义”。 因为麻烦,所以不考证了。 因为读者喜欢简单粗暴,所以不考证了。 因为性价比低,所以不考证了。 因为没水平写有深度的爽文,所以干脆就写没深度的爽文吧。 有些历史文的核心就是骗,开局上强度,写得天花乱坠,骗读者进来杀猪,把钱赚到再说,反正网文也不能退款。后期摆烂挨骂,假装看不见就行了。 这种套路见得多不多? 这么说吧,历史网文再这样下去,这个分类迟早是会被写死的。 我这篇单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删掉,你们且看看吧。 第347章豪门夜宴下 基哥的子嗣,最年长的那一位,叫李琮,被封庆王。因为年轻的时候,打猎被某种“猴子”抓伤面部,破相了,所以早早退出了太子的争夺战。 大概是因祸得福,李琮活到了现在。虽然谁都知道他不可能继位,但却保住了性命。 其他还健在的成年皇子,包括:第六子荣王李琬;第十二子仪王李遂;第十三子颖王李璬(原名李沄);第十六子永王李璘,第十八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李琩(前寿王);第二十子延王李玢;第二十一子盛王李琦;第二十二子济王李环,第二十三子信王李瑝等等。 都超过二十岁了,甚至李琮都四十多了。 除了李琩外,理论上可以当皇帝的皇子,最起码不下七八人。若是把还健在的十多岁孩子也算上,绝对超过十人,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 别说什么不可能,在皇位继承这件事情上,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 这天中午刚过,华清宫外的马厩内,一匹又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被牵入其中。华清宫里驻守的宦官,像是伺候爹一样的伺候这些马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而诸王的随从们,一律在山脚下的小河边等候,不许上山进入华清宫内部。山脚下修了长长一排屋舍,以供这些随从们居住。他们住上一年都没有问题! 还有数千神策军士卒,被分为十营,分别驻扎在偌大的华清宫内外各处,防守严密。 天子严令,只许皇子本人进入华清宫,而朝臣们则是一个都没有邀请。 山脚下的宫门外,满怀心事的永王李璘,恰好看到了跟他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华清宫的颖王李璬。二人偶遇,相视无言。 在基哥这么多儿子里面,李璘是有些畏惧李璬的,因为这位是一位非常阴险的小硬币! 当年基哥一日杀三子的时候,李璬向基哥“举报”,提供了一项非常关键的证据。 那就是当时的太子李瑛,向他借盔甲两千副,但是李璬没有借,然后反手举报了李瑛。 对了那时候颖王还叫李沄。 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疑点重重。因为连太子都没有掌控多少甲兵,李沄一个皇子,如何能变出两千盔甲呢? 寿王李琩暴起发难的时候,给了一个非常合乎逻辑的答案:是基哥让李沄这么做的,并承诺事后封他为太子。 不过后来基哥大概也忘记了当年的承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璬吃了个哑巴亏,一肚子委屈不知道跟谁说。 不知道李璬现在是不是依然觉得,这個太子之位,应该是自己的呢? 李璘心里想着事情,便上前跟李璬打了个招呼,随意寒暄了几句。 毫无营养的客套过后,趁着随从们离得比较远,李璘压低声音询问道:“皇兄,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圣人染病?等会我们要不要问一问,尽一尽孝心?” 李璘假装自己是个傻子,就这么直言不讳的问了出来。 “最近我确实听到一些关于圣人染病的传言,相信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等会见到圣人,一看便知。” 李璬不动声色,将李璘的话顶了回去。 他好像说了,却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哪怕被外人听到了,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踏马的,果然滴水不漏! 李璘在心中骂了李璬一句,却也知道,这位肯定已然知道某些事情了。而且并不讳言告知同为皇子的自己。 李璘暗叫不妙,连忙收敛心神。 李琩这个婊子,果然是每个去吊唁太子妃的皇子,他都给了一张字条,生怕别人不知道。 “对了皇兄,我刚刚在门口,怎么没看到太子的车驾呢?我们来得已经不算早,太子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已经快要走到华清宫的前殿了,李璘忽然大声问道,弄得四周的仆从都听到了。 李璬还没作答,在前面引路的鱼朝恩就回复道:“太子妃暴毙,太子在服丧,不方便穿着丧服参加圣人的宴会,所以圣人体恤他,就没有请他来。” 我看圣人是看到李琩就想杀了他吧?不让他来是眼不见为净! 李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脸上却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痛心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本王错怪太子了!唉,改日一定要去东宫登门致歉才是!” 李璘表现出一股“兄友弟恭”之意,至于旁人信不信,那他就不管了,反正他是演出来了。 “我们本来就来迟了,圣人应该等急了,还是走快点吧。” 李璬面色平静的催促了一句,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璘感觉到了自己跟李璬之间的“绿茶”段位差距,顿时闭口不言了。二人来华清宫前殿,就看到宴会会场已经被布置好了。 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其他十几位皇子都已经落座。 李璘与李璬立刻坐到写了自己名字的桌案跟前,跪坐且目不斜视。 在场所有成年了的皇子,都是面色肃然不苟言笑。倒是有些未成年的皇子左顾右盼,却也不敢随意走动。 正在这时,正殿中央出现了梨园的舞姬,还有公孙大娘也来了,在一旁指挥调度。梨园的乐师也纷纷入场,各种乐器都被带了进来。 今年寿宴的规模自然是不比以往,但也要比普通权贵家庭,要热闹多了。 不一会,梨园的乐师,在雷海青的指挥下,开始演奏《霓裳羽衣曲》。舞姬们也纷纷走进大殿正中,伴随着舞曲开始翩翩起舞。 一切都是基哥平日里的习惯。 但还是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基哥本人,压根就没有到场! 《霓裳羽衣曲》全曲共三十六段,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三部份,融歌、舞、器乐演奏为一体。 并且这个曲子,是可以在宴会上反复演奏的。 众皇子听着曲子,看着舞女们跳舞。他们等啊等啊,一连等了两个时辰,基哥都没有出现! 桌上的冷盘被撤下,换上新菜。而热菜却一直没有上桌。每一个皇子都屏息静气,等待着基哥的出现。 正在这时,高力士从前殿大门走进来,对着众人高喊道:“圣人操劳国事,没有时间出席寿宴,诸位皇子请自便。宴会开始了,上菜吧。舞乐不许停下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有丝毫停留! 在场诸多皇子都面面相觑,他们是圣人请帖请来的,可是最后圣人却完全不露面,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皇权之下无父子,父亲的生日宴会,父亲本人不出现,有违人伦大义。 可皇帝的寿宴皇帝本人不出现,那是皇权的任性。皇帝就是不出来,你能怎么滴? 更关键的是,诸位皇子失去了近距离观察基哥是不是染病的机会,这波可亏大了! 李璘环顾左右,发现大家都还沉得住气,就他有些受不了,想要去“探病”,于是也不得不按捺下焦急的心情,不肯充当出头鸟。 每个人桌案上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完全没有人动筷子。大殿中舞女们妖娆的身姿,也无人欣赏。空灵而优美的《霓裳羽衣曲》,更是令人心烦意乱,又不能将那些乐师赶走。 夜幕降临后,这场无法描述的“寿宴”,终于结束了。诸位皇子被勒令即刻返回各自的驻地,不得在华清宫周边停留。 一场沉默的“闹剧”,就这样落下帷幕,给很多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 华清宫的“九龙汤”内,基哥正懒洋洋的躺在里面泡温泉,而高力士手里拽着一张字条,居然是和李璘同款的那一张。 上面同样是十六个字:圣人隐疾,无药可医;时日无多,君且自便。 “那个孽畜,胆子真是够大的!” 汤池里的基哥睁开眼睛,语气肃杀的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回圣人,奴估计,现在每个皇子手里都应该有一张。只看他们承不承认了,要不要奴派人去问一下?”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罢了,李琩这是在赌朕不敢杀他。不得不说,他赌对了。” 基哥冷哼一声,随即语气变得有些无奈。 杀死李琩,就跟捏死一只跳蚤差不多,可以有无数的理由,一如当年一日杀三子。 但是,现在的李琩,不能死。一旦他死了,那就坐实了这张字条的内容。 基哥这一回是投鼠忌器,感觉异常憋屈! 李琩现在来来回回就一招:只要我躺平,你就割不到我的韭菜。只要我不想赢,我就立于不败之地。 李琩压根就不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他在诸多皇子当中,是最弱的那一个。 反过来说,基哥就必须鼎力支持李琩,要不然,他太容易倒下了。李琩倒下,朝局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李琩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对着基哥骑脸输出。 “圣人,杀李琩不可能,但派人打他一顿还是不难的吧。 奴现在就带着一队兵马去,把李琩揍一顿,给圣人出出气。” 高力士小声建议道。听到这话,基哥哭笑不得。 他摆了摆手道:“这种事情,做了只是徒增笑耳,又有什么意思呢!唉!拜这个孽畜所赐,现在事情麻烦了。” 基哥忍不住摇头叹息,他觉得自己得了怪病的事情,应该已经引起诸多皇子的猜测了。 这也是他今日故意不出席寿宴的最重要原因。 基哥跟李琩二人隔空斗法,谁都没有出现在寿宴上,却又深刻影响了寿宴中的场面。 本来,基哥不让太子来参加寿宴,是想暗示诸皇子:朕对太子非常不满,你们都有机会。 他准备了很多话,要挑动诸皇子之间的进取心。 但这一招被突如其来“字条”所打乱,让基哥压根就不敢出席寿宴。 他真的很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作为帝王,最重要的威慑力,其实就是“未知”。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不让他那些“好大儿”知道自己的病情,哪怕有猜测,却不能实锤。达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基哥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不敢去想了。 “李琩这个祸害,完全不收拾也不行。” 基哥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样吧,过几日去东宫传旨,就说太子仁厚孝悌,乃是诸皇子表率。让他去华山,为朕祈福吧。 朕的本命山是华山,让他去祈福,应该是有用的。” 基哥忽然面露微笑说道。 让李琩这个太子在长安,这厮总是不老实。臭虫不咬人,专门恶心人。基哥决定给李琩安排一个“好地方”。 “圣人,那其他皇子怎么办?他们都拿到了李琩的字条啊!” 高力士疑惑问道。 不得不说,李琩这一手真是把基哥给恶心坏了,偏偏基哥还不能废太子。 或者说,李琩就希望基哥废太子,那样的话,基哥得不治之症的事情就被完全实锤了。 后果如何,不敢想象! “朕准备近期引蛇出洞,演一出戏,他们就老实了。” 基哥冷哼一声说道。 “圣人说的是……假装病重不能理事?” 高力士有些不明白,忽然想起当年的那件事,顿时恍然大悟。 当年开元年间,基哥年富力强却突然一病不起。那时候很多权贵都蠢蠢欲动,甚至还包括驸马! 结果基哥没多久,就“奇迹般”的好起来了,顺便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并收拾。 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将危险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如今,又要重演当年故事么? “对,就是效仿当年朕引蛇出洞那一手。” 基哥冷哼一声说道。 对于基哥的馊主意,高力士不敢苟同。 当年基哥是年富力强,所以拨乱反正之后,很容易就平定了局面。 可是如今,基哥都已经六十多了啊!如今传出去病重,那外面的人就真以为是驾崩了! 到时候局面一定会无法收拾! 高力士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恳求道:“圣人,此事可以徐徐图之,万万不能行险啊!请圣人三思,请圣人三思啊!” “你都觉得不行么?” 基哥微微皱眉问道,心中也有些动摇了。 高力士并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如果连高力士都说不行,那就是真不行啊! “罢了,朕听你的便是。其他诸王可以暂缓,李琩务必要调去华山为朕祈福!” 基哥恶狠狠的握拳说道。 他嘴上说算了,可是心里还在琢磨着,必须来一出“欲擒故纵”才算保险。不然他那些好大儿肯定还会想办法搞事情,必须用一场见血的惨败,来吓阻一下这些人。 “力士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基哥带着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 (本章完) 第348章ButIlikeit “殿下,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东宫的庭院内,李琩正在散步。程元振跟在他身后,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真可谓是“太子不急太监急”。 “如果圣人要废太子,寿宴当天就有消息传到东宫了。派个宦官来传旨,又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你稍安勿躁即可。” 李琩回过头看着程元振,轻声说道。他目光平静如水,却看得程元振头皮发麻,压力山大。 “奴,奴不过是担心太子罢了。” 程元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辩解了一句。李琩轻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这个宦官,是担心自己站错队而死无葬身之地。 李琩没有点破对方的小心思。 正在这时,一个小宦官匆匆忙忙的走过来,然后对着李琩行礼道:“高内侍来传旨了,请太子去东宫大殿接旨。” 终于来了么? 李琩微微点头道:“孤这便去。” 他亦步亦趋来到东宫大殿,然后就看到身材高大的高力士,有些不耐烦的在大殿内踱步,显得很是焦躁的模样。 “居然是高内侍前来东宫宣旨,孤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李琩看到高力士,故作“惊讶”说道,他对这个天子身边的走狗,可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当年,就是这条老狗,把韦三娘从他身边带走!这個死仇,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一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在李琩看来,高力士就是基哥手脚的延伸,和基哥是一体的。 高力士也顾不上李琩话语里的阴阳怪气了,他对着旁边的宦官摆摆手,大殿内的那些仆从们都鱼贯而出,只剩下他跟李琩二人。 “太子,除了你以外,从来没有人让圣人如此难堪过,包括当年只手遮天的那位武周圣人。 你现在闹也闹够了,气也出完了,是该消停一下了吧? 莫非太子当真以为圣人不会因怒而杀人么?当年的太子李瑛又是怎么死的,太子没想过么?” 高力士又是劝解又是威胁说道。 此时此刻,高力士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看走眼了。这位曾经的寿王,其心性与权谋水平,堪称是脱胎换骨! “但凡圣人可以动手,他都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高内侍直接说明来意吧,孤没有心情和你兜圈子。” 李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高力士也收起情绪,板着脸开口道:“圣人有命,让太子即刻启程前往华山,为圣人祈福,圣旨在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高力士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中的圣旨塞到李琩手中,转身便走。 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甚至连基本的客套都省了。 等高力士离开后,程元振这才急匆匆走过来,一脸关切的询问道:“太子,高内侍……他,他说什么了吗?要不要紧?” “只是让孤去华山,为圣人祈福而已。你不必担忧。” 李琩面带讥讽解释道。 呵呵,那个老禽兽,果然根本不敢动刀!他还是那样怕死,把自己的命看做是第一位的!哪怕有人骑脸嘲讽,如果干掉对方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存,那么就必须要隐忍。 李琩心中忍不住对基哥一阵鄙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还年轻,等得起。他相信这个老禽兽倒行逆施,迟早都会众叛亲离的。 基哥是在隐忍,李琩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很快,太子的车驾,便在一队神策军的“保护”下,离开了长安,朝着长安东面的华山而去。 …… 虽然近期长安发生了很多大事。 比如说长安交子行将崩溃,比如说基哥染上了怪病,比如说长安官场发生了一系列“大清洗”运动。 但这些事情,远在西域的方重勇完全没有一点了解。 他已经带着安西远征军一部,屯扎于伊犁河北岸,准备在这里筑城。 不过表面上看筑城是一件小事,但具体修一座怎样的城池,却颇费思量。 这天,封常清将庭州金满城中负责筑城的工匠,带到了方重勇面前。并且将工匠所绘制的一张城池平面图,递给方重勇查看。 “还是这种三层嵌套的结构啊,没一点创新。” 方重勇将图纸放到桌案上,抱起双臂,沉吟很久都没有再说下去。 普通人办事,都是有“路径依赖”的。 以前怎么做的,很舒适,获得了成功。那么现在遇到相似的问题,也会习惯于采用过去的办法来解决,大家都不愿意主动走出舒适区。 很少人会在一开始,就去思索过去的办法现在拿来应对新问题,会不会产生“水土不服”的状况。 方重勇就认为,在此地建一座以防御为目的的城池,不太合适。几层嵌套更是做无用功! 因为从防御的角度看,在这里筑城相当不利。此处地势上只有北面是山,南面是伊犁河,东西两头都是伊犁河谷的入口和出口方向。缺少了防御所需的“迂回曲折”和“纵深”。 换句话说,不打仗的时候,这里建一座完全军事用途的城池很浪费。真正打起来以后,这里又很容易被围成为孤城,没有防御的必要。 远离中原,又是容易被围堵的孤城,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本大使以为,建这样的城池,不太合适。” 方重勇指着桌案上图纸,慢悠悠的说道。 “节帅,如果我们不筑城的话,那么就跟那些居无定所的游牧部落一样了。筑城了以后,这里就是大唐控制的国土了。 此处地形确实有瑕疵,但是该我们这些边军干的事情,还是不能省略的。 还望节帅三思啊。” 封常清行礼说道,语气有些急切。 此地依山傍水,山林里树木丰茂,乃是西域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不适合防守又怎么样,有大唐的西域雄兵在侧,谁敢造次? 建了城池,就控制了这块好地盘,有山有水有田,放牧农耕两相宜。 拿到这块好地方,干什么不是干呢?何必因噎废食? “本大使的意思,不是说不该在这里筑城,而是不该筑这样的城。” 方重勇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那……官爷是要建一座怎样的城呢?” 金满城来的老工匠疑惑了。 三层嵌套的唐代城池,可以说是“祖宗之法”了,不这么玩还要怎么玩呢? 这筑城方案都定不下来,筑城进度可就无从说起了。不过话说回来,伊犁河谷不缺石头不缺树木,施工并无多大难度,现在其实就卡在方案上。 说一千道一万,就看这位长安来的“方大使”,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道家有云: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卦卦显神通。 不如,就按这个建一座城,以八卦为形,起名叫八卦城好了。” 方重勇像是半开玩笑一般的调侃道。 听到这话,封常清与那位老工匠面面相觑,都被这位方大使不按套路出牌的思维给震惊了。 建城按八卦的形状来设计,你搁这当自己是诸葛亮呢! “方大使,这城池建成八卦的形状……以前也没有先例啊,当真是闻所未闻。” 老工匠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显然是不太赞同方重勇的脑洞。 封常清也是面色疑惑询问道:“节帅,按八卦阵的形状建城,那城池不就是八角形的?有八个角?” 不是他们喜欢质疑,而是方重勇的提议太过于抽象了。但凡对方的提议靠谱一点点,哪怕说把三层嵌套的城池结构废了,用城墙围一圈,他们都毫无意见! “艹!你们两个磨磨唧唧的!节帅说要建八角形的,那就八角形!要建圆形的,就建圆形的。 哪怕方节帅想要三角形的城池,你们也得把城给建起来!真是多事! 到底是伱们拍板确认,还是方大使拍板确认?” 一旁听得不耐烦的何昌期,忍不住爆喝了一句! 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踏马的又不是一群母鸡要筑个城下蛋!还管城池几个角啊! 八角形的城池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何老虎说话粗鲁,但道理没错。 你们去庭州找个懂堪舆的,最好是以前在钦天监当过差的官员,再来规划一下城池,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方重勇嘿嘿笑道。 封常清听到这话,便知道此事已然无可更改。 这位方大使,主打的就是一个“老子说了算”。他不同意某件事情,虽然不会跟你吹胡子瞪眼,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对方有无数的办法让你接受他的意见。 毕竟,如今的西域经略大使,只有方重勇一人而已。 “得令,卑职这便去办!” 封常清叉手行礼说道,将陷入迷惑之中,嘴里还在念叨“八角形城池”的老工匠拉出了营帐。 等其他人走后,方重勇转过头看着何昌期说道:“说话不要那么粗暴嘛,搞得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节帅,末将是看不惯这些人罗里吧嗦的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节帅说什么样,你踏马照办就完事,这么多废话干鸟!” 何昌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妈个鸡!妈个鸡!” 方重勇身后传来那只五色鹦鹉带着沙哑嗓子的叫声。 “节帅,这傻鸟万一以后要是在圣人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何昌期一脸疑惑问道,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只五色鹦鹉。 “圣人会装作没听见的,不必担心。” 方重勇淡然说道,压根就没把何昌期的担忧当回事。 “前方有什么战报没有?” 他忽然想起这一茬,询问何昌期道。车光倩已经带人前出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传回来消息,不知道前方情况如何。 “没有吧,末将没有收到消息。 高仙芝那边也没有动静,或者说有动静了,我们暂时还不知道。 西域太大,传递消息一来一去就是好多天。” 何昌期摸摸脑袋,无奈叹了口气。 西域这边打仗就是这样的,经常行军数十日,长距离奔袭数千里!在没有确切消息以前,只能等着,没有别的办法。 在西域打仗,让子弹飞一会,是战争的常态。心急的人,就会作出错误的判断,打仗非常考验“提前量”。 “别冲太快,我们是黄雀,可别因为着急当了螳螂。” 方重勇不动声色的暗示了一句,结果何昌期立马拍胸脯保证道:“瞧节帅这话说的,您要末将砍谁,末将就砍谁,别无二话!” 他怕方重勇不相信,还压低声音表忠心道:“哪怕节帅要清君侧了,末将也为节帅开路,请节帅放一百个心。” “胡闹,你在鬼扯什么清君侧啊!” 方重勇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何昌期立马堆起笑容说道:“末将可不知道在深宫里的皇帝老儿,末将只知道听节帅的话,节帅让末将打哪里,末将就打哪里。末将对节帅,那可是大大的忠心啊!” 听到何昌期在一旁拍马屁,方重勇嘿嘿一笑,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不着急,总有一天,有你表忠心的时候,现在好好当差就行了。” 诶? 一听这话,何昌期大为警惕。漂亮话挂嘴边说说就得了,真要赌上全家性命,那可得慎重才行。 何昌期凑到方重勇身边询问道:“节帅可是有心事?莫非是圣人忌惮节帅的兵权了么?” “现在还不至于,但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吧。” 方重勇悠然叹息道。 以基哥的尿性,等他方大使回长安述职,估计就会被剥夺兵权,然后丢一个礼部尚书什么的职务,明升暗降。 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西域经略大使,是地地道道的“差使”,只不过这个差事经过几十年时间演化,如今已经固化为官职。若是看性质的话,西域经略大使则是妥妥的外放文官,封疆大吏。 这种职务一般都是干不长的,几年之后,西域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铁打的城池,流水的刺史,这些都是客观规律,不会以方重勇本人的意愿而改变。经略西域以后,被朝廷调入中枢担任六部大官,乃是大势所趋。方重勇早有预料。 “节帅,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得好好准备一番了啊。到时候,可不能坐以待毙吧?” 何昌期有些担忧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啊。” 方重勇自言自语道,何其昌的想法没有问题,可他看不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看不到历史长河的大趋势。 这是属于“无知者”的幸福。 大唐乱局已定,不是当六部官员不香,而是手握兵权的将领,是下一个版本的主角。 版本更新了,人也得跟着适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老虎啊,你是幸福的。” 方重勇失笑摇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走出了中军帅帐,只见远处漫山遍野的粉白色野花,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一般。 军帐外不远,穿着唐军军服的阿娜耶,正围着一个围裙,用一根硕大的木棍,在滚滚冒泡的大锅内搅动着。远远就能闻到一股中草药的特有味道。 近期军中不少人水土不服腹泻不止,阿娜耶自告奋勇的站出来煮“大锅药”,都是采集自本地的草药,效果显著,颇得人心。如今她在军中已经无人敢冒犯,可以自由行动。 “石国女王的气派,你以为如何?” 方重勇指着正在熬药的阿娜耶,对何昌期询问道。 “节帅,您宠爱那谁的事情,将士们都知道,所谓大宛都督府的都督,也就是图个乐子。石国贵族,那都是穿金戴银,珠宝满身的。 可是……这个气质还是不太像啊。” 何昌期面有难色的说道。 他总不能说阿娜耶美则美矣,就是土了点,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气。 你说她是石国女王,人家也不信啊! “这就是你不懂了,高贵不是穿漂亮衣服穿出来的。” 方重勇意味深长的说道。 (本章完) 第349章圣女卖身救国记 在大唐官场,来自上级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得想办法理解执行,总之不办事是不行的。 既然方重勇下令,要在伊犁建一座“八角形”的八卦城。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直接开建呗! 封常清跑了一趟金满城,终于找到了一位当年曾经在长安钦天监里做过官的退休官员,听说此人懂堪舆,又长期研习《周易》,对风水之道颇有些了解。 这人以前在长安混的时候,经常帮各种官员选屋舍,摆风水局什么的,对这一套游戏非常熟悉。 虽然这次要办的事情,是堪舆一座城,为筑城做准备,他以前完全没试过,但这并不妨碍在此大展拳脚,并名垂青史啊! 这位姓刘的前钦天监官员,还亲手绘制了一份“八卦城”的草图。 他根据《周易》八卦“后天图”方位设计,将内城建在八卦的正中心,城中的军营与衙门分别对应太极的阴阳两极,用一堵墙隔开。从伊犁河北岸开凿漕渠,引水入八卦城,直接贯穿整座城池。 而且,内城向外辐射“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条街,由从内向外由四条环路联通,城池方位正好是“坎”北,“离”南,“震”东、“兑”西。 正好对应了那句口诀: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由于在钦天监干过很多年,辞官后又给很多权贵人家堪舆过宅子,因此“刘先生”的城池布局图画得极为精美。 等封常清把他的设计图,拿到方重勇面前的时候,这位西域经略大使当即拍板:甚好!就这么办了! 接着,方重勇下令,以北庭都护府的名义,向北庭三州各县各乡发通告:不论胡汉,入伊犁者均田,编户齐民,皆为大唐子民。与此同时,方重勇上书朝廷,请示将在伊犁河谷建立“犁州”,划归北庭都护府管辖,成为其治下的第四个州。 除此以外,他还向朝廷申请迁徙关中无业游民,在伊犁河谷屯垦定居,其州治为新建的“八卦城”。就这样,方重勇一边等着朝廷的批复,一边等着高仙芝带兵去石国搅风搅雨,一边在伊犁督促工匠们建设八卦城。 而安西远征军的丘八们也完全没闲着。方重勇将“建设城池”也设定为军功的一部分,会在战后,根据功劳的大小来发放战利品。一万多人的队伍被组织起来,挑土的挑土,挖渠的挖渠。 按方重勇的计划,一定要在入冬之前,将八卦城给建起来,给大军留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城池。伊犁河谷继续往西,自然条件就变得相当恶劣了。哪怕是碎叶镇,也荒废了很多年,大战没有,小战连连,压根就没有多少游牧人口在当地。 至于农耕人口,更是早就绝迹,高宗时期在碎叶镇的屯田,也因为过度开发和战乱而沙漠盐碱化了。 安西远征军内部,当然有人不理解方重勇为什么不立马进攻石国,一路打砸抢。但是更多的人也慢慢回过味来了,这位西域经略大使,当真是没有耽误他的本职工作。 所谓“经略”,就是经营和攻略的组合。 攻打石国那叫攻略,经营伊犁河谷,那就是经略的另外一个组成部分。利用伊犁河谷这个后世被称为“塞上江南”的风水宝地,打造出北疆的一块“前进基地”。对于大唐经营西域,有着莫大的好处。 甚至可以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军中躁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无论是将校还是士卒,都安安稳稳的听从安排,建造八卦城的城墙、马厩、营房、水渠、箭楼等建筑,暗地里的牢骚话,也慢慢无人聒噪了。 建好了城,他们今年冬天就能过得舒服。要不然,风餐露宿是难免的。 在西域的冬季风餐露宿,搞不好是要大面积冻死人的。既然建城池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过冬,那劳动积极性自然也就提起来了。这些桀骜不驯的丘八们,被方重勇吃得死死的,心甘情愿干着从军以后压根不想干的“累活”,极大加快了八卦城的建设速度。 …… “这個病,很难搞啊。” 八卦城新建好的府衙大堂内,阿娜耶坐在胡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卷医术在查找,有些失望的说道。 她身旁的方重勇、边令诚,还有一个基哥身边的宦官鱼朝恩,面色各异。 “神医,真的不能治么?” 鱼朝恩有些忧虑的问道,他本来想提出让阿娜耶回长安治病。但基哥之前有叮嘱,除非必要,否则阿娜耶回去也没有用,因为有些药材,长安不一定有。只需要对方告知药方,提供药材,说明病理就行了。 长安的名医有的是! 万一阿娜耶回长安给基哥治病,又缺了关键药材怎么办?很多药材是需要新鲜的时候炮制,不在当地处理不行的。 “确实没办法。 不过妾身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真假不知。 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丞相远征孟获,蜀军中很多士卒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丞相用当地的一种乌龟,加以土茯苓熬成汤水给士兵服用,可治腹泻与烂疮。 那些药需要在南方去找,西域这里是没有的。成与不成,对不对症,妾身也不知道。 姑且一试吧。” 阿娜耶无奈的提了一嘴。 鱼朝恩有心想让她跟着一起回长安,与太医会诊。又发现方重勇正眼神不善的看着自己,于是吞了口唾沫说道:“如此便谢过方大使了,此事切记保密啊。” “鱼内侍辛苦了,圣人的病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无需客气。” 方重勇从袖口掏出一叠河西交子,借着握手的机会,不动声色的交到鱼朝恩手中。 边令诚看了看鱼朝恩,又看了看方重勇,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咱家送送鱼内侍,方大使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 “嗯,边内侍请自便,你是朝廷的监军,不必如此客气。” 方重勇语气平静说道,不怒自威。 基哥得了怪病无药可医,让基哥身边那些宦官们,气势都弱了几分。 等边令诚跟鱼朝恩出了大堂以后,方重勇这才询问阿娜耶道:“基哥是得了什么病?” “我以前看一篇大秦(古罗马)那边过来的医书上说,奥古斯都皇帝的时候,罗马城内男女乱交如野狗荤素不忌。 那时候很多病就是通过干那种事传播的,其中一种和圣人得的怪病很像。 要怎么治病的话,听说用水银灌注身体有奇效,只是妾身没有试过。” 阿娜耶面带疑惑说道。 她感觉很好奇,怎么皇帝会得这种经常逛青楼才可能得的病呢? “那也就是说,圣人最多就三五年的命了,对吧?” 方重勇面色肃然询问道。 “大差不差吧,不过皇帝养尊处优,多少还是可以苟且一些时日的。 这病没法治是真的。” 阿娜耶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医生又不是无所不能的!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因为阿娜耶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如果不是情况恶化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基哥何至于派宦官千里赶路来西域求医? 只怕在阿娜耶之前,鱼朝恩已经秘密拜会过很多西域名医了。 “阿郎快点!阿郎快点!” 正在这时,方重勇身后五色鹦鹉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叫声。 此刻正低头看书的阿娜耶,忽然俏脸红到耳根,她跑到五色鹦鹉跟前气急败坏的大吼道:“傻鸟,不许叫了!” 五色鹦鹉压根不理她,偏过头不看阿娜耶,而是在所站立的细木杆上,来来回回横向挪动。 很像是在故意骑脸嘲讽。 “嗨,你跟一个畜生较什么劲呢?” 方重勇一脸无语看着阿娜耶询问道。五色鹦鹉又不会自己说话,它只会学人说话啊。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昨晚一直亲我……” 阿娜耶忽然住嘴,心虚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鹦鹉,又不说话了。 她和方重勇年少时就在一起,情投意合。两人现在亲热的时候可谓是水乳交融,身体上与情感上完美共振。两人激情到巅峰的时候,当真快活到了想死在那一刻。 情到浓时,在床上飚一些骚话又怎么样呢?可是这些都属于隐私,是不能揭开盖子拿到外面去说的。 “总有一天要把你给炖了!给我家阿郎加个菜!” 阿娜耶恶狠狠的对着五色鹦鹉做了个鬼脸,又坐下来看书了。 方重勇很是贴心的给阿娜耶切了哈密瓜,递到她跟前。昨天晚上,阿娜耶真的累坏了,今天是该休息休息。 正在这时,何昌期鬼鬼祟祟的摸进府衙,瞥了一眼正盯着手中医书阅读,旁若无人的阿娜耶。他不动声色伸出手,拉住方重勇的胳膊,就想把对方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不必如此,阿娜耶又不是外人。” 方重勇挣脱何昌期的狗爪子,一脸哭笑不得的呵斥道。 “节帅,这里不方便说呀。” 何昌期脸上带着贱笑,不肯和盘托出。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知道她是我什么人吗?让你说你就快说!” 方重勇语气严厉起来。 一旁的阿娜耶假装看书,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像雷达一样密切关注何昌期的说辞。 “节帅,有年轻美人不远千里送上门来给您干了!您可千万别客气呀。 弟兄们都看着眼馋,但好东西只能是节帅的。天予不取,必遭其咎,节帅可千万别讲客气。” 何昌期凑过来在方重勇耳边小声嘀咕道,把“干”字咬得死死的。 哈?伱在狗叫什么? “美人?哪来的美人?” 方重勇迷惑不解询问道。 何昌期看到自家节帅如此不上道,急得拼命使眼色。这种“男人都懂”的话题,怎么能当着自家宠妾的面说呢? 平时方节帅挺机灵一个人,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犯浑了呢? 正在这时,阿娜耶将手里的医书合上,看着何昌期笑眯眯的问道:“何将军,是哪里的美人?妾身也想见一见呢?” “不要废话了,带进来吧。” 方重勇摆了摆手,他从来都不喜欢玩这种当着一套背着一套的事情。 他要搞女人,就大鸣大放,光明正大的搞。 方重勇的原则就是:要么就不下场,要下场就不会瞒着妻妾背地里偷偷摸摸,这种遮丑没有必要。 不一会,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被带进府衙大堂。 男人精瘦,穿着西域常见的白色麻布袍子,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红黑,双臂肌肉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个人很显然是个护卫,他脖子上带着拜火教的饰品,有点像是个张开翅膀的鹰,太远了方重勇看不太清楚。 此人有可能是拜火教“护法”一类的人。 而另外一名年轻女子,大概就是何昌期口中的“美女”。 她穿着昭武九姓比较常见的花纹长袍,衣着不算很惊艳。 但此女身段出落得极为优美,让成年男人看了就想去摸一把。 面容虽然精致,鼻梁高耸,但头上带着一顶类似圆柱体一样的帽子,却给相貌减了不少分。隐约可见粟色的头发盘起来,露出沧海之一粟。 “拜火教圣女,石国公主金丝凯亚,拜见大唐方大使。” 这位拜火教圣女,对着方重勇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 方重勇从怀里掏出基哥给的印信,然后一脸傲慢对金丝凯亚呵斥道: “此乃圣人印信,如朕亲临。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金丝凯亚没说话,她身边那个“小狼狗”便将手握在刀柄上,上前一步,言语犀利辩解道:“拜火教圣女非世俗之人,见天子可不拜,见道家师长可拜不跪。” 踏马的,都要亡国了,还搁这装大头娃娃呢! 方重勇怒气瞬间就上来了。 他对何昌期使了个眼色,后者径直走上前去,还不等那位“小狼狗”反应过来,就直接抓住对方的发髻,拔出腰间匕首对着脖子就是一个猛扎!然后猛然抽出! 金丝凯亚身边这位疑似拜火教护法的年轻男子,瞬间脖子上鲜血喷涌,仰面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热血溅了金丝凯亚一身,吓得这位石国公主,兼拜火教圣女瞬间就不敢动弹。本就白皙的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 “对大唐不敬者死!” 何昌期瞪了金丝凯亚一眼说道。 “哎呀,你说你们石国吧,一来八卦城衙门,正经事不谈,就要拔刀行刺本官。还好何将军机敏,挫败了你们的阴谋。 圣女是吧,本官才不管你是来自什么拜火教拜月教,你就说你要怎么补偿本官吧?” 方重勇看着茫然无措的金丝凯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连他身后的阿娜耶都笑出声来。 “方,方,方大使想,想怎么,怎么补偿呢?” 原本还自信满满的金丝凯亚,瞬间吓得牙齿打架,话都说不清楚了。 “听闻你们石国的胡姬,都善于跳柘枝舞。 本大使今日忽然想见识见识。 要不,你现在给本大使跳个舞如何? 要是跳得好,你们之前对大唐不敬,对本官不敬的事情,就算了。” 方重勇大手一挥,异常“大度”的说道。 (本章完) 第350章光与影的二象性 柘枝舞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因为它来自西域柘枝城。 那么柘枝城在哪里呢? 它在药杀水河畔,历来都是石国或者说大宛国的都城,也就是方重勇前世,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 原汁原味的柘枝舞,一直都是女子独舞。舞者需要身着石国当地的民族服装,足穿锦靴,伴奏以鼓为主。 其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舞袖时而低垂,时而翘起。快速复杂的踏舞,使佩带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观者往往会惊叹舞姿的轻盈柔软。 在舞蹈即将结束时,通常有深深的下腰动作,将舞女的美好身材展现无疑。 让所有生理正常的男人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此时此刻,节奏不断变幻的鼓声,在给这位石国公主伴奏。方重勇看了看身旁的阿娜耶,发现她满眼崇拜的看着金丝凯亚,完全是看得目不转睛! 人们总是会对其他人拥有自己所没有的才能,而感觉崇拜,时常忽视自身所拥有的才能。金丝凯亚如果知道阿娜耶自幼学医,且医术极高,恐怕也会充满崇拜之心。 不得不说,自从开始跳舞以来,金丝凯亚就慢慢进入到自己的舒适节奏了,越跳越自然。 她跳舞跳得起劲,方重勇给她带来的压力,自然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舒缓。因为专注于舞蹈,其他的破事压根就顾不上了。 方重勇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托起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的思绪慢慢发散,时空好像穿梭回了十多年前,他变成了攻克石堡城得胜归来的信安王李祎,坐在凉州城最大的花门楼包厢里,参加庆功宴。 而金丝凯亚便如当年阿娜耶的母亲一样。 同样来自石国,同样朝不保夕大难临头,同样在权贵面前跳着柘枝舞。 信安王李祎,一定是看了类似的柘枝舞,一时间对眼前的舞女惊为天人,很可能宴会散场之后,便将阿娜耶的母亲抱进了自己的卧房。 而阿娜耶的母亲知不知道她会被某个大唐权贵所占有和宠幸呢? 大概也是知道的吧,或者说这本身就是她的“生存路径”。 绝色美人依靠有权有势的雄健男子而生存,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以阿娜耶母亲的姿色来说,她那时候只能是信安王李祎的禁脔,别人无法染指。哪怕信安王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也要把这个女人收着慢慢处置。 换言之,在这個时代,长期占有某个类似的东西,或女子,或珍宝,或官爵,其实也反过来象征着某个男人的权势,普通人不可挑战,更不可亵渎。 这是超脱于美色与肉欲之上,更高层次的社会需求。类似金丝凯亚这样的“祭品”,弄到手不一定要玩,但一定不能落到别人手里让别人亵玩。 否则,掉下来的面子就捡不起来了。 一个权贵人物一旦没了面子,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无力维护颜面,阿猫阿狗都能随时上来踩一脚! 此前何昌期态度之殷勤,大概也是出自于此。所谓“贵物”,必须“有德者”居之。 方节帅没有碰的女人,他们就不能碰! 节帅玩不到的女人,军中其他人却可以玩,那就意味着那些将领比节帅更强,更值得他人投效。这是事关生存的重大问题,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妥协! 女人是小,面子是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以了,退下吧。” 方重勇忽然喊停了。 正看得起劲的阿娜耶有些埋怨瞪了他一眼。方重勇看着阿娜耶的眼睛,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 “方大使,您要看柘枝舞,我刚刚也跳了,您就不听听我们的来意么?” 跳舞跳得满头大汗,还在微微喘息的金丝凯亚很是不满的抱怨道。 “是本大使话没说明白么? 我说,退下! 你是想让本大使叫人把你五花大绑架出去么?” 方重勇昂起头,对着金丝凯亚大声呵斥道。 “……告退。” 金丝凯亚无奈叹息说道,随即转身就走。 “回来!” 方重勇爆喝了一声! “什么,什么事?” 金丝凯亚忽然想起来,似乎眼前这个男人就在这里将她衣服脱光了,也是说到做到,没有半点阻碍。 她不由得后怕起来,埋怨自己得意忘形。 “你们石国,向大唐天子告辞的时候,都不会行礼的么?本大使手里的印信和节杖,都代表着大唐圣人如朕亲临! 你侮辱本大使,本大使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大唐威严,不可冒犯!” 方重勇义正言辞的说道。 金丝凯亚不情不愿的伏跪在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随即嗔怒的瞪了方重勇一眼,气鼓鼓的转身便走。 方重勇没有再为难她,放其离开府衙。当然了,石国使团目前已经被唐军“保护”起来了,离开伊犁河谷是不可能的。 等金丝凯亚走后,方重勇看着阿娜耶调笑道:“你看你这远房表妹,脾气还挺傲的,跟你比差远了。” “是啊,终究还是要上伱的床,怎么就不能学我一样干脆点呢?现在直接去卧房多识趣啊。” 阿娜耶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怼了一句。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是难免的,但阿娜耶还是吃醋心里不舒服。 不得不接受一件事,并不代表心甘情愿接受。 “嘿嘿,这就是你不懂,在吃飞醋了。” 方重勇将阿娜耶的肩膀揽住,轻轻的摆了摆手说道。 “玩女人,还有什么不同么?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阿娜耶好奇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军中走动的时候,常常有那种淫邪的目光,在你身上扫过。而你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方重勇压低声音询问道。 “确实,不过自从来伊犁河谷,我给军中士卒熬药以后,就没有这种情况了。” 阿娜耶微微点头说道。 “那是自然。 以前的时候,你的身份,是我方节帅的女人。那些觊觎你美色,却又吃不到口的唐军将校士卒们,心里所想的一定是:方节帅的女人看起来就香甜可口,要是能吃一次,死了都愿意。 你身上的标签,是我方某人的宠妾,是节度使的女人,是一件象征着荣耀的器物。 而当你成为军医,救死扶伤以后。你身上的标签就是军中丘八的衣食父母了,所谓医者父母心嘛。 那些淫邪的念头,自然也就随之消散了,谁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不受伤呢?” 方重勇以阿娜耶自己为例子,深入浅出解释了一番。 “果然,你这脑瓜子,还是跟当年一样聪明啊!” 阿娜耶大喜,眼睛眯成一条缝。她就是喜欢方重勇身上的这股聪明劲,什么事情都是洞若观火。 “嘿嘿,说到你那位远房表妹,可就有意思了。 她身上的标签,是圣女和石国公主。” 方重勇脸上露出暧昧又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得阿娜耶想打他! “你能不能说话痛快点!” 阿娜耶一脸不满对方卖关子。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 越是光芒照耀,就越是有黑暗深邃,这就是光明与黑暗的一体两面。 宗教里面也是一样,神在普度众生的时候,也不是无欲无求的。 所谓圣女,在很多西域那边的宗教里面,往往象征着她们是神的容器,也就是献祭给神的。 在祭典里面,圣女往往与神交媾后,生下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换言之,圣女,从一开始就是用来被高贵者所亵渎的。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自身的纯洁被亵渎被践踏。 但凡被标注“圣女”之名的女子,下场无非两种: 在烈焰中永生,或者被人间的肮脏所亵渎,最后恶堕崩坏。 你不能亵渎圣女,那只能说明你还没有亵渎她的资格。但你没有,不代表高高在上之人也没有。” 方重勇用严肃的论据去讲述黄暴的道理,听起来却令人信服。 “你这脑子真是绝了,如此歪理邪说,我竟然无法反驳! 那公主又意味着什么呢?” 阿娜耶又如同以往一样,被方重勇给绕进去了。 “所谓公主,代表皇权的威严。 亵渎公主,代表着践踏权威。 而只有强者才能践踏原有的权威,形成新的权威。而弱者,不得不遵从权威,无法反抗。 所以亵渎公主这个身份,代表着强者对权威的征服。 让公主做妾,让她们跟那些青楼里的荡妇一样,便是很多强者的社会需求。 他们需要这样一个牌面,来震慑宵小之辈。 大唐宗室的公主往往都飞扬跋扈,你可以反过来理解,即驸马不能亵渎权威。 金丝凯亚身上兼具圣女与公主两个身份,这个女人,除了被人亵渎占有外,没有其他的存在意义。 她就是一件看似高贵的货物,除此以外,就什么都不是了。” 方重勇侃侃而谈道,脸上略有些惋惜之意。 在时代的洪流之下,个人的命运,往往如尘埃一样微不足道。 今日是金丝凯亚,焉知明日不会是他方重勇本人? “阿郎,你真是厉害。听了你这番话,我都觉得你不把金丝凯亚搞到手,对不起你这西域经略大使的身份了!” 阿娜耶笑着揶揄道,心里已经好受很多了。她也知道,正如方重勇所说,很多时候,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那不是你自己可以说了算的。 像方重勇这样身份已经“贵不可言”的人,还肯这样耐心跟她这个河西土妞解释,把道理说明白,当真是不容易。 换了别人,谁管你怎么想啊,老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你就把她这样晾着?要搞就搞快点嘛。” 阿娜耶轻叹一声说道,她是爽利的女人,道理说明白了,就不会再胡搅蛮缠了。 “石国事关经略西域的核心,不可轻忽。别说是一个金丝凯亚,就算石国的女人,人人都是金丝凯亚这样容貌的,我该干什么也会干什么!”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政治上的事情,始终都是第一位的,女人只是添头而已。金丝凯亚除了美色以外,还有一个妙处,只是现在不方便跟阿娜耶说明白而已。 …… 一连三天,方重勇都将金丝凯亚为石国使节团晾在一旁不理不睬。 既不允许他们离开,又不肯接见他们。 到第三天的时候,金丝凯亚终于按捺不住了。因为方重勇等得起,他们已经等不起了,如今石国的情况可谓是危如累卵。 深夜,八卦城府衙后院的卧房内,方重勇故作惊讶看着衣着打扮异常“清凉”,香肩与锁骨都露在外面的金丝凯亚询问道:“圣女深夜来访,还穿着艳丽迷人。这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对方披肩的粟色长发,带着天然的卷曲,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带着迷人魅力,当真如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丽天使。任何男人恐怕都无法拒绝这样美人的诸多请求。 这位西域美人什么也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方大使,您床上那位美人,难道不是人么?何来孤男寡女之说?” 金丝凯亚压抑着怒火质问道。很多女人,说话的时候,关注点总在奇怪的地方。 “哦,那是你打扰我们了,你才是多余的好吧?” 方重勇无奈摊开双手说道。 金丝凯亚被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又想起石国的危急状况,只好努力压下愤怒的情绪。 她今夜的计划,是引诱方重勇同意出兵石国,阻止高仙芝胡来。当然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她今夜穿这么性感,为了做什么不问可知。 来这里之前,金丝凯亚便有了决断。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方重勇床上现在居然已经有女人了!就是三天前见到的那位。 “方大使,高仙芝无故攻打石国,已经攻克了都城柘枝城,我父兄带兵退守石国东部重镇怛罗斯,情况危在旦夕。 还请方大使带兵前往怛罗斯,阻止高仙芝胡作非为。 只要方大使愿意出兵,我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金丝凯亚将双手放在自己胸前挺拔的双峰上,轻轻拂过,对方重勇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相信对方已经明白“任何条件”包括什么。 坐床上看戏的阿娜耶要气疯了,刚想冲过来打人,又想起方重勇的嘱托,只得按捺住暴怒的心情,继续看戏。 这个贱女人,居然当着她的面勾引自己的男人!果然,圣女什么的,就是该被践踏亵渎的! 阿娜耶恨恨想道。 “嘿嘿,本大使承认,圣女姿色出众,是个男人就会对你起歪心思。” 方重勇站起身,看着金丝凯亚一脸冷笑,继续说道:“但那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还想左右军政大局,就你也配么?” 说完,他拿出一支军中演武专用的白灰笔,在金丝凯亚坐着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圈。 “没有本大使的命令,你今夜若是敢走出这个圈,本大使明日就让高仙芝灭了石国,不信你可以试试!” 方重勇盯着面色苍白的金丝凯亚沉声说道。 说完,他走到床边,揽住阿娜耶的肩膀,对金丝凯亚说道:“她才是我的宠妾,你什么都不是!瞪大眼睛看好了,本大使是怎么宠爱她的。” 听到这话,想起两人以前在一起在沙州时的互相扶持相濡以沫,阿娜耶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抱住方重勇献上香吻。 两人就当着金丝凯亚的面,干柴烈火一般激烈的亲热起来,很快场面就香艳到不可描述。 一旁的金丝凯亚看傻眼了,万万没想到方重勇以这样的方式羞辱自己。 狗×的西域经略大使,你怎么能当着我这个圣女的面,跟你的宠妾亲热啊! 你踏马还是人么? 你要亲热,那也该当着你宠妾的面,跟我亲热才对吧? 我这个石国第一美人不要面子的吗? (本章完) 今天在看中医 今天看中医治左耳失聪,更新晚一些。 《盛唐挽歌》今天在看中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1章有示之以无,强示之以弱 虽然方重勇故意羞辱拜火教圣女金丝凯亚,有些刻意玩弄对方的成分。但这位圣女带来的重要消息,却是方重勇不能忽视的。 他并不是一个把主要精力放在玩女人身上的边军统帅! 高仙芝已经带着安西军,翻过大山,急行军一个多月,屯扎在康国附近。 大军在此地大肆搜刮粮秣辎重后(即所谓劳军),一鼓作气攻下了石国首都柘枝城。 石国王室一脉逃亡该国东部重镇怛罗斯城,并让公主金丝凯亚领使团前往北庭都护府,试图拜会方重勇。石国人的打算是用财帛和美人计,让方重勇这个西域经略大使出面干涉调停。 如此石国便可以在“不失体面”的情况下保全下来。 至于今后跟大唐是怎样的关系,那只能今后再说,反正现在是不敢翻脸的。 方重勇那一夜给金丝凯亚画了个圈,让她在圈内观看这位西域经略大使,跟自己的小妾表演“活春宫”。当时这位石国公主是不想看,也必须要待在圈内观看。 因为她是真的不敢动! 高仙芝攻打石国,本就是方重勇既定计划。如今的问题并不出在出兵这件事上,而在于石国都城柘枝城沦陷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高仙芝居然都不派人来北庭都护府这边向方重勇汇报! 连金丝凯亚这种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石国公主都慢悠悠从怛罗斯城走到伊犁河谷了。 高仙芝麾下的安西军斥候,日行五百里的骑兵精锐,居然都没来送信! 这已经不是客观条件限制,能够解释的了。 很显然,高仙芝是故意不派人回来禀告进展的。至于原因嘛,其实也很好理解。 方重勇若是到了柘枝城,那前期高仙芝和手下人抢来的战利品,分配权可就不归他们了。到时候是方重勇统一分配,谁能拿多少,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因为他才是西域经略大使! 即便高仙芝和安西军中参与此战的丘八最后也能分润一份,但终究要比彻底独占要少很多! 想必,安西军中不少人都支持高仙芝这么做。 这些人的如意算盘,大概也就想到时候上缴一点“上等货”给方重勇,意思意思就行了。说白了就是在故意拖时间,然后利用时间差,尽全力在柘枝城刮地三尺。 等方重勇知道消息以后,石国已经成为历史,难道方重勇会给天子上奏折,说石国不该打么? 石国距离长安数千里远,消息传递力有不逮,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不得不说,高仙芝的算盘打得很精明。 嗯,好像有点精明过了头。 …… “节帅!末将以为这高仙芝相当不识抬举啊! 当初节帅对他如何?要收拾早就收拾了!还给他独领一军,专断专治之权! 节帅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 结果高仙芝是怎么回报节帅的? 他打下柘枝城以后,居然都不派人来报信! 高仙芝这是贪功冒进!节帅,他这是犯了乱军之罪啊! 不好好收拾高仙芝,节帅何以服众啊!” 八卦城新修好的府衙大堂内,何昌期脸涨得通红,把桌案拍得啪啪响,怒发冲冠,一边叫嚣,一边恨不得暴起拔刀杀人。 “节帅,何将军虽然说得有点急,但道理没错。 终究还是您在当这個西域经略大使,更何况您还是河西节度使呢! 高仙芝现在这么搞,是有点以下犯上啊。” 身材魁梧的王难得,也站出来给何昌期帮腔。 其实不止是他,在场众人在方重勇告知石国公主金丝凯亚送来的消息后,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一众丘八,就没有不生气的! 高仙芝的玩法,犯了官场的忌讳。 一般来说,某人吃独食也不是不行,但他得分润其他利益,给餐桌上的人啊。 不能让好处给你一人拿了! 方重勇当初说的是命高仙芝攻打石国都城,话虽如此,可那家伙把石国打下来了,难道就可以不跟方重勇这个上级汇报? 没错,命令是说让高仙芝打石国都城。可是,谁给高仙芝下令,说他可以擅自分配打石国获得的战利品来着? 方重勇当初似乎并没有下达“战利品可由高仙芝自行分配”这道军令吧? 所以高仙芝瞒报行军进程的原因就很好理解了,这厮不仅不傻,反而是看出了方重勇当初所给军令中暗藏的大坑。于是他“将计就计”,拿下柘枝城,先把石国的战利品精华拿到以后分了再说! 战利品已经分了,方重勇就没办法再将其追回了。安西军那么多丘八,若是让他们都上缴战利品,那些丘八非哗变不可! 为什么何昌期和王难得他们都怒了呢? 因为他们被别人分走了他们认为应该属于自己的利益,可以理解为商家眼中应该多赚却没有多赚的钱,就是亏了。 而这些被高仙芝分走的利益,又不能对方重勇麾下众将的仕途有所帮助。 换言之,如果杀了高仙芝,就能得到那些财帛,而且也不必负责,那么方重勇麾下的丘八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当然了,这些利益如果被方重勇拿到了,起码可以在仕途上对这些将领有所帮助和提拔,那么他们也愿意将这些利益分出去一部分。 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啊,在喊打喊杀的台面之下,都是明码标价的生意! “诸位,请稍安勿躁。” 方重勇摆了摆手,示意衙门大堂内众将不要聒噪。 看到他要说话,本来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闭口不言,等待训示。 “石国军队,已经被高仙芝的安西军击溃,残部在石国国王的带领下,逃亡到了东部重镇怛罗斯城。 其实我们这里离怛罗斯城很远,但柘枝城离怛罗斯却又是很近的,其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那么,高仙芝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拿下怛罗斯城呢?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你们当真是没考虑过前因后果么?” 方重勇微笑反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不少人都回过味来了。 确实,高仙芝已经攻破石国都城,说明石国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强,并未给高仙芝麾下的精兵造成什么麻烦。 而怛罗斯城的规模,又要比柘枝城小得多,甚至可以说高仙芝反手之间,便可以将其夷为平地。 既然可以拿,那为什么不拿呢? 抓到石国王室一脉,难道不是大功一件么? 很显然,方重勇提的这个问题,高仙芝绝对是考虑过的。 甚至是他最优先考虑的问题。 “节帅是说,高仙芝故意留下离北庭都护府最近的怛罗斯城,把石国王室全部驱赶到那里!然后让我们收拾烂摊子?” 段秀实疑惑问题,越想越是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不得不说,高仙芝的谋算很高明。 石国王室一脉那么多人,是杀还是放,还是送长安给圣人处置?这是不是一件麻烦事? 那显然是的。 石国是灭掉,让他成为下一个龟兹国、焉耆国,还是重新扶持一个代理人? 后期要怎么处理,需不需要有人来拍板,来把黑锅接住? 那必须得有啊。毕竟石国在西域也是大国,灭掉了以后,想必少不了被各路人指指点点,难道不需要背锅侠么? 高仙芝的意思其实也很明白了:石国的财富我拿了,但是石国的麻烦我是不要的。方大使你是大官,你拍板就行。打下怛罗斯也是大功一件,这份功劳我就不跟你抢了,只当是孝敬你的。 “这个高仙芝,咱家之前看他还挺老实忠厚的,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阴险! 方大使,此事要如何处置,您一言而决便是。 到时候咱家写奏折给您过目,然后再派人送回长安让圣人定夺,绝无二话!” 一直没说话的监军边令诚,忽然间痛心疾首的说道,还大骂高仙芝无耻。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光速站队,把自己撇清! 何昌期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还没开始表忠心,这位宫里的宦官监军却开始表忠心了,这踏马还像话么? 要知道,边令诚之前还跟高仙芝一起收了吐火罗使者的贿赂呢!他们两人在外人印象里面,应该是一伙的! 只是没想到方重勇都没发话,边令诚就率先跳反,没有丝毫犹豫就把高仙芝给卖了! 不得不说,能在长安皇宫里混出头的宦官,其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非同凡响,真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 “高仙芝的想法,一是军功,二人是财富。当然了,他想得挺好的,人之常情,不必惊讶。” 方重勇失笑摇头,可谓是宠辱不惊,当得起他这个西域经略大使的职位。 看到他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场众将皆佩服之至。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足以见得方重勇心智与耐性很强。换了他们在这个位置上,早就去找高仙芝的麻烦了,不可能如方重勇一样稳如泰山。 “派人去柘枝城送信给高仙芝,就说石国之事,他可以全权负责,不必找我实时汇报后再行动。 本大使,不要过程,只看结果。” 方重勇对负责管理亲兵队和斥候队的何昌期吩咐道。 “节帅!万万不可啊!” 听到这话,不止是何昌期,在场众将皆大惊失色!忍不住嗷嗷叫的大声反对! 留下怛罗斯城,他们还能留点汤汤水水的,可以去捞一波。 若是这封信送出,那石国的事情,可就真由高仙芝一人说了算!到时候西域只知道高仙芝高副都护,不知道方重勇方大使,这还怎么玩下去? 等到那时候,只怕现在逗留在八卦城的这个什么鬼拜火教圣女,也要去找高仙芝求宠爱了! 绝色美女,只会依附于最强的强者。 “诸位,经略西域是一盘棋,本节帅自有主张。只不过事有不密则事败,现在还不太方便说明白,你们稍安勿躁便是。 我们为大唐新建了犁州,为国家开疆拓土,编户齐民,就已经是大功一件握在手中了,事后自有赏赐不必多说。 诸位,我们的眼光啊,不要那么短浅。”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他说得确实很有道理,然而,何昌期他们这些丘八虽然可以理解,但他们麾下那些等着在石国捞个够的唐军普通士卒,却不可能理解啊! 那些底层士卒的理想没有方重勇那么远大,他们眼巴巴的不远千里出征,就是想捞一波回家结婚,回家过年,回家当富家翁! 为国家开疆拓土什么的,固然是一件很有荣耀的事情,然而,荣耀不能当饭吃啊! 对这些眼巴巴指望着钱的丘八来说,还是真金白银的发军饷来得实在,哪怕给河西交子也行啊! 空口白牙说那些大道理就不必了。 总之,现在安西远征军中暂时没事,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希望还在,方重勇也颇得军心。 但若是将来大军无功而返,则路上军中一定会哗变的! 到时候方重勇可还压得住么?对此,在场的何昌期等人都是忧心忡忡,把疑虑写在脸上了。 “现在军中丘八们是不是没事干?那就让他们在伊犁分田,屯田,耕作,打理土地。 这些土地,现在归他们所有,将来可以转租给其他人,到时候收租,由本地官府负责交接。” 方重勇对段秀实吩咐道。 众人面色稍稍缓和,不得不说,方重勇这个办法,对于缓解军中怨气,还是很有帮助的。 反正在伊犁河谷闲着也是闲着,屯田种地,开发出来的地是自己的,将来若是离开伊犁河谷,还能把地转租给佃户,由官府负责收租,最后转换为交子发到他们手中。 这虽然比抢劫慢了许多,但不用上战场,没有性命之忧,将来还能体会一下当“小地主”的舒适,又有什么不好呢? 确实有点搞头!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 “行了,高仙芝的事情就到这里,本大使不会再说第二次了。按我说的执行吧,散会,各自忙去吧。” 方重勇大手一挥,干净利落!颇有丘八风范! 何昌期等人似乎还想说什么,看到方重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闭口不言了。 在伊犁河谷待着,暂时没有后勤方面的忧虑。若是继续往西,自然条件会急剧恶化,方圆百里无炊烟的情况很常见。 那时候若是出什么变故,他们这些在方重勇麾下鞍前马后的将领,也负担不起责任啊! 等众人都离开了八卦城的府衙大堂,阿娜耶才从后堂走进来,给方重勇递上了一碗调理水土不服的药草汤。 趁着方重勇在喝药,阿娜耶小心翼翼的问道:“刚才等药变凉的时候,妾身悄悄的偷听了一会,好像何老虎他们都很不甘心啊。” “那可不得嗷嗷叫的反对嘛,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生气的。” 方重勇喝了一口草药汤,苦倒是不苦,只是有一股草腥味直冲鼻腔,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其难喝。 “对于高仙芝,阿郎何苦处处忍让呢?” 阿娜耶疑惑问道,以她对方重勇的了解,对方可不是一个软趴趴好揉捏的角色。确切的说,当初在河西的时候,阿娜耶就知道方重勇心黑手狠,并且行事果决! 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无法无天,从不顾忌所谓的权贵。 该他动手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过。 “对高仙芝忍让,并非是我在怕他,而是在布局,现在这个局还没有完成,不能轻举妄动。 我若是不给高仙芝好处,不纵容他,不让他得意忘形。那么这颗棋子,又怎么会如我所需那样走呢?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且让高仙芝先得意一阵子再说,不着急,不着急。” 方重勇嘿嘿冷笑,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你就吹吧,我看何昌期他们都急得要哗变了!还不着急呢!” 阿娜耶撇撇嘴,讥讽了方重勇一句。 “且看他盖高楼,且看他宴宾客吧。 边镇军国大事,岂是伱这个河西土妞可以理解的?” 方重勇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在人前好好装个逼! 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多少功败垂成的案例摆在眼前,大事都是被那些不起眼小事给坏掉的。 一个统帅需要的是胜利,而不是什么狗屁表现欲! 方重勇只想要赢。 不仅要赢得稳稳当当,还要大胜,还要横扫,还要奠定不世之功! 他等得起,也忍得住! (本章完) 第352章走不完的套路 “嘿哟!嘿哟!嘿哟!嘿哟!” 八卦城以南不远的伊犁河边,主要由安西远征军士卒组成的队伍,正如蚂蚁搬家一般的挑土,从伊犁河引水入城,开凿漕渠。 他们一边有节奏的嘿哟嘿哟叫嚷着,一边活力四射的劳作,一副奋斗昂扬的姿态。 “桄、桄!”“桄、桄!”“桄、桄!” 旁边某个懂音律的士卒,用梆子击节发出节奏明快的声音,一边敲击一边高喊着没有具体含义的吆喝声。 这是古代,当然也包括唐代大规模工程的运作秘密之一。朴实的劳动人民,其实是吆喝着做事,苦中作乐,用他们独有的方式发泄着情绪。 “圣女不在驿馆练习舞蹈,难道某这里丘八们劳作不息,让你更感兴趣么?” 正在工地里查看工程进度的方重勇,看到蒙着面纱的金丝凯亚走到自己身边,不请自来,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妈个鸡,老子正在感受关中乡土文化的魅力呢,你个吉娃娃到处晃什么晃!闪一边去! 方重勇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方大使,您是一位统帅,不是一个筑城的监工!您的职责是指挥打仗啊!怎么能每天干这种事情呢?” 金丝凯亚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鉴于那一夜不太美好的回忆,她没有再触碰方重勇的逆鳞,说什么要唐军发兵怛罗斯。 其实金丝凯亚也不想来遍地糙汉子的挑土现场,可是如今石国局势一日紧迫过一日,她不着急也不行了! “耕战不分家嘛,耕种是为了给战争提供后勤补给;而战争是为了给耕种提供安定的环境,这两者是不分家的。 圣女跳柘枝舞是跳得不错,不过军略之类的事情,你还是少发表意见的好。 你只要不开口,别人就不知道你除了那张皮囊还不错外,其实肚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墨水。” 方重勇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方大使,葱岭以西各国都在看着大唐是如何对待他们的,石国就是前车之鉴。 你就不怕高仙芝如此倒行逆施,这些国家联系起来抵制大唐么?这难道不是军国大事?” 金丝凯亚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结果说完她就后悔了,挺拔的胸一抖一抖呼吸急促起来,生怕方重勇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变着花样摆弄她。 “既然你想谈,那也行。 今晚来府衙书房,记得穿得庄重一点。 你是来谈政务的使者,不是来卖身的妓女,伱要自重身份!” 方重勇大言不惭的呵斥道。 听到这话,金丝凯亚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方大使,您要是知道自重身份,何以让我那天晚上看你和你那宠妾在床上……” 金丝凯亚说不下去了,因为周围已经有探究的目光投过来。两人现在的模样,不像是大唐封疆大吏与石国公主在聊正经事,倒是很像嫖客玩过妓女以后没给钱,被妓女追上来讨债的场景。 “圣女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天离开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全程闭眼,什么都没看到嘛。 怎么现在又说自己看到了,那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本大使很担心你出去乱嚼舌根,败坏我的名誉啊。” 方重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金丝凯亚,嘴角带着微笑,把她从头看到脚,那视线好像能穿透身体一样,灼烧着她的肌肤。 金丝凯亚感觉自己就像是石国市集上奴隶贩子手里的女奴,正脱光了衣服被顾客们观摩。她曾经有过几次类似的见闻,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身为高高在上之人,那一切皆是理所当然。 金丝凯亚是石国公主,又是拜火教圣女,在没有外来强大力量干涉的情况下,她就是天之娇女,要什么都有。 当时是以奴隶主的眼光来看待万物,是在挑选自己心仪的“商品”。高昂着头的顾客,何须顾忌商品的想法呢,那自然是很惬意的。 可如今金丝凯亚发现,好像现在她自己才是“商品”。 这感觉简直糟透了。 面对方重勇的调戏,金丝凯亚深吸一口气,正色回答道:“如您所愿,告辞。” “圣女慢走,本大使公务繁忙,就不送了哈。” 方重勇摆了摆手,将双手放在背后,看着远处的伊犁河,满不在乎说道。 然而,似乎是这句话激怒了金丝凯亚。 本来这位已经都走远了的石国公主,又调转回来,用那蓝宝石一般的大眼睛,满含嗔怒的瞪着方重勇吼道:“方大使,请不要再装了。你直呼我金丝凯亚即可!整天圣女圣女的,你又不把拜火教放在眼里,不把石国放在眼里,左一個公主右一个圣女的,装什么装呢!” 她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何昌期等人的注目,随即众人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各忙各的去了。 “好的圣女,你可以回驿馆休息了。” 方重勇淡然回了一句,转身便走,让金丝凯亚一拳打在棉花上,几乎要吐血三升。 …… 夜深了,方重勇正在府衙书房里面看石国的地图。 石国南面是康国,高仙芝正是以这里为补给基地攻打石国。但康国也是二五仔,还要自带狗粮给唐军出辎重,心中如何作想不问可知,这个基地其实并不稳固。 药杀水岸边便是石国都城柘枝城,顺着药杀水北上,有一条向东的支流,途经白水城、怛罗斯城,随后与碎叶河交汇,一同汇入热海(即伊塞克湖)。 这条沿河线,其实也是通往石国的东路。其他地方都是无水的戈壁沙漠,人畜无法通行。 “今晚金丝凯亚要来,你还不去睡?还在这里看热闹?” 方重勇看着地图询问道。 他身后的屏风后面传来阿娜耶的声音:“没事,我在看医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我是来看她那天晚上学了几招,今天能不能学以致用。” 听到这话,方重勇差点一口老血喷地图上。 学了几招?这也是能说的么? “你要对我有信心,这些都是心理战术,我要玩她,我早就下手了,犯不着兜圈子。” 方重勇无奈辩解了一句。 “妾身当然是对阿郎有信心的,可是你控制得住,那个骚货就难说了。那骚货光着身子往你怀里钻,你顶得住么?” 阿娜耶言语粗鄙的怼了一句。 正在这时,门外何昌期敲门道:“方大使,拜火教圣女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末将已经屏退院子里的守卫了。” “带进来吧。” 方重勇叹了口气,他真的没想今晚在书房玩什么“花样年华”啊。这些都是针对金丝凯亚的心理战术,为了更好的PUA这位圣女。 但很显然他身边的人,包括阿娜耶在内,都不是这么想的。 不一会,金丝凯亚被带到,果然穿得庄重得体,连脖子都被高高的衣领给挡住了,身上的锦袍各种饰品和缎带,把窈窕的身材都给遮盖住了。 “圣女果然是言而有信,请坐。” 方重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金丝凯亚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屋内稍显突兀的屏风,总觉得后面有个人在偷听,却又不方便过去看一眼。 她慢慢跪坐在软垫上,内心五味杂陈看着方重勇询问道:“方大使,这么多天了,您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给个准信呢?怛罗斯比柘枝城小不少,挡不住高仙芝雷霆一击,您要是再不救,那就……” “那就不用去救了。” 方重勇大大咧咧的说道,说完给金丝凯亚倒了一杯酒。 “喝酒,喝完再说。” 金丝凯亚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咬牙将杯中的葡萄酒喝了下去。过了半天,发现无事发生,并没有被迷晕,顿时有些羞愧起来。 眼前这位方大使,虽然办事很不着调,但做人还是挺光明磊落的。 就算要玩,也是光明正大的玩,不会搞什么鬼蜮伎俩。 确实是自己小看他了。 “圣女啊,你求的这件事,让本大使很难办啊。 这么说吧,其实石国的相关事宜,本大使早就已经全部交给高仙芝全权处置了。朝令夕改,还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改,这种事情,会让本大使在西域混不下去的。 若是你以为你以身饲虎就可以挽救石国的话,那么我明日便派人送你去高仙芝大营。 你可以试试,在床上取悦高仙芝到底行不行。说不定他一高兴,就同意了呢? 那天我和我宠妾的表演,你多少也学了几招吧,在高仙芝身上用一下,说不定真有用呢? 起码比你在这里求我有用多了吧。就算你再怎么取悦我,这军令也没法下达。 不要做徒劳的努力了。当然了,若是你仰慕我,愿意不带任何条件陪我睡觉,那我当然十分欢迎,对吧?” 方重勇一脸无奈的说道。 “方重勇!你无耻!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软弱无能的人! 到底你是西域经略大使,还是高仙芝是西域经略大使!” 金丝凯亚拍案而起,指着方重勇的鼻子大骂道!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方重勇用不可知的手段拿下,成为床上的玩物。 其实这也不是不能接受,因为如此一来,多半石国也有救了。给大唐的一个封疆大吏做妾,换得石国安宁,如此并无不可。 但看看方重勇是怎么说的,他这个全权负责西域事务的人,居然控制不住手下的将军! 他真以为他这样小儿科一样的说辞就骗得过别人吗? 金丝凯亚一行人在来之前,就把大唐军方在西域的权力结构给研究清楚了。这也算是“知己知彼”了,他们如何会不知道阻止高仙芝,其实就是方重勇一句话的事情呢。 要不然,也不可能真的从怛罗斯到这里来了。 “本大使考虑的是偌大一个西域,不是你石国一家。 之前,本大使已经说了让高仙芝妥善处置。现在用人不疑,不便插手具体事务。 圣女若是没什么要说的,那就请回吧。当然了,你要是爱慕我,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去卧房的床上聊一聊风花雪月。” 方重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听完这番话,金丝凯亚抄起桌案上的酒壶,恨得想直接朝方重勇脑袋砸去。不过最后的理智,终究还是压住了怒气。 她凑过去将酒壶倒扣在方重勇的发髻上,淡黄色的白葡萄酒,顺着发髻流了方重勇一脸。 那样子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 “狗官!你杀了我们好了!再来求你,我金丝凯亚就是一条狗!” 金丝凯亚撂下一句狠话,急匆匆提着裙子就冲出了书房。 “这就是你说的一切尽在掌握? 一个疯娘们而已,你这狗熊一样壮的身子会制不住她? 你和妾身亲热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大劲?” 阿娜耶连忙从屏风后面冲出来,拿了一块吸水的棉布给方重勇擦脸,连珠炮一般的发问。 被人用酒水泼头,这也算是奇耻大辱了。 方重勇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马上就要搞得她家破人亡,还不许人家发一下脾气啊,你也是太霸道了。 她今天打我一顿,我都不会还手的。” 方重勇长叹一声,该办的事情办得差不多,差不多,也是时候要收网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着好几天,金丝凯亚都没有离开八卦城,当然了,也没有跟方重勇见面。 不过到第四天晚上的时候,何昌期急急忙忙的冲到府衙书房里,然后大步上前,将一封书信交给方重勇。 他一脸兴奋拍马道:“节帅,您真是料事如神。金丝凯亚这娘们最近几天,就是故意待在伊犁河谷麻痹我们,其实她几天前就派人去怛罗斯城通风报信了。我们一连追了四天,才在热海附近将信使抓住,这家伙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将士们辛苦了,好好犒赏一下。” 听完何昌期的禀告,方重勇大喜,连日来脸上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众将都还以为方重勇是“攻略”圣女失败,而心情不佳呢。 方重勇拆开信一看,果不其然,金丝凯亚在信中对其兄长写道:唐国不可信,上下沆瀣一气。大唐边将,已经无人能阻止高仙芝。为求复国,只能向西求助黑衣大食。请父亲放弃怛罗斯城,立刻向西“转进”,去大食国联络各方势力复国。 金丝凯亚将在伊犁河谷稳住大唐边军主力,预计凶多吉少。她将以身报国,请父兄勿念。 “唉,还真是可歌可泣啊。” 方重勇啧啧感慨道。 “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沿路招募了一些吐火罗的向导么?找个信得过的,走一趟怛罗斯城,把这封信送去。 等会,我先抄录一份。” 他一边准备笔墨,一边对何昌期说道。 (本章完) 第353章目中无人 柘枝城在葱岭以西的西域诸国当中,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其城池周长数十里地,集中了石国大部分的财富,日积月累颇为可观。实际上,石国向来被中原以柘枝来称呼,这座城来头极大。 柘枝的历史,可比石国这个称谓要久远多了! 此时此刻,高仙芝坐在石国国王的宝座上,环顾着这个带着拜占庭建筑风格的王宫大殿,又瞥了一眼扶手上镶嵌的宝石,心中暗暗鄙夷。 妈的,居然把宝石镶嵌在石头座椅上,那就只能挖掉以后带走了。 蛮夷就是没见识,要是做一个沉香木的龙椅,再往上面镶嵌这些宝石,整个椅子只怕要价值连城! 区区西域小国的国王,也就这样了,还真不如西域唐军的统帅那么潇洒自在。 “高副都护,西域经略大使派人送来军令,请过目。” 副将席元庆将一個用火漆封口的羊皮袋,交给高仙芝过目,随即退到一旁。 平心而论,席元庆觉得现在高仙芝办的事情,实在是有点“过于大胆”。但鉴于他们这一路都捞足了好处,石国国库里的宝石,多到他们的口袋装不下!所以全军上下都没什么怨言,也不觉得有什么风险。 反正出了事情,都是高仙芝在前面顶着。 “嗯,你带两千人,明日向东沿着河道出发,攻打怛罗斯城。打下以后,在此地安营扎寨。” 高仙芝将方重勇派人送来的军令揣入袖口,然后一脸轻快的对席元庆说道。 这波出征可谓是顺风顺水,就连最担心的那个问题,如今也不再是问题。方重勇不但没有追究他劫掠柘枝城的罪责,反而授予全权处理石国之事的专断之权! 这个权力可不小,如此一来,便意味着高仙芝擅自处理石国战利品的行为“合法化”了。 他本来留着怛罗斯城不打,就是想给方重勇留点战功,没想到这位西域经略大使是真的有心胸有气度。 “抓到石国王室的人,该怎么处理,不用本帅多言了吧?” 高仙芝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席元庆微微点头道:“末将绝对会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抢了钱的人,总是做贼心虚的,无法心安理得的面对债主。 石国王室一脉死于兵祸,那不就意味着柘枝城国库里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了嘛。 财宝既然无主,那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嗯,把国库里的财宝,挑一些最上乘最耀眼的,送到北庭那边,让方大使掌掌眼,看这石国的宝石是不是真的浪得虚名。” 高仙芝淡然摆手说道,此刻的模样就好像他已经成为了西域之主。 “末将领命!” 席元庆大步走出这美轮美奂的石国王宫,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大巍峨的宫城,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都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本事守城,干嘛把城池建这么大,建这么好呢? 这下如愿了吧,全都便宜了别人! 来到街上,正好有一队丘八,用绳子捆着十几个年轻妇人,往城外军营里去。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想开口训斥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前两天也睡过石国的美妇人。 说真的,那身段确实挺妙曼的。一边反抗着,嘴里说着听不懂的突厥语;一边身体又诚实的迎合。对比反差下,当真美到极致。 席元庆叹了口气,自己吃好了,肯定也得照顾弟兄们也吃饱,要不然以后谁给你鞍前马后效命呢? 他对着那些嬉皮笑脸走过来的丘八们粗鲁的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快滚! 一鼓作气拿下石国,唐军军心已经散了,丘八们都想着快点回归龟兹镇享福。若是再遭遇到什么变故,那要如何应对才好? 席元庆摇了摇头,无奈朝着城门外走去,打算整顿本部兵马,然后向东出征怛罗斯城。 打完这一仗,就可以拖着石国成山的宝物返回了。只有回到本镇,此番出征的战果才算是落袋为安。 …… 伊犁河谷的八卦城郊外,方重勇亲自下田里栽种冬麦。有他作表率,自然不缺耕田的人。 如今受到“感召”,向往大唐户籍的西域各族百姓,很多都是慕名而来在八卦城定居。方重勇一边让他们入城,在城内安排屋舍,以工代赈建房修路。一边在此均田,每人五十亩,编户齐民,采用河西那边常有的军屯模式。 方重勇在这里屯田建城,是安西远征军的将士们没有料到的,不过他们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因为这些他们开垦出来的“官田”,所有权都在他们自己手里。 官府招募百姓在这里屯田,所交地租,有一部分是给他们的。当然了,有年限的制约,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匮的模式。 既然有好处,那自然是有积极性。 方重勇下地耕作,技术很烂,回头还需要返工。只不过有统帅带头,屯田的事情就比较容易推进,并不是说缺方重勇那点劳力。 八卦城附近的屯田有条不紊的推进着,直到这天忽然起了大风,天气明显转凉,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方重勇没有继续在田里“作秀”,而是回到府衙书房里规划下一步的战略要如何执行。 伊犁屯田,一来是将唐军的后勤补给线,搬运到碎叶镇东面的边缘,节省了至少八九百里地的运输路程。二来嘛,也是麻痹某些势力,比如黑衣大食,比如说突骑施在碎叶的残部,比如说某些游牧势力。 这些都是方重勇此番经略西域计划的第二阶段,必须要完成的准备工作。 正当他在地图上做标记的时候,何昌期面色焦急的走进书房,在方重勇耳边小声说道: “节帅,车光倩派人回报,说高仙芝已经拿下怛罗斯城了,他亲眼所见唐军在城内烧杀抢掠。 据说高仙芝部将席元庆,还将石国王室一脉秘密抓捕,屠戮殆尽,并对外公布说他们是死于战火。 但好像石国王子提前跑路了没有被抓到,这会不会影响节帅的计划呢?” 高仙芝果然是心狠手黑啊! 方重勇心中感慨,却又只是轻轻摆手道:“罢了,只当不知道这件事,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方重勇知道自己布下的这个局,其实并非万无一失,说穿了不过是基于预判的阳谋罢了。 如果高仙芝一路强无敌,在奔袭千里,翻山越岭,又在石国一路打砸抢,丧尽本地民心的情况下,还能吊打黑衣大食十几万大军。 那么也该活该他成为西域之主。 真到那一天,方重勇这个西域经略大使,传出去的名声,就是个只会在伊犁屯田,压根就不会打仗的娘们了。 活脱脱贪生怕死的小丑一个! 到时候不用基哥调令,方重勇自己都会上书要求撤了自己的职务,交由高仙芝主持大局! 所谓德不配位,必遭其咎,便是这个道理。与其等别人把你赶下台,还不如知情识趣早点跑。 何昌期等人的担忧,其实也源自于此。 他们之所以会担忧,是因为这些人并不明白石国对于黑衣大食究竟意味着什么。 石国是黑衣大食呼罗珊行省的东面门户,以及资源丰沛,财源广进的风水宝地。地理环境之优越,在西域是不多见的。 高仙芝的行为,就跟在一户人家院子里面放火一样。这家主人但凡有点实力,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大食国刚刚经过什叶派大起义,白衣大食败退到了西班牙,黑衣大食当政。正是要打响自己的名号,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与其说黑衣大食是要帮石国王室“主持大局”,还不如说是对方给了他们干涉西域局势的绝佳理由。高仙芝的行为,让葱岭以西各小国瑟瑟发抖,相信黑衣大食的帮手不会少的。 这是方重勇判断高仙芝在石国要栽跟头的依据。当然了,这些现在说出去也没有人信。 看到何昌期还是一脸忧虑的模样,方重勇无奈问道:“你是想当螳螂,还是想当黄雀?” “节帅,谁会想当那个被人收拾螳螂啊? 可是,高仙芝已经快把戏演完了,那我们还演什么呢?” 何昌期无奈问道。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 “高仙芝的人马,来的时候,都是轻车简从,只带干粮。他们的路线,可是翻越了高耸的山脉,道路十分崎岖难行。 但是,回去的时候,从石国抢来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都是很占重量的,肯定不能肩挑手提去爬山,原路返回龟兹镇对吧? 所以高仙芝他们必定是向东先走白水城,再走怛罗斯,然后到碎叶镇,跟我们会合。 你以为这个行军过程中,黑衣大食会不打他么? 之前他们就带着干粮,来去如风想跑就跑。现在拖着大车,还跑得掉么?” 方重勇面带冷笑反问道。 兵法有云: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明明白白写在兵书里面! 黑衣大食的骑兵,速度也是不慢的。从安息国出发,抵达石国柘枝城并不需要花多长时间。 他们之前没来,是时机没到不肯出兵,而不是一直在赶路。黑衣大食的骑兵真要来了,绝对快如闪电,行军速度超乎想象! 方重勇相信黑衣大食呼罗珊行省的军队,只怕早就已经完成总动员,就等着出兵呢! 那些人不是不知道利用这个绝佳的时机,而是在等待着高仙芝和他麾下的安西军最疲惫,最麻痹大意的那一刻再动手,然后再一击必杀! 历朝历代,军队带着劫掠来的宝物回归的时候,也都是最危险,最容易被偷袭的时候。 高仙芝越是接近那个高高在上的巅峰,他就越是离万劫不复越近。 “节帅,您这意思,我们是要在黄雀叼走螳螂的时候,当一个猎人么?” 何昌期对着方重勇比划了几下。 “本节帅可没那么说,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方重勇哼哼了两声,没有直接确认,却也没有否认。 忽然,何昌期眼角余光看到门缝外面,有一道紫色的倩影。于是他对着方重勇露出暧昧的笑容,双手抱拳道:“节帅,好像那位圣女又来找您求调教,末将就不在这里碍事了。我去把院子里的闲杂人等都赶出去,节帅要办什么事情随意。” 说完,何昌期如同透明人一样从书房后门离开了,压根就不跟那位拜火教圣女碰面。 “进来吧,屋外风大!” 方重勇对着门喊了一句。 听到这话,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身紫色锦袍的金丝凯亚面色纠结走了进来,跪坐在软垫上,对着方重勇行礼道:“那天冲撞了方大使,今日特来致歉,请大使不要介意。”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并非为致歉的事情而来。 “罢了,都是些许小事。 圣女今日前来找本大使,所为何事呢?” 方重勇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其实,只是想问一问……” 金丝凯亚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我只是想问一问,怛罗斯城被高仙芝攻克,是不是真的?我的家人都死于战乱,是不是真的。” “真的,但又不全是真的。” 方重勇将手里的地图卷起来放好,正色说道。 “何为不全是真?” 金丝凯亚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你的家族几乎死于战乱是真,但你的兄长似乎逃过一劫,如今不知所踪。” 方重勇面色平静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 金丝凯亚松了口气,若释重负。 “如今伱有家不能回,四处漂泊也不是个事。不如这样,本大使派人送去你长安,入皇宫,陪伴圣人如何? 既然你恨高仙芝,那么借着圣人的力量,说不定还能报仇。 当然了,你要是心甘情愿给我做妾,我也接受。但是指望我因为你而报复高仙芝,那是不可能的。 本大使要玩弄你易如反掌,只是没有那个必要,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么?” 方重勇微笑问道。 “不必了,我想冷静一下,谢谢方大使的好意。” 金丝凯亚勉强一笑,走到方重勇身边,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她凑到方重勇耳边低声说道: “方大使,您对女人还真是很温柔呢,如果您什么时候要我侍寝,就派人知会一声吧。 这是不附带其他条件的,就像那天我看到你和你那位宠妾一样,我全都看到了哦。 她能做的事情,我也能。” 说完,金丝凯亚便提起裙摆,如同蝴蝶一般飘然而去。 等她走后,方重勇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亲的那边脸,无可奈何的摇头失笑道:“当美人计失去了计策,就只剩下美人投怀送抱了,世上自作聪明的人何其多也。” (本章完) 第354章十姓可汗戴帽耶? 金丝凯亚最近安静了下来,整日待在驿馆里深居简出。但她的使团人员,却又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使团中有人乔装改扮离开伊犁河谷,鬼鬼祟祟往西面而去。方重勇派人一路跟踪,发现这些人只是去了碎叶镇,在碎叶城内闲逛,并跟奴隶贩子接头。 并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而且最后居然原路返回。 车光倩将那个奴隶 《盛唐挽歌》第354章 十姓可汗戴帽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4章十姓可汗戴帽耶? 金丝凯亚最近安静了下来,整日待在驿馆里深居简出。但她的使团人员,却又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使团中有人乔装改扮离开伊犁河谷,鬼鬼祟祟往西面而去。方重勇派人一路跟踪,发现这些人只是去了碎叶镇,在碎叶城内闲逛,并跟奴隶贩子接头。 并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而且最后居然原路返回。 车光倩将那个奴隶贩子打得死去活来,也没审问出什么来,对方一口咬定金丝凯亚的随从是来询价的。车光倩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奴隶贩子也没有松口,他甚至连这些人的身份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车光倩命人将金丝凯亚使团成员的全部行程,都写下来送到八卦城,交给方重勇观摩。车光倩还大胆猜测,这可能是金丝凯亚使团的人企图叛变,将这位已经亡国的公主卖给奴隶贩子,卖个好价钱以后,众人再亡命天涯。 如此狗血的猜想,让方重勇这个肚子里坏水不少的西域经略大使,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奴大欺主,以下犯上,演过几千年的故事了,太阳底下当真是一点新鲜事都没有。 不过石国已经被高仙芝灭了,金丝凯亚不过是一个只虾米,除了那具妖娆到令男人发狂的躯壳外,已经变得一文不值。 方重勇压根不在乎这心机女在谋划着什么,也不在乎对方使团里的人要干什么,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天,方重勇将众将都请来府衙,商议大事。见众人都已经到齐,他环顾众将问道:“有没有人说说,如今碎叶镇的情况如何?” 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他们对更西边的民情风土,不会比方重勇知道得更多了。 忽然,方重勇身边负责做记录的录事参军封常清举起手,语气带着谦卑询问道:“方大使,末将知道一些,可以在这里说一说吗?” “可以,从苏禄可汗之后开始说起,之前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方重勇微微点头,表示首肯。 “当初,突骑施苏禄可汗属部,有大首领莫贺达干、都摩度属下的两個部落,这两个部落兵力最强盛,但与苏禄不和。后来莫贺达干与都摩度联谋,深夜袭杀苏禄,突骑施各部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朝廷借机灭掉了突骑施汗国。 战后,朝廷册封阿史那怀道的儿子阿史那昕为十姓可汗,统领西突厥及突骑施部落,但是朝廷的安排遭到了此前出力甚多的莫贺达干的强烈反对。 当阿史那昕到达碎叶西南的俱兰城时,被莫贺达干杀害,震惊朝野。 于是朝廷便让北庭副都护夫蒙灵察,发兵征讨莫贺达干,将其击败斩首。战后另立原苏禄部的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为十姓可汗。 也就是现在碎叶镇的管理者。” 封常清侃侃而谈说道。 自高宗以后,碎叶镇从未回到大唐的实际控制范围,都是采取的羁縻政策。而且碎叶镇的地理环境,也完全从原来的半农耕,退化为游牧了! 碎叶城的城池败坏,无人修缮。突骑施也好,突厥也好,他们都是部落制,并不需要驻守城池。因此碎叶镇的城池,不过是个用来安置佛寺,交易商品的中转站而已。 突骑施可汗,也仅仅是派人来城里维持一下基本治安,顺便收商税。 这里所谓的“城池”,和被大唐控制的城池,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嗯,封参军说得好。 那本大使再问问你,那个谁谁谁,对,就是那个名字太长记不住,现在碎叶镇的十姓可汗,这个人如何?” 方重勇微微皱眉询问道。 他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只不过还是想听听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如此一来,便可以兼听则明。 “大使,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这位十姓可汗,桀骜不驯又精明狡诈。表面上对大唐恭顺,实则暗地里与大食国和吐蕃人都有联系,主打的就是一个左右逢源。末将以为,此人不可信。” 封常清很是确定的说道,这回语气非常坚决,不复平日里的谦卑。 “诸位以为如何?”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 “节帅的意思,是说我们要……” 段秀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语气犹疑。 “嗨,末将还当是什么事呢,咱们杀过去,做掉那个什么什么可汗就行了。” 何昌期拍了拍自己的圆脑袋叫嚣道。 “封参军,你亲自去一趟碎叶镇,找到那个突骑施十姓可汗。” 方重勇沉吟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你就跟他说,唐军密探,打听到黑衣大食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林,给他写了一封密信。信中约定,当大食军队从西面攻打石国、康国等地时,突骑施会配合大食国截断唐军退路。 事关重大,本大使也不知真伪,让他来八卦城解释一下这件事。” 来伊犁河谷? 众将面面相觑,都感觉方重勇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没错,碎叶镇离伊犁河谷确实不远,但两边的地理环境相差极大不说,人口、部族与唐庭的掌控力,更是天差地别。 突骑施的十姓可汗如果做贼心虚,一定不会来。 不,几乎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来!无论有没有与大食人勾结! “节帅,我们好像并没有掌控黑衣大食呼罗珊总督的情况啊!而且这封密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王难得一脸疑惑询问道。 “军中机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方重勇淡然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他当然不能说这是自己编出来的。 当然了,这个借口还是符合战争逻辑的。如果说黑衣大食那边有什么杀招的话,碎叶镇的突骑施残部,恐怕就是黑衣大食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林的胜负手了。 到时候只要突骑施十姓可汗,封锁住唐军的粮道,假扮盗匪袭扰一下就行了,并不需要这位突骑施首领大鸣大放的公开反唐。 而唐军在碎叶镇缺乏直接控制当地的手段,不得不依赖突骑施这边维护粮道。 不得不说,打仗就是在算计,等开战的那一刻,往往胜负就已经确定了,算多者胜,算少者败。 方重勇就是喜欢把事情算计在前面,免得后面被别人算计。 “节帅,如果这个十姓可汗不来怎么办?” 何昌期询问道,刚开口他就后悔了,连忙扇自己耳光。 敢不来? 如果这个十姓可汗敢不来伊犁河谷,那就是方重勇带兵去找他的麻烦,然后换个十姓可汗了! 反正,十姓可汗是一个封号,有这个封号就行,方重勇并不在意顶着这个名头的人是谁! “早些出发,今日便启程。” 方重勇看着封常清说道。 “请方大使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封常清一脸激动的抱拳行礼道。如果能妥善处置这件事,战功不可能少。 “嗯,好好办差,现在就去准备吧。” 方重勇将封常清打发走了。他看到众将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是嗤笑道: “你们着急什么?师出有名的道理不懂啊?就算要打突骑施,也得编个……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出兵啊! 边内侍,你尽快向圣人上书,就说碎叶镇突骑施十姓可汗心怀不轨,妄图对大唐不利。 希望圣人可以让本大使全权便宜处置,以免前线形势变化太快,来不及处断以至于变生肘腋。” 边令诚被他盯得发毛,一个劲点头道:“方大使请放心,这些公务,圣人不会介意的,咱家现在就写。” 一边说着,他竟然直接现场磨墨书写起来,看得众将一愣一愣的! 这位边内侍,也真不是一般人啊!被方重勇一直以来层出不穷的手段,给吓唬得言听计从了! “诸位,现在开始,整军备战,我们随时都可能立刻出征,去吧!” 方重勇站起身大手一挥,完全没有解释为什么十姓可汗来了八卦城,安西远征军也要准备战斗。 待众将离开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昨日车光倩派回来的人禀告说,高仙芝麾下的唐军,在石国大肆搜刮激起了极大民愤,已经准备开拔了。 看来黑衣大食出手的时机,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方重勇这才决定果断收拾掉碎叶地区反对大唐的势力,为大军出征前扫平后顾之忧。现在这个时候动手,应该不会打草惊蛇,当然,也不适合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 深夜,金丝凯亚所居住的驿馆别院内,这位娇贵的石国公主被捆成粽子一样,嘴巴还被布条给堵住了。 她用愤怒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叫阿里的使团领队,也是她的远房亲戚,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收买使团的护卫,然后猝然发难,将自己五花大绑,意图不轨。 “公主,哦不对,你现在只是个货物。 石国已经没了,不过你这个公主的身份,在奴隶贩子那里,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啧啧,要不是因为处子的价格要高不少,我现在就想试试伱那金贵的身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阿里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的话语虽然淫邪,但很显然,此人对于美色并无太多追求,或者说金丝凯亚除了身份尊贵外,其美色并非没有替代。 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绝色胡姬搞不到手?犯得着非要在金丝凯亚身上找乐子么? “呜呜呜呜呜!” 金丝凯亚躺在床上愤怒的咒骂着什么,但嘴里被塞满了布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她身上一点高高在上的贵气都显现不出来,倒是很像一条走投无路的吉娃娃在呜咽。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何昌期领着几个锐卒冲了进来。 而方重勇则是倚靠在门框上,看着阿里调侃道:“诶?你继续啊,看着本节帅做什么?我们只是来这里凑热闹的。你们想干什么继续干就完事了。” “方大使饶命啊,鄙人正想绑了公主送去您那边!不想您现在居然先到了。 我们现在就离开,不妨碍您的好事了!” 阿里想也没想,直接就跪了! 这里到处都是唐军,他们多少勇气也比不上对方手里的兵戈! 方重勇懒得废话,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何昌期冷笑一声,手起刀落,一刀扎进阿里的脖子,鲜血溅了床上躺着不能动的金丝凯亚一脸! 屋内的其他侍从,也都被银枪孝节军锐卒瞬间斩杀。很快,呛人的血腥气,便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我是让你把人带走,没下令杀人啊。 把屋舍弄这么脏,以后朝廷的官员来了还要住的!” 方重勇一脸无奈的看着何昌期抱怨道。 “抱歉节帅,末将习惯了,习惯了。” 何昌期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对手下亲兵使了个眼色。 众人将屋内的尸体都拖了出去,很快就只剩下方重勇和躺在床上已经吓傻了的金丝凯亚。 “圣女的驭下之术,当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一旦你没有权势在身,手下人居然要把你给绑了,卖给碎叶镇的奴隶贩子。 这可不是我教唆他们这么做的吧?做人不能失败到这个程度吧?” 方重勇走上前去,将金丝凯亚嘴里的布拿了下来。然后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这位倒霉的石国公主。 要不是自己一直有眼线在驿馆内,时刻关注这边的动静,这位自高又自大,还没什么真正城府的石国公主,早就完蛋了。 也得亏是阿里贪财,要不然他先把公主强奸,再杀人藏尸,最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伊犁,方重勇也来不及救援。 不得不说,车光倩还真是个搞情报的料。连公主使团要内讧,将公主卖给奴隶贩子的事情,都被他给猜中了。方重勇忍不住感慨,唐军里面果然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 “方大使,您能不能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呢?” 金丝凯亚看方重勇想问题想得走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如果我不想解开,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金丝凯亚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她确实没法把对方怎么样。 不过方重勇也就是随口一说,依旧顺手便解开了绳索。 “你,你带我去沐浴……” 金丝凯亚有些怯弱的看着方重勇说道,那眼神很像是刚刚从宠物商店带回家的宠物。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去?” 方重勇都快被她给气笑了,求人都不说个“请”字,一身的贵族臭毛病。 “你,你抱我去。” 金丝凯亚说出了让方重勇感觉意外的话,他原以为这位高傲的圣女会自己走的。 嘛,不过想想也释然了。 西域的女人,风气开放果然是迥异于中原。阿娜耶虽然有异族血脉,但本质上还是在凉州长大,性格更加传统一些。 方重勇顿时了然,也不矫情,直接将金丝凯亚拦腰抱起,走出满是血腥味的驿馆。 他抱着金丝凯亚走到门口,被何昌期等人看到了,这些人都朝着他怀里的圣女疯狂吹口哨! 哪怕西域风气再开放,金丝凯亚也不好意思起来,把头埋进方重勇怀里装作鸵鸟。 二人来到温室(洗澡的房间),方重勇看到阿娜耶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他将金丝凯亚放下,对阿娜耶使了个眼色说道:“交给你了。” “阿郎请放心,妾身知道怎么做。” 阿娜耶那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他含笑点头。 (本章完) 第355章剑指碎叶 油灯的照耀之下,穿着白色丝绸睡衣,露出白皙香肩的金丝凯亚坐在床上。她微微扬起下巴,柔媚的眼神中带着挑衅,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高贵美人。 除了美丽,更是有一种举手投足的贵气。 她就这样直勾勾看着走进卧房的方重勇,然后用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榻。 意味深长。 虽然金丝凯亚一句话也没说,但似乎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阿郎不过来坐么?” 金丝凯亚看方重勇盯着自己半天没动,语气轻佻的反问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装,早点办事啊! 金丝凯亚心中暗暗发誓,今夜一定要在床上征服这个男人,让他对自己欲罢不能! “其实吧,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看看这个再说。” 方重勇走上前去,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金丝凯亚。 “难道妾身还没有一张纸重要么?” 金丝凯亚毫不在意的嘴里碎碎念,同时伸出白皙又纤弱的小手,接过那张纸。然后她举起梳妆台上的油灯,开始阅读纸上写着的内容。 几乎是一瞬间,金丝凯亚握着灯台的手,就抖得几乎拿不稳东西! 她脸上的轻松之色,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骄傲,全都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剩下的,唯有无尽的恐慌! “这,这这……阿郎给妾身看这东西做什么?莫名其妙的。” 金丝凯亚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问道。而她不停发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毕竟还是十多岁的少女,哪里藏得住心事呢,方重勇暗暗感觉惋惜。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方重勇搬了一张胡凳,坐到金丝凯亚的对面。 他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从前西域有個小国,在两个大国之间左右逢源。别问是哪两个大国,问就是大汉与匈奴。 有一天,大汉的某个将军,觊觎这个小国的财宝,于是这个小国的国王,为了国家的生存,向这个将军行贿。 不过却是被拒绝了,因为大汉的这个将军,要的不止是这点塞牙缝的东西,他要的东西,国王给不起! 于是国王便让他的长子前往匈奴求救,让女儿去找大汉某个可以管束那个将军的高官求救。 而他的那个女儿,却根本不理解父亲的苦心。这位国王在西域多年,见识过很多风浪,他自然是明白,求大汉的官员根本无法奏效。 这些官员都是官官相护,不可能有谁会为了给一个西域小国主持公道,而得罪大汉天子,得罪同僚。 他真正的期盼,只在于长子能够搬来救兵而已;对于女儿,不过是希望她今后能过上平安富足的日子,不要在战火中继续奔波了。 而他那个愚蠢的女儿,却还以为自己长袖善舞,努力用自己的美色,如同荡妇一样妄图在床上收买大汉的高官,妄图改变大汉在西域的国策与军略。 玩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方重勇还没说完,金丝凯亚就发出声高八度的尖叫,对着他咆哮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许你再说了!” 她站到床板上,双手捂着头,随后又做着毫无意义的肢体动作,恍若癫狂。 梦想就如同美丽的泡沫,看上去五光十色,但实际上哪怕针尖一般的触碰,也足以将其戳破。 啪的一声,就没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方重勇很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看着金丝凯亚歇斯底里一般的疯癫,既不出言讥讽,也不上前制止。 对于没有威胁到自己的人和事,方重勇向来都是给予他们最大的宽容与谅解。 不一会,金丝凯亚闹够了,无力的跪坐到床上,双手捂着脸,一阵一阵的低声抽泣。 “父爱总是无声而伟岸的,子女们常常不太容易理解他们的苦心。当你哪一天理解你父亲的苦心,这份无声的爱,会成为你人生当中的宝贵财富。” 说完,方重勇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穿得很清凉的金丝凯亚身上,悄然退出了房间。 受伤的小兽,还是留一点空间,让她自己舔伤口吧。 出门之后,方重勇忍不住轻叹一声。没有乘人之危做出下流的事情,让他内心有一丝骄傲。 …… “睡了吗?” 卧房里,阿娜耶一边假装在看医术,一边故作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不知道,现在应该睡了吧。 我给她看了一封信,她就崩溃了。” 方重勇满不在乎的说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的小事,而不是今夜他完全可以占有一位绝色美人。 看方重勇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阿娜耶凑过来小声问道:“阿郎在搞什么鬼啊,今夜不应该是办事的时候么,你偏偏把人给晾着?对了,那封信上写着什么?” 她知道方重勇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是这种事情跟沉不沉得住气没关系。反正跑不了的,早点吃嘴里呗,还客气个什么,扭扭捏捏的不像话! “看看这个,抄录的副本之一,准备让边令诚派人送回长安的。” 方重勇变戏法一样,从袖口里掏出金丝凯亚写给她父亲那封信的副本,只不过是夹在了一份奏折当中。 阿娜耶打开信纸一看,上面的内容,是以金丝凯亚的语气,建议她父兄向黑衣大食求助,打退大唐,光复石国。虽然是抄录版,但里面的内容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了。 这不是一只人畜无害的花蝴蝶,而是一条稍稍不注意,就会对人露出獠牙的斑斓毒蛇啊! 阿娜耶承认她是有点小看自己这位远房小表妹了。 “呵呵,妾身还以为阿郎权势逼人,让那个小婊砸委曲求全了呢。原来人家盘算着唐军大败,引黑衣大食来报仇啊。 真要有那一天,阿郎绝对要被基哥处置吧?这小婊砸真是该死!” 阿娜耶有些担忧又有些愤慨的问道,觉得金丝凯亚这野娘们当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给她看了自己的那份杰作,她就彻底崩溃了。 金丝凯亚现在对于复国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很有必要让她认清现实。 现在痛了,总比将来癫狂要好。” 方重勇无奈摇头说道。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是不能稀里糊涂糊弄过去的。 方重勇知道,现在金丝凯亚被石国使团背叛,又国破家亡,内心肯定异常需要依靠。这个时候如果不把那封信拿出来,反而当一个暖男,假仁假义说些好听的,再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肯定能享受到这个女人全心全意的服侍。 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不过,之后如何呢?难道把这个女人随便玩玩以后,就送人一了百了么?真要送人倒也无妨了,可若是留在身边,那么金丝凯亚就不能有二心。 将来这个偏执的女人,若是无意中察觉到自己的计谋异常幼稚,而且早就被某人看穿,被欺骗。 甚至她自己还像是白痴一样,如同妓女一般,为了所谓计策,在床上全心全意取悦早就看穿自己的男人。 这个女人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甚至堕入深渊黑化呢? 她会不会一直记得国破家亡的仇恨,并将其转移到骗奸自己的方重勇身上呢? 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不仅有,甚至还不小。反正,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种事情是别指望了。 与其给自己埋一个大雷,晚上睡觉还要防着对方背刺,还不如以实情相告。 这就叫白天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叫门! 方重勇又不是真的缺女人! “自古美人爱英雄,奈何英雄极冷漠。” 阿娜耶忍不住附庸风雅说了一句打油诗,也不知道金丝凯亚是幸运还是倒霉,摊上方重勇这个异于常人的怪物。 以至于那些狗血套路都失效了! “我手下这么多人,数万将士的性命。我既然带他们来西域,就要安安稳稳的把他们带回本镇。 因为一个女人,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我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伱也在军中,在我身边。和你比起来,金丝凯亚也就不值一提了,我何必在乎她心里那点幽怨?” 方重勇正色说道。 他现在是西域经略大使啊,大唐西面防线的延伸与经营,可谓是全操持在自己手里。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会深刻影响大唐西北未来数十年的边防形势。 如此重权,岂能见到个貌美的西域公主,就被迷得走不动路? 真要那样,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方重勇对那些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色胚,深感鄙夷。 “当年在河西的时候,一句方使君比什么话都好用。我拿这件事当笑话跟你说,你却说这是立言立信,诚信守约乃是立身之本。 如今看来,阿郎确实不是虚言。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哪怕没有你父亲的地位,你也迟早会出人头地的。” 阿娜耶感慨的叹息了一句,将头靠在方重勇的肩膀上。 她这回总算是知道方重勇“收放自如”是什么意思了。无论是当初在卧房里吓唬金丝凯亚,还是现在“以礼相待”,方重勇对于人心的掌控,已经非常自然非常成熟了。 金丝凯亚空有一身的美色,却压根发挥不出计谋的实力。看来,美人计这种计策,也不是对谁都能用,对谁都管用的啊! 阿娜耶一边感慨,一边疲惫的躺在方重勇身边缓缓睡去,脸上满是恬静的笑容。 …… 虽然是在等封常清的消息,但是方重勇还是派王难得领兵五千,屯扎于伊犁河谷南面,隔了一座山的特克斯河岸边扎营。 特克斯是蒙古语,意为“野山羊众多的河”,此时还未被命名。西汉时期,这里是塞种人、大月氏、乌孙人的牧游区。 这片地区,对于古代的生产力来说,非常难以取舍。 一方面,这里可以提供规模可观的牧场,让游牧民族在此生息繁衍,而且这一带是西域唯一没有荒漠的区域; 另外一方面,这块草场位于两山夹缝之间的河谷地区,没有任何战略纵深,本地草场也养不活规模足以自保的部落,又没有条件进行农耕。 因此,它便成为了大国争霸夹缝中的一片树叶。守又没法守住,放牧地方又不够大,也没有条件屯田农耕。 这片谷地的自然条件,远远比不上伊犁河谷,大军在这里显然也无法长期自持。尽管如此,然而方重勇依旧不得不派一支军队前出到这里,以为预警和快速反应。 因为这里离碎叶镇所在的热海(即面积极大的伊塞克湖),已经是近在咫尺,骑兵奔袭两日一夜可至。 战争的气息,已经不需要去特别寻觅,几乎是扑面而来了。 又过了十日,封常清终于心急火燎的赶回,然后带回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十姓可汗不由分说将他软禁,好在突骑施某部一个名叫移拨的首领,仰慕大唐风华,趁着十姓可汗不注意,派人悄悄将封常清放走了。 临走前还给够了饮水与干粮,要不然,封常清肯定没法从碎叶镇一路浪回伊犁河谷。 “十姓可汗如此大胆,竟敢扣押唐军使者?” 八卦城府衙大堂内,方重勇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封常清询问道。 盛唐的边镇荣光,那可不是大宋时候那种频繁退让,丘八毫无地位的时代可以比拟啊! 突骑施已经过了辉煌时代,如今都在一隅苟延残喘了,居然还有这种胆子? “回方大使,一开始,十姓可汗确实是热情款待了末将。 然而当末将说出大使要求的那些话时,特别是怀疑他与大食国有勾结时,十姓可汗就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气急败坏的下令将末将扣押软禁。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所以末将如今也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听移拨派来的人说,突骑施与大食国确有勾结。方大使您或许还不知道,其实石国表面上看是西域小国,但其王室一直都是西突厥所属贵族已然数十年,其源头与突骑施还有几分渊源。 高仙芝在石国的作为,让很多类似的势力,都有些担忧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石国。所以末将以为,十姓可汗暗地里跟大食国眉来眼去,实际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封常清将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听得大堂内何昌期等人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西域边陲,这边的风土民情和地缘战略,和中原差得太多了! 众所周知,不同种族的人之间是没有所谓“生殖隔离”的。在西域这个地方,血统更是模糊到不可辨认。 突厥人的起源亦是庞杂,有匈奴人,有粟特人,有铁勒人不一而足,他们以部落为单位,不断的兼并重组。很多时候,在史书上换了个名字的游牧民族,不过是草原势力打散后重组的新名词而已。 人其实还是那些人! 他们的传承更为久远,但也更加模糊难辨。 “传我军令,今日全军出征。现在检验你们平日战备的时候到了,两个时辰后,本大使要看到行军的队伍出征! 何老虎,你让斥候骑着快马,去给南面屯扎的王难得发令,让他为行军先锋,在热海(伊塞克湖)南岸扎营,等待大军到来。 如果有突骑施部前来挑衅,直接干死,不用派人回来请示!” 方重勇面色沉静下达军令。 “得令!” 众将一齐抱拳行礼道,十姓可汗如此嚣张,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这种跳脱的二五仔,不收拾可不行! 方重勇走出府衙大堂,发现外面狂风大作。深秋的寒风,已经开始刺骨起来。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好戏终于开场了。” 看着院落里狂风卷着枯叶,方重勇抱起双臂,忍不住吟诵起《木兰辞》里的诗句。 (本章完) 第356章狗知道自己是狗么? 碎叶镇在热海西北,为数不多的城池与草场,基本上都分布在碎叶河与其支流附近。 碎叶镇被大唐占据多年,却又根本守不住。哪怕到了开元时期,唐军打残了突骑施,短暂获得了碎叶镇的掌控权,也不得不选择将其羁縻化,交给突骑施的残部打理。 这其中隐藏着一个看似不起眼,却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关键因素。 此时此刻,方重勇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热海,顿时傻眼了。 他知道这里就是前世吉尔吉斯斯坦大名鼎鼎的伊塞克湖,但眼前这湖也太踏马大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来到了海边! 热海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封闭湖,面积确实不小。方重勇前世的时候,这里哪怕水土流失严重,也依旧超过6332平方千米! 它之所以叫“热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的湖水,冬天也不会结冰!这在昼夜温差常常超过五十度的西域,着实有些不同凡响了。 “封参军,这路线到底怎么走啊?” 方重勇用马鞭指着湖岸左右两侧的道路询问道。 热海四面都是大山,湖面呈不规则椭圆形分布,东西长,南北短。椭圆东边的一端是特克斯河流域的草场,西边一端靠北一点,就是碎叶镇的核心区域。 “回节帅,要过热海,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北面沿湖的这条路,可以直达碎叶重镇叶支城,突骑施在这里布置了重兵。这条路虽然路线较短,但秋冬季节的时候,沿途都没有水源补给,现在这个季节,大军从这里行军,有缺水的风险。 唯有等明年春天之后,雪山消融方有河流流入热海,那时候就不缺水了。 不过走这条路的好处就是,正因为是季节性河流,所以这一带也没有城池可以屯守,敌军也不可能在这一带持续埋伏。 而南面有很多雪山融水形成的河流,气候也比较温暖。所以哪怕到了冬天也会有雪山融水,流入热海,不需要操心行军水源问题。 不过这条路的问题是不仅距离比较远,而且突骑施在这条路线上,还有两座预警的城池,分别叫冻城和贺猎城。过了这两座小城,前面就是叶支城了。 末将建议就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分兵,两路大军分进合击,然后在叶支城汇合。” 封常清抱拳行礼建议道。 不得不说,这番介绍就很有水平,方重勇身边众将都为之侧目,感觉封常清此人并不简单,颇有见识,又敢于孤身为使者前往突骑施十姓可汗所在,可谓是有勇有谋。 “这么大一個湖,难道还会缺水?” 何昌期迷惑不解的询问道,在场很多人瞥了他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并没有多说什么。 有人是跟何昌期一样疑惑,但不想暴露自己这方面知识欠缺; 还有人则是看出来了,却不想主动站出来卖弄。 “为将者不识地理山川,是为庸才。何老虎,难道你没看到这大湖,岸边都没有茂密的大森林么? 如此水源丰沛之地,树木早该是成片出现,砍都砍不完。这里只有一些耐盐的灌木和野草,却没有大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其实你只要现在去喝一口湖水,就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异常缺水,不用别人多解释。” 方重勇微笑解说了一番。 何昌期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说道:“看末将这脑子,真是跟节帅没法比。原来是咸水湖啊,怪不得朝廷没有将碎叶镇编户齐民。” 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如果热海是一个淡水湖,靠着修渠引湖水灌溉周边农田,开垦山坡梯田,以及发展渔业资源,还有热海冬天不结冰的特性。 这片地区养活一百万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有了人口,大唐自然可以将这片区域编户齐民,直接实控。 可谁让热海是一个咸水湖呢? 一字之差,把周边都给坑死了。 这里的湖水不但不能灌溉农田,本地居民还要防着湖水倒灌,避免土地盐碱化! 用四个字概括,便是:水深火热。 在没有现代工业加持的唐代,这里的地理环境压根没有救,不适合安置太多人口,生产力水平也上不去。 这些都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不是夸个海口就能搞定的。 安西四镇里面,为什么就碎叶镇大唐无法真正实控,其实主要原因就在这热海之中。 偌大一个热海,阻断了后勤补给,运粮到碎叶,成本太高了,不值得编户齐民。 这便是时代的必然选择,而非是古人战略眼光不行。 “段司马,你现在就回八卦城,招募数千新编户,来这里建立渡口。” 方重勇看着段秀实说道,用马鞭指了指热海的湖水。 此言一出,震惊众将,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方重勇。 “以后伊犁河谷的粮秣,陆路运到这里以后,直接通过热海,水路转运到叶支城。 要不然这么远又这么窄的沿湖路,陆路运粮的话,运到猴年马月去了。 没有粮草,我们的兵锋就无法持久,到时候还怎么跟敌人较劲?” 方重勇用马鞭指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热海说道。 内陆湖好啊,风平浪静,适合漕运。这个湖,前世资料上说最大水深可达数百米,平均水深两百多,在这里开航母都够用了!走一走运粮船,简直洒洒水。 而且热海冬天又不结冰,漕船没有搁浅的风险,实在是没有比漕运更好的运粮方式了。 “得令!末将速速去办,想来问题不大。伊犁河谷多的是木料。” 段秀实抱拳行礼说道,干净利落的调转马头就往回走。 “王难得领兵五千,大张旗鼓走南线。攻打冻城,记住,不要攻太急,可以缓一缓,把突骑施的主力都吸引到南线。 本大使亲自领兵走北路,奔袭叶支城!” 方重勇三下两下就分配了军务,显示出他那强大的决策能力,遇事果断,指挥若定。 不过听到这话,王难得却又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节帅,让末将走北路吧。三军统帅,岂可行险。万一有事,群龙无首之下,难道大军无功而返么?” “节帅,王将军所言甚是。若是他奔袭叶支城出了乱子,也只乱一军而已,节帅在南线主持大局,我们仍然有机会。 若是节帅奔袭遇险,三军将士失去指挥,岂不跟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到时间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啊!” 何昌期也站出来劝说道。 “如此也好。王将军,五千兵马够不够?” 方重勇从谏如流,首肯了王难得的建议。 “回节帅,五千精兵足以。现在的突骑施,早已不复当年悍勇了。末将一刀砍一个! 若是拿不下叶支城,末将提头来见!” 王难得一脸激动的说道。战功就在眼前,不争功那还算丘八么? 听到对方表忠心,方重勇狡黠一笑,对身边的封常清吩咐道:“录事参军何在,给王将军写一个军令状,军中无戏言呐。拿不下叶支城,可就说不过去了哟!” 哈?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幸灾乐祸的看向王难得,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王难得恨不得朝自己脸上狠狠扇几个大耳刮子! 都说祸从口出,还是在军中,怎么脑袋一热就开始装逼了呢! 此刻他后悔不迭,又没法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了,只好假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到封常清把写好的军令状递过来,王难得立刻在上面豪爽写上自己的名字,还按下手印。 这就叫输人不输阵,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签完军令状,王难得不忘在方重勇面前继续表忠心道:“请节帅放心,末将言出必行!” “本大使要你的头做什么,我只要叶支城。 去吧,多带点水,但也要省着点用。 热海的水,牲畜可以饮用,饮马是没有问题的。其实此行没有你想得那么危险。”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 很快,一万多人的大军,就分为两队人马,分别往热海沿岸南北两条路而去。 而段秀实则是根据方重勇的吩咐,在热海最东段的某处,建立了一处规模适中的渡口。然后命民夫一边从伊犁河谷搬运粮秣在此囤积,一面利用伊犁的木料修建漕船。 谁也没料到,方重勇会突发奇想,让安西远征军采用漕运的模式。 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未来利用广袤的热海进行漕运,完美解决运粮到碎叶的问题。这一招,将前线唐军可以延伸的距离,又向前推进了不少,深刻影响了战争了进程。 …… 秋风萧瑟,关中已然有了些许寒意。但是,感受到寒意,担忧寒冬到来的人,始终都只是普通百姓而已。 而长安城内的官宦子弟,世家勋贵,他们的日子过得与其他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身上不缺锦绣绸缎,以及市面上逐渐多起来,从河西等地转运过来的棉花棉布。屋舍烧着地暖,手里揣着暖炉,嘴边吟诵诗篇,桌上煮着美酒,怀中搂着美人。 这些人的日子,永远都是诗情画意,充满了美好与享乐。 人间的苦难,向来都是远离他们的。 这其中,又以基哥为最。 此时此刻,他正在华清宫内的九龙汤中泡着温泉,四周的温度,如同江南的春季一般宜人。 梨园的乐师在远处奏乐,好似高山流水之音,令人惬意极了。 自从上次从长安兴庆宫,来到骊山北面的华清宫后,基哥就在这里常住,再也没有返回长安了。 而他日常办公所需的印信之物,也跟着一并带来。每次李林甫要汇报工作,都不得不从长安出发前往骊山,一来一回就是两天时间,非常麻烦。 不过基哥并不在乎臣子们来回跑动,反正被麻烦到的又不是他,有什么关系呢? “圣人,鱼朝恩回来了。” 高力士弯着腰来到温泉池旁边,小声禀告道,生怕打扰了基哥的雅兴。 “快,快传!” 基哥哗啦一声从温泉池里站起身,整个人表现出来的兴奋与急切,压根制止不住! 完全是发自本心。 不一会,鱼朝恩来了,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似乎跃跃欲试想要邀功。 见到这一幕高力士微微皱眉,却没有吭声,依旧将其引到基哥所在的温泉池旁边。 “说吧,西域那边如何?” 基哥此刻面色已然平静如水,又坐回了汤池。就好像刚才的激动,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回圣人,方大使在伊犁河谷筑城,并将其命名为八卦城,向朝廷奏请编户齐民。 除此以外,他还向朝廷申请,将伊犁河谷命名为犁州,并纳入北庭都护府管辖之中。” 鱼朝恩小心翼翼的说道。 “行了行了,都是些屁大的小事!按他说的办就是了!” 基哥不耐烦的呵斥道。 他想听的难道是方重勇在西域筑城,编户齐民么? 没错,这样的事情对大唐而言确实是好事,但那又怎么样呢? 无非是给朝廷多搞点财富,给边军多弄些据点,多招募一点兵员,可那又怎么样呢? 大唐的疆域哪怕再大,还能延长他这个帝王的寿命不成? 看到基哥脸上由晴转阴,暴雨将至,鱼朝恩这才吞了口唾沫,然后低声说道:“西域那边,奴求药无果……” “那你还有脸回来!你回来做什么?朕问你回来做什么?” 光着身子的基哥顿时暴跳如雷,迈出温泉池,一脚将鱼朝恩踹到地上,面色狰狞的盯着他。 他恶狠狠的对鱼朝恩骂道:“伱这条老狗,是不是因为朕对你太好了,所以不肯用心办差?朕不想听这些,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值得说的!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圣人请息怒,听鱼朝恩慢慢说。他说得不好,再惩治也不迟的。” 高力士慢条斯理的劝慰道。看似在帮鱼朝恩说话,实际上已经将对方逼入墙角。 “圣人息怒! 奴其实也不是一无所获。 奴打听到一个传闻,说是当年蜀汉诸葛丞相南征的时候,曾经将当地一种乌龟与土茯苓为主药,熬制汤水以治疗烂疮之症。 奴以为,这个方子或许可以一试。” 鱼朝恩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一边磕头一边飞快的诉说着当初阿娜耶随口一说的“江湖传说”。 “去找啊,还是你亲自去找!朕不要听什么故事,朕要看到实效! 你现在就动身去蜀地,去岭南,对了还有南诏这些地方。然后把所有种类的乌龟,都给朕送一些到长安来! 不不不,不止这些地方,是整个大唐的乌龟! 力士,你去传个旨,让大唐各地,各州各县都进献乌龟,办事敷衍的刺史一律撤换! 还有土茯苓什么的,也都进献到长安,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去研究方子!越快越好! 谁不出力,朕就罢他的官,永不叙用!” 基哥激动的喘着粗气吼道。 如今的他,就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是说什么也要死死抓住的。 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鱼朝恩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都是鲜血,也压根顾不得擦拭,给基哥恭敬行了一礼之后,就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华清宫。 宦官是皇帝的家奴,这种人,往往把主人的命令看得比命还重要,以此获得信任。 除此以外,他们往往并不具有社会主流的是非观念,皇帝的意志就是他们唯一的盘算。 当然了,如果帝王压制不住他们,就会出现奴大欺主的现象! 从这个角度看,在帝王眼里,听话的宦官们,总是比那些文臣武将们要更可爱一些。 谁会不喜欢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狗腿子呢? 这些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等鱼朝恩离开后,基哥这才穿好衣服,然后回到华清宫中的某个寝宫内休息。名为休息,实则是冥思苦想。 进献乌龟这件事,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他需要对外散布一些烟雾弹。 “力士,你回一趟长安,跟哥奴说,朕想在兴庆宫内养乌龟,向全长安征集各式各样的乌龟,最好是种类奇异的。 开出悬赏来,只要朕满意,就会不吝赏赐。” 基哥面色平静,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这话把高力士给听懵了。 养乌龟? 大明宫的池塘里面本来就有乌龟啊!这种拙劣的借口怎么可能唬住外人啊! “圣人,此事不难办。可是圣人为什么突然要养乌龟,恐怕这个事情也会引人怀疑啊。” 高力士都不知道要怎么劝基哥了,他发现这位自己服侍了几十年的帝王,此刻已经魔怔了! 现在出来一个传闻说乌龟可以治病,就全国范围的大肆搜刮各种乌龟,说是大事也真不是什么大事,举国之力,弄些乌龟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将来万一有传闻说“巨鱼”(也就是鲸鱼)可以治病,难道真去大海里面抓那种比船还大的巨鱼么? 长此以往,不敢相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这又有什么难的。 你就跟哥奴说,就说朕想学乌龟一样长寿,所以想多养些不同种类的乌龟,爱屋及乌这样不可以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朕做事了!” 基哥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镇纸,就朝着高力士砸过去! 不过并没有砸到,因为力度稍稍欠缺了点,镇纸掉到高力士脚边滚了几个圈,连跟毛都没有碰到。 “请圣人息怒,奴现在就去办!” 高力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服侍基哥数十年,他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暴怒过。 小心翼翼退出房间,高力士这才无奈叹了口气。 圣人的性情,这几年变了好多,长安城政局渐渐混乱,诸子争斗愈发猛烈。 大唐前路漫漫,这路要怎么走下去呢? (本章完) 第357章不自量力 “据末将观察,碎叶城虽然并无防御之能,但占地极大,仿长安而建,长宽约八九里地。西域无数商贾与旅客来往其间,位置很重要。 突骑施派人在那里收商税,并不驻军。” 大军沿着热海南岸骑马行进,封常清对方重勇介绍自己在碎叶城的见闻。和想象之中的情况颇有一些不同。 突骑施是游牧部落,并无管理大城的经验,更别提重建城池了。他们的优势就是游牧而居,居无定所,机动性非常强。 麾下的牧民与牲畜,基本上就是主要的财富。游牧经济与农耕经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路。 只有打破农耕民族的固有思维,才能更好的理解突骑施人的想法。 对于碎叶城和周边河流交汇的地方,突骑施是用来放牧和收过路商税的。所以农耕技术的极度落后,与贸易文明的相对发达,看上去很荒谬,却又十分符合突骑施人生存状态。 而农耕文明往往要在农耕技术非常发达的时候,才会衍生出相对发达的商业。 不能理解这些,就无法正确的处置游牧民族的需求,无法跟他们打交道。 “封参军博闻强记,此番得胜,你为大功。” 方重勇勉励封常清说道,这一位对于地图测绘,侦查敌情,收集山川人文信息,非常在行。 此刻他们右手边的大湖,有一阵阵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大湖上波光粼粼,视野的尽头,是一片暗青色夹杂着白色的山体,高耸且层峦叠嶂。 苍凉古朴而壮丽。 风景确实美,但不能当饭吃,盐水湖断绝了本地大部分的生机。方重勇在心中暗暗惋惜。 “碎叶城残破太久,大军在此无法自持。开元中,唐军在这里建了一座佛寺,名为大云寺,至今仍在,香火不息。 不过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所见。突骑施之牙帐,也不在碎叶城内,而随水草而居,就在碎叶河畔某处。要寻找的话,还得询问当地人才行。” 封常清侃侃而谈说道。 “对了,十姓可汗必须在碎叶镇这里,是不是因为碎叶附近有突厥圣山?” 方重勇忽然想起这一茬来,疑惑问道。 “关于这件事,节帅可说到点子上了。 突厥人立誓时,指此圣山之名为信,称其为天帝之所居。 大唐每次册封十姓可汗,都要在碎叶河以北的大山前,让新任可汗对天起誓。 否则就无法得到各部的效忠。突骑施目前有黄黑二姓,他们是来自于分裂的突厥。 据末将所知,除了黑黄二姓外,突厥人还有白姓,红姓等,对应阴阳五行。这些所谓的姓,也是突厥将不同地方的人捏合起来的方法之一。” 二人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前方就有斥候回转过来,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禀告道:“节帅,前方半山腰有伏兵!” 热海南线秋冬有河水汇入其中,而北线却没有,自然是行军的首要通道。 当前的十姓可汗既然已经跟唐军翻脸了,那么在南线设伏,也只是按正常军事逻辑办事而已,无甚稀奇。 不过嘛,这种小套路,在唐军精兵面前还不够看。 “何老虎,你带着尖兵打头冲,把那些伏兵给做了。就在前方左手边的山丘上。” 方重勇喊了一句,用马鞭指着前方某个山丘说道。 这些伏兵想都不用想,就是突骑施招募来的“仆从军”,连马匹都没有装备。被当做炮灰,前来试探唐军强度的。 被弄死了也不心疼,还方便推脱责任! “得令!” 何昌期大吼了一句,从封常清手里接过令旗,朝本部人马而去。 等何昌期离开后,方重勇这才继续下令道:“跳荡兵准备出发,披皮甲在后,跟在何老虎的前队后面,交替掩杀。刀盾兵披重甲,结圆阵,固守待命。除此以外的,全军弓弩上弦,准备战斗,轻装不得着甲。” 接到军令之后,一字长蛇的行军队伍开始结阵,有条不紊,丝毫不显慌乱。 方重勇从封常清手里接过一个单筒的“望远镜”,眯着一只眼,用另外一只看向望远镜,眺望远方。 唐军编制里面,士卒,兵戈,盔甲,弓弩,器械,马匹,这些都是分开编制的,很多都是临战再配发。比如说步兵可以骑马,到交战地点后再下马步战。也可以跟随步兵队伍行进作战,非常灵活。 不同的情况,装备的兵器与战马也会不一样。 士卒们身上的盔甲,也是根据实际需要而改变,而不是一套装备就粘在某个士卒身上,永远都不换。除了横刀与弓箭外,其他军械都是官方所属,不是士卒的私产。若是私下将其变卖,被发现后直接斩立决。 能搞明白什么状况用什么装备的将领,就已经是唐军中普通水准之上了。 临阵的战术都有标准操作,而怎么发挥在于个人。 当乌龟一样全身套重甲慢慢磨血也行,袒胸露乳拿着陌刀一击必杀也行,检验合适与否的标准,只有战斗的输赢而已。 很快,方重勇手中望远镜狭小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不忍直视的画面。 一個突骑施那边裹着头巾的战士,拿着一根短矛,朝何昌期刺过来。方重勇在龟兹镇的十将白孝德那边见过这种“可抛可刺”的短矛。不过那人水平太差,被何昌期“空手接白刃”,一把握住矛杆。 然后用力拖拽了一下,横刀直接扫过去,人头飞起,尸体缓缓倒下。何昌期接过对方的短矛,又顺手刺倒了另一个敌军士卒,当真如猛虎下山一般。 “何老虎平日里脑子不太灵光,临阵杀敌,倒是凶猛异常啊。” 方重勇放下“千里镜”,喃喃自语说道。 其实用不着他多说,当伏兵被察觉之后,他们的灭顶之灾也就随之来临。本来就应该一边倒的局面,如今更是成为单方面的屠杀,前方山丘上的血腥杀戮,让方重勇都不忍直视了。 很多已经跪在地上求饶,不知道出自什么部族的敌军士兵,依旧被何昌期麾下的精兵顺手干死,也就是一刀的事情。 这不叫打仗,这就是单纯的屠宰啊! 方重勇微微皱眉,却没有下令让他们停下来。 半个时辰不到,一身是血的何昌期,手里拿着一根从敌人那边顺手摸来的短矛,提着一个人头就过来了。唐军结阵的刀盾兵们,分开了一条路让他走了进来,彼此间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节帅,幸不辱命,敌军主将首级在此。末将也想抓活的来问问,奈何手下那帮狗崽子们下手太快了。” 何昌期面带得色的抱怨了一句。 不是他们下手太快,而是杀心太重了,压根就没打算留活口。 突骑施十姓可汗居然胆敢扣押唐军使者,居然敢无故背刺,居然还敢派兵伏击进入热海南线的唐军! 不杀不足以震慑敌酋。 何昌期他们的想法都是异常的单纯而朴素:把敢于反抗的人都杀了,剩下的就是恭敬顺从的了。 想反抗大唐?这个念头就不该有! “封参军,你负责记功。等会在前方那条河岸边扎营就行了。” 方重勇对着封常清吩咐了一句,懒得跟何昌期多说什么。 战争之中淬炼出来的规矩,还真是无法通过一两个主将去改变。方重勇相信哪怕自己事前下令要留手,这些人上了战场也顾不得了。 很多时候已经被打败的敌军跪下来求饶,也会被杀红了眼的士卒顺手杀掉。 他不喜欢这样,却也知道习惯的力量无比强大。丘八们的思想层次到达不了“统一战线”的高度,不能对他们苛求太多了。 …… “可汗!大事不妙!热海南线,唐军连破冻城与贺猎城,已经奔着叶支城而来了!离这里就一条河阻隔了! 移拨部也反了,根本没有抵抗,而且还在前面带路!” 叶支城外的营地牙帐内,一个突骑施的斥候对十姓可汗禀告道,面色无比焦急。 为了防止带路党滚雪球一样坐大,十姓可汗特意从碎叶城附近赶到前线叶支城,在此督战,妄图以热海狭窄的通道堵住唐军向碎叶城进军的方向。 反正已经撕破脸,就不必再提什么“误会”之类的废话,真刀真枪干一场完事! 不过这位十姓可汗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一百个鸡蛋,叠加在一起去碰一个石头,也无法伤害石头分毫。 热海南北两线都无法展开兵力,确实对唐军是一个极大限制。可是对于突骑施的部队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啊! 客观的地理条件,对于交战双方来说,其影响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十姓可汗在南线布置的两道防线,完全阻挡不住唐军的进军步伐。或者说,那些突骑施人根本就没什么战斗意志,甚至驻守在贺猎城的移拨部,直接投降了唐军! 说到底,突骑施人对于为什么要突然跟大唐翻脸,毫无心理准备,更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十姓可汗跟黑衣大食之间的勾结,那都是他和他核心圈子里面的事情,中下层的突骑施人并不知道。而且由于突骑施内部势力就天然的分成了“黄黑二姓”,根本不可能捏成一股绳。 所以前线有人反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汗!可汗!北面有唐军来冲营了!” 牙帐外传来一声惊叫,其实也不需要有人喊了,因为十姓可汗此时此刻,已经听到营地内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唐军在南线,隔着我们一条河么?怎么会从北面来!” 十姓可汗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怒不可遏! 正在这时,数十支火箭射到了牙帐上,很快,帐篷的一面就被大火吞噬,摇摇欲坠要支撑不住了! “走,回碎叶城!” 十姓可汗大喊了一句。 他刚刚走出牙帐,就看到外面营地内到处都是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唐军骑兵。而自己所在的牙帐,已经被一百多个唐军士卒给包围了。 牙帐嘛,造型特别又极为华丽,老远就看得到,整个营地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想不被注意都难! 十姓可汗有点后悔自己太高调了,若是之前自己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里,说不定现在还有机会跑路。 忽然,包围牙帐的唐军士卒分开一条道,一个骑在马上的将军策马上前,举起马槊指着十姓可汗问道:“你就是突骑施十姓可汗,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 这位唐军大将正是从北线一路奔袭都没歇脚的王难得!他正一脸傲慢的看着眼前这位,略有一点不知所措的突骑施可汗。 “我就是十姓可汗,乃是大唐之臣属。敢问唐军为何无故偷袭我大营?” 十姓可汗揣着明白装糊涂质问道,只是颤抖的双腿,已经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死到临头还嘴硬,有什么辩解的话,去跟我们方节帅说吧。来人啊,拿下!” 王难得爆喝一声,身边两个锐卒直接扑向十姓可汗,用绳索将其捆绑得严严实实的。 突骑施被南面的唐军所吸引,主力都在南线。此番王难得偷袭突骑施营地,就跟大人欺负小孩一样,对方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压根就没考虑过唐军会走北线,没有多少精兵在大营。 这其实就是一个押宝游戏,突骑施人赌一边,还有获胜的希望;若是两边都押,力量分散,两头都守不住,输得更惨。 不是十姓可汗的应对有问题,而是如今的突骑施,跟唐军精锐的力量相比,差了太多,已经不是谋略可以补齐差距了。 事实上十姓可汗虽然集中了力量,但南线其实也没守住,移拨部关键时刻背刺,更是让这位突骑施可汗绝望。 “把人带走!送到方节帅大营! 就跟节帅说,我现在正在带兵攻打碎叶城,以为大军前驱,就不回去复命了。” 王难得哈哈大笑道。 他才不想方重勇“和平解决”突骑施呢,如此一来,战功怎么捞? 啥也不说,一路杀奔过去就完事了,没有什么是唐军铁骑一刀不能解决的! 如果一刀不能解决,就再砍一刀。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副将对王难得抱拳行礼说道,还忍不住上前踹了十姓可汗一脚。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你一个小小的突骑施可汗,还敢向大唐举起兵戈,谁给你的脸?谁给你的胆子?” 这位副将指着那位如丧考妣的十姓可汗大骂了一句,拿横刀的刀柄,敲了敲对方的面颊。 满脸不屑之色。 (本章完) 第358章反客为主之计 “就你叫夏洛啊?” 叶支城外的安西远征军大营帅帐内,方重勇坐在一张简陋的胡凳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突骑施十姓可汗问道。 “节帅,他不叫夏洛,他叫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 封常清凑过来低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不叫夏洛!只是这个超长的名字,你们是怎么记得那样清楚的啊! 方重勇心中一阵暗骂,他麾下无论是谁,甚至包括何昌期,现在都能准确无误的叫出这个十姓可汗的名字,唯独他自己不行。 “呃,那个谁,你跟黑衣大食勾结,妄图对大唐不利的事情,你手下人已经交代了。这里有一份认罪文书,你按上手印就行了。 不必有什么侥幸的想法,你不按也没事。 反正杀了你以后,用你的手指蘸点血也一样走流程。放心,本大使会对朝廷说伱畏罪自杀,不碍事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说? 要是没有话说,那就这样吧,本大使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方重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抱起双臂,等待着眼前这位突骑施十姓可汗的回答。 “天使饶命啊!大食的呼罗珊总督只是给我写了信,约定一齐攻唐军,让我断你们的后路。 可是我还没有答应他们啊!我真的没有跟大食人勾结,对大唐不利啊! 呼罗珊总督写信给我,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啊!” 这位十姓可汗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 没有发生的犯罪,那就不是犯罪。 其实从某些方面看,这位十姓可汗确实还挺冤枉的。论迹不论心嘛,论心世上无好人。既然突骑施还没做出对大唐不利的事情,那也算不上是“勾结”大食国了。 当然了,收到信不是你的错,但不交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听到这番狡辩,方重勇和在场的安西远征军将领,都在心中大呼卧槽。 你踏马还真跟大食人有勾结啊! 在场众将,不管是谁都是大吃一惊,没想到方重勇这只瞎猫还真能抓到死耗子。 他们都知道方重勇玩的这些套路,不过是“小白兔戴帽子”的游戏。总之,不管是方重勇也好,他麾下的唐军将士也罢,都压根不在乎这位十姓可汗怎么辩解。 反正无论他是不是“无辜”的,最后都会被随便安插上一个罪名,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免不了一刀砍头,又何必去研究刀疤要留什么形状的呢? 自从这位十姓可汗胆敢扣押封常清开始,这就是一個死局,无法解开了。 在方重勇的计划里,突骑施某部首领移拨,会成为下一任突骑施十姓可汗。然后在他这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的操持下,移拨会率领所部人马,以及突骑施其他部落的头领,共同在碎叶河以北的“突厥圣山”前对天起誓,完成册封仪式。 等这一步完成,突骑施的军事力量就被暂时纳入安西远征军的仆从军,参与对阵黑衣大食的作战。新任的十姓可汗,也需要通过战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忠诚,巩固来之不易的地位。 至于现在出现在帅帐内的这位,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啊,死了不就死了呗。 一个浪花都没有! 然而令人没有料到的是,这位不知死活的十姓可汗,还真收到过黑衣大食呼罗珊总督送来的信。 众所周知,栽赃一个人有阴谋是一回事,这个人真的有阴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其中的要害关节,不问明白可不行! 方重勇收起脸上的戏谑笑容,正色问道:“那你老实交代吧,还有什么事情。如果本大使满意,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没了,真的没有了。阿布穆斯林约定让我开战后截断唐军粮道,仅此而已,我真的没有答应他啊!” 十姓可汗声泪俱下,心中异常悔恨。 当初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把这封信交给安西军高层呢? 当初他又为什么会做贼心虚扣押唐军使者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要是当初能冷静一点该多好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过去的错误,常常没有办法在将来去挽回。 方重勇拆开信,发现里面都是大食文字,跟鬼画符一般的,他半个字都不认识,顿时尬住了。 封常清看到方重勇面色尴尬,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节帅,碎叶镇有很多通晓大食文字的僧侣,叶支城内的寺庙里就有,末将去找个懂行的人过来给节帅参详参详。” “嗯,如此甚好,去吧。” 方重勇摆了摆手,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实则心中松了口气。 军帐内安静下来,众将都不怀好意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倒霉蛋。 他们很清楚,此人一定知晓这封信中的内容,也一定有不能公开说出来的秘密约定。所以这位十姓可汗宁可苟一时是一时,能瞒住一点是一点。 那些苟且的事情,说出来了只怕会速死。 其心可诛! “你有点不太老实哦,本大使现在很生气。希望那封信不要让我失望,我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不好说话。” 方重勇走上前去,目光灼灼盯着这位突骑施的十姓可汗,虽然并未露出威胁的神色,但已然让对方背后直冒冷汗。 这位十姓可汗不敢跟方重勇对视,随即偏过头,依旧死死咬住不松口。 半个时辰不到,封常清找来一个法号叫“圆寂”的和尚,一进帅帐,就非常恭敬的给众人双手合十行礼。 很显然,这位出家人也知道,世俗世界谁才是大哥。 “大师,请帮忙翻译一下大食文,就在这里念出来就好了。” 方重勇将阿布穆斯林的信递给圆寂和尚说道。 “施主请稍候,贫僧这便翻译一下。” 圆寂接过信,随即很是轻松就识别了上面的文字。因为毕竟都是些常见的大食文词汇,说穿了就是闪米特文的一种演变体。 这种文字现在在西域非常常见,是除了汉字和突厥文以外的“第三外语”,看得懂大食文的西域人也很多。 “突骑施十姓可汗,我将以河中之地许诺与你。事成之后,绝不食言。为表诚意,五马囊黄金相赠,你我约为兄弟,此战只需截断唐军后路,无须你正面对敌……” 圆寂越是往下念,跪在地上的十姓可汗就抖得越厉害。 阿布穆斯林在信中告诉十姓可汗,只要能打赢大唐,河中之地,包括石国、康国这些地方,都归突骑施来管,他寸土不取。而且突骑施军队也不必与唐军正面对抗,只需要截断后路即可。 另有美女百人,牛羊数万相赠。 战后阿布穆斯林,只取征发黑衣大食大军的所需军费,其他的战利品与新占土地,都归突骑施这边自行分配。 如果对方所言为真,那阿布穆斯林确实是封建时代的活雷锋,从不为己专门为人。 为了打败大唐,堪称是不计工本不求回报。连方重勇前世那位,为了支持阿美独立而一个劲恶心英国,不求回报的法王路易十六,见到阿布穆斯林,也都要甘拜下风了。 老实说,这封信中承诺的东西,方重勇都挺心动的。 他也在心中感慨,这位阿布穆斯林还真是枭雄人物,为了拉拢盟友,可谓是花了血本。 起码,这空头支票开得是很敞亮的。 战后突骑施十姓可汗,绝对会因为站在他这边,而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了,前提是阿布穆斯林会兑现这些承诺。 “如果我是阿布穆斯林,那么先跟你约定好联合打败大唐,将唐军驱逐出葱岭以西,让安西与北庭的兵马不能过热海。 然后找个借口毁约,反过来指责你贪婪无度,一块地都不给你。转身再跟大唐约和,说之前之所以会与大唐交战,只是因为一时不察,受到了你的蛊惑,这才不小心与大唐兵戎相见。 最后大食国约定与大唐合击突骑施,平分河中之地,将你赶到沙漠里面去吃沙子,结束你那卑微又无知的一生。 如此一来,你可就成了个彻头彻尾背信弃义,最后还悲惨收场,人人唾弃的小丑。 哪怕以后你拿出这封信,也无人相信,或者说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我说,你脑子里装的是蜡烛啊? 别人只需区区五马囊的黄金就把你给收买了?你真相信阿布穆斯林会信守承诺? 大唐退出河中,下一个倒霉的难道不是你?他送给你的黄金,将来会从你身上百倍千倍的赚回来! 你这个蠢货!” 方重勇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十姓可汗,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世上总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认为自己是一切尽在掌握,别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十姓可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突骑施被大唐压了几十年,迫切想重复当年的辉煌,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一个势力能够成就大业,既要考虑领头人物的引导作用,也要客观看待历史潮流的推动影响。 风口之上,一块砖头都能飞起来,可这不代表砖头本身就有很强的飞行能力。 在大唐与大食两个庞大势力的挤压之下,河中地区的游牧民族,很难再如西突厥占统治地位时那样,纵横捭阖。 这便是大势,如今早已不是西突厥的时代了。 你想跟人家玩外交,那也得有上餐桌的实力再说啊! “天使!我已经知道错了!那五马囊黄金,我会交给您来赎罪。 阿布穆斯林那边,我也会严词拒绝他。 我真的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没有将这封信上交给您。 但与大唐为敌,我是万万不敢啊!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十姓可汗跪在地上痛哭哀求,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那里嚎叫绝唱,已经舍弃了所有的尊严。 现在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命。为了活下去,他可以放弃任何东西。 “你们都回避一下。” 方重勇环顾左右说道。 听到这话,众将还有那位法号“圆寂”的和尚,都鱼贯而出,最后帅帐内,就剩下方重勇跟跪在地上的十姓可汗。 “你弄错了一点,严词拒绝阿布穆斯林,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件事本大使另有安排。 你现在就给阿布穆斯林写封信,派人送去在安息国,交给正在厉兵秣马的阿布穆斯林。 就说唐军已经过境,跟你闹得有点不愉快,但他们还不知道你跟他之间的约定,也没有撕破脸。 阿布穆斯林所提约定攻唐的事,你答应了,并且愿意跟他约为兄弟,绝不背弃盟约,一切都按事先说好的办。 若是这件事办好了,我就饶你一命。毕竟,我杀你也没什么意思,又不会多长块肉,对吧?” 方重勇轻轻拍了拍十姓可汗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 “谢天使不杀之恩!我写,我现在就写!” 十姓可汗激动得全身发抖,本来一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现在还能保住小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记得用突厥文写。” 方重勇忍不住提点了一句,生怕这厮用汉文书写,那就真露馅了。 “明白明白,请天使放心,我一定办好,办得妥妥帖帖的。” 十姓可汗又哭又笑,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的边缘。 “去写信吧,等会把信送来。” 方重勇大手一挥,把十姓可汗给打发走了。等对方被封常清领走后,他这才长叹一声,面色并不像之前那样轻松。 黑衣大食不简单,阿布穆斯林也是枭雄人物,绝不是打算只靠蛮力来攻略河中的。 他们的外交手段非常娴熟,利用大义人心拉拢一批人,利用财帛土地拉拢另外一批人,并尽量孤立大唐。 除了地势崎岖的吐火罗以外,举目望去,葱岭以西各国,皆为敌人,或者是暗地里偏向于黑衣大食的所谓“中立”。 西域诸国当中,有石国这样公开反抗的,也有像康国这样阴搓搓跟黑衣大食暗通款曲的。 唐军难道能一路杀过去,杀死所有人么? 高仙芝的举动,只是加速了黑衣大食的攻略速度而已。就算没有高仙芝,黑衣大食也会不断蚕食河中地区,跟大唐迟早有一战。 打掉这种势头,是如今安西远征军最起码的战略底线。若是没有成功,则说明此番出征彻底失败,无论在战场上取得怎样辉煌的成就都是一样。 …… 叶支城和碎叶城一样,都是“有城无防”。这里的行政管理微乎其微,商贸繁荣但都是“行商”,而非是有固定商铺的商人。人来人往都是暂住,在方重勇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城中只有一些突骑施的守卫在维持基本秩序,顺便收点商税。 这里是热海到河中的必经之路,鱼龙混杂,既热闹又带着某种无序的混乱。 叶支城就是个纯粹为交易而存在的地方!这里既交易货物,又交易消息,鸡鸣狗盗之辈众多,同时各地的罪犯和投机者,都穿梭其间,难辨真伪。 方重勇换上了便服,在何昌期等人的护卫下,来到一处摊位跟前。摆摊的商贾不是别人,正是假扮成西域小胡商的车光倩! “石国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方重勇装作自己是挑水果的客人,对穿着沙漠中常见,裹住全身那种长袍的车光倩,漫不经心问道。 “回节帅,大食人已经跟康国国王谈好了买卖,准备悄悄过境康国,从西面追击高仙芝的队伍。 不过如今还在引而不发的阶段。高仙芝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下令大军劫掠石国本地的存粮,想坚壁清野,高仙芝也不是傻子。 目前就这些消息了。” 车光倩装作在讨价还价,小声说道。 石国农耕较为发达,气候也比较合适,本地产小麦与粟米,还盛产葡萄和瓜果等经济作物。高仙芝肯定不会把石国的粮食留给大食人。没有粮食,任凭谁有千般本事,也耍不出来。 西域不比中原,到处都可以筹集粮食。沙漠气候中只有那些星星点点的绿洲带才有产出,没吃的就只能等明年! 最起码,理论上是这样。 “高仙芝太小看大食人了,大食人应对沙漠气候的经验非常丰富,粮食和饮水,他们都能找到办法克服。 你再去一趟石国,密切观察那边的动静。大食人很可能以石国为桥头堡,继续向东扩展。” 方重勇交待了几句,随即扔下一小袋金豆子,若无其事从摊位上拿走了一串葡萄,随即扬长而去。 (本章完) 四号上大推荐,开始蓄力 rt,大推荐终于要来了,估计那时候剧情正好到大高潮。四号那天三更起步,冲起来。 《盛唐挽歌》四号上大推荐,开始蓄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救急,还差三十几张月票 差三十几张,有月票的大大们赶紧投了吧。今天晚上十二点更新一张。 《盛唐挽歌》救急,还差三十几张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9章西行记 叶支城内,方重勇麾下的安西远征军士卒,正在城中四处寻找木料,然后准备在热海最西边的湖岸边建立渡口以及粮仓。距离叶支城不过两三里地。 叶支城附近并无太多高大树木,再加上希望将这座城重新军事化起来,方重勇只能打叶支城城内“商铺”的主意。 城内有很多“约定俗成”的摊位,都是用木料围起来的。突骑施的官员根据摊位大小来收取商税,每天收一次,谁占住位置就收谁的。 这些木料,恰好可以用来建渡口和粮仓。 反正都是“无主之物”,说拆也能拆。 “官爷,这铺子不能拆啊!” 叶支城内某个堆满了瓜果的摊位跟前,一个粟特胡人大喊道,挡住前来强拆的银枪孝节军士卒。 为了“霸占摊位”他可是一口气交了一个月的商税,现在这钱没人肯退给他! “这铺子又不是你建的,你在那狗叫什么?” 一个银枪孝节军士卒将刀柄顶,住胡商的下巴质问道,语气不善。 “军爷,我交了税的啊,交了一個月,还剩十天呢?这么多货,你们拆了铺子,我也没地方可去啊!” 这位粟特胡人好像有点脑子一根筋,用生涩的汉话辩解道。 他不过损失了十天的税金,那模样看起来却跟死了妈差不多。粟特商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很久之后,这位银枪孝节军的士卒,才不情不愿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军票”,递给对方,一脸嫌弃。 “我们方节帅说了,办事造成了百姓的损失要补偿。这张军票可以在西域兑换绢帛,一百文的,正好是十天的税金。” 说完,这几位丘八毫不犹豫,将跪在地上的粟特胡人拳打脚踢了一番,这才招呼身后那些突骑施的人,过来将木料拆走。至于这一百文的损失,他们会找叶支城的突骑施守卫要回来的。 方节帅说损害他人财物要赔偿,可没说阻碍公务的人不能收拾啊!对于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货色,这些丘八们的处事原则还是很分明的。 既给军票,又给拳头。 如今留在叶支城的唐军不过一千人而已,只为建立叶支渡口,转运热海那边运来的粮秣而已。叶支城的重建工作也被提上日程,将来这些西域胡商都不许在城内摆摊,而是只被允许在渡口附近新设立的集市上摆摊。 叶支城会完全军管,城池重建,作为安西远征军的桥头堡! 以及万一失利后的最终退路! 未胜先虑败,方重勇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并优化了粮道与后勤补给路线。 此时此刻,安西远征军主力已经北上奔赴碎叶城,王难得已经兵不血刃占领破败不堪的碎叶城,并在城北,也就是碎叶北岸的羯丹山脚下屯扎。 羯丹山即为突厥圣山,新的突骑施十姓可汗若是要名正言顺上位,光有朝廷的册封那是不够的,还必须率部来到羯丹山脚下祭天,方可号令麾下部众。 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方重勇在得知前方进展顺利后,亦是带着安西远征军主力前往碎叶城以北的安西远征军营地,与王难得会合。 同时,他又分兵一部,命何昌期带两千银枪孝节军士卒,一路向西不要在碎叶城停下来,而是前出到当年赫赫有名的“阿史不来城”附近屯扎,以为大军预警。 阿史不来城乃是当年西突厥王城,因毗邻阿史不来河而闻名。此地盛产高品质绿松石,还不断通过西域商贾卖到长安。 同时那里还是西突厥阿史那一族休闲玩乐的地方,虽然城池规模极小,在军事上不值一提,但当地风景却非常优美。 只不过阿史不来城如今同碎叶城一样,也只剩下断壁残垣。 附近到处都是亦商亦盗的西域各国商贾们以及他们的随从,在水源补给之地慢慢聚集起来形成的集镇,连基本的防护都欠缺,平日里突骑施也是随便收一收商税,并不参与集镇的日常管理。 出了伊犁河谷往西,这些星星点点的势力,分散得非常厉害,每一地能稳定提供粮食与水源的土地都十分狭小。这些绿洲,除了本地极为有限的几样特产外,其他的东西,几乎是什么都缺。 大部分本地必须品,都需要从外界输入。 贫瘠的土地,特色浓厚的本地产物,以及畸形发达的贸易,是它们的共同特点。 正因为如此,大唐对于碎叶镇的管理,一直都是异常粗放,编户齐民更是无从谈起。就是想学中原地区,也不知从哪里下手。 阿史不来城西边大约六七十里,就是同样早已废弃的俱兰城; 而俱兰城再往西,就是前不久才被高仙芝派兵攻克的怛罗斯城了。 目前怛罗斯以东的各城,包括碎叶城在内,几乎都处于废弃而活跃的怪现状中,典型的“有城无防”; 而怛罗斯以西的各城,目前多半还存留完好,城内有兵马驻守,有官吏负责维持日常运转。 为什么这些城池分布如此奇特,如此泾渭分明呢? 其实关键就在于当年大唐灭突骑施苏禄的那一场战争,怛罗斯以东几乎所有城池,都在那一次毁于战火。 当年金丝凯亚的父亲,同样也是突骑施苏禄麾下的部落首领,名叫莫贺咄吐屯,当时正占据着怛罗斯、柘枝城等地。 在大唐吊打苏禄的过程中,因为没有站错队,所以战后得到了大唐的册封,石国也没有在那一次大动荡中受到损害。 高仙芝之所以现在敢对石国动手,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莫贺咄吐屯坚定的站在黄姓可汗、莫贺达干一方。 当初大唐打击黑姓可汗时,他曾出兵协助盖嘉运破碎叶,擒吐火仙,因功获,封“顺义王”;但后来大唐看到黄姓突骑施坐大,转而支持黑姓可汗后,莫贺咄吐屯却依旧没有看清形势。 这里头的关系,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非对错一言难尽。只有像金丝凯亚这样单纯无知的女孩,才会认为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因此,现在的局面,就是黑衣大食与大唐这两个大势力,去争夺西突厥衰落后河中地区的控制权。本质上说,现在葱岭以西那些西域小国的高层,基本上都跟西突厥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是一场只有利益,无关正义的战争。 …… “这里就是碎叶城啊。” 经过两天的行军,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碎叶城。看着面前残破的城池,方重勇将双手放在背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城门口还可以看到各色人群进进出出,但城墙高低不同,女墙早已消失不见,露出被风沙长期侵蚀后的不规则切面。 城楼上没有旗帜,城墙上随处可见破洞,亦是没有士卒守卫。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不明就里的人,这座大城已经被废弃。 城墙有数里长数里宽的大城,在这方圆一千里的范围内,规模绝对不算小了,甚至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碎叶城建在碎叶河南岸的山丘上,碎叶河对岸的大山,就是突厥圣山羯丹山。在碎叶城里的人,终年能看到那白雪皑皑的山顶。 “当年高宗皇帝为了显示大唐之国威,特意将碎叶城按照长安的规制,按比例缩小了建设。让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之人,也能感受到大唐的强大与繁荣。 真是可惜了。” 方重勇身边,随身记录军令的录事参军封常清,满是惋惜的说道。 “当年的大唐,认为大唐的铁骑是没有边界的,所到之处,皆为王土。 如今的大唐,只是认识到了很多地方根本控制不住,还不如交给本地部族羁縻之。” 方重勇摆了摆手,不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 没错,唐高宗的时候,从地图上看,确实疆域很广袤。但实际上,当时大唐对于西域的控制力是很薄弱的。所谓“领土大”,只在于纸面上而已。 一直到了开元时期,大唐才算是实控了很多“抱臂区”以内的绿洲,也就是方重勇前世的新疆。更远的地方,比如说这碎叶城,压根就无法实控了。 原因无他,不是打仗打不赢,而是万里运粮运兵,当真是伤不起! 产出不到投入的十分之一! 这碎叶城难道大唐真没办法实控么?其实只要肯花大钱,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或者说,缺钱本身就是最大的难度。 眼前残破的碎叶城,似乎是在无声诉说着当年那一段峥嵘岁月。 犹如一个年轻人认为自己双拳无敌,连天都能捅破! 这里是他当年热血战斗过的地方! “走,入城看看。” 方重勇对身边的封常清,和数十个银枪孝节军的亲兵招呼了一声。 众人进入碎叶城,就发现外面虽然很残破,但里面却又别有洞天,居然有不少人在此定居。 大城里面有建设规整的院落,大一点的,甚至还有箭楼守卫四方。 路边随处可见摆摊的商贾,服色各异,人种各异。只是多半都是西域胡人打扮,身着白袍,头巾裹住脸。 这里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带刀。 “鲸落万物生,官府走了,可是嗅觉灵敏的商贾却没有走,前来讨生活的人也舍不得走。 你看这些人,哪怕看破了我们的身份,也若无其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他们看来,只要我们不针对他们,那么这里无论是大唐在管,还是突骑施在管,对他们而言根本无所谓。” 方重勇忍不住对封常清吐槽了一句。 此时的碎叶城,用“无为而治”四个字来形容,恐怕异常贴切了。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自然环境比叶支城要好,又靠近突厥圣山,因此哪怕城池破败不堪无人驻守,城内也有人深沟壁垒,画地为府。 他们定期向突骑施的人交商税,而突骑施对他们实行“放养”之策,平日里并不干涉这些人。 还没进城的时候,方重勇就看到碎叶城旁边有一座规模极大的佛寺,名叫:大云寺。 这是唐军在此建立的一个地标建筑,也象征着大唐的统治。 然而进了城,方重勇才发现碎叶城内的寺庙简直群魔乱舞,祆教、景教、摩尼教和伊斯兰教也就罢了,还有一些看上去就很诡异的寺庙,其中还有不少穿着怪异的信徒在院门前讲经。 这些人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 有个僧侣模样的人走到方重勇面前,对着他叽里呱啦的一顿输出,结果这位方大使一句都听不懂。 方重勇看着眼前纷繁复杂又热闹无比的场面,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此前才击破了突骑施,将十姓可汗都拉下马了。结果碎叶城里的这些人,压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花虽然未必是好花,但也确实是百花齐放了。” 方重勇颇有些无奈的对封常清说道。 “节帅,碎叶城不可守,重建更是劳民伤财,无用之功。 不如就让它这样在此地发挥余热吧。 既然是商路上的一个重要据点,我们严密控制又力有不逮,那就随它去吧。” 封常清不动声色的劝说道。 他知道方重勇今日百忙中抽空前来碎叶城,就是来考察这座城池有没有重建必要,唐军有无必要实控。 因为碎叶城的位置确实很重要,并且可以达到“以点控面”的战略效果。 不过从考察的情况看,封常清觉得方重勇应该已经熄灭了重建碎叶镇的念头。 不是不想,而是耗费太多,又难以维持。不如将有限的资源,投到更需要的地方。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声嘶力竭的吆喝声:“石国贵女,年轻貌美,一匹绢玩半个时辰!就在今日,过时不候啊!没有丝绸不要紧,一匹绢等价的金银铜币也可以!” 说完,此人又用大食语和突厥语又喊了两遍。 “石国的?” 方重勇微微愣神,如今石国这两个字很敏感啊。哪里来的石国贵女,还成了妓女被人放到碎叶城堂而皇之的接客? 方重勇带着一众亲兵来到吆喝声所在的地方,只见那帮人吆喝的人,应该是一帮奴隶贩子,各个民族各色服饰的都有。他们用麻布围出来了一个又一个的“雅间”。 而穿着华贵丝绸的年轻美人,则像是牲口一样,手腕都被绳子捆住,浓妆艳抹的站成一排。 看样子,似乎是谁给钱,就能选一个进去来一发,就好像商场里将货物摆上柜台,然后顾客们在一旁观摩挑选。 不过很显然,若是在长安出这个价,这些女子的生意会好到接客都接不完,只怕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但在碎叶城这里嘛,一匹丝绸价格不菲,比在长安翻了十倍不止。 值不值得来一发,可就要商榷一下了。 玩得起的人,身边不可能缺女人,自然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兴致。 在凉州武威城,一个西域胡姬,十多岁的,也就二十匹绢。那还是在河西,而这里的胡姬只多不少,有钱人什么样的貌美胡姬买不到? 而玩不起的人,同样也出不起价。 这些人多半都是商贾护卫,侍从一类的人。花一匹丝绸去“潇洒”半个时辰,实在是太过于奢侈了。在西域,丝绸就是硬通货,哪里都有人要。 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这些人贩子吆喝得再热闹,可围观的人群,多半也只是在一旁看看热闹,几乎没有人肯花这个冤枉钱。 “派几个亲兵去把这群人控制起来,然后等会将他们带到大营,本大使要亲自问询一下。” 方重勇跟封常清交代了一下,就直接朝着碎叶城北门而去。 唐军大营,正在碎叶河北岸。很显然,他对奴隶贩子没有丝毫的好感,压根就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封常清叉手行礼道。 (本章完) 第360章兔死狐悲 “节帅,这些女人,果真是石国的贵妇,嗯,曾经是。 她们都是被高仙芝卖给人贩子的,一路被带到这里。 那些人贩子,也真就只是人贩子。” 经过一番调查审讯,封常清非常细致的给方重勇讲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你确定?他们不是阿布穆斯林派来的探子?不是为了收集唐军军情在这里活动,而披着奴隶贩子的伪装?” 方重勇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听到这话,封常清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到底是这位西域经略大使太过多疑了呢,还是他老是以己度人,认为自己会办的事情,别人也会办呢? 封常清用十分确定的语气说道: “节帅,真不是密谍。人都快被我们给折腾死了,真要有大食人的探子,早就招认了。 这么多人,总不会每一个都经得住审问吧? 现在没有一个人承认,被打得奄奄一息了,都还一口咬定是高仙芝卖这些贵妇给他们的,一个女人十匹绢而已。 真就只是奴隶贩子而已,西域这边,诸如此类的人太多了。” “嗯,那就这样吧。” 方重勇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节帅,这些奴隶贩子自然要处理掉,但那些石国贵妇该怎么处置呢?” 封常清压低声音询问道,他确信眼前这位足智多谋的西域经略大使,应该知道自己所问的是什么。 “送去八卦城,好好安置她们吧。” 方重勇不想造成“二次伤害”了,只是这显然不是封常清所期盼的答案。 “节帅高风亮节,末将十分钦佩。但自出征以来,军中已经有不少人立下军功。 不若将这些石国贵妇,赏赐给有功之人,以安军心。出征日久,将士们都想有婆娘暖床,人之常情啊。” 封常清不动声色建议道。他完全是站在方重勇的角度去考虑的,现在那些丘八们嗷嗷叫的想要女人泄火,赏赐石国贵妇给有功之人,更能激发士气。 “如此甚好,先让那些有战功的丘八们,挑选这些年轻贵妇,把事情定下来。但好事要得胜归来以后再办,先送这些石国贵妇回八卦城吧。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方重勇嘿嘿笑道。 赏赐虏获的美女给有功将士,这是应有之意,从前大家也都是这么玩的。但军中不得有淫邪之事,这是原则。 如果丘八们满脑子都是玩女人那点事,那么他们在战场上就无法发挥全力了。 在行军打仗时赏赐美女这个口子要是开了,将来底下那些丘八们就会整天不干正事,到处去捞女人了。抓到就说是奴隶,要求赏赐,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节帅这是望梅止渴之策?” “你要这么想也没问题,军纪不能坏,坏了就约束不住将士了。” 方重勇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 正在这时,一個亲兵匆匆忙忙走进军帐,凑过来低声说道:“节帅,张通儒求见,说是有急事。” “急事?” 方重勇一愣,搞不懂他这一路步步为营,在后勤环节中每一个都做足准备的情况下,本该在伊州办差,督促粮草转运的张通儒来前线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很快,张通儒便被带进了帅帐。一见面,方重勇就看到这位安禄山的前任幕僚,衣服破烂如同乞丐,但还看得出来官袍的样式。风尘仆仆头发凌乱,脸上又黑又脏,但并无被殴打的痕迹。 看来这一路长途跋涉赶来,真的很辛苦啊。 “坐,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方重勇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封常清连忙给张通儒倒了一杯清水。 张通儒也没客气,一口气将杯中清水喝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一点精神。 “节帅,出了大事。右相的女婿杨齐宣,遇刺身亡!” 张通儒面色凝重的说道,看得方重勇一阵古怪。 李林甫的女婿遇刺身亡,关我这个西域经略大使什么事呢? 方重勇无言以对,他都没碰过李林甫的女儿好吧!李林甫的女婿死了就死了呗! “然后呢?” 方重勇一脸无奈询问道。 “啊? 哦哦哦,是卑职忘记说了。” 张通儒一拍脑袋,一路赶来心急火燎,他居然把这件事的背景给漏掉了,难怪方重勇听得云里雾里。 这位方节帅在前线打仗,又不可能知道长安和凉州发生了什么事。 “右相下令查封了河西鉴查院开办的交子行,将严庄和岑参罢官赶回了凉州,并重新任命了鉴查院的官员。 然后右相派他的女婿,已经擢升为户部侍郎的杨齐宣,前往凉州督办交子改革事宜。 其目的就是为了接管河西交子的发行权。 在之前,河南洛阳的交子发行权,已经被朝廷直接掌控,采用长安印钞,洛阳发行河南交子的形式。 右相便想在河西也采用类似模式。 结果杨齐宣的队伍在过离凉州一步之遥的乌兰桥时,桥面突然垮塌。队伍里所有人都掉入黄河,尸体被找到后,无一幸免,全部溺亡。 之后凉州赤水军副军使安重璋,派人来伊州找到卑职,询问节帅此事要如何处置。 卑职猜测,杨齐宣应该就是安氏的人杀的,做得很巧妙而已。 长安交子崩溃在即,朝廷对于改革交子的措施,虽然还未出台,但如今也是紧锣密鼓的部署。 好多事情,都需要节帅亲自奔赴凉州处置。” 张通儒一口气说完,感觉身体都快支撑不住了。见他如此状态,封常清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同时又忍不住看了方重勇一眼。 这位西域经略大使,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朝政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了么?” 方重勇面露疑惑之色,李林甫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还搁那想吃白食呢! 收回印钞权,开两个小号分担压力做防火墙,这就算改革完成? 不得不说,李林甫想得还挺美的。 李林甫就是这样,帮基哥办事办出了路径依赖,凡事都不想动脑子大刀阔斧的改革,只想着利用旧摊子修修补补。 “哦,那还不至于,朝廷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接替杨齐宣担任户部侍郎的刘晏,就提出以大唐全国的盐为抵押,发印新交子。从今年秋季开始,朝廷开始收盐税,从盐商那里收,并进一步降低租庸调的比例。 以卑职的理解,就是开盐税,并发行以盐税为担保的新交子,以盐保值。 但这个奏章圣人没有批,圣人认为百姓不应该承担盐税。右相也认为太过于激进,不太合适。” 张通儒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 刘晏的改革激进,收回河西交子的发行权,难道就不激进了? 张通儒没法理解右相的办事逻辑。 不得不说,刘晏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哪怕张通儒对此不甚精通,也知道这一招绝对好用! 首先,把税收与盐挂钩,有利于扩大税收人群。甭管你是不是家中沃野千里,都免不了要吃盐。 其次,这样巧妙解决了交子“抵押物”不足的情况,甚至是直接将税收、盐、交子三者挂钩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破坏目前大唐境内各交子并立且分区的格局。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朝廷还是有能人的,但圣人有圣人的顾虑,右相也有右相的顾虑,他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改革。” 租庸调是“祖宗之法”,豪强权贵们全靠这里头的BUG来实施土地兼并。若是朝廷改盐税与交子结合的策略,自然会极大削弱,甚至废除租庸调。 此法虽然无法阻止豪强权贵们继续兼并土地,但却可以极大提高他们兼并土地的成本。 刘晏的政策,现在能推行下去才是见鬼,这已经是动了权贵们的蛋糕。 基哥年纪大了,没有精力,跟这些臭虫一般漫天飞舞恶心人的权贵们斗智斗勇了。 多活几年,维持着盛唐繁华景象,继续苟着不好么? 恐怕李林甫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认为只要掌控河西交子的发行权就行,何必像刘晏那样,提那一系列政策折腾呢? 折腾好了他也是个右相,升无可升。折腾坏了基哥要拿他丢车保帅。 方重勇设身处地的揣摩,他要是李林甫,估计也折腾不动了,图个啥呢,都是进“凌烟阁”的人了。 “节帅,您就没什么意见么?河西交子要是被拿掉了,安西远征军的后勤都要断啊! 朝廷印钞起来,谁都知道是没有底线的!” 张通儒有些急切的说道。 “右相如果不罢手,下次死的就是他,而不会是他女婿了。 本节帅不需要做什么。”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点头,只要这支安西远征军不返回凉州,不受右相节制,那李林甫就玩不出什么花来。 手里没有兵马,就无法夺回铸币权,这是铁律。 此番李林甫的试探,本身应该也是投石问路而已。李林甫的计划,大概是先造出一些动静,再跟凉州那边的地方势力谈一谈利害关系,最后再整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章程出来。 稍稍揣摩,方重勇就猜出了李林甫的打算。 这位大唐右相也不是蠢。他没料到的仅仅是河西那边反应居然会如此酷烈,压根就不讲道理,谈都不肯谈! 丘八们的习惯,就是喜欢先把人杀了再谈事情。 反正死人也不会说话,那自然是他们说啥就是啥。这帮人完全不跟李林甫玩什么阴谋诡计。 不要问,问就是看谁拳头大。 看到方重勇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张通儒傻眼了。 这位方节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难道不该怒不可遏,直接带着兵马回去勤王么? 怎么还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呢? “节帅,您的意思是,卑职就这么回去?” 张通儒难以置信问道。 “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安重璋就行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右相会妥协的。” 方重勇招呼身旁的封常清准备笔墨,随即便当着张通儒的面,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劝说”凉州安氏的人,不要故意跟朝廷作对。还说朝廷现在的政策不稳定,你们也不用太过于惊奇,任何政策都需要长期实践调整,耐心等待就是了。 总结一下就两个字:苟住! 墨迹干了以后,封常清帮忙将书信封好,交给张通儒。后者也没有废话,在大营里休息一晚上,准备好干粮和水,再次上路前往凉州。 等张通儒走后,封常清这才疑惑询问道:“节帅,刚刚那些机密,让末将听到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的,你是我的心腹嘛,这件事记得不要外传,会死人的。” 方重勇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不动声色的暗示了一句。 “末将明白,明白。” 封常清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压根不敢细想。 越是细想,越是感觉面前这位西域经略大使不简单。 …… 大唐右相李林甫,最近日子过得不是很顺心。 他命人在家中挖了一个规模极大的池塘,为此挪掉了很多树木花草,也破坏了原有屋舍的布局。 不过李林甫不在乎这点小事,只要是基哥需要的,那他就会照办。 这位大唐右相,烦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针对河西交子的谋划,遭遇边军势力的强势反弹,为此还折了一个担任户部侍郎的女婿! 若不是因为杨齐宣折了,又怎么会轮到刘晏担任新的户部侍郎呢? “右相,这便是奴寻遍全国所得的乌龟,都在这里了。” 一个家奴,面带谄媚笑容,指了指池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乌龟说道。 “嗯,不错。” 李林甫微微点头,非常满意。 正在这时,一个小乌龟从池子里爬出来,死死咬住李林甫的靴子不松口,让这位大唐右相颇为恼怒! “右相莫怪,这是鹰嘴龟,攻击性很强。那边的金线龟就比较温顺。还有那个小的,叫六线草龟,也很温顺,不咬人。” 这位家奴吓得满头大汗,将李林甫脚边那只“不识时务”的乌龟扔进了池子里。 “等会,就将这些乌龟送到兴庆宫去,明白了吗?那些喜欢咬人的,也得送去。” 李林甫板着脸教训道。 “奴明白,明白,请右相放心。” 正在这时,看门的家奴前来通报道:“右相,户部侍郎刘晏求见。” “罢了,带他去书房候着,本相这就过去。” 李林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刘晏办事的本事是有的,可惜做官的本事不太行,眼力劲太差了。 (本章完) 第361章恍若神之宠儿 “说吧,本相很忙。” 李林甫面色不悦敷衍道,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刘晏不假辞色。 对于真正的人才,右相还是善于笼络的。 只要是能办事的,只要不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他都愿意收入旗下。 但右相也有右相的脾气,手下人出的主意,不能跟自己意见相左。 “右相,关于交子与盐税挂钩的事情……” 刘晏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他还没说完,李林甫终于忍耐不下去,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刘晏顿时闭口不言了。 “你啊你啊,让本相说什么好呢?” 李林甫长叹一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你说的榷盐之法,你以为本相没有考虑过么? 大唐不缺盐!西北不缺,海边更不缺! 盐比丝绸来得快多了!你若是想在盐里面做文章,必定有人上下其手!” 李林甫大声呵斥刘晏说道。 沉默了很久,刘晏这才对李林甫叉手行礼道: “右相,您说的这些,卑职也考虑过。 现有的租庸调制度不适配,那是必然要废除的。 大刀阔斧的用盐税改交子,利用这个机会,还可以抑平关中的物价,理顺运河的商贸。 顺便……” “好了好了,不必再说了。” 李林甫听得头大。 刘晏的政策有没有效果呢,李林甫估计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甚至用处还很大。 可是如果按照刘晏的计划,这必定是要把国家上上下下都梳理一遍,动作不可能小,也不可能不需要天子亲自出面扫除障碍。 看如今的圣人,是那块料么? 光废除租庸调就是个大事,里面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刘晏或许脑子里都还没有概念! “河北沧州盐多,有长芦盐场,以供幽燕之地。 你要真想办事,那就在长芦盐场试点盐税吧。以长芦盐场的盐和盐税为担保,发行河北交子,先观察几年再说。 河西那边,本相也暂时不碰了,将严庄与岑参等人官复原职。 去吧去吧,本相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是圣人的大事,你不要再来添乱了!” 李林甫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实在是被刘晏给搞怕了。 要不是刘晏对于民生经济和商业运作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实在是自己打理朝政不可或缺的帮手,李林甫早就一脚将对方踢到地方上当刺史去了。 “谢右相,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办差。” 刘晏对着李林甫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即退出了书房。 等他走后,李林甫一个人坐在桌案前,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直接掀了桌子! 踏马的,河西那边的丘八,真是一点客气都不讲啊! 搞出个“落水”的把戏,以掩人耳目。 他这個右相,难道不要面子么? 然而思前想后,李林甫又颓丧的发现,他好像真的拿河西那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非动用军队解决! 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到这一步。当初是朝廷在河西试点交子的,现在那边运行不错,朝廷眼红了,就要抢回来。 本身就不占理。 关键是,这是个方便的办法,却不是唯一的办法。事情真要闹大,基哥也不可能护住自己,极有可能拿他这个右相的人头出来平息纷争。 宰相嘛,哪怕死一万个,大唐也多的是人能当。 河西要是乱了,那可就真乱了!天子会怎么选,李林甫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这次他是吃了个哑巴亏。 正在这时,白天去兴庆宫送乌龟的下仆回来禀告了。 李林甫面有期盼询问道:“高内侍怎么说呢?” “高将军说:知道了。” 下仆老老实实答道。 高力士确实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匆匆忙忙的去骊山北的华清宫了。 “就没有一点暗示?” 李林甫整个人都不好了,收集这十几种乌龟可不容易啊! 找乌龟当然容易,不过找来以后发现,很多都是重复的品种。要集齐十多种不同品种的,那真是相当费心的一件事。 虽然不是他亲自去办,但却要时不时询问一下。 “回右相,奴当时真没看出来高将军在想什么,不过似乎不太在意的样子。” 这位奴仆有些委屈的说道。 李林甫忍不住叹了口气,大手一挥,示意对方快滚! 等下仆离开后,李林甫的面色这才阴沉下来。 圣人得了怪病!治病的药方里面,有一味药是乌龟!只是不知道是乌龟身上的哪一块,以及药方到底对不对症。 李林甫觉得,或许圣人大面积撒网要各种乌龟,就是专门用来试药的! 夜晚的冷风吹了起来,院子里踱步的李林甫忽然感觉浑身冰凉。 圣人得了怪病,而且他都这个年纪了,就算对症下药,又能有几年好活呢? 天子驾崩,谁主天下? 这个答案对于李林甫来说,尤为的关键。 因为几乎可以肯定,下一任天子无论是谁,都不需要他这位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哥奴”了。 “来人啊,备车,本相要去华清宫。” 李林甫对着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 …… 在西域半夜行军是常态,甚至是绝大部分军队的标配。天上的星辰作为指引,再配合某些地标建筑的方向(如山脉),其实不太容易迷路。 这支数千人的骑兵,正在沿着石国柘枝城通往康国的道路上行军。说是道路,其实也是沙地与荒滩。 他们此番偷袭的目标,就是康国与石国之间交界的重要据点:俱战提城。 此城位于柘枝城南二百里不到的药杀水南岸,费尔干纳谷地的谷口,属于康国的管辖范围。 这座城,是扼守康国都城萨末鞬城(撒马尔罕)的关键节点和桥头堡。 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俱战提城的核心,是一座长宽约一百多米,建设在土丘上的小城堡。城堡外围,沿着药杀水有很多被开垦出来的农田,以及没有什么防御能力的集镇和屋舍。 整个一起构成了层次分明的城池体系。很多西域的城池就是这个样子,核心的城堡,面积都非常有限,普通平民和奴隶,是不居住在城堡里的。 俱战提城北面有药杀水作为天然防御带,西面不远,则是康国都城萨末鞬城。不得不说,俱战提的战略地位,是所在位置形成的,无可替代,跟城堡修得如何关系不大。 这支数千人的骑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俱战提城对岸,就看到对面除了城堡上有星星点点,诸多火把构成的轮廓外,东边还有一个规模极大的营地。 那里灯火遍布,一看就屯扎了不少军队! “高副都护,大军要淌水过河么?” 手持马槊的席元庆策马上前,询问队伍最前面的高仙芝说道。 这支军队,竟然是高仙芝所率领的安西军轻骑! 白色袍子的包裹下,里面是西域常见的唐军制式皮甲。 高仙芝利用障眼法,把石国奴隶也换上了安西军的军服,白天队伍离开柘枝城外的唐军大营,假装前往怛罗斯城,夜里又悄悄返回一大部分。 使用这样的障眼法,高仙芝已经将安西军骑兵主力集结起来,等的就是今夜。 高仙芝早就知道大食人在俱战提有一支军队,而且规模还不小。 他还知道为什么对方到现在都不动手。 不是因为大食人很傻,而是阿布穆斯林,在等药杀水的封冻期! 深秋一到,药杀水就会雷打不动的封冻,特别是在晚上。 但是阿布穆斯林一定不知道,其实尚未封冻的时候,药杀水的深度,就已经可以让马匹蹚水过河了。 这座雪山融水汇聚成的河流,中下游经常改道,而且枯水期和丰水期的水深差别极大,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俱战提城看起来北面有药杀水这个天然护城河,此时却根本就发挥不出作用来。 “大食兵弱,听说阿布穆斯林聚集了十多万人。 唯有断其一臂,我们回程方能全身而退。” 高仙芝面无表情的对席元庆说道。 “等会末将打头阵。” 席元庆抱拳行礼道。 “嗯,速战速决,切莫拖沓。 等会你看局面差不多的话,让身边掌旗官将火把捆在旗杆顶为号,或者听我吹号角,伱就带着兵马直接从北面回柘枝城。” 高仙芝用很是严肃的语气告诫道。 “明白了。” “你只管杀穿大营,不要去管旁边的俱战提城。” 高仙芝又嘱咐了一句。 “明白了。” 席元庆感觉到了高仙芝的紧张,或许这位安西军主将,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自信。 “嗯。” 高仙芝没有多废话,策马上前,药杀水的水流刚刚没过马匹的膝盖。 继续往前走,水深增加,但也只没过马镫。 唐军骑兵的队伍,就这样如同下饺子一样,慢慢的跟在后面,慢慢的蹚水过河,慢慢的到药杀水南岸聚集。 所有人都尽量避免发出声音。 整个过程,无论是俱战提城头的巡城士卒,还是大食人营地里的巡哨,都没有发现端倪。 大食人早已先入为主的认为高仙芝现在脑子里全是金钱和女人,安西军现在满心欢喜的就想着回归龟兹,根本不可能反向南下偷袭他们! 事实上,就连阿布穆斯林,也不觉得唐军会反戈一击。 我手里十几万兵马,还会怕你这手里不到一万,还归心似箭的疲惫之军么? 我有药杀水为天然护城河,你有什么? 阿布穆斯林的自信,是基于实力对比的考量。就连方重勇,也觉得高仙芝要完,不可能打败大食人。 咻! 黑暗中射来一支利箭,将一个身披锁子甲的大食人射倒在地,正中脖子,一击毙命。锁子甲对于弓箭的防御能力很优秀,但脖子所在的地方没有防护。 “呜……”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营地外某个地段所有明哨的哨兵,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被同时射杀。远方黑暗中抛来连着粗绳子的钩锁,捆住营地的栅栏,十多匹马开始疯狂拖拽绳索。 轰隆! 脆弱的栅栏应声倒地,露出宽度骇人的缺口。 随后席元庆一马当先,冲进里头毫无防备的大食人营地,射出涂有火油的箭矢,将一个又一个军帐引燃。震天的马匹声响彻大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用大食语喊出的:“快跑啊!我们顶不住了!” 大食人的军营,如同冰水倒进滚烫的油锅,彻底炸裂开了! 拿到武器的大食士卒,十个人里面连一个也没有。他们从燃烧的帐篷里面跑出来以后,看到的就是骑着马的唐军骑兵在四处杀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由于大食军官刚刚冒头喊了几声就被射杀,因此大食军完全没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更因为这些大食人很多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地区,他们拥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社会组织,不同的领袖,所以这些顶着大食士兵名号的部落兵,完全没有什么“救援袍泽”想法。 看到其他部落的被唐军屠戮,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唯愿高仙芝不要注意到自己。 月光下,残酷的厮杀在继续,俱战提城内的康国军队,在康国王子的严令之下,不得出城。就这样在城堡的城头上,看着不远处大食人营地里冲天的大火,还有夜空中传来的阵阵哀嚎。 …… 第二天天亮,俱战提城外,药杀水岸边,到处漂浮着尸体,很多人背上都插着一支箭。 不远处的营地已经被毁,里面一个活人也没有了。三万先锋军,就这样消散殆尽,只有极少数的人,成建制逃回了萨末鞬城。 今年已经三十多岁的阿布穆斯林,穿着黑袍,头上带着两侧有白布遮住耳朵,西亚款式头盔,腰间挂着稍稍只有一点弧度的弯刀。 他环顾这不忍直视的营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惨了,稍不留神就吃了大亏! 安西唐军之强悍,简直不敢想象! 这支军队,阿布穆斯林原本打算等封冻期一到,就开拔前往石国柘枝城,然后一路从后方追击唐军。 到时候没有河流阻隔,也就无险可守。 阿布穆斯林相信他一定可以赢,因为满是辎重的安西唐军,是绝对走不快的。 探子已经打听清楚了,目前唐军并未携带辎重离开,所以很显然,出兵的时机还未成熟。 没想到高仙芝居然敢反戈一击! 他怎么有这个胆子的! 阿布穆斯林回头看了一眼当初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的石国王子,然后就发现对方已经吓得面颊煞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高仙芝偷袭我们,更是说明他对于战胜我们毫无信心。 呼罗珊精兵云集于此,若是不胜,我亦是没有面目返回巴格达。 你不用担心。” 阿布穆斯林安慰石国王子说道。 他是波斯呼罗珊人,奴隶出身,为人谦和,洞悉人性,很有人格魅力,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石国王子的顾虑。 阿布穆斯林坐过牢,也长期在底层厮混,身上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族病。什叶派大起义,他才是其中的灵魂人物。没有阿布穆斯林,黑衣大食压根就不可能建立政权。 哪怕到了现在,大食国内的战乱依旧没有完全平息。 这一战,阿布穆斯林非常重视,也根本没有退路。 此战若败,或者劳而无功,国内政局会如何变化,那就难说了。 “安抚部众,回萨末鞬城!不要追究战败罪责了!” 阿布穆斯林对副将吩咐了一句。 (本章完) 起点写死环环的盛唐文,是不是就我这一本? 不用担心,今晚十二点开启畅销强推,明天三更起步,接下来几天都有加更。 说个题外话,盛唐历史文里面,开局就写死环环的书,好像不多吧,你们还见过么?我好像没有见过写死环环的。 《盛唐挽歌》起点写死环环的盛唐文,是不是就我这一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2章大食兵弱 天宝九年深秋,高仙芝采取“昼出夜归”之计,大军白天出征,其中一部分士卒,是用石国奴隶换上唐军军服假扮。而夜晚的时候,大半的唐军返回柘枝城外大营,少量唐军押解奴隶奔赴怛罗斯城。 就这样周而复始,花了几天时间,骗过了大食人的密探,让阿布穆斯林相信唐军已经将方便撤离的机动部队撤走,剩下的都是搬运辎重,根本走不快的步卒。 在完成战略欺骗后,高仙芝确信阿布穆斯林一定会采取“半路而击”的方式,断唐军粮秣。然后大军再追到怛罗斯城,以多打少。 在这个预判的基础上,高仙芝亲帅安西军中最精轻骑五千,在太阳落山时的傍晚出发,一路奔袭一百多里地,趁着黑衣大食军队毫无防备,夜袭了阿布穆斯林布置在俱战提城附近的先锋军大营。 大食军根本没有料到唐军会南下先发制人,在康国守军袖手旁观的情况下,被唐军夜袭同时炸营,失去建制后被唐军轻骑一边倒的屠杀。还有很多互相踩踏的,夜色下没拿到兵器稀里糊涂送命的。 高仙芝一战就打得大食军先锋彻底丧失战斗力,狠狠的打了阿布穆斯林一闷棍。 也让石国南面暗地里投靠了黑衣大食的康国、史国的王室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被夹在黑衣大食与大唐之间,手握十万雄兵的阿布穆斯林他们惹不起,杀人如割草的高仙芝他们同样也惹不起。 于是康国与史国分别派出使者,一路辗转来到碎叶城,求见方重勇,以化解矛盾。 与此同时,高仙芝邀功的战报也送到了方重勇的案头。 听说这些事情以后,忙着操持碎叶镇后勤补给线路的方重勇彻底懵圈了。 前方战事的走向,好像和他预先估计的有那么一点点小差别。 …… “高仙芝居然打赢了?” 方重勇将手里的战报看了又看,不过是几张纸而已,他却反复确认,还检查了是不是有夹层什么的。 当他确信这份战报没有任何“机密”,又从车光倩那边得到了对方打探到的情况以后,这才确信,高仙芝确实干得漂亮。 只不过,高仙芝若是干得漂亮,那方重勇这个西域经略大使就成小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回节帅,高仙芝确实打赢了,还是一边倒的碾压。 碎叶城内打探消息不难,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封常清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汇总了一下,交给方重勇查看。 “既然已经打退了大食人,为什么高仙芝不回转碎叶城?” 方重勇又提出一个内心疑惑的问题。自己的谋算并未告知他人,就连封常清都不知道,高仙芝此番所作所为,是要干什么呢? “节帅,末将以为,高仙芝所图甚大。 若是此番回转,不过是击溃大食人的先锋军而已。大食军队主力尚在,而唐军不可能在此地长久停留。 高仙芝就算赢了,也不过是稍微教训了一下大食人。将来唐军不在了,这里还是大食人的天下。 或许,高仙芝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大食人的精锐一锅端了。所以才故意在柘枝城与怛罗斯城之间来回倒腾。” 封常清对西域局势非常熟悉,自然不会对黑衣大食感觉陌生,他的意见非常有针对性。 方重勇微微点头,他也感觉,高仙芝如果只是想拿了石国的财宝跑路,肯定早就跑了,犯不着一直在这里墨迹。 想必高仙芝也很清楚,如果不能在军事上有所建树,并极大遏制黑衣大食的军事入侵,那么他将来在石国大肆搜刮的事情,一定会有人秋后算账,上纲上线。 只要能打赢,能控制住西域的局面,那么不但之前劫掠石国的事情会一笔勾销,回龟兹镇以后,还会继续升官发财。 这并不是高仙芝在胡思乱想,而是自大唐开国以来,就是这规矩。敞开劫掠的又不止高仙芝一人,最后只有喜欢抢又不立功的蠢货被收拾了。 而且,高仙芝若是凭借手里这点人马,就能完成方重勇想办却没有办的事情,那岂不是证明在西域他才是真正的天王巨星? 这个野心,想来高仙芝还是有的吧,虽然他不可能直接承认。 高仙芝不说,但封常清已经看出来了,方重勇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是一個成年人在名利场上经常会遇到的局面。 凶猛的竞争对手,野心勃勃的平级同事,心怀鬼胎的直接下属,不讲道理的总裁老板,疯狂独走的业务骨干。 “那你以为,本大使应该如何回复高仙芝这封战报呢?他可是为他麾下的安西军报了很多军功啊。” 方重勇不动声色问道,打算考验一下封常清。 高仙芝的报功名单居然有足足一千多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为此,高仙芝还专门用了一张特别长的大纸来写名字和功勋,卷成筒送来的! 方重勇等人看了以后,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末将以为,高仙芝所报功劳,他就算不给节帅,也可以绕过节帅直接给朝廷。所以节帅批复一个照准即可。 而对于高仙芝提出不可轻易退出石国的建议,节帅必须要答应。将来若是出了事,高仙芝就是负全责的人,有报功书信为证。 至于节帅要写的建议,就是建议高仙芝尽快撤出石国,回碎叶与我们合兵一处。当然了,要强调一句对方可以便宜行事。” 封常清慢悠悠的说道,条理非常清晰。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对于高仙芝的要求全盘答应,继续让他专断石国之事,但提醒他应该速速回转,以免兵少被大食人欺负。 说完,封常清当即将刚才的论述写了下来,递给方重勇查看。 “你当个录事参军太屈才了,有机会本大使一定提拔你独自领兵。” 看完封常清写的东西,方重勇抚掌大笑道。 “谢节帅恩典,末将愧不敢当……” 封常清异常谦逊说道,被方重勇打断。 “本大使没有恭维你,你确实当个录事参军屈才了。待此番回转河西,升你的官是必然的。 去吧,将康国与史国的使者都叫进来。” 方重勇将封常清打发走了,瞬间面带苦笑。 妈的,高仙芝怎么这样“强无敌”啊,难道真如他所说,是“大食兵弱”么? 这一刻,方重勇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他的谋划是很好的,突骑施部落也被顺利压服,并戳破了阿布穆斯林的后手。 但为什么前线不按自己设想的套路走呢? 三万大食先锋军,被五千唐军轻骑夜袭大营,彻底丧失战斗力,退出战斗序列。 这种事情,你敢信? 方重勇不觉得是自己预测有错误,只能说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等等! 方重勇忽然想起几十年前,好像白衣大食也被突骑施苏禄吊打过,兵力差距也挺悬殊的。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看到两个穿着粟特人常见服饰的中年人进入帅帐,二人都是留着精巧的八字胡,头发与衣服也都被打理过,看起来很是庄重。 史国现在名义上是康国下属的一个州,叫佉沙州,却依旧保持着相对的独立。 “鄙人康娑钵,参见天使。” “鄙人史黑奴,参加天使。” 二人分别对方重勇行礼道。 “二位且坐,你们的来意,本大使已经知晓。” 方重勇微笑说道,态度很是谦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这让两国使者非常吃惊!吓得几乎要跪在地上求饶! 因为他们所接触过的大唐官员,绝不像眼前这位,传说中位高权重的西域经略大使好说话。 但凡有一点不对劲,这些大唐官员就会立刻大发雷霆! 比如说,当年大唐嫁到突骑施的交河公主(实际上是阿史那氏出身的女人,只是被大唐册封为公主),派使者到安西互市,并向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宣读公主教令。 杜暹立刻大怒道:“阿史那女敢宣教邪?”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阿史那的女儿算个什么东西,敢向我宣读教令? 其实,若是平等相处,交河公主此举并无不妥。所以杜暹的底气就在于,他是大唐的官员,代表了大唐的身份与地位。 故而交河公主还不配在杜暹面前摆谱。 国家与国家,势力与势力的地位不对等;外交的时候,它们的使者,地位就不对等。 所以按照康国与史国使者的理解,他们现在应该跪在方重勇面前说话才正常! 否则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食国兵多将广,势力强横。伱们小国寡民,确实争斗不过。 阿布穆斯林要来,你们自然抵挡不住,不得不让他们进来。可又怕得罪大唐,害怕黑衣大食将来退走了,大唐要秋后算账,所以又派你们来向我这个大唐西域经略大使来解释。 是也不是?” 方重勇继续追问道。 “天使真是洞悉局势,确实如您所说,没有半分谬误。”康娑钵将右手放在胸前,躬身对方重勇行了一礼说道。 既然这位大唐天使已经什么都知道,那大概也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把礼物都交给他,你们希望的事情,本大使会办好的。”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指了指封常清,态度始终和蔼。 这下让两国使者更吃不准了。 康娑钵忍不住追问道:“方大使,鄙人驽钝,远不如大使的高深智慧。大使方不方便说一说,如果高将军与您意见相左,非要拿康国开刀的话,他能听您的劝说吗?” 这话问得很不客气,但却又是个大实话。 送礼的人,总要知道自己的礼有没有白送,谁都不愿意做那些劳而无功的事情,特别是提前知道没有用的情况下。 “大胆!方大使的权威,岂是你们可以妄加揣度的!方大使对你们笑脸相迎,那是因为我大唐乃礼仪之邦,不会以大欺小! 方大使对你们客气,你们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啊!” 封常清忍不住大声呵斥方重勇面前两位使者说道。 “请天使恕罪!” 康娑钵与史黑奴立马就给跪了! 他们这才想起来,从名义上说,方重勇的权势比高仙芝大多了! “你们心忧自己的国家,也是可以理解的,本大使并不怪罪。” 方重勇将二人扶起来,帮他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说起来,本大使跟高仙芝一点也不熟,更没有什么交情。相反,他在背地里说了本大使不少坏话,做了很多烂事给本大使添麻烦。你们放心,高仙芝若是有什么异动……” 说到这里,方重勇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然后又翻转向下继续说道:“他翻不出什么浪来,本大使喊停,他就必须给我停下来。” 此刻,方重勇身上霸气外露,西域经略大使的官威尽显! 康娑钵与史黑奴大喜,连忙招呼使团随员,将成箱成箱的礼物搬到帅帐内。打开一看,都是西域特有的黄金饰品、宝石、玛瑙等物。 这份厚礼不可谓不郑重。 方重勇对二人微笑点头道:“两国的诚意,本大使感受到了。你们回去以后,可以安心复命,本大使一言九鼎。康国与史国,不必担忧高仙芝报复。” 康娑钵与史黑奴二人千恩万谢的走了,一步三回头,对方重勇拜谢再拜谢。 方重勇一路将他们的使团队伍送出大营,等回到帅帐以后,这才收敛起笑容。 面露沉思之色,显然,这两位使者,并非看上去那样简单。 “节帅,刚才那两人,只怕……” 封常清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阿布穆斯林的投石问路之计而已,就是来试探我和高仙芝的关系。以及我们对西域各国的态度。 康国与史国,如今都被大食人的军队所掌控,若是没有阿布穆斯林的首肯,你认为他们这两支使团会一齐到我这里么?”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如果不知道前世怛罗斯之战是怎么回事,搞不好他还真要被这两人忽悠。 但是既然知道阿布穆斯林这个人有勇有谋,不是那种只会蛮干的莽夫,那么这些计策说穿了也就不值一提了。 “原来节帅早就看出他们的来意了啊。” 封常清松了口气。不得不说,方重勇这个西域经略大使,是当得很够格的。 如今大唐与黑衣大食两国交兵,当真是斗智又斗力,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高仙芝危险了,阿布穆斯林显然没有放弃攻略河中,后面还有大仗等着我们。” 方重勇异常肯定的说道。 (本章完) 第363章阿喀琉斯之踵 康国都城萨末鞬,王宫内苑的喷泉池旁,衣着朴素的阿布穆斯林,正在坐在树荫下,跟他麾下大将齐雅德萨里,讨论近期俱战提城外大食军营地被高仙芝夜袭,前军大败的事情。 坏消息是:折损了三万兵马,兵力优势被削弱。 好消息是:齐雅德萨里手里最精锐的一万本部人马,依旧是人员齐整,不在被夜袭的那些倒霉蛋之中。 损失的部曲,多半都是什叶派起义以来,陆续收编的各部落敌对武装。 阿布穆斯林让他们打头阵,前置部署,其实也是有点吃不准唐军战斗力如何,想让这些部族武装试试深浅。 只是没想到那帮人如此废柴,被高仙芝麾下的轻骑夜袭大营,溃不成军。 而齐雅德萨里麾下的精锐,是一支混合重装步兵、步兵射手、重装骑兵与骑射手,战斗体系健全的劲旅。更是黑衣大食起家的班底,历经各种大战恶战,经验极为丰富。 毫不夸张的说,那三万部族兵马折损了也无所谓,不会动摇国本。但这一万大食军精锐若是折损了,黑衣大食在呼罗珊行省还能不能镇得住场子,可就不好说了。 此时此刻,阿布穆斯林面色平静,正在听取齐雅德萨里汇报战损,时不时眉头紧皱。 “这三万前军是被打废了对吧?康国国王原先同意出兵掩护侧翼,现在也不同意出兵了,是这样么?” 阿布穆斯林轻声问道。战败的影响已经开始显现,康国等小国开始动摇起来。 “确实是这样的,总督,已经可以将这些部族从大军编制里面抹除掉了。康国、史国等小国也不肯协同出兵,他们被高仙芝吓破了胆。 我们还得防着他们关键时刻背叛。” 齐雅德萨里面有忧色说道,很显然,他看出阿布穆斯林已经接受了挫败的现实。 齐雅德萨里言语里俨然带着一丝不屑,哪怕这些军队有三万,也比不上自己麾下一万铁军! 那些部族武装其实在突袭中也没有死三万人,各部多多少少还是回收了一点人马。只不过他们士气已经被打崩溃,各部统领说什么也不肯再上战场了。 这些什叶派起义以来陆续投靠过来的队伍,本身忠诚度就不是很高,如今又遭遇惨败,现在根本指挥不动了。 至于康国这种墙头草就更不必说了。他们的忠诚度,需要根据战场形势来判断。 谁占上风他们就偏向谁! “高仙芝确实能征善战,是我们小看他了。” 阿布穆斯林有些感慨的说道。 他长期在基层混迹,发迹其实并没有多少年,身上也没有那种权贵常有,目空一切的傲气。 阿布穆斯林很清醒的意识到:唐军的战斗力,跟以前遇到的诸多对手,那是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的! “总督,您认为高仙芝和他麾下的安西军,弱点是什么呢? 若是没有弱点,那此战岂不是无从下手?” 齐雅德萨里疑惑问道。二人在商议军略,实际上也在切磋技艺,可以说亦师亦友。 “不,我们兵多,不缺粮秣,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高仙芝兵少,粮秣大概也没剩下多少,这就是最大的劣势。 两军交战,以多打少,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规矩么?” 阿布穆斯林面带笑容说道。 其实他说得一点都不错。 他们的核心控制区,在康国西北面的安息、木鹿、贵霜等地,其中阿布穆斯林早先就是木鹿地区的奴隶(很可能就在那里出生),那里也是黑衣大食起家的地方。 这些地方距离康国、石国等地,几乎是骑马一两天的脚程,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而唐军的补给线,那当真是远得一言难尽。说是一千里都抬举了。 若是从北庭的金满城开始算起,那到康国起码两千里起步。 我两百里补给线,你两千里补给线,你是想跟我拼后勤么? 阿布穆斯林的底气便来自于此! “总督,恕末将直言。比如说高仙芝这次就是以少打多,人多没用,要能发挥出实力来才行。 如果人多却发挥不出来实力,那也只会增加养兵的负担。 您说的这些末将都明白,可是光靠这些,还无法战胜高仙芝。” 齐雅德萨里不客气的反驳道。 阿布穆斯林是主帅,调度兵马,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而他则是最精锐部曲的主将,需要上阵厮杀,他看问题的角度,有些地方跟阿布穆斯林一致,有些地方则有相当大的分歧。 无论多么好的战略,多么强的后勤,多么雄厚的兵力,最终也要落实到“战斗”这两个字上面。 高仙芝就是特别善于临阵战斗,靠着绝对的战场发挥,扭转战略上的劣势。 阿布穆斯林确实分析得不错,但若是你上了战场依旧打不过敌人,这些优势又有什么用呢? “结冰期还有几日?” 阿布穆斯林忽然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快了,大概也就最近了。届时,周边所有的湖泊与河流夜里都会短暂结冰。” 齐雅德萨里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葱岭以西住过几年的人都知道,哪怕是沙漠,也不是一年四季都热烘烘的,会有一个时间很短但夜晚极寒的冬天。 就拿石国来说,入冬后夜晚河水湖水封冻是常事,上面甚至还能跑马。 “是时候全军出击,围攻石国了。多多转运粮秣到康国囤积,入冬我们就动手。” 阿布穆斯林微微点头说道。 看到齐雅德萨里一脸不相信的模样,阿布穆斯林耐心解释道: “入冬后,药杀水到了夜里就如履平地,高仙芝无法沿着药杀水及其支流两岸布防,坚守柘枝城就无从谈起了。 当然了,高仙芝若是选择带着辎重离开石国,那么就要做好被半渡而击的准备。从柘枝城到怛罗斯城这一段路,东西两边是通道,南北两边是山脉,只要是被追上,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可是,如果末将是高仙芝,那么便会持续袭扰康国最北面的俱战提城甚至东曹城,逼迫我们跟他决战! 不把我们打败,高仙芝是不可能带着辎重离开石国的。” 齐雅德萨里是带兵的将领,更能理解将领的思维。在他看来,高仙芝还算不上是主帅,更像是一個披坚执锐的将领。大唐在葱岭以西的操作,并不能说很高明,以至于这些国家现在多多少少都偏向大食国。 高仙芝不过是在用战术上的超强发挥,来弥补战略上的短板。 本着“能打就多打”的原则,齐雅德萨里觉得高仙芝的下一步计划,绝对是不断袭扰康国的大食军,逼迫阿布穆斯林与之决战! “那就深沟壁垒,不跟高仙芝决战,慢慢跟他磨!” 阿布穆斯林沉声说道,他也生气了! 兵力雄厚,补给线短,有什么好怕的!无法正面较量,那就耗时间啊! “那万一高仙芝扔下辎重跑了呢?” 齐雅德萨里不甘心追问道,说完他自己都被这话给逗笑了。阿布穆斯林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他摇头失笑。 高仙芝如果不带辎重自己撤了,那么以大唐的补给线长度来说,唐军再次出击石国,最快也是明年夏天的事情了。 明年,唐军还有机会跟大食国掰手腕么,那时候需要耗费多少粮秣、多少人力、多少财帛?不战而退以后,还有多少西域小国肯站在大唐这边?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过了这个村,以后就没这个店了。 如果高仙芝要丢下辎重退走,阿布穆斯林绝对会派兵一路欢送,这便意味着黑衣大食兵不血刃平定葱岭以西的昭武九姓诸国,战略大胜! 唐军不战而逃丢下的威严,只有靠将来横扫大食国军队才能捡回来。想来,高仙芝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明白了,那末将这就去俱战提布防。” 齐雅德萨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节帅,末将以为,这一战已经相当凶险。就算把安西远征军也算在内,其实我们的兵力估计也比大食人要少。 更何况他们的老巢离石国那么近,要补充辎重与人员都非常容易。” 大云寺的一间厢房内,王难得忧心忡忡的对方重勇说道。 安西远征军中不看好高仙芝的将领一茬一茬的,对于高仙芝此前一战大胜大食军队,都表示不可思议,并认为这些所谓的“大食军”,其实不过是西亚那边的部落军联盟而已,战斗力本身就很一般,绝非大食军队的精锐。 事实上,车光倩传来的消息,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或者反过来推测,如果高仙芝真的打得大食人伤筋动骨,那些嗅觉最灵敏的西域小国,早就派遣使者前来求饶了。 “热海两头,我们已经建立了渡口,又将运输距离缩短了大几百里。而且当初在北庭三州弄到的骆驼,也全部到了碎叶城附近。 现在大食人耗得起,我们也不完全是在坐以待毙。”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显然是胸有成竹。 跟大食人玩战术? 不不不,这么搞风险太高了,不能指望麾下军队每每超神发挥。 这一路方重勇并未指挥太多攻城略地,基本上都把主要精力花在后勤补给上。 将北庭首府金满城的辎重转移到伊犁河谷,主要是一些牲畜。 然后再将这些辎重转运到热海东岸的渡口,通过漕运,送到热海西岸,最后再转运到渡口北面不远的碎叶城。 这一条后勤线路,极大保证了大军的物资充沛! 但方重勇和安西远征军所能做的后勤优化,也就到此为止了。碎叶城以北那一系列废弃小城所构成的脆弱运输线,不得不全部采用骆驼,转运数百里然后送到怛罗斯城。 “节帅,王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我们要不要趁着现在粮秣充足,直接奔赴石国,与高仙芝合兵一处,然后与大食人决战呢?” 方重勇身边的封常清建议道。 “可以是可以,但大食人可以退到安息城,退到木鹿城,难道我们也追过去么?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那些地方距离碎叶城有多远?” 方重勇没好气的反问道。 听到这话,刚刚还跃跃欲试想在此番作战会议上露一手的诸将,都乖乖的把嘴巴闭上了。 没错,大食人或许真的打不过两军合兵一处的唐军。 但人家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么? 他们在康国北面的安息、木鹿、霜贵等地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唐军一时间也讨不到便宜。而后勤补给线太脆弱,只能打一波流战术! 大食人只要顶住这一波,等唐军因为缺粮退走以后再一路追击,到时候在场众将只怕都会将小命交代在路上。 “我们要将大食人引到怛罗斯城来进行决战。 这里已经远离大食人的核心控制区,距离碎叶城也不是特别远,方便我们补给。” 方重勇看了看封常清,对他吩咐道:“过两天你亲自去一趟柘枝城,送一封信给高仙芝。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诱敌深入不要蛮干。当然了,他负责石国相关事宜,可以不用管本大使的军令,毕竟我也不知道他那边的具体情况。” 听到这话,包括边令诚在内,禅房内众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封常清不疑有他,连忙叉手行礼道:“谨遵节帅号令,末将随时可以出发。” 方重勇微微点头致意,并未过多废话。 他是什么意思,在场众人只能说懂的都懂。 “何老虎,你在阿史不来城密切留意前方动向,大食人普遍使用骆驼来搬运辎重,推进速度绝对比我们预想要快。 不能排除大食人迂回柘枝城,绕过高仙芝直接攻打怛罗斯的情况。” 方重勇对匆匆赶回碎叶城开会的何昌期嘱咐道。 “请节帅放心!” 何昌期连忙打包票,把胸口拍得啪啪响。 “老段,热海东西两头的渡口,一定要保护起来。输送到碎叶镇的辎重,一定不能断。 只要能保证粮秣、箭矢这类物资不断,我们就能跟大食人比拼耐力! 大食内部也不安定,白衣大食的人,还控制着某些地方。只要阿布穆斯林在这边败了,甚至拖延的时间久了,黑衣大食还能不能镇得住,可就两说了。 后勤,重中之重,一定不能断。” 方重勇叮嘱段秀实说道。 “包在末将身上。” 段秀实抱拳行礼说道。 “嗯,都散了吧。跟将士们都说说,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要来了,让他们都做好准备。” 方重勇站起身,宣布散会,转身便走。 公事终于办完了,是该处理处理私事了。 (本章完) 第364章心如猛虎,细嗅蔷薇 大云寺内某个给香客住宿的厢房内,方重勇看着衣着朴素,不施粉黛素颜打扮的金丝凯亚,一时间有些无语,二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该来的阿娜耶没来,写了封信说自己在伊犁河谷配跌打和止血的药粉,这些伤药近期就会跟着粮秣一起送到碎叶镇。 而眼前这位前任石国公主,前任拜火教圣女,方重勇压根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想亲眼见证柘枝城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还是想看看她那些亲戚死干净了没? 总之,此举非常不明智。 一时间,方重勇也搞不明白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贵女”,到底想干啥。 “我……妾身有点担心阿郎,所以来看看阿郎。” 金丝凯亚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答道,讨好的意味非常浓厚,居然连称谓都改了。 “呃,我还是喜欢你当初桀骜不驯的样子,麻烦你恢复一下。” 方重勇忽然正色说道。 诶? 金丝凯亚一愣,一时半会没明白到底什么意思。等她想明白,气得想摔门而出。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那个勇气,最后只好转过身去。忍了许久又酝酿了许久,再转身的时候,就像是变戏法一样,脸上堆满了勉强的笑容,结结巴巴的说道:“阿郎说笑了,妾身以前哪里有桀骜不驯嘛。” 金丝凯亚不仅身上穿的衣服从华贵锦袍变成了粗布麻衣,就连心气也比从前矮了不少。 “坐吧,这样说话怪别扭的。” 方重勇指了指桌案旁的两个软垫说道。 金丝凯亚这才松了口气,谨小慎微的坐了下来。方重勇坐到她对面,看了看这位带着些许黑眼圈,眼睛里还布满血丝的前任石国公主,最后还是决定不兜圈子了。 “圣女,虽说你肯定无法恢复从前那种前簇后拥的生活,但在长安落叶生根,还是很容易的,也肯定不愁没人要。 碎叶镇并不安全,就更不要提石国了。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答应你任何条件,你能不能将来找机会把高仙芝给收拾了?” 金丝凯亚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按说,你的美貌在那里摆着,哪个男人都想一亲芳泽。 我现在将你骗到手,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事情,应承下来也是无妨,反正伱也没说报仇需要等多久。 一年也是等,十年也是等,总之我可以一直拖下去。 若是十年以后,说不定你都给我生下几個孩子了,怎么可能还会在乎高仙芝如何呢?说不定那时候高仙芝都死在战场上了。 再说了,高仙芝行事高调,得罪了不少人,我不出手,将来也会有人公报私仇收拾他,我顺便答应你也无妨。 但是我还是要说,这件事不行。” 方重勇一脸严肃说道,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金丝凯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她无奈耷拉下肩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满是泪水,语气幽怨的抱怨道:“你这人说句谎话会死么?连哄女人都不会么?”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女人,我倒是很有心思将你拉入尘世,不择手段的亵玩。 可是如今你已经国破家亡,甚至连下一站会去哪里都不能自己决定,我又怎么忍心在你这样的弱者身上找乐子。 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只会在弱者身上找乐子的人,这辈子也就是个弱者了,他始终缺了挑战强者的心。 因为这种行为,本身就暗暗隐藏着对强者的畏惧。所以往往欺凌弱者的人,对强者也会卑躬屈膝。 “你这个人,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我嘴笨又说不过你!” 金丝凯亚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勉强一笑,像个吵架吵输了还犟嘴的孩童一样。 “你知道就好了,快回八卦城吧。我在这里还好,我若是出征了,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方重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金丝凯亚咬着嘴唇,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她忽然一扫之前的颓丧,露出明媚的笑容,看着方重勇说道:“节帅,我跳柘枝舞给你看吧?” “那行,你跳吧,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对了,就算你跳得好,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故意针对高仙芝或者别的什么人的,有言在先啊。” 方重勇半开玩笑一般的告诫道。 这次金丝凯亚没有拌嘴,而是非常自信的点点头道:“放心放心,这是我心甘情愿跳给你看的,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 说完,她就开始自顾自的跳了起来,方重勇拍巴掌打着拍子。 火把照耀下,金丝凯亚就如同一只在火焰旁边起舞的飞蛾一样,如梦似幻。 她身上的衣服,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远了。但舞姿却又比上一次要清爽得多,达到了神与形的统一,非常投入,带着一股决然的美艳。 就像是划过夜空的闪亮流星一般! 耀眼,带着美丽的辉光! 金丝凯亚越跳越带劲,浑然忘却了自我。忽然,她的身形稍稍有那么一瞬间的迟滞,随即便朝着墙角的柱子飞速撞去! 早有准备的方重勇如同猎豹一般猝然暴起,一个飞身将她扑倒在地,将那具娇躯狠狠压在身下,不让她动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丝凯亚趴在地上,双手捶地,双腿乱蹬,发出声高八度的嚎叫! 厢房外不远处正在值守的何昌期,顿时冲过来拉开厢房的门。 然后他就看到方重勇压在金丝凯亚身上,两人都是头朝地面。 乍一看,像是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何昌期瞬间了然,应该是自家节帅已经厌倦了房事时热情配合自己的爱妾,想换换野性十足的娘们。嘛,权贵们不都这样,喜欢寻找刺激嘛。 很正常! 何昌期马上将厢房门拉上,只当自己没有来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丝凯亚像是疯了一样,趴在地上扭动着,嘴里不断的叫嚷哭嚎着,发泄着藏在心中,关于国破家亡的苦与恨。 “啪!” 方重勇把金丝凯亚的衣领揪住拉起来,然后控制力道,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闹够了没有?” 方重勇厉声呵斥道。 “哇啊啊啊啊哇啊啊!哇哇,啊啊啊啊啊!” 金丝凯亚死死扯住方重勇双肩处的袍子,来回耸动。 一边嘴里毫无意义的大哭吼叫,一边泪如雨下,身子一抖一抖的,颇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门外值守的银枪孝节军士卒,脸上都露出暧昧的笑容,互相交换着眼色,好像脑补到了什么香艳的场景。 “你们几个还不滚远一点!” 何昌期气得指着那几个士卒大骂道。 “都是眼瞎了是吧,不知道节帅在办正事么! 还搁这偷听,有个鸡毛用! 若是惹节帅生气了,让你们每一战都打头阵,看你们死不死!” 何昌期口吐芬芳,把这几个丘八从头骂到脚。 “何将军,原来节帅喜欢粗暴啊,节帅平日里挺和蔼的,真是看不出来原来好这一口。” 一个丘八面带淫笑,凑过来小声嘀咕道。 “这些就是你们不懂了,其实节帅这是……” 何昌期说着说着突然卡住了,他好像也不明白方重勇这是在玩什么。他总不能说方重勇把平时积攒的怒气都发在女人身上吧? 或者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你越反抗我就越兴奋么? 难道节帅真的就喜欢这种调调? 何昌期心痒难耐,想去问问方重勇,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当面问。 …… “柱子在那边,你爱撞就去撞吧。” 方重勇回到桌案前,指着远处的房柱,有气无力的说道。 发了疯的婆娘力气是真不小,不过好在闹到现在,终于闹够不闹了。 这一位要死没人拦着,这么多湖泊池塘河流,随便选一个跳进去不挣扎,一会人就没了。干嘛要死还来我面前,真是个偏执的女人! 方重勇心中感慨,也终于明白金丝凯亚刚才为什么跳完柘枝舞以后要趁机撞柱自尽了。 她就是想让自己的死被人永远记住! 正在方重勇摇头叹息的时候,金丝凯亚悄悄的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 “撞柱你也撞了,柘枝舞你也跳了,提要求你也提了。折腾这么久,该满足了吧,早点洗洗睡,明日返回伊犁河谷吧。” 方重勇将袖口从金丝凯亚手里抽出来,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不是想要我的么?现在又赶我走了,你怎么这样啊。” 金丝凯亚一脸哀怨的看着方重勇问道,身体已经软软的靠在他胳膊上。 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都这样觅死觅活了,我还要把你搞到手玩弄,那我还是人么? 早点睡,明日就启程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该长点心了,好好活着难道不好么? 一头撞死又有什么意思呢?” 方重勇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心中的邪火蹭蹭蹭往上窜。 金丝凯亚似乎被他的冷淡态度给气到了,一言不发,自顾自走到已经铺好的地铺上,然后赌气一样的平躺着,装成一具尸体,躺在那动也不动。 方重勇也感觉没趣,独自起身离开,朝厢房门口走去。 然而他还没拉开门,猛然间心有所感。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走了一千里路来找你,她会仅仅是因为国仇家恨么? 这跟异地恋坐十个小时火车,去找男人求抱抱的女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方重勇忽然领悟,其实金丝凯亚没有说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再明白不过了!只是自己平日里没那么猴急,端着大唐高官的架子,所以没有感觉出这个女人细微的变化。 这就跟出轨的良家妇人一般,只要来到在酒店开好的房间,就已然代表了内心的渴望。无论她是否强调只是跟奸夫随便聊聊天,都免不了最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一遍。 方重勇又急匆匆的折返回来,走到地铺旁边。果不其然,他看到火光照耀下,金丝凯亚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眼波流转,满含柔情与娇羞。 “还好你没走,你要是走了,我明天就往西边跑,去大食国找个大食权贵来打你!” 金丝凯亚柔软而纤细的小手,握住方重勇的大手。她嘴里说着狠话,脸上却又笑得娇艳如花,迷人心神。 “小孩子不听话,那是要打屁股的,今晚可得好好打一打你这个不听话小孩的屁股。” 方重勇一边说,一边缓缓褪去金丝凯亚身上的衣衫,直到对方不着寸缕为止。 他用放肆的目光,欣赏着金丝凯亚白皙如玉的身体,忍不住心中感慨。 出类拔萃的美貌,还真是老天赏饭吃,后天怎么样努力化妆也望尘莫及。 这位前任拜火教圣女,此刻躺在地铺上,用明媚的目光跟他对视,嘴角带着诱惑与骄傲,毫不露怯。 圣女已然坠入凡尘,将用自己纯洁而美丽的身体,迎接王者的驾临。 “那天你和阿娜耶教了我几招,今天就让你这个老师,来看看我这个学生学得怎么样吧?” 看到方重勇躺在自己身边了,金丝凯亚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呢喃道。 她微微喘息着,像是生了病一样,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那天你果然还是看了啊。” 方重勇咬着金丝凯亚的耳朵说道,两人的心跳都在疯狂加速。 “何止是看了,每天做梦都会梦到我变成了阿娜耶,和你……” 金丝凯亚还没说完,就被方重勇吻住了小巧的红唇。 几乎是一瞬间,情感和欲望,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冲垮了他们的理智。 事到如今,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们今夜融为一体。 在金丝凯亚全心全意的配合与侍奉下,屋内很快就响起了春天的乐曲,欢快而悠远。 门外值守的何昌期等人,听到屋内的动静,都暗暗松了口气。 看这情况,似乎方节帅还是个正常男人,他们本来还挺惋惜那位娇滴滴的圣女就这么被方节帅虐死,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 “高副都护,俱战提那边,有新情况!” 席元庆匆匆忙忙的走进柘枝城王宫大殿,对坐在王位上的高仙芝禀告道。 “说,什么新情况。” 高仙芝微微皱眉询问道。 他心中疑惑,难道大食人还不肯退兵? “俱战提城外布置了好几个大营,然后还在药杀水岸边摆上了拒马桩和栅栏。 白天夜晚均有士卒巡视,明哨暗哨都有不少。 末将派出斥候侦查了一番,发现……不太好下手了。” 席元庆面有难色禀告道。 “也不意外,那就拿东曹城开刀吧。” 高仙芝面色平静说道,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 “副都护,将士们归心似箭,真的不撤么?” 席元庆看起来颇有些言不由衷,想来已经有不少手下跟他抱怨过了。 “现在回去,就算方大使不追究,圣人不追究,阿布穆斯林也不可能放过在路上追击我们的机会。 通告全军,现在撤离必死无疑,只有杀得大食人胆寒,才有一线生机!” 高仙芝告诫席元庆说道。 (本章完) 今天开仓放粮,求个月票不过分吧? RT 《盛唐挽歌》今天开仓放粮,求个月票不过分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5章急转直下为天黑都想睡zzz加更 天将亮未亮,方重勇已然从睡梦中醒来,他听到了大云寺内敲钟的声音。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方重勇怀里的金丝凯亚,睡得很沉。昨夜她真的累坏了,在兴奋中肆意挥霍着青春,仗着自己年轻又有活力,沉沦无法自拔,追求那无穷无尽的欢愉。 虽然金丝凯亚一直在嘴硬,好像显得自己在那方面很有经验一样,但她实际上完全是小白一个。 金丝凯亚不仅毫无经验,而且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意乱情迷之后,就如同被点燃的柴火一般,熊熊燃烧根本停不下来。 方重勇引导她见识到新世界的美丽风景后,她就完全掉坑里了。极度的欢愉与刺激之后,换来的是极度的疲惫与倦怠。 轻轻抚摸着怀中金丝凯亚的光滑背脊,方重勇心中感慨万千。 爽啊!真是太踏马爽了! 大权在握,便有金丝凯亚这般绝色佳人在怀!随意予取予求!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权力带来的好处,简直难以尽数!别的不说,就说金丝凯亚这般的“战利品”,若是没有权柄在手,一辈子也拿不到。 就算一时勉强占有,也会很快就失去。 这一类的女人,几乎就是在身上写满了“强者居之”的字眼。她们从来就是依附于强者的专属品。 方重勇细细揣摩了一下此刻内心的满足感,发现身体的满足与快活倒是其次,更多的是占有“公主圣女”这一类有社会地位的女人,所带来的心理满足。 这样想来,其实基哥也挺不容易的啊,玩美女真的太爽了,生理正常的健康男人,很难忍得住,特别是在长期带兵后的间歇期。 方重勇轻叹一声,他也不是圣人,昨夜他也玩得很开心,完全没有什么不应该不可以的心理负担。 以己度人,昨夜自己感觉是多么的爽快与销魂,心中就佩服基哥的定力是多么惊人。 方重勇知道,以他现在的心性,若是有基哥的权柄在手,只怕没几年身体就在各类女人肚皮上折腾垮了。 基哥女人的数量,是他的一千倍不止! 更何况如金丝凯亚一般不在宫廷的绝色美人,大唐还有许多,基哥随便动动手指就能享受到她们的侍奉。这种女人就好像带毒的蜜糖一样,普通男人真的顶不住,时间一长,铁打的身体也熬成渣了。 大概,基哥早年间的时候,身体真是健壮得无以复加吧,让他年迈以后也有精力来折腾。 以后真要节制一下了。 方重勇忍不住在心中一阵碎碎念。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厢房外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打扰了他的好事一般。 “谁?” 方重勇沉声问道,已经开始迅速穿衣。 “节帅,车光倩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 门外传来何昌期犹疑的声音。 “让他稍后,本节帅马上就来。” 方重勇应和了一句。 躺在地铺上的金丝凯亚已经被吵醒,看了方重勇一眼,伸出白藕一般的双臂,眯着眼睛呢喃道:“阿郎,快亲我,亲了再走。” 听到这话,方重勇一愣。 这场景似曾相识,不过阿娜耶通常都是说的类似“快滚,莫要挨着老子”之类的话。 他不由得感慨,不同的女人就好比是不同的书籍,哪怕你翻开的页码相同,里面的内容也很可能大相径庭。 方重勇俯下身狠狠的亲了金丝凯亚,亲了很久才分开。然后他这才起身轻巧出门,在何昌期的引导下来到佛寺内某个禅房里。 刚刚进门就看到车光倩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走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其他将领都在列,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节帅,大事不妙,高仙芝在东曹城遭遇大食军伏击,苦战不胜,损兵折将后龟缩回柘枝城。 但是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大食军一部精兵绕过柘枝城,向东奔袭数百里,闪击怛罗斯城!高仙芝在那边只留了一千人。我们的人离开时,大食人还在攻城,但城池已经摇摇欲坠。 末将以为,他们大概守不了多久!如今战场风云突变,请节帅定夺!” 车光倩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这一路辛劳,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一接到密报,几乎是以飙车的速度往碎叶镇的唐军大营赶路。到了以后,又听说方重勇去了大云寺,不得不赶来这里,亲自禀告军情,一刻也没有休息。 他前出到阿史不来城附近打探消息,收集情报,本来只是听闻高仙芝在东曹城小败,并未出乎预料。毕竟,安西远征军中哪个将领也不觉得仅凭高仙芝一部,就能吊打大食人。 但就在车光倩准备派人将这个“不太重要”的军情送回碎叶镇的时候,忽然听闻大食军奔袭数百里,急攻怛罗斯城! 车光倩自幼熟读兵书,一眼就看出,这是典型的“围点打援”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引诱高仙芝出兵救援。 高仙芝若是救怛罗斯,则大食军队有很多方法在路上打击他。 高仙芝若是不救怛罗斯,则柘枝城会沦为孤城,下一步就是大食军队四面围城。 以大食人的兵力规模,两条计策可以同时运作,所有的套路,都是写在明面上的。 于是车光倩也顾不上其他杂事了,连忙骑着快马,中间都不带停歇的奔向碎叶城,一路上大腿内侧的袍子都被磨破了。 阿史不来城那边的唐军,是银枪孝节军的主力,安西远征军中最精锐的部曲。可是,其主将现在都在碎叶镇开会,并不在军中。 这种状态,离随时可以开拔出征,还有点距离。 不让怛罗斯城陷落,恐怕很难了。 “节帅,末将以为,大食人如今就算攻下了怛罗斯城,恐怕也是立足未稳。 若是我们现在出征,则类似半渡而击,可以事半功倍。 请节帅定夺!” 车光倩不动声色建议道。 “不,你立刻去一趟萨末鞬城,然后将本节帅的亲笔信交给阿布穆斯林,警告他若是不马上撤出怛罗斯城和康国,大唐将集结三十万兵马,横扫河中府。 嗯,顺便跟他解释一下,大唐已经准备将这里命名为河中府,方便统一管理。” 方重勇振振有词的说道。 听到这话,禅房内听候调遣的一众将领们傻眼了。 让阿布穆斯林退兵,这跟建议老虎吃草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让他退兵,难道他就会退兵么? “节帅,大食人……不会这么傻吧?” 何昌期一脸犹疑问道,算是把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困惑都问出来了。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大国相争,有其霸道不讲理的一面。 强权与强权的争斗,往往都没有退路可言。 不像是方重勇与金丝凯亚这种关系,后者脱下衣服在床上侍奉前者,依附于前者,受到前者的保护,彼此间的矛盾就解除了。 大唐在石国不能退,黑衣大食就更没法退了,不存在一方依附于另外一方的可能性。 方重勇让阿布穆斯林退兵,简直是鸡同鸭讲。 “能示之以不能,强示之以弱,照办就是了,顺便打探一下大食人的虚实。 打仗是斗智斗力斗勇,不是凭着一腔热血蛮干。” 方重勇拍了拍车光倩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去办差。 车光倩离开后,方重勇又对段秀实吩咐道:“派个人去宁远国,告诉国王窦忠节,准备集合兵马,与唐军合击怛罗斯的大食人,但要听命行事,不用现在就出发。” 宁远国以前叫拔汗那,在俱战提城西北百余里,都城渴塞城。 虽然小国寡民,但却是大唐在葱岭以西的小国中唯一的铁杆。 “拔汗那”的名字来自音译,有时也被翻译为“跋贺舵”“捍”“富那”,反正是位于中亚的费尔干纳盆地,具体叫什么都无所谓。 宁远国当初一直是跟着唐军在中亚鞍前马后,不辞辛苦。特别是在基哥当政时,与大唐的关系极为密切。 为了在这一片区域树立模范典型,基哥特意将母亲“窦氏”的姓赐予宁远国王,并将拔汗那改名为宁远国。 这是在暗示宁远国,伱是我这个天子的“表亲之国”! 方重勇来到碎叶镇以后,为了麻痹阿布穆斯林,特意不与宁远国联系。 事实上,根据路径依赖的经验主义。只要唐军高层没有联络宁远国,那就说明唐军近期不会在葱岭以西,发动战役规模的大战,否则不可能连铁杆狗腿子都不通知一声。 这也是阿布穆斯林敢于对怛罗斯用兵的依据之一。 当然了,那些诸如“方重勇与高仙芝种种不和,前者想把后者坑死”的传闻,这位黑衣大食呼罗珊总督也是通过各种渠道,有所耳闻。 很多因素联系在一起,让阿布穆斯林笃定,大唐的这位西域经略大使,一定会用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跟大食国之间的争端。 “去传令啊,还愣着干什么?” 方重勇看到段秀实没动,面色不悦的呵斥道。 “节帅,我们就这样按兵不动?” 段秀实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方重勇出了两招,都是外交手段。要是段秀实看不出是眼前这位西域经略大使,根本就不想与黑衣大食对决,那他也不必当这个行军司马了,还是在唐军基层厮混比较好。 “阿布穆斯林如今还有防备,我们若是强势出击,他就缩回去了。 高仙芝所部如今还颇有一战之力,我们若是解围,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多管闲事,跑来争功的。 不如等他们打累了,我们再上台唱戏,一口气把剩下的戏全部唱完。” 方重勇耐着性子,对手下诸将解释了一番。他的策略概括为八个字就是“养精蓄锐,后发制人”。 其实高仙芝那边还好说,麻烦的是阿布穆斯林。 如果阿布穆斯林看到安西远征军甚至比高仙芝的部曲还能打,他会不会迅速缩回木鹿城,蛰伏一年,等唐军走了以后再出来兴风作浪? 不得不说,以阿布穆斯林精通军略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很大。打不过就不打了,回到自己的基本盘等待时机,这是任何头脑冷静的主帅都会采用的办法。 有个词叫“除恶务尽”,既然方重勇已经决定收拾大食人,那就要一口气把该办的事情全部办完! 要是不示弱,如何能引阿布穆斯林入瓮? “哦,末将明白了! 节帅前前后后反复麻痹阿布穆斯林,让他以为您是唐军中的主和派,不想在石国动兵戈。 等到关键时刻,我们便可以一鼓作气解决大食军主力! 高!还是节帅你最高啊!” 何昌期忍不住对着方重勇竖起大拇指,其他将领都对其投来鄙夷的目光。 尼玛事后诸葛亮谁不会,方节帅都说明白了,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有本事节帅没说的时候你站出来讲解啊! 其实,方重勇会这么做,也未尝没有趁机整一整高仙芝,打压一下对方嚣张气焰的打算。 好歹昨夜也是把金丝凯亚吃干抹净玩了个痛快,就算坑死高仙芝有违原则,但让他吃吃苦头,让他知道在西域谁才是大哥,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顺手为之。 事实上,方重勇麾下众将,早就看不惯高仙芝老是把自己当根葱在那显摆了(其中也有嫉妒对方战功的因素)。 “高不高,本节帅不知道。但是等到将来用兵的时候,你可别在大食人面前腿软。” 方重勇对着何昌期嘿嘿冷笑道。 “节帅放心,哪里软都不能腿软啊,到时候看末将大杀四方!” 何昌期拍着胸脯保证说道,嗷嗷叫的很有精神。 方重勇环顾众将,发现他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嗯,算是军心可用吧。 “尔等随时听命不得出大营,枕戈待旦不许懈怠,都散了吧。” …… 柘枝城城头,高仙芝眺望远方的烟尘,正在逐步向自己这边靠近,面色变得很难看。怛罗斯城失守的消息,他暂时还不知道。当然了,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补救措施。 坚守柘枝城还有希望,如果带兵去救援怛罗斯城,那就彻底没指望了,所有人都会死在半路上。 “副都护,大食人来者不善啊。东曹城一战,我们未能取胜,大食人的胆子就大起来了。” 席元庆在高仙芝身边,用无奈的语气说道,颇有些惋惜。 要是在东曹城再破大食军营地,只怕这些大食人根本就不敢出城,何谈奔袭百里围城? 所谓的东曹城一战,其实高仙芝和他麾下的安西军并未到达东曹城,而是大军还没到药杀水岸边的时候,就遭遇了严阵以待的大食军,数量远远多于安西军轻骑。 连渡河都没有,自然也谈不上抵达东曹城,因为这个城跟俱战提一样,都是位于药杀水南岸。 当初高仙芝带人从侧翼冲了一阵,发现对方重步兵颇为难缠,死战不退,于是找了个机会,带兵退走了。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说,还折损了一些人马。 现在想起来,颇有些惋惜。此战损失虽然不大,但却给了大食军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今日大食军果断来袭,便是那次战而不胜的后续影响。 “准备守城。” 高仙芝吩咐了一句,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丝毫看不出。 沙场之上,横竖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事令人望而生畏? (本章完) 第366章高仙芝历险记 黑衣大食的军队主力,气势汹汹朝着柘枝城而来,但他们并没有着急攻城。阿布穆斯林下令大军在柘枝河(即奇尔奇克河)岸边扎营,大军三面围困柘枝城,留出东面不围,似乎有意让高仙芝带兵跑路。 在西域这边打攻城战,不同于中原那边。这里的“城池”,多半都是城堡,占地极小,却又高不可攀,防御力强内部自持能力很差。 同时,外围的城墙又非常低矮,很多时候都是木栅栏,压根挡不住攻城大军雷霆一击。 传统的攻城器械,如巢车、云梯、冲车等物用处不大,而且因为沙漠里面缺少乔木,制作攻城器械所需的木料也很难寻觅。他们更喜欢用罗马那边流传过来的技术,制造弩炮、抛石机来杀伤城墙上的守军。 因此,劫掠周边,围困城堡,断绝粮草,硬杀伤守军,甚至是派传教士入城传教,瓦解守军意志,就成了这边攻城的首要方式,这也是一系列的组合拳。 作为之前萨珊波斯帝国的重要总督区和阿拔斯王朝的起家根本,呼罗珊地区拥有雄厚和精锐的军力,阿布穆斯林手下精兵强将不少。 军队的数量和质量,在黑衣大食国内几乎是首屈一指。 阿拉伯人在崛起之初,实行的是部落军制,与突厥人并无本质不同。 然而他们在之后学习了拜占庭帝国的军区制,创造了混合有部落军制元素的封建军区制。 当阿布穆斯林帮助阿拔斯王朝崛起,取代倭马亚王朝时,更多地是依靠前萨珊波斯帝国的军事体系,对起义军进行了从下到上的军制改革,起码是在呼罗珊地区是这样。 简单地说,就是统治者为小贵族们提供报酬和装备,让其服重骑兵役。 但因为现金报酬还不足以武装这些具装骑兵,所以呼罗珊总督,还要为其提供诸如村庄和小庄园的封地,以封地贡金的形式作为其服役的补偿。 领地里的普通农民,则服普通的步兵役,归小贵族管辖。 这种体制很类似欧洲的封建骑士制与唐初府兵制的结合,也顺应了呼罗珊地区部族众多,彼此间关系复杂的时代潮流。 改革后的呼罗珊军区,旗下军队就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此番大食军大举反击,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派大将达乌德领兵两万,以轻装骑兵和骆驼兵为主,仅仅携带干粮,一路奔袭,迂回到柘枝城以东三百里的怛罗斯城,随即便开始围攻怛罗斯。 而阿布穆斯林本人,则是带着齐雅德萨里,以及麾下最精锐的呼罗珊军团,来到柘枝城外列阵,准备攻城。 此时此刻,柘枝城城头上,高仙芝面色凝重看着城外围而不攻的大食军,抱起双臂静静思索着。 “高副都护,大食人围三阙一,这是想让我们派人求援,然后他们围点打援么?” 席元庆疑惑问道,心中非常不安。 柘枝城很大,但真正能起到防御作用的,只有内城,也就是石国皇宫!外部城墙非常低矮!仅有一丈高不到! 这能顶什么用? “阿布穆斯林想把我们驱赶到怛罗斯城,然后在路上追击我们。” 高仙芝沉声说道。 “那要如何是好?” 席元庆一愣,他还以为高仙芝没看出来呢,原来这位主将早就将现在的局面看得一清二楚了。 “安西军不善守城,守城的时候,马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高仙芝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继续说道:“阿布穆斯林肯定在没有围住的东面,暗处布置了重兵,而北面靠近河流的那一面,则无法布置太多兵马。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带好干粮,今夜从北门突围!” 从北面?那不突围到河里面去了? 听到高仙芝的军令,席元庆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忽然,他猛然察觉到,这里是一个机会,高仙芝这是利用了阿布穆斯林的一个思维盲区! 北面确实是被河阻拦,而且不止一条。但一来冬天是枯水期,这些河流与其说是河,还不如说是沟,战马是可以直接淌水过河的。而且现在已经入冬,河面晚上会不会结冰也要两说。 “明白了,末将这就去安排。” 席元庆对着高仙芝抱拳行礼,领命而去。 柘枝城下,齐雅德萨里对阿布穆斯林行礼禀告道:“总督,斥候侦查过了,百里范围内未发现唐军援兵。” 阿布穆斯林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不远处的柘枝城,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今夜三面攻城,柘枝城王宫无法容纳数千骑兵,我就看高仙芝是选择突围,还是选择进入王宫死守。” 阿布穆斯林沉声说道,从容下令。 他压根不在乎高仙芝从哪个方向突围,他的目的,也并非是以歼灭唐军为主。 阿布穆斯林心里很明白,黑衣大食要在这里攻城略地,占地盘是第一位的。唐军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客军”,他们走了就走了,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太小了,这跟突骑施有着本质区别。 高仙芝是个将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将军。不过此人的本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没有能力经略河中地区,嗯,按照唐人的称谓,包括木鹿城在内的地方,都叫“河中”。 葱岭以西冬天的日照并不强烈,气温也比较适宜。阿布穆斯林吩咐麾下的轻骑准备追击,这些轻骑兵都装备了阿拉伯骑矛,长度超过了五米。还有专门装备有重型箭头和硬弓的步兵射手,射程内弓箭可以破甲。 此外,作为杀手锏的那支重甲步兵,今夜攻城战也会让他们登场。重甲在沙漠里作战是噩梦般的存在,穿着重甲的人,就好像身上裹着滚烫的铁块一般。 但夜晚的柘枝城则完全没有这个忧虑。 唐军最有可能出逃的东面,阿布穆斯林将攻城的弩炮部队全部部署在了这里,准备打高仙芝一个措手不及。 日头慢慢的落山,将天边染红,而阿布穆斯林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一般。 “嘟嘟嘟嘟嘟嘟嘟!” 黑衣大食军中响起铜管小号的声音,这是他们继承自萨珊波斯的军中乐器,吹响小号则总攻开始。 大食军从三个方向,潮水一般涌向柘枝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柘枝城中鼓声大作,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像是要与这小号之音对抗一样。 正在这时,柘枝城北门大开,举着马槊的席元庆一马当先冲出城门,他身后跟着几十个破阵的骑兵,人人身披重甲,刹那间便冲入大食人的军阵。 这一幕令大食人出乎意料,一时间北面军阵大乱! 这部分军队,正是阿布穆斯林麾下围攻柘枝城的部曲中,最弱的那一支。 他们通常都是在战场上执行侧翼迂回包抄任务,普遍装备椭圆形长盾,腰间一把直剑,手里一根可以抛掷也可以对敌刺杀的短矛。 这些人的前身,是萨珊波斯管理乡间的准军事部队,分散开来作为“片警”使用,集中以后参与军队,作为军队侧翼机动灵活的辅助部队。 阿布穆斯林没有想到高仙芝胆子这么大,就冲着自己攻城刚刚发起的时候打对攻,更是没料到对方居然从北面突围! 连他都没有想到,北面这些大食军辅助部队就更没有料到了。 这支部队的军阵,在第一时间就被席元庆带着一波精兵冲开了一道缺口,第二波骑兵由高仙芝直接带队,全部清一色的轻骑,人人背后挂着箭壶,手里握着马弓,就连马囊里都装满了箭矢。 一边冲一边用弓箭掩护撤退! 他们如洪水一般将大食人的军阵冲垮,然后唐军骑兵淌水从北面的小河扬长而去。正在执行攻城任务的大食军其他各部,没有接到新的军令,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追着唐军而去,还是应该执行旧军令继续攻城。 在东门外临阵指挥的阿布穆斯林,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沉默了很久,让一旁的齐雅德萨里大气都不敢出。 “白水城在柘枝城与怛罗斯之间,驻守白水城的赛义德本侯梅德,手里还有不到一万兵马。 如果只是守城,应该可以挡住唐军的去路。 高仙芝想回转碎叶镇,必攻白水城,或者绕过白水城攻怛罗斯。 我们慢慢跟在他后面,向怛罗斯逼近就行了,不必追得太急。” 阿布穆斯林慢悠悠的对齐雅德萨里说道。 “总督,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齐雅德萨里急了,这都不追,等再追上就晚了! “高仙芝已经丢弃了所有抢来的财富还有辎重。 耗费钱粮无数,最后丢了石国不说,什么都没捞到。 只要他回归碎叶镇,就算那位西域经略大使不整他,他麾下的部曲也饶不了他。” 阿布穆斯林看着齐雅德萨里说道,目光犀利,不怒自威。 战术是为了战略服务的,黑衣大食的战略,究竟是攻略河中地区,还是歼灭唐军主力? 哪一个是主要目的,哪一个是次要目的? 感觉齐雅德萨里应该已经想明白了,阿布穆斯林开导他道: “高仙芝帮我们把石国的财富都搜刮集中起来了,要是我们亲自动手,得罪人不说,还捞不到这么多。说起来,本总督还要谢谢他。 如今这些财富多半还在石国王宫内,我们拿到这些财富,可以犒赏将士,收买人心,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于高仙芝和他麾下的军队,能留下多少就留下多少,犯不着为了杀人而折损我们自己的嫡系部曲。 这便是本总督与高仙芝的区别,我看重的是大局,他眼里只有杀戮。” “还是总督思虑周全,是末将想差了。” 齐雅德萨里一脸恭敬说道。 他发现自己的思维高度比阿布穆斯林差远了,反倒是跟高仙芝差不多的档次。 “去吧,入城后不要扰民,接管柘枝城再说。” 阿布穆斯林对齐雅德萨里点点头说道,心里一阵遗憾。其实他是真想和高仙芝麾下强军较量一番的,可惜了。 …… 塔拉斯河岸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旁,从柘枝城东逃而来的高仙芝和他麾下安西军,在河边饮马,补充水壶,吃着已然所剩不多的干粮。白水城近在咫尺,就在河岸边上。 而更大的城池怛罗斯,则在东边一百多里地。 “唉!” 席元庆恨恨的将头盔砸到地上,心中充满了憋屈。 从石国搜刮来的大量财帛与珠宝,还有那些晃人眼球的黄金,全都没了,留在柘枝城内的石国王宫,一根毛都没带出来。 当然了,他也不能说高仙芝的策略有问题,因为当时的情况,高仙芝确实已经是竭尽所能,将这支军队努力带出来了,突围时所选的时机极为精妙。 现在想起来,都荡气回肠。 大食军听到铜小号的总攻声,并且已经接到军令,已经冲上来攻城了。 这个时候,无论阿布穆斯林怎么下令,这些已经冲出来的军队,要组织起来,成为一支处于快速追击状态的部队,都需要重新部署,甚至更换装备! 攻城的时候,很多骑兵,都是下马状态,并穿上了重甲。等他们脱下重甲,找到自己的战马,再启程追击的时候,唐军早就跑没影了。 高仙芝这一招看起来朴素无华,实则是他根据从军多年的经验,在一刹那间产生的临机决断,非常了不起。这个突围的机会,可谓是转瞬即逝,不能早,更不能晚,还不能选错方向。 比如说如果高仙芝选择了从大食人埋伏兵马最多,还部署了弩炮的东面突围,他们这些轻骑,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大家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本来腰包都鼓起来了,结果现在血本无归,试问谁会甘心? 人世间最惨的事情,莫过于人还活着,钱却没了! “高副都护,带我们杀回去吧!” 席元庆跪在高仙芝面前,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请求道。 “带我等杀回去吧!” 高仙芝身边跪了一地的丘八。 正在这时,西面有一个唐军斥候骑马飞奔而来,一看到高仙芝,就翻身下马,前来禀告道:“高副都护,大食人的轻骑,已经距离这里二十里不到,现在应该更近了。他们后面或许还有步卒跟随,卑职不敢靠得更近去看了。” “高副都护,东面的白水城,也被大食人占据。现在他们骑兵又追上来,是战是走,您发话,将士们绝无二话!” 席元庆站起身,双手抱拳说道。 众将士本以为高仙芝会下令迎战,没想到高仙芝大手一挥说道:“绕过白水城,继续向东去怛罗斯。” (本章完) 第367章斗力斗巧,斗智斗勇 “高仙芝又逃走了么?” 白水城附近的大食军营地内,阿布穆斯林看着齐雅德萨里送来的所谓“战报”,上面寥寥数语,便将唐军动向说明白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这一路上,每次高仙芝都会停下来休息,等大食军追上来以后,才从容离去。 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战术,是两军主将无形中的意志比拼。 阿布穆斯林带着数万大食军精锐,慢慢悠悠的一路追了几百里,连唐军的毛都没有摸到,更像是在“欢送出境”。当然了,若是高仙芝真的带兵一路返回碎叶,阿布穆斯林也会非常欣慰,甚至还想给他送个勋章。 “总督,高仙芝且不说,那位坐镇碎叶的大唐西域经略大使,也很有意思啊。 据康国和史国的两位使者回来说,那一位的态度,似乎比较保守,没有进取石国的意思。只要我们不在石国驻军,他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齐雅德萨里微笑说道,言语里充满了鄙夷。 猛士都会敬佩猛士,而鄙夷那些胆小如鼠之辈。高仙芝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纵横沙场,能征善战。不仅能打,还能在被围困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队伍带出柘枝城,齐雅德萨里心底里是佩服的。 但唐国那边的所谓“大使”,前前后后干的那些破事,就令人不敢恭维了。 派使者过来威胁,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接待康国与史国的使者时,又暗示他跟高仙芝有仇,所以放任大食攻略石国,对高仙芝见死不救。 很显然高仙芝就算能安全返回碎叶,事后也必定会遭到这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的清算! 很多人外战外行,内斗倒是一套一套的,齐雅德萨里心中深深鄙夷这样的人。 因为类似这样的人,在黑衣大食国内也有很多。他们跟阿布穆斯林不对付,明里暗里的掣肘,给自己人添乱,给敌人帮忙。 此时此刻,齐雅德萨里心中都有些同情高仙芝了。 “不必提他,大唐也是大国,不同派系的官员不能精诚合作,互相拆台太正常不过了。 只要那位大使不来破坏我们的好事,他要和谈,那就跟他和谈。不在石国驻军,我们也可以答应下来。” 阿布穆斯林摆了摆手,显然没把方重勇放在眼里。 不,应该说这位大唐的西域经略大使,压根就没有进入阿布穆斯林的视线,一直在被他当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带兵才能的文官在看待。 阿布穆斯林在社会基层混了很久,也很明白所谓的“权贵”是什么玩意。 而他打听到的消息,就说方重勇是一个很受大唐天子信任的“权贵”,并暗示其真正的本事很有限。 事实上,从对方率领的那一支唐军所作所为看,好像这一路也没有听说有什么过人的战绩,更像是个专门负责后勤的二线部队。 阿布穆斯林下判断的最重要依据,就是方重勇一直放任高仙芝在石国攻城略地,极尽搜刮之能。既不阻止高仙芝胡来,在出了事以后也不派兵救援。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方重勇就是在借刀杀人,然后等高仙芝被干掉后,再与大食议和,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阿布穆斯林的打算,是实控康国,让石国倒向黑衣大食这边,但暂时不向其派兵驻扎。 等唐军退走之后,再进一步攻略石国。 正在这时,有大食将领求见,阿布穆斯林让对方进来,此人正是麾下勇将:赛义德本侯梅德。 “总督,末将并未阻拦高仙芝离去,特来向总督通报。” 赛义德有些不好意思的行礼道。 阿布穆斯林摆了摆手,安慰他道:“无妨的,本总督毕竟给你的军令是严守白水城。既然高仙芝没有攻打白水城,那么你不出城阻拦他,便是遵守军令,并无错处,无须担忧。” 听到这话,赛义德松了口气。黑衣大食军法森严,若是阿布穆斯林追究下来,还真是个麻烦事。 “从白水城抽调五千精兵,随同本总督一起出征。 明日开拔,前往怛罗斯城。” 阿布穆斯林看着赛义德说道。 “谨遵总督号令,那末将这就去准备。” 赛义德行礼告退后,阿布穆斯林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给忽略了。 “总督,怛罗斯以东各城,皆毁于战火,并未重建。 就算是碎叶城,如今也不复当年之繁华。 高仙芝若是真的逃回碎叶,我们要如何处置呢?” 齐雅德萨里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 这要是劳而无功,白跑大几百里的路,耗费的粮秣都不是个小数目。 听到这话,阿布穆斯林笑道: “我们到怛罗斯,不亚于逼着大唐签城下之盟了。到时候那位西域经略大使,不想谈也得跟我们好好谈谈。他们那边不是有句话叫君子引而不发么?我们在怛罗斯蓄势待发,高仙芝被吓破胆逃窜,唐军拿什么跟我们打? 按照我们的意图,签订盟约,这才是上上之策,换做是你,伱要怎么选呢? 就算我们耗费了那么多粮草,可是石国皇宫里的财宝,足以抵偿军费开支了,你想想我们是赚了还是亏了?” 说到这里,阿布穆斯林眼中寒光闪过。 战争是杀人夺宝,可战争又不仅仅只是杀戮。如果仅仅把眼光放在杀死多少敌人上面,那么目光就太过于短浅了,干脆点说就是匹夫之勇! 黑衣大食的军队云集怛罗斯,而唐军败退不敢交战,这本身就是一种弱势的表现。 相信葱岭以西的国家,都知道要怎么选择。 “怛罗斯,怛罗斯……” 阿布穆斯林在脑子里回忆,那个地方的地形是怎样的,如果要打起来了,要怎么临阵发挥。 …… 碎叶河以北的羯丹山下,旌旗猎猎。 安西远征军站在道路的一旁,突骑施人则是在站在另外一旁,双方都没有骑马。而道路的尽头,则是黑褐色的山体,那里有早已建成,不知年月的祭坛。 祭坛前插着一根很高的木杆,木杆上挂着一面羊毛线编制而成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专用的羊毛毡。 这里头还有很多门道,但是方重勇看不懂,他只知道这是突骑施人在祭祀祆神,从突厥人那里继承下来的传统。 其实吧,突骑施人在乎的不是祭祀哪个神明,也不在乎祭祀仪式要怎么走。 这些都是门面工程,他们真正在意的,是新十姓可汗为谁,能不能带领他们吃香喝辣。如果不能,那么祭天仪式再漂亮,也没有什么卵用。 今日便是册封移拔为新十姓可汗的册封之日,此刻便是祭典正在进行时,由大唐西域经略大使方重勇,代表大唐天子,对突骑施某部首领移拔进行册封。今日之后,这个新十姓可汗,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号令突骑施各部了。 方重勇的步子,可谓是稳如泰山,日拱一卒。不知不觉中悄咪咪的把很多重要但不显眼的事情都给办了。 “杀马,祭天!” 方重勇大喊了一句,祭天仪式正式开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马,反正,规矩就是这么定的,走流程就行了。 他此刻不由得有些走神。 不熟悉的人物,无聊的仪式,按部就班的流程。方重勇无聊得想打哈欠,但他知道,现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任何傲慢与随意的态度,都可能会影响到大局。 人是社会的动物,当某个人套上拥有社会属性的头衔后,这个人就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他为了适应身份,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策略,使得自己看起来与头衔更加适配。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仪式已经进入到下一步。一个身材矮小的突骑施汉子,牵着自己的坐骑,来到祭坛旁边。他拔出腰间短刀,将战马一刀毙命,随后取出马血盛放于碗中,将其放置在祭坛上。 然后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一般匍匐向前,然后再拜,看起来十分虔诚。 此人就是移拔,看起来不起眼,可是眼光却很准。 封常清被软禁的时候,他派人将其释放。 唐军两线出击的时候,南线又是他率先反水然后带路。 这世间总是不缺少真正的聪明人,不是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十姓可汗对天起誓!” 方重勇又大喊了一句,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移拔用突厥语,说了一遍誓言。远远的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正是那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他又不得不再发一次誓言,这次是用汉文发誓。 包括方重勇在内,所有在场的安西远征军将士都听得一清二楚。 “长生天!”“长生天!”长生天!”“长生天!” 突骑施那边的人嗷嗷叫的用突厥语对天高呼,气氛一时间到达顶点。 方重勇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稍稍松了口气。 如此隆重的册封仪式,如果移拔要在这个节骨眼反叛,他自己部族的人都会看不起他的。 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移拔一定会利用这次对阵大食人的机会,来确立自己的地位。哪怕被大唐册封为十姓可汗,要统帅突骑施各部,也不是靠着身份就行的。 草原人迷信实力,拳头大的就是老大,其他都是虚的。 想必这次出征,移拔势必要使出十二分的气力才行,要不然他连突骑施十姓可汗的位置都坐不稳! 然而册封仪式刚刚结束,方重勇还来不及回到大营,连新的十姓可汗都没有交代几句,就被何昌期引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面前之人四十多岁,看起来刚健质朴的模样,身穿西域常见的粟特胡人服饰。一见面,就跟方重勇行礼道:“宁远国窦忠节,拜见天使。” “宁远国侍奉大唐甚恭,你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不必拘礼。 繁文缛节都是给外人看的。” 方重勇微笑握住窦忠节的双手说道。 听到这话,窦忠节这才长出一口气,不得不说,眼前这位西域经略大使看起来虽然很年轻,但真的跟传闻中一样,做事,待人接物,都是极为稳健! 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大食人派使者来宁远国,要我们封伊斯兰为国教,并在城内建造一座伊斯兰寺庙,并扬言有多大位置就建多大,语气颇为粗鲁无礼。 在下观之,大食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试探大唐的态度。” 窦忠节是宁远国国王,这家人跟大唐关系极深,尤其是跟基哥的关系极深。其子现在正在长安宫廷担任宿卫。如果不自报家门,其言行举止基本上看不出是外国人。 很显然,宁远国要站在哪一边,代表着葱岭以西的西域诸国,都应该站在哪一边。如果大唐的铁杆狗腿子都抵抗不住大食人的步步紧逼,那么其他小国,倒向大食人的时候,也就不存在任何心理负担了。 “天使,我听说了很多传闻,有些甚至相当离谱。 高仙芝如何,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天使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次天使写的信,也是语焉不详,没有一个定数。所以我这次特意轻装而来,问个明白。” 窦忠节面色平静问道。 外面很多人都说方重勇是大唐在西域的“鸽派”,而高仙芝则是妥妥的“鹰派”了。现在鹰派明摆着在石国受到重挫,一时间西域人心惶惶,都在看着方重勇要如何出招。 宁远国是没有任何退路的利益相关方,只能站在大唐这边一条路走到黑,以至于连国王都亲自出马,当面向方重勇询问对策了。 “在我们家乡,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之说,这只是众多说法中的一个。 还有一个说法是,凡事密则成,不密则败。 本大使以为,做事,既要预先准备,又要秘不示人。 所以请奉化王放心,大唐不会亏待朋友,更不会背叛朋友。” 方重勇很是认真的说道。 奉化王是窦忠节在大唐的封号,值得一提的是,窦忠节除了王后外,还有个“小老婆”,正是大唐册封的公主,李氏宗室女出身,去年才出嫁到这里。 因此认为此人是大唐的驸马也并无不可。 “那……天使认为应该如何回答大食人呢?” 窦忠节疑惑问道,不知道方重勇究竟想做什么。但很显然,他不能不对大食人回复。 “奉化王回去后,向大食人表示今年秋收时,愿意向大食人进贡缴纳税赋。只是建立伊斯兰寺庙的问题,没有任何可以谈的余地。 然后最好还要说一说本大使的坏话,当着大食人的面骂一骂我。 如此一来,便是帮了大忙了。” 方重勇恳切说道,紧紧握住窦忠节的手。 (本章完) 第368章色厉内荏的方大使 怛罗斯城为塔拉斯河(音译,也叫怛罗斯河)的河谷中游左岸平原地带,乃是水路与陆路交汇之地。 它的重要之处在于:自西汉起,汉地商人从长安(或洛阳)出发,经过河西走廊,穿越西域并跨越葱岭(帕米尔山脉)后继续西行,便进入了粟特人居住的河中地区。 而西亚的商人,也是从这条线自西向东走,进行贸易。 这里成为欧亚大陆东西贸易的重要地段,而怛罗斯城则是这条路线上非常重要,又异常不起眼的一个节点。 说它重要,是因为这里是必经之路; 说它不起眼,是因为类似这样的节点异常之多,东边的俱兰城、阿史不来城乃至碎叶城,虽然城池都毁于战火,但因为贸易形成的集镇却繁荣依旧。 怛罗斯城也是如此,城和镇是分开的。怛罗斯城以东约十里便有一个因为商贸而繁荣起来,却没有什么防卫力量的集镇:塔拉克! 如今,高仙芝带着安西军撤退到塔拉克,然后再也不走了,将塔拉克集镇内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劫掠一空,作为军粮并在此安营扎寨。 阿布穆斯林也带着数万呼罗珊地区的黑衣大食精兵,在怛罗斯城外两侧布防,与怛罗斯城内的达乌德部合兵一处。 双方都在酝酿一场决战。 …… “末将有伤在身,不能行礼,请总督见谅。” 怛罗斯城内某个石屋之中,躺在床上的达乌德,颇为虚弱的对前来探望的阿布穆斯林说道。 他身上刀伤箭伤数十处,几乎是死过一回,鲜血已经染红了床单。没有几个月修养,根本恢复不过来,甚至搞不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虽然达乌德已经如此悲催,但阿布穆斯林对他却根本没有好脸色,一直面色阴沉站在床头不说话。 这跟之前对赛义德的态度截然不同。 “本总督下达军令的时候已经说了,高仙芝若是没有攻城,你们不要出兵阻拦。 你为何不听军令?” 阿布穆斯林冷着脸质问床上的达乌德道。 之前赛义德在白水城明明可以阻拦高仙芝,配合阿布穆斯林所率主力,前后夹击唐军,他却选择按兵不动没有出城,让唐军一路向东而去。 事后居然还得到了阿布穆斯林的褒奖。 “末将,末将……” 达乌德一时激动想要起身,一口气没喘过来,居然昏死过去了! 阿布穆斯林失望的摇了摇头,他所倚重的大将,居然不听军令,带兵出怛罗斯城,妄图阻拦高仙芝麾下的安西军。 当真是令人可恨、可悲又无奈! 只想着争功,不考虑大局,这样的将领成不了大事! 结果不出所料,只一個照面,达乌德麾下的轻装骑兵和骆驼兵,就被安西军给击溃,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撑过去!达乌德本人,也在此战中身受重伤!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 当得知怛罗斯城的守军被高仙芝重创后,阿布穆斯林当场就下达了将达乌德斩首以正军法的命令。只是后面听说达乌德身受重伤,为了避免他麾下的军队哗变,这才将斩首改为免职,并将他的部曲交给赛义德掌控。 所谓穷寇莫追,困兽犹斗。很多时候,逃离的敌军是不适合阻拦的。 高仙芝麾下的安西军,本身就因为丢了金银财宝,两手空空离开石国而憋了一肚子火。遇到大食人拦住归路,那自然是往死里打,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大食军中各将看到唐军退了,以为自己的战功要飞,所以一个个都想着要跟高仙芝决战。阿布穆斯林勉强能压住自己所统帅的主力,但却管不住已经分兵出去将领。 “如今高仙芝的部曲在哪里?” 阿布穆斯林看着齐雅德萨里询问道,面色有些难看。 高仙芝这支唐军,真是扎手。稍微大意一点都不行,已经接二连三的砍他羽翼了。饶是阿布穆斯林涵养甚好,此刻也是动了真怒! 达乌德这个蠢货,难道不知道负责迂回的轻装部队,并不适合在野外与唐军正面对战么? “高仙芝在塔拉克镇扎营,在怛罗斯城东面十里,目前没有异动。” 齐雅德萨里行礼说道。 “看来,高仙芝心有不甘啊。” 阿布穆斯林冷笑道,他就知道高仙芝不可能这么回去。 原因很简单,高仙芝两手空空回去,还丢了石国、康国等地的控制权,连怛罗斯城也丢了,他要怎么跟那位日夜盼着收拾他的大唐西域经略大使交待? 阿布穆斯林自己都差点将达乌德给斩了,就因为对方不听军令强行阻拦唐军,这还是他的亲信!推己及人,他很清楚,那位“大使”饶不了高仙芝。于公于私都是如此。 “总督,有传言称,石国公主金丝凯亚,现在好像是那位西域经略大使的爱妾,这个女人恨高仙芝入骨。末将以为,高仙芝不会有援军了。” 齐雅德萨里将打听到的一个已经实锤了的消息,告诉了阿布穆斯林。 “嗯,没有唐军援军的消息么?” 阿布穆斯林眉头舒展开来,随口问了一句。在他看来,这位西域经略大使贪生怕死,再多个好色也不稀奇。 “阿史不来城有两千唐军骑兵,仅此而已,就连离怛罗斯最近的俱兰城,都没有唐军在附近驻扎。” 齐雅德萨里将唐军援军的情报和盘托出。其实,那支唐军支援高仙芝是完全来得及的。但鉴于他们来到阿史不来城就没有挪动过,所以自然而然也受到了轻视。 跟那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一样。 在齐雅德萨里看来,这个人身上,几乎集满了所有昏庸无能的要素。 因为好色和贪生怕死而耽误大事,不敢上前线;因为嫉妒和女人吹枕头风,而对同僚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因为缺乏战略眼光,而不去努力争取河中地区的控制权;因为不知兵,所以不知道兵力集中调度,等等等等。 有这样的人当高仙芝的同僚,齐雅德萨里都在为这位大唐的悍将感到惋惜。 “那就不必考虑他们了,集中精力跟高仙芝决战。打掉这支唐军以后,再派遣使者与那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谈判,表示我们愿意让退出怛罗斯城,不在这里驻军。” 阿布穆斯林摸着自己的长须笑道。 正在这时,赛义德在亲兵的引导下进入石屋,对阿布穆斯林低声说道:“唐军有使者前来,似乎不是高仙芝麾下的。” 听到这话,阿布穆斯林和齐雅德萨里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甚至有点想笑。 因为硬汉高仙芝,从来不跟大食军的将领沟通,说话就是战场上用刀子! 虽然是敌人,但包括阿布穆斯林在内,都非常敬佩高仙芝。 反倒是那位西域经略大使,真是妥妥的小丑一个,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打仗不见他人影,使者反倒是派遣了好几拨。说话那真是一次比一次狠,态度一次比一次傲慢。不过除了放狠话外,压根看不到他们有任何军事调度的痕迹。 更像是躲在高仙芝身后骂街的。 “把人带进来吧。” 阿布穆斯林失笑摇头道,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那些喜欢在他面前蹦跶的小丑,阿布穆斯林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心里谋划着此战后与大唐讲和,不方便撕破脸。他真想就这样将那位西域经略大使派来的使者,直接斩首示众!给那位“高高在上”的西域经略大使一点颜色看看。 一如他当年以奴隶的身份起家,打爆那些白衣大食的权贵! 赛义德面色尴尬,看到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于是小声辩解道:“末将也是这么说的,但那位使节非常傲慢,一定要总督到城堡大厅接见他才行。” “罢了,那就城堡大厅吧。” 阿布穆斯林摆了摆手说道,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虚礼,因为敌人很快就会在战场上得到教训。你马上就要把狗给打死打残,现在大方一点让他们对你狂吠,又能如何呢? 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阿布穆斯林向来都是很大方的。 来到城堡大厅,一行人就看到“老熟人”封常清手里拿着一封信,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噢?又是你啊?” 阿布穆斯林故作惊讶说道,语气有些轻佻。 可惜封常清听不懂,一旁的翻译也懒得翻译这句话。 “我们方大使问你,为何大食军会到怛罗斯?你们应该退出包括康国在内的所有土地,这不是你们的国土!而是受到大唐保护的属国!” 封常清义正言辞的说道。 一旁的翻译,将这句话翻译给阿布穆斯林听,后者听到以后,哈哈大笑道:“大唐军队在西域各国烧杀抢掠,我们是在他们的请求下介入的,并无攻略这里的心思。” 所谓谈判,有时候就是互相之间各说各话。或者一方想谈,一方是在故意浪费时间。不说谈判的内容,就说谈判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不动手的战斗。 阿布穆斯林是在胡扯,封常清也不见得是在正儿八经的警告。说白了,就是斗智斗勇! “不管怎么说,大食军队务必要退出这些地方,否则我们将会三十万大军横扫河中府,包括木鹿、安息、贵霜等地。勿谓言之不预!” 他说完后,翻译面露难色,用生涩的语调小声问封常清道:“最后一句怎么翻译?” “伱直接跟你们总督说,只要你们不收敛,我们就要动手了!” 封常清没好气的骂道。 等翻译将他的话用大食语翻译给阿布穆斯林等人听,在场众人无不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封常清。 你踏马还真是敢说啊! 要是高仙芝说这话,他们还会认真一下,毕竟高仙芝跟他们一路恶斗,血流成河,他说出来的话是有分量的。 可你们一个兵都没派,至今连一个大食士兵的面都没有见过,就在那大放厥词说什么三十万大军! 小孩,你真上过战场么,知道三十万大军是什么概念么? 阿布穆斯林感觉又好气又好笑,都懒得去反驳封常清的“豪言壮语”了。其中槽点太多,以至于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说起。 这位方大使的色厉内荏,从封常清的话里算是洞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既然他们这么会说,那就让刀剑在战场上辩论吧! “送客。” 阿布穆斯林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众将领转身就走,都不屑于送封常清出城堡。 他一边走还一边对齐雅德萨里说道:“以后再有这位方大使派出的使者,一律让他在外面晾一个晚上,再带来问话。” …… 刚刚天亮,塔拉克镇最大的一个院落内,高仙芝从怀里掏出方重勇写给自己的密信,心中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方重勇密令他将大食人引到怛罗斯决战。这里距离石国五百里,距离碎叶城五百里,距离宁远国的国都渴塞城四百里,是一个军事和交通上都非常微妙的地方。 离安息那边更远的地方,大食人不会过来了;而离那边更近的地方,对于唐军的后勤运输,又极为不利。 只有这个地方,大食人愿意决战,而且双方的补给线,都是五百里! 在西域打仗,其玩法和中原颇为不同,最主要就在于后勤这一块。 在中原,补给线都是依靠着所谓的“辅兵”和民夫,用手推车或者骡子拉运粮车,将粮食运到营地里。所以才有“战兵”与“辅兵”的区分,而且后者的数量通常比前者多很多,甚至是数倍差距。 可是西域不是这么玩的,也没法这么玩。 除了奴隶以外,没有哪个傻子会徒步在沙漠和戈壁地形中长距离行走,靠人力运粮别说是把粮食送到军营了,路上不被渴死就要谢天谢地。 西域绿洲与沙漠的地形,也让参战各方养不起辅兵。没错,这里养一个人消耗太大了,就算有粮食也受到水源的限制,当真的养不起。 运粮的主力,是骆驼,而且只有骆驼,连马匹都不能胜任长期沙漠中驮运物资。 西域大多数地区,除了漫漫黄沙外,都是据点一般的绿洲。类似环境就注定了在这里打仗,规模不可能很大,而且必须依托绿洲本地来提供物资,要不然连水都喝不到。 同样,后勤的限制,让交战双方“一波流”和千里奔袭,成为常态。 无论胜败,打完就走。战略相持,反倒是不可承受之重。 高仙芝感觉到手里这封方重勇写来的信,有千斤之重,不可轻忽。他在犹豫,要不要信任方重勇呢? 谋上不得,而得其中;谋中不得,而得其下。 高仙芝原本是想谋划横扫石国,大败黑衣大食,以成就不世功勋。现在看来,已经是黄粱一梦。 如今,这条路已经渐渐靠近方重勇所谋划的路线:在怛罗斯全歼黑衣大食主力,然后横扫河中。 要不要相信这个人呢? 无论是选择相信还是不信,都有着不能忽视的风险,更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如果选择相信,那么高仙芝就必须要将阿布穆斯林留在这里。为了这个计划,他就必须在没有方重勇加入的情况下,与阿布穆斯林打一场决战,然后等待增援。 说白了,要给阿布穆斯林取胜的希望。如果放眼望去就是唐军不可战胜,那这场戏就唱不下去了! 如果选择不相信……那高仙芝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他只知道毫无战功就这么灰溜溜回去,这安西副都护的官算是当到头了。 而且没有仗可以打,阿布穆斯林其实并不会在怛罗斯待很久,后勤的压力,对交战双方而言都是一样的。 要是黑衣大食跑路了,方重勇绝对饶不了他! “传令下去,今夜夜袭怛罗斯城下大食人军营,不成功便成仁。” 纠结了很久,高仙芝将远处的席元庆叫来,语气严肃的下令道。 (本章完) 第369章不动如山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384章 不动如山 “要开始了么?” 俱兰城废墟上,方重勇站在已然破损的城头,一只脚踩在已经破损的女墙上,朝着怛罗斯城的方向远眺。 当然了,这个距离压根就不可能看到怛罗斯城,视野尽头,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枯黄的草地伴随着沙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而高仙芝派来传递消息的亲信,此刻就站在他身边,一脸忐忑的模样。 “方大使,敌众我寡,请大使立刻发兵吧。” 这位高仙芝的亲信,跪在地上恳求道。来之前,高仙芝并不知道方重勇在哪里,所以让他沿路寻找。结果这位西域经略大使,居然已经带着一千精兵悄悄进入俱兰城废墟,并在此屯扎。 居然离怛罗斯城只有百余里的距离! 踏马的,如果方重勇是在碎叶城,那说明他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或者不关注石国这边的情况,如此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人都已经来俱兰城了,很显然是对局面密切关注,却为何还不来怛罗斯支援? 高仙芝派来的这位亲信,心中将方重勇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硬币骂了个半死。 “既然不敢,那就一边待着去。军国大事,还不是你这个身份可以参与的。” 方重勇反问道。 “传令下去,各部有增援高仙芝者,斩立决。” 然后我们便追击着他们的足迹一路追下去,穷追猛打!此为十拿九稳之策。”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似乎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了,方重勇这才叹息道: “鉴于高仙芝之前的战绩,此战如果我是阿布穆斯林,无论如何,也要让手里最精锐的人马作为预备队,在最关键的时刻再上。 方重勇嘴里蹦出这样一句没法反驳的话来。 “是末将草率了。” 可是有個问题,如果大军前出到俱兰城,要么一波打过去,要么就要建立粮道。来了又不打,后勤压力会非常大。 而这种“示敌以弱”的办法,只能用一次,所以就只能用在杀死阿布穆斯林的那一次。 本节帅胆子小,心脏也不好,吓出个三长两短来,西域这么大一摊子你来收拾么? 而此战我们不出现,则是坐实了借刀杀人的猜测。后面无论是大食军将领也好,阿布穆斯林也好,谁也不会相信唐军会反击了。他们会认为击败高仙芝已经万事大吉。 “现在出手,本节帅只有六成把握。晚点再出手,本节帅有九成把握。换做是你,你选哪个?”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是狠。对敌人狠,对高仙芝也狠。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一群毫无防备之心的绵羊。只需要一万精兵,就足以将他们冲垮。 王难得这才感觉,方重勇能当西域经略大使,或许有他爹方有德的圣眷在里头,但现在回头去看,此人当真是帅才,有勇有谋,运筹帷幄;挥斥方遒,指挥若定。 此刻他对“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句话,产生了更深刻的理解。 跟吐蕃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的方重勇,从吐蕃人身上学到很重要的一招:求胜不惜代价。 王难得有些惭愧的抱拳行礼道。 决战的时候都不来,仗打完了就更不会来了,符合他们之前对方重勇和安西远征军的预期。 方重勇回过头,目光不善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人反问道。 远远高出了他们这些战将一头,令人不得不服。 说白了就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卑职不敢!请节帅恕罪!” “你在教我做事啊?” 方重勇冷冷下令道。 王难得欲言又止,实际上他也觉得,现在是时候去增援怛罗斯了。 难道不是这样? 是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本来稳赢的一战,又要提心吊胆起来。 “节帅!现在不去,更待何时啊!再去仗就打完了!” 唐军是不可能大军云集,在俱兰城跟大食人对峙的,后勤伤不起。 带走高仙芝的使者后,王难得上前对方重勇禀告道:“斥候传来消息,大食人已经在城下布防,等待夜幕降临。城下与营地外都摆上了拒马,还有将近两丈的长矛,防守非常严密。 这下王难得也没话说了,十拿九稳的事情,谁愿意去冒险呢? “可是节帅,如果不去救……” 在没有搞明白高仙芝援军的动向前,轻易不会使用。 但是高仙芝还未列阵,也不知道安西军是不是今夜偷袭。” 阿布穆斯林原本就不可能完全放开手脚,不做任何防备。我们出现,他正好可以放手一搏。到时候战场混乱,我们压根分不清谁是谁,也发挥不出自身的实力。 方重勇懒得跟他计较,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他知道对方肯定是在心里骂自己,不过无所谓,这点容人之量,他还是有的。 方重勇耐心的跟王难得解释道。 王难得急了,这跟他事先料想的完全不同! 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高仙芝跟大食人打个不分胜负,银枪孝节军再冲上去补位,一战定乾坤。 如果我们作为高仙芝的预备队,那就正中阿布穆斯林的下怀,反倒是让局面复杂了。 但正如方重勇所说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让大食人麻痹大意,让他们觉得打赢怛罗斯之战以后,经略葱岭以西已经是万事大吉。 战阵之上,为了取胜,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被牺牲的! 战争除了输赢以外,也没有其他不可放弃的东西了。 “去吧,问问将士们,有谁想写遗书的,本节帅亲自给他们写。” 方重勇语气缓和下来,对着王难得点点头道。 “节帅,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啊。” 王难得一愣,搞不懂方重勇这是什么脑回路。 你说他爱兵如子吧,他可以让高仙芝在前面顶着,自己在后面不动如山。 你说他漠视人命吧,他还想亲自给将士们写遗书,不怕麻烦。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本节帅还是想把他们当人看的。 只是上了战场以后,军令如山,杀伐果断,就只能把他们当棋子看了。 不过现在这不是还没上阵么? 去吧去吧,不要多话。再多话我拉着你跟我一起写!” 方重勇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句。 不一会,他就来到俱兰城内一处空地,搬了一块石头当桌案,让封常清拿出记录军令的纸,给随行的丘八写起遗书来。 城内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方重勇事无巨细询问每个要写遗书的人,几分钟就能写一封。写完墨迹干了以后,就交给封常清装入一个大木箱里头。 现场除了正在叙述遗书内容的丘八和方重勇的问询外,无人吱声,气氛极为肃穆而庄严。 …… 怛罗斯城与塔拉克镇之间,隔着一条年代很有些久远的河床。观察四周的地形,就可以判断出,这里曾经就是怛罗斯河的旧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这样改道了。 附近只有怛罗斯河这一条河流,这也只可能是这条河的河床,年代已经很久远,自怛罗斯城建成的时候,怛罗斯河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 这个旧河床,是天然形成的,地势较低的凹地。有点点矮,但与怛罗斯城所在的水平面相比,矮得并不算多。平坦的地形,宽阔的河床,方便兵力展开,及大规模决战。 这天刚刚入夜,高仙芝便将麾下八千将士集结到了这里,人人骑马。他也想夜袭,可是条件不允许。阿布穆斯林不是草包,自然知道该怎样防守大营,并派人严密监视塔拉克镇的军情。 高仙芝根本找不到机会偷袭。 明明知道敌军防守严密无懈可击,还要选择袭营的方式,那不叫胆大,那叫愚蠢与鲁莽。 安西军一出大营,大食人就立刻得知了消息。 阿布穆斯林下令开始总动员,大食军全员开始集结整队,包括原先屯扎怛罗斯城的守军,也都出了城,开始沿着河床北面的高台列阵。 他将实力较弱的轻装部队布置在了大阵的两翼,这些前萨珊帝国建制的准军事部队,善于迂回到敌军侧后方,不擅长正面对敌,武器也比较简陋,只有椭圆形长盾与短矛,身上连最简陋的盔甲都没有。 而骑兵布置在大阵最后方,准备与唐军对冲。 大食军正面,也就是前军,以刀盾兵为主,第一道防线士卒普遍披甲,装备圆盾和长剑,或者斧头。 第二道防线的士卒则是左手手持椭圆形长盾,右手和腋下夹持长约两丈的长矛,防备骑兵突袭。 至于齐雅德萨里手里的那一万生力军,那支跟随阿布穆斯林打天下的家底部队,则压根没有出现在此战的战斗序列当中。 这支步兵与骑兵混合,可以独立作战的队伍,他们作为预备队埋伏在怛罗斯河南岸,大食军主战线的侧方。只要阿布穆斯林下令,这些人便会在关键的时候杀出,轻易不会动用。 阿布穆斯林一点也不矫情,他和高仙芝一样,只有两个选项:要么走,要么打。反正不可能停在怛罗斯城附近对峙,这里的资源也养不起几万大军。 既然高仙芝已经把队伍拉出来准备决战了,那么阿布穆斯林也不做他想,直接干就完事了! 大食军战线后方的木制高台上,阿布穆斯林正在眺望远方。远处的火光星星点点,那是安西军骑兵所持的火把。不过他估计仗打起来以后,这些火把都会熄灭,以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反正安西军兵少,横冲乱撞压根不怕伤到自己人。 “传令下去,各部坚守阵位,不得机动。没有军令不得妄动。” 阿布穆斯林沉声下令道。 传令兵顿时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善于临阵指挥的阿布穆斯林,会下达如此离谱的命令。 各部坚守阵位,不能机动,那不是当成活靶子一样给敌人打? “去,传令!” 阿布穆斯林冷声呵斥道。 “是,总督!” 传令兵策马而去,很快,大阵后方的军乐队开始奏乐,纳伊(一种吹孔气鸣乐器,类似斜吹的箫)声响彻大食军军阵,战场上瞬间弥漫着异域风情的乐曲,好似死亡之音。 咚咚咚咚咚咚! 安西军中鼓声响起,伴随着犀牛角的冲锋号,除了战旗上绑着的火把外,所有火把都被熄灭,大军朝着大食军左翼而去。 按照常规的做法,这时候阿布穆斯林应该下令前军转向左翼对敌,增加侧翼防御。 然而,他什么命令也没下。 安西军骑兵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侧翼的短矛兵军阵冲得七零八落的。大食军设置在前军的那些拒马,长矛等物,完全没发挥出任何作用。更像是摆出来好看的。 唐军压根就没有用弓箭,很可能是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耗尽了箭矢。 他们从左翼切入,直冲阿布穆斯林所在的中军而去。 “总督,高仙芝杀过来了,要调动军阵么?” 大食军将领赛义德大步走到高台前,爬上去对阿布穆斯林大喊道。 此刻大食军左翼微微有些扰动,并且混乱逐步朝着中军大阵蔓延。 “高仙芝可能还有援军,伱带着骑兵,与唐军对冲。” 阿布穆斯林冷冷下令道。 “总督!我们都是轻骑,与唐军厮杀占不到什么便宜的,这些骑兵是用来追击败兵的。 还是调动前军的重甲步兵,围杀那些陷入大阵的唐军骑兵吧!” 赛义德单膝跪下请求道。 他是会打仗的人,高仙芝这一招无甚稀奇,杀穿左翼,杀到阿布穆斯林跟前,大食军失去统帅失去指挥,这一战就赢了。 越是高手,越是喜欢用这种朴实无华的方法,一力降十会! “回到你的阵位!带骑兵对冲!” 阿布穆斯林拔出佩剑,放在赛义德脖子上。 然而,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将,还是不甘心的跪在地上磕头道:“总督,唐军没有援军了,斥候们都侦查过了,方圆百里就只有高仙芝这一支军队。现在他们就算要飞来支援,也来不及了!调前军过来围杀高仙芝吧!真的没有其他唐军了,末将可以用人头担保!” “去执行命令!再不去,就让你的副将带兵去冲!” 阿布穆斯林用配剑的剑身拍打着赛义德的肩膀呵斥道! 无奈之下,赛义德只好含泪离开,去执行这道“不合理”的军令。他知道,他的部下,今夜又会死一大片。而这些人,本可以不死的。 等他走后,阿布穆斯林才看着大食军摇摇欲坠的左翼,喃喃自语的问道:“高仙芝,难道你真的没有援兵了么?” 他在犹豫要不要动手!要不要下达总攻的命令!心中像是猫抓一样! 然而,一旦下令,那么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若是那时候唐军援兵赶到,大食军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再等等,再等等吧!唐军的援兵赶到,就没有办法救回来了。” 阿布穆斯林双手都在颤抖,眼睁睁看着远处大阵左翼的大食军士卒被疯狂屠戮。 一个时辰以后,左翼的短矛兵已经彻底崩溃,开始四散逃逸。赛义德领着骑兵队,疯狂斩杀逃兵,与高仙芝麾下的安西军正面厮杀,然后才一个照面,就折损了大量轻骑。 但唐军冲击的势头,终于缓和下来了。 阿布穆斯林把手放在佩剑剑柄上,几次都想拔出来,下达总攻的命令,出一口恶气。 好几次都硬生生的忍住了。 阿布穆斯林是主帅,知道自己随便一个命令,便决定着麾下数万精锐的生死,这个命令太过于沉重了。 “不能输,不能输,死点人没有什么,稳住就一定可以赢。” 他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看着唐军前锋离自己越来越近。赛义德已经带着最后的轻骑前去补位,视野所见之处,血肉横飞。 阿布穆斯林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袖,咬着嘴唇,手指都捏得生疼,面部都在抽搐。 然而,他始终没有动用那一支预备队,齐雅德萨里和他麾下一万精锐,从开战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进入战场。 一直等啊等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战场上的厮杀好像停了下来。没有点火把的唐军,也不知道是都被杀光了,还是感觉事不可为,趁着大食军混乱的当口,找个机会溜号了。 正在这时齐雅德萨里派来的亲兵,爬上高台对阿布穆斯林行礼问道:“总督,将军问您要不要追击,我们发现唐军朝着塔拉克的方向去了。” 听到这话,阿布穆斯林才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不必了,你回去告诉齐雅德萨里,穷寇莫追。” 阿布穆斯林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长出了一口气。 远处大食军的军阵并没有完全停下来,不少地方都有战斗,可能是有些落单没有冲出去的安西军士卒,在做最后的困兽犹斗。 阿布穆斯林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有些悔恨。 他好像是太过高估敌人了。 如果早知道唐军援兵根本不可能来,那位西域经略大使本就是个无能的权贵,自己何苦打得这么保守呢! 白白折损了不少人手。 (本章完) 第370章谁才是小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怛罗斯城的城堡大厅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在城外被晾了一夜的封常清,被带到这里等候。他看到阿布穆斯林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之下,从城楼上走下来,一边走还一边跟那些人有说有笑的。 这已经是所谓“怛罗斯之战”的第三天,取得胜利,志得意满的大食人,似乎并不着急联系方重勇,而是等着这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派人前来。 阿布穆斯林相信对方一定会派使者来议和。 果不其然,他们不出意料的等到了“老熟人”封常清。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封常清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还有点紧张,早已不见当初的趾高气昂。 阿布穆斯林实现了对下属们的承诺,将封常清拦在城外,让他吹了一晚上冷风,才将他放进城内。 可谓是前恭后倨,没有任何掩饰。 其实这也不奇怪,有高仙芝在,阿布穆斯林还给方重勇几分面子。如今安西军元气大伤,已然退回碎叶镇休整,无力再战。在阿布穆斯林看来,恐怕其他唐军和那位西域经略大使,已经被大食军吓破了胆! 他当然不需要给对方面子。 “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 阿布穆斯林看着封常清,语气冷淡的问道。 “方大使让鄙人给总督带个话,只要你们愿意退出康国以东的所有土地,我们大唐可以罢兵。 就当之前的冲突,是一场误会。” 封常清对着阿布穆斯林,低声下气的说道,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是怎样一副“大国尊严”的模样。 翻译把这话告知众人后,阿布穆斯林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送客吧,这些陈词滥调就不用再说了。” “总督,不如给这位使者穿上女人的袍子,回去给他们那位大使报信。”齐雅德萨里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引得众将哈哈大笑。 这句话就连旁边的翻译都不想说话了,只好装傻当做自己没听见。 阿布穆斯林一愣,随即点点头,对封常清说道: “你换上女人的衣裙回去,我们就考虑一下你们大使的提议,这样如何?你先回去通报,然后看你们大使想怎么办,到时候再派使者来柘枝城谈。 你们那个什么三十万大军,想来就尽早!我们不怕打仗!” “你做梦!士可杀不可辱!杀了我也不可能换上女人的衣裙!” 封常清对着阿布穆斯林一众黑衣大食将帅大骂道。 但后者也不动怒,只是淡然摆手说道:“你固然不怕死,可边疆大事,难道比不上伱的命重要?这些事情,你说了又不算!” 他就这样微微昂起头,看着封常清,这是胜利者才有的姿态。 “哼!” 封常清冷哼一声,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阿布穆斯林的说法。 “来人,带这位大唐的使者,去换一身我们大食国女人最美丽的衣裙,让那位西域经略大使也长长见识。 换完衣服,就让使者出城吧。” 阿布穆斯林话语中带着得意。 很快,骂骂咧咧的封常清就被带走了。 等他走后,齐雅德萨里这才收敛笑容,对阿布穆斯林行礼道:“总督,我们现在应该回转石国了。怛罗斯这里并没有多少存粮,我们来这里本身也就是携带了十多天的干粮而已。如今仗已经打完了,继续重兵屯扎怛罗斯没有意义。” 这话确实是肺腑之言,大食军暂时只能走到怛罗斯,并不适合继续向东进军了。大食军的粮秣如今都留在石国,五百里长的补给线,对于数万大军来说,也太长了一点。 而且从目前看,大唐似乎也保持了无声的默契,默许了黑衣大食在碎叶镇以西的利益。确实没有必要在怛罗斯屯扎重兵了。 阿布穆斯林相信,只要他们不在石国驻军,只要他们把直属军队控制在康国境内,那么短时间内,大唐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出兵的收益太少,耗费太大,不值得。 至于以后,黑衣大食再慢慢将河中各西域小国吞并即可,那不是现在该办的事情。 “嗯,明日启程回柘枝城,入城后,再来分配战利品。” 阿布穆斯林点点头说道,听到这话,众将一齐欢声雷动。他们一路从木鹿城那边打来,不就是等着这句话么?如今主帅亲口承诺,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 “该说不说,大食人确实还有点品味啊,这女人衣服确实不错。” 俱兰城外,方重勇和麾下一众将领,脸上带着坏笑,都在围着封常清转圈,对他身上的大食国风格女装指指点点。 “节帅,末将能不能换身衣服再来禀告?” 封常清一脸苦笑哀求道。 “嗯嗯,去吧去吧。一路辛苦,本节帅会给你记功的。” 方重勇心情甚好,大手一挥,让对方去换军服了。 他环顾众将,发现众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然后大声问道:“此战谁为先锋!” “末将愿为先锋,替节帅拔怛罗斯城!” 何昌期出列,拍着胸脯嗷嗷请战。 “大使,何将军麾下精兵,应该用来追击大食人。请大使支援一部兵马于我,我领宁远国将士攻怛罗斯。” 宁远国国王窦忠节站出来说道。 很显然,他的意见比何昌期的意见更靠谱一些。 如今所有的忽悠手段都已经做足,大食人甚至都得意忘形,让封常清穿女装回来示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确实可以收网了! “好!段司马,你带三千骑马步兵,配合奉化王攻怛罗斯城。如今大食军是什么情况,也不需要本大使多说,拿不下怛罗斯,你提头来见!” 方重勇将令箭交给段秀实,嘱托他道:“兵贵神速,夜袭破城。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一波不能得手,后续难度会成倍增加。” “请节帅放心,末将早已准备好了登城用的器具。吐火罗使者祁斯,还从吐火罗部落里面精挑细选了五百善于攀登的山地兵以为前驱,这些人现在就在阿史不来城驻扎!” 段秀实打保票说道。 忍了这么久,是时候让大食人见识见识大唐精兵是什么水平了。别看封常清在怛罗斯城内苦着脸,出了城以后,嘴巴都要笑歪了。 这一战要是哪个唐军将领吃了败仗,以后在军中都没法混下去。 “好!那本节帅就把后背交给你了,我们先追阿布穆斯林,你和奉化王在后面围困怛罗斯城,以保后路不失。” 方重勇用力拍了拍段秀实的肩膀。 说完,他转过身,指了指何昌期、王难得与管崇嗣道:“何老虎负责指挥斥候侦查,王将军为前军负责开路,管将军负责殿后。我亲自领中军压阵。” “横扫河中府,活捉大食王!” 方重勇将疾风幻影刀连同刀鞘一起举过头顶,对天大吼道。 “横扫河中府,活捉大食王!” “横扫河中府,活捉大食王!” “横扫河中府,活捉大食王!” 他身边围了一圈的将校士卒,皆举起横刀对天大吼,热血沸腾。 看到军心可用,方重勇环顾众人道:“荡平西域,在此一战,诸君务必全力以赴!现在就出发!都散了吧!” 为了麻痹阿布穆斯林和大食军将领,安西远征军并未合兵一处。而是分布在几个相距不远的据点当中,有的离怛罗斯不过数十里,有的却还在碎叶城附近。 方重勇的办法是分进合击,诸军一路向西,离西边近的就直接绕过怛罗斯追击,离得远的则参与围城。 估计追到石国附近,大军就能集结完毕了。这样行军确实有风险,但却节省了集结后休整的时间。这個宝贵的时间差,将会彻底打乱阿布穆斯林在柘枝城布防的节奏! 那个时候,阿布穆斯林,会遭遇高仙芝当初一模一样的困境。 连番大战后兵疲师老,石国王宫内的财帛动摇军心士气,被高仙芝打残了的部曲没有重建补充兵员,陷入被动手足无措。 几乎集齐了所有战败因素。 已经撤退到碎叶镇休整的高仙芝,将石国的详细地图,以及王宫城堡的防御布局详细都告知方重勇了。还将撤回来的两千安西军精锐交给方重勇指挥。 宁远国国王,也带了五千兵马前来支援。 攻守易势,强弱倒转,成败在此一举! “我等皆为节帅效死!” 除了宁远国国王窦忠节外,其余众将皆单膝跪下行礼,随即大步离开,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拜托了。” 方重勇握住窦忠节的双手恳求道。 “请方大使放心,某对此战很有信心。” 窦忠节热情握手,面带微笑继续说道:“那某与大使,便在石国王宫相聚了。” “嗯,那就石国王宫再聚,一路保重。” 方重勇微微点头,随即不动声色凑过来说道:“鄙人私下里可以跟奉化王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兵的。” 他作出一个“懂的都懂”的表情,窦忠节瞬间了然。他很是自然的哈哈大笑,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既然懂了,那就没必要说太明白,战场上多使点劲就是了。 方重勇若有所思看着这位奉化王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自言自语道:“这世道,就是聪明人太多,傻子太少了,一个两个猴精似的。做个局真踏马不容易。” …… 咔! 正在怛罗斯城堡上巡夜的士卒,忽然听到了不远处有个奇怪的声音,来自城墙下方。 平心而论,现在的怛罗斯城,外城已经在高仙芝攻打石国的时候被攻破,现在也没有修复。坚固的城堡虽然还在,但外墙并不能保护城中不会被盗匪光顾。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个大食军的士卒,推了推正靠在某个墙角打瞌睡的另一个士卒询问道。 “别吵,哪能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你不会说是唐军攻来了吧?” 这个软趴趴打瞌睡的士卒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随口应付了一句。 “不是啊,真的有声音,会不会是有盗匪潜入这里想偷东西呢?” 正在这时,他们二人都听到了“咔”的声音,那个打瞌睡的士卒顿时不困了。 二人手握短矛,慢慢的靠近女墙。忽然,火光的阴暗处一个影子闪过,他们回过头,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就听到“咻咻”两声,黑暗中射来两发弩箭,正中自己的脖子。 咻咻咻咻! 又是连着几发,对着倒在地上的二人补射,生怕他们死得不够痛快! 火光的阴影处走出一个高鼻梁深眼窝的吐火罗士兵,将背上的绳索抛下城墙,另外一头固定在女墙上。很快,一个又一个唐军锐卒顺着绳索爬了上来,又扔下更多的绳索。 正在这时,天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烟花!这是集中兵力攻城的信号! 这些爬上城墙的安西远征军士卒,立刻手持角弓弩,四处搜寻巡逻的大食军士兵。只要看到脖子上没有套“红领巾”标识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射杀。 他们下手的动作其实算慢的,快的那一队,已经将城堡的吊桥放了下来,城堡门也被打开了。刚才的烟花,就是他们放的。 “杀!”“杀!”“杀!” 攻打城堡的唐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通过吊桥进入城堡内部。他们迎面就跟大食军将领赛义德所率的守军撞了个正着! 赛义德在得知有人入侵后,已经是第一时间将手里直接掌控的亲兵队组织起来,冲向城堡的正门,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唐军趁着守军不备,已经在城堡内大杀四方。 事实上,接到消息的时候,赛义德压根不确定到底是谁在攻城!他仅仅是通过常识推断出,只有唐军有这个实力。 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 唐军的角弓弩犀利异常,为骑兵制式装备,一次可以填装四支箭,装填速度极快而且很方便上手。毕竟,骑在马上更换弩箭,要是操作太复杂,那简直跟玩杂技差不多了,想想也不可能。 这些唐军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三队交替掩护前进,第一队连射四支弩箭,随即退后再填装;第二队上前补位,打退大食军的反冲击,第三队再向前冲几步,最后射一轮。 等第三队射完弩机里的四支箭,退到后方的时候,第一队就已经填装完毕上前补位,周而复始。 赛义德麾下的亲兵哪里见过这种玩法,在城堡内狭小空间中被打得溃不成军,还手没法靠近,地方狭窄连跑都没法跑。 咻! 忽然,一支弩箭穿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射穿了赛义德的头盔,从侧面贯穿了太阳穴! 这位统领怛罗斯城守军的大将,瞪大了眼睛,回过头想看看是谁射中了自己,结果又有十多支弩箭飞来,有些被盾牌挡住,有些则是射在了他的胳膊、肩膀、大腿上。 他身边的亲兵一哄而散,转过身撒腿就跑! 赛义德身中数箭,射中头的那一箭直接要了他的命。赛义德最后仰面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位大食军中的沙场悍将,在与高仙芝麾下大军骑兵对冲的时候都能全身而退,没想到如此憋屈的死在怛罗斯城城堡的狭小窄道内! 死于卑鄙的偷袭!死于卑鄙的弩箭! 他到死都不知道那一箭是谁射出来的,或许,只是安西远征军中的无名小卒,甚至都不在银枪孝节军的建制以内! 不到一个时辰,城堡内的守军,以及外城墙以内,城堡以外,各个小据点的大食军,都被安西远征军的锐卒,以及从吐火罗来的五百山地兵给荡平。 所过之处,不留活口,遍地尸体。堪比死神收割人命。 很快,此番负责指挥攻城的段秀实,就被麾下亲兵,引到一个僻静的房间里,然后他就看到某个身受重伤的倒霉蛋,就是那个因为被高仙芝的人马打伤,被留在怛罗斯城养伤的大食军大将达乌德,此刻正拼命想去抓挂在墙上的佩剑。 却连床都下不去,好似一条带血的虫子在床上蠕动。 “我还以为你们很能耐呢,就这啊? 你看我连汗都没出。” 段秀实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忽然想起来对方可能压根就听不懂汉话,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这番嘲弄实属鸡同鸭讲了。 “宰了吧,给他一个痛快。” 段秀实对亲兵吩咐了一句,随即转身便走,看都懒得看床上的达乌德一眼。 (本章完) 第371章向着胜利冲刺本卷完 白水城北岸,进入枯水期的巴达姆河已经断流。不过好在当地人也适应了这样的情况,在城中打了很多水井。冬天水井里的水既不结冰,也没有降低水位。 而且城外的小集镇上也有一些水井可以取水,并不需要担心水源的问题。 只不过,这些只能满足当地人的日常需要,却无法供给数万大军,以及随军的马匹等牲畜使用。 由于一开始没有组织好,很多大食军士兵喝不到井水。为了争夺水井,这些人居然内斗起来。 结果百余人被打伤,还有因为没收住手杀人的情况发生。 情急之下,阿布穆斯林下令,将一千多轻装步卒专门组织起来,啥事也不干,就专门负责大军水源问题,在周边所有开凿了水井的地方打水,送水。 以供全军将士和马匹、骆驼等牲畜饮用。 这一路返回,才走了两百多里路,阿布穆斯林麾下的兵马就吃尽了苦头。 在此前的战斗中,由于轻骑兵与骆驼兵大量损失,已经无法保证大军以骑马的方式从怛罗斯返回柘枝城。 为数不多的骑兵,也只能下马跟着步卒一起走,以节省马力。万一有敌袭,马儿跑不动那是要出大事的。 然而冬天的沙漠也是沙漠,徒步行军同样是一件苦差事,一点也不轻松。 等大军走到怛罗斯城与柘枝城之间的白水城时,就再也走不动了。很多士卒都瘫坐在路边的乱石上,好像乞丐一般。无论军官们怎么威胁乃至鞭笞他们,这些人都不肯再挪动步子了。 其实怨不得这些士兵撂挑子,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一路从木鹿打到康国,又从康国打到石国,从石国打到怛罗斯,历经不少血战,现在又是徒步返回。 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很多士兵在回来的路上,因为缺水口渴(枯水期没有大规模的水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四肢无力,眼冒金星。 军官有充足的水可以喝,但是普通士兵没有,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同。 众怒难犯,阿布穆斯林只好下令全军在白水城外扎营休整,等恢复状态后,然后再以雄健的胜利者姿态进入柘枝城。 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威慑康国、史国等墙头草,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部署完城外大营的相关事宜之后,阿布穆斯林带着齐雅德萨里等将领,一起进入白水城休息。 大食军士兵卒累坏了,其实他们也一样也不轻松。 一开始阿布穆斯林还防着有人追击,可是一路防备着却无事发生,等走到白水城附近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人去想这件事了。 毕竟,前面唐军有太多次袭击的机会,任何人也不可能一年四季,每一天都把自己的神经绷紧不喘口气吧? 事实上,打赢高仙芝以后,自阿布穆斯林以下,都不认为大唐会如此“不合时宜”的与大食开战。 这些事前精神抖擞的战将统帅们,战后都陷入了不可阻挡的萎靡慵懒之中。 或者说,精神松懈下来以后,以往因为神经紧绷而被强行压制的疲惫,变本加厉的侵袭而来。 反正已经没了大敌,葱岭以西,谁敢跟大食争锋呢?放松那么一下,也不是个大事吧? 来到白水城的城堡以后,阿布穆斯林累得什么也吃不下,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清水,倒头就睡。 …… 白水城以东二十里的某处河沟附近,方重勇正在组织士卒们打井取水。 众将本以为打井要打很久的,没想到才不过两米深,就已经出水了! 堪称是神乎其技! 这种事情别说是在西域了,就是在中原也不多见! 何昌期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方重勇,不知道为什么方节帅如此能干,连居然这种小而麻烦的事情都知道。 “嘿嘿,这就是你们不懂了,鼻子底下就是路,平时不要瞧不起那些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多问几句,多聊几句没坏处的。” 方重勇叉着腰哈哈大笑道。 这个消息,是他在碎叶城内的市集,从一个西域胡商那里买来的。商人重利,哪怕只是一个消息,也不肯轻易松口。在他们看来,所有东西都是有价格的,包括消息。 那个商人说,白水城沿巴达姆河以南的地方,随处可以打水井。如果因为意外没有水可以喝了,就地打井取水即可,很快就能出水。 简单说就是,这里的地下水资源非常丰富,而且地下河的水位很高! “节帅,还得是您出马才行啊!居然连这都能料到!” 何昌期忍不住对方重勇竖起大拇指,拍马说道。 没想到方重勇摆了摆手,不客气的呵斥道:“哼哼,说起来本节帅倒是想起一件事。打井和勘测水源的问题,难道不该是斥候做的么?你是怎么管理斥候的?” 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腿,何昌期讪讪退下,不敢顶嘴。 正在这时,一个唐军骑兵从西面飞奔而来,看到方重勇等人围在刚刚打好的水井跟前,立刻翻身下马,这人居然是负责前出侦查的车光倩! 此人之前一直在干情报,立下不少功劳。现在决战在即,车光倩却说什么也不肯躲在后面收集情报了,一定要随军一同出征!无奈之下,方重勇只好将他带在身边,负责处理军情。 然后让封常清负责后勤相关的事务。 “节帅,快快!大食军的士卒现在都瘫坐在路边,东倒西歪跟乞丐一样,大概是这一路走累了。 我们现在就冲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车光倩心急火燎的对方重勇禀告道。 也难怪他心急,此刻大食人已经累得连斥候都不派了。车光倩将马匹藏好后,徒步抵近观察,才发现那帮人的表现十分抽象。 有人为了争水打架,有人瘫坐在路边装死,有人悄悄的往城里去躲懒,把城外的军队撇在一旁。 整个队伍就跟放鸭子差不多! “现在就冲么?” 方重勇微微皱眉,心里盘算着利弊得失。 此时此刻,他手里只有五千骑兵啊! 其他从碎叶镇出发的部队,都还在后面。 那些攻克怛罗斯城的部队,也需要清理战场和布防,那些人也没有来。 这里扣除一点,那里扣除一点,导致方重勇现在没有足够的本钱,从正面对阿布穆斯林发起致命一击。 冲,还是不冲呢? “冲冲冲,就知道冲,怎么不冲死你!” 何昌期毫不客气的对车光倩骂了一句! 那可是有数万大食军,而且其中还有阿布穆斯林的起家部队! “节帅,如今我们已经胜券在握,稳一把,稳一把。 没必要着急的。” 何昌期拉住方重勇的胳膊苦劝道。 “节帅,兵不在多在于精。战争是有节奏的,现在正是刺出致命一击的时候,岂能求稳? 时机比兵力重要得多! 等我们准备好,大食人也准备好了,难道到时候就会赢得更轻松吗?” 车光倩壮着胆子,跟何昌期针锋相对,一步也不肯退让。 他之前在一线收集情报,对战略态势的感知,比何昌期强太多了。 大食人确实是动用了老本,看起来不可一世,好像人力都用不完一样。但是以车光倩所知,其实大食与大唐对峙的状态,之前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 高仙芝的失败,让局面稍稍对大食人有利而已。 只要方重勇打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就足以逆转当前的局面,让局面再度倒向大唐这边。 胜的那一方,可以裹挟西域那些墙头草,壮大自己的声势,并得到本地充沛的物资补给。要获得所谓“大势”,并不像看上去那样难。 而高仙芝的窘境,则在于康国、史国等墙头草突然转向,引入大食人来平衡局势,导致他无法镇住场子。 现在大食人的优势已经耗费殆尽,只要一场大战,就能将他们打入深渊。 这个时间,越早越好。 越往后,各国与大食之间的绑定将会更深,阿布穆斯林手下的人马也会越来越多。 “伱们以为如何?” 方重勇看向王难得与管崇嗣二人询问道,他内心也在激烈挣扎。有点类似“百万富翁游戏”里面已经答到最后一个问题,是选择拿之前的奖金回家,还是甘愿冒风险选择答题。 “节帅,我们现在已经稳赢了,没必要冒险。 等后续部队陆续到齐后,就算跟大食人正面交锋,也完全不虚他们。” 王难得沉声说道。 他没有什么私心,或者说在场众将都没什么私心,他们都想打赢这一战。 但限于各人的战场嗅觉不同,人生阅历不同,学识水平不同,也很自然会有不同的想法。 保守求稳,乃是人之常情,并非是因为胆怯。 “节帅,末将也认为应该稳一手。” 管崇嗣附和王难得说道。 环顾众将,方重勇深吸一口气,然后语气坚定的说道:“传我军令,半个时辰以内,整顿完毕,准备出击,痛击大食人。” 听到这话,车光倩狂喜,直接跪在地上给方重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节帅不可啊!” 何昌期等人都跪了一地,死死拉住方重勇的袖口不肯起来。 这一战赢了好说,要是输了,前面的一切努力,大概有一大半要打水漂。 包括封常清在阿布穆斯林面前演了那么多次的戏,也都成了笑话。 偷袭大食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第二次的时候,阿布穆斯林绝对有防备,就完全没机会下手了。 再说了,五千骑兵冲上去,兵力大概只有大食人的五分之一,或许还不到,能不能全身而退还要两说呢。 拿什么冲呢? “如果你们都众口一词的认为风险极大,那么阿布穆斯林也一定会这样想,不会有疯子敢做这样的事情。”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西边白水城方向说道: “所以,那就让我们,给他来一点小小的大唐震撼吧。 看看此战之后,河中这边还有谁敢在唐军面前上蹿下跳! 去传军令,违令者斩!” 方重勇将佩刀插入刀鞘,环顾众人,不怒自威。 “我等愿为节帅效死!” 众将跪地齐声高呼道。 “去整军!马上准备开拔,越快越好!” 方重勇豪气万千的说道。 等众将都离开后,车光倩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方重勇双手抱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节帅这次是把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你可要振作,不要打我的脸啊。” 方重勇拍了拍车光倩身上的尘土鼓励道。 “请节帅放心,此战必胜,末将不会看错的。若是不胜,末将愿意提头来见!” 车光倩一脸激动的抱拳行礼说道。这份力排众议的信任,当真是太难得了。 “本节帅要你的头又有什么用,赶紧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大食人啊。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个道理不懂么? 去吧!” 方重勇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 冬天日落时间早,休息得差不多的大食军士卒,慢慢起身整队,懒洋洋又漫无目的寻找着自己所在的建制。 不过由于很多军官都提前进入白水城休息去了,所以很多人都找不到队伍。 由于干渴了很久,所以他们当中许多人都一口气喝饱了水。那些井水现在都还在肚子里晃荡晃荡的。还有不少人因为吃了干粮,又喝了水,肚子膨胀得跟怀孕了差不多,走路都费劲。 因此大食人凌乱的队伍里,随处能听到打饱嗝的声音。 忽然,靠近东边的大食军士卒,隐约感觉到地面在轻微震动。 由远及近,慢慢靠近,越来越大。 然后视野尽头的山口,出现一个骑兵,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是成群结队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头。 “唐军的铁骑来了!快跑啊!” 大食军中,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士卒大喊了一句! 这话不喊还好,喊出来以后,就好像沸水滴入油锅当中,混乱彻底在行军队伍中彻底炸裂开来。 失去建制的大食军士卒,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军官!找不到以后,又开始朝着白水城方向疯跑。 而靠近白水城那边的军官,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又找不到自己的部曲! 横在道路上的大食军士卒,好多人听到动静,又看不到远处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茫然的到处晃荡,跟着别人走。 就是没人站出来组织抵抗。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抵抗?别开玩笑了,连军官都找不到,怎么抵抗啊,谁来下令啊!无论什么军队,哪怕都是精兵,只要没有组织,那就是一盘散沙。 “杀!” “杀!”“杀!”“杀!” 何昌期冲在最前面,马槊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刺、挑、扫、转招式不穷,挥舞一下就收割一条人命。他带着银枪孝节军的精兵冲在最前面,没有任何人是一合之敌。 所过之处,连兵器都拿不稳的大食军士卒像是被割麦子一般,东倒西歪。 那些躲到道路两旁的,很快又被跟在后面的唐军弓骑兵射成了刺猬! 唐军骑兵像是旋风一般冲入大食军队松散的队伍当中,如入无人之境。 方重勇抽出疾风幻影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有点像是个局外人。 倒不是他不想冲,而是何昌期等将领坚决不让他冲前面。 方重勇没事,大军退回去还能再打,他要是有事,西域的局面就没法收拾了。 于是方节帅骑着马打仗,一个人没杀,也没什么锐不可当,反倒是如同骑着毛驴参观一样。 只不过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遍地哀嚎,连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可谓惨到了极致! 银枪孝节军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都是能杀多少杀多。 方重勇看到远处几个大食军士卒打算结阵,结果还没站稳,就被唐军骑兵的“狼牙棒”给砸得血肉横飞。马匹带来的冲击力,瞬间瓦解了抵抗。 “果然,富贵险中求,车光倩的判断是对的。” 方重勇踩着马镫,在马上抱起双臂,看着眼前无情的杀戮。不,应该说是一边倒的屠宰更贴切些,胃里酸水一阵阵的翻涌。 方重勇觉得他大概近期都不会吃肉了,虽然这并不妨碍他这位西域经略大使对大食人的势力赶尽杀绝。 “兵凶战危,打仗真的好危险,这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办事啊。 基哥啊,基哥,你这个深宫里的皇帝懂个屁。” 方重勇失笑摇头又感慨叹息,骑着马慢悠悠的朝着白水城方向而去。(本卷完) (下一卷: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本章完) 第372章我本以为可以玩得更尽兴呢 白水城城堡的某个女墙缺口处,阿布穆斯林正面色凝重看着城外的唐军骑兵,如同赶鸭子一样的将大食军士兵赶入巴达姆河。冬天枯水期,河流虽然干涸,但河床有不少淤泥,人踩进去就陷在里面动弹不得了。 那些大食士兵艰难的在河床中跋涉,然后被岸上的唐军骑兵,用角弓弩随意射杀,比演武的时候还轻松。 要知道,唐军演武的时候,可是射的移动靶呢! 阿布穆斯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双拳,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他的麻痹大意,导致大军惨败,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可谓是“一将无能,累及三军”。 “总督,趁着唐军兵少,我们反击一波后,赶紧撤吧!”齐雅德萨里面色焦急说道。现在围绕着白水城的这一圈,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一边倒的战斗。 唐军骑兵所到之处,遍地哀嚎。 齐雅德萨里说得不错,城内有一部分大食军精锐正在歇息,没有被城外的灾难所波及。 虽然军心震动,尚且还有一战之力,要突围出去,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城外那些倒霉蛋,在齐雅德萨里看来,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没有必要去救,搞不好还要把手里不多的本钱都摔进去。 “这支唐军骑兵是谁在统帅?” 阿布穆斯林微微皱眉询问道。 因为他骇然发现,这支突袭的队伍,技战术极为成熟,甚至比高仙芝的安西军还强了不少!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神?这么能打的队伍,为什么到现在才出场? “末将不知道,但从盔甲与装束看,可以肯定不是高仙芝的安西军。他们的军服颜色也略有差别。” 齐雅德萨里用非常确信的语气说道。 哪怕同样是唐军,来自不同的地方,战斗时的习惯也会略有不同。这支军队一看就跟安西军不是一伙的。 安西军打仗是“猛”,跟蛮牛一样横冲直撞。这支军队,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就是极度的冷酷,而且技战术优秀,配合娴熟。 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将那些已经散乱的大食军士卒斩杀,但为了节省体力,却有意识的将这些人,驱赶到干涸河床的淤泥里面一一射杀。 就算侥幸没被射到,剩下的那些人也很难跑掉。哪怕站在敌对的角度,齐雅德萨里也非常佩服对方的水平。 这显然不是一味蛮干的军队,能想出来的战术。 “走,现在就突围。” 阿布穆斯林当机立断说道,目光坚定。 这下轮到齐雅德萨里有些犹豫了。他的本意,是组织人手打一场反击,等唐军稍稍退却后,再整军撤退,可以分为两队交替掩护撤退。这样哪怕退到石国,局面还没有到崩坏的地步。 可是不反击就撤,那不叫撤退啊,那叫“仅以身免”! “呃,总督,城下那些唐军,末将以为人数其实并不多,我们真的不抵抗一下再走么?” 齐雅德萨里不太确定的询问道。 “回木鹿城收拾残局,不做他想。” 阿布穆斯林冷冷吐出几个字,让齐雅德萨里心惊胆裂。 他直接跪下,拉住对方的衣袖,恳求哀嚎道:“总督,我们历经血战才战胜高仙芝,夺取了葱岭西边的控制权,就这样全部放弃吗?回到木鹿城,那就什么都没了!” “如果不回去,连木鹿城也保不住。” 阿布穆斯林压根不理会齐雅德萨里的苦苦哀求,转身便走,异常果断。 不跑路不行了,他已然看出,自己带出来的这一支军队,已经彻底完蛋。 被屠灭殆尽,只是时间问题。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何昌期领着银枪孝节军的精骑冲在最前方,成为战斗中的尖刀。这支部队将阿布穆斯林麾下的大食军分割成了几个部分,方便后续的部队杀敌。 局面很快就一边倒。 然而这一战打着打着,开始画风突变起来,让战斗经验丰富的何昌期看不懂了。 本该殊死抵抗的大食军,既不战斗,也不抵抗。忽然像是得了病一样的,全部跪在地上,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还有人在跪地磕头。 你说是投降吧,好像也不太像;放弃治疗似乎也不是,更不像是在装死。 最后还是车光倩一语道破:这些人是在求神明打败唐军! 一时间,何昌期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本着不信邪的精神,何昌期毫不客气的将跪在地上祷告的那些大食士兵杀死,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 然而结局很明显,他们所祈求的神明,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更没有什么“逆风翻盘”。 “杀!” 何昌期有那么一瞬间,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又狠下心来,下令大开杀戒! 哪怕跪在地上求神,那也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没有什么好说了。 正在这时,白水城城门大开,一队披甲的骑兵,大约数百骑冲出城门。都是清一色的阿拉伯马,头部像楔子,前额宽阔,与唐军所骑乘的河西马差别很大。 何昌期本以为这些人会奔向自己这边,跟他麾下的队伍对冲,挽回战局。 毕竟,他们是此战唐军中最活跃的队伍。 没想到那帮人什么也不顾,撒腿就跑,居然直接朝着西边的方向而去! “何将军!阿布穆斯林在那些人里面,追上去拿首功啊!” 车光倩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何昌期大喊了一句。一听这话,何昌期兴奋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弟兄们,封妻荫子就在眼前啦!拿下敌酋,节帅重重有赏啊!” 何昌期对着身后的骑兵,扯着嗓子大喊道,让身边的掌旗官打出了冲锋的旗帜。 他们顿时开始整队加速,追击那支逃跑的大食人骑兵部队。 这支唐军中的尖刀骑兵,立刻引起了那些“逃跑者”的警觉! 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在一个全身披锁子甲的大食军将领呼唤下,跟何昌期所率的银枪孝节军一部迎面撞了上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撞击的洪流猛的一顿,随后便死死的纠缠厮杀起来。 何昌期知道马槊很难破甲,索性直接将那根价值不菲的马槊扔到地上,摘下挂在马鞍后面的“棒槌”,直接朝着对方领军的那位将领脑袋而去。 这一击势大力沉,不过那人不急不缓,同样是用满是尖牙的木棒还击。 结果他大大低估了何昌期的蛮力,只一個照面,右臂便脱臼,右手虎口崩裂,武器脱手,身体猛然朝着左手边栽倒下来。 大概是觉得这是一条大鱼,何昌期身后几个骑兵直接翻身下马,他们拿起棒槌朝着躺在地上的那位大食军将领狠狠的砸,连续砸了几十下以后,这才发现那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鲜血从细密的锁子甲里面流出来。 身上的锁子甲都被砸变形了! 而此人所率领的那一队骑兵,看到主将被打落马下,被人围殴致死,早就吓破了胆,作鸟兽散消失在混乱的战场中。 何昌期也翻身下马,环顾四周,发现那一支从白水城里突围的骑兵,似乎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马匹驮着穿重甲的人,压根就跑不远。 眼前这个倒霉蛋,其实已经心存死志,就是为了掩护主帅逃跑,而故意选择与唐军缠斗。 最后不出意外的被打落马下。 锁子甲可以防御刀砍剑刺,却防不住“动能武器”,大锤子砸在身上一样要内出血。 这家伙虽然倒霉,却也是硬汉一个! “马德,就差一点!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何昌期满脸恼怒的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大食勇士”,不过很显然,那个人早已身亡,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何将军,这条鱼也不小。你看,他是齐雅德萨里。” 车光倩蹲在地上,摘下对方的头盔,当看清对方的头发与面容后,顿时面露兴奋之色。 “那个阿布穆斯林麾下的大将?你确定?” 何昌期疑惑问道,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确定确定!非常确定!” 车光倩从怀里掏出几张羊皮纸,在里头翻找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张递给何昌期说道:“何将军请看,这幅画是不是跟他很像。” “对啊!真的很像!” 何昌期看着这幅用炭笔所画的“简笔画”头像,寥寥数笔,已经将齐雅德萨里的面部特征和发型都描绘出来了。特别是脸上那几颗痣的位置,跟本人一模一样。 “他就是阿布穆斯林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将他拿下了,也是大功一件,不亚于断阿布穆斯林一臂!” 车光倩有些激动的说道。 “嗯,你很不错!” 何昌期拍了拍车光倩的肩膀说道。 本来他还对这个人之前打自己脸耿耿于怀,不过事实证明,车光倩眼光奇准,确实有几把刷子。 方重勇若不是力排众议选择车光倩的提议,只怕击破大食军还不会这么轻松。 当然了,这也是之前的时候,方重勇多管齐下,麻痹大食人,故意示敌以弱,散播谣言自黑。直到反戈一击之前的几天,方重勇都不惜派封常清去忽悠了阿布穆斯林一回,可谓是将“兵不厌诈”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如果没有他之前这一系列操作,也不可能有今日之大胜。 这就好比一个人先吃了五个饼,又喝了一碗粥才吃饱。你就得把前面“不起眼”的五个饼也算进去,而不能说他是吃了一碗粥就吃饱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胜利是轻轻松松掉到口袋的。都是交战双方在斗智斗勇。 “可惜啊,没有抓到阿布穆斯林。” 何昌期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如此酣畅淋漓的一战,居然未竟全功,着实有些可惜了。 或许后面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何将军……” 车光倩对何昌期轻轻招手,示意他去一旁私聊。 何昌期环顾四周,发现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大食人也只剩下一些漏网之鱼在各自为战了,于是他跟着车光倩来到一块不起眼的大石头旁边,两人说起私密话。 “何将军,我们的粮秣不多,西域小国也榨不出多少补给,而此战的俘虏却不少。 我们后续还要进军木鹿、贵霜、安息等地,没有粮秣是不行的。 节帅心善,肯定不忍杀俘。不如您现在就下令,在战场上将所有的大食人全部杀死吧。 既然是战死,那就不算杀俘不祥了。 残酷一点,可以让那些小国明白冒犯大唐天威是什么下场,有利于我们下一步行动。 此战杀孽过多,肯定会遭到世人非议。何将军若是一力承担,外人就不会将责任怪罪到方节帅身上了。” 车光倩压低声音说道,顿时何昌期脸上就阴晴不定起来。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很久之后,何昌期才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虽然是大脑袋憨头憨脑的模样,却不是个纯粹的莽夫,不会被人随便一撺掇就作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犯忌讳的事情,他还干得少么? 安禄山的人头就是他亲手斩下的!这件事若是被天子知道,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杀大食人而已,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债多不压身而已! “明白了!” 何昌期深吸一口气,已然下了决断。以方重勇的智慧跟为人来说,他肯定明白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影响。 说是不会当面说的,但肯定不会没有表示。 现在,就是他何某人表忠心的时候了。 “传我军令,白水城和及周边,凡遭遇大食人,杀无赦! 斩首记功!节帅重重有赏!” 何昌期走过来,对着麾下的队伍大吼了一声说道。 此话一出,顿时他身后的丘八们都兴奋起来了! 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这些丘八如同猛虎一般,冲入跪在地上祈祷神明保佑的大食士兵当中,一刀一个,跟宰鸡差不多。 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杀人,而是认为自己在建功立业。那些跪在地上的大食人,也不是一条条人命,而是一匹又一匹的丝绸和金银珠宝。 车光倩冷眼观察着面前的杀戮,一言不发。 不世之功业,就是靠手里的刀,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方重勇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们这些爪牙会去做! 在方节帅采纳自己的建议之后,车光倩就决定把这条命卖给对方了! 白水城之战就完了? 不不不,安西远征军横扫河中府的风暴,这才刚刚开始啊。 想到这里,车光倩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酷的微笑。 什么叫大丈夫功名马上取,这便是了,现在便是在取了。 …… 右手边的大石头旁边,似乎有个大食军士兵在呻吟。很快,远处一个银枪孝节军士卒发现还有活人,立刻策马上前,翻身下马就是一刀。 然后这个正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大食军士兵,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呻吟了。 可能是觉得这一幕太过嚣张,这位丘八不好意思的对方重勇抱拳行礼,然后跑得比兔子还快,翻山上马转眼就没影了。 放眼望去,不少唐军士卒都在战场上四处寻找漏网之鱼,那些大食军士兵无论有没有受伤,他们看到后,离得近的上去就是一刀,离得远那就弓弩伺候,整个画面异常残酷! 方重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见过战斗中死这么多人的。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并未阻止麾下那些补刀的士卒。 补刀就完事?仅仅只是在补刀? 不不不,这些都是会被计入战功的,主帅出面阻止士卒斩首记功,那就是拦着不让他们升官发财,会得罪人的,而且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这一幕确实很残忍。 车光倩这一手亡命奔袭,确实是猛啊。看得出来,大食人没有一点防备,跟待宰羔羊差不多。 方重勇忍不住感慨沙场之上兵凶战危,一不留神就会全军覆没。 “节帅,大食军大将齐雅德萨里,已经被末将斩首,首级在此。” 看到方重勇来巡视战场,何昌期提着一个人头大步上前,将人头丢在地上,满脸兴奋说道。 齐雅德萨里是被狼牙棒和锤子给锤死的,不过所谓斩首,都是事后用锯子将尸体的头锯下来,作为战功的凭据。 “俘虏呢?大食人的士气很快就崩了,此战俘虏应该不少吧?” 方重勇皱着眉头问道。 “回节帅,一个俘虏都没有,他们的抵抗可激烈了,末将都不敢留手啊,生怕他们偷袭。” 何昌期摸摸脑袋,不以为意的说道,随口打哈哈。 这种谎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只不过难得一场大胜,方重勇也不想坏了兴致。 “行了行了,打扫战场吧。” 方重勇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说道。 本以为会是一场荡气回肠的突袭,双方你来我往,精彩纷呈,斗得伱死我活。 结果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搞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高仙芝常说大食兵弱,看来他并不是在吹牛啊。荡妇就该在床上躺好啊,你装什么贞洁烈女,还不是一推就倒。” 方重勇托起下巴,眺望着不远处的白水城,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言语中带着疑惑与鄙视。 (本章完) 第373章平地惊雷 虽然已经入冬,但华清宫依旧温暖如春。 这天正午,曹太医端着一碗龟苓汤,放到九龙汤浴池旁的桌案上,然后安静的退到一旁。 自从常驻华清宫,经过多管齐下的“综合治疗”后,基哥的病情缓解了很多,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个能喝么?” 基哥看着曹太医,轻声问道,不怒自威,让这位全权负责治病的太医不敢抬头看他。 “回圣人,之前找人试药的事情,微臣已经在办了。从各地找来的各种乌龟与土茯苓中熬制的药,也都给不同的病人用了。 这个方子,目前说来,效果最好的。” 当然了,本来是天子也应该参加的,但基哥如今的情况……只能说不提也罢,他是指望不上了。 “退下吧。” 不得不说,陈希烈是真的会办事! 别问,问就是官太小不能做主! 郑叔清以“事关重大,无权处置”为由上奏折给基哥,要求基哥当面审讯。 如今,基哥基本上已经不管政务了,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李林甫一言而决。基哥不开口的时候,李林甫就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实际管理者。 李林甫身体软下来,一头栽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等缓过来之后,基哥还不忘对身边的高力士吩咐道:“找药的事情,刻不容缓,要不惜代价去找。” “诶,本相一点也不坏,从来不勉强小女子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李林甫不由得瞥了一眼陈希烈,心中暗暗警惕。 他看这位胡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又清纯可人,还没被男人碰过,于是就想献给李林甫,以图对方将来提携自己。 “陈尚书费心了。” 曹太医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被基哥这位帝王给砍了脑袋。 …… “陈希烈,朕当年之所以会提拔你当礼部尚书,其中还有哥奴的推荐,就算是杀人,伱怎么能如此恩将仇报呢? 这间船舱“装修”考究,并不华丽,却显得颇有文化气息,山水字画挂在墙上,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就是个书房,而不是什么船舱。 二人在随行官员的陪同下,来到广运潭渡口的栈桥,然后就看到栈桥边停着一艘规模不小的楼船,有三层高,极为宽敞。 哈哈哈哈哈哈!” “这鱼不错。” 这个陈希烈,当真是打听到了不少事情啊。 基哥冷着脸对郑叔清说道。他也明白,郑叔清不是查案的料,这个人的本事,就两个字:糊弄! 包括李林甫在内,他们就是来彰显存在感,顺便在工作日休假摸鱼而已。 当然了,船上的那些官员,也多半都是李林甫的亲信,甚至还有他的几个女婿也在场。 “让诸位久等,本相很是过意不去啊。 基哥忽然想起这一茬,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琩的消息了。 胡姬什么的,带回家玩就完全索然无味了。就是要在这陌生又特别的环境,对这陌生又美丽的年轻女人下手,才会有别样的刺激感。 难道这也是离谱操作? 官场上不都是这么玩的么?李林甫也没怎么拒绝啊! 谁能想到这位就是刺客呢! 陈希烈还想哭呢,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只不过,陈希烈可以这样说,但是办案的大理寺正卿郑叔清可不想听他辩解。 你这么做,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站在广运潭附近的一处两层高楼,眺望整个渡口。 因为李林甫自己就是个很会拍基哥马屁的人。 李林甫已经决定在今日之后,务必死死打压陈希烈。 表面上看,李林甫是来“视察工作”,检验一下竣工的新渡口运作得怎么样。 由于楼船的长细比很小,宽度很够,因此几乎感受不到晃动。 忽然,他感觉后腰处一阵剧痛。 “郑爱卿,将陈希烈下大理寺狱,好生看管,莫要怠慢了。” “右相,待会下官让她给右相松一松筋骨,按摩一下,就在楼上的船舱里。下官会带其他人到别处巡视,不会打扰到右相的。 懂的都懂,不用说太明白。 陈希烈急得都哭了,但是基哥压根不想给他任何机会。 “太子最近在忙什么?” 甚至连善于吹奏笛子和筚篥的李龟年也在船上,就等着李林甫驾临,宴会就可以开始了。 礼部尚书的话,李龟年作为梨园里的人可以不理,但却不好与之翻脸。因为礼部掌控着各类“礼乐”资源,没有他们的配合,李龟年以后就难做人难做事了。 大不了以后给他平反,总而言之,没有交待是不行的。要不然长安百官岂不是人人自危? “圣人,微臣冤枉啊!” “你……” 礼部尚书陈希烈上前低眉顺眼的说道。 但实际上,包括礼部尚书陈希烈在内,谁也不指望他们这些官僚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总之,这个工程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好事,朝野上下也没有什么分歧。 基哥这才恍然大悟,人老了记性也差,再加上李琩压根就没有参与任何政务,所以基哥也根本不知道李琩整天在忙什么。 大唐右相被人买凶暗杀,难道天子不要给百官和百姓一个交待么? 有曲岂能无舞? 右相平日里办公辛苦,难道就不能放松放松么? 造型古朴厚重,充满了霸气。 所以,作为大唐右相的李林甫,出席这样的竣工仪式,暗示这是自己治下的政绩,也是应有之意。 顿时,平日里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力士,吓得面色大变,手里的药碗都掉到地上,摔得稀碎。 胡姬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李林甫肩膀上按捏着,让这位大唐右相忍不住舒服的哼哼了起来。 …… 天宝九年冬,右相李林甫被人暗杀于广运潭渡口停泊的一艘楼船上,行凶者据说是一个应该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女。此女在杀人后潜逃,不知所踪。包括大理寺和京兆府在内的衙门,都广发通缉令,海捕凶手。只是一时间无从下手。 不得不说,这也真是够讽刺了。得亏陈希烈没有“窃听心声”的超能力,要不然恐怕会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 “奴明白,请圣人放心。” 基哥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也看不出喜怒来。 正在这时,一个宦官匆匆忙忙的走进来,压低声音对高力士说了几句话。 李林甫得意洋洋的说道。 当基哥得知情况以后,第一时间回到兴庆宫,处理案子。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陈希烈! 然而陈希烈也是百口莫辩,这个舞女确实是他找人贩子买的胡姬,可长安买胡姬的达官贵人还少么? 胡姬娇嗔了一句,声如银铃,十分悦耳,让李林甫骨头都轻了几分。 “圣人,太子不是在华山为您祈福嘛,还在那里督办建造祭坛呢。” 陈希烈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让那位领舞的胡姬进来,然后关上门,带着船上所有的仆从,一起离开了楼船,一个人都没留下。 陈希烈凑到李林甫身边,不动声色的说道。 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在李龟年的引导下,船上的乐师也开始奏乐奏乐。一股西域风情弥漫船舱,令人神往之。 随着基哥的放权,李林甫过得越发游刃有余。 “哎呀,陈尚书客气了,客气了。 李林甫面带笑容上了楼船,很快就看到一大堆熟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党羽。众人在楼船的大船舱内,已经摆好了桌案,就等着李林甫上桌了。 开席吧开席吧,都别愣着啊。” 因为他知道,陈希烈不可能买凶杀人,更不可能在他安排的饭局里面买凶杀人,那等于是在告诉别人,李林甫就是他杀的! 但是为了平息事态,基哥又不得不把矛头指向陈希烈! 踏马的,这厮真是会拍马屁,居然把自己拍得如此舒服。再这么发展下去,不得了啊! 他不由得下定决心,今后必须要稍稍打压一下陈希烈。这种会拍马屁的人,比那些会办事的人可怕多了。 后者二话不说,将碗里黑乎乎的药汤一饮而尽。 右相可得照拂一下这个可怜人啊。” 李林甫面色骇人回过头,却发现那位胡姬正面色阴冷盯着自己,左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右手犀利异常的又往他后腰捅了一刀! 难道右相就不能放松放松么?关怀一下流落人贩子手里的舞姬怎么了? 李林甫悄悄瞥了一眼那位彩色纱裙的舞姬,身段婀娜,面容精致,有一种特别勾引男人呵护的柔弱感。 这位胡姬随手将刀扔进广运潭的湖水中,然后换了一身船上下仆的衣服。趁着没人,悄悄的离开了渡口,隐没于人来人往的长安城中,再也不见踪迹。 天子不去,右相是一定要去的,要不然没个够分量的人撑场子。 基本上都是长安本地的名菜!也都是李林甫平日里爱吃的菜! 然而朝廷虽然努力搜寻凶犯,查找线索,却连根毛都没有查到。 几乎是在音乐响起的同一时刻,六个穿着红色纱裙的舞女,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着一个穿着彩色纱裙的舞女打转,翩翩起舞如蝴蝶一般飘忽不定。 基哥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李林甫很是自然的,抓住这位貌美胡姬的左手,慢慢抚摸着,然后语气轻浮的问道:“本相有二十多个女儿,你想不想再给本相生一个呀?本相的身体还很好呢!” 为什么此刻基哥的心情是无奈而不是愤怒呢? 李龟年事先都不知道有这个女人要参加宴会,是陈希烈半途塞进来的。 高力士恭顺答道。 舞女是陈希烈物色的,就是为了专门献给李林甫,讨好李林甫,跟其他舞女压根不认识。 那可是大唐右相,还是执政多年的宰相,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就算不是陈希烈杀的,他也必须要站出来承担责任。 李林甫满意的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个时辰后,宴席散去。陈希烈将喝得有些微醉的李林甫,扶上了楼船顶层的船舱。 陈希烈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准备的吃喝玩乐一条龙安排,居然让李林甫下定决心打压他。 “右相,您真的好坏呀。” 就在一天前,长安郊外的广运潭二期工程竣工仪式如期召开。 哎呀,说起来这胡姬也是可怜,被倒卖了几次,因为是完璧之身反而被人贩子天天逼着学舞蹈,没有一天休息。 圣人可是很关注广运潭渡口的扩建呢,有了这条运河,关东的粮秣入关中,又省了不少功夫。 毕竟,郑叔清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然了,能吃,但是不能说出来,犯忌讳。 滑头的郑叔清直接将他带到了兴庆宫,由基哥当面审讯! 遇刺的是大唐右相,大理寺怎么能处置宰相的案子呢,怎么断案都容易陷入无关的政治旋涡之中。 李林甫一看这船,就感觉很对自己的胃口,忍不住对陈希烈揶揄道:“陈尚书有心了,今日的行程安排得很妥当。” 李林甫眯着眼睛看着那位领舞的胡姬,时不时对自己抛来暧昧眼神,心中一阵得意。 高力士小声提醒道。 至于船上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更不谈筹备刺杀了,里面还有几个人是李林甫的女婿,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对李林甫下手。 曹太医退下后,高力士领着一个年轻的宦官进来,手里端着同样的药。高力士亲自将两碗药混合,再均分,将其中一碗交给那位年轻的宦官。 这边也看得差不多了,那就到大船上,沿着岸边巡视一下渡口吧。 陈希烈已经在大船上准备好了丝竹管弦,就连歌女舞姬也是一应俱全。 李林甫指着面前桌案餐盘内的鱼块说道,厨子已经将其分割得看不出食材,但是李林甫很清楚,这就是鲤鱼,而且是极为新鲜,刚刚从黄河里捞出来的鲤鱼! 李林甫心情不错,一边抚摸着下巴上的长须,一边哈哈大笑说道。 一听这话,陈希烈连忙叉手行礼道:“卑职应该做的,右相请登船吧。” 李林甫笑眯眯的环顾众人说道,态度很是谦和。不知道他为人的,还以为这是一位性格敦厚的慈祥老者。 啪!啪! 陈希烈拍了两下巴掌,船上的仆人鱼贯而出,将一盘又一盘珍馐美味端上桌。 勤政务本楼的御书房内,基哥颇有些无奈的看着陈希烈询问道。 看到他喝完药以后没什么事,基哥这才将自己这一碗汤药喝掉,苦得直咋舌。 大唐,强哉! 大唐,壮哉! 皇帝只是摆设,他才是大唐的操盘手!这些都是他治下的政绩! “右相,这边请,大船已经靠岸,请右相移步到船上,欣赏广运潭美景。” 渡口的规模扩大,也清理了岸边的淤泥,可以让更大的船停靠。与此同时,还建设了很多配套的库房,以暂时存放货物,收取租金。 看到鳞次栉比的各色船舶,看着热闹非凡的渡口和渐渐兴起的商铺,李林甫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无奈之下,基哥只好接过烂摊子。 “嗯,同去同去。” 或许压根就不忙也未可知。 这种本事用在李林甫遇刺的事情上,刚刚好。 等郑叔清走后,基哥这才将高力士叫过来,面色阴沉询问道:“力士,你以为,谁会杀哥奴呢?” (本章完) 缓一缓哈 剧情进入新阶段了哦,从“盛唐”到“挽歌”递进了,我需要好好打磨一下剧情。 更新要缓一缓,一日两更真的做不到了。。 《盛唐挽歌》缓一缓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4章永无真相的迷案 究竟会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派人暗杀了李林甫呢? 这可不是什么“激情杀人”,更不是什么“逼不得已”的意外。 而是有周密部署,事后行凶者都能全身而退的谋划。可谓是处心积虑,筹谋已久了。 谁会有这么大胆子呢?谁敢有这么大胆子呢? 基哥询问高力士谁会杀李林甫,然而后者却给出一个令他无比震惊,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太多人都有动机杀李林甫,想要他命的人,简直数不过来,需要排队等候!排队认领! 随后,高力士给出了他的看法: 首先,李林甫从千牛直长开始出道,历任太子中允、太子谕德、国子司业、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黄门侍郎等职,最后官拜右相。 这一路上,他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人或直接或间接被他整得家破人亡的。 这些人里面,难道就不可以出一两个漏网之鱼,有能力报复他的苦主么? 其次,当初因为要拿回河西交子的发行权,李林甫将河西那帮有实力的本地大户得罪了个遍,为此还搭进去一个女婿。 近期又因为废除了长安交子,发行了新的“关中交子”,新旧货币兑换的回收比太低,而使得一大批权贵和依附于他们的大商人损失惨重。不少人家里的浮财被清空,甚至还有人因为欠债被逼死。 这些人当中,有实力且有动机在李林甫身上扎一刀的,只怕两只手数不完。 最后,还有一批人,也就是打算拥立皇子,企图从中渔利的那些野心家们,也有可能在杀死李林甫后,部署下一步行动,把水搅浑,最后浑水摸鱼。 这些人所图甚大,也最为危险。他们潜伏在暗处,现在连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 总之,平时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等李林甫一死,基哥这才发现,原来这位权倾大唐的右相,居然有意无意得罪了这么多的人! 如此看来,从作案动机上做文章查案,基本上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了。 “哥奴去了,谁帮朕掌控朝廷呢?” 基哥忍不住长叹一声,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很多人就是这样,他在的时候你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只有他不在了,才能感觉到这個人的不可或缺。 如今的基哥,对李林甫就是这样的心态。 惋惜又无奈,唯独没有伤心。 “左相李适之,可为右相,再提拔一个左相就可以了。 大唐的天子只有一个,可是能当宰相的人,车载斗量,圣人又有什么值得担忧呢?” 高力士慢悠悠的建议道,很是稳健,一点也不惊慌。 听到高力士这么说,基哥这才稍稍心安。确实如对方所说,大唐只需要天子不变就行了,其他的,没什么不能变的,缺了谁都没事! 大唐疆域万里,还怕没有人才么? “那朕问你,谁可为左相?” 基哥不动声色询问道。 因为懒政,所以一般性事务,都是交给高力士和李林甫来处理。一般都是高力士更多的参与人事任命,而李林甫则是更多参与事务运作。 基哥现在向高力士询问建议,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知人善任”了。 “回圣人,兵部侍郎韦见素性格柔弱,又是开元中就入官场的老人,可谓是老成持重。 李适之性格粗鄙刚硬,配上一个柔弱且不与之争锋的左相,正好搭配。”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哪怕是他,在关键位置的人选推荐上,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因为伴君如伴虎,哪怕平日里老虎对你再和蔼,那也是能随时就将你生吞了的猛兽! 高力士在基哥身边数十年,已经将这位帝王的心思与脾气摸透了。 果然,基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又开口询问道:“刑部侍郎房琯,你觉得他怎么样?” 基哥并未被高力士牵着鼻子走,他有自己的想法。 人老了的时候,往往会回忆起当年谁对自己说话更好听。基哥就记得当年泰山封禅的时候,现在担任刑部侍郎的房琯,给他撰写了一篇《封禅书》,辞藻华丽,文章优美。 拍马屁拍得极好!让他这个天子极有面子! 而韦见素,跟李适之是一党的,现在还都在兵部。让韦见素担任宰相,那朝中就变成李适之的一言堂了。 基哥考虑问题的角度,还是比高力士要全面一些。左相右相不能互相制衡,对于他这个已然年迈,精力不济的天子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跟那些老狐狸们斗智斗勇了。 “圣人,奴听闻,房琯此人好清谈,只是文章写得好,并无多少真才实学。 让他担任左相,会不会不太妥当啊。 要不要叫他来面圣,让圣人当面考核一下?” 高力士语气有些犹疑的询问道。 “也罢,那就让房琯来见朕吧。” 基哥随口应付了一句。 此刻他坐在龙椅上,浑身不舒坦,开始想念华清宫的温泉。 其实韦见素也好,房琯也罢,基哥压根不在乎他们能力到底强不强。 只要不是那种啥事也办不成的草包就行,能力平庸一点也无所谓。如今大唐中枢的政治框架都已经很成熟了,宰相换届一代一代如同接力一般,该办什么事情就走什么程序,没有什么事情是推进不下去的。 说句不好听的,换条狗在右相的位置上,只要它会盖章会签字,那大唐中枢的运转就不会停下来,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大事。 高力士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基哥这才陷入沉思之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重开凌烟阁,在里面增加了四个人,分别是开元初的郭知运、开元末的张九龄,以及还在朝中的李林甫和方有德。 如今四个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不在人世,只剩下方有德一根独苗了,要不要将他召回长安呢? 本来很有想法,然而一想起方有德在军中的崇高威望,基哥心里就有点发毛。 他很清楚,老方心中的忠义,那不仅仅是对他这个天子本人,更是对大唐的忠义。 基哥不怀疑方有德的为人,但担心这个人将来有可能会“除旧革新”,扶上去一个皇子,然后“继往开来”。 那还是不要了吧。 基哥长叹一声,李林甫的突然遇刺,让他感觉像是瘸了一条腿,以至于如今步履维艰。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力士都已经回来了,在御书房里呆了一段时间,基哥这才察觉。 “人带了么?” 基哥轻声询问道。 高力士恭顺答道:“圣人,房琯就在门外,奴这便带他进来。” “嗯,去吧。” 基哥点点头,无精打采的样子。 如果不是必须得看一看新左相的人选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他现在就想回华清宫休息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基哥感觉长安的空气都是污浊的,令人憋闷。 很快,一个穿着紫袍,模样四十来岁,身材略显瘦弱的中年人被带进御书房。 基哥抬头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震!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张九龄的翻版! 除了模样不太像,身材不太像以外,那自信的神态,以及文人独有的精神气质,几乎跟张九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谈真才实学,单看这个人的样貌,确实有些宰相的气度。 而像郑叔清这种油滑的官僚,一看就不是当宰相的料,气质形象与房琯比起来,判若云泥。 “房爱卿,朕想考考你。近日右相遇刺,甚为可惜,是朝廷的损失。但国家还要运转,不能没有宰相。 朕想让李适之担任右相,会空出左相的位置,这个自不必提。 如果现在朕任命你为新的左相,那你应该如何做好伱这份本职工作呢?” 基哥面带微笑问道。 “回圣人,萧规曹随,微臣将配合右相办差,沿用旧制。无论大事小事,都会详细记录,送与圣人参详。” 房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听到这话,基哥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房琯,很是知情识趣嘛。 基哥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左相右相不停的斗,让朝政都无法正常运转。 但他又担心一切朝政都是某个宰相说了算,毫无制衡。 所以房琯这个回答就比较巧妙了:我会认真当副手,但是小报告每天也都会给您送去。 既不耽误大事,又让李适之的一举一动都在基哥掌控之中。 “目前朝廷的交子之策,你以为如何,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么?” 基哥又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目前的交子分区之策,不可取。微臣以为,应该全国统一准绳,用一种交子。 这便如当年车同轨书同文一般,分区只是暂时,共用是大势所趋。” 不知道房琯是不是会读心术,还是本身就这么想的,居然把基哥心中早就不满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谓是搔到了痒处。 基哥早就觉得不该搞什么“区域交子”,应该全国一盘棋,一个标准。 共用一种交子,这要省多少事情啊!交子分区,麻烦事一大堆,这样脱裤子放屁搞毛线啊! 听到房琯的话,基哥可谓是找到了“知音”。 “好!说得好! 那朕现在就任命你为侍中,要好好为朕办事,为朝廷办差才是!” 基哥面带微笑说道,这话不亚于天籁之音,让目前为止都表现得非常镇定的房琯,连忙跪下来磕头谢恩! 然后顶礼膜拜! 看到臣子对自己如此恭顺,基哥心中非常满足,他好生鼓励了房琯一番,这才让对方离去。 等房琯走后,高力士面有忧色询问道:“圣人,奴觉得这个房琯喜好空谈,都是捡着圣人喜欢听的话说,有些不太踏实,不可委以重任啊。奴听说,房琯年轻时在地方上为官,施政的时候惹出过一些乱子。” “行了,这件事已经定了,朕自有主张。” 基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显然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跟高力士多废话。 只不过是一个左相而已,换掉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现在任命,马上又撤职,他这个天子不要面子的么? 基哥考虑问题的角度,跟高力士是有很大不同的。 看到基哥完全听不进去意见,高力士也很是知情识趣的闭口不言了。 “回华清宫吧,哥奴的葬礼,你代替朕参加一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基哥看起来有些兴趣缺缺,意兴阑珊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生气。 高力士感觉如果基哥不出席李林甫的葬礼,会让很多人产生不好的联想,然后做一些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事情。 他有心开口,又感觉今天已经说过很多“不好听”的话,于是乖乖闭嘴,引着基哥去御驾,准备启程回华清宫了。 李林甫死了,李林甫的党羽们可没死啊。 李适之担任右相,难道不会对李林甫的势力进行打压么? 本就满心忧虑的高力士,忽然间悚然心惊! 会不会,天子是明明知道会怎么样,所以才故意选择不去参加葬礼呢?他就是在暗示某些人,李林甫的时代已经过去,你们不必投鼠忌器! 李林甫无论生前有多么大的贡献,多么高的地位和声望;他死后,那就是一个死人,什么也没有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死人就应该早点把位置让出来,不要妨碍活人办事,不要挡住他们升官发财的路子! 或许基哥就是这么想的,人死了,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更没有必要做什么高姿态,反正死人又看不见! 人走茶凉,人刚刚走,茶就已经凉透了。 高力士心中黯然,自古无情帝王家,皇帝对亲儿子都是如此,就更别说是对区区一个宰相了。 宰相再怎么样会办事,也是一个外人啊。对家里人都是如此凉薄,对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今日之李林甫,焉知不会是明日之高力士。 此时此刻,在前面给基哥引路的高力士,从李林甫的遭遇上感受到了无限悲凉。 …… 柘枝城外,方重勇面前跪了一地的小国国王与贵族,一时间都分辨不出谁是谁。 好像是田里的一个个大西瓜,顶着颜色不同,款式相近的帽子,骑在马上看去,颇有些滑稽。 方重勇此刻感受到了强者的高高在上。 除了石国本地的贵族外,还有来自康国、史国、曹国等地的国王与权贵,全都集结于此。 他们在唐军明晃晃的横刀之下,瑟瑟发抖。 方重勇刚刚带兵到此,他们就已经投诚,压根不用他这个节帅多废话去劝说。 这里到处都是识时务的“俊杰”,西瓜依大边,就是他们的生存法则。昨日可以投靠大食,今日同样可以投靠大唐。 简直就是在脸上写满了“忠诚”!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康国特使康娑钵,刚刚举起一个木匣子过头顶,跪行到方重勇面前,战战兢兢说道:“方大使,这是大食总督阿布穆斯林的人头,如今献给您,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此前站在大食人那一边,那些事情,实在是我们被逼无奈。” 阿布穆斯林的人头么? 方重勇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他的计划中,应该还要深入木鹿城,甚至要几经生死,千里奔袭,浴血奋战什么的,最后才能将阿布穆斯林斩杀。 没想到,这位大食国的枭雄,居然在返回木鹿城的必经之路上,被康国军队截杀了! 很难想象,此刻跪在地上的一众西域小国贵族,居然有如此魄力! 有大食军队在的时候,这些西域小国的军队毫无地位,就跟奴隶差不多,被阿布穆斯林随意指使。 就算是他们本人,不少人都被大食军队当面羞辱过,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没想到虎落平阳,等大食军主力被消灭后,这些军队一下子就变成饿狼开始反噬。 唐军还没到石国,他们就已经反水了!这站队的速度真是一绝! 堂堂大食国呼罗珊总督,居然死得如此没有尊严,被康国军队围杀。 这还不如跟唐军血战后战死沙场呢,起码还能留个全尸,名垂青史。 大丈夫马革裹尸而还,本就是军人的宿命,没什么好说的,阿布穆斯林死于唐军之手,也算是死得其所。 结果这位总督被阴暗处的老鼠反杀,这才是奇耻大辱啊! 方重勇都为阿布穆斯林感觉不值得,并暗暗警惕眼前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国权贵。 他接过木匣子,顺手打开。然后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的人头,除了确定这玩意的主人是大食人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辨认一下。” 方重勇将木匣子交给车光倩说道,语气淡然,完全看不出任何激动的表情。 车光倩将人头与怀中的画像反复比对,确认这真的就是阿布穆斯林。他上前凑过来小声说道:“节帅,确认无误。” “这份厚礼,还有你们的诚意,本大使都收到了。 不过呢,本大使还有一笔账要跟你们好好算一算,一码归一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入柘枝城,去王宫里面再详谈。”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柘枝城的方向说道,霸气尽显! (本章完) 第375章忠诚不绝对 柘枝城的规模相当大,不过外墙却非常低矮,城墙也很单薄。简而言之,外墙压根就没想防住敌军的进攻,仅仅只能阻止盗匪光顾,能提供的安全感非常有限。 骑马进入柘枝城,走在宽阔又满是泥沙的土路上,方重勇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百业萧条,防着唐军如同防贼一般。 街面上一个“闲人”都看不到。 “估计是高仙芝之前搜刮得太狠了,现在我们也被看做是高仙芝那边的人。” 何昌期策马上前,压低声音对方重勇说道。 后者轻轻摆手,没有废话,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方重勇都懒得说了。 呵呵,估计现在柘枝城的狗听到唐军来了,都要当场挖地洞躲起来。 柘枝城数十年积累的财富,现在全在王宫里头放着呢!方重勇不着急,何昌期他们这些丘八急得屁股都冒火了! 至于为什么在大食人被反水后的空窗期,没有人敢趁火打劫,光顾石国王宫的库房。 那就得问问现在在车光倩那里保管着的,那位大食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的人头了。 葱岭以西,除了方重勇以外,应该没有人的脖子比阿布穆斯林更硬更难砍下来的。 如今连阿布穆斯林都已经身首分离,那些想趁火打劫的人,可得掂量掂量被唐军抄家的严重后果。 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更重要。 “节帅,该说不说,那位圣女的家,还真是气派啊。 这种女人啊,就该被节帅这样的大英豪,好好的调教。” 来到王宫跟前,何昌期有些艳羡的说道。 如果说柘枝城的外城,跟毫无防备的菜园子差不多,那石国王宫可就“庄严”得多了。 王宫就是一座城堡,不仅规模很大,而且引入了药杀水的支流,作为护城河,直接从城外通到王宫。 数丈高的城墙,防御齐备,看规模应该可以储存不少物资,就算被围困一时,还能蹦跶一段时间。 方重勇想起金丝凯亚房事的时候,很多次在她尽情玩耍,一直兴奋到几乎虚脱的情况下,都还对柘枝城的王宫念念不忘。 不仅躺在方重勇怀里懒洋洋的描述城内美景,嘴里还时不时的咒骂高仙芝几句。 方重勇顿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恨意根源在哪。 与其说是对国破家亡的恨,倒不如说是对失去高贵身份和优渥生活的惶恐。 隐藏在恨意下面的,是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自身存在的否定。 金丝凯亚虽然骂高仙芝骂的厉害,却一次也没提过,让她自己当未来的石国女王,也没有恳求让方重勇送她回石国登基。 想来金丝凯亚完全没什么政治才能,也没有治理国家的心思,她自己对此心知肚明。活脱脱就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也不想知道的懒女人。 坏未必是真坏,但懒是真的懒,被自懂事以来优渥的生活条件给宠坏了,属于温室里的花朵,美则美矣,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方重勇忽然感觉自己怎么就跟哥布林差不多了。有点像是那种特强壮,还很猛很能打的哥布林。 把貌美而娇弱的公主搞到手后,往死里亵玩调教。 “节帅,要入皇宫吗?” 看到方重勇走神了,何昌期上前提醒道。 “走,进去看看,本节帅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高仙芝迷得走不动路。” 方重勇轻蔑一笑,策马走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进入石国王宫。 …… “唉!” 大理寺衙门大堂内,郑叔清焦急的走来走去,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猫,在那里无能狂怒。 他是不是无能不好说,但狂怒却是千真万确的! 就在刚刚,本来在大理寺狱好吃好喝的陈希烈,忽然被人发现“想不开”自尽了! 陈希烈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郑叔清不知道!他完全看不出陈希烈是个会自杀的人! 陈希烈在大理寺狱,甚至因为衣服脏了,让郑叔清通融一下,让狱卒给他送一件新衣服换上!还特意说他没罪,现在绝对不要穿囚服! 这样的人会悬梁自尽?你敢信? 反正郑叔清是不信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陈希烈真真正正就是自尽的,起码,是他自己去上吊的。 “陈希烈为什么会自尽!到底是哪個狱卒放刺客进去的!他肯定是被刺杀的!” 郑叔清在大理寺衙门大堂内咆哮着,在一旁端坐的颜真卿默不作声。 倒不是他看不起郑叔清的失态,而是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 郑叔清平日里喜欢当甩手掌柜,可是颜真卿却是个认真办事的。郑叔清发泄情绪固然不可取,但他有句话说对了,事后颜真卿仔细探查过。陈希烈监牢的门没有开过,仵作也去验尸了,这个倒霉蛋真就是上吊死的。 而且极有可能真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吊死的。 反正现在无论怎么找,郑叔清他们都没有找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指向有人谋害陈希烈,造成“被自杀”的假象。 如果这都能不知不觉办到,那此事藏在幕后的人,当真是手眼通天! “这几天,陈希烈见过什么人没有?” 颜真卿忽然问了郑叔清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谁知道这话直接把郑叔清惹毛了! “哪里有什么人!啊! 就是因为怕出事,每日送饭都是本官亲自去送,你要说嫌疑,本官嫌疑最大! 那是不是要把本官抓起来审问啊!啊?” 郑叔清眼睛赤红,对着颜真卿咆哮道,可谓是吐沫横飞。 按说,他真的已经很小心了。除了他亲自送饭外,还安排了五个狱卒看守,彼此之间互相监督,决不许有人单独行动,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许靠近陈希烈所在的监牢。 但最后就是出事了! 如何发生的,没人知道,可陈希烈上吊的尸体就在监牢里挂着,谁也没法推卸责任! 郑叔清恶向胆边生,现在几乎是逮着谁咬谁。 “郑正卿,你冷静一点。下官前几日不在大理寺衙门,你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事情遗漏的。” 颜真卿皱着眉头询问道。 这几日刚好长安周边县城里有一个官员犯案,当地县衙不好处置。颜真卿就去紧急审讯,把人带回了大理寺,所以不在长安城,避过了风波。 所以现在颜真卿对郑叔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忽然,郑叔清像是想起了什么,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弹! “不不不不……不,不,不会吧?” 郑叔清说话都打着哆嗦,已经语无伦次,跟中邪了差不多。 “郑正卿想起什么了么?” 颜真卿疑惑问道,很显然,郑叔清此刻的面色很焦急也很恐惧,绝对是想起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本官现在有急事!来人啊,备马!本官要去华清宫!向圣人请罪!” 郑叔清撒腿就跑,官帽掉地上了都来不及捡起来,还是一个皂吏看到了帮他拾起来以后,送到他手里。那时候郑叔清都已经找到马匹,准备在长安城内策马狂奔了。 一路疾行,几个时辰后,当郑叔清来到华清宫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值守的神策军军士当中,还好有人认出了他的官袍,才没有将他当做盗匪,一箭将其射死! 被禁军士卒引入华清宫大殿后,很快郑叔清就被高力士引到“九龙汤”汤池旁,此刻基哥正在温泉中假寐,脸上一副陶醉的表情。 而郑叔清一路骑马奔驰,浑身是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官帽早就在路上的时候就被揣在马囊里,一路迎风飞驰,他的头发早就被风吹成了鸡窝头,看起来极为狼狈。 “郑爱卿不在大理寺当值,来华清宫做什么呢? 难道是抓住行刺右相的真凶了么?” 基哥一边假模假样的在温泉池里划着水,一边不以为意的询问道。 “那个,微臣有重大发现,要禀告圣人。” 郑叔清跪在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诶?何必多礼呢,说吧,情况如何?” 基哥转过身看着郑叔清,面色平静问道,态度很是随和,却让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郑叔清站起身,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见对方对自己含笑点头,他这才吞了一口唾沫说道: “圣人,昨日陈希烈对微臣陈述,他说他自己罪孽深重,禽兽不如,不配为人。 还说自己愧对圣人恩典,愧对右相提携,不配活在世上,日夜都受着煎熬。 微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对微臣讲。 微臣又问他需要什么,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也没脸提要求,仅仅只是要求微臣能给他一件干净的衣服穿,还强调不要穿囚服。 微臣想着此事也无伤大雅,毕竟朝廷也没给他定罪,所以就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没想到,今日微臣亲自给他送饭的时候,却发现……陈希烈已经悬梁自尽了! 微臣是真的没有料到,他会就这样在大理寺狱内自尽。 微臣以项上人头作保,绝对没有任何人对陈希烈用刑,甚至连审讯都没有,微臣甚至可以确定,除了微臣以外,没有任何人跟陈希烈说过话!大概是他真的心中有愧,无颜见天下人吧! 微臣一时失察,请圣人降罪! 无论是下狱、流放还是罢官,微臣都没有怨言!” 郑叔清再次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基哥从温泉池里起身,换上一件睡袍,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是在说陈希烈咎由自取呢,还是在说郑叔清失职失察。 “微臣有罪,与大理寺其他人无关,请圣人责罚!” 郑叔清再次磕头请罪说道。 基哥这才将他扶起来,缓缓摇头道: “爱卿何罪之有? 朕是在感慨陈希烈一时间鬼迷心窍! 他是觉得哥奴挡了他的官路,有哥奴在,他一辈子也当不了宰相。 殊不知,若是没有哥奴,他连长安城都进不来!朕当初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叹哥奴当初一力举荐陈希烈,他竟然无耻的恩将仇报,买凶做局杀人! 世间的事情真是太过荒唐了!百官都应该引以为戒! 既然陈希烈已经悔过认罪,那就不要牵扯到他的家人了,就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低调一些,速速结案吧。 朕的意思,爱卿听明白了么? 右相已经去了,朕不想有人在背后非议这件事。” 基哥慢悠悠的问道,语气虽然很平淡,却是让郑叔清汗毛倒竖! “微臣明白,陈希烈良心未泯,想起右相当年的知遇之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于是便在大理寺狱自尽了。 这个案子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微臣不知道要怎么评价才好了!请圣人明鉴! 微臣这就回去写卷宗,准备结案!” 郑叔清一脸沉痛的说道。 基哥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拍了拍郑叔清官袍上的尘土说道:“快回大理寺办差吧,早点办完差事,哥奴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听到这话,郑叔清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诚惶诚恐的拜谢告辞,来到华清宫脚下,结果刚刚走出宫门,不知道是不是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他两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郑叔清此刻双腿打着哆嗦,压根就站不起来了。 远处值守的神策军士卒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便上前问询,郑叔清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搭理自己。 很久之后,他才恢复了平静,慢悠悠的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郑叔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外转了好几圈,现在才算脱困。这次局面的凶险,堪称是前所未有,他到现在心脏都在狂跳不止。 郑叔清朝自己的马走去,隐约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两个影子跟着自己。 他完全不敢往回看,嘴里轻轻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个苦命做官的,拖家带口,朝不保夕。你们找我没有用,去找应该找的人吧。” 郑叔清那疯疯癫癫的样子,看得一众值守的神策军士卒莫名其妙,搞不明白这位大理寺卿到底在弄些什么。 …… 柘枝城内的石国王宫,外观宏伟,里面却装修得富丽堂皇。那位石国的国王,兵戈不怎么修,倒是挺关注室内装修的!王宫内古朴大气的风格,有别于兴庆宫的精致,却更具特色,令人流连忘返。 不过此刻的王宫大殿内,却无人欣赏宫殿内的景致。 一只脚站在王座石椅上的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台阶下面一个个面带恐惧的西域小国国王和贵族们,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石国的贵族,退到门口。高仙芝抢了你们的,本大使要物归原主。我现在说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方重勇甩了甩刀,示意无关人等退后。 那些本来心都已经快要悬到天上的石国权贵们,纷纷大踏步后退,一个个都忍不住暗自庆幸。 果然,很多时候女人在床上的枕头风,就是管用啊。 别管金丝凯亚现在被调教成了多么淫荡的女人,在床上侍奉方重勇的时候又是多么风骚,起码这次她救了石国的贵族们。 这些人都在心中赞美金丝凯亚舍得以身饲虎。 看到石国贵族已经退开了,方重勇对身旁的封常清说道: “去记一下,在场除了石国贵族以外所有人的名字,记一下他们分别是属于哪个国家哪个城镇的。 之后让何昌期带着名单,去各地一一按图索骥。凡是当地的权贵与大胡商,他们本人或者直系亲属不在名单上的,全都没收财产,贬为奴隶!” 方重勇大声下令道,可谓残酷到了极点。 简单点说,今天不在场的权贵,以后就是奴隶了,这踏马比高仙芝玩得要狠多了! 在场不少人都是听得到汉语的,一听到方重勇的话,顿时人群里炸锅了! 康国那位特使康娑钵上前对方重勇行礼问道:“天使,当初您不是说好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身不由己,被大食国所胁迫。您理解我们的苦衷,不会来追究我们这些小国的责任吗?” 他这话一说,下面又是一片哗然!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如果说方重勇真的有过这样的保证,那他现在的行为,可比高仙芝当初玩得要恶劣多了! “康国使者,饭你可以乱吃,话伱可不能乱说啊! 本大使哪里有答应过你说的那些?” 方重勇走下台阶,双目直视康娑钵,毫不客气的用佩刀刀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呵斥道: “本大使当日说的是:高仙芝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你看,现在高仙芝在碎叶镇,来都没来石国,可不是没有麻烦你们吗? 我说高仙芝不来找你们,可没说本大使不来找你们啊? 你这人听懂别人说话的本事,很是欠缺啊。” 方重勇环顾众人,在场众多西域小国权贵们纷纷低下头,完全不敢跟他对视。 (本章完) 第376章我不吃牛肉的 看着台阶下众人脸上的复杂表情,方重勇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 来这里的西域小国权贵们,都是一脸庆幸。他们亲身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深刻感受到了大唐的天威浩荡。 封常清板着脸,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桌案,让那些西域小国的权贵们依次排好队做记录。这些平日里在当地趾高气扬,生活优渥的权贵们,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一般安静排队,屁都不敢放一个。 生怕对方没有记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名字没有被记下来,等出了这个门,身份就是奴隶了,这谁受得了啊! 现在他们的小命都被掌握在安西远征军手里,或者很干脆的说,就掌握在方重勇手里。 哪怕方重勇现在要求这些人交出所有的财产,让他们貌美的妻妾都变成唐军将士的玩物,这些人也只能照办。 因为形势比人强,唐军的战斗力无人可以匹敌,是无可争议的强者。 而强者可以随意处置弱者,乃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站在远处的石国权贵们,更是百感交集。 高仙芝夺走了他们大部分的浮财,只留下了搬不走的土地与屋舍。 而今这些东西可以失而复得,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啊!他们已经幻想着,不久后金丝凯亚回归石国,成为名义上的女王。以对方“胸大无脑”的配置来说,绝对傀儡一个,可以随便瞎忽悠。 然后石国的大权,就会旁落到他们这些贵族手里,将来的日子会比从前更滋润。 石国作为陆上丝绸之路上的关键节点,繁荣的贸易,会让这些贵族们赚得盆满钵满。 看到场面已经平静下来,方重勇这才走到人群当中晃悠,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道: “这里有没有信了伊斯兰教的,本大使认为这些人很可能都是阿布穆斯林的内应。自己肯站出来的话,唐军会礼送到木鹿城,本大使绝对不为难他。 若是有这样的人,自觉一点站出来,不要让本大使亲自动手处置。 事后若是谁被查出,我会送他们全家,到天堂里去侍奉神明。” 方重勇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人群里的情况,发现排队的那些西域小国权贵们,似乎没有任何表示,压根就不在乎他说的。于是方重勇瞬间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了。 信教的人,肯定已经是阿布穆斯林内定的,各国各城的管理者了。眼前这些康国、史国、曹国等西域小国的权贵,一定是当初不乐意与阿布穆斯林合作的,或者是那种不得已骑墙的两面派。 真正信教的贵族,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自投罗网呢! 方重勇感觉自己刚才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果不其然,还是那个康娑钵站出来禀告道:“天使,其实那些人今天根本就不敢来。还请唐军派兵去各国走一圈,以平息可能发生的叛乱。” “请天使为我们做主!” 顷刻之间,跪了一地的人。 他们这些西域小国权贵哪里是需要方重勇做主啊,他们是想带路! 无论是唐军来,还是大食军来,这些西域小国都不得不拿出物资,为驻军提供粮秣甚至军饷。 如果这次没来的人不出钱出力,那么就得只能所有人均摊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哪里都是这玩法。 “好说好说,这都是应有之意。” 方重勇哈哈一笑,随即又正色说道: “只不过嘛,本大使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阿布穆斯林来的时候,你们配合他不似作伪,本大使听说当时可是声势浩大啊。 你们不仅出钱出粮,还派兵支援,以为羽翼。这些事情,你们真的一点没参与么? 现在轻飘飘就说和伱们没关系,还让本大使当做无事发生,你们是在把我当做三岁孩童在愚弄么?” 方重勇语气平静的质问道。 跪在地上的西域小国权贵们纷纷疯狂磕头求原谅,可谓是声泪俱下。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给阿布穆斯林带过路的,甚至有些还将家中的奴隶作为私军提供给阿布穆斯林,从事一些不需要作战的军事活动。 比如说喂马,搬运粮草,制作干粮等等。 “封参军,等会带他们去偏殿,一个一个的单独询问记录,让他们供述一下到底有谁跟阿布穆斯林合作过。 检举有功,可以免罪的哦。要是想以功抵罪,那可就别藏着掖着了。” 方重勇说完,就感觉跪在地上的人,有些不老实的四处张望起来。 他在心中暗暗鄙夷:果然人的劣根性,是无法克服的。遇到老虎不需要跑得过老虎,只要能比同伴跑得快就行了。 很快,将身份信息记录完毕以后,封常清就将这些人带走了,大殿内就只剩下石国的权贵了。 这帮人刚刚在一旁吃瓜,看了一场大戏,正是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在发现方重勇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之后,对这位“仁慈”的大唐西域经略大使,都是放下了戒备。 “诸位,高仙芝抢了你们不少东西,这件事,本大使是知道的。 可是他具体抢了什么,本大使是不知道的。现在这些宝物都堆集在王宫的库房里,哪些是石国国王的东西,哪些是你们的东西,需要你们自己挑出来。 所以,你们现在跟着本大使一起去王宫库房,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吧。” 方重勇爽朗一笑,大手一挥直指王宫库房的方向说道。 听到这话,石国权贵们顿时喜上眉梢。如此好事,简直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而方重勇麾下何昌期、车光倩、王难得等人,皆是不以为然,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由何昌期带着一众银枪孝节军的亲兵在前面引路,方重勇带着众多石国本地权贵在后面跟着,一路上还非常亲切的跟众人有说有笑的,没有一点官架子。 随着王宫库房的大门开启,里头五光十色的珠宝黄金,几乎将所有人的眼睛都晃没了! 黄金佛像、黄金面具、黄金油灯、还有各种造型各异的黄金首饰,成堆成堆的! 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青金石、天青石,这些被统称为“瑟瑟”的各种宝石,用箱子装着,一排又一排摆放整齐。库房里随处可以捡到装箱时散落的小宝石,好像它们压根就不值钱一样。 至于西亚各国的金币,银币;大唐的开元通宝,各种被铸造好的小银锭,数量也不少,也是被堆放了起来。只是摆得很随意。 还有各种镶嵌了宝石的宝剑、宝刀,如同垃圾一样随意丢在地上。这些宝刀与宝剑,刀鞘与刀柄上的宝石已然蒙尘,而宝刀与宝剑本身的锋利完全没人知道。 反正没人会用它们来上阵杀敌。 至于那些普通兵器,大概都被阿布穆斯林席卷一空,武装自己的军队了。高仙芝所描述的“兵戈堆积如山”,方重勇却是啥也没找到。 “诸位,你们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失物吧,本大使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给你们半个时辰,外面有沙漏计时。半个时辰以后,库房的门会打开。你们带着宝物走出来就行了。 本大使是很有诚意的,请各位放心且认真的挑选。” 说完这话,方重勇对身旁的车光倩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招呼一众银枪孝节军的将校士卒们离开库房,然后将门反锁。 唐军离开后,这些石国的权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重勇居然就这么带着他的部下走了!他们居然不在现场监督! 看着火把照耀下的各种宝石黄金。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都从其他人眼中看到了贪婪! 反正,这里很多赃物的主人,之前就已经被高仙芝给宰了,都是“无主之物”。 就连石国王室,除了那个逃到木鹿的石国王子外,也就剩下时常出入方重勇床榻的金丝凯亚了。 她懂个屁! 这位方大使肯定也分不清什么东西是谁的,那就是说,现在……盛宴开始了! 不约而同的,王宫库房内,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将箱子里的宝石,往自己衣袖的口袋里疯狂装入!生怕动作慢了一步,被其他人抢先! 这些人是放开了手脚,有多少拿多少。他们袍子上的口袋装不下以后,居然卷起袍子兜着宝石继续装! 这些石国权贵们,绝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贪婪的笑容,完全不顾吃相!库房里的宝物,几乎是有多少装多少,压根就没有细看!更别说辨认是不是高仙芝从自己手里抢来的了。 事实上,这里的财富多半都是石国王室所有,石国普通贵族,哪里可能有那么多黄金与宝石呢?还是品相这么好的宝石! 可是现在,这些人甚至不顾形象的脱下自己身上最外面那件袍子,当做布袋,将拿到的宝石裹住,然后将“布袋”直接绑在胸前。 生怕拿少了要吃亏! 只有极少数的人,在仔细挑选当初高仙芝从自己手里抢走的珍贵宝物,对此刻的“盛宴”不假辞色。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石国王宫库房里的各种黄金、宝石等贵重物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们,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要是换个场合让他们背粮食,保证不一会就腰酸腿疼的走不动路。可此时此刻,他们是能拿多少拿多少,根本不怕自己背不动。 就算累个半死,这些贪婪的石国权贵,也要把石国王宫里的财富带回家!辛苦只有这么一会而已,带回去就能富贵几十年! 换谁不拼了命的拿啊! 半个时辰以后,石国王宫的库房大门被打开,久违的阳光照在这些石国权贵们的脸上。 兴奋、快活、疲惫、意犹未尽,各种表情如同变戏法一般出现在这些人脸上。 方重勇面带笑容走上前去,环顾这些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石国权贵,开口询问道:“诸位,你们挑选完属于自己的宝物了么?” 他看起来没有一丝不快,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真是个大好人啊!太厚道了! 想不到金丝凯亚这骚货,还挺有福气的,居然抱住了这么一棵大树,想必将来的日子会过得很舒坦。在这些人眼里,和高仙芝比起来,方重勇简直是天上派下来发福利的神仙! 太够意思了! “选完了,选完了,我们都选完了。” 一个吃得脑满肠肥,中年胡商模样的人笑呵呵说道,语气比之前随意了许多,似乎也不再害怕方重勇了。 “那你们呢?” 方重勇看向其他人问道。 “我们也选完了,选完了。” 很多人跟着附和道,王宫库房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选完了就站到那边吧,这么乱哄哄的也不是个事,本大使还有话要说呢。” 方重勇指了指王宫库房外面,就在不远处的一堵墙说道。 看到没人挪动步子,方重勇失笑摇头道:“本大使若是想抢你们的财宝,直接动手就完事了,犯得着花费这么多闲功夫陪你们玩耍么?” 听到这话,众人终于放下心来,自觉的走到那面墙旁边站好。 “把你们挑选的宝物,放到脚下,不许夹带私藏,不要和其他人的宝物混起来了。 本大使会用抽选的办法搜身,凡有夹带者,哪怕只有一颗宝石,也会杀你们全家。 大唐不容被愚弄欺骗!” 方重勇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这些石国权贵们隐约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将所有拿到的宝物放在自己面前,并与其他的隔开一点距离。 啪! 方重勇打了个响指,何昌期带着几十个银枪孝节军的士卒,端着角弓弩,将这些团团围住,只等着节帅一声令下,就会将对方射杀! “诸位,不必慌张,本大使没有恶意。” 看到人群一阵躁动,方重勇摆了摆手。 何昌期他们才将角弓弩放下,却并未解除半圆形的包围圈,依旧将这些人堵在墙边。 “车光倩,开始吧!” 方重勇对身旁的车光倩吩咐道。 “好的节帅!末将这就开始!” 车光倩跑步离去,很快便找来两个银枪孝节军士卒,搬来一个精巧的“天平”,这是石国国王在做交易的时候,专门称重宝石用的“天平”,据说精度很高。 车光倩将一个小木盒子放在上面以后,天平立刻倒向了一边。 他让人将天平搬到第一个石国权贵面前,将对方脚下的宝石、黄金面具等物品,一把一把捧到了天平的另外一边。很快,木盒子那一头就高高翘起,另外一边被宝物死死的压住,完全不存在任何晃动。 因为这些宝物比木盒子要重太多了! 车光倩连忙退到一旁,何昌期也不含糊,直接走上前去,揪住这个石国权贵的头发,对着他的脖子就抹了一刀! 顿时鲜血四射! 所有石国权贵都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诸位,木头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阿布穆斯林的人头。 你们挑选的宝物,若是不超过这个重量,那么所有宝物都可以带走。 如果超过了,那么这些宝物,就是买你们人头的钱。 不必紧张,本大使说到做到,只要天平不超重,保证你们无事。” 方重勇面色平静说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到此刻才说啊! “天使!这是为什么啊!我不服!” 其中有个人大喊道,眨眼间,就被唐军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见此情形,一众石国权贵们想跑,却见何昌期麾下的银枪孝节军士卒,又再次已经端起角弓弩,瞄准了他们! “本大使,代表大唐,代表圣人,是真心想与诚实可信的石国贵族,精诚合作,重新振兴这个国家,让葱岭以西各国百姓,都能得到发展的实惠。 今日,本大使便是在挑选这样的人。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本大使还在这里,有人就敢劫掠石国府库;将来本大使离开石国了,岂不是有人会自立为王? 不识时务者,死不足惜。 反正机会本大使已经给过你们,把握不住的话,我也是很无奈的。用人头等重的宝物买你们的命,本大使已经很有诚意了吧?” 方重勇一脸无辜,对一众面色苍白的石国权贵摊开双手,随即对车光倩冷冷说道:“继续,每一个人挑出来的每一件宝物都要称重,一颗宝石也不能漏掉!”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懒得去看等会血腥残忍的一幕了。 (本章完) 应邀写一篇不算历史网文教程的历史网文科普 这一篇事出有因,有资深读者在问,所以我就在此作答。与本书剧情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针对任何读者,任何作者,任何作品。 如果对上号了,那只能说明我分析得是对的,与其他事情无关,我也不会承认,所以请放下无关的猜想。 ……………………………………………分割线…………………………………………………………… 有很多读者都在说,某某书,小白文,侮辱智商。某某书,作者傻逼,把读者当傻子等等。 这样的话呢,先不去说对错如何。首先问一句:为什么很多读者会这么说? 如果不找原因,那么就不可能有问题的答案。 所以现在我就能分析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很多历史文看起来,既不“历史”,也很“幼稚”。 首先给一个前提,那就是人类接受外界信息,强烈相信视觉,并且视觉信息占到接受外界信息的极高比例。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眼见为实”。 同意了这个前提,那么就可以继续看下去。如果有人非得说听觉触觉才是主要信息源,那就不必再往下看了。 为什么要强调视觉呢? 因为人们强烈相信视觉信息的真实性,所以往往会忽略,很多东西是真实存在,却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甚至是很抽象的。 换言之,看不见的东西,或者规律,或者事物,往往存在,甚至存在感极强! 只是因为不能直接看到,所以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同意这一点的,就继续往下看。 那么,现在就可以切入正题。为什么有的书,看起来让读者觉得“是那么回事”,有些又会让读者觉得“很假,简直侮辱智商”呢? 这一切是怎么产生的呢? 里面就暗藏了一个重大原则,即:现实映射原则。 这就联系到我一开始说的那個理论,现实映射,不仅包括可以看到的,而且还包括很抽象,不可捉摸又真实存在的。 读者在现实中可以感受到的东西,如果作品里可以映射,哪怕是扭曲的,那么作品看起来就会有一定的真实感。 反之,则假的不行。 这在都市文里面好理解,比如说写21世纪国内文娱的,你非写街上没什么车,城市里马路特别狭窄,人们普遍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那就很假。 因为读者所知的“现实”,从书里面“映射”不出来,那必然无法产生真实感。 可是历史文不一样,因为读者是没有去过古代的,他们也不知道“古代”是个什么模样,甚至还不排除以前历史课教材因为太过粗浅,而造成了偏离历史朝代轨迹的叙述,以至于造成错误印象。 衣食住行这个是古代吗? 之乎者也这个是古代吗? 还是说有皇帝宰相的就是古代? 什么才叫古代?什么才叫历史? 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理解,把汉唐元明清的不同特征拼凑一下,不就是“古偶”的背景么? 古偶的背景就是古代?古风的背景就是古人了? 我看到很多读者对所谓古偶、古风,很是鄙夷啊,不是一个两个了。这说明读者的认知水平是在不断提高的。胡乱拼凑的碎片,这只能代表作者对于历史的肤浅理解,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因为每一个民俗,每一个古风中的细节,都有它的演化历史,和当时的生产力,文化,时代潮流,都紧密相连。 扯远了,我要说的是,历史文里面藏着没说的,一个是“历史背景的真实感”,另外一个是“社会运行逻辑的真实感”。 两者是不一样的,又是互相关联的。 唐代以前的贵族政治有它的一套社会逻辑;而唐代以后的平民政治,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社会逻辑。 这还是最基本的划分,而类似的划分,是多维度多角度的,一句话,很复杂,不在这里展开。 因为历史背景真实感缺失,所以会导致哪怕将背景换一个地方,也照样能说得通。这个很多人都理解,我不多说,重点要说一下“社会运行逻辑的真实感”。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好比说你在现实中,你是一个公司的员工,管理了两三号人。平时对他们不错,但这些人经常给你找麻烦。好像他们都是白眼狼一样,有好处要拿,有麻烦甩给你。 结果你看了一本书,这本书的主角对完全不认识的人,施加一点小恩小惠,那些人居然最后都肯为主角出生入死了! 这不由得让伱想到,你昨天早上给单位看门的王大爷一根烟,结果今天你被绑架了,王大爷居然冒着生命危险,打退了几十个歹徒来救你。 这不是现实里的王大爷,很多亲爹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然后你会不会觉得这本书很“严谨”? 答案应该是很明白的,这个就是社会逻辑的严重扭曲。而所谓的社会逻辑,你是看不见的,这是开篇就说过的,人类过于迷信视觉信息,但是有些东西存在感极强,却又是看不见的。 很多作者也常常忽视这种社会逻辑。 我举几个例子: 1、博弈最优原则:合作双方在共事的时候,行动时只有在自身目标的前提下倒退一步,并达成共识,才会是博弈利益最大的情况。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双方各退一步的,才是好买卖。 好处占尽的情况,常常都是不对等的掠夺。而可以不被掠夺,却对主角完全不反抗的人,就是所谓的“降智傻逼”,而博弈最优,才是应该追求的首选。 2、身份差距原则:任何一个群体,哪怕只有两个人,这些人里面也一定能按照某种规则排一个座次高下。在座次差别极大的情况下,高位者往往对于低位者有着碾压的态势,低位者无法反抗。 高位者对低位者差得太多,往往会采用很粗暴的手段打压。 这个在生活中例子就多了,比如说小仙女和舔狗。舔狗经常给小仙女买早饭,好像是一种规则。可是有没有小仙女给别的男人买早饭倒贴的情况呢? 答案是不仅有,而且还很多。这里面就有看不见的运作规则:到底是谁求着谁,谁又想从谁那里获得什么? 接着这个例子说,如果有一天舔狗成战狼了,不想当舔狗了,那么跟小仙女之间的博弈规则改变,甚至还能翻过踩小仙女一脚。 这里头就涉及到社会规则的转变。 比如说大集团的董事长,对实习生,往往一句话就能决定去留,不必绕什么弯子。 再比如还是那个例子,某些书里面,主角和高位者博弈的时候,好处拿全,坏处都丢给别人,而高位者居然同意,不从主角手里摸好处。 这就很明显违背身份差距原则。 3、过程控制原则:任何想法,落实起来都需要一个运作渠道和运作成本。而这些往往比构想要复杂千倍百倍。 这个就不用多说了。 比如说某些书里面在古代开银行啊,一两千字,银行就开起来了。没有官方保驾护航,没有技术支持,没有人力资源等等等等。失去了过程控制,就是空中楼阁。 这就好比说,明天英国国会通过新法案,宣布所有的国家资产,都无偿捐赠给我,对,就是作者我本人。 请问就光这一条法令,对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没有,我去英国还得办签证,还得自己买机票。 这就是个笑话,因为我缺乏接管这些资产的渠道。当然了,这本身就是个极端例子,类比于一些历史文中的夸张操作而已。没有渠道,什么都不是,这也是社会运行的基本原则。 类似的原则还有很多,都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历史文作者不去考虑这些社会原则,那写出来的东西就……呵呵了,对吧? …………………………………………分割线………………………………………………………… 话题还可以继续细说,不过到这里也就可以了,看明白的读者可以举一反三,无须我废话。 感谢阅读,近期即将启程前往新疆采风,感谢读者老爷。 第377章狮子大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多的宝石,好多的黄金,这回赚大了!” “处理”完那些不识时务的石国旧贵族以后,方重勇麾下银枪孝节军的一众将领们,便在石国王宫内那个堆满了宝物的库房里,载歌载舞,嚎叫撒泼,满地打滚! 就好像这辈子没见过宝石黄金一样! 现在看上去跟发了情的野兽差不多! 方重勇站在库房门前,双手抱臂,看着何昌期等人的丑态毕露,无奈叹了口气。 之前这帮丘八还笑话高仙芝没见过世面了,现在他们听说石国的财宝可以分一杯羹后,也一样都乐疯了。 “节帅,爽啊!太爽了!咱们把石国的这些宝物分了,这辈子不愁吃喝!” 这样大家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他对身旁的封常清吩咐道: “将这些宝物分成四份,其中名贵且珍稀的那一小部分宝物,让边令诚派人送到长安交给圣人。那些方便携带的宝石和黄金饰品,单独列出来,犒劳安西远征军军中将校士卒。 不过基哥倒是很坦然的模样,刚刚喝下一碗龟苓汤,现在正靠在床头,眯着眼睛假寐。 西域经略大使的设置,强力干涉了西域原本的军政格局。现在河西也好,安西与北庭也好,本地势力都无法联合在一起,抵制朝廷的军令与皇帝的圣旨。 “回圣人,正是如此。方重勇在碎叶镇以西数百里的白水城大胜大食国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麾下的数万精兵,几乎全歼。 “力士自己看看吧,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人到用时方恨少,没了李林甫,基哥真觉得浑身不得劲。 既不会影响军心,也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你说他幼稚吧,他能搞定葱岭以西的局面。 有安西都护府,采取羁縻制与军管混合的模式,下辖安西四镇。只不过考虑到碎叶镇此前是处于废弃状态,所以真正实控的安西四镇,是:焉耆、龟兹、疏勒、于阗。 见方重勇如此坚持,何昌期他们也只好作罢。其实他们也就说说而已,并不是真心劝阻。 这烫手山芋,真不好处理,搞不好就会翻车。 陈述一下战斗过程也好嘛,毕竟圣人就爱看这个。 最后派宦官将其送到边疆唐军大营,按照报上去的名单分配就行,这些战利品是不必送回长安的。 于是他微微点头道:“那就把方国忠的奏折,拿去议政堂,让宰相们都商议一下吧。朕也想听一听他们的看法。” 高力士疑惑问道,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平日里的小事,一般都是他在处理,但封疆大吏的奏章,他不敢私下里事先阅读,害怕基哥猜忌。 他把这颗绿松石捡起来,对众将说道:“本节帅拿过了,伱们可以自行挑选喜欢的,奖励的重量和数量,封常清计算过以后会告诉你们的。” “罢了!” 他最怕麾下那些丘八跟高仙芝一样,中场开香槟,到时候真要出大事。 何昌期满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现在方重勇却是先把分战利品的方案定了下来,算得上是“先斩后奏”。圣旨都没下,你倒是先把财宝分了,到底你是天子,还是长安那位是天子? 这里头的文章可经不起细说啊!搞不好就会是一曲忠诚的赞歌! 这是采用了某种“卡bug”的方法,简化了流程,然后上下其手。 此刻我们脚底下,踩着的可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在没有回归碎叶镇之前,这些财宝谁也不许动。” 当然了,方重勇的原话,是说以伊犁河谷的八卦城为河中府的起点,也是后勤基地跟大本营。至于合适不合适,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这个提议前无古人,后面有没有来者,基哥也不关注。 而那些不方便携带的开元通宝、各类铜币还有柘枝城外大片的无主良田,留给石国重建之用。 在奏折里面,方重勇提出了一个新构想:仗着这次横扫葱岭以西的好机会,建立“河中都护府”! 现在大唐在西域,有北庭都护府,下辖伊州、西州、庭州。 真以为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 很多事情是犯忌讳的! 等离开石国王宫库房以后,方重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可你要说他成熟稳重吧,提出的这个构想又太过激进。太宗高宗的时候,也没在石国驻军啊! 看到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方重勇随即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也不用那么紧张,该是你们的,始终都是你们的。” 听到这番话,刚才还心中忐忑的安西远征军将领们,现在都由不得松了口气。先立字据,把战利品分配好。等大军凯旋后,再将这些方便携带的宝石与黄金饰品下发。 方重勇看到不远处地上有一颗很小的绿松石,这种石头是西域胡商从吐火罗那边带来的,在石国这里并不是特别值钱。 这么大的手笔,别说是现在的基哥了,就算是当年年富力强,精力都还在政务上的基哥,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首先,这需要从安西都护府的“理论管辖范围”内,切割一部分出来,并实控,起码是要加强控制。 不要总是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搞什么河中都护府,简直儿戏!” 所以才没有看。 “你让哥奴去写个奏折,朕看一看就发下去,斥责一下方重勇,让他安分一些。老老实实把将士们的功劳报上来,朕重重有赏就是了,少不了给他升官发财。 除了圣人的那一份和留给本地的以外,其他的先打批条,等将来带着这些东西回到碎叶镇以后,再按批条兑现。 真要严格算起来,应该是方重勇写一份战利品清单,交给监军使边令诚。最后在边令诚清点过库房以后,将礼单和报功的名单一起送回长安,让基哥过目。 最后,为了让这个边镇不是摆设,重建碎叶城势在必行。那是真的重建,不光是修个城墙就完事的,还有一系列配套工程。包括内迁关中移民。 基本上,这些地方目前大唐没有一个是实控的!有些甚至还在黑衣大食手里! 基哥恨恨的握紧拳头,捶了一下床头,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嗨,末将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但是这些“废话”,方重勇几乎是用最少的笔墨一笔带过,压根就不想多说。 对河西本地势力的强势,基哥是心知肚明的,也是暗暗警惕的,河西的人脉,又跟西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显然,方重勇没有跟那帮人沆瀣一气,又很好的完成了出征的任务。 “圣人,方国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有点不切实际。” ……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敢再怠慢,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可是今日这份从西域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估计……不会那么简单。 忽然,他发现高力士面露古怪之色,于是疑惑问道:“力士为何不去传旨?” 朴素而自然! “闹够了吧,都停一停,听本节帅说句话。” “圣人,这份奏折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基哥一脸感慨的接过高力士递过来的奏折,才刚刚翻看几行字,就立刻瞪大了眼睛! 基哥面色平静询问道,显然是早有预感。 方重勇让车光倩把阿布穆斯林的那颗人头,交给众将传阅,这些丘八此前的浮躁情绪一扫而空,都变得面色凝重起来。 现在方重勇提议建立“河中都护府”,类似于在大唐西边,再次设立一个与安西北庭同级别的节度使,下辖碎叶镇、大宛镇(石国)、康居镇(撒马尔罕)、贵霜镇等等。 高力士无奈笑道,基哥的圣旨对活人是管用的,对死人管不管用,那就要看死人的心情如何了。 因为,无论是方重勇将石国国库里的宝石黄金,分给安西远征军众将士,还是何昌期他们自己私自吞没,都是不符合唐军战利品分配流程的。 “圣人,哥奴……已经遇刺亡故了啊。奴如何给已故之人传旨?” 如今看来,这个任命是很高明的,也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现在你们可不要得意忘形了,有阿布穆斯林这个现成的例子,一旦不小心,我们就会步大食人的后尘。 高力士接过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谁知方重勇无奈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解释道:“本节帅跟你们处境不一样,你们只需要跟本节帅打交道,我点个头,说该分多少就是多少。 “是啊,方国忠还向朕狮子大开口,说要新建河中都护府,前后至少需要投入五千万绢! 才能达成构想。 基哥没好气的说道。 圣人,边关大捷!大捷啊!” 高力士一路小跑,来到华清宫偏殿寝宫,手里拿着一份还未启封的奏折,满脸红光,激动得不行。 现在先承诺战利品分配,把份额定下来,就是为了把这些丘八稳住,让全军上下都有個盼头,又没有实际拿到手,所以必须时刻警惕。 如果石国府库里的宝石与黄金,方重勇自己拿大头,那他要怎么跟基哥解释私分战利品的事情呢? “把奏折拿来给朕看看。” 节帅先挑,挑完了我们再挑!” 方重勇一边鼓掌,一边对一众玩闹的将领呵斥道。众将这才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宝石与黄金,上前列队,听候训示。 方重勇的宏伟构想,直接让基哥麻爪子了。 一般来说,这种奏折送回长安,基哥也就随便瞟一眼,顺手就盖个章,然后下一道圣旨,上面会说三军将士不辞辛苦劳师远征,朕同意不惜赏赐云云之类的客套话。 石国本地的寡妇和适婚的少女,你去问问军中有没有人愿意接纳她们的,愿意的话,将来离开石国以后,就一起带回伊犁河谷,在八卦城定居。 封常清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 基哥忽然发现李适之并不像李林甫一样,是被自己呼来喝去的存在,这个人的脾气相当臭。 此外,还需要在石国、康国这样的地方驻扎唐军。 “节帅,将士们都拿了,节帅却没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方国忠知道五千万绢是多少钱么?他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这样啊,那就……” 身为西域经略大使,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以说非常妥帖理解了基哥任命他这个官职的战略意图。 高力士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方重勇这个人才好。 何昌期捧着一把宝石来到方重勇面前,然后将其放到自己头顶上,让这些宝石顺着他的身体往下落,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到财富的真实。 不得不说,方重勇在分战利品的时候向来都是十分厚道,而且很讲章程,不玩套路,雨露均沾,让人信赖。 “方重勇能文能武,国之栋梁,朕没有看错他。” 基哥面色纠结,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 这些宝石黄金,你们拿着无所谓,本节帅拿着烫手,明白么?只有圣人说赏赐多少给我,那我才能拿,不然就是取死之道。” “这些都是浮财,跑不了的,也不是立身之本。 “力士啊,可是西域那边的消息?” 基哥面上虽是不以为意,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各国的金币银币等物,作为一份,打点一下高仙芝和他麾下的安西军,作为犒赏和抚恤。 大食人呼罗珊行省的老巢,安息、贵霜、木鹿等地,都还有很多兵马,不能排除他们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这些丘八此刻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不加掩饰的。 这位大食国主帅在逃亡途中,被康国军队围杀,无一人逃脱。圣人知人善任,方国忠果然是不负圣望,平定了葱岭以西的纷争。” 圣人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他还以为我们打仗很轻松呢! 这一路披荆斩棘,扫平河中,节帅居功至伟,岂有不拿的道理? 这些财宝,节帅只管拿就是了。兄弟们谁都不说,圣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请节帅放心,这些末将已经全部记下了。” 当初关于方重勇的这个任命,就引起了很大争议。但为了平衡西域的军政格局,基哥强行任命了方重勇担任西域经略大使。 那些有丈夫的妇人,就不要去骚扰她们了。” 高力士忍不住给方重勇说了一堆好话。 为什么这样说呢。 “喜事!大喜事啊! 如果是报功的奏章,那还好说,无非是批示还是不批示的问题。 但是本节帅除了跟你们打交道以外,还要跟监军使,跟圣人请示汇报,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如果现在是开元初,方重勇的构想,说不定他真要试一试效果。可惜,如今大唐的情况,已经支撑不起这样的宏大构想了。 何昌期走上前来,有些疑惑的询问道,这其实也是在场众人心中所想。 所以方重勇除了给麾下将士们打批条以外,还得上奏折跟基哥解释这件事。 “奴这便去议政堂传旨。” 高力士合上奏折,对基哥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寝宫卧房。 (本章完) 第378章事不可为 深夜的石国王宫,安静得可怕。迥异于中原的景致,在火光下无声展示着它们的神秘与诡异。 如果世间真有鬼魂,那么这里一定游荡着数不清的冤魂。那些死于战火和劫掠中的人们,灵魂片刻不得安息。 但方重勇显然是不怕鬼的,因为他这一路上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此时此刻,方重勇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堆满了各种书籍的库房里翻找着需要的书籍。 这些书籍的差别极大,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能看到文明碰撞的火花。 它们用不同的材质作为载体,有莎草纸、竹纸,也有竹简和木板。 它们用不同种类的文字书写着,有突厥文,大食文,吐蕃文,最多的还是汉文。 吐火罗就是方重勇前世的阿富汗北部各部落,他们与中原联系极深,来往也很早。在西域各国中,是属于偏向大唐这边的骑墙派,穷且能战敢战,以雇佣兵闻名各国。 何去何从,请节帅斟酌。” 就算圣人全力支持信任节帅,可他一旦驾崩,节帅又该如何自处?从龙之功是不讲道理的,也不是谁有能力谁就能身居高位。 然后末将就发现,我们俘虏的大食人中,不少年纪大的都知道有这条路,但他们不会走,当初也是跟着大部队走这条路的。” 节帅,这硝石可以用来做火药,乃是禁运的东西,船主居然报的普通石料。” 只是现在,末将有件要紧事,必须跟节帅说一说,可能会扫了节帅的兴致。” 它们的种类各不相同,有经书,有地图,有札记,还有一些关于农耕的指导文书,图文并茂。总体而言,糟粕一大堆,但好东西也不少。 石国这里是东西方交流的中转站,地方虽然小,文化的发达程度却不小,而眼界则更为开阔。南来北往的各国学者,互通有无的胡商,有意无意之间,在这里留下了不少典籍。 有点类似于古代埃及和现代埃及,统一被国人称为埃及,也不太关注他们的来龙去脉一样。 落座之后,方重勇笑道:“是什么事情还要在这里说呢?” 方重勇有些无奈的叹息道。 当初高仙芝只想着金银珠宝,完全对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书籍不屑一顾。如今经过方重勇的“抢救性发掘”,石国国库里的书籍多半都保存完好。 方有德迷茫了,仅仅靠着记忆,他已经不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就连李林甫都要流芳百世了,如今这情况,方有德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 方重勇站起身,拍了拍车光倩的肩膀,随即走出书房。 “你说得有道理。” 车光倩忧心忡忡的说道。 方有德疑惑问道:“哪里来的船,要去哪里?” 大军返回金满城的时候,或许就是节帅被调离的时候了。 安史之乱的时候,吐火罗雇佣兵就跟随安西军一同前往大唐平叛,并且在战后数十年中,还有部落高层在大唐为官。 就好像没有方重勇,车光倩现在还只是银枪孝节军中的队正而已,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不提也罢。 所以很多事情你心里明白就行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概括,那么这些就是文明的传承! “高仙芝没有一把火将石国皇宫烧成灰烬,算是做了一件积阴德的大好事。” 最终下场如何,其实不问可知。 况且大军压境,吐火罗各部,也会担忧唐军的意图不轨,很有可能改变立场。 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为了自己舒服,留下一个大祸患吧?” 方重勇将一张木鹿地区的粗略地图卷起来收好,对身旁四处查看的车光倩说道。 车光倩面色平静建议道,眼神似有深意。 如果说把之前立下的战功,都当做“绩效考核”的话,那么换帅后,这些绩效基本上就被清零了。 这便是如何昌期这般大嘴巴,也能在他麾下混得很好的原因。 “节帅厚恩,末将无以为报。按说,末将多说说好话,拍一拍马屁,应该能更得节帅信任。 我们实在是没有精力跟他们周旋。 而那些人会会怎么想,怎么选择,本节帅就不知道了。” 换一个威望与资历浅薄的人,更方便他们控制,反正那人也不需要去应对大食人的威胁。 “末将以为,扫清萨末鞬城西北的安西、贵霜等地,就可以了。再往更深处走,风险太大,需要穿越大沙漠。 古代信息不发达,以至于以讹传讹,误导了方重勇,当然了,也误导了很多对本地环境只知道个大概的唐军向导。 方重勇压低声音说道。 没了安史之乱,也就没了李林甫的臭名远扬! 这是方有德没有想到的,如今他记忆里的那些事情,早已面目全非,找不到对应的坐标。 方重勇所知的木鹿城在乌浒河东北岸继续走很远,而阿布穆斯林家乡的那个木鹿城,则是在乌浒河西南岸不远,不仅有河流阻隔,中间甚至还隔了一个大沙漠! 看到他的表情,车光倩顿时恍然大悟。 “节帅,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车光倩犹豫片刻,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说吧,本节帅又怎么能堵住伱的嘴呢?” 李林甫也是一样,活着的时候很多人嫌他碍事,在相位上占着不肯下来。死了以后,这些人都会忍不住多给他说几句好话。 我等一身勇力与忠诚,无处施展,请节帅三思啊!” 方重勇摇了摇头,随即长叹一声说道: “你今日跟本节帅说的这些话,大概不止在柘枝城有。恐怕在幽州城,在太原城,在营州城,在灵州城,都有如你一般的人,在和如我一般的人说道。太阳下面,没有新鲜事。 如今圣人已然年纪大了,节帅的好,他记得多少且不去说。 李林甫一死封神!简直岂有此理! 不论是朝廷定下的调子,还是民间的声望,李林甫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贤相! 车光倩忧心忡忡的说道。 “节帅,如果大食人被打得无力还手,二十年都不可能再来的话,那朝廷应该就不需要节帅这样,让大食人畏之如虎的节度使了。 很多事情,点到为止,不用说得太明白。方重勇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而且封疆大吏,是不可能一直在边疆的。末将以为一年之内,大军必定会返回北庭,不可能在石国常驻。 这两座城都是乌兹别克斯坦的大城,塔什干还是首都。 然而,边军必须听从朝廷号令,方重勇这样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呢? 车光倩不知道,但他还是抱拳行礼道:“末将明白了。” 这一路何止两千里!真要那样一路打来,现在我们就不会如此被动了,起码吐火罗各部会成为我们的铁杆盟友。 另外一个木鹿城,则是的乌浒河西南面,那个木鹿城,才是阿布穆斯林的家乡。在那里,大食人的势力极为雄厚,可谓是根深蒂固。这些是末将从胡商那里打听来的。” 忠诚和善意,都是有边界的,不可能任由一方为所欲为。 这话很实在,虽然他并不知道大唐可能连十年的安稳日子都没有了,所以才对“毫无准备”的方重勇感觉担忧。 毕竟,说好话又不费什么事! 方重勇知道,现在对方是真的懂了。 因言罪人,不可取也。 他说得很隐晦,车光倩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骇然之色。 可以这样说,如果唐军不兵临吐火罗,找他们借兵是很容易的。但是唐军若是打上门,要“借道”,事情可就两说了。 车光倩站起身,在墙上地图的西南角标注了一個位置。 这里早已被收拾过了,金银珠宝被席卷一空,墙上挂起来一张比例很大的地图,碎叶镇、热海、怛罗斯城乃至康国的萨末鞬城,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方重勇转过身,拍了拍车光倩的肩膀说道:“本节帅很看好你,你与何昌期他们不一样,你是读过书的人。很多事情本节帅跟他们说不通,可以跟你说。” 他确实没有说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可是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点到即止”。 车光倩连忙拜谢道: 木鹿城,实际上有两个。一个就在萨末鞬西北不远处,那里现在依旧盘踞着大食人的军队,不过数量并不多,士气也不高。 方重勇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说道:“无妨的,你直接说就是了。” 该不该继续攻略下去,要打多远,要打多久。这其实是一个很深邃的问题,比能不能打赢更重要。 可节帅既要谋事,也得谋身啊。 “汉中那边来的,要去河北! 主帅有无数办法“照顾”自己人,排斥不属于自己嫡系又有能力的人。类似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不同节帅的手腕与行事方式不同,偏心程度也不同。 这个道理,方重勇自然是明白的。 真正的木鹿城,是他前世土库曼斯坦地界的一座废弃古城,因为河流改道而废弃。 节帅如此位高权重,又不参与夺嫡,势必会第一时间被拿掉。 “你是读过书的人,本节帅一向都认为,拿得动刀的读书人,前途不可限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节帅移步书房。” 这年头火药已经用来做烟花,里头门道虽然多,硝石却是必需品。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拉拢了。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这些亲信已经被打上了“方氏部曲”烙印的边将,换了主帅以后,那些人也有他们各自的亲信。 车光倩附和方重勇说道。 李嘉庆不动声色说道。 车光倩叉手行了一礼恳求道。 有点类似于“一朝天子一朝臣”。前面无论你表现得多么出色,在新主帅眼里,还是他自己的亲信更可靠些。 “哥奴居然被刺杀了!” “节帅说的是,高仙芝粗鄙蛮干,岂会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舍美玉而取瓦当,愚不可及。” 这大唐,这世道,该来的总会来,你拦不住的。” 正在这时,十将李嘉庆求见,一见面就对方有德说道: “节帅,儿郎们今日在一艘漕船上,搜出来很多硝石。数量太多,有点不太正常,如今已经将那艘漕船扣押了。” “如果把有水源才能行军,当作为判断依据,那么大食人要攻占萨末鞬城,还需要经过吐火罗人所在的山地,从波斯出发,绕一个大圈子才能抵达。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太好说。但是你可以放心,本节帅已经有安排,不会没有打算,只是现在说出来没有意义。” 开封县城的某个小院落里,方有德将今日朝廷刊发的邸报(此时还不叫这个名字)放下,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想说,事不可为对么?” 方重勇从地方政务开始摸爬滚打,如今早已明白一个最浅显的道理:真正咬人的狗,它是从来都不叫唤的。不能因为听不得不好,就把下面的人嘴巴堵住。 那船主支支吾吾的,先是说去贝州,又改口是去博州,最后才承认是送去幽州的。 “节帅,末将打听清楚了一件事。 车光倩抱拳行礼说道。 所以末将当初就猜测,萨末鞬西北的木鹿、贵霜、安息等地往西南走,跨越乌浒河,或许在沙漠中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近路,可以绕过一系列大山,直接打过来。 而选择另外一条路,继续往南面走,都是山地。虽然有水,但绕路实在是太远了。更何况沿途还有吐火罗各部落,又穷又是各自为政,难以管理。 “你说的本节帅都懂,只是除恶务尽啊! 不打疼大食人,激化他们国内的矛盾,那么再过个三五年,大食军又会卷土重来。 看来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 可是我们却不见得有机会再来了,这里距离长安太远了。 杀得太狠,固然是可以国泰民安,让圣人放心。 方重勇沉声问道,其实车光倩说的事情,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并不值得惊讶。 换言之,这里并不是大食人进取的主要方向,至于大唐,白居易那句“平时安西万里疆”,就能说明所有问题了。 末将平日里尚未听说节帅与哪个皇子走得很近,将来节帅一旦被解除兵权,返回长安入中枢为官,如同龙游浅滩,只怕到时后果难料啊。 那样的话,就真的是只靠一个人智慧和眼光,去对抗这险恶世道了。 方重勇不疑有他,领着车光倩来到了本该是石国国王专门办公的书房。 因为能够说出来的意见和建议,都是对自身有帮助的。至于分辨哪些意见是别有用心的,哪些又是无心之失,则是上位者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车光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上,好像扛着一座山! “不,你不明白。” 事实上,“大食人”是对阿拉伯人的极大侮辱,因为大唐口中的大食,实际上则是被阿拉伯人打败的一个对手,也叫做“塔吉克”。 …… 吃沙子总比翻山累死要好。 当然了无论是木鹿也好,石国康国的都城也好,其实都不是黑衣大食的基本盘,虽然什叶派大起义是从这里兴起的。黑衣大食的核心在巴格达,在大马士革。 车光倩担心方重勇的前途,同样也担心被方重勇提拔起来的自己,前途堪忧。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也是他们对大唐忠诚的边界所在。 如果不是为了甩锅,人们总是会对死去的人更加宽容一些,毕竟,死人不会抢活人的饭碗! 会打仗的将领,活着的时候对皇帝是个威胁,死了以后就是帝国曾经的柱石,人们往往不会去谈论他的野心勃勃,而是会把注意力放在“用兵如神”上面。 硝石? 而石国的柘枝城,则是塔什干;康国的萨末鞬城,则是撒马拉罕。 比如说高仙芝、李嗣业、白孝德、席元庆,他们这帮人就是一个圈子里面的,虽说不是那种亲如兄弟的关系,然而一旦有机会升官或者奖励,都是这些人优先。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抬手示意车光倩不要紧张。他对于平日给自己提建议的人,向来都是很宽容的。哪怕当时发火,事后也不会追究责任,或者暗地里穿小鞋。 我等亲信之人,就算对节帅忠心耿耿,没有那一身银枪孝节军的军服,没有官身,也不过是私军而已。能护住节帅的家小就顶破天了。 忠诚需要有利益来保驾护航,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就没有所谓的忠诚。 因为当年白衣大食就在萨末鞬城盘踞数十年,甚至在开元初就已经在那里了,所以很少人关注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包括萨末鞬城在内,往西北那一大片都是大食人的地盘。 也有人(特别是军队)将火药用来引火,军中早已普及,只是还未列入唐军制式装备。李嘉庆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火药的基本配方是什么。 一船的硝石,其用量之大简直不可思议!不询问一番显然是不行的! 方有德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点点头道:“带本节帅去看看。” (本章完) 第379章外行指挥内行 天色已晚,汴河渡口的某个栈桥边,停着一艘漕船。不过此时此刻,它已经被宣武军的士卒团团包围起来。船上的船夫和船主,都已经被控制,现在这条船就是一条装满了硝石的无人船。 船舱底部,一个又一个的大木箱内,堆放着或透明,或白色,或灰色半透的小石头,不仅颜色没有完全一致的,就连大小形状也差别极大,看上去有些丑陋。 李嘉庆是懂行的人,对方有德介绍道: “采矿的时候,硝石经常跟芒硝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只能先挖出来,后面再来处理。要制作火药,还需要一些工序,先将硝石提炼出来。 末将以为,这么大数量的硝石,要做的火药,绝不是用来放烟火的。更何况,要说这些东西是运去长安的,末将还相信用途广泛,幽州那边,哪里有那么多烟火要放的!” 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硝石还可以制冰,长安商业极为繁荣,硝石制冰做冷饮,已经有产业链。但幽州城才多大,就那么点商业,还多半都是用来跟北方草原交易牲畜的,要硝石做什么? 这些问题不能深究,上了称千斤打不住,李嘉庆很滑头的将担子甩给了方有德。 甚至不知道石国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国库里还有多少钱可以支配的,都大有人在! 世上所有的麻烦事,皆因为有利可图。无利可图的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犯不着这么上蹿下跳。 而现在安禄山已经死了,方有德已经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说不好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以及他轻举妄动,会不会让大唐的局面变得更糟糕。 方有德这一手可谓是一箭双雕,一方面打击了还没露头的野心家,另外一方面,又收买了麾下部众,让他们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 幽州这个地方,只是船主的猜测,因为这位“聪明”的船主知道,他要是咬死是博州贝州这些地方,估计小命就交待在汴州了。这些硝石肯定是军用的,而河北的边军基本上都在幽州。 既然办法好不好需要时间验证,无法现在就决出胜负。那么,让办法看起来更“激进”更漂亮,就能更吸引眼球,这是不是就可以跑在更前面呢? 方有德蹲下来,将一个装着硝石的木箱子打开,确认了李嘉庆所说无误,顿时心中一沉。 “这些硝石,留一半我们自己造火药,另外一半,找信得过的商贩,卖到长安去,得来的钱,给控鹤军的弟兄们加点酒肉,加套衣服。” 船主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才说谎自保的,他也不能确定目的地是幽州。” 一个小小的河中都护府,抠抠搜搜的不像话!哪里有封疆大吏的气魄! 更是有一系列诸如“编户齐民”“唐军驻守”之类的跟风建议。怎么说呢,只能说无知者无畏吧。 这些硝石与其让幽州那边的人掌控,不如趁机黑掉得了,起码东西还在自己手里。硝石这玩意要是丢到边镇,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可要是丢到长安,那就真的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了。 反正是畅所欲言嘛,又不是谋反,想怎么说都可以! 他原本打算从里头选一些靠谱的,自己润色一些,再改进和综合总结一下,然后亲自送去华清宫给基哥,没想到案头都是一些膨胀到离谱的方案。 方有德长叹一声,转身走入卧房。这一次,他是真的感觉累了!月光下的那个身影,看上去分外孤单。 “果然,是我做错了么?” 看了刘晏的奏章,李适之感觉,相比其他那些激进到没边的“天方夜谭”,这一位想法又过于保守了。 一个掩藏真实意图的坏人,如果在干坏事之前,就因为意外而死亡,那么死后外人对他的评价,恐怕也会完全不同吧? 李嘉庆觉得方有德这个人,在忠心大唐这件事上很执着,但在具体事情上,他又有灵活的应对手腕,并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的迂腐之人。 “嗯,这件事不必声张,但也不用像防贼一样,终究还是瞒不住人的,以后被人知道了也不怕。顺其自然吧。” 前世唐末,火药早已军用普及开来了,他比李嘉庆更明白这么多硝石意味着什么。 炭粉和硫磺都好说,就是硝石比较难搞,特别是量大的产地,也就那么几个。 按说,硝石这东西,量小的话,也不是说特别敏感,道士炼丹的时候就常用,平时也不太引人注目。 而刀枪剑戟一类的冷兵器,则完全不缺,各地府库里堆得到处都是,哪怕大唐再扩军一倍,这些冷兵器也完全够用。 对于这些,方有德无能为力。 这时候谁能上谁不上,就看竞争者们谁表现更亮眼了! 方重勇提的这个事情,显然就是目前最热最快的一条道! 方有德不以为意说道,查案是不可能查的,牵扯太大不说,还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搞事情。 于是一封又一封离大谱的奏章,纷纷送到议政堂,送到李适之的案头,送到房琯的案头,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事实上,对于唐军的军备,方有德心中非常有逼数,知道军中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不缺。 现在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安禄山呢?” 由于配方不同,使用场合不同,所以火药并无详细的制作标准,只是知道有几种东西是必须的,比如说炭粉、硫磺、硝石。 众所周知,古代因为获取知识的门槛有点高,所以信息量是一个关键参数。只有获得足够信息的人,才有足够的思维与足够的视野,去驾驭国事。 长安各坊市,夏天卖冰饮的就能用掉不少硝石,这半船硝石看起来多,分散到偌大的长安城内,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适之脾气非常火爆,却不算是个强势之人。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独断专行,于是将奏折送到六部传阅。凡是中枢官员,皆可上书陈述观点。 方有德也不点破他的私心,摇了摇头说道: 那么怎样才能在“赛道”里跑前面呢? 他面色虽然平静,可内心却有些惶恐,已经不复往日智珠在握的驾驭感。 恐怕未必,再不济,也会是一个忠心大唐的胡人边将而已。 这些东西在大唐军需供应中不成体系,工部下属的工坊也没有制造,民间也没有形成上了规模的供给渠道,所以到处都很缺。军中并不是用火药来杀人,多半都是引火之用。 这波操作,直接把李适之搞麻了。 既然发现了大量硝石,那就把这些东西处理掉,仅此而已。至于幕后黑手能不能从别处搞到硝石,那就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了。 但很显然,只要“病灶”还在没有根除,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危机,也会很快到来。 真的还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唐叛将么? 李嘉庆抱拳行礼道,态度十分恭敬。作为节帅,方有德还是很称职的。军法严厉,给得也多,底下的丘八们都没什么怨言。 上一世很早就死了,压根就没机会反叛的皇甫惟明。他真就是个毫无野心,绝不会背叛大唐的“老实人”么? 所以“谁的办法更好”这一套,表面上看是行不通的,需要时间去验证。 国策需要时间的验证,谁的办法好,谁的更妥当,制定国策的人,在当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并不知道今后几年甚至几十年内会发生什么事。 他心中忽然明悟了什么。 方有德摆了摆手说道。 这些钱做点别的什么事不好么?朝廷哪里不需要用钱呐! “把船上的船夫与船主都溺死!然后把硝石全给本节帅搬到开封县城内,把那艘船给凿沉,给汴州府衙报一个漕船倾覆,全员溺毙,尸体交给他们,这件事就算完了。 功劳不大,过错也可以忽略不计,成为构建璀璨大唐的一块边角料。 “节帅,这么说,我们是不能查咯?” 国策好不好,得以后再看,但激进的国策,现在就能嗨一把! 脑子嗨起来了,官位是不是就来了呢? “左相,你以为河中都护府一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节帅,还是您想得周到啊。甭管这些硝石去哪里,在咱们手里,也算是为圣人免了一件麻烦事。” 不得不说,这位船主有点小聪明,却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李嘉庆皱了皱说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未来才会有答案了,至少方有德已经无法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思,将来会走哪条路。 如果安禄山还活着,而且这一船硝石是安禄山要的,那么哪怕派兵跨州堵截,方有德也在所不惜。 这份奏章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刘晏所书。刘晏在他的奏章里极力反对方重勇的提议,认为“国库不堪使用”,维持现有格局就行了,大唐经不起折腾,没必要在那么远的地方,再设一个节度使。 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可是世道却并未如他所预想那般平静下来。 以后谁问就说船沉了,谁要是想捞就,让他们去捞,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 因为,方有德已然失去了对于“未来”的预知。 …… 刘晏认为,那么远的距离,前期没有一千万绢打底,根本架不住开销,后续还是无底洞,需要持续投入,十年以上才能见效。 方有德摆了摆手,已经想明白了这一茬。 这也行? 李嘉庆一愣,发现方有德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这踏马是监守自盗啊! 他原本以为还要做一下伪装,把面子上搞得好看点,没想到方有德处理简单粗暴,咔就是一刀,干净利落! 方重勇所提出的,在北庭与安西两个都护府的西边,再设立一个“河中都护府”的构想,被基哥扔到议政堂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以方有德只能选择风险最低,也最直接的办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你坐镇幽州,会不会跟安禄山一样?当初你说安禄山要反,不得不除之,以绝后患。 比如说最常见的弓箭等物,军中常常是不缺弓弩,但很缺箭矢,而且是奇缺。 关键是这次量大啊,整整一船! 偷偷摸摸,还用了几层白手套,所为何事? “谋划这件事的人很小心,我们就算把这一船东西和船夫们都交上去,相信朝廷也审不出什么来,他们都是拿钱运货的人,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只当是正常货物。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总比“国库空虚不堪远征”,要好听得多吧?让不知情的人来选,恐怕都会选前者吧? 本来方重勇就是狮子大开口,压根没想过朝廷会同意,没想到居然不少人在奏章里面吐槽他太保守了! 唐军既然这么能打,为什么不灭了黑衣大食,把西边更远的地盘,也纳入大唐的管辖? “此事确实有蹊跷,不太寻常。” 安禄山如今确实死了,可史书会怎么记录他呢,后世之人会怎么评价他呢? 方有德嘴里嘀咕着,脑子回荡着白居易的那首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要一次性搞来这么多硝石,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甚至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大唐硝石产量最大的矿场,就在汉中!没有官面上的疏通与掩护,这些硝石连汉中都出不去,更别提运到幽州了。 而那个连水花都没溅起来的杨玉环,如今早已被人遗忘了。甚至连李隆基本人,恐怕都不记得她了。 可是唐代中枢的大部分官员,他们的专业能力如何且不说,知识面其实是相当有限的,很多人除了精通他那一摊事情外,对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 至于火药一类的玩意,属于军中没有明确标准的“辅助辎重”。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了! 知道目标,就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朝着目标奔跑,无非是想办法跑得更快,岁月虽然艰难,却不是没有希望。 等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内,方有德这才从惶恐中恢复过来,心中异常空虚,感觉过往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且很多中枢官员,都把这次“键政开疆”,当做了升官发财的快车道。毕竟,李林甫死了,他那一派自然也就倒了,会空缺出很多位置。 “节帅,这件事怎么办?末将审问这些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他们是从扬州接的货,准备以贝州、博州作为中转地,那边有人找他们接货。只怕那些人也不是最后一站。” 李适之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奏章询问道。 “皇甫惟明啊皇甫惟明,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这下子,一帮嗷嗷叫的官员们,可不亚于方重勇前世的“键盘政治局”喷子了! 唐军在西域大胜,扭转了葱岭以西各国分离的苗头,不出重拳是不行的!刘晏书呆子,只盯着钱,殊不知有些威望是钱买不来的么? 李嘉庆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他们这么积极的查验过运河的大船,打着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右相,某以为,方国忠的构想太小了,只是武夫做派,毫无大略,无法显示我大唐之气象,实在是令人无法苟同。” 房琯淡然说道,脸上看起来极为自信。 (本章完) 第380章一码归一码 “刘尚书,你这份奏折,好像有些太保守了点吧?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后方却是一毛不拔,这样不太好吧?” 位于皇城的议政堂内,右相李适之看着已经连续官升两级的刘晏说道,心中有点不爽,又不好明说。 刘晏能当户部尚书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现在大唐的户部,已经亏空很厉害,只有刘晏有手腕去维持,别人都不敢坐这个位置。 比如说交子的大坑,谁进谁死,大家都避之不及,入坑是不可能的。 户部尚书这么好的位置,李适之却不能坐上面安插自己人,说真的也挺憋屈的。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 “右相,朝廷已经没钱了。下官就是想支持,也是有心无力。某身上这几斤肉,也卖不了几个钱。 他身旁的何昌期、车光倩、封常清等人,都死死憋着笑,差点就穿帮了。 朝廷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疏通运河,采办军需都需要用钱,不能都扔到葱岭那么远的地方,还请右相明察。” 康国国王恭敬说道。 方重勇干脆翻身下马,目光灼灼的看着康国王。虽然面色平静,但看起来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生出轻视之心。 敲打不服是必要的,但折腾自己的眼睛就没必要了。 “本大使看这萨末鞬城的城门,如猛兽的大口,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毛,受怪力乱神所扰,担心会有不测之事。 二来嘛,这个房琯自从担任左相开始,就有点咄咄逼人,大肆将自己的亲信往兵部里面塞,培植羽翼,有必要敲打一下这厮。 要是左相右相沆瀣一气“精诚合作”,那他这个圣人恐怕就当不安稳了。 房琯看到刘晏依旧不肯改变态度,有些不耐烦的质问道: 本相以为,就在方国忠奏折的基础上改进一下,再将其送到华清宫给圣人定夺就可以了。” 不不不,房琯是真认为方重勇的方案太保守了!并没有针对刘晏本人! 康国都城萨末鞬所在的那密水河畔,自康国国王以下,国内所有的王公权贵,都伏跪在地上,恭迎方重勇入城。 确切的说,就是被眼前这位方大使,带着五千骑兵给突突死的。 “既然二位相公都已经想好了,那下官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请交由圣人定夺吧。” 说起来,这两千里行军,还没好好观摩一下原汁原味的胡旋舞,真的可惜了啊。” 方重勇若有所思看着康国国王那略有些发福的身躯,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诸位请停一停,听本大使说句话。” 换言之,如果没有方重勇乱入的话,那么这座城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毁于黑衣大食之手,跟后面的撒马尔罕没什么关系了。当然,位置好的地方,城池重建是必然,这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如此盛情,那本大使就却之不恭啦,请康国王引路吧。” 他看到面前二人都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于是哈哈大笑道:“好多人不知道刘尚书的难处,恨不得让方国忠带兵打到波斯都护府那块才肯罢休,根本不考虑国家有没有钱支持。 而唐军又没有攻打康国,前任康国国王却站队大食,放任大食人过境不说,后期还亲率大军加入大食军。 “回天使,康国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跳胡旋舞。 队伍行进到城门口的时候,方重勇看着眼前高大的城墙,比柘枝城的防御能力只怕强了几条街。他忽然勒住战马的缰绳,不肯继续往前走了。 康国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面带谄媚之色说道。 善战的边将,强悍的军队,精良的军械,遍布边境的戍堡,还有那些自带狗粮的城旁部落。 这样看来,其实方国忠那个河中都护府之策,是个很符合实际的老成之策嘛。 此刻不恭敬实在不行,他爹,也就是前任康国国王,前不久才死在唐军的刀锋之下。 房琯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意难平。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这不关其他的人事情,就是本大使感觉不舒服,是我个人的问题。” 可以在地上跳,也可以在床上跳。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次把大食人打得全军覆没,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怎么能不巩固边防呢?怎么能畏畏缩缩呢? 康国国王没有接茬,他知道方重勇是什么意思,却又假装没有听懂。 不过话说回来,房琯这番话,也不是单纯的胡搅蛮缠,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刘晏试图辩解几句,可是房琯完全不听。 方重勇对这帮老六,实际上也是心怀警惕,不敢太过托大,也没有着急远征,而是打着步步为营,逐步蚕食控制的主意。 马儿缓慢前行着,方重勇好奇问道。 方重勇啧啧感慨道,一副颇为惋惜的表情。 萨末鞬城外城颇为雄伟,但宫殿却比石国王宫寒酸多了,甚至连护城河都没有,直接从城外那密水引入水渠,作为皇宫的水源。 刘晏也被激得上了火,忍不住怼了一句。 刘晏客客气气的给李适之行了一礼,语气虽然很委婉,但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们平日里也喜欢跳胡旋舞。就跟那位叫安禄山的大唐将军一样,哈哈,哈哈。” 不知道康国王的胡旋舞跳得如何,各位王公大臣又跳得如何。 康国之前悍然加入大食军,其性质可比国破家亡的石国要恶劣多了!石国动手,那是因为高仙芝都把他们的王族灭族了,都这样了,还不许人家反抗啊? 是非曲直是一目了然的。 刘晏轻叹一声,撂下一句话直接离开了,算是默许了李适之的建议。 唐军三千精兵已经在那密水河畔扎营,还有数百骁勇善战的亲卫,会跟着这位大唐西域经略大使入城,难道还担心有人害他? 胡旋舞虽然好,但也需要有妙曼的美人来跳才赏心悦目。 众人又拜,随后康国国王上前,给方重勇牵马。看起来,方大使的“言外之意”,他们似乎听懂了。 “听闻西域各国百姓皆善舞,柘枝城里有少女善柘枝舞,不知道康国这边流行什么舞蹈啊?” 至于刘晏,一来户部尚书确实不好当,李适之之前在兵部经营多年,户部却没有什么羽翼,身边还没有可以直接替代刘晏的亲信。 …… 这就像是方重勇前世去配电脑,店里的老板说一万块的配置,就是比五千块的要好,你能说他的话有问题么? 方重勇随意客套了一句,翻身上马,任由着这位年轻的康国国王将自己引进萨末鞬城。 唐军一路打到波斯去,打得大食人哭爹喊娘,肃清西边的一大威胁,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房琯建功立业的心思,异常强烈! 另外一个人则是兵部尚书,这个就好说了,因为中枢就是兵部在直接管理这一块。如今的右相李适之,已经从原来的兼任兵部尚书,变成如今的兼任吏部尚书。 看到两人都要吵起来了,李适之连忙打圆场道:“诶,这些意气之争就没意思了,无论是左相还是户部尚书,都是替圣人做事,当大唐的官,需要精诚合作才是。” 所以在阿布穆斯林败亡后,同样是康国新任国王,带兵将他围杀,人头送到方重勇那边,一切皆为利益使然。 “左相有所不知,如今国库吃紧,朝廷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左相要是觉得钱好管,下官可以辞官,让左相来兼任这个户部尚书。” 听到这话,牵马的康国国王松了口气。能问出这种话的,多半还是个正常人。 不过长安贵族,多半喜欢收罗跳胡旋舞跳得好的“胡旋女”,这么多康国的王宫大臣一起跳胡旋舞,就相当辣人眼睛了。 他文人出身,饱读诗书,本身就能言善辩,说得刘晏不知道要怎么还嘴才好。这就好比不同的人站的立场不同,说的话都是各有道理,很多时候谁也不能说服谁。 “哼!” 议政堂内,并不只是李适之和刘晏在。新任左相的房琯,办公的桌案就在李适之的对面,双方就连一张屏风都没有隔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在干什么。 方重勇不由得想起金丝凯亚,既可以穿着衣服跳柘枝舞,也可以不穿衣服跳。 每次亲热的时候,金丝凯亚毫无顾忌的放肆享受,完全没有任何羞怯,怎么快活怎么来,令人印象深刻。 留着刘晏这个不合群的“李林甫余党”,也方便在将来缓李适之和跟房琯之间的关系。没有刘晏,二人就会开始争夺户部的领导权,或许这也是基哥希望看到的吧。 思绪回来以后,方重勇看着宫殿内,扭动得满头大汗的众多康国王公贵族,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康国专属的乐师鱼贯而入,开始奏响带着浓烈异域风情的胡乐。然后这位身材有些肥硕的康国国王,带着群臣,在大殿内跳起了胡旋舞。 柘枝舞跳得好不说,还可以对其……为所欲为。 而新的兵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房琯! 他真的没有针对刘晏,因为在他心里,刘晏还不配自己针对!在开疆拓土这种大事上,如刘晏这般路边的绊脚石,算个屁啊! 房琯决定近期找个机会单独面圣,陈述自己的方略,他实在是信不过李适之。 “钱钱钱,刘尚书都钻钱眼里去了。将士们在前方打了胜仗,难道还不值得户部出点钱吗? “我等恭迎天使!” 他是故意要与刘晏难堪的么? 康国国王面露疑惑之色询问道,他不明白方重勇到底在担心什么。 房琯有些激动的咆哮道。 等众人都落座后,果然跟预料中的一样。 大唐可以同时在河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发动战争,这不是吹牛,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力。 不到兵部任职,就不知道大唐的强大!兼任了兵部尚书后,房琯觉得大唐没有哪个是不能打的,是打不赢的。 让方重勇深刻理解了放纵的青春,究竟是怎样无所畏惧。能玩得如此投入的女人,方重勇也是算是活久见了,只能说不愧是拜火教的圣女啊。 从地理位置上看,萨末鞬城和后世花剌子模都城撒马尔罕是重合的,但二者并无继承关系。 不知道康国王有没有办法打消一下本大使的这个妄念呢? 一個人是户部尚书,负责各种拨款,以及征发徭役。无论是加强边防,还是派兵出征,没有钱没有后勤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户部尚书刘晏不支持,这件事就没法往前推进。 他身边的何昌期等人,皆是将手按在横刀的刀柄上,不怀好意的四处打量着。 他说得轻巧,实际上却隐隐有打压房琯的意思。 他有些蛮横的抬了下手,很是冷淡的说道:“刘尚书不用跟本相说这些,你跟圣人去说,跟前线将士去说。他们没有意见,那本相也就没有意见了。” 生来就是为了“献祭”的。 狄夷禽兽,畏威而不怀德,古人诚不我欺。 心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方重勇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康国权贵们,语气清冷的说道:“诸位请起,本大使可以保证,只要你们站在大唐这边,那么如高仙芝一般劫掠石国的事情,便不会在康国发生。” 安息、贵霜、木鹿等地,这些那密水河畔的城池,都是如此。” 当时大食人的外围军队,专门打杂的鱼腩,其中就有些是康国这边的人。 这些事情,不是一个阿布穆斯林的人头,就能全部抵赖干净的! 大食人要面子,难道大唐就不要面子吗? 所谓父债子偿,方重勇不好意思明着翻脸,却变着花样恶心康国君臣。 除恶务尽,趁热打铁!难道刘尚书是等想过几年以后,大食人卷土重来,再次夺取这些地方么? 将士们的血岂能白流!” 方重勇拍了拍巴掌说道,大殿内的胡乐立刻就停了下来,正在舞动的康国权贵们,也停止了扭动。一齐看向方重勇。 只要户部的钱给到位! 如此牛逼的配置,不开疆拓土,封狼居胥,创造不世功业,名垂青史,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天使,为何不入城呢?” 真正的麻烦,不在于目标如何宏伟,如何有利;而在于实现目标的能力是不是足够。如果目标定得很高,却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性,那这样的思路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等感恩天使仁义!” “胡旋舞么?大唐有个边将叫安禄山的,听说胡旋舞跳得很好,不过他现在已经因为意外亡故,本大使也看不到了。 没错,一大群人,跳给方重勇一个人看。 当然了,也不止是方重勇一人,还有他身旁列席的唐军将领,以及护卫的亲兵。沾了方重勇的光,这么多康国王公大臣在他们面前跳胡旋舞,也着实让他们也跟着风光了一把! 康国算是胡旋舞的发源地,其舞乐的伴奏乐器包括两支笛子,一面正鼓,一面和鼓,以及一枚铜钹。在胡旋舞表演中,舞者急速旋转,如风驰电掣,故而被称为“胡旋舞”。 康国王哈哈笑道,看上去很是随意的样子,压根没往心里去。 “不如这样吧,等会宴席,我等康国臣子,给天使跳一出胡旋舞,给天使压压惊,不知这样如何呢?” 左相右相都对户部说不上话,他们看刘晏自然是不爽的。 在设立河中都护府这件事当中,除了宰相本人以外,有两个人话分量很重。 “请问天使有什么指教呢?我等臣子,一定尽量满足。” 康国国王喘着粗气询问道,不敢有一丝抱怨的心思。 (本章完) 第381章showmethemoney “想当年,大唐建立不久。昭武九姓多有在大唐为官者,如今墓志在长安城外比比皆是。 康国、曹国、安国、石国、何国,都有子弟在长安为官,更有康国国王,与大唐亲善,甚至提议康国并入大唐,那是何等盛景啊! 太宗皇帝虽然拒绝,但康国上下与大唐同进退之心,大唐君臣都是感同身受。” 方重勇端起酒杯,却并未饮下,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啧啧感慨,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肉麻话。 然而,预料之中的附和与赞叹并未发生,这话反倒是让康国国王,以及康国众多权贵面色尴尬,无言以对。 偌大的宫殿内冷场了很久,都没人开口说话,这些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 毕竟,方重勇这番话,从不同的角度解读,意思可能完全相反! 康国国王不是不想讨好方重勇,也不是说不想攀交情,而是这个交情绝对不能攀! 完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凡可以退一步,他现在立马就退了。实在是事关自身的执政合法性,容不得半点玩笑与退让。 方重勇正色说道,态度非常谨慎。 其他条件,你们自己开!要开到本大使满意为止。 他现在不来求我们,将来就要跪着来求。 但是对于西域的“安国”来说,无论安禄山也好,安思顺也罢,跟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因为安国还有其他的政治势力,甚至明面上的牌,都不是安氏! 而“安氏”这个贵族族群,却一直稳定的存在于安国政治的中下层当中。 康国国王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了,强打精神给方重勇客套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唐军大营。 哪怕方重勇想让康国王妃或者公主侍寝,对康国国王来说都不是事,洒洒水而已。 但差不多大唐建立一百年之前那会,康居国被贵霜统治,各城邦王族或换人,或被杀,或改姓。然后便出现了九个小国。 康国国王将手放在胸口,躬身对方重勇行了一礼说道,显然是想一毛不拔。 他如何会不能理解呢?安禄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至于唐军的军费,暂时不需要你们操心。” “某大概是明白了。” 方重勇在这里攀交情,可是康国国王又不姓康,他是突厥人的后裔,当初是突厥为了管理昭武九姓的国家,而“空降”到这里的。 所以要说大唐初年,康国王室跟大唐最亲最铁,还提议并入大唐,这些虽然是事实,却也都是老黄历了。 犹疑了片刻,这位身材微胖的国王才点点头表示赞同,脸色开始变得黯然。 一场宴会,就这样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所有人都形同嚼蜡。方重勇事后甚至不记得饭菜是什么味道了,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返回城外大营。 因为当年的王室都已经被突厥人给突突掉了,总不能找死人去谈交情吧? “这葱岭以西,还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真要按方重勇的“国家叙事”,现在大殿内的康姓贵族,已经可以拔剑斩杀康国国王,然后被方重勇册封为新国王,也算是“恢复旧制”了。 “那本大使就不绕弯子了。 “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白天的在宫殿宴会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好!本大使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 只是不要国土而已么? 康国国王心中暗叫不好,听这个说法,方重勇的胃口不可能小啊! 放心,康国的一寸国土,大唐都不会要。” 康国的一众王公大臣们纷纷附和道,看表情,这位方大使,应该是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不知道天使的意思是……” 阿娜耶的母亲,是真正的石国“石”姓出身,只不过当初石国被突骑施人“换皮”了。 随后将抄录的原版留下,“复刻版”交给对方,算是谈成了这桩“生意”。 康国国王要是接茬,不亚于自取灭亡! 沉默片刻后,康婆娑很是坚定的说道:“我们独自行动。” 方重勇看着康国国王,目光灼灼的说道: 他一脸震撼道:“节帅,感情白天在萨末鞬城的宫殿里,您都是在装啊?” 如果不答应,大概率是康婆娑跟康国国王血腥斗争一番,在大唐的扶持下上位。 那模样像是被妖怪吸走阳气的倒霉蛋一般,整个脸上都写着“衰”字。 昭武九姓各国都是如此,中下层稳定,上层经常换皮。 盟约书上说:康国愿意当大唐的属国,康国国王依旧是大唐康居都督府的都督。并且愿意亲自领兵,收复被大食人占领的贵霜、木鹿、安息等地,不求报酬,不求战利品。 “该上菜了啊,都到宴会的时间了。” 方重勇露出十分勉强的微笑,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故作随意的摆了摆手。 等二人走后,封常清这才开口询问道:“节帅,康国国王,为什么会入套呢?卑职看他那样子,似乎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啊。” 其实吧,这些地方距离康国都城萨末鞬确实也不远,都在母亲河那密水岸边。康国军队只要沿着那密水往西北走,就能一路攻克这些城池。并不需要千里奔袭。 忠诚么? 康国国王跟康婆娑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还有这一茬,方重勇顿时来了兴趣,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继续!” 所以方重勇经常说金丝凯亚是阿娜耶的远房表妹,便是这个原因。 这里头的门道,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不知道天使能不能听明白在下所说。” 方重勇让封常清找了个粟特文翻译,将这份盟誓翻译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花俏的地方。 本来西突厥的势力就被突骑施接盘(异性突厥),比如说金丝凯亚的父亲,石国国王,就是出自突骑施一部名为车鼻施。 所以刚刚还很热络的气氛,瞬间尴尬且诡异了起来!众人都不知道方重勇到底是因为不知道西域民情踩了坑,还是在故意敲打康国国王! “康国尚有些能战之兵,我们愿意出兵安息、木鹿、贵霜等地,帮助大唐扫平大食人的残部。” 这叫康国国王如何接茬? 而康国的王室,已经换成了贵霜的贵族,姓温,并不姓康。” “唐军抄家的那部分财富,要用作军费,这个已经定死了,不必再谈了。 而河西那边的昭武九姓,和西域的昭武九姓,有血脉的关系。但西域的昭武九姓,并不能代表就是葱岭以西的这些小国!这里的情况,要比昭武九姓复杂多了。 听到这话,封常清先是感觉疑惑,随后恍然大悟。 康国的情况跟石国也是大同小异。 “回天使,西域弹丸小国,皆是如此,望天使勿怪。”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西域小国的政治高层,早就被“换皮”了。换言之,明面上昭武九姓已经不是各国王室,而是以一种很独特的方式,垄断了各国中下层,实现了某种微妙的政治平衡。 “那便上菜吧。” 安思顺的伯父,是昭武九姓与突厥人的后裔,可以算是安国王族突厥化以后的后裔。 到时候这位身材微胖的国王,眼睛都不眨一下。 节帅见好就收,没有向他们索要钱财,却是要他们跟大食人彻底翻脸。 方重勇瞬间了然,这个康婆娑的身份,绝非“特使”那么简单,他说的话是有一些政治分量的! 听到这话,康婆娑点点头,轻咳一声说道: “是这样的。康国的前身,是曾经康居国的一部分,在汉朝的时候,康居国控弦十二万,非常强大。 节帅白天演那一出戏,就是为了敲山震虎! 表面上装对昭武九姓的事情茫然无知,实际上就是在隐隐威胁这位康国国王! 他要是不听话,我们就换康姓的人当国王,也算是“拨乱反正”,全了当年康国对大唐忠心耿耿的旧情! 深夜,康婆娑领着康国国王,二人联袂而来到唐军大营拜访。 “是啊,不能让天使饿着了,这是对大唐不敬。” 方重勇站起身,已然下了逐客令。 我现在是代表着大唐,所以需要你的忠诚,以及康国的忠诚。 “二位,盟约空口无凭,还是白字黑字的好,是不是这样呢? 也就是说,昭武九姓的骨架还在,中小贵族都还是那些人。但外面的“皮”,已经换成“突厥皮”,甚至是“突骑施皮”,这些国家在国内基本上都是实行的“二元政治”! 即突厥贵族为一脉,原本昭武九姓的贵族为一脉,互相通婚权力共享,站队的时候谁适合出面谁就是牌面! 由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些西域小国可以反复横跳,而多半不会被大规模清算了。 而金丝凯亚的母亲,和阿娜耶的母亲是同族,也是车鼻施的那位石国国王,政治联姻的人选。 落座之后,康婆娑这才叹息说道:“康国的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方重勇轻叹一声点点头应和道。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安禄山的母亲,是粟特人。生了安禄山以后,嫁给了安思顺的伯父。 盟约中特意强调了,康国独自出兵,大唐并不会派兵支援。 “那就从头说起吧。” 康国国王后面也回过神来了,不得不吞下苦果。 方重勇拍了拍巴掌,封常清拿出一张纸铺在桌案上,随即退到一旁安安静静等待着。 看到对方似乎不太明白,他提醒了一句说道:“忠诚,需要证明。证明忠诚的方式,不是打保票,不是说大话。这个你们懂不懂?” 都把关系理解到这个份上了,方重勇又如何不知道昭武九姓喜欢“政治换皮”的特点呢? “卑职明白了! …… 而原本石国王族“石”姓领袖,则是另外一人,确实在石国,却并不在高仙芝的清算范围内。 甚至不少贵族都去了长安当官。 果然是把这帮人给拿捏到了。” 而现在却明目张胆的站队大食人,这种转变实在是太过突兀了。康婆娑的理由,反而能够说明问题。 方重勇将盟约书交给封常清,让他和那位翻译,各自誊写一份汉文版本的和粟特文版本的,并让康国国王与康婆娑签字按上手印。 “天色不早了,二位早些回萨末鞬城吧。” 今夜他跟康婆娑前来,基本上就能把康国的事情定下来。毕竟,那些刺头和当初死心塌地跟着阿布穆斯林混的,已经被唐军挨个搜捕,贬为奴隶了。 肯定是要出血,不过能少出一点是一点,谁家的钱也不是浪水打来的。 方重勇看向那位身材微胖的康国国王询问道。 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谈情怀”的计划破产。不过想想也是,康国王族在贞观年间还喊着让康国并入大唐。 康婆娑苦笑道。 方重勇大手一挥说道,压根不给对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唯独对方刚刚说的这个,坚决不行。 西域各国的政治情况非常复杂,而且昭武九姓在大唐开国以后,有一个集体东迁,也可以说是“回迁”的过程,那一波很多昭武九姓的人,都在凉州定居了。 既然都不是一拨人,那自然也没理由执行往日的旧政策了。 康国国王还没开口,康婆娑就率先承诺道。 那时候康国不死也脱层皮,搞不好比石国还惨! 当然了,前提是要能打赢。 本来方重勇想先叙旧,念一念当年盟友的旧情,然后再把自己的话题抛出来。没想到居然冷场了,让他后面的话压根就不方便说出来。 “康国王怎么说?” 方重勇连忙出军帐迎接,将二人接入帐内。 何昌期、车光倩等人都是摇头,他们也不可能比方重勇知道得更多。哪怕是到了方重勇前世那会,一个陕西人,也不可能对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某個城市很了解吧? 关键时刻,曾经担任康国特使的康婆娑出列,面色纠结道:“天使,有些事情,这里不太方便说,不如先上菜如何。” 既然要以诚相待,那这份盟约,本大使就不写了,你们来写,如何? 汉文与粟特文各一份。” 康婆娑疑惑问道。 明摆着是踩了个大坑。 事已至此,再反悔无异于要把大唐往死里得罪。于是康婆娑起草盟约书,康国国王读了一遍感觉没问题,便在两份文书上各自签名。 方重勇反问道。 康国真正姓“康”的贵族,大有人在!甚至就在这大殿内! 其中康居国核心的这部分,便是康国。 “从金丝凯亚那里打听一点昭武九姓的事情,很难么?” 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能不能听明白?” 而康婆娑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不希望康国内讧,所以抢先答应了下来。 方重勇摆了摆手,把康国国王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住了。 方重勇抚掌大笑道。 方重勇很是大度,将笔架上的毛笔递给康婆娑,完全不怕二人玩什么花样。 封常清顿时无语了。因为这点事情,找知情懂行的人打听起来并不困难。 “送女人就不必了,多少都不行。” 方重勇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方重勇环顾左右,疑惑问道:“本大使是说错什么了么?” “后面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康国王室几经更换。月氏人来了换月氏人,突厥人来了换突厥人,突骑施人来了换突骑施人! “是你们独自行动,还是给唐军打下手?” 封常清忍不住对方重勇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是玩得漂亮啊! “这只是说明我们办事不能太粗暴,要剥茧抽丝找矛盾切入而已,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给朝廷上了一封狮子大开口的奏折,上面尽是些不切实际的构想。以李林甫的思维模式来说,这封奏折现在应该已经被否决,留中不发,然后基哥再下圣旨,勒令自己尽快返回北庭了吧? 这个西域经略大使,真踏马当得累啊! (本章完) 第382章三选一 和李林甫比起来,李适之、房琯、刘晏这三个人,公心,或者说建功立业之心,要强不少。 所以在国家重大决策的时候,一旦他们意见相左,这些人绝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于是这三人分别写了三份奏折,都是亲自跑了一趟华清宫,并亲手将其交给基哥。 而基哥的态度也很难耐人寻味,并未当面肯定或否认某一人的建议,甚至连看都不看奏折,而是采取了安抚和宽慰的手法,先将奏折收着,然后将对方打发走就完事了。 其实类似的事情,从开元初年就一直是这样的流程,甚至类似方重勇这样的封疆大吏奏请某个政策,也是常规操作,过去有着无数案例。 只不过如今的基哥,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富力强的基哥了。宰相们的能力,多半也不如当年。 所以本来好办的事情,这次就有些难办。 “去传旨吧,让议政堂速办。” 推己及人,阿娜耶就知道这位“远房表妹”学习能力很强,现在已经是房事高手了! “拾人牙慧而已。” 方重勇疑惑问道,他已经猜到了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高力士作出一副谦逊谨慎的模样。 “圣人,此等大事,奴岂能说上话?边疆的事情,奴也不懂啊。” 反倒是依次攻略周边其他地区,将羁縻州变成实控州,风险比较小。 这话说直白点就是:鹰犬都不能喂得太饱,吃得太好了!要不然,就会脱离掌控! 喂得太饱,它们就会堕怠,整天吃喝睡觉混日子; 喂得太好,它们的口味就会变得刁钻又挑食。 高力士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方重勇的计划现在才刚刚开始。 让方国忠回长安,兼任神策军副军使。把他身上的担子都卸下来,专心替朕看着长安。 阿娜耶看了一眼金丝凯亚,忽然有些恻隐之心,觉得这个骚货还挺可怜的。 至于河西及西域各军的功勋,让方国忠把赏赐报上来,都批了。银枪孝节军和方国忠本人的赏赐,回长安再发。 “机会么?” 这天早上,基哥刚刚睡醒,精神恢复到了一个比较好的状态。那三份奏折,他压根连看都懒得看,实在是因为近期被各种政务给恶心得不行。 但金丝凯亚显然乐在其中,不以为耻。 “回节帅,确实如此,还带了一件所谓的礼物。” 刘晏的计划看上去好像是对国家有利,但这对于基哥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利! 毕竟,人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何必顾忌那么多呢?花钱死人这样的事情,他又不是很在意! 还是再看看李适之怎么说吧,李适之才是右相。 他都不打算收拾这位石国王子,没想到对方还是死了。真可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大唐万里疆域的偌大王土,难道都是攒钱攒出来的吗? 基哥对于刘晏的思路实在是不敢苟同,当然了,他也知道刘晏没什么坏心思,这纯粹就是因为个人专业和视野的限制,就只能看这么远了。 …… 这个人现在夹在左相右相的恶斗之中很难受,不如官职不变,但给一个“河南转运使”的差事,让他去洛阳清静点办事也好。 “那就打开看看吧。” 就这么办吧,直接下圣旨,不必跟李适之他们说了。” 基哥将李适之的奏折放下,一脸不屑的说道。 “兄长!” 利用一下,搞风搞雨不是很合适么? 基哥放下李适之的奏折,很是随意的询问身边高力士道。 “嗯,你好好安慰一下你这位远房表妹吧。” “大食人把石国王子杀了,然后人头送回来了?” “那是那是,奴学那些干嘛,奴给圣人办事就行了。” 这种事关大唐边防相关的国策制定,确实不是刘晏的强项。 基哥站起身,在行宫书房里踱步道: “如果方国忠年纪轻轻就立下了不世之功,你说朕到时候要怎么赏赐他呢? 难道朕要把大唐的国土撕一块下来,给他裂土封王么? 功无可赏,那便只能送他一场风光大葬了。现在朕将他调离西域,不是在害他,而是在保护他,你明白么?” 而且河中之地,距离长安太远,哪怕是离凉州也不近。 另外一方面,房琯有句话可说对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时不我待啊! 不是大唐的时间不够用,而是基哥觉得自己时间不够用,现在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方重勇无所谓的指着桌案上一个小木箱说道,这个便是所谓大食人的礼物。 这是长安柘枝舞的跳法,这位前任的石国公主,为了获得方重勇的宠爱,确实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这一幕让他和阿娜耶悚然心惊,不过二人以前都见过不少死人,倒也不像金丝凯亚那般激动。 方重勇暗暗揣摩着风险与收益。 看完这封奏折,基哥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虽然阿娜耶平日里喊金丝凯亚一口一个骚货,关键的时候却不打算落井下石。 你看金丝凯亚自从上过你的床以后,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河中都护府正都护,让左相房琯遥领。 她对方重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很显然知道方重勇有大事要去忙里。 正当对方雄心勃勃,要去干一番大事的时候,将其召回,将手里的事情转交给另外的人做。 这对君王而言,是一件相当不利的事情! 基哥给这封奏折的评价是:目光短浅,保守迂腐。 难道不是我辈应该奋斗的目标么?我大唐奋六世之余烈,不正当其时么? 百年之后,千年之后,青史会如何评价我等? 巴拉巴拉,一顿情绪输出。 军中将领多半都很欣赏阿娜耶,而对纯粹“以色娱人”的金丝凯亚不太感冒。 阿娜耶没好气的吐槽了一番。 正因为高力士恭顺,才能在基哥身边屹立不倒数十年,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比起天宝时代,贞观的时候,太宗手里的钱更少!兵马也更少! 高力士心悦诚服的说道。 然后大唐将会以石国都城柘枝城为核心,建立河中都护府。北到怛罗斯城,西到安息阿滥谧城,南到护文城(喀布尔),东边则包含了大勃律小勃律! 高力士早就把基哥的心思吃透了,涉及到重大国政的时候,他这个贴身宦官,是不方便开口提出建议的。 “你看她跳得多骚啊,隔着一百丈都能闻到那股骚味,真是个地地道道的骚货,阿郎迟早会被她玩到直不起腰的! 虽然开疆拓土很重要,但基哥觉得他这位天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一句话总结,就是比基哥现在养的那些乌龟都四平八稳,更像是将唐高宗时期“地图开疆”的模式落到实控上。构想确实很宏大,却又毫无新意! 李适之奏折里提到的地方,都是唐军曾经涉足过的地方,无甚稀奇。 总之,臣子如鹰犬,对他们太好,赏赐太多,将来这些人的欲望就无法轻易满足,就会变得难以驾驭。 至于开疆拓土的什么的,王忠嗣自己看着办吧,让他担任新的西域经略大使,兼河中都护府的副都护。 他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大食人杀了石国王子,那就不是大唐的错了。 柘枝城石国王宫的一个偏殿内,一身红色舞裙的金丝凯亚,正带着两个女童,在金铃与手鼓的伴奏下跳柘枝舞。 第一个脸长得好,第二个胸和腰很赞,第三个有一双美腿。 待四下无人,封常清将方重勇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节帅,我们正愁没有借口教训大食人,现在机会来了。” 封常清平静说道,显然不太当回事,不得不说,这位石国王子也真是够执着的!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阿布穆斯林都挂了他都没挂,还忘不掉唐军灭国的事,非要找外援。 大唐的西边难道就不可能出现更厉害的敌人么? 更何况,目前朝廷的支出,本来就一年比一年多。要是再开这个坑,后面只怕很难收拾。 方重勇一愣,他完全没料到,大食人居然派人来求和了! “圣人,方国忠好像在西域还没办完事情,这就让他回来么?” 她也承认,这位圣女是真会玩。 边疆多了一块领土,基哥自己又不能去,只能看地图心里想想,带来的成就感着实有限! 而把方重勇和他麾下骁勇善战的银枪孝节军调回长安来,对于基哥掌控朝局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现在这个年轻人和他麾下那支年轻的铁军,已经被锻炼出来了。 大食人难道就不会积攒力量,卷土重来么? “那可不是嘛,世家女骚,公主郡主也骚。 目前不能实控的地方,文攻武吓双管齐下,就是今后西域经略大使的主要任务了! 李适之的意思很明白,像房琯那种打到波斯甚至大秦的说法,就是儿戏,自嗨一下可以,真正落实就不行了。 封常清将木盒子打开,只见里头装着一个石灰腌制过的人头,面部似乎被清洗过,是个年轻男子,和金丝凯亚的脸型,有七八分相似。 方重勇无奈笑道:“在你眼里,只要是个貌美女人,就是各种形状,各种姿态的骚货,只有伱自己是正经人,对吧?” 基哥拿出李适之的奏折,看了一遍之后,顿时对他有些失望。 当然了,如果一个女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能圆满“自洽”,不会陷入内耗的话,那她真可以过得很快乐。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三个美女站在他面前,让他这个帝王选择一样。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封常清悄悄的走过来,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案上,然后在方重勇耳边说了几句话。 “调方国忠和他的银枪孝节军回长安整编,其他兵马留在石国待命,让王忠嗣带着陇右镇一部,前往西域接替他。 方重勇轻叹一声,有些感慨。 “大食人的特使?来求和?” 短时间在河中用兵,粮秣还可以在西域本地筹措。而一旦唐军在那边常驻,将会极大增加后勤压力,增加朝廷的负担。 不过想想拜火教的教义,似乎那里也是培养骚货的地方。金丝凯亚为什么这样会玩,其实也无甚稀奇。 高力士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基哥很是满意。 王忠嗣麾下的那个李光弼,不是颇有战功么?让他担任河西节度使,原赤水军军使郭子仪为河西节度副使,兼任节度留后。 因为碎叶镇内最出名的就是热海嘛,叫热州亦无不可,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正在这时,金丝凯亚也停下舞蹈,跑过来观摩到底有什么好事。 可谓是一举两得! 基哥的算盘,可谓是打得啪啪响。 简单说就是,大唐负担不起这么庞大的军费。 真不要脸,跳个舞都要抛媚眼。” 有这一点打底,其他的因素都要排在后面。 被眼疾手快的方重勇抱在怀里。 金丝凯亚看清这是谁的人头以后,疯狂尖叫了一声,随即双眼泛白,昏死了过去。 犯忌讳! 果然,基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三个中枢重臣,三种意见,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刘晏的意见最为保守,他认为这种虚耗国力的事情做不得。新建“河中都护府”的政策,不是靠发交子就能解决后勤问题的。 李适之基本上就是在方重勇的方案上加了点东西,比如说在碎叶镇建立“热州”,朝廷直辖,归北庭都护府管理。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跟长安的权贵,并无多少瓜葛。 阿娜耶吃了一口石国等地独有的“刺梨”,忍不住满口粗话的点评了一番。 要是宫里的宦官都学会这些权术了,那岂不是将来要骑在天子头上拉屎?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基哥又将房琯那一份奏折拿出来看,看完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房琯身上,确实有张九龄的影子,其文章的风格也是,让人看了以后热血沸腾! 歌姬很骚,舞姬更骚,都是一个德行的。只有我关心你会不会房事太多累坏了。 吐蕃难道不会从动荡中恢复过来么? 趁着如今吐蕃虚弱,不会出来搅局,一鼓作气打到波斯,打到大秦(罗马)。 然而开疆拓土这种事情,那是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啊!步步为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究竟选哪个好呢? 基哥的选择是:我全都不要! “力士,三位重臣的奏折你也看了,你以为如何?” 她是不是骚货,那还需要我说吗?难道不是明摆着的? 哪个女人走路的时候,扭腰会那样扭的?” “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她,你又不会配药,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 基哥微笑说道,这话可谓是入情入理,令人无法反驳。当然了,温情的话语里,是满满的算计。 而方重勇此刻则是揽着阿娜耶的肩膀,一边看舞蹈,一边说着悄悄话。 把身体上的愉悦转化为心灵的满足,属于金丝雀的那种无忧无虑! 老实说,阿娜耶还挺佩服这种人的。 他们比神策军要可靠太多了! 基哥叹了口气,刘晏这个“小神童”,还是他当年发掘出来的。 阿娜耶有时候在床上行房的时候不好意思了,都会用手遮住脸,不让方重勇看到自己脸上那欢愉放纵的表情。 “圣人善于御人,奴远不及也。” “力士啊,你不懂。” “刘晏当转运使还是合格的,外放他到洛阳,当河南转运使吧。” 基哥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房琯在奏折中写道:大唐之强,亘古之未有也!而今唐军在西域痛击大食,如石头碾鸡蛋!朝廷在西域,辛苦耕耘百年有余,已经实控西州、伊州、庭州,再加一个刚刚新建的犁州。 十年后的西域,还会是如今的西域么? 结果被人当苍蝇拍死了。 这种御下手段,当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封常清看了看正在跳舞的金丝凯亚,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事情和盘托出。 一方面,房琯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完全走到了刘晏的对立面,完全不考虑大唐的财政能力,让基哥感觉他的计划不太靠谱。 所以刘晏的态度,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没有任何保留。 基哥摆了摆手,天气寒冷,他要去温泉里待着了。 趁着早上精神好,基哥将李适之、房琯、刘晏三人各自的奏折摊开,然后他就好像被人强行喂了一坨翔,整個人都不好了! 基哥面露得意之色,嘿嘿笑道:“高将军啊,你跟着朕就行了,这些帝王权术,没有必要去学。” 眼看着方重勇就要立下不世之功了,把他召回,放在别处的重要位置,重新安置。这样既不会寒了功臣的心,也不会让他立功速度太快。 “确实如此,石国王子穿越了大沙漠,去真正的木鹿城找大食人,然后就被砍了头。” 如果能强化安西四镇的控制,并新建河中都护府,那自然是可以稳步推进。方国忠之策,也算是老成持重,苦心造诣了。 “召集众将商讨出兵事宜,到时候再定。”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不置可否。 (本章完) 第383章风浪越大,鱼越贵 石国王宫大殿内,方重勇召集众将齐聚一堂,商议要如何应对大食人派遣使者求和的事情。 现在明摆着的是,大食人处于战略上的绝对劣势,根本无力发动反击,起码在两年之内是这样。 所以方重勇他们都不太担心大食人会来偷袭,这一点几乎已经达成了共识。 但是大食人没法打过来,并不代表他们防不住在中亚的老巢啊! 木鹿城是黑衣大食“黑旗军”发家的地方,而黑旗军又是把阿巴斯扶上皇位,改天换地的绝对力量! 唐军在康国以北的安息、贵霜等地作战,难度可比穿越沙漠打到乌浒河西岸,再继续深入不毛之地要小多了! 在外人看来,金丝凯亚不过是方重勇的一个玩物而已,稀缺性比那只会学人说话的五色大鹦鹉还不如! 这个玩物的兄长被大食人杀了,而且还是因为这家伙冥顽不灵,非得求大食人出兵跟唐军交战,是大食人为了向大唐卖个好,才将其斩杀的。 因此要不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就很值得商榷了。如果方重勇强行推动,恐怕会搞得属下们离心离德。 放心,孤虽然已经懒得折腾,但乐见其成。”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以韦氏的关系网来说,庇护一个人太容易了,虽然让韦坚再次起复难如登天! 只能说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便无法假设。 方重勇对众人解释道。 “你走吧,孤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们去找找其他皇子,或许有用也未可知。 谁信啊! 可韦坚身上的那一身气质,看上去又确实像个道士。 李琩面色平静问道。 这里的冬天,并不热,确切的说,夜晚还有点冷。而安息以西冬天的沙漠,不像其他时候那样炎热难当。 王难得、段秀实等人皆是摇头叹息不语,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换言之,昼伏夜出,在夜里拼命赶路,是有可能穿越那一片沙漠,抵达木鹿城的。 “你们意下如何?” 方重勇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们觉得这个谁谁谁,石国王子,该不该死?” 方重勇环顾众将询问道,似有意动的模样。 当然了,他们如果知道方重勇心中已经给这位王子判了死刑,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人干掉。说不定真就把对方给放了也未可知。 封常清提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 何昌期拍了拍胸脯说道:“节帅,那我们再冲一波?” 你说大食人的使者,从沙漠里穿越过来,走了一条近乎于直线的路,可以理解,要不然他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太子得我等力助,登顶九五亦是不在话下啊!” 我们让他死,他就不能活! 在没有经过我们同意,在没有审判石国王子的罪孽,明刑正典的情况下,大食人居然杀了这个人。 李琩叹了口气,面色平静的反问道。 正当在场众人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方重勇继续说道:“但是,石国王子,必须得我们来杀!” 这就有点过分了! “你们也跟何老虎一个想法?” 封常清抱拳行礼道。 何昌期站出来打破僵局说道。 方重勇不置可否,看向其他人询问道。 因为风浪越大,鱼越贵! 要想这里的人听我们说大道理,没有刀剑开路是不行的。 韦坚一脸苦涩,过去这几年他过的什么日子,那当真是不堪回首。 所以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吧,不必叫上我了。” 李琩住进去之后,整天在华山的范围内活动,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道士,日子虽然无聊,倒也潇洒自在。 “好吧,净天道友,你此番来找我,所谓何事呢?” “你们知道天子容不下我,所以来找我,对么?” “太子,你是聪明人。 在长安,在边镇,在河南,都有我们的人! 反之只要不迷路,从木鹿城出发到飒秣建城,也同样没什么问题。 李琩一脸惊骇,他万万没想到,已经被流放岭南的韦坚,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回了关中! 看来,那个石国圣女的床上功夫还有待提高,方重勇脑子是清醒的,并没有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 这件事,要不再缓一缓吧?” 大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都是想开口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很多事情大家都明白,可是说了又犯忌讳,有时候令人挺纠结的。 “节帅,自从您上次在石国王宫,震慑过周边小国的权贵们以后,他们便自愿拿出了很多粮秣,支持我们作战。现在这些粮草都堆放在柘枝城中的粮仓里面。 方重勇指了指放在自己面前桌案上的木匣子询问道。 这便是要送客了。 听到这话,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况且,大食人的使者,来得如此轻松如此迅速,而那位石国王子,也能从康国逃到乌浒河西岸的沙漠深处。 “细细谋划,我们不是去送死的。这次只能轻装上阵,什么东西要带,什么不能带,都要事先准备好。 方重勇大手一挥宣布散会,他知道,一定会有很多人私底下献策的。 李琩有些无奈的问道。其实他已然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那一天你本有机会杀了天子,但是你没有,结果可把我们害惨了。” 寇可往,吾亦可往。这是一条季节性的道路,知道路线的胡商不在少数,每年十一月到次年二月这段时间可以走。 “你们啊,让本节帅说什么好呢?” 李琩摇了摇头,很是隐晦的拒绝了韦坚。 搞死这个前任的石国王子,意味着我们会奖励跟我们合作的朋友,而惩罚和我们作对的敌人。 韦坚很是洒脱的说道。 说完李琩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难道不显得奇怪么?” 如果真要明火执仗的跟天子对着干,十个我也不够他砍的。 所以这些人都在看我们能不能打出去。如果能打出去,俘虏了大量人口、财帛、书籍等物返回石国,那么我们经略此地,就更有把握,会有更多的人主动与我们合作。 一听这话,韦坚就知道拉拢太子已经没戏了。眼前这个人,身体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寿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当了太子,就不认识我这个曾经的刑部尚书和转运使了。” 不是他不想读书,而是基哥吩咐过,要他“虔诚祈祷”。 你不是已经被流放岭南了么? 哪怕他妹妹陪本节帅睡觉,也不会改变什么。” 何昌期他们,私底下都以为大食人这一刀砍得好,要不然这位王子还是石国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再加上金丝凯亚的枕头风。这厮将来混得比从前更好,极有可能。 如今正好是十二月,趁着这個时间,一去一回,三个月足够了!我们不占地盘,就给大食人来一顿狠的,能拿多少拿多少,那边的工匠、妇人、书籍、财帛,有什么拿什么,卷了就走。 看到众人都不敢说话,方重勇自问自答道: 华山,被基哥认为是“本命山”,对其极为重视,每年都会给这里的道观拨钱修缮。华山最主要的宫观是西岳庙。该庙在华山下十里之处,华阴东五里。 还是那句话,一个石国的娘们而已,下半身那点破事,玩玩也就算了,带回长安也行,都不是什么大事。 看到眼前这位有些面善的中年“道士”,李琩疑惑的问:“敢问阁下是……” 末将以为可以试试翻越大沙漠,奇袭大食人的老巢木鹿城。 到时候葱岭以西的局面,会对大食人很不利! 李琩根本不在乎,或者说,来到华山,离开了那个囚笼一般的东宫,他反而自在了。 可以一试。” “节帅为了一个女人就大动干戈,还是大食人这样的对手。末将还有在这里参会的将校,虽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下面那些兄弟,就不确定他们怎么想了。 “我想告诉净天道友,那只是我闲得无聊,想找点乐子。 韦坚深深的看了李琩一眼,然后微微点头说道:“太子品行高洁,淡泊名利,令人佩服。太子请多保重,但愿将来风高浪急之时,太子可以转危为安。” 韦坚没有否认,而是点点头道:“李亨若是有你的心智,当年我们就赢了。如今天子什么情况,我想太子应该最明白了。毕竟,为了让天子得病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太子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示意封常清有话快说,不要绕弯子! “好的节帅,末将前些时日,去康国以北查看地形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件事。 “太子,莫非你真看不到将来会是怎样的局面? 圣人已经压制不住诸王争位,一旦他病情恶化,就是京畿动荡之时。 “西域人心未服,很多人都在担忧大食人卷土重来。 两国交兵,任何一点不起眼的事情,可能都暗藏着深刻的套路。大食人或者认为,由于金丝凯亚现在是方重勇的情妇,石国王子如果回来继位,极有可能改变立场,站在大唐这边。 他说得已经很客气,其他人估计在心里骂的更狠。 当然了,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是方重勇最后拍板。 有了这些辎重,足以发动一场万人规模的远征了。 先散了吧,你们自己想想方略,私下里跟本节帅讲就行了。” …… 吾刀未尝不利也!” 说完,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耍了个刀花比划了一下。 “都说说吧,这颗人头要怎么处置?” 好吧,他就差没说自己担任前军先锋,在前面引路了。 若是我们想除掉谁,哪怕是宰相,也不过反手之间! 你我不妨以道友相称,不论辈分。” 还有人说伱客死他乡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已。” 到时候太子势必会首当其冲!贫道说得难听点,到时候太子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请太子相信,我们是有实力的,绝对能为太子保驾护航,披荆斩棘。 “本节帅认为,他不仅该死,而且罪大恶极。若是落到我手里,变着法子也要把他给搞死。这是最基本的一个态度。 实际上就是想把他当个废物养着。 但这个地方,显然不是李琩可以居住的,除非哪一天他登基为帝王还差不多。 一个连心都死去的人,再也扶不起来了。无论他是多么智谋超群,有王者之姿。 但是石国王子逃难的时候,他有什么支持? 康国军队现在都朝着贵霜、安息等地出兵了!还有谁敢支持这位石国王子“复国”? “说吧,不要藏着掖着了。” “如今,韦某已经出家了,道号净天。太子也是道家的俗家弟子,还被天子软禁于此,形同出家。 这话李琩将信将疑,一个死里逃生,还参与过谋反的人,居然说自己出家了。 “我们让他活,他就不能死。 不过西岳庙虽然不能住,却更可以住在他姑姑金仙公主的白云宫。这位基哥的同母妹妹,玉真公主的姐姐,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白云宫就一直空了下来。 那人对李琩行了一个拱手礼,这下李琩才认出来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韦坚!竟然是你! 岭南那边山高皇帝远,找个死鬼替一下,人活着,旧身份消失,换个道士的新身份,对于手眼通天的京兆韦氏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这是在挑战我们的权威!不可容忍! 我想,这便是大食人算计的地方。他们有诚意的话,可以把石国王子送回来,又怎么会先把这人给杀了呢?” 这天,李琩照例做完了“功课”,也就是去山下的西岳庙给基哥“祈福”。晚上回到白云宫的时候,程元振却悄悄的带了一个道士到李琩面前,然后守在别院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韦坚这已经是把话挑明了! “就算赢了,就算登顶九五,又能如何呢?” 但让三军将士为这个女人的兄长报仇,而穿越大沙漠,玩命偷袭。 李琩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韦坚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 既然最优选项不行,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本章完) 第384章加冕为王 无尽的深渊中,数不清的鬼魅在游荡。有些是自己熟悉的人,有些则是完全没见过的。 基哥知道自己在梦中,但他就是无法清醒过来。 当初被基哥勒令自尽在城东驿的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在幽暗的半空中漂浮着,对自己吐着舌头,围着他打转。 被基哥派人暗中毒杀的武惠妃,站在不远处,眼色森然,七窍流血看着他,就这么一言不发。 还有秦国夫人、虢国夫人两位美人,身上什么衣服都没有穿,惨白的皮肤上一朵又一朵的红色斑纹。她们说不出话来,但看嘴唇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说“我不想死”,又或者是“三郎救我”。 被基哥逼得跳楼自尽的韦三娘,倒是看着不那样面目可憎。 只不过,她变成了一个身穿金甲的大将军,手握宝剑,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基哥往后面退一步,对方就会往前面走两步,距离越来越近。 崔乾佑侃侃而谈说道,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说起这个,他可就不困啦! “回圣人,避其锋芒方为上策。 基哥脸上的杀意一闪而逝,紧紧握住了拳头。 “崔乾佑人呢?” 阿娜耶压低声音惊呼道。 其组织构架与指挥模式,非常适合镇压叛乱与民变,同时防止某个大将拥兵自重。部署也非常灵活可控,几乎是为基哥“维稳”而量身定制的禁军。 而那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似乎剑气就已经斩断了基哥的头发,让他感到刺痛。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朕没有错!这天下本就是朕的! 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能为朕而死,是你们的荣耀! 如今神策军的指挥结构,在经过方有德调整后,变成了“一超,两大,十二强”的格局。 或者干脆点说,高力士平日里就是个甩手掌柜,只是定期查问一番,小事并不过问。毕竟,他的主要任务,是伺候好基哥,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管禁军呢? 基哥满意的点了点头。 令人无法直视。 不要推辞了,走走走,我带你去洗浴的地方换衣服。” 正在这时,她看到房门被推开,方重勇伸出半个身子,鬼鬼祟祟的对自己招了招手。 “两大”说的是两个副指挥使,这两個职务,可以各自指挥一半的神策军。但他们只有指挥与领兵之权,平日里带兵练兵,都由神策军各部的“都头”负责。 基哥感慨的叹了口气。 “是啊,不然呢?这不都是之前说好的嘛!” 崔乾佑一脸激动说道,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回答几个问题,就比在边疆厮杀立功得的赏赐还多。 崔乾佑最担心基哥问一些关于“忠诚”的问题,对皇帝有没有忠诚,是一个非常“弹性”的话题。 她轻叹一声,有些感慨人世间的事情,很多时候都太过复杂,让人看不清真相。 你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准啊。” 权力很大,因为基哥很信赖与依仗高力士。 基哥摆了摆手,随即压低声音追问道:“若是……关中有人叛乱,长安守不住,该如何?” 他说完以后,目光灼灼看着崔乾佑,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嗯,崔爱卿是有眼光的。” 基哥轻叹一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末将拜见圣人!” 石国王宫国王寝宫卧房,那张偌大的床上,金丝凯亚闭着眼睛,睡着了说梦话,正抱着阿娜耶的白花花小腿,拼命摇晃着。 这时候就需要朝廷派出一个能征惯战的大将,坚守太原城了。 “请圣人稍后,奴这便去叫崔乾佑过来。” 犹豫了片刻,基哥这才正色询问道:“崔爱卿啊,朕问你,假设,朕是说假设河西边军造反,甚至还可能勾结了吐蕃人,一齐杀奔长安。若平你为神策军主将,要如何平叛?” 同样的道理,方重勇想放过石国王子,可是浴血奋战的何昌期他们不会允许,基层的唐军将士也不会允许! 这是原则问题。 崔乾佑不假思索说道,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为何不能去蜀地呢?” 看他如此激动,基哥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诶,你这是在说什么,朕不是在怀疑你们,梦境而已。” “十二强”就好理解了,神策军共分为“十二都”,每一个“都”三千人到五千人不等,都能单独拉出来部署,在长安及周边地区执行任务。 以她对后者的了解,无论金丝凯亚怎么讨好对方,方重勇杀她兄长的心是不会变的。 “诶,明天是你登基为女王的日子,肯定要穿一身好的。 当然了,这些也无法跟高力士去说。 这是公事,不是私仇,所以压根连“放过”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若是河北那边有人叛乱,你要如何应对?” 基哥又抛出一个问题。 “回圣人,若是幽州那边出问题,就麻烦了一点了。 阿娜耶一脸无语说道,方重勇该不会又是想玩那种穿上各种不同款式衣服,然后再脱掉的“奇怪游戏”吧。 基哥隐隐敲打崔乾佑说道。 除非你自己把位置让出来,然后去队伍最后面排着。 “罢了,朕也只是随口一问。大唐如日中天,谁敢造次,朕反手即可将其碾碎!” 十分华美,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情! “都跟你说了,妾身平日里不稀罕这些穿着走路都不方便的衣服。 后者连忙客套了几句,随后退出了皇帝的寝宫。 “若往东,则留一大将守蒲州,圣人移驾太原;若往西,则留一大将守凤翔,圣人移驾凉州;若往南,则留一大将守武关,圣人移驾襄阳。” 当年在沙州的时候,方重勇就跟她聊过说过关于“插队”的道理。 “谢圣人恩典!末将必定为圣人鞠躬尽瘁!” 当时圣人认为崔乾佑与关中各家都无瓜葛,便招他来华清宫考较了一番,当场就定了下来。” 有人插队要排在你前面,你觉得让不让都无所谓,可是你后面的人呢? 果然,基哥微微点头道,很是满意。 所以基哥对此很放心。 你又如何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诚呢? 如果皇帝怀疑你,那么哪怕伱砍下自己的双手,对方也会认为你心狠手辣,今日能砍自己的手,他日就能砍皇帝的头。 …… 每次她都是起一身鸡皮疙瘩。 果不其然,金丝凯亚这个傻女人,在感动之下,又是被方重勇丢到床上玩得欲仙欲死,兴奋的时候,估计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所以末将才说河北那边出问题,比凉州那边出问题要麻烦一点。” 大食人杀掉石国王子,杀得好啊! 阿娜耶想起晚饭的时候,方重勇骂大食人骂得那样带劲,只怕这家伙心中早已笑开花了。 如果没有大事发生,必须要站队,谁知道你到底是忠诚还是不忠诚呢? 神策军中的中低级官员,基本上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而且不需要通报给基哥。神策军某部要去哪里换防,也是他一言而决。 高力士轻声说道,心中暗暗庆幸崔乾佑此人办事谨慎。如果这次基哥问起来,崔乾佑还在长安玄武门,那他这个神策军副指挥使,估计已经当到头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看到烛光照耀下,高力士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西北缺粮秣缺布匹,兵器大半不能自产,猛的就是第一波。只要能守住,关中集结重兵后,一年之内平叛不是问题。” “回圣人,圣人此前向王忠嗣征询神策军主将人选,他推荐河东节度副使,大同军军使崔乾佑,说他出身微寒,勤于王事,屡有大功。 崔乾佑刚刚要跪下行礼,连忙被基哥给拉住了。后者明明是连神策军副将是谁都给忘记了,此刻却像是跟崔乾佑很熟络一般。 当然了,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由于高力士不懂打仗,更不会排兵布阵,所以实际上平日里也不得不依仗真正会打仗,能打仗的人,来帮他处理军务。 他的身份就决定了,不可能跟关陇世家那帮人走得很近。 崔乾佑实话实说道:“圣人,蜀道难行,去的时候不容易,回来更难。待叛乱平息,圣人还能不能从蜀地回长安,或许其中会有变数。所以末将不提这个退路。” 方重勇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阿娜耶反问道。 阿娜耶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骂了一句,把小腿从金丝凯亚怀里抽出来,然后走过去看了看油灯下,对方那张满是泪痕的精致面孔,不由得心中一软。 但要是问起专业问题,标准就变得很严肃了。打仗嘛,军略嘛,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基哥沉声问道。 这话崔乾佑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才好,他只能当做自己没听见。 真可怜! “圣女什么的果然天生就是祭品。 高力士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边退出了卧房。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基哥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大事,而且可能是很不好的大事! 不一会,崔乾佑被带到,因为面圣不得披甲,因此只穿了黑色的军服,整个人看上去高大沉稳,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不只是我,明天安西远征军中将领,石国本地大户,周边小国的使节,都要到场的。 崔乾佑勉强算是王忠嗣的亲信,但与之瓜葛不深,又在河北出生,家不在关中。 “阿郎,你不要走!阿郎,阿郎,你别走啊! 我好怕,好怕!” 朕是天子,天子是不可能犯错的!都给朕滚开啊!” 这玩笑开大了啊! 虽然心中有点小甜蜜,但阿娜耶也觉得方重勇实在是太乱来了。 末将会带兵扼守凤翔,步步为营,逐次防守,为大唐其他边军集中争取时间。 而后者的那条腿,正好压在金丝凯亚的胸口,把饱满的胸脯都要压塌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刚刚是去给你搞了一套好衣服,还有王冠和面纱!你看!” 基哥失声大喊道,从噩梦中惊醒! 阿娜耶小声吐槽了方重勇一句。 哈? 阿娜耶以为自己听错了。 每一“都”设正副“都指挥使”,既可以听圣命单独行动,也可以几个“都”合为一军,由神策军副指挥使统一指挥。 方重勇跟她说过,他必杀石国王子,当时金丝凯亚还没跟方重勇滚到一张床上。 方重勇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一件颜色淡黄,上面镶嵌着许多金银片叶的纱裙。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梦,他只隐隐约约记得很多仇人要来杀自己,具体是什么,却不记得了。 崔乾佑实话实说道,态度非常诚恳,也没有说大话。 “原来你是玩真的啊,我还以为,那时候你是为了哄我在床上伺候你,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朕就有些担忧睡不着,想找崔爱卿聊聊天。” “现在神策军副指挥使(副军使),是谁?” 他问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高力士都愣了片刻。这位当了几十年皇帝贴身宦官的“老奴”,也是没有跟上基哥跳脱的思路。 听到这话,崔乾佑才面色稍缓站起身退到一旁等待训示。 比如说平叛西北,那就是得在凤翔这里做文章,苟住战线,以拖待变。 基哥忽然问高力士道。 窝囊是窝囊了点,可这就是正确的打法。直接跟西北军硬碰硬,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基哥有些不满的询问道。 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连忙直接跪下,对基哥抱拳行礼道:“圣人请放心,若是有人要害圣人,那可得问末将的刀答不答应,问一问神策军忠勇的将士答不答应!” 结果他这模样把崔乾佑给吓到了! 大概也是觉得再问下去没什么意思,基哥对崔乾佑摆了摆手道:“崔爱卿忠于职守,加特勤、忠武将军,赏赐永业田五十顷,你去值守吧,朕这里不需要你看着了。” “嗯,朕倒不是担心这个。” “起来吧,朕无碍,只是做了个噩梦。” 这不是末将可以决定和控制的。 “你又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啊? 我警告你要节制啊!今夜已经玩得很疯狂了!” 他们会不会很介意?你让人插队的时候,问过他们吗? 所以让人插队,就是一件“公事”,跟在场所有排在你后面的人都有关系了,不是说你想让就可以让。 高力士恭敬答道。 走到卧房外面的回廊,阿娜耶用大氅裹住自己的身子,一脸警惕的看着方重勇。 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高力士说道:“去把崔乾佑给朕叫来,朕要问一问他的军务。” “崔将军啊,朕今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有坏人要害朕。 美人如此,当真我见犹怜,可惜某人是铁石心肠,金丝凯亚完全是在缘木求鱼。 床上躺着的那个骚货倒是喜欢,你直接给她穿就完事,妾身绝对不会妒忌的,我可以发毒誓。” “我加冕为女王,石国女王?” “回圣人,就住在华清宫外面的那一排屋舍里,随叫随到。” “叫尼玛叫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洛阳估计守不住,末将会带着神策军主力屯兵潼关,卡住关隘,让叛军只能走河东道至蒲州。而过河东道,则必定要拿下太原城,不然叛军粮道不保。 不得不说,还是在皇帝身边当差来得过瘾啊! “嗯,崔爱卿务必要忠于王事,朕的赏赐,只给忠勇无畏的将军。” 阿娜耶觉得这也是个可怜人,身子喂了狼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找到了一个好人。 “一超”说的是高力士,他始终都是神策军正指挥使,无论副指挥使怎么换都一样。高力士把人事任免权和军事调度权,死死抓在了手里。 这还能有假的么?” 方重勇一本正经的说道。 事情虽然有点离大谱,但还真不是他在胡说八道,整个加冕仪式都已经安排好了! 就等阿娜耶试试加冕时穿的礼服了! (本章完) 第385章毫无波澜 “今日,本大使便代表圣人,代表大唐,册封汝为大宛都督府都督,石国女王。” 柘枝城石国王宫大殿内,方重勇走上前来,在一众唐军将领、本地幸存大户、西域小国使节面前,将册封文书递到坐在王位上的阿娜耶手中。 按规矩,阿娜耶是要跪着接旨的。但方重勇心疼自己的女人,不想她在大庭广众下跪着,就设计了一个坐着接旨的仪式。 也算“入乡随俗”了。 “下面要怎么说?” 阿娜耶小声问道,声音只有她和方重勇听得见。 她那张蒙着面纱的脸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手已经急得发抖。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不断使着眼色,就差没开口哀求了。 这些人会不会跟石国本地的原住民产生冲突呢? 而方重勇更关心的是:幽州那帮人,究竟押宝押的是哪个皇子呢? 他本意是想让康国自己处理麻烦,作为大唐的代理人,耍一耍威风。让这些西域小国的国王们都瞧瞧,跟着大唐混,一天吃九顿! “诸位,所有的册封仪式都结束了。后续政务与人事任免,将由王宫直接下发到宰相府。 “不严重,有备无患罢了。” 等于是硬生生的在石国造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军屯阶层! 这娘们除了医术以外,就啥也不会了!昨晚明明教了那么长时间! “大使教训得是,所以还请大使为康国做主啊,没有唐军出马,我们打不过大食人。” 而编故事的效果,自然比不得有关联的人去做这件事。” 以石国为试验田,方重勇已经实行了一系列新政,首当其冲的就是“废奴均田”! 没错,就是给石国几乎所有人家里都有的奴隶动刀! 脸上不仅要蒙着面纱,而且这面纱上,还秀了非常复杂而矫情的花纹。 但这大几千人的部队,收拾康国远征在外的军队,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是偷袭! 方重勇说完这话,大殿内七个石国旧权贵走上前来,接过方重勇递给他们的“委任状”。 阿娜耶叹了口气。 “不然呢,你还想在这里下蛋?” 阿娜耶面色僵硬,照本宣科一般的说道。大殿内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好陪着这位西域经略大使,演这一出荒唐的戏剧! 那为什么要扶持阿娜耶,不在本地找一个更合适的“代理人”呢? “收拾这些阿猫阿狗,你们都是力有不逮,本大使现在对你们能不能掌控康国,深感疑惑啊!” “吾等皆为大唐臣子,视大唐为父,永镇边疆。” 昨天他收到了幽州那边裴旻派亲信送来的信,信中裴旻除了告知裴秀给方重勇生了个儿子,准备带着儿子回长安裴氏老宅居住外,还有一个重大消息! 皇甫惟明似有反心!正中幽州各军中大肆排除异己!看起来,是有扶持皇子登基的意图! 原来,在乌浒河的下游(此河是从南向北流入咸海),有一西域小国名为:火寻国。 方重勇将诏书递到阿娜耶手里之后,随即转过身,对大殿内众人说道:“册封仪式完毕,请石国宰相上前,接受女王册封。” 此刻她感觉非常不自在,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下演这一出戏很尴尬,单说身上穿着的礼服,就很不舒服,穿金戴银,闪闪亮亮的。 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其实不过是想告诉葱岭以西所有人:现在的石国政局,只是一个暂时的过渡。石国女王,也只是一个暂时的名头,我的爱妾终究还是会跟着我一起离开石国回大唐的! 这一位是真正的石姓贵族。 边军已经开始站队皇子,这绝不是个好兆头,这是内战在酝酿的表现。 打击本地大地主,给予平民和底层优惠。 方重勇走过去,揽着阿娜耶的细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如果还剩下十二个人,那方重勇也就只好搞出一个“十二贤者”了。 阿娜耶有些羞恼的问道,方重勇那双手就一直不安分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 甭管才能如何,血统上说,这人既是“承前”:出自前任石国王室; 又是“启后”,颠覆了金丝凯亚她家的突骑施车鼻部统治,算是对“石国反叛”,画上了一个句号。 不过事情还是出了一点意外。 当战报送到石国王宫的时候,方重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换言之,石国之所以会反叛大唐,加入大食人的序列,那都是因为前任石国王室倒行逆施,一部分石国权贵利欲熏心。现在这些人都被处理了,石国又是一片晴天! 阿娜耶面无表情将手里早就写好的册封文书,交给自己那位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远房舅舅”。 简单的说,石国将来的一切问题,都不是他方某人和大唐的问题,而是石国自己发展所要面临的问题。 “随便啦,反正……那肯定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吧。” 方重勇绷着脸喊道,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二人来到洗浴的温室,阿娜耶就娇嗔道:“还不过来帮忙?愣着做什么!” “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要是我不在了,你挺可怜的,不如跟我一起去更好些吧。 康国军队在扫清了安息、贵霜等地的大食军残余后,麻痹大意。 “为什么是我呢?” 或许是击溃大食人主力那一战太过震撼,或许是唐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过吓人,总之抛开已经被实际占领的石国不提,其他包括康国在内的其他西域小国,对方重勇的“有限怀柔”之策,都表示了欢迎和支持。 “尔等今后辅佐宰相,处理石国政务,上前听封。” 看到没有出什么岔子,方重勇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看到阿娜耶坐在王位上还在发呆,于是不经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方重勇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接下来谁对唐军支持大,谁更加恭顺,谁就会是下一任石国国王! 所有人机会都是均等的!当然了,这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有了这个诱饵和香饽饽,方重勇就不担心石国的权贵们,暗地里联合起来抵制唐军。 这一切都是为了装腔作势,半点鸟用都没有。 方重勇摇摇头说道。 那些从石国旧权贵手中抄没的良田,方重勇划拨了很大一部分,进行均田和废奴运动,将这些土地有偿分配给奴隶使用。 这一刻,方重勇终于体会到当年南越美军顾问的苦逼了。 答案是一定的,但那不是方重勇需要关心的问题。 用在妾身这里,有点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她虽然是这样说,但还是热情的搂住了方重勇的脖子,献上香吻。等两人嘴唇分开,方重勇这才坐到浴池边沿,让阿娜耶坐在自己大腿上。 当然了,被解放的奴隶,必须要会说汉话,认同自己是大唐子民,方重勇在分田的同时,还给他们办理了大唐的“部曲”户籍。 严格扣身份的话,金丝凯亚就是方重勇的女奴! 总体而言,方重勇经略葱岭以西的计划,是执行得比较顺利的。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恩威并施,以武力为后盾,实行有限度的怀柔政策。通过给予合作者一定甜头,打击不合作的人,来建立更广泛的联盟。 方重勇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基哥成年的皇子就不止十个,这个答案还真不好猜!方重勇觉得,从现在开始,是时候做最坏的打算了。 方重勇用深沉的语调询问道。 跟唐军相比,这些人自然不算是什么大威胁。 “这就可以撤了么?” 阿娜耶小声询问道,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其实跟蒙住驴子的眼睛,然后在它面前吊一根胡萝卜,让这头驴拉磨是一个道理。 方重勇轻叹一声,没有说明为什么不扶持表面上跟石国王室关系更近的金丝凯亚。 阿娜耶凑道方重勇耳边呢喃道,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今天感觉如何?” …… 方重勇当然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去讨好自己的女人。 方重勇没好气的反问道。 “这么严重?” 康婆娑哀求道。 大唐的小弟不能打,就会让人认为大唐或许也不能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真不小,需要认真对待。 方重勇一向认为,单纯的高压政策,单纯的使用武力,很难保证一个地区的长治久安。 方重勇对不同阶层的人,在使用不同的手段。 “是啊,轰轰烈烈,不设上限,没有下限。” 所谓“七贤者”,就是当初石国权贵里面通过他“考验”的七个人,没错,就只剩下七個人而已。 众人齐声说道。 方重勇压低声音说道。 方重勇为什么不把金丝凯亚扶上去呢? 那是因为大唐必须惩罚叛乱者,所以她这一脉的石国旧王族,都要被清算。 “你要是让金丝凯亚走这么一遭,她将来肯定愿意为你挡刀。 “吾等恭送天使与女王。” 外面套着的锦袍非常宽松,里面的衣服又非常贴身,她那又翘又圆润的臀部被衣服紧紧包裹着,很不舒服。 因为皇甫家本身就在长安有很深的关系,基哥年轻时的一个妃子,就是皇甫家的女人。 阿娜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如果有一天,我把家里其他的女人都送走了,跟王韫秀和离,只留下你陪着我等死,你愿意和我一起赴死么?” 阿娜耶一边亲吻着方重勇的额头,一边流着泪点头道。 “吾等皆为大唐臣子,视大唐为父,永镇边疆。” 特别是阿娜耶,并无多少权力欲望,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听个响讨女人欢心,完全没什么意思。 伱觉得怎么样?” “七贤者上前,接受女王任命。” 她粗鲁的扯掉面纱,随手丢到地上。又把那一身穿金戴银,挂满了明晃晃的金属叶片,死沉无比的锦袍随手丢到木质几案上。 按照他的设想,给石国和康国的权贵阶层换血。扶持“亲唐派”,血洗“大食派”,拉拢“中立派”,打击“骑墙派”。 夜里被大食人偷袭,惨败!康国国王仅以身免,逃回飒秣建城! “阿郎,妾身给你生个孩子吧。” 阿娜耶将方重勇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双手揉搓着他的头发,轻声问道。 阿娜耶吓了一跳,很少听到方重勇这么严肃说话。 自从阿布穆斯林所率领的大食军主力全军覆没后,安息等地的大食军就向北退入了火寻国休整。 唯独身上穿的这件贴身纱裙,怎么也脱不下来,太紧了。 靠个人的力量脱不下来,必须要其他人帮忙才行。 一个面相看上去颇有些精明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他就是和阿娜耶血缘关系不太远的某位……远房舅舅。 代价就是必须给大唐服兵役! “行了,你回去等消息吧,本大使会处理这件事的!” 感觉近在眼前,却又始终吃不到口的时候,才是肯出大力气的时候。真要吃到口,反而会惰怠不肯努力了。 如若不然,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慑力,又会被人质疑。 此时已经有不少唐军将领离开大殿了,事实上,这出戏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块好看的遮羞布而已。 距离安息国数百里,需要穿越大沙漠。 那么这支击败康国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呢? 裴旻直言不讳的问方重勇,他到底愿意支持哪个皇子?还问他对李林甫遇刺有什么看法! 很显然,基哥是什么情况,眼睛不瞎的官僚阶层已经是看得明明白白。老虎的威势虽然还在,但也就剩下那张皮了! 这些人多半都是出自世家豪门,关系网极为发达,并且消息灵通。他们已经在思考退路。总不能说基哥哪天驾崩了,他们还是毫无准备吧? 大乱已经在酝酿之中,别看方重勇今天都是在走无聊的“橡皮图章”程序,忙的不行。但实际上脑子里都在考虑要怎么跟裴旻回信。 没想到九顿饭是没有吃到,反而是挨了九顿打,被人一阵骑脸输出! 康国军队在前方大败,搞得方重勇也很没有面子,下一步出兵木鹿城,显然要先拔掉火寻国这颗钉子。 “你是唯一的选择,要不然,我就要去编故事。 “总觉得妾身这个女王是个多余的人。” 不抄家贬为奴仆就要偷笑了,岂有扶持为代理人的道理? 方重勇将桌案上那张写着战报的纸,拿到手里扬了扬,一脸无奈的对前来求援的康婆娑说道。 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离开这里了,女王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 方重勇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打仗,果然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才靠谱啊。 (本章完) 第386章禁咒魔法师 关中,长安城正北面不远的泾阳县城中,永王府的某间密室内。 永王李璘,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子,正在跟一位神秘的客人聊天。而他身边只有宦官高尚作为参谋陪同,气氛略微有一些凝重! 这位客人身上穿着和尚的“三衣”,已经剃度,头上光秃秃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从卖相上说,此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和尚。 可是,正如大唐的道姑很多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一样,大唐的和尚里头,也是藏龙卧虎。 李璘面前的僧人名叫韦兰,曾经的兵部员外郎。 当年韦坚参与了李亨的谋反案,韦兰有没有参与不好说,但他显然受到牵连,与韦坚一同被流放岭南,消失在长安官场和关中世家圈子的视野之中。 他和韦坚一样,被绝大多数人给遗忘了,包括基哥。 “你说得也对,看来只能等下去了,唉!” 李璘脸上难掩兴奋,忍不住询问道。 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就为扶持一個新皇帝上去,这显然不是韦兰和韦坚等人的目的。 他应该怎么办呢? 简易的帐篷里,方重勇正在拿着油灯看地图,何昌期拿着一个装满水的竹筒走进来说道:“节帅,喝水吧,凿冰煮过的。” 韦兰面色肃然说道,完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琩当初那一手将天子病情曝光的“小招数”,如今后续影响在持续发酵!在权贵圈子里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殿下请多保重,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忍耐只是暂时的。 万一,他不是被人看好的那个。 看到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高尚都想骂娘了。他连忙装作喉咙不舒服,咳嗽了几声。 搞不好真就在这里了。 方重勇不敢告诉何昌期他们真实情况,只当是鼓舞士气好了。 “节帅,这地方做个大灶台不错,连柴火木炭都省了。” 车光倩接过带着火箭,拉开大弓,面朝黑暗中就是一箭。 “请殿下放心,必然不是圣人派来试探殿下的。” 军中喊声震天,方重勇丝毫不怀疑,现在就算对面开高达来了,他们也敢上去砍一刀。 何昌期指着北面有火光的地方说道,那边似乎有无数人影在晃动。车光倩的说法是对的,不过大食人停下来的原因,倒是值得商榷。 “传令下去,大食人现在必定如同惊弓之鸟,害怕我们神兵天降。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肉香,让一众唐军士卒忍不住皱眉。 “大师,明人不说暗话,您来泾阳也走了不少路,就不必兜圈子了吧?” 而我们只要等下去就行了。” 贫僧不但不能给殿下任何书面承诺,甚至将来找殿下的次数也不可能很多。 二人的表现如此拙劣夸张,韦兰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却是谦和笑道:“是贫僧疏忽了。” 这话说得相当露骨,不是在暗示,而是已经把刀递到了李璘手里。 众多义士们的拳拳之心,岂容玷污?” 李璘连忙打圆场道:“怎么对韦大师说话呢!大师啊,不要介意啊,这是家奴不懂事。” 高尚一脸无奈说道。 方重勇对何昌期交代了一句。 万一,韦兰那帮人选择了别的皇子。 他想起康国军队也是被夜袭击溃的,这支大食军,似乎擅长夜袭。 不过他也没搞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在地上翻滚,还全身火焰。 “孤明白了,你不必担心。” “好好好!只要孤能荣登大宝,第一件事,就是给韦氏平反!” 李璘苦笑道。 “殿下,现在说好话没用啊,成为九五之尊的机会岂能等闲视之,掩耳盗铃最后只会落得悲惨收尾。 等他走后,李璘抱起双臂陷入沉思。说话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感觉此事颇有些蹊跷诡异。 “如今天子是什么情况,殿下应该是很明白的。 “殿下,这样的事情,若是败露,不亚于灭顶之灾。 又或者转身就去向天子告密。” 贫僧告退,殿下不必送了,免得引人注意。” “不会是那个老东西在钓鱼吧?” “嗯,明日起,全军不再歇息,一鼓作气冲到火寻国。” “这话你可算是说对了。” 韦兰将双手从李璘手中抽出来,面色平静说道。 高尚很是自信的说道。 他们让贫僧问一问永王殿下,您怎么看待继承大统这件事。 诸君请尽力而为! 方重勇面色肃然说道。 …… 现在看,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坏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重勇抱起双臂沉思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他心中有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需要验证一下。 那些告密的人,最多只能换到有限的当下,这还得看基哥心情如何。然而过不了几年,这些人就会被继任的天子所清算! “追个屁啊,天亮后全军渡河,没有我的军令,禁止任何烟火!” 李璘一脸激动的说道,紧紧握住韦兰的双手不放。 无论是哪个新天子,不管是什么朝代的,都不会喜欢前一任的铁杆!特别还是喜欢告密的那种! 他们看起来谁都支持,却又没有真正下注。 高尚冷声质问道,一点都不给韦兰面子。 而今韦兰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永王府的密室内,显然目的不会太简单。 要混从龙之功,那也得对方是“龙”才行。如今李唐宗室里面,已经找不到下一个“李二凤”了。 李璘摆了摆手,他总是感觉心中不安稳。 “必胜!” 当然了,如果真的太厉害,背景又很强,又很有能力的皇子,到时候韦兰他们所做的一切,便是给他做嫁衣了。 趁人不注意,方重勇将掌心的冷汗,在腰间的军服上擦了擦,心中大呼卧槽! 真尼玛凶险!扎营居然差点扎到天然气田上面了!如果今天扎营的时候偏移那么一点点,现在谁会倒霉,还真要两说。 殿下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自然是真,这样的事情,岂能拿来说笑。 李璘长叹一声,觉得浑身都不爽利。 方重勇记得前世的时候,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交界的地方,沿着某条河的某处,似乎盛产天然气,还与中国有三国天然气合作项目。 韦兰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他们都盼着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来扭转如今天下每况愈下的局面,更不要说制止动荡了。 韦兰正色说道。 “你也不捡一些好听的说。” “殿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今日贫僧前来,只是问一下殿下的看法。” “王者之师,自有天助,此战必胜!” 而地上的“火柱”,像是燃烧不尽一般,依旧矗立着。 高尚一针见血的指出:现在只是游戏开局而已!完全没必要着急!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人,都没打算把事情捅到天子那边。因为天子时日无多,已经不可能给下面的人长久承诺。 这样的好处,就是让很多皇子都以为自己有机会。这些人会自觉的屏蔽消息,给韦兰他们打掩护,让天子觉得天下太平,也忽视了他们的动作。 此时此刻,安息远征军一部五千人,正沿着乌浒河,朝着下游行军。冬季河水结冰,取水麻烦不说,还要烧冰成水,非常不便。 李璘看向高尚,见对方轻轻点头,他这才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大师所言当真?” 这些人是哪些人,他们的力量有多大,李璘对此一无所知。 唐代以前,乌浒河(即中亚阿姆河)是一道地理与民族的分界线。阿拉伯人将乌浒河对岸称为“河外”,也就是“河中地区”。 韦兰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在营地的北面不远处,好几个浑身是火焰的人,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看起来极为可怖! “节帅,是大食人!末将看到他们的旗帜了!” 将来孤若是有机会,一定替你们韦氏洗刷冤屈,拨乱反正。” 对他们,您又是怎样的态度? “当年之事,本王也是深感痛心。 我等拳拳之心,只为殿下荣登大宝,请殿下一定要相信我们。” 就这样,大食人抛下伤员,丢弃受伤的战马,抱头鼠窜而去。唐军亦是没有追击,而是在大营内布置防御,硬生生的守了一夜。 王难得看了看对面一片狼藉的大食人,又看了看方重勇,不得不抱拳行礼道:“得令!” 他实在是担心这位永王殿下太过于自我感觉良好,不得不开口戳破对方的美梦。 因为气候影响,乌浒河两岸都呈现出很明显的亚热带干旱气候。这样的气候,其最主要特点,就是“雨热不同期”。 倒霉的大食人,就是在发起总攻的时候点火把,随即点燃了因为地裂而渗透出来的天然气! 当场就炸裂了! 方重勇将地图收好,接过竹筒说道,随即便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 李璘这才收拾心情,脸上恢复了平静,开始端起架子来。 “车将军,你射一支火箭过去。” 韦兰沉声问道,态度非常恭敬,至少比韦坚面对李琩的时候,要恭敬多了! 发现高尚在对自己使眼色,李璘这才憋住刚刚想说的话,轻咳一声,示意高尚替他说。 因为这些人的手法,就是在广撒网,等待时局变化,不留下对己不利的证据。 只怕,几年以内,关中必有大乱。 您是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臂膀和奥援,还是当成乱臣贼子? 高尚拉住李璘的袖口苦劝道。 噗!噗!噗!噗!噗! 火箭落到地上,点燃了一注火焰!接着是第二注,第三注,第四注!火焰开始蔓延开来! 火光照耀下,那些被烧到的大食军士卒,以为唐军这边会“神术”,一个个策马仓皇逃命!人马互相踩踏,不少人被火焰点燃,画面极为可怖! 方重勇身边的一众银枪孝节军将校士卒都看傻眼了!饶是他们见惯了大场面,也没料到会有如此神奇的一面! “节帅,我们追不追?” 韦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的离去。 方重勇抽出疾风幻影刀,对着结阵的士卒大喊道。 李璘若是想握住这把刀,那就选择成为这把刀的主人! 他若是不想握住这把刀,那这把刀就要反噬! 反而李璘这样的,更容易控制! 方重勇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应付了一句。 “必胜!” 李璘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在政局没有大变化之前,大概也就这样了。 然而他越是想,就越是感觉高尚的话格外的真实,真实到戳人肺管。 至于基哥这个爹是什么德行,不提也罢,现在哪个皇子不想提着刀给他来几下? 所以李璘的话,倒也不完全是说说而已,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既然都不是李二凤那样的雄主,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从龙”呢? 圣人驾崩之后,您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大唐陷入动荡? 看高尚如此笃定,李璘心中稍安,随即有些疑惑问道:“那么多皇子,他们凭什么选中孤呢?没道理啊。” 李琩是太过于冷淡,对权力已然漠不关心。而李璘则是太激动了,一点也不稳重。 车光倩走到方重勇身边沉声说道。 “喏!” 李璘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幼被养在忠王李亨家里,李亨从身份看是兄长,实则是如父亲一般。 “殿下,等下去不是坏事。” 你以为别人是舔狗来了,实际上对方是逢人便舔的战狼! 一听这话,李璘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天炎热干旱无雨,冬季相对湿润,有一定降水。 “列阵,你带骑兵待命,听我号令!” “殿下,您说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他们联络了很多皇子,您只是其中之一呢?” 看到方重勇盯着那一片“火海”发呆,何昌期在一旁调侃道。 王难得压住内心的骇然,询问方重勇道。 “节帅,大半夜的大食人来劫营可以理解,但这些在地上打滚,全身是火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即继续说道: “孤知道了。” 以乌浒河为界,西南面是波斯、阿拉伯势力的基本盘,而东北面则是一系列西域小国和突厥势力所控制(如突骑施)。 “必胜!” 等第二天的时候,方重勇派人前去查看大食人留下的“残骸”,发现无论是人是马,都烧成了黑色的焦炭状态。 “殿下,贫僧想问您。 但他知道,韦氏不容小觑。他更是知道,暴风雨已经不远了。 方重勇与何昌期二人迅速出了军帐,就看到王难得已经组织士卒列阵,但惨叫声并不是从唐军大营传来的。 一声惨叫传来,响彻天际! 世上永远不缺资源,缺的只是应用资源的手段和发现资源的能力罢了。 河北有很多义士,关中,河南,甚至河东,也有很多。 高尚觉得,韦兰身后有高人在出谋划策。所有的动向,都是打在天子最痛也是最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动作看似鲁莽,实则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李璘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那,那这件事要怎么做呢?孤应该做什么?” 趁热打铁!一战而定!” 方重勇对身边几个大将恳切说道,这回有老天帮忙,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本章完) 第387章走基层路线 火寻国都城急多飓遮城的对岸,也就是乌浒河南岸,唐军已经在此列阵完毕,准备好战斗了。 大食人在城下列阵,压根不肯过河,就等着唐军来攻。 这还没开始打,气势就已经弱了三分。 乌浒河南岸,方重勇站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小沙丘上,拿着千里镜观摩着大食人的动静。 “传令下去,让王难得带主力原地修整,何昌期带精锐警戒,一个时辰后互换。” 方重勇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封常清说道。 “得令!” 封常清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车光倩疑惑问道:“节帅,我军士气正旺,何不一鼓作气?” 打仗嘛,都是各凭本事。所谓兵不在多在于精,将不在勇在于谋,统帅是排兵布阵的指挥官,不是冲在一线的猛将,更是不几个人打一大堆人的特种兵! 不为别的,方重勇就是想在自身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赢得漂亮点,战损比好看点。 有人想过河,有人想轮换,有人想回城,大食军的各级军官,不得不出面安抚士卒,离开原来所在的位置。 “节帅,大食人那边躁动起来了!” 反观我们,都太轻敌了,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还会吃亏,稳一稳没有坏处。” 车光倩压住内心的兴奋喊道。 这一刻,两军之间的心理优势开始显现! 唐军并不担心大食人打过乌浒河,因此可以从容调整阵型,并让一部分士卒休息。 大食军士卒听到芦管的声音后,已经开始整队,但速度不快。 因为不抵抗到底,那就连一点点生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们背后就是城池,退无可退,只有背水一战,有进无退,才能死中求活。 正在这时,封常清气喘吁吁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向方重勇询问道:“节帅……他们,何将军他们请战!” 方重勇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随即不再言语,眼睛一直盯着河对岸。 “去跟何昌期与王难得说,谁敢贸然出战,杀无赦!再稳一稳!” 方重勇将“千里镜”递给车光倩,后者看了以后,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先喘口气。” “这些人对我们的强大都有预期,他们已经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锋芒最盛的时候。 慢慢的,大食军的士卒开始懈怠和躁动起来。 方重勇相信,他绝对不会是先着急的那個。 但大食军却压根不敢直接冲过乌浒河的冰面! 他们在野战与守城之间摇摆不定,随着时间推移,眼看着阵型就不如刚才整齐了。 其实不排除大食人的主将,也在对面观察战场,酝酿各种招数。 方重勇宁愿苟一点,也不想因为太浪,而折损兵马。 这些大食军的士卒,目光坚定,虽然面色看起来很紧张,但双手皆是紧握兵戈,一副打算同归于尽的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乌浒河南岸的唐军因为有轮换,总能有一半的士卒休息。而河对岸的急多飓遮城下,大食军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 果然,快到天黑的时候,河对岸军中吹响了芦管之音,其音色非常特别,这是全军冲锋时才会吹的。 那时候,正是我们一鼓作气灭敌的时候。” 其实不需要他来说,沙丘上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而方重勇则是从千里镜中看得更加清楚。 “现在还不是冲的时候,等到天色将黑未黑,看我军还不行动,大食人必定放松警惕。哪怕主将强令留下,恐怕士卒也受不了,想回城屯守。军心浮动是难免的。 方重勇吩咐车光倩道。 方重勇一脸沉静对封常清说道。 经过唐军的追击,这些大食人压根就没有时间备战,逃回急多飓遮城后,就匆匆忙忙的组织抵抗。 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此战反而会如困兽一般,和唐军做殊死搏斗! 车光倩连忙跑去传令,生怕自己跑慢了,何昌期等人一时激动就冲了。 “你觉得现在该不该冲?” 封常清缓过气来,想了想说道。 方重勇似笑非笑看着封常清询问道。 大食人现在很难! 想守住,现在血勇之气已经慢慢消散;想回城,又害怕唐军直接从冰面上冲过河;想轮换,又担心调整阵型的时候,出现被人偷袭的空档。 更重要的是,对于方重勇来说,现在这一战只能算是开胃菜,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可不能因为麻痹大意就损失太多兵马,来一个惨胜什么的,乐子可就大了。 “封参军可为大将。” 方重勇只在大食军中听过,连葱岭以西的诸多小国,都没有听过类似的。 “你看看他们再说。” 此前一战,大食人因为“神火”不战自溃,所以安西远征军士气极高,都认为自己如有神助。 方重勇双手叉腰,眺望河对岸的大食军,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传我军令,军乐队擂鼓,升帅旗!准备破阵!”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得令!” 车光倩感觉自己冻僵的身体里,都有热血涌上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轰鸣起来,热血沸腾起来! 沙丘之上,一杆写着“方”字的大旗,被掌旗官竖了起来,迎风招展。 大食军整队都还没整清楚,连乌浒河都没踏足,就看到唐军轻骑举着马槊呼啸而至! 其势如奔雷,一往无前! 大食军最前方本就很松散的刀盾兵,瞬间就被冲出一道缺口。何昌期领着精锐继续破阵,后面身披皮甲的骑马步兵,下马后一个个皆是手持狼牙棒,如同猛虎破开猎物肚皮一般,迅捷而老道扩大战果。 他们跟在骑兵后面将大食军阵型的缺口不断撕开拉扯。 几乎是一炷香的时间,大食军的士气就闪崩了。不是那种人被杀得差不多了,才寡不敌众要逃跑。而是被强大的冲击力给震撼到意志动摇,身体因为恐惧,自然而然的转身就跑! 不能说大食军的主将没有努力,他抢在方重勇之前发动进攻,其实就已经是看穿了唐军的意图。只不过很多时候,硬实力在那里摆着,绝对实力的差距,那不是主将可以用临阵策略去抹平的。 战斗进入垃圾时间,何昌期这时候已经下马酣战,到处都是往急多飓遮城里跑的大食军士卒。王难得已经带着骑兵去追了,破城只是顺便而已。 因为大食人本身也不是这座城的主人,他们同样的客居于此,强迫本地人信奉伊斯兰教,并对非信徒收重税!在本地很不得人心。 其受欢迎程度,大概也就比高仙芝和他麾下的安西军,强那么一点点。 沙丘上观战的方重勇松了口气,手握强军,牛刀杀鸡,就是要有这样的效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战场上的厮杀,也慢慢进入尾声。唐军派出专门的“补刀队”,看到地上有挣扎的大食人,上去就直接一刀。 事前方重勇已经说过了,此战之后,敌军不留活口,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他都这么说了,手下自然是按规定办事,不会有多余而无用的同情心。 半个时辰以后,浑身是血的何昌期,手里提着一个人头,走上山丘来到方重勇面前,将人头丢到对方脚边,抱拳行礼道:“大食军主将已经被末将讨取,节帅,记不记功啊?” “给他记斩将之功。” 方重勇对封常清说道。 “节帅,怎么不是首功啊?” 何昌期略有不满的反问道。 “你为先锋,本身就是斩将夺旗的。若是这都要首功,那你岂不是次次都是首功,一边凉快去,自己想想!” 方重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带着一众亲卫,踏过乌浒河的冰面,来到急多飓遮城的城门。只见这里堆满了大食军的尸体,很多都是背后中箭的。 断臂残肢,乃至甚至被狼牙棒砸得凹陷不成人样的尸体,比比皆是。 惨到了极致! 饶是方重勇见惯了大场面,看到这血腥的一幕,胃里也是一阵阵翻涌,想找个地方好好呕吐一番。 战争是如此凶暴,又是如此瞬息万变。主将的一个决定,很可能就会决定战斗胜负,乃至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战斗开始以后,这些鲜活的生命,都是一个个的伤亡数字,以及可以遥控指挥的棋子。 只有战斗结束后,他们才会又变回“人”。 此前方重勇还一直在怀疑,前世史书上记载的,哥舒翰潼关一战折损二十万兵马。 这厮到底是怎样一战把二十万兵马给浪掉的? 就算二十万头猪,杀起来也要几天吧? 不过今日一战,方重勇已经完全理解了。大军士气闪崩的一瞬间,那就是日月倒悬,山海破碎! 其大势就如同洪水一般,谁也挡不住。别说是二十万了,就算是人数再翻一倍,崩的时候同样就那么回事! 这年代,什么法律道德人伦,也不如手中的刀好使。 因为战斗实在是太凶险了,所以赢家便可以通吃,分享他们玩命才拿到的战利品。 “让火寻国国王,还有一众王公大臣,来康国飒秣建城见本节帅。 其他的,你看着办,我就不进城了。” 方重勇对封常清吩咐道。 “得令!” 封常清抱拳行礼说道,似乎还有话想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亲疏有别而已,不必多言。” 方重勇摆了摆手,转身便走。门前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恶心到他了,以至于压根就不想去见火寻国国王。 这些西域小国是什么德行,方重勇已经完全理解了,他自然有办法收拾局面,懒得听那些无聊的人聒噪。 …… 天宝九年十二月,安西远征军在火寻国大破大食军残部,一战而定,将敌军主将曼苏尔斩首。 随后大军返回康国都城飒秣建,康国国王献上了大量马匹,牛羊,骆驼等牲畜。以及国库内几乎所有的粮秣,以犒劳得胜归来的唐军。 方重勇一时间风头无两,被人葱岭以西各国百姓称为“西域雄狮”。 天宝十年一月,方重勇以西域经略大使的身份,以石国为中心,建立“河中都护府”,治所柘枝城。 他本人兼任正都护。 与此同时,河中都护府衙门成立第一把火,便是颁布了震撼葱岭以西诸国的“禁奴令”。 方重勇下令,废除葱岭以西,河中都护府治下所有羁縻州奴隶的奴籍。根据自愿原则,将他们纳入专门的“部曲”户籍,并在柘枝城内造册。 与此同时,还专门颁布相关法令,告知各羁縻州。只要是奴隶,只要是被记录在河中都护府名册上的,都会按先来后到的原则均田,参与军屯。 而那些不愿意不参与均田的,可以在各城中从事百业,不受限制。 一系列组合拳下来,各国奴隶纷纷逃离当地权贵之家,来到柘枝城办理户籍。而那些大户因为畏惧唐军的骁勇善战,不敢造次,只好放任奴隶离去。 在方重勇的授意下,封常清照单全收,依次均田,甚至将他们组织起来当民兵,进行基本军事训练。同时打击奴隶贩子,不许他们在各国活动。 一时间,安西远征军的权威和名望,扶摇直上。除了本地大地主和大胡商外,其他人再也不像防贼一样防着方重勇他们了。 在“施恩”的同时,方重勇还让车光倩所率领的“契卡”,专门四处打探消息,并强力打击本地不法豪强! 不允许他们打奴隶的主意,不许他们抓逃奴。为了树立典型,方重勇不惜造了好几桩灭门惨案。 别问是不是唐军干的,问就是西域盗匪多,谁也不想见到这种事情。 方重勇的原则就是,谁冒头,就搞谁!以保正废奴法案的有效推进! 通过法令跟军队保驾护航,实行废奴均田,方重勇硬生生将西域各小国原本的“奴隶”阶层,变成了仰赖唐军保护的铁杆支持者。 和以往大唐经略西域喜欢走高层路线不同,方重勇反其道而行之,走基层路线。 通过获得解放奴隶的支持,通过不侵犯普通人利益,来获得普通百姓的理解,用他们来制衡本来就没多少好名声的大贵族与大胡商。 以禁奴法令开道,削弱本地大户的实力,让他们跟已经成为“民兵军屯”的解放奴隶,成为矛盾无法调和的两方,彼此间互相制衡。 而方重勇和唐军只在其中“调停”(拉偏架),打破大户和奴隶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让他们成为纯粹的雇佣关系,或者军屯的屯户。 同时不再对本地未犯事的大贵族,无理由进行清洗,以树立规矩。 于是葱岭以西各国没了以往的“安定祥和”,但唐军获得的支持,却是更加广泛了。 大唐都没有废奴,方重勇居然在葱岭以西的西域小国搞废奴,只能说为了控制本地局势,这位西域经略大使,已经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然而,正当安西远征军准备开拔,跨国乌浒河,穿越大沙漠,前往沙漠深处的木鹿城,讨伐大食人的老巢时。 朝廷派来的使者,到了! 一个方重勇不认识的文官,和一个他同样不认识的宦官,以及一个依旧不认识的武将。 三人及其随从组成的“长安慰问团”,来到了柘枝城。 并且来者不善! (本章完) 第388章方节帅见不得流血 柘枝城的石国王宫大殿内,方重勇看着面前由朝廷指派的ABC三人,反正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还也没有自报家门! 不由得心中有些犯嘀咕。 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年轻壮汉A,嗯,这大概是来西域制衡王忠嗣的武将。 一身的丘八之气。 身着紫色官袍,看上去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B,嗯,这大概是个文官,应该来自朝廷中枢。 身材矮小,面像阴柔,穿着宫服的年轻人C,嗯,这不用说肯定是宫里的宦官了。 “方大使,现在方便接旨么?” 年轻宦官轻声询问道,瞥了一眼大殿内的何昌期等人。 “诶,内侍说的什么话。 诸位将军都是我大唐的紫金梁、白玉柱,宣旨何必避讳他们呢? 于是驸马出身,担任兵部侍郎的张洎,就成为了一个符合各方条件的人选。 方重勇指了指张洎身后二人询问道。 免去其河西节度使之职,由李光弼接任。 本来基哥是想王忠嗣担任西域经略大使,但朝廷认为新任河西节度使李光弼,是王忠嗣的亲信,甚至可以说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那位宦官讪讪说道,他已然发现,方重勇的那些部下,在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他们这一行人。 在中枢人脉深厚。 方重勇微笑说道,完全没有被撤职的愤懑不平,态度非常谦和。 而基哥显然接受了朝廷的建议。 方重勇摆了摆手,众将立刻安静下来。 车光倩出列,拦住三人质问道:“三位难道不自报家门么?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矫诏!” 方重勇大大咧咧的说道,好像一点心机都没有。 ……” 简单的说,张洎担任西域经略大使,他是文官只制定政策;而王忠嗣是副手,负责打仗和军务,不干涉政务。 张洎微笑说道,至于那位不起眼的宦官,则是直接被他给忽略了,压根懒得去介绍。 听到这话,何昌期等人当场就要爆发了,就等着方重勇一声令下! 如果眼前这个是西域经略大使,那方重勇算啥? 看到方重勇一呼百应,张洎很是不爽的皱了皱眉。 他们最怕方重勇暴起发难,现在一切正常,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这样吧,某先安排诸位在驿馆住下。待今日交接军务后,明日便依照圣旨所说,带着银枪孝节军开拔前往,如何?” “宣旨吧。” 那他们这些将领的功勋,谁来兑现? “都静一静。” 如果由王忠嗣担任西域经略大使,权柄还是太重。不如让王忠嗣担任副职,由一个有身份的文官担任正职。 “微臣接旨。” 即日起带领银枪孝节军各部返回长安,并担任神策军副指挥使。 张洎不苟言笑,语气平静的宣读圣旨,然后就感觉到大殿内一股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 “某会返回长安禀告圣人,并不会留在这里。” 方重勇面色平静说道,脸上压根看不到一丝怒气。 “方将军,这位是刘希暹,将会担任河中都护府的军使。朝廷筹备在石国建立大宛军,他就是第一任大宛军军使。王副都护(王忠嗣)没来之前,暂时由他代理本地军务。” 一切封赏,待回长安面圣后再议。 二人互相牵制,以防边军将领坐大。 方重勇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张洎身后的那位宦官和武将不由得松了口气。 “放肆!本官乃兵部侍郎兼新任西域经略大使,驸马张洎!岂会矫诏!简直大谬!还不退下!” “免去方重勇西域经略大使之职,改由张洎接任。 中年文官呵斥车光倩道。 如果抛开立场不谈的话,朝廷这一手确实也算得上“老谋深算”了。 “这二位,也是要在河中都护府任职么?” 这位宦官看了看那位中年文官,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上前准备宣旨。 众将对这ABC三人高高在上的做派早就不爽了! “且慢!” 反正,西域经略大使是個差事,本来也应该由文官担任。 内侍既然来宣旨,那就是全军上下都会知道,只管说便是了。” 既是文官,又出身兵部,还是基哥的女婿。更重要的是,他是张说的次子,并且和李适之、房琯的关系都很好。 他这么给面子,张洎自然是不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这位驸马出身的朝廷兵部侍郎,也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如此便好,方将军成为禁军大将,还能回长安,某倒是要说一声恭喜了。” “都是在为大唐做事,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方重勇淡然摆手说道,样子显得十分大度,不像是装出来的! 张洎对他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带着刘希暹和那个名字都不愿意报上来的小宦官,离开了石国王宫。 等他走后,何昌期立马上前,拉着方重勇的袖口恳求道:“节帅,咱们一路转战千里,风餐露宿,那当真是比上刀山也差不得多少了!结果现在朝廷派人来摘桃子,他们连大食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节帅,这也太不公平了!节帅如此大功,不赏也就罢了,岂能直接免职?” 王难得也是愤愤不平,大军从河西出发到葱岭以西,他立功不少。方重勇被免职,他们这些银枪孝节军的将领,自然无法保证战功百分百的兑现。 甚至很可能就被随便糊弄过去了。 “节帅,还是要争一争才行啊!朝廷岂能如此苛待功臣?” 车光倩开口劝说道。 “节帅!” “节帅!” “节帅!” 众将都围拢过来,显然没有任何人愿意自己此前的战功被抹杀。 “封参军,把功劳簿给他们看看。” 方重勇对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不出声的封常清吩咐道。 “好的节帅。” 封常清拿起桌案上的功劳簿,将其摊开,依次送到众将面前,供他们观摩。 “唉,老实说,某之前已经将这些功劳里面大部分都报上去了。只有近期这一战的没有报。 但是朝廷好像有其他的想法,并未兑现。 如今某已经被免职了,诸位的功劳,恐怕已经无法兑现,只能在这里说一声抱歉。 某对不住你们,对不住血染疆场的将士啊!” 方重勇扼腕叹息说道。 “节帅,其实……这件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那也真的十分好办。” 车光倩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众人都看向他,也知道这一位平日里向来鬼主意最多。 “噢?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好办呢?” 方重勇突然来了兴致,不动声色询问道。 “节帅,诸位将军,其实我们都知道,石国这里,甚至包括其他西域小国,有很多大贵族大胡商,对于我们废奴是十分不满的! 这一点,你们都不会否认吧?” 车光倩环顾众人询问道。 “确实如此。” 方重勇点点头,那些倒霉蛋被唐军强迫症释放奴隶,他们心里要是愿意那才是真见鬼! 从别人口中抢食,就别想那些人对自己感恩戴德!这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末将是说如果哈,如果有贼人,夜里趁着唐军防御空虚,突袭了驿馆,杀人放火以报复唐军在西域废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世上总有一些脑子发热后,就铤而走险的人。 而安西远征军,那时候却已经奔赴乌浒河以南,突袭大食人的老巢,并不知道这件事。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遗憾呢。” 车光倩在那一个劲的啧啧感慨,惋惜痛惜不已。 何昌期等人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车光倩。 西域的盗匪,还真是无法无天啊! 居然连大唐使者的驿馆,都敢一把火烧成白地,然后趁着唐军出征在外不方便讨伐,逃之夭夭! 真是太狡猾了! 对于这些盗匪,那必须要出重拳才行! “你们觉得,西域的盗匪猖獗吗?”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 “节帅,那必须猖獗啊,要不然朝廷也不需要我们剿匪啦。” 何昌期口无遮拦说道,就差没直接说他准备去当“盗匪”的头子,今夜去朝廷使者下榻的驿馆干一票了。 “是啊,自从废奴以后,西域各小国就有不服咱们的。” “对对对,这些盗匪可厉害了,各国的军队都完全压不住,杀人放火的什么事情都敢干!” 众将七嘴八舌的附和道,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西域治安很好。 方重勇看向车光倩,后者会意,连忙单膝跪下请战道:“节帅,末将愿意今夜与何将军一道,外出柘枝城剿匪,还请节帅恩准!” “我等也愿意出城剿匪,请节帅恩准!” 众人齐声跪下请战。 嗯,军心可用! 方重勇心中大定。 “那朝廷使者,在驿馆会不会不安全呀?” 方重勇笑眯眯问道。 “朝廷使者?什么朝廷使者啊?节帅何出此言?” 车光倩故作迷惑反问道。 “对啊,我们明日就开拔去木鹿城了,完全不知道啊。” 何昌期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说道。 车光倩连忙纠正他道:“何将军你记错了,不是明日开拔,而是前几日,我们就已经开拔了。” “啊!对对对,你看某这记性!哈哈哈哈哈!” 何昌期大笑道,众将也都笑了起来。 西域万里疆,何处不埋骨。 既然有人想死,那只好成全他们了。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上阵厮杀的,谁想抢功劳,那可得问问他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此刻方重勇看着身边一个个杀气腾腾的银枪孝节军将领,心中暗自感慨。 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安禄山这个糖尿病晚期的人,都会忍不住造反了。 实在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既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自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啊! …… “张大使,末将感觉,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刚刚入夜,位于柘枝城外城,石国驿馆中某个客房内。行伍出身,孔武有力,精通骑射的刘希暹对张洎说道。 火光照耀下,他那张国字脸上写满了忧虑。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张洎一脸好奇问道,他觉得挺对劲的啊。 方重勇毫无怨言就接了圣旨,一句多余的话没问。这让他们这一行人事先准备的招数,根本不必施展出来了。 比如说一旦方重勇拒绝接圣旨,张洎就立刻发信号让等候在王宫内的随行军士,冲进大殿夺权,扣押方重勇等人。 当时方重勇身边都是他的亲信将领,戍守的亲兵反而不多,张洎自认为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好在方重勇知情识趣,也避免了大家撕破脸。 这次宣旨,简直比预料中最好的情况,还要顺利一些。 “大使,您不觉得太过于顺利了么? 要知道,此前他们是在西域立下很多战功的。 谁的功劳被剥夺,都会不甘心的。岂会如方重勇一样欣然接受? 就算他想答应,他的部下也不会答应啊!” 刘希暹有些急切的说道,他跟着张洎一路来到驿馆住下,越想越是感觉不对劲。 天高皇帝远,能在西域镇得住场子的人,那能是个软蛋么? 只有长安的这些官老爷们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有圣旨在手,就万事大吉。 “呵呵,你多虑了。 大唐雄兵百万,方重勇能翻出什么浪来,难道他还敢谋反? 哈哈哈哈哈哈!” 张洎忍不住摸着下巴上的长须大笑道。 “走水了!走水了!” 忽然,院子里有人大喊道。 张洎大惊,连忙拉开厢房的拉门,结果迎面而来一支箭矢,正好射中他的肩膀! “大使退后!” 悍勇的刘希暹拔出横刀,眼疾手快用横刀将如雨点一般的箭矢拨开。他拉着张洎退后,掀翻桌案躲在后面。 咚咚咚咚咚咚! 好几支箭矢穿过桌案,在另外一面留下一个露出的箭头。 刘希暹松了口气,这桌案还算厚实,总算不至于立刻被乱箭射死了。 “方重勇!他竟敢哗变!” 张洎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惊讶于方重勇竟然敢哗变,敢派兵围杀朝廷派来传旨的使节! 张洎还是兵部侍郎,还是尚了公主呢! 方重勇怎么敢的! “走水了!救火啊!” “走水了!救火啊!” 远处传来救火的声音,由远及近。 张洎眼角的余光,看到的却是院子里到处都有一边喊着救火,一边又在到处放火的人。他们见到使团随行的护卫和侍从就是一刀。 不是拿着横刀,就是端着角弓弩,唯独没有提着水桶救火的。 “大使,您跟着末将杀出去吧!这屋舍待不住了!” 刘希暹对着张洎大喊道。 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了,若是不能冲出去,待在这里不过是等死而已。 不被射杀,也被浓烟给呛死了! “好好好,麻烦刘将军在前面开路!” 张洎有些虚弱的说道,肩膀上的箭伤让他几乎使不出力气。本来,他就只是个会写文章的官员而已,没有疼得昏死过去,就已经是耐力强悍了。 刘希暹拖着张洎,来到院子里。果不其然,这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被火油点燃的木料,满地都是尸体,空气中传来阵阵灼热。 刘希暹心中一沉,方重勇那帮人办事滴水不漏,大概压根就没想让他们活着走出驿馆。 正在这时,一阵箭雨袭来,刘希暹用横刀拨开箭矢。他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转过头一看,张洎身上中了十几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完蛋了! 刘希暹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是万念俱灰。 张洎是他唯一的靠山,是他在西域大展拳脚的唯一保证。现在张洎死了,他就算活着,又能如何? “方重勇!伱这个鼠辈!有种出来跟耶耶真刀真枪干一架啊!” 刘希暹放弃治疗一般的将横刀插入沙土中,一屁股坐到地上,对着驿馆大门怒吼道! (本章完) 第389章不能说的秘密 柘枝城石国王宫书房内,何昌期一脚将五花大绑的刘希暹踢翻在地。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跪下,老实点!” 何昌期对刘希暹大骂道。 “你有种杀了耶耶!” 刘希暹对着悠闲坐在桌案前翻看地图的方重勇骂道,一点也不怕死的样子。至于“狗仗人势”的何昌期,他看都懒得看。 “本节帅听人说,在驿馆的时候,你高喊着跟我对练是吧?” 方重勇头也不抬,慢悠悠的问道。 “是又如何!堂堂节帅,居然让麾下部曲假扮盗匪,偷袭驿馆,杀死朝廷命官! 卑鄙,无耻!” 刘希暹输人不输阵,持续大骂。 何昌期想上来给他一耳光,结果方重勇轻轻摆了摆手。耍这种威风没有任何意义,真想干,直接捅死就完事了。 “何老虎,他既然想找本节帅单练,那你就跟他练练。 刘希暹有些心虚的说道。 一炷香时间之后,刘希暹被打趴在地上,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而何昌期脸上也挨了两拳,不过皮糙肉厚,没有什么大碍。 其实他很明白,那些事情他是做不到的。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办不成大事。要办成大事,则需要很多厉害的人共同努力。 “他们转战数千里,哪個不是披荆斩棘,刀山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在战阵上拼杀。 “呃……” 方重勇一连串的发问,刘希暹哑口无言。确实如对方所说,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方重勇指了指书房内的何昌期、车光倩、王难得等人继续说道: “本节帅看你还是一条汉子,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方重勇走上前去,盯着刘希暹说道。 砍过的人比你杀过的鸡都多! 有人跑了几千里路来回侦查,马都跑死了好多匹! 你们从长安来,连大食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仅仅拿着一份圣旨,就想把他们的功劳悄悄据为己有。 说道最后,方重勇的声调陡然升高,已经带着浓浓的愤怒与责备! “那你知道葱岭以西各国,谁是国王,谁是权贵,谁是大胡商? 他们各自有多少私军部曲,地盘有多大,所在地方有什么特产,有多少百姓,有多少良田,有多少道路联通? 哪里冬天不能行军,哪里夏天不能行军,哪里有河流,哪里有泉水,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我们面对大食人数万兵马,五千人就敢不计生死的冲锋,还能大获全胜,你能么?你敢么? …… 我们来到这里,纵横捭阖,让各国都奉大唐为父,让每一个大唐子民都能挺起胸膛做人,你们做得到么?” 听到这话,何昌期他们都昂首挺胸,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惭愧,也完全消失不见。 方重勇将地图放下,看着刘希暹问道。 “所以,伱,还有那个已经被乱箭射死的兵部侍郎张洎,你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功勋,更不懂本地风土民情,山川地理。 一对一,打到他服气为止。” 车光倩上前解开了刘希暹身上的绳子。后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看着方重勇询问道:“节帅,规则是什么?” 这哪里是他可以做到的?犟嘴不过是在死撑罢了。 你看看他们。” 方重勇指着何昌期说道。 然后眼神不善的盯着刘希暹。 所以,能把这些厉害的人都捏合在一起的人,一定是更厉害,段位更高的人。 刘希暹心中打了个突,发现何昌期对自己露出了狞笑。 绰号能叫老虎的人,单挑必定不好对付。 刘希暹看了看方重勇,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似乎并没什么好说的。 刘希暹硬着头皮说道。 “说不好,我又没机会去试。” 他估计自己要是提出必须跟方重勇单练,被对面那群人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没见过。” “没有规则,各凭本事吧。你行的话,打死何老虎,本节帅也没有二话。” 方重勇又问。 刘希暹实话实说道。 何老虎,你扶他起来。” 后者无言以对,书房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你见过大食人么?” 你们就不卑鄙,你们就不无耻对吧? 你这个窃贼!居然还敢在本节帅面前提卑鄙无耻! 谁是蝇营狗苟的渣滓,谁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数么? 你是眼瞎了,还是假装分不清是非曲直! 你说,你到底是蠢,还是坏!” 说完,方重勇坐回原位,其他将领都退到方重勇身边观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何昌期不情不愿的将刘希暹扶起来,他刚才没有尽全力,毕竟方重勇事先已经交代过了。 要不然打死刘希暹也是绰绰有余的。 刘希暹挣扎着站直了身体,看着方重勇慎重询问道:“敢问节帅给什么机会呢?” “本节帅先问一句。 张洎究竟是你岳父,还是你恩公,还是你义父,舅舅什么的? 是哪一种?” 方重勇面露疑惑询问道。 刘希暹摇摇头道:“末将投靠他也没多久,不过是出身微寒博个前程罢了,他也不是末将什么人。” 事关小命,刘希暹说了大实话。 其实,唐军内部有很多像刘希暹这样的基层军官,他们普遍都弓马娴熟,识文断字。这些人偶尔也会遇到机会,被欣赏他们的上级骤然提拔,进入升迁快车道。 车光倩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再比如李光弼也是这样。 被提拔的人,为了更好的往上爬,以及报答知遇之恩,自然而然就会充当恩主的走狗鹰犬,鞍前马后的服侍。 同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好,本节帅现在命你写一封奏折,详细告知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怎么写,需要我教你么?” 方重勇目光灼灼盯着刘希暹询问道。 刘希暹听到这话,先是疑惑不解,想了又想,忽然恍然大悟,随即沉声说道: “我们一行人来到柘枝城的时候,安西远征军主力已经出征,不在城内。 夜晚在驿馆,我们被身份不明的盗匪袭击。 末将经过死战勉力逃脱,受了点伤,但使团全员不幸殒命。 末将只好在柘枝城等待唐军返回,写这封信给朝廷禀告具体情况。” “刘将军前途不可限量,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把奏折写下来吧。 本节帅特别准许,你用我的桌案书写这封奏折。” 方重勇指了指身后的桌案说道。 此刻刘希暹的面色,是青一阵白一阵,已然感受到了方重勇身边诸多将领的鄙夷。 但他没得选,因为张洎已经死了!跟着这个死人陪葬,向死人表忠心,毫无意义! 如果不找个新靠山,那么哪怕方重勇放他走,他也会被张洎所属的势力疯狂报复! 没有为什么。 问就是迁怒,张洎都死了,刘希暹怎么可以不死! 那些长安的上位者,都是秉持着类似的想法。 反倒是这位方节帅,杀伐果断,出手狠辣,步步为营! 这比张洎何止强了一星半点啊!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抉择了! “笔墨在此。” 封常清将已经准备好笔墨放到桌案上,然后退到一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刘希暹。 只要他有半点不对劲的,只怕顷刻间便会殒命于此。 刘希暹吞了口唾沫,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还好他小时候念过一些书,不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此刻大脑飞速运转,他都觉得自己比平日里聪明了不少! 一气呵成将奏折写完,他小心翼翼的将其递给封常清。后者看了又看,微微摇头,又将其交给众将中文采很好的车光倩观摩。 车光倩看了也忍不住摇头,凑到方重勇身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通,指指点点的似乎是在嫌弃刘希暹奏折写得很烂,应该如何如何润色之类的。 “罢了,这样写才够真实。 刘将军,你在奏折上按上自己的手印就行了。 噢,对了,麻烦你再誊写一份。 本节帅也想拿回家观摩观摩你的大作,辛苦你了!” 方重勇对刘希暹嘿嘿一笑,虽然看不出任何威胁的意思,却是让后者汗毛倒数,不寒而栗。 “不辛苦,不辛苦,末将这就写,这就写。” 刘希暹勉强一笑,心中再也没有任何侥幸。 看到刘希暹老老实实的誊写他自己的奏折,方重勇这才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将军,你以为你很会打吗? 你会打有个屁用啊?出来混是要有势力,要有背景。 不然为什么张洎可以死死压你一头呢?还不是因为他是驸马,是张说的儿子! 要想抗衡这些,身边就要有兄弟帮衬才行。 本节帅那么多兄弟打你一个,你能打又有什么用? 要做大事,都是靠着兄弟们齐心协力一起上的。 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什么也做不了。 以后跟着本节帅混,你就有兄弟帮衬,自然就能办成大事。 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方重勇既像是在跟刘希暹说道理,又像是在跟在场众将强调团结起来,互相帮衬的重要性。 “明白明白,末将当然明白。” 刘希暹露出讨好的笑容,点头如虾米。 奏折的内容本身就不多,他一会就誊写完了,将原件交给方重勇,并在誊写版上按上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刘希暹依然感觉这个世道异常不真实! 很荒谬不说,还荒谬的那样理所当然。 张洎是好人吗? 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个典型的坏人,只看抢别人战功这点就很恶心了。 那方重勇是好人吗? 似乎也不是,隐忍不发,一举反杀,他更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可方重勇也是大唐开疆拓土的大功臣!你能说他是个坏人么? 这个世道,真的好复杂啊! 刘希暹感觉自己被人上了一课。 “封参军,安排刘将军住下吧。” 方重勇大手一挥,示意刘希暹可以走了。 后者这才感觉如蒙大赦,没想到已经一只脚迈入鬼门关的他,居然奇迹般活了下来。 当然了,活下去那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上了贼船,将来想下来,可就不容易了。 从方重勇这帮人做事的风格看,他们显然是不好相与,更不好糊弄的。 “末将告退,告退。” 刘希暹恭敬的对方重勇行礼,跟着封常清走了。 等他走后,何昌期这才一脸不满的询问道:“节帅,留着这厮干啥,万一他把事情说出去,我们岂不是要遭?” “你懂个屁!刘希暹把真相告诉张氏的人,张氏的人就会放过他吗?朝廷就会放过他么? 他现在写的奏折,算不算欺君?你以为天子不要面子啊!” 方重勇反问道。 听到这话,何昌期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方重勇交代他们,务必要留一个活口了。 方节帅办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啊! 没有刘希暹这个“人证”,那么无论是不是方重勇干的这件事,安西远征军都脱不了干系。因为不管是朝廷,还是基哥,都需要一个“交代”。 事实的真相,反倒是最次要的。 找不到人顶锅,那就只能是方重勇顶锅;是不是他做的,已经无须深究。 但有刘希暹这个当事人写奏折回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的奏折,会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刘希暹说是盗匪做的,那就是盗匪做的;他说安西远征军已经开拔离开石国,那就是已经离开了。 总之,谁的话也没有当事人的证词管用! 这等于是把水搅浑了。 所以无论朝廷怎么怀疑,在“强力人证”一口咬死的情况下,这件事只会不了了之! 说是盗匪,那就是盗匪。要不然,逼反边军的责任,谁负担得起啊! 一个兵部侍郎而已,没有张洎,还有别人,说不定很多人因为张洎空出来的官位,而自动官升一级,他们会不会暗地里感激这群“盗匪”呢? 还真以为很多人怀念张洎,为他打抱不平啊!人都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倒霉的反而是活下来的刘希暹,张氏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那些人饶不了他。最后刘希暹不得不寻求方重勇的庇护以求自保。 要不然天下之大,举目皆敌,还真不如直接自尽来得痛快!除非是脑子被门夹过,否则刘希暹又怎么可能告密呢? 何昌期问这个问题,充分暴露了他的智商。 “节帅,还是您厉害啊,什么兵部尚书什么驸马,还不就是那回事!” 何昌期拍着拙劣的马屁,倒是反映出众将一致的想法。 长安的大官,真的不太行啊!一刀下去直接飙血,也没见脖子硬如铁啊!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其实啊,中枢的那些官老爷们,在他们的主战场,还是很厉害的。 反倒是我们,到了那样的地方,一身力气没地方用。 他们不该把边镇也想象成长安那样,西域不是他们的舞台。” 方重勇长叹一声说道,其实他也并不像是此刻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从张洎这次气势汹汹而来判断,方重勇估摸着,李林甫遇刺的后续影响已经来了,而且会一直持续。 朝堂开始进入动荡期,其冲击也会影响边镇的。 银枪孝节军返回长安已成定局,这次夜袭驿馆,不过是确保了此前战功可以兑现,并且为岳父王忠嗣砍掉掣肘而已。 对方重勇本人来说,正面收益并不多。 但对于银枪孝节军来说,影响却不可低估。除了确保军功兑现外,更多的是展现了凝聚力和执行力。 众将都知道方重勇这个“老大”,会为他们出头。而皇帝本人,关键时刻什么用也不顶。 今日之后,银枪孝节军才正式成为方重勇的一言堂!大家拥有了共同“不能说的秘密”! 无论私人关系如何,在军中都要保持枪口一致对外! “都散了,明日开拔前往木鹿城。 此战便是要立下不世之功,为我们银枪孝节军正名!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是在告诉大食人,只要他们再敢惹我们,哪怕逃到波斯,逃到巴格达,我们也能追过去! 也让诸如张洎之流的朝堂衮衮诸公,不敢再小觑我等,在战功上耍花样! 诸位请自勉吧!面子都是用刀砍出来的!” 方重勇对众将高声喊道。 “杀!杀!杀!” 何昌期等人齐声高喊道,书房内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然而正在这时,方重勇身后那只五色大鹦鹉,忽然用公鸭一般的破锣嗓子大叫道:“自己动!自己动!” (本章完) 第390章腹诽之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基哥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又是一个“恶灵”缠身的夜晚,又是一场心神不宁的大梦。 基哥下床拿起墙上挂着的桃木剑,警惕的环顾四周,仿佛梦中那些恶鬼的嚎叫哭喊与咆哮,犹在耳边。 然后基哥发现卧房内除了他自己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高力士在房门外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当然了,之所以会这样,其实也是遵循了基哥事先的吩咐。 “圣人,可是又做噩梦了么?” 高力士离得远远的询问道,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基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屁股坐到床上,对着高力士招了招手。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一时间,高力士也忍不住开始同情起李琩来。 当真是心魔难消。 他才刚刚走到卧房门口,就立刻被基哥叫了回来。 当初为了扶持他们对抗太子,圣人对他们的很多小动作,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呐。 基哥恨恨的锤了一下床榻,怒不可遏。 这件事由他来说确实犯忌讳,不过正因为废立太子太过于重要,所以高力士不得不提醒一下基哥: 若是排除名分大义不提,李琩手中的实力,远远不及其他皇子! 所以李琩当太子,确实就是目前局面的最优解,换人反倒是风险不可控! “唉!唉!” 高力士一愣,随着李琩被发配到华山为基哥“祈福”以后,这位太子已经消失在人们视野中很久了。 李琩跟朝廷中枢的官员都无法取得联系,手里更是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他能闹出什么动静呢?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不可控的其他皇子,还是可控的李琩更好一些。 这可把高力士给难倒了!他又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高力士在脑子里搜罗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条“对症”的,于是小心答道: “圣人,奴听闻起源商代的五祀,最开始是祭祀门、窗、井、灶、屋檐或堂屋,以驱鬼。 朕要废太子!朕一定要废了他!” “圣人,李琩既没有人望,也没有权力,甚至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他威胁不到您的。 这件事高力士知道,但他不敢提起。 自从当年那件事以后,其实基哥内心深处,是有些畏惧李琩的。 换句话说,李琩也是最不可能当天子的皇子!对基哥皇权威胁最小的太子! 不过可以预料的是,李琩在华山翻不出什么浪来。 要是真有一个当了太子,后面会不会尾大不掉呢?” 基哥有些疲惫的说道,看他这样子,大概是真想换太子了!也不知道今夜的噩梦,具体是梦见了什么。 如果诅咒有用的话,当初武周的时候,武媚娘早就被人背地里诅咒死了!哪里还能寿终正寝呢! 基哥连叹了两声,彻底闭口不肯说话了,显然是迫于无奈又心有不甘。 “朕刚刚梦见太子谋反,带兵冲入兴庆宫!这個逆子! 因为死于非命的鬼,通常被称做强死鬼。强死鬼怨气极大,影响人心神,它们容易积聚在门、窗、井、灶、屋檐或堂屋等地害人。 高力士耐着性子劝说道。 基哥咬牙切齿的说道,头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看起来极为可怖。 反倒是现在换个皇子当太子,后面如何就很难说了。 李琩? 基哥面色阴沉,不动声色询问道。 高力士知道再劝已经不太可能,只好领命而去。 等对方慢慢走过来以后,基哥这才低声问道:“太子最近如何?” “怪不得朕近日老是做噩梦,原来是这孽子在三清殿诅咒朕不得好死啊!” “朕近年来时常梦见厉鬼索命,嗯,就是那个韦三娘。 除了几个宦官外,他身边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呢。” “传朕口谕,让左相右相来华清宫议事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处理一下?” 反正高力士是想不出李琩还能怎么作妖,心中暗暗感慨,这又是基哥的疑心病发作了。 这是理智对情感的约束! 听到这话,就连高力士都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接了。 就连被发配到华山,形同软禁,基哥也依旧在猜忌他。 “圣人,您忘了么,太子现在在华山为您祈福呢。 他想换太子,可若是排除自己心里那些不可对人言的想法,李琩又确实是太子的最合适人选。 当用五祀驱邪。 不如奴去安排,近期在华清宫里办一次五祀,以驱逐这些恶鬼。 圣人以为如何?” 基哥本就是信奉道教之人,听高力士这么说,果然感觉很有道理。 “嗯,不要大张旗鼓,你悄悄派人去办,走民间的路子。” 基哥微微点头说道,特意强调,不要动用官府的力量。 “那奴先去传旨,然后抓紧把这件事给办了。” 说完,高力士躬身行礼后便退出了卧房。 五祀在周朝的时候发展到了极致,是对五行(金、木、水、火、土)之神的祭祀。每种元素都由一位古代贤能之人主祭,如木正句芒、火正祝融、金正蓐收、水正玄冥和土正后土。 后面的五祀,其实也是在祭祀这五个人。 而高力士的说法,那显然要回到五祀最开始的意义,就是单纯驱鬼。 不过这里头有个问题,基哥没问,高力士也不敢提。在皇帝身边当差,管住嘴,不该问的别问,才是活得长久的秘诀。 连高力士都知道,祭祀本就是国之大事。“五祀”现在虽然在官面上没有了,但它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这个习俗发展到唐代,实际上已经进化并分层了。 天子祭祀天地与名山大川,有天子的路子,祈求国泰民安。 而百姓祭祀门窗井灶,有百姓的路子,祈求家宅平安。 按照“政治正确”的说法,天子是有天地之力加持,代天牧狩,百害不侵的。 还需要担心区区鬼魅么?压根不需要搞那些小动作。 而基哥让民间祭鬼驱鬼的人来办五祀,本身就是自降身份,这哪里能让朝中大臣知道? 这种话高力士自然不能多问。 等他走后,基哥靠在床头,开始假寐,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之间便进入沉睡。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次不是厉鬼索命,而是隐约之间,看到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 醒来以后,基哥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这一觉不但没有让身体摆脱沉疴,反而感觉更不舒服了。 他用沙哑的嗓音询问高力士道:“左相右相都来了么?” “回圣人,已经来了,都在书房内候着呢。” 高力士拿着一件黄色的袍子,就往基哥身上披。 “两位宰相还是勤政的。” 基哥满意的点点头道,他也不想想,从长安城赶到华清宫,就算是听到高力士传旨马上就动身,那也要马不停蹄的飞奔才能赶来。 李适之跟房琯也都不年轻了,夜里被人叫醒,然后披星戴月的赶路,那滋味当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基哥并不在乎他们高兴不高兴,反正赶路的也不是他这个天子。 换好衣服以后,基哥来到书房,就看到李适之和房琯二人皆是一脸憔悴的模样。 他连忙过去握着二人的手叹息道:“是朕的过失,朕心忧国事太急,倒是让两位相公吃了苦头。” “谢圣人体谅。” 李适之和房琯皆躬身行礼,这两人,哪里敢责怪基哥,派人半夜去他们家,把他们叫到华清宫啊。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算是一种“恩宠”了。 落座之后,基哥也不避讳高力士在场,看向二人询问道:“二位相公,感觉太子如何?” 太子如何? 李适之与房琯皆是悚然一惊,天子这么问,是要换太子了么? “圣人是觉得……太子做了不合适的事情么?” 房琯疑惑问道。 由不得他多想,从基哥这么着急召唤他们来华清宫,再加上刚才那个问题,房琯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太子乃国本,这可不是件小事啊! 他是一个传统的文官,还是有些政治操守的。 虽然! 满朝文武都知道李琩只是个“代理太子”,将来很可能将来被换掉。再加上李琩淡泊名利,所以看好他的官员几乎没有,更别提投靠了。 别的不说,东宫所属的官员,基哥都是虚配,挂名而已,平时根本不去东宫。就连李适之和房琯,都挂着东宫的职务呢!然而他们却是连东宫去都没去过!大家都不是瞎子,谁不知道基哥压根就不待见李琩啊! 但是! 骤然将李琩换掉……那也会对政局造成极大的冲击。 因为下一任太子,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下一任天子了!基哥年事已高,压根经不起持续的折腾和政局动荡。 所以现在基哥的“小问题”,在房琯和李适之看来,反而是事关今后数十年,性命攸关的“大麻烦”! 这种时候不问个明白,那当真是要做个糊涂鬼啊! “朕思来想去,感觉李琩不足以继承大统。今日召二位相公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觉得谁为太子比较好。” 基哥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 李适之与房琯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圣人,太子目前并无过错,若是贸然将其换掉,恐有不妥。” 李适之硬着头皮说道。 “诶?朕没有说现在换太子啊,朕就是问一问,哪个皇子当太子比较好。” 基哥摆了摆手说道。 这有区别么? 李适之一愣,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倒是房琯机敏一些,对基哥叉手行礼说道:“圣人真要问起来的话,颖王李璬,永王李璘等皇子,都已经实际参与政务。” 他没说什么人适合当太子,而是点明了有几位皇子已经参与政务了。至于谁合适谁不合适,那不都是天子一句话的事情么? 房琯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也是让基哥无可奈何。 他难道不知道,太子就应该从这几个皇子里面选么?但又不能说房琯说的是错的! “右相心中就没有什么合适人选么?” 基哥看着李适之询问道,语气已经变得严厉起来。 “回圣人,太子乃是国本,微臣的建议是,只要太子无大错,那便暂时不动。 太子若是有错,再议废立之事也不迟。” 李适之不急不缓的说道。 他这话显然有维护李琩的意思,或者说李适之希望维护的是朝局稳定,不希望再生波折。 可是他显然没猜到基哥的心思。 “右相啊,李琩现在正在华山,天天在祭祀的大殿中,默不作声的咒骂朕,就算是这样,朕也拿他没办法么?” 基哥赤红着眼睛盯着李适之问道!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李适之无言以对。 因为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天子认为有那就是有,天子认为没有那就是没有,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琩在华山脚下的三清殿内为圣人祈福,他心中到底是在祝福还是在诅咒,那谁知道呢? 基哥这个理由,简直是阴谋论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圣人,要是这么说的话,每个皇子给您请安的时候,心中也可能是在咒骂圣人,谁又敢说他心中所想一定是好事呢? 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啊!” 李适之直接跪下,给基哥磕头请求道。 房琯见状,也一同跪下请求。 真要让基哥以“太子祈福时诅咒圣人”的理由拿下太子李琩,那后世史书上,他们这两位宰相的名声,一定会变得臭不可闻。 因为按这个标准,整个大唐官场,就没有一个是称职的官员了。 汉武帝时就有酷吏发明了“腹诽之罪”,也就是嘴上不说只是最起码的,心里骂也要治罪。 然后成为了被后世辛辣点评的黑暗政治名场面。 李适之和房琯,可不敢背这个黑锅。 “罢了,你们去吧,朕不想谈这个了。” 基哥长叹一声,感觉废太子的事情,似乎正面推进不下去了。 (本章完) 忠孝节义的绝唱说颜真卿祭侄文稿背后的故事 这是一篇科普的章节,因为后面还有颜真卿颜杲卿二人的剧情,所以有必要在这里说一说让颜真卿青史留名的《祭侄文稿》。 当年安禄山包藏祸心,起兵反唐,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一家镇守常山(今石家庄正定县),最终常山城破,侄子颜季明被斩首,颜杲卿一家三十余口人最终都被叛军杀害,准确地来说是被虐杀。 城破以后,颜杲卿誓死不肯低头,被叛军割去舌头依然吼声不绝,最后被肢解而死。两年以后,唐军收复失地,颜真卿才有机会托人寻得侄子的头骨,颜公当时,是对着装着侄子头骨的棺木,写下的《祭侄文稿》。 当然了,这是故事的梗概,也是故事的明面。如果只是看个热闹,那么到这里就可以了。 然而,很多时候,故事的背面,往往才是现实的残酷所在。 我举个例子,阿美的军人听官府的命令去乌克兰打毛子,结果炸断了两条腿,被装上假肢后被送回阿美。 在机场,他受到了热烈欢迎,被无数记者包围,甚至还被授予了勋章。 这个是故事的明面,如果是电影,镜头在这里完结,那么将是一個励志故事。人们会脑补后续,“英雄”的余生将过得幸福美满。 但是,在上完新闻后,极有可能就没人再记得他了。他的勋章也很可能只是道具,拍完照要收走的。 回家后“英雄”没有失业救济,没有保险金,老婆知道他双腿瘸了以后,跟人跑了,房子因为交不起税而被物业收走。 只是那时候,已经没人去关心他发生了什么,等待他的,要么流浪街头,要么饮弹自尽。 这个就是故事的背面。 所以,故事的背后的故事,是值得看一看的。它往往更冷漠,更残酷,更现实。 也更有启发意义。 扯远了,回到《祭侄文稿》上。 颜真卿为什么要写这一篇呢?或者说,这一篇为什么会流传下来呢?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又特别关键的问题。 不绕弯子,我就直接说答案吧。 颜真卿写这一篇,除了郑重祭奠家族成员外。大声宣扬家族忠诚,并且不动声色对某些人大骂,才是主要原因,也是它能流传下来的原因。 当然了,我这里说的只是颜真卿的意图,并不是说他不该这样做。 当了功臣,被人抢了功劳还被打压,当然要以自己的方式喊出来,这个是无可厚非的。我想说的是,不要把古人想得那么傻,每个人做事都是有自己动机和考量的。 需要忍的时候,他们绝对忍得起。 利益驱动,本身就是人类的本能而已。这里的利益,可以扩大理解范围,比如说名望,比如说自我激励,自我满足,自我价值构建等等。 那么,颜真卿家族,遭遇了什么呢? 这个不太好解释,史书上都写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我这里总结一下的话,就是从天宝末年开始,颜真卿一家就被人给坑了。 这里头的套路,真是比海还深,所以有必要抓一抓河北那边的细节。 首先要强调一点:在盛唐时期,胡汉矛盾,远远不是主流,包括在河北也是一样。如果认为胡人就是安禄山那边的,汉人就必然拥护李唐(确切说是基哥),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然后还要说一说河北的“团结兵”,这个群体的影响,可比边镇胡人要深远多了,其影响一直持续到北宋初年。 最后还要提一点:河北很大,非常大,大到河北之内,还要再分区块,不同区域,或许民风与政治倾向完全不同。 搞清楚这三点以后,就可以开始梳理天宝末年河北的脉搏了。 安禄山也好,史思明也罢,颜真卿兄弟也包括在内,他们都不是河北本地势力。 很多读者都认为颜真卿是河北人,其实不是的,确切的说,他们跟河北本地毫无交情。 这个非常重要,有助于理解天宝末年河北的故事走向。 对于河北本地人来说,上述立场完全相反的诸位,都是外人。所以不要指责河北本地就是反叛势力,对于他们来说,颜真卿其实跟安禄山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他们都不代表河北本地人的利益。 如果不能理解这一点,那么就不能理解中唐时期河北与河朔三镇的种种乱象。 安史之乱不是突然变出来的,也不是突然就消散的,影响其实一直在持续。 所以,如果你是一个盛唐的关中人,当然可以指着鼻子大骂河北遍地反贼。但是如果你是盛唐时的河北人,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在骂安禄山以前,你得考虑一些很现实的问题。 你家里田多,但税也重。多的粮食都被朝廷收走了。 当然了,粮食可以卖。但是朝廷不是简单角色,对河北其实是实行的粮食限价,其他生活必需品不限价的策略。 河北人卖粮食便宜,买其他的东西,除了近在咫尺的长芦盐场不缺盐外,其他买什么都贵,还不许河北商人去长安经商!不许在河北建立大商埠。 换句话说,你是河北的大地主,也过不上体面的日子。 这个时候,你是会支持希望展现“统战价值”的安禄山,还是跟朝廷一个鼻孔出气的颜真卿? 无论颜真卿个人操守如何,他都要执行唐庭的政策,在河北本地百姓看来,他跟其他地方官没有什么不同。 毕竟,颜真卿也不能不收税啊!或者说,收税的另有其人,压根就不走地方衙门的账目。 所以伱看《祭侄文稿》里面,有一种想说又不直接说的愤怒。颜真卿是懂的,但他不能明说。 人生常常就是无奈的。 当初颜杲卿振臂一呼,十七个县响应,联军数量多达二十万。安史叛军控制的地盘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是史思明回师河北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扫平了河北。按人数算的话,颜杲卿手里的人那可比史思明多多了! 不会真有人以为仅仅是指挥的问题吧? 其实这就是河北群众里面“有坏人”。当然了,那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坏人。 颜真卿是关中人,家就在长安附近,他压根没有退路。但他没有退路,河北官府里面很多人都是本地人,他们可是有退路的! 在当时地域之见格外分明的情况下,一大帮河北人,凭啥跟着一个关中人,效忠朝廷跟安史叛军死磕呢? 到了现代都还有乡村械斗呢,你去问一问,那些械斗村子里的人,信不信外来户? 史书,没法只看大略。寥寥数笔之间,往往是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又惨绝人寰的故事。 而故事背后,往往有更多不能明说的故事。 天宝末年,河北的民心,不是什么奉关中朝廷为主,而是“和平独立”! 换句话说,当时的河北民意,既不想跟着安禄山,也不想继续被朝廷骑在头上拉屎! 他们没有攻取长安的心思,就想不给朝廷交税而已!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怎么都好,不折腾就行了。 认清这一点,就能明白中晚唐河朔三镇是怎么回事了,也能明白为什么唐庭最后会跟安史叛军的残部妥协了。 一切不能解释的“奇怪”问题,都可以得到完美解释。 颜真卿也知道,自家也就那样了,被坑了讨不回公道,人还要向前看,于是写下了《祭侄文稿》。 河北是什么情况,当事人颜真卿自然是心知肚明,除了愤恨,更多的是无奈。 而在展现了统战价值后,河北的世家子弟在中晚唐进入长安为相,然后出人意料又不出所料的脱离了河北基层,并迁居到洛阳附近。 然后属于节度使的时代开始了。 安禄山造反是“错误”,那唐庭拼命压榨河北人就正确咯? 朝廷平叛属于“正义”,那河北人何尝不是在追求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平”? 不给大唐朝廷捅一刀,还当河北人好欺负呢! 是非对错,谁能界定? 如果单纯以今人的眼光看,颜真卿一族的所谓“忠义”,便显得毫无意义,纯粹就是瞎折腾。 但我们还是不能这样说。 因为无法共情古人,就无法理解历史,更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古人有自身的立场,他们有自身的局限性,代入他们,才能知道那时候的得失与无奈。 腐朽的大唐不必去救,但当时为此抗争的人,所展现出来的气节与精神,却是值得后人去学习的。这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学历史的原因。 唐代的人,看到的是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两晋的历史。 而我们的后人,也会把我们的一切,当做历史。我们本身,就在创造和演绎历史。 共情古人,也是在怜悯自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看不到过去得失的人,就看不到未来的选择。 所以说啊,历史的事情啊,还真不能嘻嘻哈哈的一笑而过。 你今日笑古人不懂,焉知百年后的后人不笑你傻逼? 第391章不坐敞篷车 黄中带白?黄中有白?黄中泛白?黄上盖白?黄里混白? 骑在骆驼上,方重勇在心中搜罗着词汇,来形容此刻沙漠里奇妙景色。 细细的雪花落在黄沙之上,远方的云朵好似一层又一层的雾气,让天地沦为一线。 它们为毫无生气的沙漠增添了些许浪漫色彩,看起来好像进入了奇幻的世界。 下雪了!沙漠里居然下雪了!而且还下得白茫茫一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重勇打死也不相信这片“死亡沙漠”,居然还会下雪! “节帅,如此干旱的沙漠,连胡杨都不见一棵,现在却下起了小雪,确实十分难得。 这天气让我们行军轻快了不少。节帅,这是吉兆啊!” 车光倩骑着骆驼上前,一脸激动对方重勇说道。 “确实如此。” 车光倩不动声色建议道。 自从打败火寻国的大食军以后,安西远征军中有些士卒就已经不太愿意参加远征。 谁都喜欢财帛,特别是这种凭本事,通过战功拿到的战利品。它不仅是生活的保证,更是对自身肯定的一种无上荣耀。 “得令,末将这就去通传!” 忽然,队伍里传来一声“节帅万岁”! “节帅万岁!” 方重勇大喊了一声! “节帅有何吩咐!” 他们认为自己的功劳,其实已经够本了。保守一点,留着小命回原住地潇洒不好么? 方重勇从谏如流,也没有强制下令征集兵员。他只是让三千银枪孝节军打底,另外又从安西远征军中招募了三千勇士,组成了六千人的奔袭队伍。 “节帅万岁!” “节帅,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大食人可以拖着,我们拖不起。” 我们才六千人,还有不少兄弟留在石国,没有随军出征呢。 方重勇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封参军何在?” 他这个建议其实挺有意思。因为兵贵神速,跟保持状态,常常是截然相反的。 封常清骑着骆驼上前询问道。 这次出征带的是精锐不假,但也是按自愿报名原则来定的。 方重勇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应付了一句。 现在你去通知各部将士,破木鹿城后,所有方便拿走的浮财,取三分之一,用来犒赏他们,并且可以用于额外抚恤伤残与阵亡将士。 我们把钱分了,那些兄弟会怎么想呢?” 如何把握“效率”与“状态”之间的这个度,就显得非常重要。 方重勇大声说道。 “节帅,末将以为,兵贵神速,我们现在不应该休息。应该趁着下雪,趁着士气高涨,一路急行军到木鹿城。 车光倩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得令!” 速战速决,是必须的! “你有什么想法么?” 方重勇追问了一句,他知道车光倩肯定不会没事只跟自己套近乎。 反之,要想部队与敌人接战的时候拥有更好的状态,那行军的时候就要保留体力。 他们这次甚至连马都没有骑,清一色的换了骆驼。一个士卒骑一头骆驼,牵一头骆驼驮运辎重,一人双驼。 要想要迂回突击创作战机,那就只能马不停蹄的赶路。 封常清领命而去,他会寻找队伍中各部主官,将军令传达到位。 大概还有两个月的窗口期,然后这片沙漠,又会变成绝地。这大概是安西远征军最后的一战,也是最凶险的一战。 听到这话,车光倩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对于赏赐一向比较克制的方重勇,这次居然如此大方! 车光倩大喜,方重勇说得在理,他也是心悦诚服。 “本节帅就是想让没有参战的人也看看,他们损失有多大! 所谓富贵险中求,出征的儿郎们都是提着脑袋在搏命。我们浴血奋战,跟他们在石国摸鱼的一个赏赐,军心能服么? 不给搏命的将士一点优待,本节帅于心不安呐。” 这些浮财,不会上报给边令诚,也不会记在功劳簿里面。” 到时候哪怕在骆驼上睡觉,也不许停下来!” “传我军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半個时候以后开拔,马不停蹄前往木鹿城。 方重勇又对车光倩笑道: “你出的主意,给个机会你卖人情。 队伍随即停下来休息,众多士卒开始吃干粮,喝水,活动腿脚。 他心里明白,其实情况没有车光倩说得那么乐观。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补给断绝,打不下木鹿城,就算能在当地找到水源,进不了城,补给也是问题。 “节帅万岁!” 军中喊声震天,不少士卒拿起军乐队的大鼓开始敲打起来! “本节帅数十声,谁还在那号丧的,打十军棍!” 方重勇黑着脸对一旁的封常清下令道。 “节帅,士卒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对节帅的爱戴都是发自内心。 监军不在,如此叫嚣无伤大雅的。” 封常清嘿嘿笑道。 木鹿城可是大食人的老巢,里面的好东西少不了!能私下里分一部分不计入战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爽的呢? 别说是那些士卒了,封常清自己也感觉很爽啊! “把力气都留着杀敌,这都还没攻破木鹿城呢,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还不去传令!” 方重勇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塔玛德,半场开香槟,是搞毛线啊! 叫嚷声是被压下去了,但士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上来了。何昌期特意从队伍最前方跑来,询问方重勇道:“节帅,您说的这是真的么?真可以私拿战利品啊?” “本节帅没有说可以私拿,而是说交上来以后,统一分配下去不做记录。” 方重勇耐着性子纠正了何昌期狗屁说法。 他的命令,那可是跟私拿战利品完全不一样的。 私拿战利品,是战场上最坏的习惯,没有之一! 如果私拿战利品合乎军法,那将来打仗谁还会拼死战斗呢? 大家都会选择去摸战利品,既安全又可以吃得脑满肠肥! 这样的军队还怎么打仗? “嘿嘿,都差不多,差不多的。 节帅,您对兄弟们可真是够意思啊!” 何昌期对方重勇竖起大拇指说道。 “这一战你可别腿软。” 方重勇虎着脸告诫何昌期说道。 “节帅放心,看末将为先登破城。” 何昌期拍了拍胸脯,打保票说道。 “去吧,你带人在前面开路。” 方重勇沉声说道,不耐烦的一抬手。 看他这么严肃,何昌期也收起脸上的笑容,抱拳行礼之后,骑着骆驼就往前面去了。 这一波奇袭,唐军完全放弃了在沙漠中耐力极差的马匹,选择了又稳健耐力又好的骆驼。好处是解决了补给问题,骆驼负重好,而且耐饥渴,不必担心它们在沙漠中歇菜。 但这么选,坏处也是很明显的。 无论是银枪孝节军还是安西远征军中其他部曲,都不擅长在骆驼上作战。所以唐军与大食人狭路相逢短兵相接,在装备上未必能占什么优势。 毕竟在西域,马匹就是最大最重要的装备! 这便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艰难抉择。 方重勇越想越是感觉车光倩的判断是对的。 此战的秘诀,就是快!因为这条沙漠绝路,还有不少商贾在走,特别是在冬天。木鹿城的大食人,很容易从商贾断绝(因为为了保密,临近的安息已经被唐军封锁了),来判断唐军近期会有大的军事行动。 于是快速,就成了制胜的秘诀之一,甚至是唯一。等大食人睁开眼,发现唐军已经到了木鹿城下,这便是最佳状态! 想到这里,方重勇对封常清下令道:“传我军令,开拔,现在就走!” “得令!” 封常清啥也没说,更是没有问方重勇为什么才让士卒们休息一炷香时间就立刻动身。 随着军令的下达,偷袭木鹿城的唐军队伍开始动了起来。方重勇骑在骆驼上,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其中一个在说:“此战就是多余的,快点回长安布局,应对乱世才是真。万一这一战输了,前面赢的都会吐出来,何必呢?” 另外一个则是在说:“这一战起码可以打出十年和平,来都来了,难道带着遗憾回去?” 两个小人在互相掐架,谁也不让谁! “唉!” 方重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驱散脑中的杂念。 打下木鹿城,又能如何呢? 那不是大唐可以守住的地方,此去不过是光宗耀祖一般的潇洒走一回罢了。 这一战结束,银枪孝节军还是会被调回长安,安西远征军解散,指挥权移交,然后方节帅的西域时代结束。 大唐内部,还有数不清的矛盾与麻烦,这些破事,方重勇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他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去面对。 草,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啊! 方重勇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走上了这条有进无退的绝路,和他一开始想苟到寿终正寝的想法完全南辕北辙了! “节帅,根据末将打探的消息,木鹿城周边,早就被打造出了河网纵横的灌溉良田,盛产葡萄与小麦。 此等地方,必定不可能深沟壁垒,只要不是坚壁清野,肯定不会缺粮的。节帅战前是料敌从宽,不过战况倒是很可能没有那么恶劣。” 车光倩看到方重勇面色难看,以为他在担心战局,于是骑着骆驼过去解释了一番。 “不是木鹿城的事情。” 方重勇轻轻摆手,不想解释他在担心什么。 他所虑者,唯有长安,唯有那个莫得感情,喜欢作妖的“圣人”。 …… 华清宫大殿内,基哥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十二个男童组成的“驱邪”队伍,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这十三个人,都戴着狰狞的面具,穿着怪异的服饰,无论是面具还是服饰,没有两件是完全一样的。 甚至可以说是姿态各异,差别极大! 大人被称为“方相”,而十二个孩童,则被称为“十二神兽”。 这个仪式起源自商代,在原本的仪式当中,方相不是人名,而是专门驱鬼的官职,是十二神兽的首领。 后来仪式从官方发展到民间之后,汉末增加了“十二兽吃鬼歌”,也就是现在要进行的仪式雏形。 这里的十二神兽,都是亦正亦邪的神话生物,名声也是毁誉参半。 整个仪式分为倡、舞、驱疫三个部分。 倡是一种似唱非唱、是说非说的表演形式。方相先唱,然后由十二名男童接着唱“十二兽吃鬼歌”。 接下来是舞,名为“方相与十二兽舞”,表达的就是方相氏压制十二兽邪恶的一面。 最后就是驱鬼疫,在人们的呼叫声中和鼓声中,走遍每一个要驱邪的地方,进行驱邪驱鬼。 整个过程,方相氏与“十二神兽”都是佩戴面具。这些面具看上去面目狰狞,甚至比“鬼”更像是鬼,颇有些“以毒攻毒”的意思。 不知为何,基哥对面前的这群人,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那么大一个长安,就找不到其他人了么?” 基哥微微皱眉,有些不满的问了高力士一句。他显然对于这个“驱鬼团队”的卖相,极为不满。 “圣人,是奴办事不利……” 高力士满心委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躬身行礼致歉。时间紧任务重,还要保密,能找到就很不错了! 看着高力士头上已然花白的头发,基哥也是一时心软,感觉无奈。 他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就这些人吧。驱鬼需要什么准备呢?” “奴问过了,不需要,只需圣人等会跟在驱邪的队伍后面就行。 现在便可以开始了。”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触怒了基哥。 “那这便开始吧。” 基哥微微点头,他也是求个心安,其实并不指望这些“旁门左道”能起什么作用。 随着高力士一声令下,方相氏和“十二神兽”,如同鬼上身一般,开始摇头晃脑,嘴里念叨着外人听不懂的话语。 然后“十二神兽”将方相氏围在中间,一边说唱一边跳舞。 那怪异的动作,外加脸上佩戴着的狰狞面具,怎么看怎么邪气。 正当基哥看得有些愣神的时候,那位方相氏,忽然从袖口甩出一把“柳叶刀”! 其刀势如流星,直奔基哥面门而去! 好在基哥年轻的时候练过马球,技术相当不错,身体的反应力也不差。 电光火石之间,他微微偏过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飞刀。 大殿中负责护卫的崔乾佑见状,对负责殿中护卫的神策军士卒大喊道:“快护驾!” 他一边喊一边冲到基哥面前,拔出横刀将那位方相氏射来的飞刀拨开! 此刻对方已经图穷匕见,十二童子皆是机敏的从长靴中拔出唐刀子,连面具都不摘,气势汹汹朝着基哥扑来! 高力士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本章完) 第392章秦王绕柱走 华清宫那空旷的正殿内,出现了一副怪诞的画面。 方相氏带着十二童子,如同恶鬼一般的朝着基哥扑过来,他们的动作凶猛而凌厉。 崔乾佑虽然悍勇,却只能挡住其中两三人,其他人绕过了他,对基哥穷追不舍! 他们“兵分多路”,几个童子追着基哥在跑,方相氏则是在前面堵截。手里没有兵器的高力士不知道该怎么办,担心自己冲上去不但帮不到忙,反而干扰了基哥的闪避。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在生命受到直接威胁的情况下,已经老迈的基哥,忽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活力,身形步伐丝毫不逊刺客。 他绕着宫殿的柱子跑,腾挪躲闪非常敏捷!有几次都差点被刺客合围,却在关键时刻闪躲了过去。 此时此刻,大殿外的神策军卫士,也听到动静堪堪冲进大殿,只是殿内场面混乱,他们暂时没搞明白情况,不知道要怎么行动。 “有刺客!抓刺客!护驾!” 高力士从一个神策军卫士手中夺过横刀,上前将某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童子砍翻。唐刀子还不到成年人小胳膊那么长,爆发力虽然凶狠,但真要跟横刀对砍就不够看了。 而且孩童的力气,也远远不如成年人。 此刻“十二神兽”已经被崔乾佑砍翻五六个了,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逐步控制大殿的神策军卫士将基哥围成一個圈保护了起来。 局面开始一边倒,只有方相氏还在勉强抵挡,但也受了伤。 其实,在方相氏“柳叶刀”射空的那一刻,这次刺杀行动就已然失败了,后面的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基哥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看着方相氏正在跟崔乾佑搏斗,在几个神策军卫士的帮助下,哪怕方相氏身法非常灵活,也没法躲过横刀与兵戈的锋芒。 眨眼之间,最后的刺客也被屠戮,大殿内躺着十三具尸体,每一具都死状可怖。 “圣人!奴死罪!” 高力士连忙小跑到基哥面前,伏跪于地,痛哭流涕不敢起身。 高力士心里很明白,这一回,他麻烦大了!这些刺客是他找来的,是他带进华清宫的。如果找不到幕后主使,那么高力士就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 “起来吧,栽赃嫁祸欲盖弥彰。高将军好好去查一查这些人的来历,朕这次绝不姑息!” 基哥冷着脸,压住内心的愤怒,对高力士吩咐道。 在这关键时刻,他难得的保持了冷静。高力士要杀他,多的是机会,犯不着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明明白白的将刺客带进华清宫,真有人会这么蠢么?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有人想离间高力士和他这个天子的关系! 这一刻,基哥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似乎一旦涉及到权斗阴谋,就好像进入了他擅长的思维模式。 不过话说回来,基哥觉得,高力士虽然不会背叛自己,但并不代表他的能力足够。 这次明显是高力士失察了。 “诶?谢圣人恩典,奴这就去办!” 听到基哥的话,高力士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单说这份信任,就太不容易了。 “崔爱卿有没有伤到?” 高力士走后,基哥看向崔乾佑,一脸关切问道。 “得圣人庇佑,末将无恙。” 崔乾佑抱拳行礼道,松了口气。他和高力士一样,现在也是后怕到了极点。当初护驾的行为,几乎都是条件反射一样,要不然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今天这件事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来“除鬼”的祭祀团,居然是刺客假扮的。 基哥真要追究起来,他们这些负责值守华清宫的侍卫都要死。 “崔爱卿,你随朕来,朕有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基哥眼中寒光一闪,转身便往书房走去。 崔乾佑跟着基哥来到书房,一见面,基哥就沉声问道:“今日这些刺客,入宫的时候,搜查过了么?” 他相信崔乾佑肯定跟刺客没关系,但还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回圣人,末将非常确定,那些人入华清宫的时候,是搜过身的。而且是末将亲自在现场看着的,搜得非常仔细,绝不可能藏兵器。” 崔乾佑异常肯定的说道。 他也是感觉奇怪,亲自带队搜的身,那些人又是怎么变出唐刀子来的呢?那一次搜身,是搜得很仔细的,几乎跟脱光衣服找针线差不多了。 “嗯,崔爱卿,查一查这伙人是怎么拿到的兵器。” “明白了!末将这便去办。” 崔乾佑刚要转身,又被基哥叫住了。 “罢了,不必了。” 基哥摆了摆手,无奈叹息道:“华清宫里,很快就会有人自尽的。如果没人自尽,到时候你再去查吧。” 以他从前政变的经验看,刺杀失败,华清宫里的“尾巴”,大概会在第一时间被处理干净。 这种事情,很多时候都只讲究“自由心证”,皇帝认为是谁,那就是谁。 很少有人那么傻,会留下确凿证据和确凿证词的。 “圣人是说……那些人是入宫后才拿到的兵器?” 听到基哥的话,崔乾佑大惊失色,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毕竟,刺客用的只是唐刀子而已,在华清宫内随处可以找到! 什么叫“唐刀子”呢? 说复杂这玩意很有来头,算是唐代融合鲜卑文化的典型产物; 但说简单倒也非常简单,就是唐代男子出门的时候,经常会佩戴一种特殊的腰带。而腰带上有很多铁环,铁环上挂着一些常用物件。 比如说军中将校常用的鱼符,家中的钥匙等等。 然而跟腰带形影不离的物件,就是挂在上面的那把“泛用”小刀,名叫“唐刀子”。 根据不同人的不同需求,唐刀子的长短也略有不同。 短的不过成年人手掌那么长,而最长的也不超过成年人小臂。 唐刀子不是兵器,而是一种常用的工具和装饰品。比如说神策军士卒,每人都有一把,平日里挂在腰间,使用的场合很多。 平时走路的时候,唐刀子与皮带摩擦会发出一些声音。 所以只有执行特殊任务,不方便发出响声的时候,才会将其收起来放好。 这玩意很多时候都是用来切熟肉,饭桌上不少见。 今日那些刺客入宫后,并不是立刻就被带到基哥面前的。在入宫之后,面圣之前,得到华清宫中内应送来的唐刀子,似乎并不稀奇。 内应可能是神策军士卒,也可能是宫里的宦官。 而进入大殿的时候,因为之前已经搜过身,高力士又催得急,这道程序则是草草了事,或者当时检查的士卒里面,本身就有内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稀奇。 想明白这一点,崔乾佑顿时感觉这桩刺杀案当真是深不见底! 华清宫里头,到底多少人被收买了? “所有华清宫的神策军卫士,全部换掉。新部曲你来挑选,这几日就要办好!” 基哥面色阴沉,对崔乾佑吩咐道。 “喏,末将一定速速去办。” 崔乾佑不敢提出异议,既然基哥已经说了,那便没有选择余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也是没有料到,长安禁军里面幺蛾子这么多啊! “去吧,以换防的名义去办,不要声张。但凡跟长安和周边州县有关系的士卒,一律不要。” 基哥提醒了一句。 “末将知道了!” 崔乾佑领命而去。 等书房内四下无人的时候,基哥这才愤怒的将桌案掀翻,气得双目圆睁,眼中布满了血丝!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华清宫里搞刺杀!简直是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难道,跟上次翠微宫一样么? 基哥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说上次李琩还不能洗脱嫌疑的话,那么这一次,近乎于被软禁的李琩,确实第一个“上岸”了。 因为他完全没有谋划与执行的可能。 “不是李琩的话,那会是谁呢?” 基哥慢慢冷静下来,在心中琢磨着可能的人选。他忽然发现,暂时还不能废太子! 已经成年的子嗣,有二十多个,每一个都不能排除嫌疑。 但这件事还不好查,因为现在满朝文武还不知道天子遇刺的事情。如果大张旗鼓的查,最后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那会不会鼓励其他人“跟进”? 基哥忽然发现这件事还不能随便处置! “来人啊!” 他对着书房门口喊了一句。 鱼朝恩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躬着身子询问道:“圣人,您有什么吩咐呢?” “你去找高将军,告诉他,不必查了……” 基哥说了一半,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鱼朝恩。 “今日华清宫正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基哥不以为意的询问道。 “圣人,您在说什么呢?” 鱼朝恩迷惑不解的反问道,他是真的被问懵了。 事实上,正是因为高力士现在去长安查案子去了,他才被调过去的。今日华清宫大殿内有刺客行刺天子的事情,鱼朝恩是一点都不知道。 看鱼朝恩的样子似乎不似作伪,基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等后者心惊胆战的退出书房后,基哥这才无奈躺在桌案前的软垫上,感觉身体中的气力被抽干。 他终于明白那个幕后策划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 木鹿城,大唐很多官员称它为“马鲁”,反正叫什么都无所谓,都是音译过来的。 这座城,其实来头极大,发迹也非常早。早在汉代,就是丝绸之路上的要冲之地。 波斯、塞琉古、帕提亚、萨珊王朝、阿拉伯人,先后统治着这片区域,不断的营建木鹿城。 最先在这里定居的居民,是马尔吉亚纳人,他们建立的木鹿城,当时叫做埃尔克卡拉。被众多外来者征服后,埃尔克卡拉不断扩建,形成了包括外城、城区、内城三个区域构成,面积达六十平方公里的大城。成为西域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 但好景不长,随着自然环境的崩溃,河流的改道,木鹿城与安息国之间阻隔的大沙漠,已经连一滴水都没有了。 商路也随之荒废改道。 不过此时此刻,方重勇看着面前高度不超过一百米,但数量却多得吓人,远看层层叠叠的众多沙丘,疑惑的问车光倩道:“大食人进军的时候,是不是也翻越了这片沙丘?” 这片沙丘带纵向不知深浅,估计穿过去就是木鹿城了。 但它横向延绵却极远,一眼望不到头,恐怕一百里也是有的。所以绕路没有可能,只能硬着头皮翻过去。 方重勇用马鞭指了指沙丘,又看了看车光倩,那意思好像在说:这就是你带的路? “节帅,大食人也是翻越这片沙丘的。 大食人可以办到的事情,我们也可以的。 路就是那些路,不过是看谁去走罢了。” 车光倩对方重勇郑重抱拳行礼说道。 “行吧!” 方节帅叹了口气,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番。 这条路真尼玛吊事多,眼前这些沙丘虽然不高,但都是砂石,一棵草都不长。 谁知道沙丘后面是什么啊! 现在他们这支军队,当真是有进无退,一点调整空间都没有了。 方重勇忽然想起,历史上高仙芝一路转战千里奔袭小勃律,似乎胆子更大些。 他这才收起闷闷不乐的情绪,用马鞭指着封常清说道:“传我军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准备翻山。” “得令!” 一旁的封常清马上去传令去了。 看到方重勇好像没底的模样,车光倩上前劝说道: “节帅,末将其实也观察了一下。西域这里,一般都是大山之下有绿洲。 这片沙丘挡住了东边来的热浪,沙丘后面定然就是木鹿城了,地图上也是这么标注的。” 他知道方重勇在担心什么,有这片沙丘在,唐军若是败了,跑都跑不掉! 这一次奔袭的距离算不上特别远,但沿途的自然环境,那真是恶劣到了极致,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除了下雪外,当真是看不到一滴水!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绿洲,一个小水坑都看不到! “本节帅明白这些,只是,罢了,你不懂的……” 方重勇摇了摇头,他不可能为了战功,把手底下的部曲往沟里带。 他从骆驼驮着的包裹里面拿出一张胡饼,又小口小口的喝了一点水,依旧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火烧一般。 吸进去的气又冷又干,吐出来的气又热又干! 还没休息一会,远处警戒的何昌期,就对着天空打了一发烟火! 只有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才会发这样的信号!方重勇顿时脸色微变,将刚刚咬了几口的胡饼塞到骆驼背上的包袱里。 “敌袭!是大食人的骆驼兵!” 远处传来唐军斥候的呼喊声! 其实也不需要他去喊了,因为大部分正在休息的唐军士卒,都看到沙丘那头出现了穿着白袍,打着黑色旗帜的大食人骆驼兵! 他们正从山丘顶上往下冲!速度奇快无比!只是骆驼冲刺的姿态有些怪异而已! “陌刀队上前!别管那些骆驼了,结阵!” 方重勇让封常清打出帅旗,让车光倩组织军乐队开始擂鼓! 大食人居然不守城! 方重勇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对方料事如神,还是艺高人胆大。 但很显然,他要战,那便战好了!方重勇手握精兵,心中一点都不虚! (本章完) 第393章难绷的双标 想象中骆驼骑兵的战斗,应该是骑手骑在一米五以上的骆驼上,风驰电掣,对站在地上的步兵俯视攻击,占尽优势。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骆驼始终都没有成为坐骑的首选,自有其深刻原因。 哪怕是在气候炎热的阿拉伯地区,那里的人,也依然选择马匹作为坐骑,这其实是历史的选择。 一般来说,如果发生两支骆驼骑兵对攻的情况,双方都会嫌弃自己的坐骑碍事。若是不需要骑在骆驼上用弓箭“放风筝”的话,那么大多数骑手,还是会选择放弃骆驼,下马步战。 因为骑马和骑骆驼,完全是两个概念。 骆驼这种动物不仅冲锋的时候跑不快,而且跑的时候还一扭一扭的。它们颈部细长,肌肉相较于马来说更加柔软。因此骆驼骑兵在遭遇步兵近战的过程中,奔跑速度较慢的骆驼,不但与步兵搏斗没有优势,反而比马匹更容易被步兵从正面杀死。 其温顺的性格,又不能像战马一样冲击敌方军阵! 所以骆驼在沙漠里行军用是一把好手,但战阵之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于是在方重勇疑惑错愣的目光中,那些骑着骆驼的大食人,冲下山丘后,立刻就拿起椭圆形长盾,选择结阵与唐军拼杀。 很显然,骆驼只是被大食人作为一种行军的工具,以节省他们翻越沙丘时所需要耗费的体力。 方重勇微微皱眉,情况对唐军稍稍有些不利。此前他让陌刀队在第一线的决定,也有些不太妥当。 主要是没料到大食人会下骆驼步战。 这么近的距离,弓弩已经毫无意义,最多射一次,敌人的长矛就要糊脸了。 几乎是一瞬间,方重勇就判断出唐军常规的战法,在这个距离已经发挥不出多少实力了。唐军的常规战法,需要远程弓弩,角弓弩几轮射击。还有什么跳荡兵破阵,来回拉扯,调配阵型。陌刀队防止敌军骑兵冲阵什么的。 这一次大食人出现的时机很微妙,唐军这边的预警时间大大低于预期。如果不出奇招,这次对敌很可能要吃亏! 想明白这些后,方重勇对身旁的封常清果断下令道: “擂鼓,冲锋!吹号角总攻!” “节帅,不是该先接敌,跳荡兵破阵,再派锐卒迂回两翼么? 现在双方还未接阵,敌军士气未衰,真要总攻?” 封常清有些不解的询问道。 发起总攻,基本上意味着士卒身上碍事的玩意,比如弓箭之类的东西,都要丢弃在战场上,放开手脚跟敌军用冷兵器面对面肉搏。 反正,冲上去就是你死我活,不打算从容收兵了。 所以封常清才觉得,现在就冲,是不是早了点啊? “兵无常势,冲!你再不去传令,本节帅就要动用军法了!” 方重勇对封常清骂了一句。 “得令!” 封常清赶忙骑着骆驼去找车光倩了。 看到敌军放弃骑乘骆驼冲唐军的陌刀阵,方重勇果断调整了部署,选择了以快打快。 也甭管什么兵种配合了,直接莽一波。在他看来,打破大食人的算计,赢面更大。 唐军虽然悍勇,但一路急行军,耐力肯定比不上养精蓄锐的大食人。唯有上去就梭哈,不留余力打出一波流,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打赢这一局逆风盘。 方重勇想起方有德教过的:战阵之上,其实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兵多。当你有一支五百人规模能征善战的精锐,在合适的时候投入到关键的地方,便可以一举扭转战局了。 用兵用兵,这个“用”字,包罗万千,妙不可言。 打仗固然是有套路,但某些名将之所以厉害,便是因为他们常常不按套路出牌,而是因势利导的用兵。 何昌期打头阵,他身后是脖子上戴着“红领巾”标识的银枪孝节军某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瞬间便在大食人军阵某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有这种标识的士卒,乃是银枪孝节军内部负责专门负责破阵的最精锐勇士,一个两個的都长得高大威猛,力大无穷。 他们很多都是手持狼牙棒一类的“钝器”,一扫一大片,而且完全不惧敌方披甲。 这些人的待遇,也比银枪孝节军中的普通士卒要强不少。 不到一炷香时间,大食军就开始节节败退,被何昌期带队分成了两大块,处于各自为战,失去指挥的状态。 大食人如此表现,让处于战线后方的方重勇有些出乎意料,看不懂目前的战况。 这支大食军,特意骑着骆驼翻山过来送菜,人数对比唐军也不占多少优势,他们这么头铁,是图个什么呢? 事实上,大食人大概也是没料到,唐军会在刚刚接战,就使出这样不要命一般的打法。按照计划,他们还有后手。可是看样子,唐军似乎不打算配合他们。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忽然,怪异的乐器声,伴随着浓烈异域风情的调子,在战场上响起。这声音让方重勇想起了印度那边的音乐。 大食军主将出手了! “节帅,快看,沙丘上!” 封常清眼尖,压住内心的惊骇,对方重勇喊了一句。 后者抬头,放眼望去,沙丘上皆是大食人的骆驼骑兵,数量丝毫不逊于此前参战的部队,他们已经在往山丘下面冲击了。 不需要多久,就会冲入战场。 原来是想玩车轮战啊! 方重勇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对面主将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便是“未知”。任何洪水猛兽,只要了解过,认知过,就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看到沙丘上再次出现大食人的骆驼骑兵,方重勇反而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猜测,按照大食人的既定计划,应该是第一批大食军与唐军拼得“惜败”,然后利用唐军短暂获胜,心中放松的时候,第二批大食军再冲下来,一举奠定胜局! 但是因为方重勇没有按套路出牌,第一批大食军被打懵了,压根起不到消耗唐军士气和体力的作用,所以第二批大食军不得不提前行动。 要不然就成了添油战术。 果然,谁都不是傻子啊! “将我的帅旗前移!我和亲兵冲在最前面!” 方重勇一脸肃然对封常清下令道。 听到这话这个命令,封常清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难以置信的询问道:“节帅,中军要是冲在最前面,那……”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节帅,咱们打仗不是这么玩命的! 帅旗要是倒了,这一战就败了啊! “封常清,你两次抗命,这录事参军你是想当还是不想当了!”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封常清大骂道。 “节帅,您把头盔给末将,末将扛着帅旗冲!” 眼看沙丘上的大食人,已经骑着骆驼冲了下来,封常清焦急的大喊道。 “狗屁!你让老子以后怎么当节帅!” 方重勇狠狠踹了封常清一脚,随即抢过掌旗官手中的帅旗,夹在一支胳膊腋下! “亲兵队何在!跟着本帅冲! 赢了光宗耀祖,输了马革裹尸! 今日不是赢就是死!” 方重勇用疾风幻影刀指着大食军的方向,大声疾呼道。 “杀!”“杀!”“杀!” 他身后的亲兵们热血沸腾,将碍事的披风随手丢到地上,冲在帅旗前面开路,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朝着大食人的队伍飞驰而去! 方重勇亲自冲阵,唐军士气大振,帅旗下好像指引者唐军冲击的方向。 中军刚刚与大食人接触,一个冲锋就将第一波大食军军阵中的其中一个,给彻底给冲散了! 那些人被唐军的气势所吓倒,很多人丢下武器调头就跑。 另一个军阵,看到自己的侧翼到处都是唐军,如同将死之人最后那一口气卸掉,已经无心再战! 不断突进的中军队伍,在帅旗的引导下,顺势便将他们也杀散了! 第一批大食军,居然在第二批将要来到来,却还未到来的节骨眼,彻底溃散了! 他们在这个节骨眼溃逃,可害苦了大食人的援兵! 这支军队要是早些溃散,沙丘后面的第二批大食军就会及时止损,返回木鹿城。 他们要是还能多坚持一会,那么身后的援军就会入场,该来的崩溃则会推迟,到时候搞不好就是唐军溃散了。 只能说他们崩溃的时机,非常的不好。 这些败军当中不少人,逃跑的时候,跟正往沙丘下面冲的骆驼兵撞在了一起,把援军的阵型也给冲散了,顿时沙丘下方一片大乱! 唐军趁此机会,杀奔过来。那些刚刚参战的生力军,压根就组织不起抵抗,就被前面的猪队友一起拉到深坑里面爬不出来了! 剩余那些冲得比较慢,还未跟唐军接触的大食军骑兵见势不妙,又连忙骑着骆驼调转回去,仓皇逃窜。 在后队变前队的过程中,很多人从骆驼上掉了下来,陷入沙丘当中。 处于唐军战阵后方,负责组织军乐队擂鼓奏乐的车光倩,连忙命手下丢弃鼓乐,组织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人人手持角弓弩,骑上骆驼,一路飞驰过去,开始对沙丘上漏网的大食军士卒猛射。 他们一边爬坡一边射箭,不少大食人没死于战阵,反而是在沙丘上落单的时候,被唐军射杀。 死得极为憋屈。 随着方重勇将帅旗前移,带头冲锋,正好打乱了大食人增援的节奏。这一战也再也没了任何悬念,变成了一边倒的追击战。 最终,只有少数骑在骆驼上,并且冲得比较慢的大食军士卒,才得以逃回木鹿城。 得益于临阵发挥,方重勇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进入木鹿地区的“金钥匙”。 ……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很多时候,接受挑战并不是一件坏事,只要能赢得挑战,那么事情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甚至比从前更好。 大食人的出现,虽然打了方重勇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的出现,不但证明了木鹿城就在附近,而且还被唐军抓了不少战俘,在大军前面作为向导引路。 事实证明,唐军的地图比较准确,这片沙丘,距离木鹿城仅仅只有十里地不到。等方重勇带着唐军翻过沙丘,就看到了完全迥异于沙漠的一片河谷。 一大片一大片开垦出来的良田,分布在河流两旁。 一条又一条水渠,从河流中引入到更加深远的地方,甚至流入一座占地规模不小的大城。 也就是木鹿城。 但此时此刻,城外一个人也没有。逃回来的大食军士卒,大概是描述了唐军的骁勇善战,让剩下的大食人都不敢出城了。 城外有一座佛寺,有一座伊斯兰寺庙,还有一座罗马风格的基督教教堂。 它们彼此之间挨得很近,都在木鹿城的西南方向。 “节帅,要攻城么?” 看到面前规模远超想象的木鹿城,车光倩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方重勇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节帅,这座城,末将以为,内城虽然高,但规模极小。这也是大食人愿意翻山跟我们对决的原因,他们不想因为战争毁坏这里的坛坛罐罐。 这附近气候恶劣,要是盛产粮秣又富庶的木鹿城被毁,他们就算打赢了也没有意义。” “然后呢?” 方重勇饶有兴致询问道。不得不说,车光倩的判断很有道理。这里的情况其实跟西域有点像,“城”中有城堡。城极大,而城堡的规模又极小。 实在是经不起战火的摧残。 “可以让人去城中宣传,只要外城的人愿意投降,允许他们携带少量财物,随我们一同迁徙到北庭都护府治下的州生活。 如果不愿意,那么就只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毕竟机会已经给过了。 没了外城的补给与支持,内城的大食军也坚持不下去,我们截断流入城内的河流,渴也渴死他们。 在城外喊话,不开城堡门,攻破后鸡犬不留。如果开门,把这些人都贬为奴隶,分给将士们。 然后木鹿城嘛,我们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走的一把火烧掉。 节帅,这里我们守不住的,大食人哪怕元气大伤,五年十年就恢复过来了。得不到就毁掉,可保边疆二十年平安啊!” 车光倩抱拳恳请道。 他的意思很简单:或杀或迁或虏为奴隶,总之,木鹿城一个人都不能留下。 这座城规模远超想象,人肯定也不少。再加上周边土地太肥沃,对于大唐来说,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本节帅之前才颁布废奴令,现在又虏获数万以上的人回大唐,这样会不会太那啥?” 方重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他毕竟还是要脸的。 结果听到这话,车光倩迷惑不解的反问道:“节帅,大唐又不禁奴。《唐律》都写了,奴婢等同牲畜。我们虏获数万牛羊衣锦还乡,这有什么不对么?” 在他看来,什么奴隶不奴隶的,都是次要问题。关键是要彻底毁灭木鹿城这个据点,只要没了人,那这里数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他们此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嗯,先派人去喊话。”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不置可否。 (本章完) 第394章胜利者的姿态 风萧萧兮,方重勇站在木鹿城外城城头,眺望远处木鹿城内城,一时间感觉有点辣手。 因为外城守军不出意外的投降了,本地贵族和大户也派人来请降,但内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内城守军就是“三不”原则:不逃跑,不反击,不投降。 木鹿城内城的堡垒极为高耸,目测有十多丈高。 然而外城的防御当真是不值一提,城墙很薄就算了,高度也就比壮汉高个头而已,很多区域都不是石墙,而是用木墙临时替代的。很多墙的墙根处还是“老鼠洞”,方便人员进出。 外墙包裹的区域面积极大,比柘枝城都要大不少,就算有数万守军,恐怕也无法将这里防御得固若金汤。 因此,占据外城城墙,从军事上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方重勇看着脚下木鹿城的外城城墙,就想起南北朝时的建康城(南京市)。这座城早在杨广灭南陈的时候,就被隋文帝杨坚下令夷为平地。方重勇感觉自己今天做的事情,貌似与杨坚如出一辙。 建康城发展起来的过程中,也是由数个堡垒据点作为基础,城下发展出居民区和商业区,然后慢慢形成了军事上无法防守,经济上有极度繁荣的大城。 木鹿城可以看做是“山寨版本”的建康城,而它周边的环境,又不像是建康周边那样水源丰沛适合人居住。 因此,木鹿城守军必须要打出外线,御敌于城外。 如果战火延绵到外城,那么哪怕打赢了,木鹿城也会元气大伤,对于守军来说,输赢都意义不大了。 在和大食人交手的过程中,方重勇发现对方虽然在战斗方面槽点颇多,部落组成的联军彼此配合不太协调,但大食人在经营地盘和战略眼光这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 中亚这里,确实离大食人的基本盘太近了!除非指望对手内乱,除非大唐的国力一直处于鼎盛状态,否则在这里和大食人争锋,需要的各类成本会大到难以承受。 “情况如何?” 方重勇看到车光倩朝着自己走来,面色有些不好看,于是开口询问道。 “节帅,黑旗军愿意放下武器和盔甲投降,但他们要求离开木鹿城,不愿意当俘虏。” 车光倩沉声说道。 “有这种事?” 方重勇一愣,有点搞不明白那些大食人在想什么。外城的居民都已经放弃抵抗了,没了他们的支援,内城还能守多久?都这个节骨眼还讲条件,难道是不知道唐军的兵戈有多锐利么? “节帅,情况有点……怎么说呢,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支军队不是阿布穆斯林麾下亲信,他们是大食国王阿巴斯得知阿布穆斯林在东方惨败后,被派来救场的。 和本地并不是一拨人。” 对于人情世故很熟络的车光倩,早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那你以为如何?” 方重勇沉声问道。 “节帅,末将以为,那些人都来自更远的巴格达等地,无心死斗。我们和他们拼消耗也不值当。 不如放其离去,让木鹿城本地人认为他们已经被黑衣大食所抛弃。回去的人,为了掩盖自身无能,必定将我们描述得天神下凡一般。 如此便可以震慑大食国内部。” 车光倩抱拳行礼,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呢?觉得车将军的建议如何?” 方重勇看向封常清问道。 “节帅,车将军所言甚是。节帅不也常言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嘛。 我们此战的目的不在于杀人。 如果放掉这一两千人,可以震慑大食国十万兵马,末将以为,这买卖可以做。” 封常清附和车光倩说道。 听到二人所说,方重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心中暗自揣摩应该如何应对。 他们此战的目的,就是废掉大食国攻略西域的桥头堡,也是黑衣大食精锐“黑旗军”的发源地木鹿城。重要的是毁掉本地的补给能力与人口潜力,不在于多杀几個士卒。 让那些战败的俘虏回归巴格达,有助于传播消息,引发黑衣大食内部的动荡。 将来大食人若是要卷土重来,必定慎之又慎。这比消灭一两千大食守军要强多了。 “那辛苦你再跑一趟内城,告诉他们,我们接受他们放下武器离开这里的建议。 但必须每人都切掉左手的小指头,不多,切掉一节就可以了。 不愿意切的,可以自愿为奴。无论将校士卒,我们一视同仁,都是这个规矩。”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切手小指头的一节? 车光倩和封常清二人都是心中一惊,然后暗暗揣摩了一番,这才发觉方重勇这一招的老辣之处。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小指头被切下来一小节,具体而言就是长着指甲的那一节,基本上不会影响生活,甚至不影响作战! 但这种事情,对于一个人乃至一支军队自信心上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是不可估量的。 如果什么都不做,直接放那些人回去。以人类固有的劣根性而言,那帮人只怕还会将自己宣传成胜利者,说他们的英勇表现,得到了唐军的敬佩和尊重,所以才会将他们放走。 说不定还会给大食人“唐军弱鸡,靠堆人堆赢”这样的错觉。 这就和方重勇想传达的意思相违背了。 切掉小拇指的一截,既可以打掉木鹿城内城守军的气焰,打掉大食人的自信心,又不会逾越他们的心理底线。 “得令,末将这便跑一趟。” “不着急,先草拟一份条约,让守将过目后再说。 有这个在,以后咱们说话腰杆就直了,免得事后说不清楚。” 方重勇冷笑道。 这年代没有录音机没有摄像机的,不留点证据,将来被朝中某些人穿小鞋的时候,小事就会闹大。 “得令!节帅请放心,末将一定办好!” 车光倩激动说道,这些都是战功啊,而且不用真刀真枪的上阵拼杀就能拿到,简直不要太爽了。 等他走后,方重勇又对封常清说道: “去城内统计一下,给几个地方让本地人选择。石国、康国、碎叶,或者是安西都护府管辖下的地方,随便去哪里都行。有钱且愿意交钱的,就给编入大唐户籍,没钱的直接为奴。” “节帅,咱们这样是不是太仁慈了?” 封常清有些不解的询问道。 在传统唐人心中,类似木鹿城这里的这些“域外之人”,都是狄夷禽兽,是跟牲畜地位差不多的。对于这些人,他们都是能利用就用,不能利用就杀,何必搞那些“精细化操作”呢? 封常清他们不是不讲道德,而是讲道德也是分对象的。 方重勇顿时明白了这种朴素情感,在封常清等人眼中,如同蒙古人那样“高于车轮就杀”的策略,才是正常的。 能当大唐的奴隶,那也是一种无上光荣啊! “去办吧,我们毁了木鹿城就行了,没必要造杀孽。 当然了,冥顽不灵,不想离开,想和木鹿共存亡的人,那就送他们一路走好!” “得令!” 封常清也领命而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等四下无人,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他的想法果然还是太“文明”了,忘记了这其实是一个野蛮时代。 丘八们的盛宴即将开始,可惜,这也是最后的狂欢了。 …… “呜呜呜呜呜……” 一个大食军士卒嘴里咬着一块布,想要惨叫又叫不出声来。 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脸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表情扭曲,双眼瞪得老大。 小拇指被切下来一截,虽然对今后的生活影响极小,但执行切除时的疼痛,是任何人都难以忍受的。 方重勇可没什么闲心去给他们“打麻药”! “下一个!” 一旁观看“行刑”的何昌期大喊了一声,那位疼得想死的大食军士卒,像是劫后余生一般,看都不敢看何昌期一眼,自己草草包裹了一下受伤的小指头,狼狈的退到一旁。 这里冬天不算冷,然而附近在围观“手指切除”的木鹿城本地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彻骨寒意。 已经过了好几天,唐军对于木鹿城的控制已经毫无悬念。方重勇坐镇内城,正在满城搜罗各种书籍并准备将其运回大唐,并派车光倩在外城中打听各行各业的工匠,然后登记造册。 “请人”围观切小指,只是他震慑本地人的一种小手段而已。 果然不出方重勇所料,木鹿城内城守军压根就没有任何犹豫,便接受了唐军的提议。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拇指,而“自愿”选择成为奴隶的。 大概他们在大食国内,也知道奴隶是怎样一种待遇。比起丢掉小拇指的一截来说,成为奴隶基本上就已经宣告了社会身份的死亡。 还不如被切手指呢! 但是令人迷惑不解的是:本地人当中,却不是人人都肯走。很多人宁可被杀,也不想离开这里。 这些人多半都是本地的大地主,和权贵阶层。 正当何昌期监督行刑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亲兵走过来对他说道: “何将军,节帅有事找您。” “知道了,某这便去!” 闲得无聊的何昌期正愁没事干,方重勇就派人来找他了。 来到木鹿城内城后,何昌期被带到了藏书馆。方重勇正在这座占地极大,屋舍极多的藏书馆内参观。 不得不说,发迹自公元前数百年的木鹿城,还是很有些底蕴的。 各种材质的书籍到处都是,医学、天文、宗教无所不包,不仅有许多来自西亚的典籍,而且居然还有用汉语书写的手抄版带注解的《论语》,类似这样的儒家典籍。 木鹿城作为汉代以后的丝绸之路必经之地,交通枢纽,确实是做到了“海纳百川”,人文荟萃。 当然了,何昌期这样的人并不知道其中的意义如何,他只觉得麻烦。 “节帅,有何吩咐?” 看到方重勇正盯着书架入神,何昌期小声禀告道。 “本地有些大户,冥顽不灵,你听说这件事了么?” 方重勇背对着何昌期询问道,看不到脸上表情如何。 “回节帅,略有耳闻。” 何昌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好应付了一句。 “那么木鹿本地暴民冲击大户,劫掠其财,奴杀其主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么?” 方重勇继续追问道。 “这个,末将不太清楚……” 何昌期摸摸脑袋随口应付道,他又不是车光倩那种负责情报侦查干私活的,怎么会知道木鹿本地有没有这种破烂事呢? 方重勇见他不开窍,于是补充说道:“那些大户,原本在大食黑旗军的保护下,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大食人走了,听闻他们近期时常被以前的苦主刁难,本节帅于心不忍啊。” 话都说这个份上,何昌期要是再不懂,那他就真是纯傻子了! “噢噢噢,节帅说这个啊,那是真的惨,确实惨。” 何昌期“恍然大悟”说道。 “嗯,你知道就好。这些大户家的女子,务必要好好的保护起来。 军中有些士卒出不起彩礼,娶不起婆娘的。你就替他们问问那些女子,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大唐。 要是愿意,可以让这些人脱离奴籍。 本节帅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方重勇意有所指的说道。 “明白明白,男的杀,女的抓嘛!末将非常明白!” 何昌期脱口而出道。 “胡扯!本节帅是那个意思吗?” 方重勇面色不悦呵斥道! “嗯嗯嗯,是末将失言了。是男的被本地苦主杀了,女的自愿跟我们一起走的。 我们什么也没强迫。” 何昌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嗯,去办吧。事关兄弟们的福祉,伱要用点心才是。” 方重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背对着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何昌期退下。 等何昌期走后,他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强者,总是可以对弱者予取予求,这个便是世道。 “拔了木鹿城,能为大唐争取二十年和平。 基哥啊,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本章完) 请假一天,明天补上 今天去医院看耳朵了,刚刚回来,还是一只耳朵听不见,实在是没心情写了,明天发两章吧。 《盛唐挽歌》请假一天,明天补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5章夕阳无限好 “快走!老实点!” 木鹿城外,一个唐军士卒将迟迟不愿离开的老人一脚踹倒在地。他脱离了队伍,如同雕像一般驻足,回望规模庞大的木鹿城,恋恋不舍。 而周遭的木鹿本地人,则完全无视了他。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安西远征军士卒的“保护”下,朝着东面的沙丘而去。 看上去沉默而麻木。 “你们先去吧,不要耽误正事。” 方重勇走上前去,对着面前那几个唐军士卒摆了摆手。他将那位老人扶起来,可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起身后,就对着方重勇身上吐了一口痰! 此举激怒了方重勇的亲兵,他们瞬间便冲上去,将这位不知道是何民族,更是不知死活的老人乱刀砍死。 鲜血甚至都溅到方重勇的军服上。 “埋了吧。” 方重勇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多说,更没有责怪自己的亲兵。 如果诅咒可以杀人,方重勇相信自己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对于死人的冒犯,他还是很大度的。 方重勇很清楚,这种仇恨短期内是无法化解的。 不管是唐军也好,还是木鹿城本地人也好,都是各自在说各自的道理。所谓“我之英豪乃敌之仇寇”,矛盾无法调和,就只有用刀说话了。 毕竟,武德也是德行的一种。 假如有一天西域沦陷于吐蕃,那么吐蕃人只会做得更过分。 自从那支来自西亚的大食军残部离开木鹿城后,城内的居民就再也不闹腾了,他们似乎也明白了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方重勇也是各种套路一起用上,总之,就是要把木鹿城从地图上抹掉。 本地人分批次的离开,他们中的一部分,最终将会被唐军带去碎叶镇安置。而剩下的,则会被安置在葱岭以西各小国。 当然了,编户齐民不可能,大部分人的身份,都会沦为奴隶。 类似“掺沙子”的政策,哪怕方重勇带着安西远征军离开西域以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这些不同民族混居的政策,会让这些区域的政治势力持续碎片化,永远都无法形成合力。 木鹿地区的“难民”,曾经的突厥贵族,突骑施部落首领,还有昭武九姓,唐朝边民等等,葱岭以西各国,各类势力盘根错节,他们永远都没办法联合在一起,只能各自抱团取暖。 然后争取大唐的关照,以求在当地混得更好。新建的河中都护府,就是干这事的。看起来是跟安西都护府差不多,实则成本要低很多,并保证短时间内不出问题。 此举将会极大降低大唐在这里的治理成本。毕竟,大唐的核心区域,离葱岭以西真的太远了! 至于更多的,方重勇也没有好办法了,他毕竟不是基哥。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节帅,人撤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要不要一把火将木鹿城烧了,反正也就剩下個城堡了。” 车光倩走过来抱拳行礼问道。 “烧了吧,要不然木鹿城中那些财帛的去向,可就不好交代了。” 方重勇失笑摇头道。 安西远征军这回可是放开了手脚劫掠的,而且还不用上缴国库。无论怎么说,都要在木鹿城这里做做样子。 杀人放火,光杀人可不行,放火也是必要手续。所谓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多年后就能洗白成仁义之师了。 看到他心情似乎有点惆怅,车光倩小声安慰道:“节帅,木鹿城确实好,但它是大食人用来对付我们的。这样的好东西,便是得不到就要毁掉……” 他以为方重勇是在惋惜这宏伟的木鹿城自此成为废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本节帅不是在担心木鹿城。” 方重勇摇了摇头,看了看挂在城墙上头的夕阳,心中暗暗感慨: 这,大概就是唐军踏足最远的地方,而且,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车光倩不明白,他这一次离开葱岭以西,应该就是永别了。 而不是暂时的分离。 “节帅,无论谁是新天子,他手里都需要一把快刀,才能镇服四方。 节帅不必为朝政而担忧。 无论谁是新天子,没有节帅都镇不住这西域的。” 车光倩不动声色说道。 他的眼光不能说差,只不过是缺乏了“先知”的技能而已。而且作为军人,对于社会变化缺乏了敏锐感知。 任何国家和势力,如果已经开始腐化,那么最后烂的一定是军队。 如果连军队都开始烂了,那么说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大唐的军队还没烂,可是社会基本面已经烂了,传导到军队,只是迟早而已。 “那你可得找几个河北人问一问了。河北人的看法,或许跟你完全不同。 罢了,你去安排一下烧城吧,本节帅也准备撤了。” 方重勇长叹一声,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车光倩只好带着人去烧城了。 他是地道的关中人,普遍比较关注西域,这也是关中人的利益核心所在。 车光倩不知道河北的情况,不知道河北人怎么想,那是很正常的。 安西远征军所需的粮秣,很多都是从凉州挪用的。而被挪用的库存,那是必须要补齐的。从哪里补呢,答案就是河北。河北粮食多,运费也低,比从两淮漕运便宜。 方重勇他们经略西域,对于大唐边镇安全的好处,河北人是体会不到的。反正吐蕃人也好,大食人也好,打得再凶也打不到河北来。 但唐庭对河北抽重税,每一个河北人都是感受深切。这里头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就是一个利益均衡的问题。 封建统治者,也需要他们理想中的“岁月静好”。 “静”是希望被剥削压迫的人不要闹,“好”是希望所有的好处都是他们拿。 方重勇又看了一眼夕阳下的木鹿城,中央的城堡已经开始烧起来了,而外城的屋舍,早就在驱离当地人的时候,强迫那些人自己拆掉了。 此刻早已是一片废墟,毛也不剩下一根。 “诶?这里不是后来塞尔柱王朝的都城嘛!” 方重勇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木鹿城这块风水宝地,为什么让人感觉那么熟悉了。 在中亚,找一块地理自然环境如木鹿城一般的好地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但凡是有些农耕条件的,都是后世闻名遐迩的存在。 比如历史上的石国柘枝城是后来的塔什干,火寻国是后来的花剌子模,康国都城飒秣建,是后来的撒马尔罕。 木鹿城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它是后来大名鼎鼎塞尔柱王朝的都城。 想到这里,方重勇愈发觉得自己拆城没有拆错。大唐只是这里的过客,终有一天,以木鹿城为核心的区域性霸权,迟早还是会发展起来的。 无论现在拆不拆木鹿城,都不会影响这个最终结果。 “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大唐也要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某些醉生梦死的人,有没有意识到要处理问题呢?” 方重勇自言自语一般的反问道,却始终没有迈出脚步离开木鹿城的外城城门。 他回忆了一下长安城各坊市内的种种虚伪繁华,并不认为那些人觉得大唐会有什么麻烦。 正在这时,何昌期带着一队银枪孝节军的亲兵走了过来,看到方重勇还没走,上前行礼询问道:“节帅,您怎么还不出发啊。末将刚刚带人去城内巡视了一圈,这木鹿城里头已经空了。城堡都烧起来了。” 在他看来,方重勇应该早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的。而他带着银枪孝节军的亲兵,是留下来“干脏活”的。 “我就随便看看。” 方重勇随口应付了一句。 “节帅,不用担心。 属于您的那一份,弟兄们都给您拾掇好了。 您在长安郊外不是有个御赐的农庄嘛,我们会把财帛搬到那边藏好的。” 何昌期凑过来小声说道。 此刻方重勇已经和他们一起,往不远处安置骆驼的营地走去,此番来木鹿的唐军,已经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 “不必了,把本节帅那份送去华清宫给圣人观摩吧。 要是不送去华清宫,你们都别想好过。吃到肚子里的也要吐出来。 咱们这位圣人的脾气可不太好,别想在他眼前耍花样。” 方重勇嗤笑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何昌期不用献殷勤了。 要钱就不能要权,要权就不能要钱。两样都想霸占,就是取祸之道。 方重勇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要是再不顾颜面捞钱,难免会让人有想法。 按照基哥的思维模式,钱这种东西就是我给你的你不能不要,我不给你的,伱不能伸爪子。 不是要过穷日子,而是你有没有钱,那得基哥说了算才行。 方重勇要钱也很容易,回长安后在基哥面前哭穷就行了,犯不着从这些不计入军功的战利品里面拿。 “节帅,给圣人那边的已经安排了,不用担心。 咱们这次在木鹿城那可是要往海里捞啊,都是节帅的功劳。而且回柘枝城后,军票也要敞开了用,总之一定要一次性捞够本,再带着这些财宝回长安。 哪能缺了节帅那一份呢!” 何昌期大包大揽说道,在他看来,方重勇胆子“太小”了。 二人此刻已经骑上骆驼,边走边聊。 “回长安后,你记得要检举我在西域贪婪无度,劫掠地方。我会保送你为银枪孝节军军使。” 方重勇忽然一脸淡然说道。 “节帅!使不得啊!末将上位,岂能服众?” 要不是骑在骆驼上,何昌期差点就给方重勇跪了! 这不是想不想当的问题,而是现在银枪孝节军自上而下,都得到了方重勇实实在在的好处。何昌期要是检举,不但是为了自己上位卖主求荣,而且还是人格低劣的背信弃义! 在军中谁要落得这个名声,当真是哪里都混不下去了。 方重勇现在用兵如臂指使,不就是因为带兵仗义,好处总是想着部下么? 人心向背都是明摆着的。 “本节帅会在公开场合找你的麻烦,并没收你的那一份财帛。 你怀恨在心检举我之后,势必在银枪孝节军内混不下去,我会借机运作你去河东为大同军军使。 你在那边好好干,我岳父在那边有关系,会有人关照你的。” 方重勇看着何昌期的双眼,不怒自威,让人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节帅是说……长安有变?” 何昌期面露惊骇之色,想了想又感觉挺正常的。 六十多岁老不死的狗皇帝,还不从位置上退下来!哪个皇子不想他早点死? 有这样的背景,长安又岂能不乱?不过迟早罢了。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指不定哪一天,本节帅还要指望你救命呢! 银枪孝节军这支猛虎到了长安,一身的爪牙都被捆住不能动弹,真不如你想得那么安逸。 如果可以,其实我也不想当银枪孝节军的这个军使。但是圣人不可能放我走的,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这回何昌期算是真听懂了。 “节帅,要不找个皇子当靠山,咱们直接把那个老皇帝拉下马吧,怕他个鸟!” 趁着四下无人,何昌期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不止是他一个,唐军中很多将领都有这样的想法。 基哥已经老了,给不了他们想要的未来。找个皇子当靠山才是正经事。 这是很现实,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跟本节帅说说也就罢了,只当你是口无遮拦。在别处乱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方重勇忍不住呵斥他道。 “嘿嘿,末将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但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口,什么时候不能开口啊。 我又不傻!” 何昌期摸了摸自己的大圆脑袋。 他以前做过那么多犯忌讳的事情,再多个造反又怎么样? 反正都是死,债多不压身。 “节帅,回长安以后,我们都还好,反正以前也是那样。 不过您真的会被收回兵权啊? 银枪孝节军本身也就三千不到的兵员,您身上没了其他职务,那不就相当于一个军使嘛。 朝廷再怎么说,也要封个王吧?” 何昌期有些不甘心的吐槽了一句。 这次出征西域,可谓是毕其功于一役啊。不奖赏不说,还把兵权夺了,真把天下人当傻子啊! “别别,异姓封王不得好死啊,你也不用咒我吧。” 方重勇连忙摆手,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别看大唐有不少“异姓王”,那些都是政局极度不稳的时候,朝廷所采取的策略。 比如基哥之前唐中宗时期的汉阳郡王张柬之,以及安史之乱后的一系列异姓王,都是策略。 至于唐末,异姓王就是基操了,朱温都混了个梁王,不提也罢。 “我觉得,还是早点安排你去河东比较好,你这大嘴巴,待在长安早晚要出事。” 方重勇忍不住怼了何昌期一句,骑着骆驼向前加速而去。 (本章完) 第396章精致利己主义者 轰隆! 春雷滚滚,闪电划破天际。一道闪电劈中了华清宫所在骊山上的一棵大树,顿时引燃了山火!顷刻间火势便是地地道道的“山火燎原”,不可阻挡。 华清宫内的宦官、宫女、神策军士卒都被动员起来灭火,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停。几乎小半个华清宫被烧成白地,还有一片偌大的山坡被烧成了黑炭。 有不少人灭火的时候被烧死、熏死,当真是惨到了极致。 “天罚”如此严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兆头,不禁令人忍不住遐想连篇。作为华清宫的主人,基哥当然感觉到了那种不可抗拒的恐惧。 当初在翠微宫的时候,基哥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起火点距离宫殿还相当远。但这一次不同,山火的起始点,就在基哥寝宫北面一点点,相隔不过十数丈而已! 要是反应慢一点,要是当时基哥正在寝宫,指不定顷刻就被山火烧死了。 更何况,当初翠微宫遇险的时候,基哥知道纵火是人为的。他认为自己是“代天牧狩”,有老天给自己撑腰,基哥什么都不怕。 但这次明显不一样了。 这次的山火不仅距离很近,还是“天罚”,这让基哥感到心虚。 他认为,这或许是上天对自己的某种警告,只不过一时间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反正无论如何,华清宫是不能呆了,必须得换个地方才行。 不得已,基哥只好命崔乾佑带着一众神策军,护送自己回长安兴庆宫。并且以华清宫需要修缮为由,撤走了所有宦官和宫女。 然而,基哥刚刚回到长安,在兴庆宫内屁股都没坐热。刑部尚书张均便跑来哭诉,让基哥为他主持公道,将西域经略大使方重勇及麾下亲信数人,如何昌期、车光倩、王难得、封常清等,抓来长安,扭送大理寺受审。 基哥在兴庆宫不问政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张均在自己面前跪地哭诉,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力士啊,张尚书说的是什么事?” 基哥对身边的高力士小声询问道,他把政务都丢给高力士了,自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回圣人,张均之弟,驸马张洎奔赴西域接替方重勇担任西域经略大使。结果在石国驿馆,遭遇盗匪袭击。整个使团只有游击将军刘希暹,因为武艺高强幸免于难逃了出来,然后写了封奏折回来禀告此事,现在人还在柘枝城。” 高力士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朕那么多兵马在石国,居然还有盗匪?” 基哥一脸莫名其妙,因为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方重勇做的。也只有他这个身份的人才敢做! 不然葱岭以西其他势力,哪怕是大食人,也不敢这么对着大唐骑脸输出啊! 然而问题是在于,方重勇有胆子也有能力杀张洎等人不假,但他没胆子违抗圣旨,更不敢造反,也没人会跟着他造反! 方重勇杀张洎又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杀了张洎,朝廷还是会换個人接替他担任新的西域经略大使。 或者干脆就直接撤职,反正西域经略大使也不是常设的职务。 方重勇这么做,纯粹是恶心张氏一族,纯粹是给朝廷难堪,对他自己并无好处。 基哥想不明白动机。 既然没有杀人动机,那就最多只能给个“玩忽职守”,罚酒三杯而已。 对于基哥来说,事实的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想法,以及他这个天子的想法。 “圣人,刘希暹在奏折中抱怨,安西远征军正出征木鹿,也就是大食人的老巢。 对石国国内的防卫太过于松懈。足以见得,方重勇当时并不在石国,唐军主力也不在。 再说了,就算真杀了,何必留一个活口呢?死无对证岂不完美?” 听到高力士的解释,基哥微微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北庭都护府就曾经有正都护(等同节度使)叛乱,闹出的动静比现在这个大多了,都是简单粗暴,揭竿而起。真没有见过谁搞方重勇这种花式操作的,丘八们都喜欢一刀砍下去完事。 “张卿家,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方国忠这么做,对他自己也没好处啊! 朕要换掉他这个西域经略大使,不是他杀一个大臣就能办到的。朕就把话放这里,该换他还是会换。” 基哥装出一副痛心的模样询问道,实则对自己这个女婿完全无感!事实上,他连张洎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驸马而已,大唐的皇子和公主也就那么一回事,更别说驸马了! 死个驸马算球啊! 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基哥还是感觉数万安西远征军,与数千银枪孝节军精兵更重要一些。驸马连一个师都没有,不能打就站一边凉快去吧! 基哥以其精明的权谋大脑,瞬间就判断出了现在的状况: 人死不能复生,死人不会带来任何利益,所有的戏都是演给活人看的。 所以,张洎死了也就白死。事后敲打一下方重勇,也就只能这样了。 “圣人,我大唐在西域各国中如同天神,派去的使节犹如天使。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火烧驿馆,杀死使节? 这件事只有方重勇敢干,也只有他干得出来!圣人,长此以往,他一定会造反的啊!” 张均跪在地上恳求道,可谓是声泪俱下。哪怕猛兽看到了,都会忍不住心软。 要是换了个皇帝,说不定耳根子软,真就找个台阶下了,一道圣旨送出去,和稀泥让方重勇回来当面对质。 可是,基哥不是别人,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顶级精致利己主义者。 基哥考虑问题的角度,只有这件事对他本人有没有好处。而不是对国家、对朝廷、对其他人有没有好处。 考虑到方重勇麾下三千银枪孝节军,已经在西域证明过他们神勇无敌,非常能打。所以基哥瞬间就pass掉了张均的提议。 还抓捕回长安受审,你塔玛德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不怕丘八们振臂一呼造反啊! 基哥是懂阴谋权术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对张均的提议嗤之以鼻。 这件事无论真假,都不是方重勇一人能办得成的,最起码在银枪孝节军内部,已经形成了广泛共识。要不然,谁会冒着诛三族的风险干这活呢? 使团也有卫士的,不是完全没有守备力量。干成这件事,没有百人以上的精兵完全不可想象。 或者换个角度看,这已经不是方重勇一个人的意思,而是他手下一群人的意思。这个群体甚至已经扩大到了基层士卒。 因为这件“小事”处置方重勇,就是给银枪孝节军三千将士难堪。这支军队马上要调回长安,作为戍卫兴庆宫的核心骨干来使用。 万一引起军队哗变,让自己这个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哪怕杀光张均一族的人,又能挽回多少局面? 难道人头砍了还能长回去? 对于利害得失,基哥心中是有比数的。 “胡闹!你是刑部尚书,难道不知道诬告反坐吗?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也敢说?真当朝廷是你家的么?” 基哥恨恨的拍了一下桌案,指着张均大骂道:“张卿家,要是有人证有物证,你就赶紧的拿出来!你要是什么都没有,方国忠身上还挂着御史大夫的头衔,岂是你可以随意毁谤的!” “圣人,只要他回长安,微臣愿意与他当面对质!一定可以抓到他的破绽!请圣人明察!” 张均不甘心的跪在地上说道,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聒噪!这件事朝廷会给张氏一个交代,以朝廷的文书为准,伱可以退下了!” 基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高力士送客。 “张尚书,请吧。” 高力士走上前去,将伏跪在地的张均搀扶了起来。 “微臣,告退……” 张均不敢看已然盛怒的基哥,只得跟在高力士身后,被“礼送”出了兴庆宫。 等高力士回来以后,他才发现基哥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面露困惑之色。 “力士,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 基哥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双目直视高力士。后者心中一惊,随即躬身行礼道:“圣人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奴何必献丑呢?” “对啊,除了方国忠以外,不可能是别人。” 基哥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 看到天子似乎并无惩罚方重勇的心思,高力士便建议道: “圣人,张洎这个人接任西域经略大使,本身就不是您的本意。是朝廷诸位相公和尚书们强加给您,才勉强去赴任的。 圣人只要再给河中都护府发一道圣旨,换个靠谱,又跟张均他们没什么瓜葛的人去赴任就行了。 如果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返回长安,那么说明他并无忤逆圣人之心。是张洎办事不妥,得罪了那帮丘八咎由自取。 若是方重勇推脱不肯回归,那……哪怕他是方全忠之子,也留不得了。”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张均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方重勇将来要怎么做。如果方重勇带兵回长安了,接受了圣旨的内容,移交了身上的职务,听从基哥的安排,那么张洎死了也白死。 过去的事情,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就让他过去吧。 因为基哥人事调整的战略目标已经基本达到了。 但方重勇要是不愿意回来,不肯接旨,那就肯定是有了异心,到那时候朝廷才是麻烦大了! 不派兵平叛,不足以平复事态。那时候,张均说什么都好,只管往方重勇身上泼脏水就行了。 基哥怎么可能在没有证明方重勇有反心的时候,逼迫他造反呢? 而且还是连带着银枪孝节军一起反! 高力士在心中大骂张均读书读傻了!完全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压根不肯站在天子的角度去想。 被赶出兴庆宫,碰了一鼻子灰,也是咎由自取。 “堂堂刑部尚书,见识居然不如高将军,现在朝堂上都是些什么废物啊! 不如哥奴远矣!” 基哥忍不住感慨叹息道,不得不说,高力士说中了他的心事。 将方重勇调离,只是因为这位能力太强,冲得太狠,已经有振臂一呼,闹出大动静的能力。 这已经脱离了基哥当初让他去西域的初衷。 表现太好,也会打乱基哥的布局。 至于后续是谁接任,核心是让王忠嗣,这个方重勇的岳父来扛着。 以及让一个有眼力劲的太监和一个会和稀泥的中枢大臣,外放为地方官盯着,不要窝里斗就可以了。至于这个太监和这个文人到底是谁,基哥是无所谓的。 他知道张均那帮人的小心思,却懒得去点破。 张洎在中枢已经是高官,还是驸马,却差宰相差了一步。 这次他外放,就是想混一个“封疆大吏”的资历。有了这个资历后,再次返回长安,张洎几乎是板上钉钉可以担任宰相,这便是大唐有名的“出将入相”游戏规则的标准玩法。 而张洎意外身亡,表面上看是一件小事,但实际上却是直接打断了张均一帮人的蓄力槽,直接打掉了一个未来几乎铁板钉钉会成为宰相的重量级中枢大臣! 张均刚才来兴庆宫,那可不是只为了他弟弟抱不平的,还有更深刻的政治目的:推荐自己想推荐的人,顶住张洎空出来的官位! 结果第一步“博取同情”都没走完,就被基哥打发走了。后续的套路压根就没法提出来!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在基哥看来,这些中枢朝臣给李林甫提鞋都不配。他们只要一开口,自己就看穿了这帮人的心肝脾肺肾! “近期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 基哥一脸疲惫的询问道,对于张均这样的臣子,他真是感觉腻歪了。 “回圣人,确实还有一件事,就是幽州节度使皇甫惟明上书,希望回长安入相。 奴觉得不妥,不打算回应这份奏折,所以就没有报上来扫圣人的兴致。” 高力士将一封奏折递给基哥说道。 “让他继续待在幽州吧。 王忠嗣是方国忠的岳父,方全忠是他父亲,河西与陇右,遍布这些人的旧部。 倘若没有制衡,哪怕方氏父子没有反心,王忠嗣对朕忠心耿耿,那他们的继任呢?当地那些边将呢? 谁敢保证他们不出问题? 朕需要有一块石头压着西边。” 基哥叹了口气说道。 皇甫家底蕴深厚,基哥自己还未当皇帝的时候,就有个王妃是皇甫惟明的姐姐,不过已经过世很久了。 如今大唐的格局,就是东南不值一提,北边一根扁担挑东西两头。 南面的剑南与岭南镇兵少管的地方大,影响力远不如北方边镇。 扁担是河东和朔方两镇,东西两头就好说了,一边是河西、陇右两镇外加西域全部,一边是幽州、平卢两镇。 很明显西北的力量大于东北,基哥需要皇甫惟明能镇住大局。 他要是回长安为宰相,那谁来控制边镇? 基哥一时间也找不到跟自己关系亲近,又跟河西陇右那边不对付的人了。 边军可不只是节度使啊!当地会有很多扎根本地的将门家族,依附于大唐的城旁部落。他们都有各自的利益,有时候会绑架裹挟节度使。 基哥并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当然了,他也不相信某个人就能煽动边军造反。 这个平衡非常的微妙,轻易不能折腾。 调回方重勇到长安委以重任,快速提拔王忠嗣的亲信,却不提拔他本人,稀释他的权力。以及驳回皇甫惟明希望入相的奏折,都是这个思路。 权谋的游戏,平衡不能乱! “圣人,既然如此,那张洎的事情,该怎么办呢?圣人您说个谱,奴便去安排好。” 高力士低声问道。 “等方国忠回来再说。 对了,有大功不赏,肯定很多人心中对朕都颇有微词。 这次等方国忠回长安,朕便要给他封王,以示恩宠。一如当年中宗时期张柬之等人的王爵。 你以为,起一个怎样的封号为好啊?” 基哥摸着下巴上的长须,微笑询问道。 对于这种给个名头又不花钱,就收买人心的策略,他向来都是很上心的! “圣人,方国忠平定西域,扬我大唐国威,不如,就给他一个平西郡王吧,简称平西王。 没有这个封号就造一个。” 高力士脑中灵光一闪,几乎是脱口而出。 “平西王么……不错!” 基哥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本章完) 第397章你不懂基哥 西域很大,幅员辽阔何止万里,各种气候都可以见到。 而葱岭以西地区,则是冬季很短,也较为湿润;夏季很长,光照强烈又十分干燥,典型的“雨热不同期”。 这样的气候,决定了只有少数绿洲带可以发展农耕。 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远征”木鹿城的时候还是冬季,可是回归的时候,已然是春风阵阵。 当唐军雄赳赳气昂昂出现在安息、贵霜等地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延绵数里的“跪拜礼”! 无论是胡商、本地大户,又或者是各族百姓,皆是伏跪于都城门前,并在城内准备好了盛大的流水宴席,从城门一直摆到王宫门口! 不过方重勇还是婉拒了各位“国王”的邀请,大军从城门中穿过,又从对面的城门穿出,沿着“流水席”的道路走了一遍。 庄严而来,又肃然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军中无论是将校还是士卒,都被方重勇严令不许拿桌案上的任何食物!谁拿了被发现的,直接把赏赐扣光! 安西远征军归程途中,所过之处,无不显示出军纪严明,让当地人不敢直视!更不敢小觑! 大军陆续经过安息州、贵霜州、康居州,抵达石国都城柘枝城。也就是河中都护府治所,石国现在也叫柘枝州。 “不是。” 这些势力都被大唐收拾得服服帖帖,那些希望选边站的西域小国,顿时没了任何操作政策的空间。 “岳父,某是说不是我动手的,但没说不是我下令的啊?” 在春暖花开后的某一天,方重勇终于带着部曲,前前后后走了将近一千里,终于回到了柘枝城。 王忠嗣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他只是没想到方重勇居然不对自己说实话。 现在黑衣大食不在了,吐蕃陷入内乱自顾不暇,突厥早就溃不成军,并由突骑施接管了烂摊子,后者之前还被大唐锤了一顿。 结果当队伍行进到柘枝城城门口的时候,方重勇就看到王忠嗣抱起双臂,一脸玩味看着自己。 “请!” 有黑衣大食在,这些西域小国还可以左右横跳。看不惯大唐,他们可以跳到大食人的船上。 方重勇摊开双手,咧嘴一笑。 当他来到城外的时候,就看到几乎全城百姓都出城迎接。也和康国那些地方一样,都是跪在地上三拜九叩。 那就奇怪了,我还以为一定是你。” 感觉像是在拜神仙。 他们不对方重勇跪拜求“呵护”,难道想让大唐再派第二个“高仙芝”过来“洗刷刷”么? 若是我不杀他的话,我的部下就要杀我了。 其实并非没有缓和的办法,但是方重勇不想委屈自己。主要是张洎这样的人还不配自己作出让步。 所以我只能杀他。”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圣旨,递给方重勇说道:“前几日送来的,已经在柘枝城宣了旨,你自己看吧。” 果然,在军中待了几十年的王忠嗣并不感觉意外,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没说该杀还是不该杀。 看到方重勇直接承认了,王忠嗣这才松了口气。承认就好说,大家开诚布公不必玩心眼,要不然这件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谈。 方重勇说着非黑即白的道理,也懒得去解释其中的细节了。 方重勇看着眼前略有些憔悴的独孤峻,忍不住感慨叹息了一番。并未客套,而是让独孤峻为自己牵马。 那是来自岳父的审视! 方重勇连忙翻身下马,刚想开口叫岳父,却见王忠嗣轻轻摇头。他顿时改口道:“王将军一路辛苦,还请府衙一叙吧。” 一个方重勇的老熟人从柘枝城城门口走过来,一边说,还一边很是热络的牵起方重勇的马。 落座之后,王忠嗣压根就没客套,开门见山的询问道:“朝廷使团的人,是你动手杀掉的么?” 他有很多话想问方重勇,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场合。 “不是么? 如果没有这个“都督”的头衔,管你是女王也好,国王也罢,都没什么卵用。 然后一刀砍下去,也不觉得这样的朝廷高官,脖子有多硬。 他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你为何这么做?难道不知道被查出来是死罪?”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摇了摇头。 这是他应该得到的荣誉! 王忠嗣很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 “独孤判官别来无恙啊!” 二人来到石国王宫,方重勇让封常清去安排晚宴,自己则是带着王忠嗣,去了专门为河中都护府的都护,所准备的签押房。 这些地方,从前的“国王”还依旧保留封号,但负责具体事务的是“都督”。哪怕是阿娜耶,名义上是“石国女王”,但她号令石国上下的名号,是大唐册封的“都督”。 “方大使当真是威风,在石国一呼百应啊。下官现在就来给您牵马。” “知道,但是张洎是带着人来抢功劳的。 这就是大唐的规矩! 嗯,这些都是河中都护府成立以后改的名字。 王忠嗣不知道方重勇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觉得事态比较严重而已。 至于是非对错,不提也罢。 他们处于现在这个位置,只讲利弊得失,哪里有什么资格讲所谓的“是非对错”啊? “和张洎带来的圣旨基本上是一样的,只不过西域经略大使变成了岳父,而河中都护府的正都护依旧是房琯遥领,然后派来独孤峻为节度判官。” 方重勇将圣旨放到桌案上,已经懒得去逐字逐句推敲了。 跟自己当初估计的一样,基哥关心的,只有银枪孝节军回不回长安而已。张洎这個倒霉蛋,居然看不懂基哥的意图,当真是死了也白死。 “那你有何打算?” 王忠嗣沉声问道。 “带兵返回长安,圣旨上怎么说的,就怎么办,如此而已。” 方重勇面色沉静说道。 “你年少之时,稍稍有些跳脱,又喜欢投机取巧,我原本甚为担忧。 如今见你大将之风如是,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王忠嗣叹了口气,面有忧色,显然是心中藏着大事。 “岳父是在担忧什么吗?张洎的事情不必多说了,圣人不会怪罪的,圣人向来只看结果。某这次在西域立功,又不恋栈边镇,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我带兵返回长安,卸任河西节度使与西域经略大使,圣人就不会有任何惩罚。” 方重勇的语气非常沉稳,已经是在以一个平级的同僚身份,在跟王忠嗣对话,说的也都是官场上的事情。 他们走到如今的位置,别说是翁婿,就算是亲父子也得明算账。 因为方重勇和王忠嗣手下都有支持者,他们也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说话做事,都要考虑手下人的看法。 谁也不是在单打独斗。 “我所虑者,不是这个。伱既然可以如实相告,那便无事,不提也罢。” 王忠嗣摆了摆手说道,面上忧色更浓。 “那岳父是在担心什么呢?”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他都把路铺好了,王忠嗣来柘枝城这边主持大局就行,没有大食人掣肘,怎么玩都得心应手。他想不明白对方在忧虑些什么,但肯定不是西域的事情。 王忠嗣想了想,有些无奈的问道: “某问你,大唐边界有疆,敌人亦是有限。边军当中,一个职位一个人,都是有数的。边将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派系门第分明。 可下面还有些人弓马娴熟,精通战阵,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当年太宗在时,开疆拓土,机会大把都是,倒也不担忧这些破事。 如今天宝十节度已成定制,一个节度使麾下分多少支军队,也是定数。一军不过军使一人,副军使数人,十将十数人而已。 下面的人若是要往上爬,超越那些将门出身,有好路子可走的人,那要怎么办?” “唯有军功而已。”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出六个字。 “你看,你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不仅你我,边军无论是谁,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哪里有那么多仗可以打呢? 连吐蕃都内乱自顾不暇了,如你这般奔袭千里横扫大食人的机会,当真是让人羡慕得眼睛发红。 边军中好多人都不怕死,他们只怕没有机会! 那些不如你有机会,却又当真有本事的好汉,他们要往上爬,路在何方?” 王忠嗣反问道,言语犀利如刀。 “真要上进,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养寇自重。 只要边将不断挑事就可以了。边疆一天不安宁,他们就一天不歇息。 那些羁縻州内的胡人如果安分守己,那就抢他们的婆娘和马匹,逼迫他们拔刀。 只要他们敢拔刀,那就是对大唐不利,边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功勋上位。 如果那些胡人不拔刀,那就做得更过分一些。对方一忍再忍,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不是么?” 方重勇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干这破事的人何止几个? 事实上,节度使当初派到边镇,就有约束边将的作用。 节度使是“差事”转变成的职务,确切的说,是属于某种“文官职务”。 它跟边军的“军使”“指挥使”一类的武职,是两条平行的路线。 这也是为什么节度使,往往也同时兼任麾下最大一个军的“军使”的原因。 但是力量的作用往往是相互的。 在节度使按照朝廷的意思约束麾下武将的时候,那些丘八们,也在反向钳制节度使,影响节度使的想法与施政。如今这个苗头,已经开始壮大成为风潮。 对这些事情,王忠嗣显然心知肚明。所以他也很理解为什么方重勇要宰了张洎。 一句话,都是为了生活,不得不杀而已!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 王忠嗣又叹了口气,继续道: “某先后担任过河西、陇右、河东节度使,这一路看了太多,说也不能多说,管也不能明着管,毕竟众怒难犯。 现在大唐边疆已经慢慢动荡起来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特别是幽州那边,有些事情闹得很过分。 某当了几任节度使,也是感觉这些事情不能深究,罚酒三杯,警告不要做得太过分,也就这样了。 所以当我听说朝廷的使节在石国死得不明不白后,就知道他们肯定是触碰了不能触碰的事情。 边镇苦寒又混乱,死几个人,太平常不过了。 你不知道,独孤峻跟我说,因为你这心狠手辣的一刀,让中枢都不敢派监察御史过来。独孤峻因为是跟你打过交道,所以才被派来,相当于连升三级了。 这次你回长安,要小心朝堂上的某些人。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不管你跟他们解释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他们都会当做是你做的。 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你到长安,他们有的是软刀子收拾你。 而那时候你手下这些披坚执锐的丘八,也使不上力气了。 如果可以,回去述职后,还是尽快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你在西域你是一呼百应,如鱼得水。回了长安,就没那么自在了。” 王忠嗣给方重勇提了个醒。 他很担心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婿,到了回到长安后,又闹出什么大事来。 以这位不肯吃亏的脾气,真要闹起来,跟中枢那帮人绝对是针尖对麦芒。 “岳父啊,这就是你不懂圣人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压根就不把对方的提醒当回事。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在我面前犟嘴没有意思。” 王忠嗣无奈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岳父啊,您是真的不懂圣人。 我在长安越是有人针对,越是过得艰难,就越是让圣人难堪。 他们针对我,打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圣人的脸。 是圣人一道圣旨让我回长安的。 然后回到长安,我却被一堆中枢朝臣压着打,试问圣人会如何想? 他会不会认为,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所以这次回长安我不仅会没事,反而可能还会过得很好。 岳父还是多想想怎么经营西域吧。 大唐在葱岭以西,只剩下一个小勃律了。石国已平,黑衣大食也退出了这里。石国名存实亡,以康国为首的各小国都奉大唐为主。 所谓号令天下,无有不从便是这个道理。 岳父可以一方面号召葱岭以西各国出钱,派出使者去小勃律劝降,一方面联络吐火罗那边,借道借兵,出兵小勃律。 若是小勃律王识趣,自然会把吐蕃公主送回逻些城。大唐在那边象征性屯扎五百人,小勃律王上表请罪便可以了。 小勃律王若是不识趣,则岳父可以联合西域各国共击之,反手可平!” 方重勇一边说,还一边霸气外露做了个翻手掌的动作。 听完这番话,王忠嗣笑道:“某应该晚个两年再来,等你打完小勃律,再过来接盘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听了方重勇的策略,王忠嗣便知道以如今许多人前赴后继开创出来的局面来说,这些都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对啊,没了黑衣大食,西域各国就没了选边站队的权力。 一个小勃律而已,完全可以将其当做忠诚的试金石,用来试一试西域众多国家,对大唐是不是真的忠诚。 在我看来,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 到时候大唐要出兵小勃律,谁不配合,谁就是小勃律王的同党。假道伐虢,顺手可灭之。 武德也是德,霸道也是道。 有力量的国家,哪个不喜欢做事的时候说一不二? 大唐跟西域小国打交道,但凡可以一言而决,便不会与之商议。 咱们可以做做样子,骨子里是不能惯着他们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解释道,他相信王忠嗣是懂的。 唐代生产力有限,如果真的人人平均分配劳动成果,那一定是所有人都过得不好。 所以方重勇很明白,当他感觉自己过得好的时候,那必然是有其他人在受到断子绝孙般的剥削压迫。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你多享受了,就必然有人享受不到。 如果大唐要整体社会过得更好,那便只能去剥削压迫周边胡人。 要不然,就那么多东西,好多张嘴要吃。不用点武力和手段,怎么能保证自己吃到嘴里呢? 这是方重勇作为统治阶级的自觉!他可不认为为大唐开疆拓土,自己就是什么白莲花一样的圣母了。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当年有点担心你不成器。现在反倒是有点担心,你实在是太会整事。将来可别整出大乱子啊。” 王忠嗣苦笑道,算是默认了方重勇的说辞。 (本章完) 今天是劳动人民的节日 rt,今天我放假了,所以明天补上。近期会小爆发一下,剧情已经进入到新的,以及你们喜闻乐见的新篇章了。 从盛唐冲浪阶段,进入到高唱挽歌阶段,尽请期待吧。 《盛唐挽歌》今天是劳动人民的节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8章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唐军虽然在西域大胜吐蕃,巩固了边疆,进一步控制了葱岭以西的各个小国,并新建“河中都护府”。 但是,人可以胜人,人却不能胜天。 唐军可以战胜任何对手,却不可能赢得过天灾。 天宝十年春,关中、河南、河北普遍大旱,各地不得不四处截流引水灌溉。由此导致邻里州县为了争水而大打出手,当地豪强组织械斗的情况屡有发生。 更有不少自耕农因为“偷水”,被当地大户打死的恶性案件发生。一时间,“缺水”二字成为了敏感词,似乎满世界都在缺水。 然而,根据自然规律,水分蒸发后,不可能凭空消失。它要么转移了,要么暂时留在空中,在遭遇冷空气后,迟早还是得落到地面上来。 于是两个月后的盛夏,关中、河南、两淮等区域大雨倾盆,特别是河南,大雨导致黄河泛滥决堤,整个黄河水系都处于极高水位。各支流决堤屡见不鲜,官府疲于奔命却是十个里面难以处理好一個。 大唐长年累月的在河南开荒,围湖造田,导致蓄水能力大减,又不像现代那样大规模的兴建水库蓄水。 因此河南成为了受灾的重灾区,不少人的农田毁于洪水,流离失所。 然而河北地区,在旱灾之后虽然没有洪灾,但却爆发了蝗灾!蜂拥而至的蝗虫,将河北许多州县内良田里的禾苗啃成了光秃秃一片,所过之处几乎是寸草不生。 按理说,都这个节骨眼了,开仓放粮是正常操作。 然而,除了关中有限度的放粮赈灾外,其他地方的常平仓,都扣扣搜搜的,半天挤不出一粒米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官府都被各地的豪强大户们收买了么? 其实不然。 因为赈灾粮是免费的,关中发得起,其他地方玩不起! 早在贞观之后,常平仓就不再是单纯的国家屯粮仓储,而是一种类似“经营”模式的“粮食商行”。换言之,如果没有特殊的命令,比如说军粮调度、库存转运等等,常平仓也是要自负盈亏的。 按照职能,粮价低的时候买入,免得“米贱伤农”;粮价高的时候高价卖出,免得百姓吃不起粮食。这便是常平仓存在的意义。 所以反过来说,丰年低价买入,灾年高价卖出,这是正常的“商业化”操作。本地大户与豪强,最多只是跟地方官府勾结互利,还没办法做到控制官府,影响决策的程度。 那么,各州官府的办法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开仓放粮呢? 答案就是,常平仓的官员们,绝大多数都选择把陈粮高价卖给大户,让本地大户负责处理灾情,一举“去库存”。 之所以不卖给自耕农,那是因为那些苦哈哈们,压根就买不了多少,或者说根本买不起。而且常平仓的官员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人力去伺候“散户”,他们只能抓大头。 别问,问就是人手不够,也确实是不够。 前两年一直都是丰年,粮价又被有意识的压低,导致常平仓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囤积的陈粮卖不出价,因为粮价很低,又得不断买入新粮。 多余的陈粮,只好以更低的价格,卖给本地大户,以腾出位置。这也是所谓的“推陈出新”,不可能让粮食一直在粮库里堆积着。 因此常平仓账面上亏空了不少钱,管理各地常平仓的那些官员们,也都是着急上火,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常平仓的设立,本意就是低买高卖,抑平粮价。如果粮食持续低价,那么常平仓的管理官员也会很为难。 这低价粮食,他们是收还是不收呢?收的话手里的钱已经见底,不收的话好像又完不成指标。要知道,粮食不比金银放不坏,越放越是没人要的! 这场天灾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大难临头,但对于这些官员来说,那当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说是及时雨也不为过。 他们不趁此机会高价卖粮,一举填平账面亏空。难道还老老实实的,将已经贵如金银的粮食免费放出来砸自己饭碗? 想想也不可能,因为朝廷对于常平仓管理官员,也是有绩效考核的,绝不是让他们可以随意自由发挥。在你任内收入了多少粮食,赚了或者亏了多少钱,这些KPI就是升官或者贬职的依据。 这种考核,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啊,对于地方官员,朝廷怎么能没有考核标准呢? 不考核,那就是纯粹的“人治”,容易吏治败坏。考核,多多少少有点“法制”的意思,能说朝廷做错了么?能说处理这些事情的官员做错了么? 只能说,天下之大,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于是,各种说法不一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长安,送到了两位宰相的案头。 有人说朝廷要派出钦差赈灾;有人说本地受灾不严重,可以自行处理;还有人说当地有民变,希望朝廷授权由州县组织“团结兵”镇压民乱。 一边是旱灾,一边是洪灾,一边又是蝗灾,还夹杂着规模不大的民变。 各地遭遇的情况都不一样,受灾程度与受灾类型也不一样,顿时让缺少地方政务经验的右相李适之与左相房琯手忙脚乱。 前几年的风调雨顺,让逐渐惰怠慵懒的朝廷,在遭遇大难时猝不及防。 一场风波,开始逐渐酝酿。 ……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骑着骆驼前行,方重勇视野尽头已经出现了一座巍峨大城。 数月时间,行军万里。他们一路从石国柘枝城走来,途径碎叶城、伊犁八卦城、庭州金满城,最后来到河西走廊,从瓜州过唐代玉门关,一路向东! 走过万里黄沙,穿过层层关隘,终于回到了河西走廊。 现在不远处那座大城,便是河西走廊的核心,凉州武威城。其城形如大鹏展翅,非常特别,在大唐可谓是独树一帜。 “节帅,咱们这次可算是衣锦还乡呐!弟兄们都想在凉州显摆显摆。” 骑着骆驼同行的何昌期,面有得色感慨了一句。 他们去的时候除了粮食外啥也没带。回来的时候,骆驼驮着的包袱里装满了各色宝石、黄金白银,各种西域国家的金币银币,还有西域独有的珍奇百货,药材等等。 这些不好分割的贵重商品,等带回长安以后,找个可靠的渠道换成绢帛再分下去,那当真是美滴很。 安西远征军如今已经解散,而且北庭都护府的部队,在途经金满城的时候已经归建,就剩下驻地本就在武威城附近的赤水军一部和银枪孝节军还在,所以部队规模减小了许多。 “都安分点,不要蠢蠢欲动的。这里已经不是西域,不是咱们一言九鼎的地方了。” 方重勇板着脸告诫何昌期道。 “嘿嘿,节帅说的是。反正咱们也捞够了,犯不着跟别人来什么意气之争。那些军票真是好用,想要什么就能拿什么。” 何昌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可算是说了句大实话,临走的时候,安西远征军狠狠的搜刮了葱岭以西各国的权贵与大户,还有排得上号的大胡商。 呃,其实也不能算搜刮,而是这些人自己“供奉”的,方重勇当真是没有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索要。 事实上,这些人比泥鳅还油滑。大食人的势力暂时退却,西域便是唐军的“一言堂”。 他们现在拿出去的,将来都可以在唐军的关照下,五倍十倍拿回来!这生意做得完全不亏本!但如果舍不得花钱,那可得担心一下盗匪的问题了。 只要脱下军服,可说不清谁才是盗匪。这些见多识广的豪强大户胡商们,都是心中有数。 “低调点,闷声发大财。” 方重勇摆了摆手,懒得跟何昌期多解释。 何昌期以为“军票”是在抢劫,但实际上,因为这种军票方重勇已经不打算再继续印刷,所以它在市面上流通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少。 只要唐军继续在西域坐镇,那么军票不仅不会贬值,还因为其稀缺性,更加保值。 方重勇始终都没干那种竭泽而渔的事情,下手的时候留了一线。 正在二人说闲话的时候,远处有一骑飞驰而来。 走近以后,那人才翻身下马,对骑在骆驼上的方重勇行礼道:“方节帅一路劳顿,便由末将接引节帅入武威城吧。李留后已经在花门楼备下酒宴,为节帅接风洗尘。” 此人正是安重璋,一年多不见,方重勇感觉他除了胡须更茂密了些,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李留后”正是李光弼,因为方重勇还没有正式交接河西节度使的职务,所以他目前只是暂代,担任留后一职。当然了,以李光弼和王忠嗣的关系而言,对方不可能对方重勇怎么样。 “那正好,赤水军的这些兄弟,本节帅就交给你了。 凉州城我自去便是。” 方重勇下了骆驼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安重璋的肩膀说道。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让安重璋长出了一口气。 之前凉州安氏想染指河西节度使与西域经略大使一职,还被方重勇敲打过。 但是很显然,如今哪怕方重勇卸任,朝廷也没有将这两个职务交给安氏的人,其中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传令下去,银枪孝节军就地扎营,赤水军的跟这位安将军走。” 方重勇对不远处的封常清喊了一句。 安重璋面色一僵,随即苦笑不止。这位方节帅可是个记仇的人,虽然大概是不太会给安氏穿小鞋,但也不可能摆出什么好脸色。 当初安氏想在方重勇出征后使坏的小动作,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对方没有付诸实践,方重勇当然也不会计较,所以给点脸色再平常不过了。 让管崇嗣负责营地事务,方重勇便带着何昌期、车光倩、王难得等银枪孝节军将领来到武威城外。只见李光弼已经带着河西诸将在此等候多时了。 方重勇若有所思看了看李光弼身边的郭子仪,心中暗暗揣摩。 在大唐边军,要想上位,没有后台真不行啊! 老郭没有后台,上不去,始终都是副职。而李光弼则是因为跟王忠嗣关系匪浅,而被破格提拔。 当然,也正因为威信不足,正好和凉州本地势力互相制衡!谁也没法像方重勇这般一言九鼎。 因为没有经历安史之乱,所以方重勇现在才是一路打过来,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无论是郭子仪还是李光弼,其资历在方重勇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方节帅,末将已经备好接风宴,请节帅赏脸。” 李光弼走上前来,对方重勇恭敬行礼道。 对于方重勇,他是真的佩服,因为对方是有关系却不走关系,地位都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就说这次一路奔走万里,从凉州打到木鹿城,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别说打仗了,能从凉州一路顺顺当当走到那里的人,都是铁打的好汉! “李将军不必客气,你我自己人,河西节度使印信在此,你可自便。” 方重勇不经意凑过去小声说道,顺手便将袖口中装有河西节度使印信的布袋交给李光弼。 既然是自己人,那你踏马倒是早点派个人过来通个气啊! 李光弼忍不住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埋怨了方重勇一句。 最近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在任上如履薄冰。 因为方重勇立下大功却被撤职,想来必定异常不满。这口气肯定不能出在圣人身上,那么要不要找其他人的麻烦,就难说了。 李光弼可不认为他是王忠嗣的亲信,方重勇就一定会给自己好脸色。 没想到这位居然早就想明白了。 “李节帅请,今日你为上座,请不要推辞。” 方重勇面色淡然说道,不怒自威,让人无法拒绝。 “那就多谢方御史好意了,请!” 李光弼没有推辞,因为他也需要树立威信,这场接风宴,就好比是“韩信登台拜将”,需要一个重量级人物捧场。 没有比方重勇更适合的人选了。 (本章完) 第399章总有刁民想害朕 阔别一年多,凉州武威城内最大的酒楼花门楼,又装修了一遍。不仅将原先的楼顶掀了,往上面又加盖了一层,而且也仿长安的杏花楼,围起来了一个大院子,让普通食客在一楼吃饭,达官贵人才能上楼。 无形之间,这“俯瞰众生”的逼格就出来了。 方重勇一边上楼,也是一边感慨,优越感当真是一个奇妙又普遍存在的东西。 优越感的核心就在于“比较”。 我有你没有,你有我更好,我能你不能。 一对比,就对比出优越感来了。 人们感觉幸福,可以强化正向鼓励,让他们觉得活下去更有意义。而所有的幸福,都是和过得更差之人对比而得到的。 也就是所谓的“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优越感也是同样的道理。 没看到别人过得不好,怎么知道自己过得好呢? 于是相对的公平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上升通道”;而绝对的公平,只会导致绝对的僵化,然后不断降低所有人的生活品质,让所有人都躺平。 既然已经无法从对比中获得幸福感与优越感,那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世间荒谬又正确的道理比比皆是。 “节帅,今天花门楼已经包场了,里里外外都是赤水军和银枪孝节军的人,绝对安全。” 车光倩凑到方重勇身边小声说道。 “你想太多了,随本节帅入席吧,不必拘谨。” 方重勇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说道。他知道这是车光倩的职业病犯了。 搞笑呢,这里是凉州武威城啊!哪里找什么刺客! 谁是主谋,要刺杀谁? 完全是刁民害朕嘛。 方重勇在心中吐槽了一番。 众人入席后,方重勇环顾四周,发现河西边军的头头脑脑基本上都在。除了他们以外,就是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的几个将领。 确实,这就是一场接风宴。 “今天的宴会,一切都由李节帅说了算。方某现在就是无官一身轻,河西节度使一职已经与李节帅交接,新职务尚未接任。 只谈风月,哈哈哈哈哈,今日就只谈风月!” 方重勇哈哈大笑说道,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很多心中的杂念。 “方御史所言甚是,歌舞酒菜都上来吧!” 李光弼拍了拍巴掌,他已然达到了目的,就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了。 方重勇也是爽利人,压根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让李光弼节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这才发觉,王忠嗣挑女婿的眼光是真不差。 很快,令方重勇感觉熟悉亲切的本地菜被端上桌,都是在石国很少见过的。凉州中原文化极为浓厚,菜肴也讲究造型精美,比不得西域那边的“质朴”。 除了那些菜肴外,当季的凉州葡萄果实大,皮薄,口感鲜美一口咬下去,满口的汁水。 和西域的葡萄,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与口感。 这让方重勇感觉自己总算是回归大唐本土了。有点像是海外的游子归国,但也略有些不一样。 “莫非是饭菜不合方御史口味?” 李光弼看到座位离自己最近的方重勇吃了一口葡萄就不动筷子了,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称呼方重勇为“方御史”,那是因为对方还挂着御史大夫的虚职。事实上,现在方重勇的身份仅仅是银枪孝节军的军使,级别差了李光弼老远。 李光弼要是称呼方重勇为“方将军”,那就是阴搓搓的打压了。方重勇给他面子,他肯定不能干这样的事情。 “无妨的,许久没有吃到凉州的葡萄,有些感慨而已。” 方重勇随口应付了一句。 “那今日方御史务必要尽兴才是。” 李光弼微微点头,很是矜持,公共场合也不好表现得对方重勇太过热络。 不一会,跳舞的胡姬,与来自西域的乐师也都到场了。 这次的舞蹈很特别,是一个胡姬独舞。 跳舞的曲目也很特别,就是发源自柘枝城的柘枝舞! 一条红色毛毯从门口直接卷过来,乐师猛敲了三声鼓!一個穿着彩羽红裙衫的婀娜舞女独步而行,伴随着独有的鼓乐声翩翩起舞。 一众河西边军将领都看得津津有味,而银枪孝节军的将领则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唯独方重勇,眉头紧锁,双眼盯着胡姬的舞步。 那位容貌十分少女,身材又非常火爆的胡姬,发现方重勇在看她,略有得色的一笑,随即抛去一个勾人魂魄的媚眼。 见状,方重勇对身后如石头人一般动也不动的车光倩招了招手,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就是低头吃菜,懒得再看那位舞女一眼了。 一曲舞罢,那名胡姬刚想退去,车光倩在众人错愣的目光中走上前去,看着胡姬的脸,一脸傲然道:“我们方节帅让你过去敬酒。” 一听这话,席间所有人都露出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然后跟相邻的人嬉笑。 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似乎已经见过太多了! 那名胡姬一点也不怯场,或许是因为见识过很多类似的场合。她亦步亦趋的上前,跪在方重勇桌案前,然后娴熟的给对方斟酒。 这女子一边倒酒,还一边娇滴滴的抱怨道:“将军,您刚刚可把奴给吓死了呢!” 她的声音又酥又媚,不仅让在场老铯铍幻想这位等会在床上放声高歌的模样。 那一定很美! 果不其然,方重勇色眯眯看着这位年轻又貌美的胡姬,毛手毛脚一般抓起对方的一只小手,双手握住,不断猥琐的抚摸揉搓着。 “小娘子柘枝舞跳得美若仙子,练了多少年呀?练舞练得好辛苦吧,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过更好的日子呀。” 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猪哥模样,恨不得都要当场脱对方的舞裙。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毫不掩饰的索求了。 “将军,奴五岁就开始练柘枝舞了,您捏得奴好疼呀。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奴怕伺候不好将军。” 方重勇面前这位舞女话语中虽然带着一丝抱怨,但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的勾引人眼球。 那股骚劲,装是很难装出来的,只能说这一位是真的懂男人。 伺候不好? 不不不,你说了可不算,等到床上“面试”过一次才知道呢。 在场没有傻子,已经明白方重勇想干什么了。 方重勇笑眯眯的站起身,对车光倩小声吩咐了一句。后者匆匆离去,几乎只花了上下楼的那点时间,他就带上来一个蒙着面纱,身材前凸后翘十分有料的年轻女子。 粟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显然也是个胡姬。 这女子上楼后,一眼就看到方重勇,眼神中瞬间写满了雀跃。 但方重勇要干的事情,显然不会是寻常事。 就在刚刚跳柘枝舞那位胡姬愣神的时间里,车光倩身后两个银枪孝节军的亲卫,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将其五花大绑! 李光弼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平静的看着方重勇表演。 “你演技很好,但是有些东西,不是演技可以弥补的。” 方重勇用厚重的手掌,拍了拍那位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胡姬,在那娇嫩的俏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子。 眼神里满是冰冷。 他转过身,便换上笑脸,对蒙住脸的金丝凯亚说道:“让诸位将军见识一下什么叫柘枝舞。” 说完,便将一块破布,塞到那名舞姬口中,防止她咬舌自尽。 很快,大厅内就响起银枪孝节军军中乐师,所演奏的石国独有乐曲。 金丝凯亚一边唱歌,一边跳起了柘枝舞。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山泉。 ……” 众人逐渐看得入迷,终于明白方重勇为什么刚才发难了。 这才是柘枝舞啊! 刚才那位胡姬跳的柘枝舞,只是有形无神,哄哄外行看个热闹是没问题的。 一旦有高手对比,立马就显示出拙劣小丑一般的姿态,高下立判。 金丝凯亚跳完,很隐晦的对方重勇抛了个媚眼,传递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下流含义,如同蝴蝶一般退出了大厅。 “服气么?” 方重勇一脸戏谑看着那位胡姬询问道。 看到对方还在硬撑,根本不搭腔。 方重勇继续用森然的语气质问道:“一个舞女,从五岁开始学柘枝舞,就跳这个鬼样子。伱的时间是用来跳舞呢,还是用来练剑练刀?虎口的老茧比我都厚,你其实是很会杀人的吧?” 一听这话,在场众将这才悚然心惊。 李光弼惊疑不定的走上前,看着方重勇询问道:“方御史,你刚才是说……” “某来凉州不过偶然,今日刚刚到而已,不可能是奔着我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极有可能是来杀你的!” 方重勇指着那位胡姬厉声说道。 “诸位,今日有点事情要处置,都散了吧。有得罪的地方,李某改日再请。” 李光弼下了逐客令清场,除了何昌期等人和李光弼的亲兵外,其他人都鱼贯而出,各怀心思。 本来,李光弼就是朝廷空降到这里担任河西节度使的,不服他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认为他是抱着王忠嗣的大腿,本身并无多少真本事。 而现在,方重勇说有个胡姬要刺杀李光弼。 这里头的水,可就深了啊! 凉州安氏的人,在本地树大根深,经营超过百年,会不会是他们做的? 或者是幕后鼓动其他人动手的? 又或者是方重勇安排的?虽然这个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排除是故意演戏啊! 水一下子被搅混了!谁敢轻易涉足其间啊,躲都躲不及呢! 先溜为敬吧! 刚刚还在嬉笑的宾客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搜身!”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得令!” 车光倩在那位胡姬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在长皮靴里面找到了一把打造得异常小巧,如同艺术品一般的唐刀子! 李光弼瞳孔骤然一缩! 他原本只是对方重勇的话将信将疑,可哪个舞姬会在靴子里头藏唐刀子的? 这事大概是石锤了! “你刚刚来河西,立足未稳。此女不如交给某处置吧,以后务必注意身边之人,以防变生肘腋。” 方重勇对李光弼沉声说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恩不言谢!” 李光弼抱拳行礼,没有过多废话。 事实上,这件事方重勇可以查,他却不方便查。知道的以为他是查刺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对付本地以凉州安氏为首的地方豪强。 李光弼无论怎么处置都不妥当,还不如交给方重勇这个局外人。 …… “多久没来凉州了,一来就捞个女人回来,唉。” 驿馆某个厢房内,阿娜耶一边对着方重勇碎碎念,一边拉开那个刺客胡姬嘴上的破布。她当然知道不会是那种事情,因为这个女人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跟个粽子差不多。 “你退后几步,她可厉害着呢,虎口老茧比我的都厚。” 方重勇一脸慎重的说道。 谁知那位刺客忍不住嘲讽道:“所有人都说方有德之子方重勇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带兵奔袭万里,比得上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原来见到个弱女子就怕得要死。”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索性直接开嘴炮。 “有没有那种药,吃了以后不会死,但会全身溃烂的,生不如死的?” 方重勇没有理会那一位的嘴炮,而是看着阿娜耶询问道。 “那种药还不是到处都有,我可以给你搞出几十种方子。” 阿娜耶一脸不屑的说道。 医生虽然是救人的,但他们如果要杀人,也多的是办法。是药三分毒,把某些方子变着法子用,便能轻而易举的杀人于无形。 “说吧,谁派你来的。要不然你就等着全身溃烂,生不如死吧。” 方重勇冷着脸询问道。 “哼,没用的,反正都是死,你还有什么手段,只管用出来便是。” 那位刺客嘴硬道。 看到对方态度如此坚决,方重勇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年头,西域某些宗教,也有自我催眠的“技术”。这位刺客若是想守住秘密,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 方重勇好奇问道。 那位女刺客满脸不屑说道:“我们都是练过的,方节帅手软了可没意思啊。” “所以说了,以你那点脑子,实在是没法理解什么叫谋略。” 方重勇失望的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后,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方重勇直接拿了快破布,将刺客的嘴巴堵住。 此人还不肯自尽,大概是笃定了一定会有人接应! 她们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拿钱办事的职业刺客,而非是家养的死士。 方重勇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本章完) 集思广益,如何救大唐 提一个假设,以目前的剧情进度为背景(如果不是,就不必讨论了,没有意义),假设现在长安有一个多智近乎妖的人当了大唐宰相,但是没有兵权。 他要怎样施政延缓危机爆发? 《盛唐挽歌》集思广益,如何救大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0章凭空造牌 有时候,十年二十年亦是一晃而过。 光阴似箭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有时候,一个时辰都是那样难熬。 度日如年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比如说方重勇现在等待着人来,就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坐在床上的那位女刺客,方重勇装作不以为意的询问道。 “贱名江无烟,怎么,方节帅想怜香惜玉了?” 那位自称江无烟的年轻胡女很是洒脱的说道,若有所思的看了方重勇一眼,跟之前在花门楼敬酒的时候判若两人! 那时候娇滴滴的恨不得化成一江春水,现在更像是河西跑商的那些人,身上带着浓厚的江湖气息。 话语粗鄙。 “你为什么要杀李光弼?不要说什么是来杀本节帅的,本节帅之前是打算先去沙州。是临近决定不去,才改道凉州的。” 方重勇面色沉静问道。 江无烟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方重勇,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于是嗤笑道: “也是,方节帅会打仗,但是对我们还不了解。 你给我钱,我去杀人。 你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我也不会问你那人该不该杀。 我们钱货两清而已,纯粹是买卖上的关系。 我不认识李光弼,跟他也没仇,雇主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杀了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你觉不觉得你刚才的问题很蠢?” “好吧,是我犯蠢了。那接这一单收了多少钱,伱总可以说吧?这个应该不犯忌讳。” 方重勇无奈问道。 看到他吃瘪,江无烟心情大好,有些得意的说道:“五千绢杀李光弼,定金两千,无论成功与否,定金都不退,刺杀失败不收尾款,而且我们只收方便携带的河西交子。” 唐代游侠文化极为浓厚,李白就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游侠,觉得没意思才回去读书的。既然有游侠,那就不会缺接活杀人,不问来路的刺客,甚至是刺客组织。 从江无烟的话语中,方重勇感受到了所谓“专业性”。 这确实不是死士,而是收钱杀人的专业人士。 所以反过来说,这也确实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江无烟自以为什么都没说,其实方重勇已经把自己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 至于幕后主使,他压根就没指望从江无烟这里得到什么线索。要不然,也太看不起谋划刺杀的那些人了。既然他们找到专业刺客办事,肯定已经想过行刺失败的可能性。 “我自认这身子看着还算养眼,方节帅要不要现在找我去床上试试身手? 反正我马上要死了,不知道被男人干是什么滋味,多少有点可惜。 以你的身份来说,玩我不算辱没我。” 江无烟一脸傲然看着方重勇建议道。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看淡了。只要是任务需要,陪谁上床都无所谓的。 至于江无烟为什么至今还是处女,那是因为“工作”需要。有些男人就好这一口,所以她不能让自己丢了“接活”的资本。 她特别善于利用美色行刺,也学了很多歌舞技巧,绝大多数时候都足以应付一般的应酬。这次碰到方重勇算是倒了血霉。 “一边凉快去,有点姿色尾巴就翘上天了,当本节帅没见过世面呐?” 方重勇面色淡然摆了摆手,拿出一张纸,随后用刀割破江无烟的食指,在纸上按下一個带血的手印。 自始至终,这位女刺客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十分硬气。这让方重勇明白了对她用刑,恐怕用处不大。 江无烟刚刚那番话是暗示他,自己压根就不怕被奸污。不需要想些奇怪的歪心思,要玩的话赶紧的。 方重勇将那张纸收好,转身便在桌案前写下了一份“供认状”。 等他写完以后不久,车光倩便走进来低声说道:“安重璋已经来了,就在院子里。” “嗯,带进来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等安重璋走进厢房,看到那位依旧被五花大绑的女刺客,顿时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不知方节帅深夜召唤,所谓何事呢?” 得到方重勇的示意,安重璋小心翼翼的坐下,不太确定的询问道。 “凉州安氏,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让本节帅都有些佩服了。” 方重勇忍不住感慨说道,一个劲的失望摇头。 听到这话,安重璋一脸疑惑,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话里有话。于是接着方重勇的话头问道:“方节帅何出此言呢?安氏子弟战阵上是确实是很勇猛的,说一句胆子大,并不为过。” “安氏战阵上猛不猛,本节帅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也不好评价你们有没有勇猛作战的胆子。 但是安氏派遣刺客,行刺河西节度使李光弼的胆子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刺客已经招认,就是收了你们的钱,也是听从了你们的安排,由你们提供便利。 所以才能顺利进入花门楼,接近李光弼。 若不是本节帅眼尖,你们几乎就要得逞了啊!想想那时候在花门楼,当真是千钧一发。 或者你们该不会说,刺客是我这个从石国奔赴数千里,走了几个月路的人安排的吧?” 方重勇摇头叹息说道,眼神戏谑看着安重璋。 “方节帅!话可不能乱说啊!” 安重璋霍然起身,吓得后背冷汗都出来了!他在来驿馆的路上,心中就隐约不安,没想到事情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凉州安氏如果真要杀李光弼,可以让这位新任河西节度使死得不明不白,一点明面上的证据都不会留下,何苦选择雇佣刺客这样的无聊手段! 方重勇也太小看凉州安氏的底蕴了吧! 只不过安氏已经打通朝堂的环节,在中枢也有自己一席之地,确实犯不着做那些鱼死网破的事情。他们是把自己看得很精贵的人,轻易不会跟那些没有后台的人玩什么“玉碎瓦全”的游戏。 可是,方重勇说得太吓人了!真不能不当回事! “刺客证词在此,刺客人也在这里,君且自便吧。 本节帅向来以理服人,不会拿着权势压人。” 方重勇将刚刚写好没多久的所谓“证词”,交给安重璋。 一旁坐在床上看好戏的江无烟彻底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方重勇居然如此卑鄙下流。找不到幕后主使,那就当场造一个! “方节帅,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安重璋摇了摇头,将供认书还了回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自然是知道现在局面对自己的家族很不利,但是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服软,不能退后。 这一退,就退到悬崖边上了。 买凶行刺节度使,还是本镇的节度使!传出去凉州安氏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安将军看来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在哪里。” 方重勇叹了口气,一把抓住安重璋的袖子,拉着他来到床边,然后一脸冷漠的看着江无烟。 “本节帅问你,这个人是不是买凶杀人的雇主?是不是他给了你五千绢,让你杀李光弼? 定金两千,尾款三千,是也不是?” 他显示出碾压江无烟的智商,让后者怒气迸发,偏过头不去看这个可恶的男人! “你看,她默认了。” 方重勇对安重璋说道。 “方节帅,某真的不认识她啊。” 安重璋急得都要哭了。 “本节帅看出来了,安将军确实不认识这个刺客。 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安氏的族人不认识。 就算族人不认识,也不代表他们的下人和亲信不认识。 谁也没说办这件事一定要自己出面的。 反正刺客就是听说你们是凉州安氏,可以为他们提供情报支持,也可以提供收尾的工作,才肯接这一单的。 刚刚供认不讳,还盖了血印,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 本节帅信不信无所谓,关键是李光弼本人信不信,长安两位宰相信不信,以及圣人信不信。 安将军以为如何呢?” 方重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钉一样,扎进安重璋的皮肤,直到深入骨髓。 是啊,怎么办呢? 安重璋面色阴沉看着江无烟,近乎于低吼一般的质问道:“说,是谁让你栽赃安氏的!” 他几乎是怒不可遏! 没错,方重勇现在确实是在兴风作浪。 然而这个浪的源头,却不是方重勇带来的。这场刺杀,也跟方重勇绝对无关。 首先地理上的阻隔,就不允许方重勇谋划这么精密的刺杀。 所以安重璋才生气啊! “呵!” 江无烟冷笑一声,以沉默回应。 她最喜欢看这些人五人六的权贵,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气急败坏模样。 这些人越是着急,越是失态,她心中就有种病态的满足感。 就好像她刚才知道必死的时候,希望看到人前高高在上的方重勇,一脸急色扑向自己,成为欲望野兽的下贱模样。 “贱人!” 安重璋用尽全力打出的一巴掌,却是被方重勇握住了手腕。 “安将军,如今案情还不甚明朗。 你若是把人证打坏了,圣人问起来,本节帅也不好交代啊。 毕竟是某今夜叫你过来的,人在我这里出事,不太好吧?” 方重勇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 这下安重璋知道利害关系在哪里了。 “节帅希望怎么办呢?” 安重璋沉声问道,显然已经服软。 “这个嘛,本节帅认为兹事体大,不能轻而易举的就放过这件事。 但毕竟涉及到凉州安氏。安氏在河西毕竟是名门望族,若是公开查案却不能实锤,如同民间污蔑做贼,哪怕事后已经证明,想恢复荣誉也不太可能。 所以本节帅以为不应该公开查案,而是要暗地里查,还安氏一个清白。 当然了,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件事真是安氏做的。查个结果出来,也是给圣人一个交代,给李节帅一个交代。 于公于私,这件事都不应该随意放过。 安将军以为如何呢?” 方重勇笑眯眯的询问道,这番话可谓是绵里藏针,不可小觑! 安重璋早就领教过方重勇的厉害,顿时露出苦笑道:“节帅,您刚刚说的兹事体大,确实如此。所以末将想先回去跟家里商议一下再说。不知道节帅意下如何?安氏毕竟不是我的一言堂。” “那是应有之意,不过银枪孝节军三日后便要开拔前往关中,安将军可不要商议太长时间才是啊。” 方重勇一脸淡然说道,态度很是谦和,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霸气! “一定一定,方节帅的大恩大德,安氏将来一定会报答的,这次还要感谢节帅高抬贵手,通知末将前来。 要不然,事情必定会落得无法收拾。” 安重璋对着放在抱拳行礼,几乎是千恩万谢了。 “都是为圣人做事嘛,不必这么见外。安将军还是速速回家里,与族老们商议此事再说吧。” 方重勇淡然一笑说道,已经下了逐客令。 安重璋一步三回头的拜谢而去。 等他走后,江无烟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看方重勇的眼神,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高傲。 “你一直都以为自己很重要,手里的刀,可以左右人的生死,是也不是?” 方重勇看着江无烟冷笑问道。 “凉州安氏,在凉州势力极大,连我都知道。 为何你可以让他们如此谦卑?” 江无烟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以她的见识和思维模式,完全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凭空变牌”!手里明明没有筹码,却可以利用突发事件,临时硬生生的造一件威力极大的筹码来!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被帝王猜疑的对象。 无论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他们都无法洗脱嫌疑。 对于帝王来说,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方重勇心情大好,给江无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安重璋会服软。 “方节帅不仅战场上运筹帷幄,就连权术手腕也是一流啊。” 江无烟心中服气,嘴上却是不依不饶的嘲讽了一句。 “呵呵。” 方重勇淡然一笑,随即解开了江无烟身上的绳索。 他指了指厢房门的方向说道: “一个时辰后,银枪孝节军会开始追捕你。能不能逃得掉,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你再次被抓,那么一定要一口咬定,是凉州安氏的人营救你的,这算是一个交易。 当然了,遵不遵守随便你。现在就走吧。” 这下轮到江无烟不淡定了! “节帅,我一个刺客,你就这么随便放了?” 她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那不然呢?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原因,走吧。” 方重勇挥挥手,示意江无烟快滚。 “好!我欠你一条命,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还给你!” 江无烟对着方重勇慎重点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桀骜不驯。 “对了。” 江无烟刚刚走到门口,方重勇忽然叫住了她。 “方节帅改变主意了?” 江无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有些失望的问道。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叫金丝凯亚、阿娜耶这种名字,而是叫汉名。” 方重勇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也是突然想起来这一茬的。 “节帅,你管我叫什么啊,我喜欢行不行? 真踏马多事!” 江无烟转过身对着方重勇做了一个下流手势,潇洒的转过身,很快就翻墙而出,不见踪影了。 (本章完) 第401章howoldareyou? 深夜,凉州城郊外的驿站忽然间大火弥漫!其火势之凶猛,当真是出人意料。火焰很快就吞没了占地不小的驿馆,里里外外都是浓烟。 然而,方重勇及随行人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般。火烧起来的时候,银枪孝节军的士卒便慢悠悠的提着水桶在救火,丝毫不见慌乱。还有专人安排驿馆内的其他人有序撤离。 至于方重勇本人,则是左手搂着阿娜耶,右手搂着金丝凯亚,在不远处观摩大火烧驿馆,面色淡然,好似跟自己完全不相干,他仅仅只是个吃瓜群众一样。 但是他不慌,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慌! 李光弼和安重璋两人,几乎是心急火燎一般,带着各自的亲信前后脚赶到,第一眼看到驿馆燃起大火,都是心惊胆裂。 但第二眼看到方重勇搂着靓妹在悠闲的看风景,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方御史,大火凶猛,您这边没有什么损失吧?” 李光弼有些关切的询问道。 安重璋则是什么也没说,仅仅对方重勇抱拳行礼而已。 “来了一伙贼人,放火后将刺客救走。我麾下大将已经带兵去追了,只是能不能追到,还要两说。” 方重勇长叹一声,轻轻摆手,示意阿娜耶等女眷退开。 他的态度耐人寻味,让李光弼等人都吃不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居然有贼人敢在凉州城郊外火烧驿馆,而且还是方重勇这位朝廷重臣在此暂住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这些贼人很有来头啊! 李光弼若有所思的看了安重璋一眼,后者也恰好看向他,二人都不由自主的偏移开目光,心已经沉到谷底了。 眼前这一幕,只能说懂的都懂,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不过刺客虽然被不知名的救走了,但供认状倒是还在,某回长安以后交给圣人定夺,也是无碍。 终究某只是一个路过凉州的外人而已。” 方重勇忍不住啧啧感慨说道,火光照耀下,李光弼与安重璋二人面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都明白,李光弼这个在河西毫无根基的空降节度使,跟本地凉州安氏之间的梁子,已经没法解开了。 建立信任很难,破坏却很容易。 人心如鬼蜮,谁知道对方心中是怀着怎样的龌龊心思呢? 李光弼就算再无知,也不敢相信安氏与刺杀毫无关联。 而安重璋和他身后的凉州安氏也是一样,他们无论怎么解释,也不可能打消李光弼的顾虑。 因为在李光弼看来,驿站这把火,搞不好就是安氏的人放的。 “某本以为只有西域不安全,没想到这凉州的乱子也多啊。先是宴会上有刺客,后又有驿站被火烧,人犯被劫走。 某还是去银枪孝节军大营暂住两天吧,起码军营里没有危险。 二位慢忙,在下告辞。善后的事情,某这个无关之人不便参与,就麻烦你们了。” 方重勇很是客气的对李光弼和安重璋二人行礼告别,说完便带着两個宠妾往银枪孝节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等他走后,安重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光弼解释。事已至此,多说多错。他只好客套说道:“城郊不是末将的防区,还请李节帅来主持大局吧,末将告退。” 说完便骑着马回了安氏的宅院。 驿站被烧,刺客被救,方重勇和安重璋都走了,李光弼一肚子火不知道跟谁去发。他只好长叹一声,吩咐手下处理一下收拾驿站废墟的事情,然后便回了河西节度使衙门。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他有一种满身气力不知道怎么使用的错觉。 李光弼会打仗不假,但面对这些敌友难辨,又不用上战场的隐性斗争,压根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耍不出来。 而回到银枪孝节军大营的方重勇,也没有闲着。 他招来车光倩询问道:“今夜的事情,处理好了么?” “回节帅,儿郎们办事干净利落,没有烧死一人。至于财物,那就没办法了。” 车光倩恭敬行礼说道。对于方重勇的计策,他是打心眼里佩服。 “弟兄们回长安了,军饷少又没法捞钱,日子肯定过得苦。 这一波拉拢李光弼,要挟钳制安重璋,便是为银枪孝节军将士们谋一点福利。让安重璋帮咱们搞点钱,补贴一下将士们的家用。 至于李光弼这边,则是为兄弟们将来外放河西铺路。银枪孝节军的盘子就那么大,总有人要升迁离开的,没个出路可不行。” 方重勇叹息说道,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使用下作手段。 只不过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是一个人,而是银枪孝节军的统帅,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为手下弟兄们谋福利,谁会把你当大哥呢? 忠诚有价码,不可白嫖怪。 “请节帅放心,这件事办得妥妥的。刺客在咱们手里,反而容易坏事。 节帅这么快就把烫手山芋甩出来,才是高招!驿站一把火下去,李光弼彻底站在凉州本地势力对面了。他们两边要想站得稳,必定需要节帅的帮扶。 将来哪怕节帅在圣人面前随便说一句好话,当事之人都要感恩戴德。节帅这招无中生有,用得真好,手里捏着刺客的供认状,就不怕安氏翻脸。丢出去便可以让他们不死也脱层皮。” 车光倩恭维方重勇说道。 方重勇是王忠嗣的女婿,换言之,他天然就和李光弼是政治盟友。再加上之前就跟凉州安氏的人有过矛盾,虽然被压住了没有激化,但显然和安氏不是一路人。 他该帮谁,一目了然。只不过帮忙有技巧,需要做的是自己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帮助别人让自己利益受损! 方重勇这一波敲打安重璋,顺便拿住把柄,便是所谓的“引而不发跃如也”! 我有你的把柄,我不用出去,也不要挟你做什么。 可是你若是想对付我,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而凉州安氏有没有派刺客,有没有火烧驿站,其实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真就是凉州乃至河西走廊最大的地头蛇,在本地经营一百多年。他们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的影响力,天然就是被皇权所猜忌的。 方重勇做局是因势利导,而非是凭空变出杀人利器。 他现在虽然还在回长安的路上,却依旧是见缝插针一般,为回归后的生活铺路。 所以车光倩是真的佩服,刚才那番话并非完全是拍马屁。 “对了,咱们不是从碎叶镇带了很多奴隶回来了么?正好可以在凉州卖掉,然后买一些女奴。”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显然是对车光倩的马屁感觉很受用。 “那没问题的,凉州有河西乃至西域最大的奴隶市场。不管是新罗婢还是昆仑奴,都好找。 只是不知道节帅买女奴做什么呢?是要哪种女奴? 是会织布干活的那种,还是……以色娱人的那种呢? 买多少合适呢?” 车光倩疑惑问道。 “先定一个营三百人吧,长得好看的花瓶不要,就要那种手巧的。你去安排一下交接的事宜。 本节帅想将她们编练为一个营,有大用。并不是为了下半身那点事。” 方重勇还特意辩解了一句。 车光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事实上,方重勇身边的阿娜耶与金丝凯亚,容貌都极为出色,要找到比她们还妩媚可人的女子,在奴隶市场确实不太容易搜罗到。 再说了,只有耕坏的牛,没有梨坏的田。下半身那点事,说穿了就那样。 车光倩倒也没看出方重勇在那方面有多么饥渴与疯狂。在他看来,自家节帅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轻易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想法。 概括一下就是“深不可测”。 “节帅,那个刺客长得还挺水灵的,您就这么放了,有点亏啊。 玩一玩再放,其实只当是她的买路钱,并无不可,末将以为挺公平的。” 车光倩有些迷惑不解的抱怨了一句,当然了,方重勇要如何,他只有照办的份,办完后可以吐槽一番,没办的时候说就不太合适了。 “男人啊,下半身要听上半身的指挥,不能乱了套啊。” 方重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车光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大为佩服。 方重勇说的这种事情还真是可大可小。 比如说金丝凯亚那个骚娘们,如果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床上技术好,非得让方重勇封她为石国女王怎么办? 那样会打乱方重勇的全盘计划,表达出来的政治意义都会完全不同了。方重勇要是真那样“博美人一笑”乱来,当真不是一件小事。 下半身的“小兄弟”,真就只能是排在后面,听脑袋里那位“大兄弟”的指挥,才能办大事。 “去歇着吧,不要废话了。明天咱们换上便服,去武威城内的奴隶市场转一圈。” 方重勇有了一个新计划,他想改进银枪孝节军的结构,增强战斗力! …… 第二天,方重勇让车光倩带着数十个银枪孝节军的亲兵,众人一副胡商和胡商护卫的打扮,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凉州城内占地面积极大的奴隶市场。 看着入口处挂着的那块,写着“河西人力资源市场”的牌匾,方重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妈的,这牌子就是他当年还是沙州刺史的时候,来凉州开会,机缘巧合亲手书写,亲自挂上去的! 居然现在还在,而且连名字都没改! 或许是因为后来人觉得方重勇办的这件事“很有涵养”,儒雅异常,遮羞布很是漂亮,所以才一直沿用至今。 然而奴隶交易哪怕名字叫得再好听,也无法改变其残酷剥削压迫的本质。所以方重勇哪怕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实数回旋镖正中脑门了! “节帅,是有什么不妥么?” 车光倩看到方重勇一副浑身难受的模样,凑过来低声询问道。 “无妨,想起当年一些往事,某在河西也是待了许多年了。” 方重勇忍不住感慨叹息道。 车光倩引着他在奴隶市场中四处闲逛,这里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各族人种都有。他们都如同动物一般,或用绳索套住了脖子,或者干脆被塞入木头做成的大笼子里。 毫无人权可言。 奴隶市场内弥漫着刺鼻又令人作呕的气味,十分难闻。想想也知道这些奴隶在奴隶贩子手里,是什么待遇了。 当然了,这也是唐代特色之一。《唐律》中明文约定奴婢如牛马,杀之无罪仅罚钱而已,某种程度上说连耕牛都不如。 无故杀牛还要入罪呢,主人无故杀奴隶,去衙门报备一下给点钱意思意思就行。 “贵人,您送来的奴隶,鄙人都点验过了。您要的女奴,鄙人也都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一个胡商打扮的中年胖子,地道的汉人模样,低眉顺眼的询问道。 他知道方重勇就是那位“方节帅”,但这里不是拜码头的地方,他也只是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这位信誉如何?” 方重勇询问身边的车光倩道。 “回节帅,他们这一行,信誉很重要的,不然在河西就混不下去了。这里不安全,鱼龙混杂是非之地,末将建议节帅可以返回大营了。” 车光倩小声建议道。 “那行,到时候让他跟你交接便是。”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表现出“妇人之仁”的苗头,说什么“对奴隶好一点”之类的废话。 “贵人贵人,您先别走啊。 这笔是大买卖,鄙人有件小礼物,要送给贵人。 附赠的,请贵人放心,鄙人没有任何条件。” 那位奴隶贩子点头哈腰的说道,讨好的意味非常浓厚。事实上,奴隶贩子与唐军打交道不是一两回了,确切的说,每次唐军战斗后得到的战俘,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处理”掉的。 因此唐军驻扎的重镇,往往也是奴隶贩子异常活跃的地方。 “噢?看来这件小礼物不错,让你很有信心嘛。” 方重勇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趣。 “那是必须的啊,鄙人肯定不敢拿那些歪瓜裂枣献宝,在贵人面前丢人现眼嘛。” 胡商打扮的中年奴隶贩子面有得色的说道,显然是非常自信。 他带着方重勇一行人七弯八拐的来到一间普通院落,很快,这人就从厢房内带出来一个穿着轻薄纱裙的年轻女子。 方重勇只是瞥了一眼,就顿时瞪大了眼睛!就连身旁的车光倩等人也都看傻眼了。 这女人居然是昨夜被方重勇给放跑的江无烟! 而此刻身不由己的江无烟,虽然面无表情,装作完全不认识方重勇,但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她这个刺客,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能刺杀要员,发挥刺客本领。 真要跟亲兵护卫打起来,一对二的时候能跑路就不错了。所以当时哪怕方重勇放了她,其实想独自离开河西也是难如登天。 然而俗话说得好,大隐隐于市。灯下黑的故事,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江无烟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很快便想到了脱身之法:她马上主动找到一位奴隶贩子,让对方将自己当礼物献给某位贵人!只要不是河西本地人就行!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要求,奴隶贩子自然不可能拒绝。 在对方的庇护下,江无烟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搜查。毕竟,无论是李光弼也好,安重璋也好,谁也没想到刺客居然主动为奴,隐藏于奴隶之中! 而不是心急火燎的离开武威城! “这份礼物,某很满意。” 方重勇得意一笑,捏住江无烟的下巴,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脸颊,露出猥琐的淫笑。 奴隶贩子大喜过望,连忙对江无烟说道:“今后伱就是这位贵人的奴婢了,走吧。” “那可不是么,走吧?” 方重勇得意洋洋的对江无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本章完) 第402章今日始称王 三日之后,银枪孝节军独自离开武威城,向东挺进,前往乌兰关屯扎。 自此,安西远征军各部已经全部归建,并在凉州宣布解散。 朝中某些人上书说方重勇想要在西域“拥兵自重”的流言,不攻自破。 为了表彰方重勇攻略西域的功绩,也是为了安抚军中怨气。朝廷特意派出一个礼部郎中,与基哥身边的宦官鱼朝恩一道,前来凉州慰问银枪孝节军,并带来了方重勇的升官文书。 这天,在乌兰关那狭小的城关外,鱼朝恩当着众多军中将校的面,宣读了对方重勇的封赏。 朝廷正式册封方重勇为“平西郡王”,可在长安开府建衙。但无封地不实封,食邑甘州(户数未定)。 世袭罔替一代后,逐次降阶。 换言之,方重勇不能到河西去当他那个什么“平西郡王”,只能从甘州地方官府那里拿到一些税赋,数量不多,聊胜于无。 平西王这个封号可以传给嫡子,但从孙子辈开始,便会传一代降一级。 王韫秀被封平西郡王妃,方重勇身边那几个女人,也都各有册封。算是上车上得早,捞了個名分。 至于什么开府仪同三司啊,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之类的,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上加。 然而真正顶用的,却依旧只是那个“银枪孝节军军使”! 换言之,方重勇此前手里的兵权、人事权几乎丢了个一干二净,换来了一大堆有名无实的花架子散官。 由于银枪孝节军并非朝廷正规军编制(属于基哥的私军),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方重勇就相当于是个顶着“总参”头衔的保安队长。 当然了,也还可以往他身上加一些“××协会副主席”之类没什么卵用的头衔。只是无论怎么加,无论加多少。 也改变不了他的权势被打压到基准线以下的事实。 权力的三要素,不外乎人事任免权,财务主导权,事项决定权。这三样朝廷似乎一样都没有给,把权力口袋捂得死死的。 这不由得让方重勇身边那些懂行的丘八们愤愤不平起来。 “殿下,圣人对您可是很看重的啊!少壮之年封王者,奴看除了宗室子弟外,也就殿下您这一人了。” 鱼朝恩笑眯眯将手中的圣旨交给方重勇说道,语气中满是艳羡之意。 “鱼内侍是选择先回长安禀告圣人,还是跟本王一起返回长安?” 方重勇微笑问道,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意思。 然而鱼朝恩并非是不学无术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方重勇肚子里憋着火,想坑自己一把。 事实上,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宦官们不仅不傻,反而算是“学富五车”。 在开元初的时候,基哥就启动了一项“宦官扫盲运动”。 就是在宫中开办培训班,选拔一些读书识字的人去学习。在此之前,宫里的宦官素质良莠不齐,很多都是边镇胡人的奴隶,在被阉割后送来宫里打杂的。 基哥作为一个响当当的“文化人”,怎么能容忍那些目不识丁的宦官,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呢? 和这些人在同一个宫殿内呼吸,都会让基哥感觉不爽! 所以他花了很多精力和财帛,培训出来了一大批识文断字,甚至文化素养颇高的宦官,以此来帮自己打理各种事务。 鱼朝恩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他很清楚,方重勇其实是被砍掉了绝大部分权柄,换来了一个不能吃不能喝的“平西王”王爵。 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正常人,都不可能对此满意。 而方重勇能在西域立下大功,显然不是简单人物。朝廷那些弯弯绕绕看似花团锦簇,但其中的恶意,是瞒不过方重勇的。 这让鱼朝恩感觉有些不自在,甚至心里发毛。 “殿下,奴还要回去给圣人传递消息,殿下带着银枪孝节军回兴庆宫归建就可以了。” 鱼朝恩面色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客套说道。事实上,无论如何,为了避嫌,他也不能跟方重勇一起回长安。 因为他并不是边令诚那样的外派在边镇当监军的宦官,可以跟边镇大将一起返回长安。若是鱼朝恩跟方重勇接触的时间过长,便有内廷宦官勾结大将的嫌疑。 被基哥猜忌,那是要掉脑袋的! “鱼内侍请慢走。” 方重勇不动声色走过去,将袖口里的一小袋金豆子塞进了鱼朝恩手里。 “圣人本欲殿下为监门卫大将军,负责检校皇城内各哨卡。但议政堂那边不同意,南衙禁军乃是兵部直接管辖。而兵部又听议政堂的命令。 其中关节,殿下应该明白的。” 鱼朝恩用极快的语速把话说完,然后若无其事的告辞离去。 方重勇微微皱眉,忍不住无声叹息。 长安啊长安,还真是深不见底,敌友难辨啊! 北衙禁军,也就是现在的神策军。是基哥的私人武装,朝廷无权过问其兵力规模与人事任免。 而监门卫,属于南衙禁军,负责守卫皇城各哨位据点,负责人员进出登记与基本安保,也是归朝廷管理。 他们跟金吾卫实际上有点类似“固定哨”和“流动哨”的关系。 然而,基哥不住皇城啊!皇城安不安全,关基哥鸟事? 基哥住在兴庆宫,反而是朝廷中枢百官都在皇城办公。实际上,监门卫更像是朝臣们的保安,而不是基哥的保安。 基哥明知道方重勇跟张氏的人不对付,却依旧想让方重勇在其中插一脚。而张氏一族作为开元名相张说的后人,在朝中树大根深,关系网极为庞大。 只能说基哥是真的狗,把任何人都当做工具人在使用。 方重勇在心中吐槽了基哥一番便回转到乌兰关内,来到乌兰关内的某个不起眼的小石屋。 他一脸无奈,看着正拿着一个胡饼在啃的江无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个“阴魂不散”的刺客。 “验收”女奴交易都能把她捡回来,当真是跟个苍蝇一样,拍都拍不掉。 “你吃完了饼就撤吧,别跟着我混吃混喝了。 乌兰关以西,已经不是凉州地界,这里归为兰州管辖,朝廷对此地控制严密。 安氏的人也好,李光弼也好,他们的手下都不会追到这里的。” 方重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有种想跟人吐槽的欲望,却又不知道找谁去说。 去尼玛的平西王,这是哪个没长吉儿的混球想出来的封号? 要不是江无烟在这里,方重勇都想直接骂娘了! 此时已然是穿着粗布麻衣的江无烟,毫无形象的用袖口擦了擦嘴问道:“我看你很烦躁,是不是有人得罪你了?你救过我两次,我替你杀两个人,就当是报恩了。” “你懂个屁,整天就是打打杀杀的。听我一句,以后金盆洗手,找个老实人过点平淡日子得了。 善水者溺于水,杀手刺客,早晚都会死于刀下的。” 方重勇揉捏着太阳穴,懒得跟江无烟这个满脑子都是杀人杀人的家伙解释什么叫上兵伐谋! 说了对方也不懂。 沉默良久,江无烟开口道:“那个人是个道士,法号净天。” 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 刚才脑子里全是吐槽谩骂的方重勇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话不说第二遍。” 江无烟气得扭过头,看都不再看方重勇一眼了。 “你是说……那个买凶杀人的,是个法号叫净天的道士?” 方重勇猛然警醒,一把抓住江无烟的肩膀,面色肃然问道。 “还算你没笨到家,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甚至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伱也别做太大指望就是了。 不过那个人身上,倒是有些,嗯,怎么说呢,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跟你不太一样。” 江无烟像是拍苍蝇一样,将方重勇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打掉,若有所思的说道。 她像是想起什么,随手便从地上捡起一根灶台里用的树枝,在地上三下两下画了个极为传神,又言简意赅的面部简图。 “我记得他就长这样,右边下巴上面长了一颗很大的痣,眉宇间看着有点森严。 说话的时候带着那股目空一切的鄙视,当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人了。 说句难听的,我想在床上服侍他,只怕那位道长还会嫌我脏呢。” 江无烟有报恩的心思,一股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艹!竟然是他!” 方重勇面色大惊,他一眼就从江无烟那副“灵魂画像”中,认出此人就是容貌长得极有特色的韦坚! 特别是那颗痣,简直是如假包换! “这人你认识?” 江无烟好奇问道,仅从这点线索就能猜出谁是那个幕后主使,方重勇当真是不简单啊! “当然认识,他就是当年参与忠王李亨谋逆一案的韦坚! 我明白了,一定是韦坚请你杀的李林甫!如果是韦坚为幕后主使的话,那么他杀李林甫就不稀奇了!” 方重勇有些兴奋的说道。 江无烟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道:“刺杀右相这种事情太招摇,我本不打算说出来的,不过你真的猜对了。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反正你已经介入这么深了,告诉你也无妨。 当初在长安有一场政变,韦坚便是李亨派出去游说李林甫的人,希望李林甫站在他这边。 但是李林甫拒绝了,很难说这是不是政变失败的关键原因之一,至少韦坚觉得李林甫有罪。 李林甫和韦坚是亲戚,却拒绝在关键时刻站队,导致韦坚一家都被流放,他不恨李林甫是不可能的!” “那就难怪了。” 江无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那个道士是韦坚,以京兆韦氏的关系网,安排一场精心准备的刺杀,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想了一下她又有点失落。 本以为自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鱼肠剑”,结果那临门一脚根本不重要。设局的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刺杀反倒是最末端的一环。 深入局中,随便来个人都能宰了李林甫。就算韦坚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妓女,喝醉酒的李林甫在床上跟她闹腾过以后还剩下多少气力? 来一个下仆都能解决,江无烟并非必须之人,只不过江无烟身兼诱饵与杀手双重身份,杀人的效率更高而已。 并不是没了她就不行。 若是没有韦坚的布局,哪怕十个江无烟出手,要杀李林甫也是难如登天。 “行了,你的恩已经报了,这个消息太有用了,还我的救命之恩绰绰有余。 将来要是韦坚或者别的什么人要对付你,只管来我府上,我罩着你便是。”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显然是心情极好。得知了幕后真凶是谁以后,他手里无形中又多出一些牌可以打。 这对于他将要面对的不确定来说,又多了几分确定。 “呃,要不你先借我一千绢……或者五百也可以。村子里秋天要交租,河北那边的情况……节帅应该懂的。” 江无烟叹了口气说道,低着头有些难为情。 她不怕被男人调戏,那些场面见多了,脸不红心不跳。 但她怕欠人情。 借钱这种事情,真的不太好,总觉得矮人一头。 今日欠下人情,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将来怕不是要用命去还! “这钱你准备还吗?” 方重勇询问道。 “当然还,我接一单就能还上。” 江无烟十分确定的说道。 她虽然身材火辣,却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这也是她可以频频利用美色杀人的原因之一。 “那你小心点,现在大概很多人都在找你。” 方重勇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从里头数了二十张一百绢的河西交子,递给江无烟。 一口气给了两千绢! “将来我找你杀人,有没有折扣?” 方重勇一脸玩味询问道。 江无烟居然没听出来这是一句话玩笑话,而是想了想,然后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折扣是不行的,最多买一送一吧。赚钱是为了养活城旁部落里的人,我杀人,我的亲人就不用去边军九死一生了。” 江无烟有些无奈的答道。 方重勇从她的话语里面听出了异样,疑惑问道:“城旁部落里面,从军不是一条出路么?” “不同地方情况不同,无法一概而论。城旁的兵都是干最危险的活,没有后台死得最快,比我以美色杀人要危险多了。” 江无烟似乎不想说太多河北的事情,那里的情况也很复杂,也不是胡人的乐土。 胡人与胡人之间,来历不同,选择的道路也不同。彼此间的差异,时常比胡人与汉人之间的差异大得多。 “将来要是混不下去了,带着你的人来跟我混吧。” 方重勇将江无烟落在自己手里的那把唐刀子,递给对方恳切说道。 “节帅,您可真是不拘一格啊。别人见到我们唯恐避之不及,您倒好,真是舍得花本钱啊。两千绢,说扔水里就扔水里了。” 江无烟微笑说道,接过那把唐刀子,放入长靴藏好。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要的只有人才,而且是为我所用的人才。不管他是什么出身。” 方重勇正色说道。 “我明白了。” 江无烟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对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礼。 “那节帅也请保重。” “呃,刚刚被朝廷封为平西郡王了,你以后叫殿下也行。 毕竟我现在已经不是节度使了。” 方重勇有些别扭的说道,被“平西王”三个字恶心得不行。 “郡王?” 这下江无烟真被方重勇给吓了一跳。 “节帅……殿下,您这升官的速度,有点吓人啊。 没过几天就被封郡王了,过几年岂不是要当天子?” 一听方重勇被封平西王,江无烟明显兴致比此前高了许多,骚话也多了起来。 “晚上你自己悄悄离开乌兰关啊,我就不送你了。” 方重勇摆摆手,不想再提被朝廷恶心的事情,转身便离开了石屋。 (本章完) 新章节被审核 “头好痛啊。”躺在床上的方重勇悠悠转醒,茅草扎着他的背,脑子里多了很多驳杂的记忆,让他感觉恍如隔世。 那些隐约的记忆告诉他,这里是唐朝的夔州州府,就在长江边上! 前世跟朋友一起撸串后,喝多了回去的时候在河边走不慎落水。 原以为会淹死在湖里,没想到醒来便是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躺在床上。 他的身体很明显是个少年,或许七八岁,或许六七岁,谁知道呢。 整个房间幽暗狭窄,连窗户也没有。房顶看上去只是铺了一层油瓦。此时正值晌午,阳光从油瓦的缝隙中透出,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方重勇不愿去想如果下雨这里会不会漏水…… 总之,还活着的感觉真好。 “郎君,你终于醒了啊!” 床边一個瘦弱的童子兴奋的叫喊了一声,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很显然不是女孩。 “今年是哪一年?” 方重勇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陶碗,猛喝了一口水。他实在是口渴得很,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呼唤着甘甜清水的滋润。 “噗!” 不等那童子回答,一股直冲脑门的土腥气,让他直接将口中的水喷出,喷到身边那童子一脸! “这水的味道,怎么如此……怪异?” 方重勇忍不住责备对方问道。 “怪吗?” 那童子居然将陶碗接过去,喝了一口。如刀的眉毛一挑,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方重勇道:“不怪呀,还是那个味!” 方重勇感觉对方的脑子似乎异于常人,以至于无法有效沟通,他轻轻摆了摆手,下床站起身。 在几乎是家徒四壁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方重勇疑惑问那童子道:“我父亲呢?” “哎呀!想起来了,阿郎给郎君留了两封信,让郎君坐官船尽快动身前往长安。” 那童子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信封上没有留字的那一封郎君可以看,另一封留了字的,是要交给中书的。阿郎离开前特意嘱咐过。” 感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方重勇疑惑问道:“哪个中书?” “张九龄张相公。” 那童子平淡的说出了让方重勇炸裂的信息。 方重勇:“……” 张九龄都有,那这开元年间就不作假了。 他在心中暗暗腹诽,苍天在上,就他这小身板,也能参与到如此风浪漩涡之中么? 方重勇无语凝噎,他现在就是个孩子啊! “中书是什么官职你知道么?” 方重勇不得不仔细问问这里头的关节,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信。 “总揽中书省,一省之长,位高权重。” 床边童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很是随意。 方重勇十分疑惑,以对方的年纪,又是家奴,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特别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怎么可以这样轻佻? 方重勇凝神打量着对方,这童子身上满是谜团,让他心中各种猜测。 方重勇拆开父亲留下的信,只见质地潦草的纸上,写着苍劲透纸背的文字: “吾平生三大恨: 一恨朝堂诸公尸位素餐,吾经天纬地之才无以施展。 二恨贤妻早亡,孤苦飘零半生。 三恨不肖子蠢笨如猪犬,不堪雕琢。 苦也!苦也!苦也! 恨也!恨也!恨也! 不如归去,不肖子勿念。” 信写到这里就没有了,方重勇额头上一根青筋暴起,狠狠的将信纸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掌都疼得让他想哭! 槽点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是什么渣爹啊!直接把儿子抛弃了? 尊老爱幼呢?不是说什么“怜子如何不丈夫”吗? 丢儿子你丢长安也可以啊!丢在夔州这鬼地方,离长安上千里路,一个半大孩子怎么去长安? 方重勇心头火起,直接将那封“不能拆开”的信也拆开了! “郎君,不可啊!” 身边的童子惊呼道,来不及去阻止方重勇了。 “哼,我自有主张,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方重勇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问对方叫什么。 “奴叫方来鹊,来去的来,喜鹊的鹊。” 方来鹊有些委屈的低声答道,自家少主居然连他这个唯一的家生子都不记得了。 方重勇这时候没工夫搭理方来鹊的小情绪,因为他已经被这封“密信”中的内容给震惊了! 这是一封荡气回肠的……告密信。 信上,方重勇的老爹方有德,向他“真正的”的上司,也就是张九龄,汇报了一件大事。 经方有德查证,剑南节度使王昱,接受南诏国主的贿赂,使得唐军在蜀地南面边镇按兵不动,坐视南诏吞并其他五诏,严重损害了唐庭的利益。 而剑南节度副使、团练使章仇兼琼,则是利用这个机会,煽动边镇将士哗变,顺便请求左相李林甫,为他提供一些便利,比如说军费支持。 为了支援章仇兼琼,又不被朝堂诸公掣肘,李林甫就指使他的党羽,夔州刺史郑叔清,挪用了夔州长江关税的巨额财帛,命人水路入川后,将其秘密交割给了章仇兼琼麾下的边军。 王昱一介文人不通军务,对此竟然毫不知情。 随后拿到赏赐的唐军发威,在边镇与南诏军发生冲突,大胜南诏军主力! 然后唐军在当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了很多罪行。 方有德认为,借此机会,李林甫可能会在朝中酝酿查办王昱,让章仇兼琼转正为剑南节度使!并在剑南边军中大肆安插自己人。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运作一下,可以一举将王昱、章仇兼琼、郑叔清、李林甫一干人等全都搞下来!请张九龄速速行动,迟恐生变。 很明显,张九龄是李林甫的政敌,用体质内的手段搞死政敌,这些都是基操。 房间的光线有些阴暗,方重勇面无表情的将信纸一张一张放到油灯上烧掉,丝毫不顾身边的方来鹊张大了嘴巴想叫嚷又无法出声。 “郎君,信烧了,我们就不能回长安了呀!” 方来鹊的声音打着颤,不知道要怎么劝方重勇。 “烧了这封信,才能活命。信我,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方重勇一脸郑重看着稚气未脱的方来鹊。 两个半大“孩子”,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一个是强装镇定,另一个则是被吓傻了。 李林甫、王昱、章仇兼琼、郑叔清……各个都是大佬。就连其中“段位”最低的夔州刺史郑叔清,要捏死方重勇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方重勇那渣爹方有德,他怎么有勇气,要“单挑”这么多大佬? 难道方有德认为一个半大孩子,人家就不搜身么?就可以瞒天过海,辗转千里去长安送“举报信”? 这人什么脑子,什么智商,什么情商啊! 方重勇在心中把那位渣爹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顿,摊上这么个蠢货,这一世的日子,恐怕真就不好过了。 “郑叔清,郑叔清是个怎样的人呢?” 方重勇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道。 什么张九龄啊,什么李林甫啊,什么章仇兼琼啊,都是天高皇帝远,搞不到自己头上。唯独夔州刺史郑叔清,只怕此刻就在夔州城内,要办他一个童子,也就分分钟的事情!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用在此刻再贴切不过。 方重勇心中很是疑惑,他爹方有德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职,如此查案,夔州刺史郑叔清岂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对方又岂会不做任何防备? “郑叔清,投靠李林甫为爪牙。早年为夔州刺史,天宝末年为侍御史,掌管度支,卖官鬻爵。其人不知忠义,唯利是图,不如猪犬耳。” 方来鹊平静又没有感情的鸭嗓音,在方重勇耳边炸响! 后者像是看到一条五米长的大蟒蛇在面前蠕动一样,吓得连连退后几步,到床边才一屁股坐下来,惊魂不定的看着方来鹊! 开元年间的人,居然知道天宝年间的事!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 “你伱你!你是何方神圣?” 方重勇惊恐的指着方来鹊询问道。 “郎君,奴是来鹊啊!奴生下来就在方家,奴的父亲跟着阿郎(方有德),改姓方。奴自幼就跟着郎君,生下来就姓方。” 方来鹊摸了摸脑袋,一脸无辜的说道。他总觉得自家“少主”,好像自从落水醒来后就换了个人一样。 “你刚才说了什么?” 方重勇稍稍镇定下来,一把抓住方来鹊的胳膊,小声问道。 “奴刚才说话了吗?” 方来鹊莫名其妙的看着方重勇,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呆滞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真是装的,那只能说是影帝转世,无懈可击。 “郑叔清是谁?” 方重勇继续追问,心中稍安。 “阿郎以前跟奴说过,是夔州的刺史,本地最大的官啊。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方来鹊还是不懂方重勇想问什么。 他心中很奇怪,郑叔清是谁,方重勇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现在住的就是官舍,夔州地方官员家属才有资格住的屋子。方有德不仅跟郑叔清打过交道,而且关系非常差,势同水火。 “还有呢?” 方重勇死死盯着方来鹊问道,那双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没了啊。” 方来鹊摊开双手,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罢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这家生子又是从小玩到大的,看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只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绝对不是幻听! 咕咕咕……关键时刻,方重勇的肚子叫了起来。 “有吃的么?我饿了。” 方重勇一屁股坐到高脚凳上,身体软趴趴的滑到桌案上。这具孩童的身体非常的虚,也不知道平日里是吃什么的。 “有有有,奴做了饭食。” 方来鹊屁颠屁颠的出了屋子,很快折返回来,端上来一碗有三条细长白色小鱼的鱼汤,一碗看起来类似泡菜的东西,还有一碗全是碎叶子与不知名杂粮混合的“饭”,似乎就是主食。 方来鹊脸上就差没写“快来夸我”了,方重勇带着期盼,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嘴里,脸上表情微变。 鱼肉又淡又腥,气味直冲脑门,让他错愣了片刻。 天可怜见,两世为人的他,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鱼! 这么腥的鱼,只能喂猫吧!猫都不吃! “这……” 看着方来鹊期盼的表情,方重勇把骂娘的话咽下肚,又用筷子夹了一团“饭”,送到嘴里。 青涩又质朴的土腥气味充实着口腔,久久不散。粗粝的口感一言难尽,像是在咀嚼沙子,又让人喘不过气来。 勉强吞咽下去,就好像锯子在喉咙处反复拉扯,食物到哪里,哪里就疼痛难忍……这神秘主粮的味道只能说鬼神敬畏。 “饭食做得不错,下次别做了,还是我来吧。” 方重勇无奈叹了口气。 这童子做的饭,他已经不做指望了。 “阿郎说,主就是主,奴就是奴,没有主人服侍奴仆的道理,郎君又怎么能自己下厨呢?” 方来鹊义正言辞的说道,那稚嫩的脸上带着坚毅,让方重勇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吃都吃了,也尝尝那个泡菜什么味道吧。 方重勇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将一根叫不出名字的碎菜叶子送到嘴里。 酸爽,带着些许甘甜,还有一点咸味,瞬间将他嘴里的土腥气驱散! “这个菜好!是真的好!” 方重勇忍不住夸赞道。 “哦。” 方来鹊勉强应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垮塌下来,苦着脸不说话。 “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重勇疑惑问道。被夸奖了还苦着脸,难道喜欢被虐? “这菹菜是夔州城内凤仙楼做的,我去找他们要来的。” 方来鹊深受打击,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竟然还可以赊账! 方重勇大惊。 谁家的钱都不是浪水打来的,方来鹊这家奴去城中酒肆讨要菹菜,别人脑子要是没被门夹住的话,谁会给他赊账啊! “你一个黄口小儿,谁会听你的啊。” 方重勇又吃了一口菹菜,随口问道,其他那两样东西他是动都懒得动一筷子了。 “奴也是不知道,但是阿郎离开后,奴去夔州城内各酒肆,只要报出阿郎监察御史的身份,好像就可以不花钱随便拿东西了呢。” 方来鹊若无其事的感慨说道。 我爹情商这么低,竟然是人惧鬼怕的监察御史? 方重勇有点搞不懂他那个“渣爹”是靠什么爬上去的。 是直接给权贵当狗,还是科举考上以后再给权贵当狗? 方重勇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不过从现在他和方来鹊的处境看,显然他爹方有德的情况也不太妙。 吃了几口菹菜,方重勇躺在床上,体会着背后又冷又硬的枯干茅草,脑子里盘算着茫茫前路应该如何走下去,才能不被这个时代所吞没。 至于长安,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十几年后都是安禄山的菜,还不如夔州安全呢。 等天色渐渐暗下里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子外面锣鼓声大作! 砰! 单薄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官舍的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几个穿着黑衣的小吏,手里拿着烧火棍,一溜烟冲进了屋子。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绯色官袍,头戴幞头,脚穿乌皮六合靴,腰间鱼袋的中年官员,正不怀好意的眯着眼睛四处打量。 唯独不看方重勇他们。 “搜,一定要把罪证搜出来!” 那绯袍官员一声怒吼,把方重勇和方来鹊当做透明人。小吏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寻找,终于在桌案上找到了方有德写的那封“三大恨”。除此以外,就连根毛也搜不到了。 那封要人老命的举报信,早已化为灰烬,神仙都认不出来了。 搜了小半个时辰,一无所获的众人,都看着那位绯袍官员,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方有德身为监察御史,竟然伙同盗匪,盗取夔州江关税款!如今畏罪潜逃! 来人啊,将犯人家属带回牢狱,慢慢审问!” 绯袍官员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看方重勇一眼,全程都在“自说自话”,像是在表演给谁看一样。 方重勇就这样看着对方自顾自的指鹿为马,同样是一言不发。 多说无益,在这位刺史大人图穷匕见之前,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第403章焦虑成灾 深夜,方重勇一个人坐在乌兰关城楼的签押房内,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让他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异姓封王不得好死,这在中唐以前,几乎是铁律!别说是异姓王了,就算是宗室出身的被封王,命运也是很坎坷的。 总而言之,封王不但不意味着将来可以横着走,反而证明其当事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更别提“平西王”这三个字让方重勇心里多堵了! “基哥啊基哥,你这个以小制大的策略,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方重勇长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脸上充满了惆怅。 他这么年轻,承担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张氏那档事,方重勇很清楚,他已经得罪了朝堂上很多重量级人物。 回长安等于是龙游浅滩,河西那边的关系网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全靠基哥的庇护而已。 而今,基哥故意让方重勇当郡王,估计回长安后,还会交一个有实权的文官职务,同时往银枪孝节军里面安插其他派系的人。 简单说,就是稀释兵权,赋予治权。让他这個横扫西域,战功赫赫的前任西域经略大使,站在前台,制衡朝堂。 只要稍微弱势,基哥便会在后面力挺自己。 这位长安天子,便可以站在幕后潇洒快活,不用直接跟两位宰相斗心眼了! “艹!这踏马不就是天宝杨国忠么!” 方重勇忍不住想骂娘!他已经完全理顺了基哥的思路,终究还是跑不了平衡钳制那一套。 基哥终究是摆脱不掉他那个权谋大脑! “果然,长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 方重勇终于相信了王忠嗣的判断,回长安后,要尽快谋划外放。 基哥因为年迈而不肯退位,造成皇权系统性、结构性不稳,这个漩涡,谁进谁死。至于大唐所面临的严峻形势,不提也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方重勇已经不想再继续往深处去想了。 正在这时,门外值守的封常清走上前来,对方重勇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即很是识趣的退出房门。 然后方重勇就看到江无烟扭扭捏捏的走了进来,面色纠结。 “你不是已经离开了么?”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 江无烟不说话,用手捏着袖口。 “是钱不够么?” 方重勇再问。 “不是不是,够了够了,已经很多了。” 江无烟连忙否认自己是来要钱的,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个石屋聊。” 江无烟似乎有心事,眼神闪烁。 “那行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他在签押房想着基哥和朝廷的破烂事,也是感觉烦得要死。 二人来到石屋,还未点燃火把,江无烟就紧紧抱住了方重勇。 黑暗之中,她的心跳剧烈,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殿下,我想过了,欠你的或许没法还。因为我也不能保证每次刺杀都成功,而且能全身而退。如果失败了,多半是要死。 不如,欠你的我现在就还一部分吧,要不然我心中不安。” 方重勇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口口声声要强的人,往往骨子里最是自卑。 江无烟此前一副傲慢姿态,不过是认为她并不欠别人什么,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也要保持足够的自尊。 也是最后的遮羞布。 而现在,方重勇给她的一系列礼遇,已经让这个骨子里自卑的刺客感觉还不起了。 既然还不起,那将来定然要用命去还。 所以现在江无烟想做的事情也就很好理解了。 正如她自己吐槽的那样,由一个朝廷册封的异姓郡王,来摘取她的贞洁,不算辱没了她。 现在把贞操献出去,多少还能换点东西。 而刺杀失败,很可能就是被权贵们随意丢给某个侍卫玩一下。 那样才是亏大了! 方重勇理解这种奴性,这是时代束缚在每个人脖子上的无形枷锁,也是权贵们高高在上的心理优越感所在。 哪怕在前世,也有很多人,特别是女人,主动将这副枷锁套在自己脖子上。 这让他感觉不爽。 方重勇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他特别想看看那些权贵们,某天山崩地裂后,倒霉运如野狗一般乞活的模样,甚至不介意上去踩一脚。 那些出身权贵之家的女子,方重勇完全不拒绝她们自暴自弃,投怀送抱被自己玩弄。 他玩得心安理得。 但是利用这样“地位优势”,如同享受祭品的神明一样欺负普通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想到这里,怀中的美人也不再有别样吸引力,因为这就是一件新鲜出炉的祭品。 “人先爱己,然后人爱之。 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我玩过你以后,也会如同破布一般随意丢弃,没必要替你着想。 如果你出身权贵之家,拥有很多东西,我自然是不介意伱投怀送抱。 可是你现在除了这一身美色与杀人的本事,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要是再夺走你的贞洁,那你拥有的东西就更少了。 而我什么都有,我年轻,我有地位,我有人脉,我有兵权,我有美人甚至还不少。 从你身上找乐子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应该更加爱惜你自己才对。” 方重勇拍了拍江无烟的背,然后推开了她。 玛德,这位胸肌真是发达,不玩可惜了。 方重勇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不过并没有被下半身的小兄弟控制大脑。 “殿下,您真是与众不同啊。我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您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了。” 江无烟长叹一声,话语中带着钦佩,还有不易察觉的一丝幽怨。 这位新册封的郡王,是真明白底层人的无奈与苦楚。这样的人,在如今大唐上流社会,几乎已经绝种了,所以才难得。 唐代的底层百姓们缺衣少食,更是缺乏尊重与尊严,他们几乎什么都缺。 而仅有的东西,还在被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不断夺取。 “你想多了,我身居高位,是因为我父是圣人的潜邸重臣,是因为我投胎投得好。 我自己的努力是其次。 世道如此而已,我只不过看得比较清楚,明白那些不是我自己的本事。” 方重勇自嘲道。 他是肉食者不假,但是他能远谋,看得清形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大唐权贵们过去的好日子,已经快到头了。将来谁更接地气,谁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高高在上? 方重勇可不认为权贵会永远都是权贵,高高在上便可以永远持续。 大洗牌的日子已经快来了。 岂不闻“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没有什么剥削压迫是可以天长地久的,纠枉过正的那一刻,就是总清算的时候! 此刻他脸上一片冰冷。 “能看清自己已经是能人所不能了,就像我以前,总觉得天下权贵,没有我杀不掉的,结果就栽在你手里了。” 江无烟又是叹了口气,收起了心中的涟漪。 她今夜好不容易迈出去半步,又被人推了回来,此刻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方节帅,平西王,当真是不简单。 方重勇从腰间摸出一个铁扳指,那是他练习射箭的时候用的,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拿着这个,以后遇到麻烦了报我的名号。当然了,到时候若是能救你我肯定会救,要是没法救,你就自求多福吧,我会说这是早就弄丢了的东西。” 他将铁扳指交到江无烟手里。 “殿下,请放心,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江无烟没有拒绝方重勇的好意,将铁扳指收好。 二人推门而出,屋外星光灿烂,夜空看起来神秘又瑰丽,美不可言。 “走出暗无天日的石屋,你便能看到世间的精彩。蝇营狗苟的,成不了大事。” 方重勇抬头看向夜空,意有所指。 江无烟知道对方在暗示自己刚才是“蝇营狗苟”,于是俏脸微红低着头不说话。好在夜色笼罩下没人能看出来。 “去吧,你该干啥就去干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吧。” 方重勇转过身,背对着江无烟,将双手放在身后。 他在心中天人交战。 上半身的大兄弟说收买人心便是要攻心,要施之以恩,一个女人算什么。 收刺客为自己所用,将来好处多多,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 而下半身的小兄弟什么也不想说,它只想艹妹。 当方重勇转过身的时候,发现江无烟已经悄然离去。不愧是干这行的,走路都没声音! “唉,可惜了。” 方重勇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可惜江无烟风萧萧兮去行刺,还是可惜没让下半身的小兄弟爽一把。 …… “右相,那方重勇也能封王,他何德何能啊?” 平康坊的某个酒肆内,刑部尚书张均一边给李适之倒酒,一边抱怨了一句。 这个圣旨离大谱不说,关键还是绕过议政堂颁布的,事前压根就没有跟两位宰相商议。 不仅是跟方重勇有血仇的张均看不过去了,事实上连李适之与房琯,都觉得很不爽。 认为圣人对方重勇“恩宠太过”。有哪个边将,回朝以后直接封为郡王的? 上一任还是信安王李祎。 李适之等人不理解基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们始终都不是帝王,也不明白帝王的心思。 他们同样不明白,大唐是基哥的,所以基哥需要为后来人,打造一个“样板工程”。 方重勇没有“拥兵自重”,所以回朝以后就被封王了,这就是榜样。以后让那些丘八们学着点就行了。 然而对于议政堂的诸位宰相来说,基哥搞出来的这种“封王”诏书,哪怕没有经过议政堂批准,也是不能驳回的。 要不然,就真是同时打脸基哥跟方重勇等人,甚至打了方有德跟许多旧臣的脸。得罪这么多人,宰相也别干了,直接卷铺盖回家吧。 李适之权衡再三后,还是以先上车后补票的方式,补齐了这份圣旨的所有必要手续,捏着鼻子承认了“平西王”的封号。 “张尚书跟本相唠叨这些有什么用,要说你和圣人去说啊!” 面对张均的聒噪,李适之不耐烦的怼了一句,烦闷得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听到这话,之前一直絮絮叨叨的张均,立刻就不说话了。 事实上,如果跟基哥哭诉有用,他又何必在这里跟李适之废话呢?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希望李适之能为他出头? “右相,某观圣人这是要重用此人啊。” 张均压低声音说道,眼中寒光闪过。方重勇杀他胞弟,这个仇可是不死不休的。 “那你有什么计策?” 李适之有些不耐烦的询问道。这个张均一直在自己面前说方重勇的坏话,又不说要怎么对付方重勇。 提出问题的时候,你要能解决问题啊! “兵部不是还有个侍郎的空缺嘛,右相不如向圣人建议,让他来兵部,担任兵部侍郎。以显示右相虚怀若谷,可以容人。” 张均微微笑道,脸上似有深意。 嗯? 李适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现在三省六部制,其实已经是“半解体”状态。 尚书这个职务已经虚化,更偏重于议政堂这边,并参与大事决策。甚至很多就是宰相本人兼任。 而六部当中具体职务,都是侍郎在处理,尚书一般不会每日过问,更不可能亲力亲为的。 兵部侍郎有两个,张洎本来就是其一,他死了,位置便空出来了。 侍郎这个职务,可是非常要害的啊!将其交给方重勇来坐……这个想法很大胆! 李适之一时间也拿捏不定,在心中反复权衡利弊。 看到李适之还没拿定主意,张均又补充道: “右相,若是圣人交给方重勇其他职务,说不定他还能干得风生水起。若是权责不在右相管辖范围内,我们对他也只能干瞪眼。 兵部是右相的地盘,把方重勇拉进来,里面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他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做成什么事情呢? 嘿嘿,到时候再弹劾他,找监察御史来查他,可不就让他喝一壶嘛。” 张均冷笑道,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你很能打么? 那你看看兵部是谁的地盘,朝廷中枢又是谁的地盘? 你看看你手下那些丘八们还有没有用? 张均异常确信,只要方重勇进了坑,他就没有跑掉的可能! 说起打仗,张均自然是知道不是方重勇的对手,哪怕单挑也打不过。 但说到朝堂斗法,十个方重勇也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有种你在朝会的时候动刀试试? 张均认为,他弟弟张洎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嗯,你让本相想考虑考虑。” 李适之似有意动,不过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404章铁公鸡一毛不拔 天宝十年夏,方重勇携银枪孝节军抵达关中,但并未直接奔赴长安,而是屯扎在长安以西不到百里的武功县郊外,等待朝廷的旨意。 其实军队从边疆调拨到长安,都是这个路数,不可能在朝廷毫无掌控的情况下,让军队一路长驱直入进入长安。 万一某些人就是利欲熏心,想趁着混乱梭哈怎么办呢?所以类似制度性的预防,一直都是处于一丝不苟的执行当中。 然而一连几天,议政堂都没有准备好银枪孝节军的封赏文书。 一方面是对方索要的奖励数目太大,另外一方面,则是国库空虚,且原本划拨给兵部的财帛,很多都是用来应付边军了,没有为方重勇他们专门准备。 银枪孝节军之前不显山露水的,数量不多,而且还在扩编当中,并没有引起朝野上下的注意。 但现在不注意也不行了,这已经成为远征西域且战功赫赫的功勋部队,不好好打点是不行的。 李适之等人不想拿钱出来,又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一拖就硬是拖了三天。 最后还是基哥一道圣旨送到议政堂,让宰相们速速解决此事。至于怎么解决,他没说。不过很明显,不能从基哥掌管的太府寺拿钱,而是要走国库的渠道。 “郑相公,此事你以为如何?” 李适之看了一眼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任工部尚书的郑叔清询问道。 盛唐时期,只要官衔带“同中书门下”这个字样的,就是形式上的宰相。但若是不担任侍中或者中书令(分别为左相右相),那么其实只能算有名无实的“小宰相”。 或者换个说法,这就是皇帝安插在议政堂内的工具人,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横插一杠的“搅局者”。 事实上,郑叔清完美担当着这个职务,充分体现了“有他没他一個样”,却又不显得碍眼。 自从当这个“小宰相”以后,郑叔清每天上班打卡,办公(读书),饮茶饮酒,下班打卡回家。 他能休息就尽量休息,对于任何政务,都不发表反对意见。 但郑叔清也不是完全不发表意见。说得最多的,诸如: “嗯,还好。”“不如交圣人定夺。”“不妨一试。”“右相说了算。” 之类和稀泥的话,愣是没有单独处理或拍板过哪怕一件事! 李适之这么一问,倒是问得郑叔清有些错愣。 “右相,这件事您说了算就行,下官没有任何意见。” 郑叔清想也没想,条件反射一般直接回了一句。 这话让李适之听了心头火起! “郑相公,你也是宰相,为何事到临头就没有担当了呢!” 脾气本就不好的李适之质问道,议政堂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李相公,您是右相我不是啊! 这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是还得您来拍板定乾坤嘛,下官总不能越俎代庖的。 您就算要我说,那我说了也不算啊。 在其位谋其政,要是我说按照方国忠送过来的报功清单来核现兑付,朝廷也不会听我的嘛。 下官干那种蠢事,不是让您难堪嘛。 右相,您决定的事情,朝廷才会办理,需要下官做什么,下官照做便是。 下官怎么说,多半不重要的,您看是这个道理吧?” 郑叔清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回答道,可谓是绵里藏针,又油滑得让人把握不住! “这条老狗!” 李适之在心中大骂郑叔清无耻下流!却又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郑叔清的意思很明白了:老子就是个透明宰相,平常啥权力也没有,说了话也不顶用。 现在遇到大麻烦了,你们就想让老子背锅,门都没有! “郑相公,某听闻你与方国忠有旧。不如这次就由你代表朝廷去武功县劳军,这总该是分内的事情吧?” 坐在李适之桌案对面的左相房琯,慢悠悠询问道。 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却是明摆着不怀好意。 朝廷拿不出赏赐来,郑叔清去银枪孝节军大营,那是必然会灰头土脸的。 而且,这个要求郑叔清还真不好拒绝推脱。 因为宰相们都“很忙”,而郑叔清是最闲的,几乎可以用无所事事来形容。 既然你最闲,那你跑跑腿,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跑腿而已嘛,都是小意思,下官今日收拾一下,明日便去。” 郑叔清大包大揽,满不在乎的说道。 房琯都想好了郑叔清拒绝以后要怎么说,没想到对方居然满口答应,顿时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几乎被憋出内伤来。 “郑相公莫不是在说笑?” 房琯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主动跳坑。 “右相可以当证人嘛。” 郑叔清很是大度,甚至压根就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下来了。 李适之也有点心疑,他一脸忧虑问道: “郑相公,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朝廷是真拿不出赏赐的财帛了。今年到处都有灾荒,朝廷花了不少钱,现在还在应付。 你能说服那些丘八么?” “就算下官说服不了,这不是还有右相在议政堂坐镇嘛,右相总有办法的。” 郑叔清嘿嘿笑道。 “也罢,郑相公先去探探口风吧。” 李适之也是被搞得头大。 今年先是蝗灾,又是洪灾,全国很多地方都要赈灾,府库里面的绢帛与米粮都是一车一车往外面运! 他这个宰相,也当得挺不容易的。既然郑叔清愿意去“探路”,那就先探探路再说吧。 李适之有点后悔,安西远征军中其他各部的赏赐,朝廷已经提前兑现过了,那些部曲也都归建原本所在的节度使。 但立功最多,出力最大的银枪孝节军却没有赏赐,一直拖到现在,国库又比较空虚。 他想跟方重勇商量一下,要不要少发点赏赐,多给点勋官爵位得了。这个口不好开,所以必然需要一个人去试探一下口风。 郑叔清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右相请放心。” 郑叔清叉手行礼说道,起码样子看起来还是挺诚恳的,至于心中怎么想,那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就麻烦郑相公当这个宣慰使,走一趟武功县了。” 李适之微微点头,朝廷有功不赏仅仅给爵位的事情,过去也玩过很多次,不过都是针对的边军,倒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相信这次也能圆满解决。 …… 武功县外神策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方重勇正在跟朝廷此前派去西域交接那位礼部文官下棋。 这人也不是别人,而是方重勇早年间就认识的那位“文化人”:顾况! 因为没有后台,顾况被朝廷派去处理使团被“盗匪”团灭的事情。此后便跟着大军一路返回了关中。 他本就是被“连升三级”而临时上位的,这次回长安后,搞不好还会升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说起这一路,当真是有惊无险啊,时常能听到有人被盗匪打劫的事情。” 顾况有口无心的拱了一步卒子,一边有些后怕。 “顾郎中可知道为何朝廷仍未让我等归建?” 方重勇有些疑惑的问道。 赏赐赏赐不发,又不让入长安,不许进入玄武门驻地。 朝廷这是在搞啥? 方重勇心中疑惑,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殿下啊,下官就跟您交个底,估计就是朝廷没钱了。朝中各位相公不想发赏赐,又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拖欠抵赖,所以现在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 您出征在外不知道,如今朝廷的税赋是越来越少了,嘿嘿!” 顾况是个大“愤青”,对好多事情早就看不过去了! “噢?还有这样的事?人不是越生越多吗,难道户口还越来越少了么?” 方重勇好奇问道。 “殿下,这可就是您不懂了。人确实是越来越多,但交税的人是越来越少啊!这个又不矛盾。收不到税,朝廷自然没有赏赐,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呢? 永业田分下去又收不回来,还有各种权贵和依附他们的人都不交税。 那可不就是越来越少了嘛。” 顾况这张臭嘴辛辣点评,毫不留情。而这些话,寻常时候可是说不得的,说了犯忌讳。 “祖宗之法”租庸调制度,早年间的好处逐渐消失,反倒是近年来弊端开始疯狂爆发。无论是哪个社会阶层,都在变着花样从里头找漏洞牟利。 贵族阶层不纳税只是其一,租庸调制度本身的不合理性,也让很多农民变成刁民。 他们没有不交税的权力,那就选择小户并大户,户籍账册上男人改女人,又或者挂靠在权贵名下,多的是骚操作。 顾况都懒得去说。 “那可就麻烦了啊。” 方重勇长叹一声,忍不住摇头叹息。 立下战功却无赏赐,那些骄兵悍将们是要造反的!方重勇就没见过哪个军队不论功行赏,还能战无不胜的! “节帅,朝廷来人了,就在大营外面。” 封常清忽然走进帅帐,在方重勇耳边悄悄说道。 “伱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你我一同去迎接朝廷的使者吧。” 方重勇哈哈笑道,起身便走。 众人来到大营外,就看到郑叔清孤身一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来宣读圣旨的。 方重勇不说话,郑叔清也不说话,二人大眼瞪小眼,一大堆丘八不耐烦的在旁边围观,气氛一时间尬住了。 好久之后,顾况这才站出来打圆场道:“郑相公,您倒是宣读圣旨啊?” 我要是能读圣旨,现在早就抖起来了好不好! 郑叔清在心中大骂顾况不会看人眼色。 “郑相公一路辛劳,先入营歇息吧。” 方重勇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面色僵硬的为郑叔清解围道。凭借以往的经验看,只要碰到老郑,就绝对不会有好事! 他都被坑麻了! “好说好说,本相是有些乏了。” 郑叔清干笑道。 结果一听这话,人群中看热闹的何昌期,不阴不阳的大声嘀咕道:“骑马走个几十里就乏了,跟个娘们一样。” 听了他的话,众将皆是窃笑不已,搞得一旁站着的郑叔清极为尴尬,只好装作自己耳朵已经聋了听不见。 “郑相公这边请。” 方重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假装跟郑叔清不熟。 “好说好说。” 郑叔清如释重负,跟在方重勇身后,走进了大营。 他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有银枪孝节军的将领起哄道:“郑相公,我们的粮饷在哪里,封赏在哪里呢?” 一听这话,郑叔清立马加快了脚步,生怕那些丘八揪住自己不放,询问赏赐的事情。 不是说不该发赏,而是朝廷现在国库空虚,是真没有钱发啊! 来到帅帐,方重勇屏退闲杂人等,然后面色凝重看着郑叔清询问道:“有大事?” “唉,其实大事也算不上,就是朝廷没钱,想用一些在长安城都不好使的交子打发你们。” 郑叔清搓了搓手,无奈叹息道,脸上愁云密布。 李林甫遇刺后,朝廷下放了洛阳地区的交子发行权,因为朝中很多人都怀疑是李林甫强行收回河南的交子权,而惨遭暗杀。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然后随着李林甫遇刺,刘晏远赴河北搞“盐税试点”。在基哥的要求下,朝廷强力推行了第二版的长安交子,并以“一换五”的比例以旧换新。 五张旧交子换一张等面额的新交子。 由于没有准备金,新交子很快就开始迅速贬值,河西交子进一步加大了在关中市面上的占有率。 并且币值稳定! 李适之多次想收回河西交子的发行权,将其转移到长安印刷,然后印好后送现钞到河西,结果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未实施。 如今长安商业混乱,比方重勇离开长安那时候要严重得多。 如果把新的长安交子当做赏赐发给银枪孝节军的丘八,搞不好……还不如暂时不发。 那些受到愚弄,头脑发热的丘八们,在情绪激动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真的很难说。 这便是郑叔清被李适之派来的主要原因。 解释完这些事情之后,方重勇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别看银枪孝节军私下里已经捞够了,但那些都是不计入战功的。军功是多少,朝廷就应该给多少。 这完全是两回事。 在他前世,普通企业两个月不发工资员工都要闹,银枪孝节军可是走了一万里路,一去一回一年多啊! 这赏赐是你说不发,就可以不发的? “将士们出生入死,走了一万里路,建功立业而归。 朝廷难道就想说一句谢谢,然后就完事了?” 方重勇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右相就是想一毛不拔。 让我来这里,也是跟你讨价还价,免得撕破脸不好看。 当然了,肯定不至于一点都不给,但绝对不会给太多。 你就说怎么办吧。” 郑叔清无奈的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405章谁才是真大哥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的御书房内,基哥正在闭目养神,听着小曲。 近期朝廷的风波,好像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就连高力士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吧。 “圣人,银枪孝节军尚未归建,而议政堂那边又没有拿出封赏,就这样一直僵持着了。 奴有些担忧啊。” 高力士在基哥耳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力士啊,你的担心是对的,但这些都是右相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你要解决的,更不是朕要解决的问题。” 基哥睁开眼睛,慢悠悠的说道,意味深长。 高力士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他只是特别勤快而已。在权谋算计中,高力士往往是后知后觉的那个人,这也是基哥特别放心他的原因之一。 “圣人,奴不明白啊。” 高力士一脸困惑说道。这不是他拍马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明白。 基哥忽然来了兴致,轻轻摆了摆手。几个梨园的乐师和伺候的宦官鱼贯而出,就剩下高力士和基哥二人在御书房了。 好为人师是人的本能,基哥也不能例外。 “朕知道国事繁忙,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看,朕也很久没有办大酺了,朕不也是很节俭嘛。 但是,该用的钱还是要用,该捞的钱还是要捞。不捞钱,哪里有钱用于国事呢? 李适之爱惜羽毛,他只想着自己的官声,不肯为朕去弄钱,这是不行的。你看哥奴就比他明白。 既然宰相弄不到钱,那朕就应该教训教训,敲打敲打。朕养着他们,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是帮朕解决问题,不是给朕难题的。 银枪孝节军,就是根不错的鞭子,用来鞭策一下议政堂的相公们。 力士啊,朕问你,杨慎矜那边,把财帛都准备好了么?” 基哥一脸平静询问道。 其实这也是高力士真正想问的。 他恭敬行礼说道:“回圣人,太府寺已经把银枪孝节军的赏赐准备好了。奴就是想知道,圣人什么时候会发下去。” 高力士就是不明白,基哥又不是不肯为银枪孝节军花钱。既然赏赐都准备好了,拖着做什么呢? “不急,朕在等右相妥善处置此事呢!议政堂处置不了,朕再出手,让将士们满意而归。到时候,方国忠与银枪孝节军上下,就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又应该为谁效忠。 免得一个不留神,就被某些人给收买了。” 基哥轻描淡写的说道,眼中寒光闪过。 长安地区的豪强权贵们,这两年变着法子收买神策军将士,企图渗透到这支禁军当中。 他们以为基哥已经聋了瞎了,其实这位长安天子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这充分证明了基哥自己当初保留银枪孝节军这支种子部队,并将其派出到边镇历练,是有先见之明的。要不然,现在就连后手都没有了。 这支军队与长安本地大户毫无关联,入长安后,就是基哥稳定朝局的压舱石。 而要如何让这支军队不被收买呢? 让他们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就行了,最好是让这些丘八们跟议政堂跟六部都冲突一下,到皇城门前闹一闹,最好是让这些丘八们也感受一下人情冷暖。 朝廷不给赏赐,但是基哥给。那么对于银枪孝节军将士来说,谁才是他们应该效忠的人呢? 没错,不是什么议政堂,不是什么三省六部,也不是什么宗室与皇子。 就仅仅是基哥本人而已!这就是这位长安天子想达到的效果。 现在基哥卡着赏赐不发,让李适之自己想办法,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为了做局。 如果没有坏人衬托,那好人怎么会被人当做“好人”呢? 对于基哥来说,朝廷缺钱,宰相就应该去捞钱!这是他的本分! 宰相不能因为爱惜羽毛,顾忌自己的官声,而不去搜刮民间。 李适之就是不像李林甫一样,有捞钱的本事,还害怕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不敢放开手脚,想在任上有个好名声。 所以基哥必须要敲打敲打他。 宰相要想维持名望不去捞钱,那就要受到各种压力与排挤。最终,这些不能完成的政务,比如赏赐有功将士,就是让李适之下台卷铺盖的一件件砝码。 不断加码,总有压死骆驼的一天。 当然了,如果李适之放下身段,也跟李林甫等人一样,变着花样搞钱。那么基哥还可以留他在右相这個位置上。 总之,既要又要那是不行的。 其实基哥之前已经给过李适之暗示,只是那一位不太能理解罢了。 “圣人,万一银枪孝节军闹事怎么办?” 高力士有些担忧的问道,他也是经过当年很多政变的,知道那些丘八们发起狠来,什么也控制不住。 “闹啊,那就让他们闹,最好闹大一点。 他们闹了,闹得议政堂和三省六部各位相公与尚书们都面上无光,朕才方便出手啊。” 基哥摸着下巴上的长须笑道。 区区三千人,还能怎么闹?难道他们还敢在长安兵变不成? 就算他们派人入长安刺杀宰相,又能怎么样? 又不是杀皇帝! 基哥一点都不虚,一切尽在掌握,反正死的不是他。 “圣人圣明。” 高力士小声附和道。 看到高力士依旧有些疑虑,基哥想了想,也感觉有点不太放心。 于是他对高力士说道:“你跟神策军的鲜于仲通打个招呼,让他手下的神策军配合一下右相。崔乾佑指挥的几个部曲就不要调动了。” 基哥为自己的计划加了一道保险,他自己感觉万无一失。 如今神策军由两个将军各指挥一半人马,职务的正式名称叫“统军”。 轮值的时候,就是一个统军管理日常执勤的军队,另外一个统军带另外一半人休息,或者办别的事情,比如带兵出关中巡视河南等。 现在担任统军的人,除了崔乾佑外,另一个人就是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是何许人也呢? 提到他,就不得不提一下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了。 鲜于仲通这个人,是中过进士的文人,不过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他便在蜀地,在剑南节度府内任职,并与章仇兼琼关系很好。 因为这个人很会“来事”,手腕灵活,又是中过科举的文人,很有文采。 还在节度使衙门办过差事,所以他就被章仇兼琼推荐入了长安当京官,一直都在兵部。 基哥选择他当神策军统军,一方面是因为鲜于仲通“知兵事”,没有深厚背景,且不是关中圈子里的那帮人,比较好控制。 另外一方面,他跟朝廷中枢的很多“清流派”人物,都能说得上话。比如说官声甚好的颜真卿,就是鲜于仲通的好友。 禁军的情况很复杂,并不像是边军一样,只看谁更能打谁就能上位。禁军里面更多的是讲究人情世故,以及帝王的现实需求。 基哥也需要禁军和朝廷能够顺利沟通,需要有一个会来事的中间人,在合适时候可以缓和矛盾。鲜于仲通,显然是符合各方面条件的最优解。 至于打仗和忠勇,基哥比较信得过崔乾佑。 不过崔乾佑来自河北,又家道中落不是关系户,性格还比较硬。他跟朝廷中枢那些眼高于顶的文官,是说不上话的! 水有水的用法,油有油的用法,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地方,发挥各自的作用。这样的用人之道,总体上说还是妥当的。 该说不说,基哥虽然骨子里不是好人,但还算是知人善任。 让鲜于仲通配合一下李适之,也是担心李适之“秀才遇到兵”,被银枪孝节军的那些丘八们武力威胁了。 当然了,神策军轻易不会出动,基哥这么做,也是给李适之“胆气”,让他“好好表现”。 神策军总编制三万多人接近四万,鲜于仲通可以指挥的起码有将近两万人。这么多兵马,无论如何都能控住场面! “圣人,奴真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果真是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啊。” 高力士十分佩服,这话说得发自内心。 银枪孝节军的将士们看到议政堂的宰相们不发奖赏,想哗变又有数量占据压倒性优势的神策军盯着,动又不敢动,不动又意难平。 他们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憋闷,悔恨,丧气。 觉得朝廷辜负了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 最后搞不好会集体来到兴庆宫门前哭闹。 这正是基哥想要的效果! 等那时候,基哥再站出来,抚慰将士,然后下令打开太府寺的府库,奖赏这些有功的将士们。 想来,这些人的心情瞬间从谷底到顶峰,自然会高呼着“圣人万岁”,心满意足而去。 什么叫惊喜? 这就叫惊喜!情绪直接拉满了! 自此,军心归附!银枪孝节军上下,都会奉圣人为唯一主人! 而李适之等一干宰相,彻底沦为了笑话和小丑。 但是,那不重要,基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李适之安安心心的背锅就行了。 出了这样打脸的事情,相信他在宰相的位置上也干不下去了,基哥顺势罢相,再换一个会搞钱又听话的当宰相就行了。 比如说,杨慎矜就挺会捞钱的。 高力士终于理顺了这个“奇怪的”逻辑。任何事情你觉得奇怪,只是因为你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已。 现在高力士明白了,大为震撼! 原来赏赐还能这么发啊!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去吧,去议政堂催一下,让右相按自己的想法办就是了。伱告诉他,既然国家困难,那就先苦一苦将士们吧,他怎么处置,朕都不会怪罪的。” 基哥微微点头说道,感觉有些困乏了,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 武功县郊外的银枪孝节军大营,此刻帅帐内围满了人,一个个都面色凝重。 “节帅,情况不太妙啊。” 车光倩小声说道。 一听这话,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咒骂起来,显然是愤愤不平。 方重勇已经把郑叔清带来的消息告知了何昌期他们,不出所料,骄兵悍将们直接炸锅,不敢相信朝廷居然有功不赏! “节帅,不是咱们不讲道理。你看赤水军和瀚海军那帮孙子都按军功发了奖赏,咱们立功最多,打得最苦,走了一万里路,从长安打到木鹿,凭什么不赏?” 何昌期瞪圆了眼睛质问道。 他这话倒是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 当然了,这也是议政堂现在感觉理亏,进退维谷的主要原因。要是赤水军的人也没发奖赏,李适之才不会派郑叔清到银枪孝节军大营来解释。 他们会直接一道圣旨发下去,这帮人就是这么傲慢! 朝廷对有功将士只发勋官爵位,其实早有先例。如果不赏,那大家都不赏,类似的事情,规模大的就不止发生过一次。 小规模的,估计更是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过来。 但都是安西远征军的部曲,有的兑现了战功,有的却不兑现,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安静一下,某打算今日一个人去议政堂,试探一下右相的口风再说,你们稍安勿躁。” 方重勇一边说摆了摆手,众将都安静了下来。 “车将军,你带着契卡的几个兄弟,找机灵点的。换身衣服,悄悄的进长安打探一下消息。”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得令!不过节帅,议政堂的态度就摆在那里了,他们……” 车光倩有些犹豫。 如果朝廷肯拿钱出来,恐怕早就拿了。现在跟李适之去谈,和按着老虎的脑袋,让老虎吃草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能失了礼数,咱们办事,先礼后兵。不教而诛是为虐嘛。”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玛德,一回长安,就有人给自己上眼药。明里是国库没钱,暗地里,还不是银枪孝节军杀了朝廷的兵部侍郎,那些人现在开始给他方某人穿小鞋了! 当然了,龙游浅滩,一切都要慎重行事。目前情况还不是很明朗,方重勇打算先摸摸底再说。 “告诉将士们,这个赏赐,朝廷发也得发,不发,我这个银枪孝节军的军使,会去给你们要回来! 一个子都不会少! 所以,你们暂时约束好儿郎们,不要让人找到攻击我们的口实,让他们好赖掉赏赐。” 方重勇斩钉截铁的说道! “谨遵节帅号令!” 众将一齐跪下行礼! 什么叫大哥,方重勇这种关键时刻为小弟出头的,就是大哥! 你平时为将士们出头,打仗的时候,他们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你卖命。 什么叫忠诚,这就是忠诚! “起来吧,某这便出发了。车将军,咱们走。” 方重勇转身就出了大帐,一脸肃杀! (本章完) 双倍月票最后一天啦 剧情要燃起来了!手里的票都投过来吧,今天还是节帅生日呢! 《盛唐挽歌》双倍月票最后一天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6章开眼看世界 这天刚刚入夜,平康坊中的酒肆再次热闹起来,一点都没受到宵禁的影响。 事实证明,无论古今中外,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白天就是没那个氛围。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适合释放欲望和压力。 宵禁挡得住普通人,却挡不住达官贵人们那颗追求享乐的心。 在平康坊最大酒肆凤来楼的某个雅间内,刑部尚书张均做东,宴请右相李适之和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 三人都是“文化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吟诗作对,这顿酒吃得很是惬意。 酒过三巡之后,鲜于仲通这才放下酒杯,笑眯眯的询问道:“高将军(高力士)近日通知下官,让下官配合右相办事。不知道右相是要办什么事情呢?” 来了! 李适之和张均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李适之哈哈大笑道:“诶,仲通兄,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今日只谈风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张均差点吐血。 李适之这个借口可太拙劣了。 你是右相身份,跟神策军的统军称兄道弟,说句不好听的,鲜于仲通他配么?这明摆着都是就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时候装个什么装呢? 还不如直接单刀直入呢! “仲通兄,其实今夜也不全是为了消遣作乐。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议,而且我们也只能跟你说。” “右相请讲!下官一定鼎力配合!” 鲜于仲通收起脸上玩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当上的这個神策军统军。不就是因为在文人圈子里面混得开,圣人希望他能够时常配合议政堂办事嘛。 这种情况其实也挺常见的。 小股的神策军,数量百人左右,甚至只有几十人外出公干,听从议政堂的号令,是常有的事。 比如说剿灭山匪,保护要员赴任,护送粮秣短距离转运等等。 类似的事情必须由神策军去做,而在组织结构上,议政堂和六部衙门又无法正式调动神策军的情况下,也确实需要一个两面都说得上话的人拍板。 鲜于仲通心里很有逼数,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跟右相称兄道弟,这次不过是对方有求于人罢了。 “唉,关于对银枪孝节军封赏的事情,本相最近一直是心急如焚。 国库空虚,无以为继。 若是要发赏,那就不得不搜刮民脂民膏,要变着法子加税。 民生困苦,本相不忍心啊!” 李适之叹息说道。 这番话倒也不完全是惺惺作态,仅从事实的角度说,这两年大唐百姓确实过得比较难。作为宰相,体恤一下百姓,这个有错么?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了,这里也未尝没有“顺便”敲打一下方重勇,还有他手下那帮骄兵悍将的意思。当然了,只是顺带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 “原来是这件事啊。” 鲜于仲通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他只是搞不明白,要发奖赏就发,不发就不发,这跟神策军又有什么关系呢? 神策军又没有战功要受赏! 看到李适之和张均不说话,鲜于仲通心中大骂对方不讲武德,但还是装作懵懂无知的询问道:“那下官多嘴问一句,右相是真的不打算发赏么?” “不不不,赏赐还是要发下来的。只不过按照报功的数量,发三成的关中交子,其他的七成,换成勋官与爵位。” 张均脸上堆着笑,给鲜于仲通倒了一杯酒。 嗯? 鲜于仲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自己就管着神策军的一部分,自然是知道,现在连军饷都不发交子了。钱粮两样,一粒米一块布都不能少,都要发放到位。 发交子,那不是等于不发么? “下官以为,这似乎不太妥当吧?右相以为呢?” 鲜于仲通疑惑问道。 “赈灾需要的是米粮布匹,如果靠印交子就能对付过去,本相又何苦这样折腾呢? 只好苦一苦将士们了。” 李适之长叹一声,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现在他真有点佩服李林甫了。 最起码,李林甫在的时候,还没有为钱发过愁,虽然他官声不咋地,却也没烂到家。 能搞到钱,又没有让自己成为粪坑石头,还在宰相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李林甫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这样的事情,李适之也是当了右相以后才知道的。 “右相,这样搞的话,银枪孝节军会哗变的啊。” 鲜于仲通肃然说道,脸上早已没有一丝笑意。他整天跟神策军那帮丘八打交道,自然知道那群人是什么货色。 你跟丘八们讲那些家国天下什么的话,都是没用的!他们会认为那些是宰相和皇帝操心的事情。他们的任务就是打仗和杀人。 论功行赏,一板一眼,就是这么简单! 某种程度上说,这些人很好安抚,不需要跟他们说什么大道理。 但换个角度看,这些人也很不好安抚,没钱你说个鸡! “正因为心忧银枪孝节军哗变,所以圣人才告知鲜于将军,要配合议政堂办差啊。 有神策军在,那些骄兵悍将也不敢动弹的。” 张均补了一刀,语气十分不屑。 “这,这如何使得?” 鲜于仲通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便是议政堂的“预案”。 这不开玩笑嘛,哪有这么玩的。 果然,世上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今日这宴会,他就不该来的。 “兹事体大,下官要先回去问一问圣人再说!” 鲜于仲通着急得要起身,却是被眼疾手快的张均按住了肩膀。 “鲜于将军,圣人已经告知本相,此事可以由本相全权处置。” 李适之语气冷淡的警告道,已经从称兄道弟,变成了公事公办。 “那,具体是怎么办呢?” 鲜于仲通疑惑问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长安以南,三水交汇之处,有一依山傍水之地的佛寺,名为香积寺,四周树木茂密,适合藏兵。 议政堂会派人通知银枪孝节军各部,到香积寺来领赏,答应他们全额发放。但香积寺是佛门净地,不得携兵甲。 等那些人来领赏后,发现数目不对,肯定心怀不满。 只要他们敢闹,鲜于将军便下令埋伏好的神策军锐卒,将那些闹饷的人射杀。 事后,安插一个阴谋造反的帽子就是了。闹起来以后,他们自己都要担心会不会被灭族,自然不会追究赏赐的事情。 当然了,这只是极端情况。如果他们接受了赏赐,那这件事就过去了,也不必鲜于将军出手了。” 张均嘿嘿笑道。 这如何使得! 鲜于仲通吓得魂不附体,他本质上只是个文人啊,如何能办这样的事情? “鲜于将军,听闻银枪孝节军也是禁军,而且战功赫赫。方重勇更是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他要是顺利回归,银枪孝节军要是荣耀归建,神策军还是不是你说了算,神策军地位会不会下降,那就两说了。 这件事啊,对你也是很有好处的。” 看到鲜于仲通不肯就范,张均不动声色的教唆道。 鲜于仲通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带兵打仗的才能,跟方重勇这个横扫西域,跟圣眷正隆的小年轻没法比。 张均只是把这个难堪的现实说了出来。 “鲜于将军,你多虑了。到时候那帮丘八看到四周十面埋伏着的神策军精兵,他们能怎么办?他们敢动么? 手无寸铁,要怎么跟神策军斗? 这件事,肯定是不会闹到那一步的。 张尚书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到时候伱出来作证,是银枪孝节军的人哗变,你们是不得已出手。 这件事也就这样了。 我们的本意,不是为了对他们怎么样,而是要解决封赏的问题。张尚书只是有言在先罢了。” 李适之摆了摆手说道,替张均辩解了一番。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陪酒女端着好几个酒壶走了进来。张均勃然大怒,大骂道:“谁让你进来的!” “奴,奴只是给几位郎君送酒,店里送的不要钱……奴这就走,这就走!” 这位陪酒女吓得都要哭了。 鲜于仲通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年轻女子,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这容貌,这身材!简直无敌! 太踏马勾人了!这种“好货”怎么沦落到陪酒了? “张相公,不要那么粗鲁嘛。” 鲜于仲通走上前去,悄悄在陪酒女腰肢上摸了一把。 很细,很软,很润! “今天就算了,下次本官来这里,你可要好好的陪本官喝一壶噢,去吧去吧。” 鲜于仲通故作生气的摆摆手,那位陪酒女连忙点头哈腰的道谢,步伐不稳的退出雅间。 见此情形,李适之摸着下巴上的长须调笑道:“仲通兄当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啊,不如今日的酒,就让此女陪你喝个痛快,如何啊?” “改天吧,岂能因私废公?” 鲜于仲通脸上堆着笑,在心中却是大骂李适之他们坏了自己的风流韵事。你们拉着老子谈公事,老子还怎么泡妞! “仲通兄,此事你以为如何。” “这个,恐怕有点……” 鲜于仲通还是不想松口,主要是张均他们玩得有点大啊! 看到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李适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鲜于仲通道:“有书信为证,仲通兄是听议政堂之命行事。” 鲜于仲通从信封中拿出信,看了又看,这才心事重重的将其放入袖口。 “既然是议政堂要求的,那下官照办就是了。天色不早,下官告辞。” 鲜于仲通说完,张均却将其拦住说道:“这封信一式两份,请仲通兄署名。” 李适之变戏法一样,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鲜于仲通哪怕不看都知道,一定是跟自己手里这封一模一样的。 谁也不是傻子,李适之也害怕鲜于仲通跳反。 这贼船,今天看来是不上不行啊! 鲜于仲通无奈叹了口气,让店里送来纸笔,在书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双方都收好书信,各自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结成同盟”,那就没必要说话绕圈子了。鲜于仲通沉声问道:“右相安排什么时候动手?” “五日之后动手,我们明日会派人告知银枪孝节军大营,筹办钱粮需要时间,是在认真解决问题,让他们稍稍忍耐。” 张均替李适之解释道。 “确实如此,若不是国库空虚,本相也不想出此下策。” 李适之叹息说道。 若是在边镇,他们绝不敢这么做。 但这里是长安! 在长安,没有哪支军队敢哗变。哗变就是造反,那是要诛三族的! 这便是李适之他们的底气! “五日时间,安排部署倒也够了。” 鲜于仲通微微点头,看起来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如果说明天就要办事,那他真要麻爪子了。 “既然是这样,那下官这就告辞,要去神策军大营准备了。” 鲜于仲通站起身,对李适之二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刚刚走出雅间,便跟一个年轻女子撞了个满怀,酒水洒了一地。 鲜于仲通定睛一看,这不巧了嘛,还是刚才那个陪酒女。 此刻这女人正一脸茫然,又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一旁。 “郎君,奴给您擦,您可千万别告诉掌柜呀!” 这女人回过神以后,笨拙的用袖口擦拭着鲜于仲通身上的酒水,让这位多日未近女色的糟老头子心痒痒的。 “那可不行,不如你亲本官一下,本官就算了,如何呀?” 鲜于仲通坏笑道,倒也没想过用强。 勾搭一个陪酒女还要用手段,那岂不是在丢权贵的脸?这种女人,就应该脱光了衣服,乖乖爬上自己的床才对! 在他们心中,所有人女人都是有价格的,包括原配。只要有权有钱,所有人女人的裤腰带都可以砸开,甚至让她们给你生儿育女。 你砸不开,只是因为你啥也没有而已。你砸不开,不代表其他人也砸不开。 在这种事情上,在大唐乃权贵天堂的社会背景下,他们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官爷,您好坏呀!” 陪酒女一脸娇羞说道,嘴唇蜻蜓点水在他脸上碰了一下,随即拿起地上的酒壶,便如受惊的小兔一般跑开了。 鲜于仲通哈哈大笑,就是这样调情才有意思。把这个女人搞上床,那就是下次来这里的事情了。 他一脸惬意的走出凤来楼,屋外星光灿烂。 …… “你人回来就算了,怎么还带个鸟?” 王韫秀看着身着便服悄悄回家,如同做贼一般的方重勇,有些无奈的抱怨道。 对方手里提着个大笼子,里面装着的那只大鹦鹉,当真是雄健异常。这么大的个头,王韫秀是头一次见,也算是开眼了。 “见过节帅夫人!” 方重勇身后的车光倩等人抱拳行礼道。 “哎呀,快进来说话,进院子再说!” 王韫秀听到这话以后心花怒放,连忙招呼方重勇等人进院子。 她眼神幽怨的瞪了方重勇一眼,一肚子话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死鬼连自己生的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一走一年多! “你好骚啊!你好骚啊!” 笼子里的五色大鹦鹉,突然毫无征兆的喊了两声! 嗯? 王韫秀本来都已经转身进了院子,听到这公鸭嗓子一般的嚎叫,瞬间转过身,一脸怒气看着方重勇。 (本章完) 别催更呀 不想写狗屎一样的剧情,我要花时间去推敲细节。 虽然更新马马虎虎,但是更新质量你们是看得到的,这个我没有吹牛啊。 一般历史文到将近两百万字的时候是什么状态,水成什么样烂成什么样,有没有这本书的剧情张力和吸引力,你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吧。 别催了别催了,只保证更新质量,很多时候知道写什么但就是写不出来,我也没办法。 只能确保每一章都对得起你们的订阅钱。 《盛唐挽歌》别催更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7章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这儿子像我。” 方重勇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儿子,将近一岁,看起来还是那样柔弱,和他那魁梧的身材不能比。 不过脸型却像极了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也是这样,我父亲也是这样,一走就是几年,都是去边镇苦寒之地,压根看不到人影,唉!” 王韫秀挽住方重勇的胳膊,无奈叹息。 女人就是这样,男人整天在自己跟前转悠,会嫌弃他们没本事。 男人太有本事了,整天都在外面,女人又会担心自己把握不住。 实在是太过于矛盾了。 方重勇的本事,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毋庸置疑的。只是王韫秀感觉自己渐渐把握不住了而已。 “现在本不该是我回家的时候,这次偷偷入长安,只不过是私下里想跟右相谈谈封赏的事情。” 方重勇叹了口气,面色颇为纠结。 在边镇打仗,刀山火海都过来了,没想到回长安以后,会遇到有功不赏这样的鸟事。 “发赏赐?这也是问题么? 朝廷这是在搞什么鬼?” 王韫秀一愣,她出身将门,自然是知道立功领赏天经地义,这本就不该是什么问题。 “朝廷没钱,不想发赏,想用勋官爵位对付一下。”方重勇摆了摆手,一脸鄙夷说道。 其实这样的套路,自开元末年就屡见不鲜了。甚至可以说是自贞观末年以来,就已经不断出现的顽疾,而且一直没有治好。 太宗时期,由于勋官爵位总体而言占比不大,又是一种身份与荣耀的象征,因此受封的人在社会上很吃香,社会精英都以建功立业,为出人头地的最优选项。 但随着朝廷授予勋官爵位的无度,再加上大唐帝国扩张的减缓,这些“有名无实”的勋官爵位,不但是可有可无,甚至还成为身份低下,前途无望的代名词。 说句难听的,相亲的时候本来女方都看上了,男方报出勋官爵位后,搞不好婚事还要黄。 朝廷的相公尚书们之所以会提出这么“脑残”的提议,不过是因为权力傲慢,再加上长期处于权贵阶层,不知道民间疾苦。 已经到了市面上鸡蛋多少钱一个都不知道的地步。 底层丘八们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他们都一无所知。 张嘴闭嘴就是国家大义,家国天下。 “唉,你走的这一年多,长安物价飞涨,坊市经营混乱。朝廷把交子换来换去的,坑了好多人。 还好你事先留下了不少河西交子,家里没太大影响。 李林甫遇刺后,他的势力被人收编。堂堂叱咤风云十多年的宰相,就这么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身居高位,当真是……一步也不能走错。” 王韫秀感慨说道。 国家的衰败,政局与经济体系的混乱,连她这个不问政务的人都感觉到了。 “很多东西,都是彼此关联的。 朝廷往边镇输血,提供钱粮远征,要维持中枢百官和圣人的庞大开销,那必然要从别处抽血,国家早已不堪重负。 右相他们不肯发赏,虽然我不认同,但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重勇知道因果,可是他不是基哥,没必要为国家去操心。在其位谋其政,能顾得上自己一亩三分地就很不容易了。 银枪孝节军若是哗变,强行压制是不行的,搞不好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丘八们,就要把气撒在他这个军使头上。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去跟右相谈谈的原因,双方各退一步,把问题处理了就行。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是真心想解决问题,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方重勇沉声说道。 这些话跟王韫秀说,对方是明白的,虽然她也做不了什么。跟其他女人说,就是对牛弹琴了。 “奴要死了!奴要死了!” 卧房内的五色大鹦鹉突然嚎叫了两声。 王韫秀瞪了方重勇一眼,指着装着鹦鹉的大笼子质问道:“这破鸟整天都在喊什么鬼话?” “鹦鹉学舌嘛,你何必跟一個畜生过不去呢。” 方重勇讪笑道,不肯细说详情,脑子里却出现金丝凯亚一丝不挂,在床上百般放纵时的香艳画面。 正在这时,方大福走了进来,凑到方重勇身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话。 王韫秀不满的抱怨道:“福叔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妾身的面说?” “嘿嘿,小事,小事而已。” 方大福意味深长的笑道,看起来人畜无害。 “罢了,把人带进来吧。 我这个平西王,也不能说躲着不见,或者偷偷摸摸的见,对吧? 主人就要有主人的样子。” 方重勇无奈叹了口气。 不一会,方大福带了个身材惹火,容颜稚嫩的年轻女子进了卧房。 除了那一头棕色的长发变黑了以外,其他的,方重勇熟的不能再熟悉了。 正是江无烟本人,除了换过发型发色外,其他的几乎完全一样。 “殿下不用这么看着我,一点小手段而已。” 江无烟摘下黑色的假长发,露出棕色的短发,气质骤然一变。 从妩媚可人的侍女,变成了精明干练的女刺客。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五色鹦鹉十分狂躁的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扯着嗓子叫嚷,似乎是被江无烟身上的杀气所惊吓。 屋内三人都是面色微变。 王韫秀眯起眼睛打量着江无烟,方重勇一脸无奈耷拉着肩膀,江无烟心虚的偏过头,不敢跟王韫秀对视。 “伱不是要回河北么?怎么在长安呢?” 方重勇好奇问道,打破了眼前的尴尬场面。 江无烟收敛心神,看了看王韫秀一眼,低声询问道:“殿下,方便在这里说么?” “这是贱内,平西王妃,有什么话,你自然是可以在这里说的。”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王韫秀也露出笑容,微微点头,装作对眼前这个身材性感,远超自己的女人毫无戒备。 江无烟也不废话,从袖口摸出一封信,递给方重勇说道: “这次我接的活,是暗杀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但在刺杀他的当天,却听到一件关于殿下和银枪孝节军的大事,所以耍了一点小手段,把信偷了过来。 殿下自己看吧。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跟殿下解释。” 刺杀朝廷命官! 王韫秀顿时收起了轻视对方的心思,她原本以为江无烟是方重勇在外面的风流债,对方被搞大肚子找上门来,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这个女人的危险程度,也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计! 是真正意义上,那种足以致命的危险! 方重勇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几乎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完之后,依旧是心有余悸,难以置信! 信上说,五日之后,银枪孝节军将在香积寺领赏。 而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需要配合议政堂,在香积寺周边埋伏,维持治安,以防备银枪孝节军哗变。 必要时,可以“便宜行事”,无须顾忌使用武力。 至于银枪孝节军为什么可能哗变,信中没有说,却也不难猜想。 香积寺,位于长安西南面一个三水交汇之地,周边山林密布,又有一片空旷的场地。正是适合藏兵埋伏,以及大军决战的好地方。 这就是长安周边的一个天然“斗兽场”,两支军队进去了就别想跑,只能有一个站着出来! 看到“香积寺”这三个字眼,方重勇就知道大事不妙。 “右相这是想赖账?” 方重勇难以置信的询问道。 “张均请客,撮合李适之与鲜于仲通,我躲在雅间屏风后面全程偷听。 听他们言谈,应该是想赖账,给点交子和勋官应付一下。 然后银枪孝节军若是反对的话,神策军一部就直接动手,事后污蔑你们谋反。” 江无烟似乎是担心方重勇不相信,于是补充道: “你怎么处置都无所谓,但若能趁乱反杀鲜于仲通,将其斩首,我也就免去陪他睡觉,再趁其不备再一刀结果他这么麻烦了。 怎么解决,殿下自己看着办。 你的大恩我已经报了,今后互不相欠,你我都心安理得。 这便告辞了。” 江无烟刚想走,似乎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铁扳指,递给方重勇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哪一天真要死,跑是跑不掉的,还是谢过殿下的好意。 庇护之类的关照,对于贱命来说,不需要。” 她态度强硬的将铁扳指塞到方重勇手里,转身便走。 没想到王韫秀眼疾手快的关上房门,把她堵在卧房里面了。 江无烟身手不错,对自身实力非常自信。她面色平静看向方重勇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哎呀,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挺不容易的。 平西王府很大,现在正在营建,更是也容得下你。 不如这样,你留在这里,给平西王做妾,也不算没身份,不算辱没你,你看这样如何啊?” 在方重勇错愣的目光下,王韫秀异常热情的挽留江无烟,挽住对方的胳膊,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谁说要给他做妾了!我来这里是报恩的!” 江无烟又羞又怒!果断将手臂从王韫秀怀中抽了出来。 她指着那只五色大鹦鹉怒道:“别听这扁毛畜牲胡扯,我与殿下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我来这里只为报恩,谁想来做妾了?我有手有脚的,不需要男人养着!” 听到这话,王韫秀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询问道:“这封信如此重要,鲜于仲通弄丢了,他现在会不会到处找你?你该不会还想回到那些酒肆里面,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当陪酒女隐藏身份吧?” 江无烟一愣,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江无烟办脏活的手腕很爽利,那些小套路也是层出不穷。但谋划算计这些烧脑的事情,并非她的强项。 果然,王韫秀随口一问,就把她给问住了。 “鲜于仲通丢了信,他一定不敢跟李适之说,更是会怀疑这是李适之下的套,甚至断定你就是李适之派来的人。 鲜于仲通手下不缺办事的人,你再抛头露面,必死无疑。 而丢了信,鲜于仲通必定会往死里办这件事,在香积寺大开杀戒,以取悦李适之。 这封信,就是鲜于仲通事后救命的东西。你偷了他的保命符,他会跟你拼命的。 只有这间院落,鲜于仲通不敢搜查。 知道这些,你还想出去搏命么?” 江无烟被王韫秀说得哑口无言,她只是不怕死,又不是傻到明明有大坑还要跳进去。 “在这里安心等着,平西王会带着鲜于仲通的人头,给你回去交差的。” 王韫秀淡然说道,她也是动了真怒! 议政堂那帮人,是真的够狠!这一次让他们得手,方重勇就算不死,前途也毁了。 在唐代,一个男人的事情,就是他们家族一家的事情,同样会牵连到妻家。 张均设下的这个局,说聪明确实不够聪明,但却狠毒到了极致。 江无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只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王韫秀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任何一个头脑残存理智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不应该逞强冒险,去赌鲜于仲通的“无知”。 正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传来张光晟的叫嚷声。 “王妃,开门啊,是啊,张光晟!我有急事!” 王韫秀意味深长的看了江无烟一眼,随即走到院门口,一开门就看到张光晟带着一队金吾卫的士卒站在门外,不过似乎并不打算进来。 “阿晟不进来喝杯水再走么?看你这巡街满头大汗的。” 王韫秀掩嘴笑道,表情十分自然。 “嫂子,最近防备着点,有个贼人,是个年轻女子长得还挺美的,她偷了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的鱼符!现在满长安都在找她。 家里若是有什么人偷偷进来,一定要派人跟小弟我知会一声。” 张光晟小声说道,自然是不会进去搜查的。 “鱼符都弄丢了?” 王韫秀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心中暗道侥幸。 鲜于仲通一点也不傻,借口鱼符丢了,就算搜不到江无烟,事后也能拿出压根就没丢的鱼符说自己已经找到了。 “男人嘛,哈哈哈哈哈……” 张光晟干笑了几声,随即大手一挥,带着手下的人转身便走。至于那个“女贼人”有没有进方重勇家,他压根就不关心! 神策军统军的事情,和他这个金吾卫左中郎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是北衙禁军,一个是南衙禁军,根本管不到! 现在金吾卫的所谓“搜查”,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走过场而已。 等张光晟走了,王韫秀这才回卧房,看着面色苍白的江无烟,似笑非笑的问道:“刚刚金吾卫左中郎将亲自来问了,你还想出去赌一赌他们抓不抓得到你么?” 江无烟无言以对,因为王韫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呵呵。” 王韫秀轻笑一声,凑到方重勇耳边低声道:“把她拿下吧。” 方重勇刚想拒绝,王韫秀又补了一刀说道:“不拿下就得赶紧的弄死她,她知道太多事情了,不掌控住,会害死你的!你当妾身是在开玩笑吗?” 方重勇猛然心惊,发现自己之前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万一江无烟将来,供述出一些关于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的一些事情,搞不好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鲜于仲通的例子已经摆在眼前了,事不密则败,江无烟的重要性还需要怀疑么? 王韫秀到底是官宦圈子里面走出来的女人,某些方面考虑问题比方重勇要周全。方重勇虽然不是出身草根,但是他的思维,却是跟权贵阶层不完全同频。 说完这番话,王韫秀便抱着儿子悄然离开,从外面反锁住了卧房门。 “殿下……” 江无烟看向方重勇,欲言又止内心非常矛盾。 “你看,你报答了我的恩情,然而现在我又庇护了你,你还是欠我的。 你我之间就这样施恩报恩,没完没了的。 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这样的状况?” “殿下,我真的可以养活自己的,不想依靠男人。” 江无烟知道方重勇是什么意思,但她还保留着最后的倔强,不想活在男人的羽翼之下。 “你帮韦坚杀的人,应该不止一个李林甫吧? 你知道这么多骇人听闻又机密要害的事情,他将来还会放过你么? 这次你帮了我和银枪孝节军这么大一个忙,你以为我的仇人还会放过你么?” “殿下,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我现在陪你睡还不行么?” 江无烟一脸哀怨的恳求道。 “你知道太多事情了,放你走,我即使现在不担心,将来也一定会忍不住想杀你。 我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屑做那些恩将仇报的事情。 你真想我们走到那一步么?” 方重勇将江无烟轻轻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询问道。 一边说,一边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摸索着。 “我不要一夕之欢,我要的是你当我的女人!” 方重勇咬住江无烟的耳朵呢喃道。 听到这话,江无烟幽幽一叹,心防彻底崩溃,身子软了下来。她搂住方重勇的脖子,主动和对方吻在了一起。 多年折腾,她也确实是真的累了。平西郡王的女人,听上去挺不错的。 江无烟这样安慰着自己。 …… 卧房门外,方大福对王韫秀竖起大拇指说道:“王妃真是大气,奴十分佩服。” “唉,都是命。这女人要是把知道的事情拿到外面乱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能不允诺点头么?” 王韫秀长叹一声说道,心中暗暗劝解自己:知恩图报的人,总比那些往男人胯下钻的狐狸精要好点。 应该是这样的吧? (本章完) 第408章明日校场领赏,不携兵甲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长安城宵禁的鼓声一阵阵传来,位于长安修文坊中右相府,也就是李适之的宅院内。这位大唐右相正在一边观日落,一边饮酒。 李适之是大唐官场里面出了名的大酒鬼,号称是无酒不欢,不当值的时候,常常喝得烂醉如泥。 《新唐书》李白传中,欧阳修将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汝阳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八人并列为“酒中八仙人”。 也就是所谓的“八大酒鬼”,李适之平日里什么做派,也就不言自明了。 正在这时,下仆上前对他禀告道:“右相,银枪孝节军军使方重勇求见。奴来问一问,是把人挡回去呢,还是请进来?” “让他进来吧。” 李适之微微点头说道,面色沉静。此刻他喝得不算多,应付方重勇绰绰有余。 其实李适之对张均的心思洞若观火,不过是想公报私仇而已。 但还是那句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多时候就是互相利用。 李适之不方便说的话,张均乐意冲在前面,那就让他来说。而李适之的本意,并不想要武力解决这件事。 而是希望银枪孝节军高层“知难而退”,安抚一下底层丘八们。把封赏的事情糊弄过去就行了。 那么朝廷是不是真的没钱了呢? 这个事情,要从两个方面看。 若是只看总量的话,确实,大唐中枢很有钱。大唐疆域万里,户口数百万,朝廷怎么可能没钱? 没钱怎么维持这么大一个帝国? 但具体到每一个事项,中枢又真的没有什么钱了。 比如说,官员的俸禄发不发? 那肯定要发啊。 再比如说边军的军饷要不要安排? 那肯定要安排好啊。 长安百官的办公经费,皇宫的用度,维护驿站,修路,建造漕船,疏通运河,赈灾,治理黄河水患,治理蝗灾。 这些事项,哪一個是不要花钱? 主要问题在于,银枪孝节军是一支新编练的军队,又属于圣人的私军。所以朝廷对其没有特别安排,也不算是出人意料。 毕竟,银枪孝节军士卒的花名册,都在兴庆宫而不在兵部,你让议政堂和六部衙门怎么安排呢?他们事先连这支军队有多大编制都不知道! 总之,李适之认为,这件事,就应该是银枪孝节军的将士们忍耐一下。要不然,朝廷从哪里去弄钱呢? 那不还是得要再多加几个苛捐杂税,才能满足要求? 很多事情不能细说,一旦细说,那就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有道理。 “下官拜见右相。” 方重勇看到李适之正端着酒杯发呆,恭敬行礼道。 “好说好说,坐吧,不必拘礼。” 李适之叫下仆搬了个软垫铺在地上,让方重勇跪坐到自己对面。 “方军使不在武功县,反而来长安,应该是为了银枪孝节军封赏的事情吧?” 李适之笑呵呵的说道,没有摆什么官架子,看上去很是随和。 当然了,如果方重勇没有提前看到江无烟带来的信,那么说不定还真会以为李适之这个人很好说话。 “回右相,下官正是为此而来的。 朝廷封赏的消息至今未出,又不让银枪孝节军归建,这不合常理。如今军中人心浮动,某这个军使,也是想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意外。 希望右相不吝解惑。” 方重勇很是客气的说道,但是绵里藏针,细品一下,这番话很不好接! 李适之性格粗鄙,不是那么精细的文人,也懒得跟方重勇绕弯子。 他直接叹息道:“只因为朝廷无钱封赏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本相其实也已经准备好了封赏方案,暂时还未下发而已。” 李适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将其递给方重勇。 上面写得也很简单。 当初方重勇报功的时候,本身就防着朝廷用交子糊弄人。所以直接写明了,多少战功兑换多少粮食,兑换多少布匹。 要求都转化成了实物下发。 所以李适之对户部的要求也很简单,把方重勇报的单子取三成,砍掉七成,再按“官方定价”,折算成交子。 砍掉的七成,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兑换成勋官爵位。朝廷有一套成熟且运行多年的兑换方法。 然后详细拟一个奖励文书出来,走完政务程序后,送到银枪孝节军大营即可。 这样,便给这次发赏披上了合法性外衣,一切都是符合规矩的。 也没人要求,说功勋都要兑换成财帛粮食啊!以功勋换爵位,本身就是老规矩! 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方重勇才明白为什么议政堂的人要调动神策军的兵马埋伏了。 这不摆明了瞎搞嘛,自己麾下那些丘八们,得知朝廷这么对付他们,不炸锅才怪了! 方重勇看了以后倒吸一口凉气! “右相,下官以为,按这个法子发赏,实在是对不起万里远征,横扫西域的将士们。 所以下官现在只能去一趟兴庆宫,请圣人来圣裁了。” 方重勇沉声说道。 “方军使啊,你听本相一句,不要让圣人难堪啊! 若不是圣人默许,本相能这么安排吗?圣人已经派高将军来打过招呼了,此事本相一言而决。 现在国家有困难,方军使要忍耐,更要好好约束部下。” 李适之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右相,下官就直接说吧。 如果有功不赏,将来需要将士们出力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先拿赏赐再开拔,不赏不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末将这个军使可以不要,发赏不能糊弄! 请右相三思。” 方重勇再次恳求道。 他的态度情真意切,李适之听了以后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 “这样吧,按你报上来的功勋,朝廷先给八成。待秋收后,补齐剩下的两成,都按粮食与布匹发放,方军使就按这个回去安抚将士吧。 不过筹集粮食布匹需要时间,距离远也不适合运到武功县。五日,从明日算起,五日之后,朝廷会把赏赐运到城南十里的香积寺储存,到时候方军使带兵前来领赏即可。 不过香积寺佛门清净之地,不宜携带兵甲,免得惊扰地方。让士卒们穿着军服,带着推车来领赏便是了。 方军使给本相五天时间,来筹集粮秣绢帛,如何?” “下官替银枪孝节军全体将士谢谢右相厚爱!” 方重勇激动得直接跪下,给李适之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李适之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还是俯身将方重勇扶了起来。 “方军使且回武功县整军吧。” 李适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便是送客了。 至于五日后,愤怒的银枪孝节军丘八们会怎么想,李适之只会说:方重勇居心不良,明明知道朝廷赏赐就是那样,为了平息众怒,故意哄骗将士,其心可诛! 到时候扯皮起来,就慢慢的扯吧。反正,口说无凭,今天说过什么,等方重勇走出院子,李适之就不打算承认了。 要怪,就怪方重勇太年轻了吧。 李适之觉得,一人哭何如一路哭,不耍点小手段,难道真去给百姓加税? 他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那,下官这就返回武功县,约束士卒。” 方重勇对李适之叉手行礼道,带着感激的神色。 二人之间气氛非常融洽,似乎所有矛盾都得到解决了一样。 “嗯,去吧。” 李适之微笑点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等方重勇走出院门,看向天边的晚霞,凝固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起来寒霜遍布! …… 看着已然熟睡的江无烟,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速速的穿好了衣服。 这个女人在床上很隐忍,一直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二人水乳交融之时,江无烟就像是赌气一样,和方重勇对视着。她眼神坚定,脸上装出一副淡定模样,以表示自己哪怕已经被吃干抹净,都能守得住心神。 她想让方重勇知道,自己不会像对方其他女人那样,上了床就一副迷乱陶醉的鬼样子。 然而方重勇阅女无数,经验丰富,刚刚初体验的江无烟哪里是对手。 她很快就败下阵来,一会羞恼,一会媚笑个不停,身体完全背叛了意志,结结实实体会到了什么是身体的极致愉悦。 最后索性放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狂欢过后,江无烟便沉沉睡去。长期以来的警惕,让她在放松下来以后,睡得特别踏实。 穿好衣服的方重勇,走出卧房就看到王韫秀在等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凝重。 “新收的美妾你也不宠爱几天,回家这才多久,阿郎就要走了么?” “对啊,昨天已经拜访过李适之,他还在把我当傻子呢。 已经没得谈了。”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一件事如果相关的两个人无法相向而行,那么本质上就是一场欺骗,因为对方压根就不想妥善解决问题。 “走到这一步,真是令人难堪啊。” 王韫秀也是叹息不止。 三观不合的人,他们的是非标准会完全不一样。方重勇觉得朝廷发赏赐不公平,说不定李适之等人觉得他们更有道理呢。 这是一个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游戏,那还能怎么谈? 没得谈了! 正在这时,方重勇看到车光倩被方大福带了过来,于是疑惑问道:“你今日去长安城内侦查了一下,现在情况怎么样?” “殿下,情况不太妙。长安城内的神策军,有些部曲已经离开了玄武门,往长安西南面去了,正是香积寺那边。” 车光倩满头大汗,似乎今天跑了不少地方,说话的时候都在喘气。 “辛苦了,现在我们便返回大营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表现得非常镇定。 因为车光倩的消息,不过是实锤了江无烟带来的决定性消息罢了。经过多方确认,现在方重勇已经明白议政堂和神策军想做什么了。 他几乎猜到了细节的全部。 不过,“读题”的时候江无烟虽然帮了大忙,但“解题”的事情,却只能方重勇由自己去处理了。 解决问题,通常比发现问题要困难得多。这几乎是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验。 不是决战,却胜似决战。 “节帅,末将现在是不是护送您的家眷离开长安比较好……” 车光倩瞥了一眼王韫秀,欲言又止。 “车将军,我家阿郎要是有事,你以为我还能独活么?我们的子嗣还能独活么? 你们都是大丈夫,要办什么事情,只管办便是了,没有必要婆婆妈妈的。 阿郎就是天,有他在,天塌不下来。” 王韫秀笑着说道。 车光倩想了想,啥也没说,直接抱拳行礼以示尊敬。 确实如王韫秀所说,这个年代,出事就是一家人的事情。 除非方重勇现在就写休书,休掉王韫秀,后者或许还能在被清算的时候网开一面。 所以,既然输了是这么惨,那么就一定不能输,不要去想万一输了会如何这样的事情! 王韫秀心里很明白,如果有什么人说你要顾全大局,那一定是顾全他们的大局。 如果有什么人对伱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那你一定是那个牺牲的祭品。 强迫你遵守规则的人,一定是最不想遵守这个规则的人!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对你的深深恶意! 现在这件事,已经走到了死胡同,没法善了了。 面对敌人的恶意,唯有以反击还之,断然没有自己坦然接受恶意这样的说法。 说到底,干就完事了,还考虑个毛啊! 王韫秀都能让方重勇收了江无烟,以解除后顾之忧,那方重勇还有什么理由去退呢? 方重勇要是退了,新收的美妾都会变成别人的玩物,他能退么?他有资格退么? “节帅,干吧!” 车光倩紧紧握拳激动说道。 “先回大营再说。” 方重勇摆了摆手,他看向王韫秀,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与坚毅。 “我走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方重勇对王韫秀微微点头道。 “那妾身等你回来。” 王韫秀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哽咽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409章敌在香积寺 深夜,武功县郊外的银枪孝节军大营内,四处都点着火把,值守严密如临大敌。 那阵仗,完全不像是在几乎不可能有战事的关中,跟在西域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中军帅帐内点满了火把,宛如白昼一般,不少将领都在说笑,交头接耳。 方重勇看着面色轻松的众将,似笑非笑的询问道:“朝廷的使者是不是来了?是不是说让你们五日后去香积寺领赏?” “节帅,您不在大营都能知道这种事情啊,真是神了!” 何昌期一脸兴奋的附和道。 “是啊殿下,传信的人还特意说了,就按照节帅报的功劳发赏赐,都发绢帛粮秣,不搞交子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管崇嗣也插了一句嘴,显然没有觉得这样的命令有什么问题。 毕竟,那些赏赐都是他们该得的! “呵呵!愚不可及!” 方重勇身后的车光倩冷笑了两声,一句不阴不阳的讥讽,显得极为突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车光倩这B崽子闹什么闹啊。 一众将领都迷惑不解,不知道车光倩在冷笑什么。 “录事参军何在?” 方重勇平静问道。 “节帅,末将在此!” 封常清出列,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说道。 方重勇微微点头,对车光倩吩咐道:“车将军,封参军平日里执行军法最是公平严苛,众人信服。你把李适之的亲笔信交给他,让他来念!” “得令!” 车光倩高喊一声,走上前来,将江无烟送来的那封信,递给了封常清。 那样子看上去非常生气! 结果这封信封常清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瞪圆了,完全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内容。 引来军帐内众将一阵侧目。 而方重勇面色依旧波澜不惊,车光倩则是面带讥讽,抱臂站在一旁冷笑。 “封参军,你还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哑巴了?你给本节帅大声念出来!” 方重勇看到封常清半天没说话,大声呵斥了他一句。 “节帅,不能念啊!” 封常清直接跪在方重勇面前,抱住他的小腿痛哭流涕说道:“节帅,不能念啊,念了弟兄们都要成反贼了!不能念,您再去长安疏通一下关系吧!” 艹! 演戏而已,你踏马也太投入了,演得跟真的一样! 方重勇心中大骂封常清入戏太深,搞得他都控制不住情绪了。 他站起身来,一脚将封常清踹倒在地上,夺过对方手中的信件,交给王难得说道:“王将军来念吧!大声的念!” 王难得一脸惊讶接过信纸,看到信上的内容后,双手瞬间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这不是演戏,而是真的第一次见这封信。主要是信上的内容过于离大谱。 “龟孙子的!欺人太甚!” 看完信,王难得顿时怒发冲冠,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 “念!再不念,本节帅要把你军法从事!” 方重勇怒喝道。 “得令!” 王难得压住怒气,一字一句将信中的内容念出来。 等他念完,何昌期当场拔出佩刀,高声喊道:“诸位,我们现在就发兵长安,冲进皇城去把那帮奸相给宰了!不杀他们,难泄我心头之恨!” 不过其他人都没有附和何昌期,而是直接对着方重勇跪下,高声喊道: “请节帅为我银枪孝节主持公道!” 根据信中的内容,朝廷,确切的说是议政堂,不封赏银枪孝节军将士不说,还打算阴谋算计,在香积寺埋伏重兵。 一旦银枪孝节军的士卒领赏时表现出不满,就会被伏兵射杀,然后扣上叛乱的屎盆子。 一辈子无法翻身! 这已经不是发不发赏的问题了,这是在准备割脑袋啊! 那帮人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能忍么?事关生死,这种事情谁踏马能忍啊! 别人拿刀在你脖子跟前晃悠,还污蔑你杀人越货,伱能忍么? “诸位,请听我一言。” 方重勇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聒噪。 等军帐内安静下来以后,方重勇长叹一声说道:“这次的事情,是刑部尚书张均为他弟弟报仇引发的,得到了议政堂的全力支持,神策军的鼎力配合。甚至是圣人的默许。” 他看到众将已经冷静下来了,于是再次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蛮干,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葬送前途。 所以本节帅决定,散尽家财,变卖家产,为银枪孝节军的兄弟们发赏。你们都不要声张,这样的事情犯忌讳,被圣人知道,本节帅要倒大霉。 兄弟们拿了钱,接受朝廷的勋官爵位,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银枪孝节是铁骨铮铮,忠于大唐的功勋队伍,本节帅不想看着你们造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散我家财,全尔等一世英明,本节帅无悔!” 方重勇面色肃然,环顾众将说道,语气铿锵有力。 “节帅,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这口气要是咽的下去,那不是跟龟儿子一样了?” 正在这时,方重勇身后的车光倩突然站出来说了一句,十分引人注目。 随后他绕到方重勇跟前,涨红了脸,转过身对着一众将领振臂高呼道: “银枪孝节战功赫赫,都是铁打的汉子,以一顶百的虎贲!我们不惧上刀山下火海,不惧豺狼虎豹!不怕流血流汗,笑着面对马革裹尸而还! 但我们浴血奋战是为了什么?难道我们真的稀罕那几匹布,几石米么? 老子不稀罕! 我们只要公平! 公平! 还是踏马的公平!” 看到众将群情激奋,车光倩继续高呼道: “立功受赏,天经地义!我们不贪,丁是丁卯是卯!该有的不能少! 这是荣耀,是我等应得的,是我们浴血奋战,杀穿了西域夺回来的! 多的我们不要,属于我们的,谁也拿不走! 宰相不能,六部尚书不能,甚至是圣人,也不能! 朝廷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去皇城,就去议政堂,去六部衙门,讨回公道! 我们就去兴庆宫,让圣人出来主持公道! 我就不相信,大唐没有睁着眼睛的人,看不到我等翻山越岭走了一万里路,横扫西域是何等功绩!” 车光倩这番话入情入理,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听了以后,都感觉这些是朝廷的错,反正他们是没错的。 车光倩转过身,单膝跪下,对方重勇请示道: “节帅!圣人被奸相蒙蔽,朝堂里的坏人遮天蔽日,让我们这样功勋卓著,忠诚勇猛的铁军蒙羞! 还得寸进尺要阴谋清算我们! 银枪孝节军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们岂能就这么算了! 不为财帛,只为气节!我们银枪孝节军就是要争一口气! 李适之不给我们公道,张均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用手中的刀,砍出一个公道来!” 车光倩站起身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大声呐喊道: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先破神策,再入长安! 杀入皇城,手刃奸贼!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我们就是要让世人知道,银枪孝节是猛虎雄狮,不可欺辱! 欺辱我等之人,唯有以死谢罪!”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众将齐声高喊道,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看到这一幕,方重勇稍稍松了口气。 车光倩文化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果然是效果顶呱呱。虽然这些都是事先说好了,但这临阵发挥,也当真是真情流露。 车光倩是去西域路上被提拔起来的将领,所以闹事最是积极。 这不仅是因为事关银枪孝节军在长安立足立威,而且跟车光倩本人的利益前途紧密挂钩。 要是不能论功行赏,他这一路全都白忙活了。 换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方重勇可以想象,前世的时候一个国企员工努力成为了厂长,结果无缘无故被一个空降的领导一句话撸到底,打回原形。 这个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啊!古今道理都是一样的。 方重勇相信,哪怕现在让车光倩上去砍李适之一刀,他下手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只要敢挡老子财路,挡老子官路,坏老子前途,老子上去就一刀剁了你,管你是不是宰相! 很多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其实都不明白一个道理: 当他们所构建的秩序遭到底层的人所质疑后,那些人便不会再遵守这些秩序。而是信奉最原始的暴力机器。 而权贵们的力量来源,往往正是和平时期所构建的稳定秩序。 失去了这些以后,他们的脖子并不比任何人硬,一刀砍下去,同样会飙血! “这一路,会很危险,甚至可能送命。你们都想好了么? 不愿意参加的人,现在就出军帐,本节帅绝不勉强,更不会追究。 我在这里立下誓言,若有违反,天诛地灭。”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 这句话其实是废话,因为议政堂那帮人,显然就没打算放过银枪孝节军。若是不能立威,这支军队在长安就是龟孙子,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 盛唐的社会风气,都是昂扬向上,快意恩仇的。 老子想干,直接干了再说! 时人便是有这样的气魄与心胸,更别说是刀口舔血的丘八了。 现在离开的人,今夜这一幕会是他们一辈子的阴影和痛点。就算别人看得起他们,他们也会自己看不起自己的。 “我等愿意跟随节帅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众将齐声高呼道。 军心可用,这件事便成了一半! 方重勇心中大定。 “车将军,上地图。”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得令!” 车光倩从亲兵手中接过他自己和契卡的人共同绘制的香积寺周边地形图,挂在军帐内专门悬挂地图木头架子上。 地图展开后,香积寺周边的河流、山林、佛寺都被标注得一清二楚。 “我们的第一战,便是要击溃埋伏的神策军。” 方重勇拿出一根细木棍,指着地图说道: “此番出动的神策军番号,一共有四个都,因为不满编,所以人数不满一万二,就当一万二好了。 我们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有心算无心,胜算很大。 香积寺周边西北,东南两面都是密林,西南是三水交汇的渡口,东北是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 我估计神策军就埋伏在西北与东南面的树林里,因为做贼心虚,不会轻易暴露。” 方重勇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下香积寺周边的地形。 很显然,在朝廷相公与尚书们的预测中,银枪孝节军是有可能认怂的,甚至他们认为这个可能性还不小。 所以神策军这支伏兵,一定是尽可能不暴露出来。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出手。 这也就意味着,神策军只可能埋伏在两片树林里面。 然后看烟火为信号动手! 议政堂的相公们不下令,他们就不会出来冒头。 因为这种事情,都是犯忌讳的。银枪孝节军如果乖乖接受了朝廷的所谓“封赏”,神策军的动作就是图谋不轨,这种事情暴露出来百害而无一利。 宰相尚书们都是爱惜羽翼的人,断然不可能被人找到这样的口实。 方重勇将李适之等人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车将军,你带一百人,携带猛火油,只要本节帅带人进入了香积寺,你便见机行事,火烧密林! 可以分两队,两片树林同时进行!” 方重勇看着车光倩说道。 “得令!末将一定办好!” 车光倩接过令箭,抱拳行礼道。 “何老虎太扎眼了,你就跟在本节帅身边一同去香积寺领赏,以便迷惑朝廷的人。” 方重勇对何昌期吩咐道。 “得令!” 何昌期没精打采的说道。 “封参军,你去附近村落,招募数百民夫,钱给够,能招募多少招募多少,越多越好。 让他们换上银枪孝节军的军服,跟在我们进香积寺的队伍后面,记住要保密。 不要舍不得花钱。” 方重勇告诫封常清说道。 “得令!” 封常清接过令箭,抱拳行礼! 他之前配合方重勇演戏的原因,其实是跟车光倩一样的。他们都是远征西域途中被方重勇发掘出来的将领,都在银枪孝节军中扎根了。 若是被人糊弄战功,他们都会被打回原形的。 李适之等人完全不知道他这次得罪死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前途。他们甚至连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都不懂。 “王将军,管将军,你们带领银枪孝节军主力两千五百人,全骑兵配置。待神策军伏兵从大火中逃出后,你们带兵一路追击就可以了。 如果神策军逃进长安城南门,你们就冲进长安城,我们随后就到。 记住,所有的行动,不以杀人为目的,但一定要摧毁神策军的建制。 我们就是要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攻克皇城!” 方重勇将细木棍重重的指在地图上长安城的位置上! “得令!” 众将齐声高呼道。 “嗯,你们都下去,一级一级的传话,将议政堂宰相和那些文官们,想剿灭我们,把我们定性为叛贼的事情都解释一下。 大道理很多人不懂,你们尽量说得简单一点。 比如说告诉麾下儿郎们,如果不参加这次行动,我们不但什么赏赐也没有,全家还会被朝中奸贼夷三族什么的,他们就明白要怎么做了。” 方重勇用四舍五入的原则跟众将解释了一番。 “节帅,真有那么严重啊?” 何昌期忽然小声询问道。 “不会说话就闭嘴!” 方重勇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 何昌期摸摸脑袋,不动声色的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诸位,四日之后,我们要的是猛虎下山,不是猫儿戏耍。 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莫要堕了银枪孝节的威名。” 方重勇环顾众将告诫道。 “请节帅放心!我等势必死战,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众将齐声高呼道。 (本章完) 第410章杀破狼 武功县距离长安,大约五十里;到香积寺的距离,也是差不多的,而香积寺在长安城西南十里。 所以可以这么说,银枪孝节军从武功县出发进入长安,想不被发现基本上不太可能。 但骑兵若是从香积寺出发,不需要多久便可以抵达长安城南面那三个城门。而且南面居民数量很少,都是穷人。 城防极为松懈,属于长安的“贫民窟”和“垃圾堆”。 换言之,以长安城南松懈的守备来说,根本防不住香积寺那边过来的骑兵,甚至连预警都做不到。 而从长安最北面进入玄武门,控制禁军驻地,固然是看起来最省事的办法。但这样搞,需要绕过大半个长安城不说,也将事情的性质改变了。 很显然,方重勇麾下并非所有人都头脑发热,他们并不认为如喊口号一般的,就能杀入皇城,杀穿玄武门,重走一遍李二凤当年走过的路。 比如说何昌期,就觉得这次胜算很渺茫。 “节帅,末将总觉得这次……有点难收场啊。” 前往香积寺的路上,何昌期凑到方重勇身边,低声询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三千人控制长安不太够?” 方重勇微笑问道。 “节帅,长安那么大,别说是三千人,就算三万人也不够啊。 您看长安平日里神策军也好几万人,还有不少南衙禁军如金吾卫之流,可还是那么多盗匪,抓都抓不过来,四处漏风。 咱们就这三千人,肯定控制不住长安,只怕很快就会有人来勤王了。” 何昌期忧心忡忡的说道。 银枪孝节军这点人马就想控制住长安城,简直难如登天! 这不是骁勇善战的问题,而是控制地盘确实需要人手,这是银枪孝节军固有的硬伤,没法改变。 他们这样的精锐,本身就不是用来占领城池,而是作为尖刀部队使用的。 “凡事过犹不及,本节帅心中有数,不会推你们进火坑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都摆了摆手说道,气定神闲,心中已经有了万全准备。 倘若事败,他会手刃基哥,让基哥给自己陪葬! 至于长安城的那些宗室子弟,达官贵人,则是能杀多少杀多少。 反正自己要死的话,一定会拉足够垫背的人。 方重勇此番便是抱着“让我活大家都好过,要死我拉你们一起陪葬”的觉悟。 想明白了“退路”,他自然是一点都不害怕了。 “节帅,我们若是赢了神策军,若是冲入长安城,接下来该怎么办?” 何昌期疑惑问道,他还是很不放心。 现在银枪孝节军干的事情,本质上就是谋反啊! 就好像历朝历代的反贼都是打出“清君侧”的旗号,也没说要弑君啊! 难道他们就不是反贼了么? 何昌期觉得这个道理自己这个大老粗都知道,足智多谋的方重勇不可能不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难道真就是那点赏赐么?木鹿城的时候,难道你们没有捞够?应该也不少了吧? 真就稀罕朝廷的赏赐么?” 方重勇意有所指的询问道。 何昌期微微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总是还差那么一点不明白。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银枪孝节军现在缺的,是威名,是气魄,是胆量。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别人收买我们的时候,愿意开出来的价码! 我们闹事,不是为了收拾李适之他们,更不是为了改朝换代,而是争取一個与我们能力匹配的身价! 李适之不给我们发赏赐,却给赤水军那帮人发了,在外人看来,就是我们的身价不如赤水军,更不如神策军。 这种事情,是不能忍的。 所以我们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神策军,让长安某些人看看,谁的刀更快,得罪我们是什么下场!在关中,我们就是最强的禁军;在大唐,我们就是最精锐的部曲。 而进了长安以后,我们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出手要精准。 朝堂上的是非曲直,那可不是打打杀杀就能处理好的,要用这个。” 方重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很能打,所以值得各方拉拢。 脾气差,所以没人敢轻易招惹。 有这两条,银枪孝节军就已经足够在长安立足,甚至过得很滋润。但方重勇的杀招,其实是没有告知何昌期的第三条。 以何昌期的智慧,恐怕很难理解那些事,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方重勇和人说话也是看人下菜,面对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一点也不含糊。何昌期不能理解,就不跟他说好了。 这支队伍走在前面的一百人,都是银枪孝节军的士卒,全副武装,兵甲齐整。而后面跟了一千多民夫,则是仅仅穿着军服而已,手无寸铁。 队伍末尾又有几十个银枪孝节军都士卒压阵,防止民夫们溜号。 这支队伍很快便行进到渭水分叉的渡口,此地离香积寺只有几里路了,而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方重勇下令扎营造饭,并不着急前往香积寺。 他们这一行人,只怕是沿路都有人监视,不存在什么秘密。方重勇只当他们这些人都是真正去领赏的士卒,优哉游哉的围坐在火堆跟前吃干粮。 “节帅,车光倩不会出问题吧?其他人会不会心里发毛打退堂鼓呢?” 方重勇正啃着胡饼的时候,何昌期又凑过来询问道。 “你说,如果本节帅这次死翘翘了,那是不是很亏? 我这么年轻,身居高位还被封郡王,有贤妻在家,还有一大堆美妾,我死了可不可惜?” 方重勇看着何昌期询问道。 “那自然是很可惜的……” 何昌期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嘀咕了一句。 “所以说,你看我都不怕,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节帅,如果啊,末将是说如果,您要是自己在长安称帝,或者扶持一个儿皇帝,只怕天下烽烟四起,咱们这么点人,镇不住啊! 但是您要是不称帝,或者不当权臣,咱们玩这么一出,可还能活么?” 何昌期终于把心中最担忧的事情,以非常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 方重勇终于懂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何昌期会“一反常态”这么担忧了。 老何杀了不少官员,对大唐体制毫无敬畏,他脑子里就想着谋反呢! 银枪孝节军中其他人没想着谋反,所以也没有何昌期那样担忧。或者说他们还比较天真,有军人的理想。 而何昌期已经把大唐的黑暗腐朽看得明明白白了,对其压根就不存在任何幻想。 何昌期以为方重勇这次是一次重大的“战略行动”,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大唐,方重勇自己当皇帝,或者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 但方重勇的计划,却只是一次地地道道的“战术行动”。 此前两人一直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对话! “伱啊,真的想太多了。” 方重勇长叹一声。 他让何昌期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总算是把自己的计划解释清楚了。 “节帅,这就完事了?” 何昌期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对,明日听我号令。 我估计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一定在香积寺,他肯定不放心李适之的人乱来,担心对方乱下命令,所以一定会在现场做个见证。 你明日机灵点,鲜于仲通文人出身,必定不是你一合之敌。不要犹豫,不要听他求饶,直接将其斩杀即可。 事后,我将所有罪状往他身上推就行了,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就说听命行事。” 方重勇语气森然的嘱咐道。 “得令,那还要做什么呢?” 何昌期疑惑问道。 “如果张均在,就将他也一起宰了。如果不在,那就去长安再说,反正这个人一定要死。 我草拟了一份名单,入长安后,你若是带兵冲入了皇城,则按名单收而杀之。 若是不能进皇城,就当我没说好了,用别的办法也能将这些人都宰了。 我估计张均明日应该也在香积寺,杀这个人很重要,仅仅排在鲜于仲通之后。 至于李适之,如果你能找到他,就将他保护起来,押送到兴庆宫。” 方重勇对何昌期特别吩咐,不要杀李适之。 “节帅,这狗宰相处处与我们为难,何故留他一命?到时候顺手宰了岂不快哉?” 何昌期疑惑问道。 “李适之是宗室出身,多少是圣人的亲戚。 杀了张均和鲜于仲通,对于圣人而言不过杀两条狗,这种狗圣人要多少有多少,一点也不心疼。 但李适之与圣人都是太宗的后代,多少有几分血脉姻亲之情。圣人杀李适之可以,但我们将其杀了,便是越俎代庖,打圣人的脸了。 这种事情做不得。” 方重勇耐心解释了一番。 何昌期有些不乐意的点了点头,他何止是想宰了李适之啊,他甚至连基哥都想宰了!但是很多时候,人生活在世间,很难随心所欲,什么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为理智告诉何昌期:宰了李适之会不会有事,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若是明日宰了基哥,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 正在这时,方重勇站起身来,看着天上的星辰,叹息说道: “此刻星象,乃是七杀、贪狼、破军三星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此乃杀破狼格局。 杀破狼,喜动不喜静,富贵险中求。 命好的大富大贵,命差的飞来横祸。 何老虎,明日你想搏一把么?” 方重勇转过身询问正在啃胡饼的何昌期道。 “啥?什么狼来着?” 何昌期一脸懵逼看着方重勇,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 香积寺建于唐高宗永隆二年,占地极大,在唐代曾盛极一时。唐高宗李治曾到香积寺礼佛,并赐予舍利千余粒,还有百宝幡花,令其供养。 总之就是非常了得。 此时此刻,寺内的晨钟已经响起。香积寺的主殿外广场,一队神策军士卒,正在护卫着朝廷前来这里给银枪孝节军发赏赐的第五琦。 他作为户部郎中,发赏本是分内,但因为知道内幕,反而感觉这件事办得不太地道。 第五琦对身旁的刑部尚书张均建议道: “张尚书,发赏其实是件辛苦差事,虽然只是发交子,但数目不能点错,还要核验身份军籍。 数千士卒要领赏,只怕到明日都很难完成。 您是刑部尚书,发赏不是您的本职差事,不如您先移步回皇城歇息,也免受这风吹日晒之苦呀。” 他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因为第五琦对张均确实有些不爽。 你一个刑部尚书,来掺和户部的事情做什么? 这本身就犯了官场的忌讳。 方重勇前世企业里面还明文规定员工不许无故串岗呢! “本官,只是感觉这次事关重大,丘八们又是桀骜不驯容易惹事,所以想看看现场有没有人作奸犯科。 第五郎中和你手下那些人,要好好的点验,发赏不要发错了!” 张均一脸冷笑,将第五琦的话怼了回去!完全不给第五琦面子。 他这般做派,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因为第五琦在升官都过程中,曾经受过李林甫的恩惠,也被认为是李林甫党羽的外围。张均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看。 “张尚书,银枪孝节军已经来了,有一百人披甲带兵器。” 鲜于仲通凑到张均身边,小声禀告道。他虽然是神策军统军,却也只穿着军服,没有披甲。 为什么他不穿盔甲呢? 呃,其实鲜于仲通也想装逼,穿一身明光铠威风威风。但他是考中进士的文人,身体一直都很瘦弱。 而且鲜于仲通也年近六旬,实在是穿不动那些动辄十五公斤以上的明光铠了。 但凡有一丝可能,鲜于仲通都要在这个场合披甲,维持一下作为神策军将领的体面。 “呵呵,他们还是不放心呐,不过一百多人,又顶什么用呢?” 张均嘿嘿冷笑道。 李适之不知道的是,张均已经悄悄给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布下了杀局,并不会如李适之料想那样。 如果方重勇认怂,那么张均则会在香积寺现场给那些丘八们“加点料”,挑拨对方出手! 只要出手了,埋伏在西北与东南两处地方的神策军伏兵,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香积寺团团包围! 到时候场面就好看了! 一百人多人披甲又怎么样,打得过一万二千全副武装的神策军么? “让他们进来,列队领赏,不得喧哗!” 张均面色淡然下令道,官威十足,完全无视了第五琦的不满。 很快,方重勇带着何昌期打头,一百多披甲的士卒在后,浩浩荡荡的进入香积寺,来到正殿前的大广场。 第五琦和方重勇打过交道,上前对其行礼道:“方军使,下官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领赏了么?” “嗯,好。” 方重勇面露微笑,矜持的点点头。他随即发现了第五琦身后都张均和鲜于仲通,于是好奇问道:“这两位是?” 张均和鲜于仲通都懒得跟方重勇打招呼,在他们眼中,方重勇已经是一个死人,或者是个很快就会不明不白死去的倒霉蛋。 他们自然是没有心思跟冢中枯骨攀交情,更别说张均跟方重勇还有血仇了。 多说一句话都感觉是在浪费生命! “这位是刑部尚书张均,这位是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 第五琦小心翼翼的介绍道企图打圆场,他已然察觉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 第五琦不知道神策军一万多人在附近埋伏着,他转身看了看鲜于仲通身边那二十多个神策军士卒,有些心虚,很担心方重勇身后的银枪孝节军士卒暴起发难! 张均为了引银枪孝节军出手,特意只在香积寺内部署了二十多个神策军精兵作为护卫。人要是多了,说不定这帮银枪孝节军的丘八,会胆怯认怂不敢出手。 那样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张均要的就是那些桀骜不驯的丘八们闹事,不得已,只能故意示弱。 “本王听说,这次朝廷打算用一点交子糊弄我等有功将士。第五郎中,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都事情呢?” 方重勇脸上露出令人畏惧的冷笑,盯着第五琦的脸询问道。 “是又如何? 就那么屁大点功劳,朝廷给点勋官你们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你们敢闹的话,连交子都没有!” 第五琦还没开口,张均冷声呵斥道,随即吩咐第五琦说道:“开箱,发关中交子。” 张均这番话语气森然,毫无感情,哪怕是外人,都感觉他太嚣张了。 发交子本身就理亏了,你态度还不好点,是存心挑事吧? 第五琦在心中埋怨张均不会办事。他不好说什么,转身准备去吩咐手下办事的皂吏打开装交子的箱子。 而鲜于仲通,则是默不作声掏出火折子与烟花,捏在手中,随时准备发信号。看张均这态度,鲜于仲通不认为银枪孝节军那帮丘八,还可以忍耐多久。 爆发是迟早的事情! 方重勇注意到车光倩还没发信号,心中有些焦急,只是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他走上前与第五琦理论道:“第五郎中,难道户部就是这个意思?拿这些花不出去的交子糊弄有功将士么?” “殿下,莫要为难下官啊,这些下官说了也不算啊。” 第五琦无奈恳求道。 “第五郎中,你这样做,真的让本王很难办啊。” 方重勇叹息说道,一个劲的摇头。 “难办?难办就别办! 就当你们领过赏了,现在就打道回府吧。” 张均指了指香积寺大门的方向,一脸不屑说道。 现场鸦雀无声,张均预期中的暴跳如雷,并未发生。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的士卒们都异常冷静。 冷静得有些不正常! 就连鲜于仲通都看出不对劲来了!两只手都抖得厉害! 第五琦被夹在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要不要发交子。 正在这时,北面山林某处,一道又一道浓烟冒起! 紧接着,似乎是在响应这些浓烟一样,南面山林处,也是一道又一道浓烟冒起! 看到不远处山林的浓烟,方重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张均,面色平静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杀!” (本章完) 第411章白露之变 银枪孝节军领赏的这天,是二十四节气里面的“白露”。 张均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个波澜不惊的节气里,死得那么仓猝,那么卑微。 在方重勇说出“杀”字的几秒钟后,他就被冲过来的何昌期一刀砍死!当时脖子就血流如注! 张均无力的倒在地上,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何昌期这个丘八,敢杀他这个刑部尚书! 他可是六部当中,权重非同一般的刑部尚书啊。中枢三品官,距离宰相一步之遥。 六品以下官员犯事,他都管得着!丘八犯事,更是跑不掉! 他是名相张说的长子,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呼风唤雨,平日里谁不让着他? 这些丘八凭什么敢对自己动刀?他们就没想过怎么收场么? 张均想不明白,却也没机会想了。 他所躺着的地上,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张均的意识逐渐模糊,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恨意,离开了这个对于他这样的权贵来说,无比舒适且美丽,宛若天堂一般的世界。 何昌期执行方重勇的命令非常果决,张均便是香积寺内第一個被斩杀的人! “神策军的听着,本王只诛首恶,缴械不杀!” 方重勇对着那群结成圆阵,将鲜于仲通护在中间的神策军士卒,喊话道。 这位年近六旬,在剑南节度使衙门混过的老头,终究还是要比张均这种,连刀都没摸过的文人要警醒一些。 他毕竟跟丘八打交道的日子也不算短。 丘八们发难之前,其实都是有征兆的。这个鲜于仲通以前见过,深有体会。 他只是因为这些年待在长安,被这里优渥的生活给耽误了。 张均被杀的第一时间,鲜于仲通便躲到随行亲兵身后,并下令这些人结圆阵自保。 “守住,神策军大部队就在附近,看本统军发信号! 最多一炷香时间,坚持!” 圆阵内的鲜于仲通大喊道,如同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一般。 他颤颤悠悠的用火折子点燃烟花,这种军中专用的烟花,哪怕在白天,也异常醒目,老远都能看见。 啪! 烟花在半空中绽放,绚烂夺目,它代表了某种希望。 如果神策军的伏兵来得及时,或许他还能逃过一劫。鲜于仲通认为自己这一生运气着实不错,他相信这次应该也能逢凶化吉! 毕竟,神策军伏兵近在咫尺! “你们都退开! 鲜于仲通谋反,银枪孝节军奉圣人之命诛杀逆贼,挡我者死!” 方重勇对着那些神策军士卒怒吼道。 无人退开,因为这些人知道,伏兵神策军主力就在附近,他们只要撑过关键时刻就行了。 底层之人,受到眼界的限制,他们做选择时,常常身不由己。 方重勇理解这种无奈,但不会惯着他们。 “这些都是鲜于仲通的同党,一并处置了吧。” 方重勇对何昌期摇头叹息道,转过身,不想去看那些人是怎么惨死的。 他看了一眼躲在桌案下面瑟瑟发抖的第五琦,忍不住有点想笑。 唐代的桌案不比方重勇前世那种大桌子,实际上是非常低矮的,藏不住人。 桌案下的第五琦,几乎是趴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双手抱着头发抖。 方重勇一把将桌案掀翻,随后将第五琦扶了起来,并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第五郎中不必惊慌,我等是奉旨诛杀逆贼。你也看到了,神策军埋伏起来想趁着发赏都时候围歼银枪孝节军,他们才是逆贼。” 他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说道。 第五琦惊魂未定的点点头附和道:“原来如此啊。” 虽然搞不明白状况,他却压根不敢反驳方重勇的话。 张均已经躺在地上了,第五琦要是替张均等人说话,马上也得躺地上,跟张均他们一起奔赴黄泉。 想想还是算了,他和张均又不是一路人! 第五琦很明智的选择了静观其变。 “啊!” 神策军结成的圆阵,被何昌期砍出来一个缺口。刀透过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直接砍下来了一条胳膊。 惨叫便是来自胳膊被砍的那个人! 如狼似虎的银枪孝节军士卒可不管对方疼不疼,瞬间便利用这个机会,从这个圆阵的缺口处猛扑过去,一口气彻底将阵型冲散。 然后他们很不要脸的三个打一个捉对厮杀,一刀一刀的将鲜于仲通身边的亲兵都砍倒在地上了。 这些人技战术异常纯熟,显然不是第一次配合。 瞬息之间,就剩下瑟瑟发抖的鲜于仲通,面色惊恐的看着方重勇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他现在很想进佛堂里面拜个佛问一下,世间究竟有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如果有,他想问一下哪里可以买到。 只是刀架在脖子上才想起这个,已然太迟了。 “你们,你们竟然谋反……你们,你们!” 鲜于仲通语无伦次,他万万没想到,方重勇和他麾下的银枪孝节军,居然胆子如此的大。 问都不问啊,直接就暴起杀人!他们怎么敢的! “山林那边,那边,是不是,是不是……” 鲜于仲通脑子飞速运转,居然猜中了发生什么。 他用手指着远处山林不断冒起的浓烟,瞠目欲裂!心中震惊到了极致! 方重勇这一把,玩得比他之前想象得还要大! “是什么是?是我们就该站着被神策军砍头,是吧? 尼玛的狗官!” 何昌期对着鲜于仲通大骂道,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 此刻跟着方重勇他们前来的那些民夫们早就跑光,今天这见闻够他们吹牛吹到老了。 香积寺佛堂大殿外的广场上,除了鲜于仲通外,就是在一旁吃瓜吃得快尿裤子的第五琦,以及他手下那些隶属于户部的皂吏们。 冤有头债有主,方重勇并未为难他们。 “你一个逆贼,就别在那指点江山了,安心的去吧。” 方重勇看着鲜于仲通淡然说道。 何昌期也不客气,直接上前揪住鲜于仲通的发髻,手起刀落,将其斩杀! 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荒谬无比,却又真实到想哭的错觉。 无论是张均也好,鲜于仲通也罢,都没有让何昌期感觉这些人的脖子有什么特别的。 一刀下去,都会飙血,也都死得不能再死。砍死他们,比在边镇砍死吐蕃人,大食人,还要容易。 这些人完全不会因为身上的官职和出身,就让他们的身体变得刀枪不入。 平时高高在上,人五人六的,捅一刀还不是死? 何昌期忍不住朝着鲜于仲通的尸体吐了口痰。 “何老虎,你各派五十个弟兄,守住前后院门。 不排除神策军残部会往这里来! 咱们别阴沟翻船。” 看到广场这边已经处理完毕,方重勇嘱咐何昌期道。 “得令!末将这便去布防!” 何昌期领命而去。 虽然方重勇可以确定,神策军的伏兵,基本上不会往这个方向跑。 但也不能绝对排除,那些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方重勇纯属想多了! 此刻香积寺东北与西南两片山林,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秋天落叶多又干燥,导致火势极为凶猛。 在秋风的鼓噪下,浓烟与烈火,开始在山林中迅速蔓延。 那些密密麻麻埋伏着的神策军将士们,瞬间傻眼了! 这一带山林要埋伏如此多的人,本身队形就非常密集,山林里几乎是人挨人,人挤人的。连吃喝拉撒的问题都不好解决。 大火怎么燃起来的,他们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山林里四面八方都是火,压根就没有扑灭的可能性! 骤然起火后,士卒们哪里顾得上什么军令啊,一个劲的往山下跑,很多人被推倒在地上,被活活踩踏致死。 神策军四个“都”的建制,在奔跑中全部乱套了,士卒找不到将校,将校找不到部曲。混乱之中,无论都头们怎么喊,怎么挥动旗帜,都无济于事。 该跑的人,还是会跑! 然而,当他们冲出山林,来到一片地势相对平缓平整的地方。这里便是香积寺所属的田地,也是寺庙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结果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惊魂未定的神策军士卒们,就看到从西面有一队规模不下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卷着尘土,全速朝着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且压根没有减速的意思,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结阵!结阵!” 神策军中有都头大喊道,可是在嘈杂的人群中,这样的声音压根无济于事。在逃出山林的时候,很多士卒连腰间的横刀,背后的弓弩都扔掉了,嫌东西多了跑得慢碍事。 如今让他们拿什么去抵挡这些举着长槊的骑兵? “快跑啊!” 有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这样的势头便如同瘟疫一般传染开来,越来越多的神策军士卒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这时候,大军缺乏有效指挥,没有名将坐镇居中调度的劣势,便开始无限放大! 如果崔乾佑在这里,他定然可以组织起一定的抵抗,且战且退,一边退一边聚拢部曲列阵,挡住骑兵的攻势。 就算不能反杀,也能脱离接触,保全一部分军队。 可惜,别说鲜于仲通不在,就算他在这里,也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数量远远多于银枪孝节军的神策军士卒,开始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疯跑。有人甚至一边跑,一边抽出腰间的唐刀子,割断自己盔甲上的绳索,让它可以自行脱落下来,不会耽误逃跑的时间。 王难得一马当先,长槊的尖头,如同毒蛇的毒牙一般,肆意的收割着人命。 一边追一边杀,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的尸体,压根就没把神策军当做“友军”看待。 方重勇此前交代得很清楚:长安城外,下手要狠,不要顾忌杀人。神策军越是废物,越是死伤惨重,圣人和朝廷就越需要银枪孝节军这支王牌。 但是等进了长安城,下手就要轻。能不杀人就尽量不要杀人,要杀也只杀那些“死亡名单”上的。 神策军在前面跑,银枪孝节军的骑兵在后面追。看到神策军建制已经乱了,王难得并未追得太急,始终保持着隔一段路,就吃掉一批掉队士卒的节奏。 就这样前面跑后面追,朝着长安南门而去。 …… “节帅,大功告成,比演武还轻松。神策军都跟牛羊一般,没有组织起任何抵抗!” 香积寺正门外,车光倩一脸激动,上前对方重勇行礼道。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连脸上写满了不自在的第五琦,也暗暗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车光倩觉得这一战顺利得不敢相信,神策军久不接战,未经磨炼。在遭遇大火后,便已经完全丧失斗志。 在走了一万里路,从碎叶打到木鹿的银枪孝节军面前,他们就是嫩嫩的小鸡。 丝毫不夸张! “走,去长安!” 方重勇解下身后的红色大氅,交给车光倩,举起右臂,对身后一众银枪孝节军精锐高喊道:“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呼喊声响彻香积寺,振聋发聩! “银枪孝节,奉旨讨逆!” 方重勇走在最前面,高声呼喊道。 “银枪孝节,奉旨讨逆!” 他身后众人齐声高呼道。 “刀剑无眼,闲人回避!” 方重勇再次喊道。 “刀剑无眼,闲人回避!” 身后众人学着他一起喊。 “奸相误国,其罪当诛!” 方重勇一边走一边喊道,他身后的人依葫芦画瓢的跟着一起喊。 “若有阻拦,视为同党!” “若有阻拦,视为同党!” 喊完口号,方重勇对车光倩交待道:“把旗号打出来!” “得令!” 车光倩领命而去,很快,他又来到了队伍最前面,身旁四个士卒,举着四面旗帜。 从左到右,分别是方重勇刚才高呼的四句话,一面旗帜上写着一句。 这四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开道。 整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看上去不像是乱兵行凶,倒很像是武装巡游! 沿途不少吃瓜群众都驻足观看。 等方重勇一行人来到长安城南门的时候,只见王难得已经彻底控制了长安南面的三座城门。值守的金吾卫自动退到一旁,压根就没有任何阻拦。 “节帅,我等已经入城,请下军令吧!” 王难得走上前来,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至于那些神策军溃兵,鬼知道他们往哪里逃走了,建制早就被打散了。 “何老虎,伱带五百人,走最西面那条街,直取皇城外城。议政堂和六部衙门在那里,按名单抓人,该杀的当场杀,该抓不该杀的要保护好带回来! 皇城外城,防御不严,你们趁乱而入,门关了就翻墙!” 方重勇对何昌期下令道。 “得令!” 何昌期领命而去,干脏活去了。 “车将军,你负责指挥亲兵打旗帜,走在最前面,走长安朱雀大街。本王会跟在你后面。其他的人,跟着本王走。 现在就出发!”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北面说道。 忽然,车光倩凑过来,小声询问道:“节帅,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呢?” 他心中有个答案,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因为之前方重勇为了保密,连他都没告知。 “兴庆宫!” 方重勇说出了三个石破天惊的字眼。 “得令!” 车光倩抱拳行礼,脸上写满了振奋! 果然如他所料! “银枪孝节,奉旨讨逆!” “刀剑无眼,闲人回避!” “奸相误国,其罪当诛!” “若有阻拦,视为同党!” 就在长安百姓惊愕的目光中,银枪孝节军以一种奇特又平和的方式,举着旗帜开道,如同演武一般,在朱雀大街上行进着。 他们一边走,一边喊着口号。 所过之处,坊市关门,行人退避三舍偷看。 史书上不肯细说,如同平地惊雷般的白露之变。就这样,在绝大部分长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 爆发了! (本章完) 第412章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圣人,大事不好,银枪孝节军造反了!” 此时此刻,正在花萼相辉楼里享受“水蛭治疗”的基哥,听到远处有人向自己呐喊。 声音由远及近。 那是鱼朝恩的声音。 很快,鱼朝恩便跑到了基哥面前,匍匐在地上惊呼道:“圣人!银枪孝节军造反了!他们正沿着朱雀大街行进,正朝着兴庆宫而来!” 造反?银枪孝节军? 基哥还没搞明白状况,今日明明是银枪孝节军在香积寺领赏的日子,怎么会造反呢? 难道他们不该愤怒的叫嚣,然后发现被神策军埋伏,悻悻退回大营么? 等到那个时候,基哥便会派人去大营安抚银枪孝节军众将士,并当场发放绢帛粮秣以劳军。 自此以后,银枪孝节军与神策军势同水火,将来无法沆瀣一气搞事情,天然便形成两派。 他们只能依靠自己这个天子。 事情为什么会跟设想的不一样呢? 基哥面露疑惑之色,并未惊慌。他低声呵斥道:“慌什么慌,让鲜于仲通来见朕!” “圣人,香积寺附近的神策军已经被银枪孝节军打败,溃兵从南门进入长安城,到处都是的!鲜于仲通只怕已经……” 鱼朝恩不敢再说下去了。 “什么!一万多神策军都没了?” 基哥霍然起身,也顾不上吸附在胳膊上的水蛭了! “回圣人,确实如此啊,奴岂敢欺君?” 鱼朝恩跪在地上哭诉道,整个人瑟瑟发抖。 “反了,他们竟然反了……” 基哥一屁股坐到龙椅上,整个人都被抽走了魂魄。 反倒是他身旁的高力士,无比镇定。 高力士死死盯着鱼朝恩,不客气的呵斥道:“废物,你看清楚没有,银枪孝节军到底是打着什么旗号!又是依照谁的意思在长安城内活动!他们不过三千人,难道还能颠覆大唐不成?你到底搞明白状况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到高力士所说,基哥这才回过神来。 谋反,总要想好后路,不可能只为了在长安潇洒一回吧? 银枪孝节军是想做什么?方重勇是想做什么呢? “对!快告诉朕!他们打出的是什么旗号!” 基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鱼朝恩的衣领,恨铁不成钢的质问道。 现在搞清楚对方的意图,以及这支叛军身后站着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基哥看来,军队都是神兵利器,本身是没有思想的。 他们只会听命行事。 所以现在问题的核心就是:他们到底听谁指挥! “奴,奴不敢凑太近,他们好像在队伍最前面打出来旗号,奴看不清楚!奴死罪!死罪!” 鱼朝恩又跪倒在地哭泣不止,气得基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废物!一点用也没有!” 基哥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深深喘着粗气。 正在这时,崔乾佑走进屋内,面色平静叉手行礼道:“圣人,银枪孝节军将兴庆宫所有的门都给堵住了!宫内值守的卫士不过两百人,只够守住花萼相辉楼。还请圣人在此不要走动,末将会尽量拖延时间。” “罢了,力士,带路吧,朕要和银枪孝节军的将士们谈一谈。” 基哥叹了口气,他隐约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严重。因为银枪孝节军被皇子收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既然他们身后没有站着皇子,那便意味着事情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圣人不可!还是奴去看一看吧?” 高力士跪下恳求道。 崔乾佑在一旁没说话,事实上,他认为目前只有基哥出面,才有可能解除危机。高力士去,反而会因为“诚意不足”,而坏事。 “朕还没有到那個地步。” 基哥摆了摆手,身上那股当年发动政变时的血勇之气,又再次被激发了出来! 他领着高力士和崔乾佑,身后跟着基哥神策军的卫士,来到兴庆宫大门前。 还未开门,就听到门外有人高呼:“奸臣当道,屠戮忠良。银枪孝节全体将士,恳求圣人主持公道!” 这样声音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振聋发聩! “奸臣当道,屠戮忠良。银枪孝节全体将士,恳求圣人主持公道!” “臣方重勇,请圣人主持公道,以解大唐倒反天罡之苦!” “我等恳请圣人主持公道,诛除朝廷奸佞!” 门外传来一阵阵恳求声。 听到这些话,基哥的腰杆瞬间就挺直了。 “鱼朝恩,你污蔑忠勇的银枪孝节军将士为叛军,污蔑他们的请愿为造反,该当何罪?” 基哥看着鱼朝恩,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这踏马也行? 鱼朝恩心中大骂基哥无耻之尤,过河拆桥,却也知道大事不妙! “圣人,是奴愚钝啊,请圣人恕罪啊!” 鱼朝恩跪在地上磕头恳求,内心却深恨基哥心冷如冰,心硬如铁! “现在跪求已经晚了,来人啊,将鱼朝恩拖下去斩首。” 基哥淡然摆了摆手,现在心中是一点都不慌了。 “昏君!狗贼!你迟早不得好死!” 鱼朝恩一边被人拖拽着拉走,一边破口大骂。但下一刻他的嘴巴就被人用破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身下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污秽的痕迹:因为被吓尿了。 “圣人,奴来为您开门。” 高力士对基哥行了一礼,等待对方的首肯。 开不开这道门,虽然只是个“橡皮图章”,却是此番能不能结束危机的重大抉择。 基哥喉结一动,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随即点点头道:“开门!” 现在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初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发动政变对付他姑姑太平公主时的紧张! 让他心跳加速到几乎承受不住的地步! 兴庆宫的大门并不常开,平日里哪怕是基哥回宫,也只是开中门而已。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生锈铁轴转动声,兴庆宫的大门洞开。 基哥抬眼望去,便看到了面前跪了一地的丘八,一个个都披挂整齐,武装到了牙齿! “臣,方重勇,恳请圣人,为银枪孝节军主持公道!” 方重勇将疾风幻影刀双手托举头顶,低头恳求道。 “请圣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方重勇身后的一众丘八齐声高呼道。 “唉,你们有事起来说,起来说。朕现在都是茫然无知,不知尔等何故来兴庆宫啊。” 基哥看上去一脸诧异,将方重勇扶了起来,又将方重勇身后众将一个一个扶了起来。 “圣人,右相李适之,刑部尚书张均及一干人等,勾结神策军统军鲜于仲通。他们贪墨圣人给银枪孝节军的赏赐,并且妄图在香积寺发赏的时候,坑杀我等。 幸亏户部郎中第五琦深明大义,将此事告知我等。银枪孝节军数千将士才幸免于难,击溃叛军。 因为担忧右相谋反,担忧神策军被人收买参与叛乱,我等只好矫诏,前来兴庆宫保护圣人。情非得已,请圣人宽恕我等礼数不周。 还请圣人为我等蒙冤将士主持公道啊!” 说完,方重勇一把拉过第五琦,指着他说道:“微臣所说一切,第五郎中可以作证。此番多亏他提前示警。” 第五琦不敢说话,只能对着基哥叉手行礼,心里害怕到了极致。 听完这番话,基哥瞬间便惊怒交加。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质问身旁的高力士道:“朕让李适之妥善处置此事,他竟然下手坑杀有功将士?他竟敢这么肆意妄为?他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 “回圣人,奴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啊。太府寺的绢帛与粮秣,已经调拨下去了。” 高力士一脸无辜的说道。 看到基哥顺着自己的思路在表演,方重勇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这次放手一搏,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李适之交给鲜于仲通的亲笔信,双手呈给基哥说道:“圣人,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此事内幕极深。银枪孝节军只为保护圣人而来,圣人看此书信便知真伪,李适之亲手所书,微臣可以与他当面对质。” 说完,方重勇退后一步,默不作声等待着! “逆贼!这群逆贼,要坏朕的大唐江山!” 基哥一目十行看完信,恨恨将手中信件扔到地上!他觉得不解气,甚至还忍不住上前踩了几脚! “圣人,议政堂非同小可,拥有调度南衙禁军之权。 微臣虽然已经派兵去了皇城弹压,但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对圣人不利,胡乱下达政令。 请圣人带领银枪孝节军的忠勇将士,一起前往皇城,接管朝廷中枢!以拨乱反正! 若是迟了,万一有人勾结皇子造反,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圣人!” 方重勇单膝跪下恳求道。 “请圣人拨乱反正,主持公道!” 方重勇身后又是跪了一地的丘八。 “圣人,如今这情况,唯有以银枪孝节军震慑朝中宵小之辈,然后细细追查了。 反倒是神策军来源庞杂,圣人不得不防啊。” 高力士凑到基哥身边小声说道。 基哥看到了车光倩身边士卒打出来的旗号,心神动摇。 “银枪孝节,奉旨讨逆!” “刀剑无眼,闲人回避!” “奸相误国,其罪当诛!” “若有阻拦,视为同党!” 好厉害的手段啊! 基哥在心中叹服不已。 这帮丘八明明是哗变,却把自己洗白成护驾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适之的那封亲笔信,就足以说明他不配为宰相。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议政堂的相公与六部尚书,和银枪孝节军丘八。 二者之间,总要推出去一个祭旗。 基哥不敢想象,如果他站在李适之那边,身边这帮丘八们会做什么。 所以,那就只能牺牲宰相了。 这件事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谁赢了谁就是正义! 输了的,就要被吃席。 “诸位将士,请跟着朕去皇城吧!” 基哥对着一众银枪孝节军的丘八们喊道。 “万岁!”“万岁!”“万岁!” 兴庆宫门外,万岁之音响彻云霄! 这里所有人,包括基哥,他们悬着的心,都落回了原位。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实质性的结束了。 …… 皇城南面的朱雀门,因为面朝朱雀大街而得名,是长安城纵向中轴线上的关键节点。 此时此刻,本应该在此地值守的监门卫士卒,也就是全部由宦官组成的看门队伍,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监门卫成立的时候,是贞观年间。 那时候李二凤是住在皇城的,监门卫使用宦官,宦官们用心看门,其实也是应有之意。 然而自从唐高宗以后,天子就不住在皇城了。有时候是住在大明宫,开元后是住在兴庆宫,皇城外城实际上是百官们办公的地方,内城则是办大典的地方。 宦官们对于文官的忠诚度有多高,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指望宦官们尽心尽力的看守皇城,实在是想太多了。 就在刚才,何昌期已经带着五百银枪孝节军冲入朱雀门。而在此地临时接替城防的金吾卫少爷兵,也压根不是何昌期手下骄兵悍将的对手,一个个都被掀翻在地。 “他妈的!” 张光晟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他手下那些战五渣们,好多还在地上呻吟,一个个都狼狈不堪。 张光晟应该庆幸,他运气一直不错。 要不是方重勇有言在先,让何昌期他们去掉了长矛的矛头,以木棒开路。要不然,这些金吾卫的战五渣们,现在就不是在地上打滚呻吟了。 而是一起奔赴黄泉,路上热热闹闹。 “张郎将,这帮是什么人啊,真是能打,卑职一招都接不住。” 有个金吾卫执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走到张光晟身边,一边揉着疼痛的肚子抱怨道。 “别管了,他们要杀人的话,我们早就被杀了。 今天长安出大事了。” 张光晟叹了口气,金吾卫的驻地也在皇城,他们现在是回驻地呢,还是不回呢? 长安武备废弛,真不是他张某人的问题啊! 忽然,张光晟眼角余光,看到有大部队朝着朱雀门而来,而且是从兴庆宫方向过来的! 他以为是神策军前来平叛,于是带着手下上前去接洽。没想到走近了以后才发现,穿着龙袍的基哥,就在队伍的最前面! 基哥身边是方重勇,身后还有一系列武装到牙齿的将校士卒! “张郎将,怎么回事,你为何在此?” 一见面,基哥就忍不住呵斥质问道。 他现在是对负责长安城防的任何一支部队,都感觉极为不满。 连长安都看不好,轻而易举让人冲到兴庆宫了,都是干什么吃的? 基哥从未感觉长安如此的不安全! 如果银枪孝节军是忠于某个皇子的,或者今日来的是一支边军中同等水平的部队,那今日不是要遭? “回圣人,刚刚朱雀门被人攻破,末将带着金吾卫抵挡不住……” 张光晟还要再解释,基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够了,带着你的人,跟在队伍里面,随朕一起进皇城吧!” 基哥对银枪孝节军的将士们客客气气的,对张光晟可没什么好脸色。 “哦,好好好,末将这就去集合队伍。” 张光晟赶忙的对着基哥行了一礼,后背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本章完) 第413章捡漏王 “李适之!谁是李适之!给老子滚出来!” 议政堂门前,何昌期横刀立马,对两个手持棍棒,守在门口瑟瑟发抖,几欲先走的皂吏暴喝道! 无人应答。 方重勇之前吩咐过,六部衙门无所谓,但只要是能不进议政堂,就尽量不要进去。 何昌期一直都遵守这条禁令,到议政堂门前便不往里面走了。 “老夫便是李适之,尔等莫非是想造反么?” 议政堂内走出一个身材精瘦,看上去年近六旬的老人,双目直视何昌期。 “嘿嘿,老贼!可算逮到你了!” 何昌期将手里的横刀收入刀鞘,走上前去,一把揪住李适之的衣领,连拉带拽,如同拖着一条死狗般,将李适之往朱雀门的方向拖走。 手段极为粗暴! “诶?慢着,你这是……停,本相问你……” 李适之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些“叛乱”的丘八,如此蛮不讲理。 “弟兄们,老子抓到李适之这狗贼了!走,同去,找节帅报功领赏去!” 何昌期对着正在皇城内四处抓人的银枪孝节军士卒大喊道。 “领赏!” “领赏!” “领赏!” 一众丘八们手舞足蹈般的瞎起哄,跟过节差不离。 他们走上前来,用绳索将李适之五花大绑,如同牵着牲口一般拉着绳子,将其带往朱雀门。 结果一行人还没走到朱雀门,就跟基哥所在的队伍撞了个正着。 李适之垂头丧气的看了基哥一眼,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完蛋了。甚至是他这一脉的子嗣,都完蛋了。 永无出头之日。 “圣人,不如先将李适之下大理寺狱,过几日慢慢再审。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恢复朝堂的秩序。” 方重勇对基哥叉手行礼建议道。 “嗯,来人啊,将李适之押送去大理寺狱。” 基哥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压根看都懒得看李适之一眼,对高力士吩咐道。 他对这个人,似乎是心中充满了嫌弃。 在基哥看来,无论李适之有没有参与针对银枪孝节军的绞杀,都不重要了。 后者兵变,李适之就无法推卸责任,只看是定什么罪罢了。 因为镇不住场子,本身就是宰相最大的错误。 这种错误,是皇帝不可饶恕的。 “圣人,要办成这件事,不是一個宰相就行的。中枢一定有其他人参与。 微臣以为,除恶务尽,免得寒了三军将士的心,也免得变生肘腋。” 方重勇继续建议道。 “力士,你配合一下平西郡王抓人,抓到以后,一律扭送大理寺狱慢慢审问。 朕就在议政堂等你们吧。” 基哥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 他上年纪了,还得了怪病,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今日折腾不断,身体早就不堪重负了,此前不过强撑而已。 现在大局已定,无法抑制的疲惫汹涌而来,让基哥抵抗不住了。 “回圣人,什么人该抓,什么人不该抓呢?” 高力士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询问道。 “平西郡王本就是御史大夫,你问他便是了。” 基哥轻叹一声,他已然明白,朝廷中枢的威信,此番遭遇重创。要恢复元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马上又要到自己的寿辰了,怎么就发生这种鸟事呢? “圣人,此番动荡,尚未波及长安以外的地方。微臣建议,由一个老成持重,经验丰富,资历雄厚的朝臣,暂时担任右相,收拾残局。 请圣人定夺。” 方重勇这次可以说是“一键三连”了,嘴巴压根就没停下来过。 听到这话,基哥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爱卿有什么人选推荐呀?” “郑叔清老成持重,此刻已经是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此前,又在六部及议政堂历练多年,还曾经外放为刺史。 不如让他暂时担任吏部尚书,中书令,收拾残局填漏补缺。 待朝局稳定后,圣人再来调整中枢人事,也是不迟。 为今之计,以稳为主。” 方重勇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老郑? 基哥脑子里出现郑叔清点头哈腰的模样,随即笑道:“郑叔清为官四平八稳,在朝堂多年,确实是合适的人选。力士啊,草拟一份圣旨,今日便下发下去,拜郑叔清为右相。” 方重勇的建议,跟基哥的想法几乎是不谋而合,只是他后知后觉,暂时还没想到而已。 基哥觉得,郑叔清最大的优点,就是这个人为官没有任何想法,有他没他几乎一个样。 郑叔清整个人身上就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苟住! 想治理好大唐,自然是不能让郑叔清这样的人当右相。可是如果只是为了稳定朝局,那么这个人确实是最合适的。 也最好控制。 因为这个人不折腾。 关键是,其他人都知道郑叔清只是一个“代理右相”,迟早会走的。所以反而不会给他使绊子。这样有利于稳定目前将乱未乱的局面。 “平西郡王此番平息叛乱有功,你想要什么赏赐呀?” 基哥不以为意的询问道。 “回禀圣人,微臣矫诏,虽事出突然逼不得已,却也可以算作是欺君。 微臣恳请朝局稳定后,不再担任银枪孝节军军使,外放为官,岂会奢求赏赐?” 方重勇躬身行礼说道,态度异常谦逊。 听到这话,基哥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摆了摆手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 你当不当这个军使,伱自己说了不算,那是朕说了才算的。 朕让你当,你不想当也得当,岂能讨价还价?” “微臣惶恐。”方重勇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罢了,你带着高力士去收拾残局吧,朕想在议政堂静一静。” 基哥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走进议政堂,也不知道是在惆怅什么事情。 走进议政堂以后,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被人翻看,搜查的痕迹,悬着的心才放回原处。 从方重勇的态度看,基哥感觉这应该就是一场被逼急了,然后反杀的兵变。事前并未有什么具体谋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诉求,更不涉及到他那些好大儿。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方重勇举荐郑叔清,倒也是合情合理。不只是李适之害怕清算,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也害怕事后有人“翻案”啊。 不推举一个相熟的人去当宰相,把事情一板一眼的落实,在场面上盖棺定论,万一将来朝廷反攻倒算怎么办? 这件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事,反而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方重勇不经意间,就把最大的一个隐患给消除了。 郑叔清若是将来对付举荐自己为右相的方重勇,那么他的政治信誉和人格道德,将会完全破产,成为一个人见人恶的卑鄙小人。 这一手当真是玩得好啊! 基哥一边在议政堂内踱步,一边心中感慨,方有德生了个好儿子。 幸亏,这不是自己的儿子,要不然,此人一定会行当年太宗玄武门之事! 当然了,方重勇不姓李,所以只要不跟皇子勾结,就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同样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人未必有搞事情的心思,但他已经有搞事情的能力了,以后必须要注意一些。 基哥默默的在方重勇身上,打上了一个“不叫的狗”的标签。 “有哥奴在,断然不止于此啊。” 基哥忍不住长叹一声,开始怀念起那个为自己操持大唐多年的李林甫来。 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若是李林甫在,绝不会因为赏赐的事情发愁,自然也不会逼得银枪孝节军兵变了。 “神策军也不行了,一万多人打不过三千人,废物一个。 唉,京师就是养不出雄兵……” 基哥喃喃自语的说道,此刻的感受,就好似南唐李煜所写的那句一样: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圣人!我要见圣人!来人啊,我要见圣人!” 银枪孝节军兵变几日之后,大理寺狱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已然是蓬头垢面的李适之,对着监牢外的狱卒喊话道。 那两个狱卒移开目光,连看都懒得看李适之一眼!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李适之以前是宰相又怎么样?进了大理寺狱,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谁管你以前是多么叱咤风云。 大理寺狱这地方,一般人还进不来呢!能在这里坐牢的,哪个之前不是一号大人物? 狱卒们在心中暗暗鄙夷,类似李适之这样的,他们实在是见过太多了。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奔李适之的监牢而来。 很快,李适之便看到穿着紫色官袍的郑叔清,带着高力士来到了自己所在的监牢门口。 郑叔清对着两个狱卒摆了摆手,后者十分懂事的悄然离去,牢房附近就只剩下了他和高力士,以及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李适之。 “郑相公,高将军,圣人,圣人怎么说?” 李适之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询问道。 “圣人开恩,给你两个选择。” 高力士面无表情说道,态度异常冷淡,跟从前面对李适之的时候几乎是判若两人。 只是李适之此刻也顾不上对方态度如何了,他一脸激动,双手紧紧握住监牢的木栅栏问道:“哪两个选择呢?” 他就如同一个溺水求生的人,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第一个嘛,你和你全家,流放岭南,世世代代,永远不得离开岭南。” 高力士说出了第一个选项。 古代的岭南,可不比方重勇前世的现代那会。古代的岭南气候极为闷热难忍,毒虫毒蛇遍地,瘴气横行。 被称为“无形断头台”。 唐代流放岭南的官员,死亡概率极大,很多都是还没到岭南,路上就病死了。 “那,第二条路是什么?” 李适之有些担忧的问道,他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第二条路,就是这个。” 高力士将手中的一条白布递给李适之。 “圣人承诺,不再追究你的家人,他们可以在长安生活,依旧是宗室子弟。” 是一人死,保全家小。 还是一家流放随机死。 这个选择,当真是不太容易。 一旁的郑叔清不苟言笑,外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郑叔清不敢同情李适之,也不屑于嘲讽对方。他很明白,右相这个位置不好坐,自己搞不好就是下一个“李适之”。 如今大唐各种隐患层出不穷,宰相更迭频繁,政局渐渐混乱,连禁军哗变都出来了。 天宝时代的宰相,可不好当啊! “我明白了,谢圣人天恩。” 李适之接过高力士手中的白布条,随即跪在地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你且快些,本将军还要回去给圣人复命。” 看到李适之磨磨唧唧的,高力士忍不住催促道,压根就不讲任何情面。 绝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在死人面前演戏。高力士此前的冷淡,并不是演给李适之看的。 “请高将军回去禀告圣人,就说罪臣没有谋反。” 李适之对着高力士深深一拜。 对于他的迂腐幼稚,高力士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郑叔清见状,对高力士说道:“这里有点闷,本官先出去透透气。” 高力士微微点头,直到郑叔清远去,身影已经看不见之后,他才对李适之说道: “李适之啊李适之,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么?圣人根本就知道你没有谋反。 若是你谋反,还会留下你的家小么? 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呢?” 那为什么要我自尽? 李适之一脸惊愕,甚至都说不出质问的话来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是被天子“误会”了,只要自己陈明利害,说明白道理,起码逃脱牢狱之灾是不难的。 没想到居然遭遇高力士贴脸嘲讽。 但高力士显然不想给死人留面子。 他摇头叹息道: “银枪孝节军兵变讨赏,而且还进了长安,逼宫成功。你作为右相,难辞其咎。 单从这一点看,你就不得不死! 圣人需要对天下人有一个交代,需要对大唐的边军禁军有一个交代,银枪孝节军都杀到兴庆宫门口了,这件事岂能善了? 若是不将谋反的帽子按在你头上,若是将来其他军队闹赏,岂不是人人都要兵发长安,求圣人主持公道? 圣人不想有那些闹心的事情,既然银枪孝节军是打着奉旨平叛,尊皇讨奸的旗号,那你这个右相,便只能成为他们口中那个造反的奸臣了。 这个道理,你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么?看来,圣人还是太高看你了。” 高力士一个劲的摇头叹息,为李适之的愚不可及感觉惋惜。 “官兵抓强盗”的游戏里面,一定会有两个立场绝对对立的人,即:官兵和强盗,那么这个故事才能继续讲下去。 既然银枪孝节军兵变成功,击败了数量远远多于他们的神策军,那么这支军队就已经是官兵了。说他们不是“官兵”的人,都会被他们砍死! 无论是谁,在兵变中站到他们对面的,都会自然而然的成为“强盗”。 换言之,如果没有“强盗”,那么“官兵”的人设,就立不住了,朝廷总不能公开说银枪孝节军是强盗吧? 一个旗帜鲜明,立场冲突的叙事里面,怎么能没有坏人呢? 所以,朝廷里面就必须得有一个够分量的人,扛下所有的黑锅,去当这个坏人。 这个人要么是皇帝,要么是右相。 总不能让基哥背锅吧?所以“坏人”就只能是李适之了。 这位前任右相至今看不透这一点,有此下场并不让人意外。 反倒是方重勇这个小年轻,从兵变到勤王,转换得异常丝滑,可谓是收放自如,举重若轻。 令人刮目相看。 此子才是深不可测啊!李适之这样的老人,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高力士心中默默点评了一番,此刻看向李适之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居然是这样……居然,这样的,可笑,可笑。” 李适之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后退,忽然朝着监牢的墙上猛撞了上去。 (本章完) 复盘兼求票 在复盘前,我必须解释一个概念,那就是“天宝杀局”。 如果不能理解这个概念,就没法理解我的写作意图,简而言之,剧情的主线走向就没法把握了。 只要是盛唐历史文,就避不开“天宝杀局”。所谓杀局,不仅是环境对主角的杀局,而且还是对于作者掌控剧情的杀局。 天宝政治脉络的核心,是以基哥、李林甫、杨玉环、杨国忠、安禄山和李亨这六个人串起来的,就好像是玩棒子老虎鸡一样,彼此之间有某些制衡关系。 但凡多加进去一個小变量,都会导致无法预知的恐怖结果。当然了,这里说的“恐怖”,是说主线剧情脱离作者掌控的恶果。 类似历史文车载斗量,就不举例了,懂的都懂。 这个天宝杀局的政治脉络,是令人窒息的。 无论是谁,哪怕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个格局里面,也发挥不出实力来。 而对于写书的作者来说,这个政治脉络,无异于捆住手脚跟人打架。 那是不可能打得赢的。 如果主角出身官僚或者官宦之家,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当舔狗,给李林甫和杨国忠提鞋子,然后不得不去站队,进入这个杀局里面搏命。 结局不可能比杨国忠更好。 如果主角出身草莽,那就只有去边镇投靠安禄山。但凡你去别的藩镇,很可能都活不到安史之乱,更别提平叛了。 王忠嗣都寄了,你不能说自己比王忠嗣更厉害,关系更硬吧? 如果主角出身皇子皇孙,李亨的例子在那里摆着,注定了憋屈要死,那大概不是网文读者能看得下去的。 以上这些的前提,是书的历史逻辑经得起读者推敲。 那些主角怎么作死都不会死的书,不在讨论范围。 就好比有人说我是量子身体,在水里淹不死,那么讨论他能憋气憋多久,就没什么意义了,一样的道理。 所以我是怎么做的呢? 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这就是这本书与众不同的地方。没有路,我尝试着走一条新路子出来。 最近的一波小高潮,其实也是算是某种“历史推演”,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大环境,跟历史上的不一样了。 都说历史文,其实是最高层次的同人文,这里就很考验作者的历史功底。 但凡得意忘形的,能力欠佳的,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就难免会写出狗屎来。 我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对此深有体会。 因为这个历史逻辑推演这个东西不好驾驭,它需要很强的前后文逻辑联系。换言之,相当于是要在行文中说服读者,让读者感觉“哦,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读者能在生活中找到剧情的映射,反过来强化了文章的逻辑联系。 剧情是“假的”,但看起来,就好像走进了一条历史岔路一样,显得很真实。 这是看不见的写作功底。 很多读者都喜欢拿堆砌辞藻说事,说这个就是“文笔”。我只能呵呵两声,反正,人总是会长大的。等成长了,就明白了。 好,现在就从这个角度,去复盘一下近期八万字的剧情。 其实这波小高潮,只是从西域卷转到长安卷的一个转场而已,是承接了“游戏规则”的变化。 在西域,小方说一不二,丘八们可以横着走;回长安以后,做不到,处处都要受到打压。 所以小方为什么要利用银枪孝节军搞事情呢? 或者说,我写这一段,是为了塑造人物的哪些方面呢? 总结就是四个字“深谋远虑”。 小方如果从西域回到长安以后,才发现自己被打压了,那他完全是连基本的为官经验都欠缺。 简单的说,人设都崩了。 正因为小方考虑到一定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所以才必须要搞点事情。 这是在展现统战价值。你有搞事情的能力,才会有盟友过来向你靠拢。 官场上没有谁会喜欢跟废物打交道。 所以即使没有白露之变,也会有别的,丘八们是一定会闹事的。 长安禁军里面有神策军和银枪孝节军,天无二日,只能有一个是核心,这是隐藏在水面下,没有点破的矛盾冲突。 银枪孝节军是在西域大放异彩,打得很猛,但是长安那些当官的没看见啊! 这样的例子,其实生活中遍地都是吧?比如说泾原兵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还是安史之乱打满全场的功勋部队呢。 说白了,小方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基哥,以及长安的权贵们秀一秀肌肉而已。 是秀肌肉,不是让别人认为他是疯子,这里面,有一个手腕的问题。 很多无法理解的剧情,需要结合整本书的历史进程来看,这样就会特别好理解。 在小方心中,“建制派”路线,是一条死路。大唐下一位皇帝,是不可能正常继位的,这个无论发生什么,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定局。 所以,朝臣如何,中枢如何,文官如何想,不重要。现在就是混上个宰相都没用,丘八砍一刀就死了。 谁握着刀子,谁的刀子更快,谁就能在巨变来临的时候,掌握先机。 这是作为后来人“先知先觉”的隐形金手指。 简单的说,就是小方已经看到大唐这条船要沉了,开始准备救生船。但是其他那些人,包括李适之什么的,都还在争这艘船头等舱的位置。 基哥感觉银枪孝节军离开身边太久,施恩不够,所以要用权术手段,恩威并施解决。 李适之等朝臣,跟银枪孝节军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他们身后的关中世家大族,已经渗透到神策军里面了。打压银枪孝节军是必然。 再掺杂进去一些私人恩怨,让事情越来越离谱。 而小方,也是要向银枪孝节军的丘八们证明,他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博弈。 李适之是借势压人,基哥是借力打力,而小方则更干脆,直接掀桌子了! 为什么掀桌子,因为他要证明自己的“统战价值”! 你是不是死忠,没有那么重要,关键还是在于“能不能打”。 能打,伱就是爷。历史上基哥知道安禄山准备谋反,依然让他压着西军,就是如此。 禁军本身就跟边军不是一个体系,是跟皇帝关系更近一步的军队,基哥的选择很少。这一波基哥心中确实是不爽的,但是他没有其他办法。 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算要反攻倒算,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这里我就不剧透了。 白露之变,对于小方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政治财富,属于是立言立信。有这个标尺在,以后做什么,都会有丘八一呼百应,都会有人拉拢合作。 而打败了神策军,则争取到了禁军“首席”的位置。在秩序尚未崩坏之前,摄取了更多的政治筹码。 这些剧情,需要好好体会一下,不单纯是给你们看乐子,前后文联系很紧密。 最后,要掀桌子,也要有掀桌子的手段,以及善后的本事。 这也是人设的一部分。 小方只是掀桌子,不接受基哥和李适之等人的游戏规则,但并不是要把屋子也给砸了! 所以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定性,做事做到哪一步,用什么手段,其实都很有讲究。 属于那种无声处惊雷,一目十行的看,肯定是体会不到的。 银枪孝节军的核心任务,第一个击溃神策军,证明统战价值;第二个直扑兴庆宫,变相挟持基哥,为自己正名。 二者缺一不可。 基哥听话,那就大家都好。 基哥不听话,小方就玩自爆,把能杀的宗室和朝臣们都宰了。我活不了,那就天下大乱吧。 这是他敢于梭哈的底气,本身就没有考虑输了以后会如何。 要么都活面子上过得去;要么潇洒走一回,当一把黄巢。 基哥惜命,有台阶下不会掀桌子的。 至于基哥记仇,那就是后话了。他要报仇,也得有机会,也得有手段。慢慢看书就行了。 白露之乱,官面上,说的是勤王,说的是中枢有人谋反,图谋不轨,压根就不提发赏赐的事情。明面上如此,这个是对于事件的定性。 我是来勤王的,输了的神策军,才是叛军。 这就跟死人不会说话是一个道理,赢家掌握话语权。 事情的真相如何,不重要;或者说,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 伴随着这一大波中枢朝臣的鸡飞蛋打,官场已经重新洗牌,不会有人去追究事发当日如何。 这个就是小方能力的另外一面,在会猛打猛冲的同时,也要会收拾残局,不要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 比如说杀掉基哥,清君侧什么的,做了局面就没法收拾了。 而小方这么做,无意中极大削弱了大唐中枢的权威,导致边镇蠢蠢欲动,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依旧还是我从前的说法,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国家意志”。所谓国家,都是一个个的人组成的。小方这么做,对于大唐的统治肯定不利。 可是,他为什么要顾忌大唐的统治如何呢?大唐就算统治了全球,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直接的实惠吗? 只要跳出玩战略游戏的视角,去看待小说中的人物。你就会发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诉求,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被人脑控,被人随意摆弄的物件。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小方的乱入,让大唐乱得更快了。你细看他的每一件小事,似乎都是在做对大唐有利的事情。比如说为银枪孝节军出头,为有功将士讨赏,是不是在维护军队权威呢? 好像也是。 但是把一系列的事情结合来看,或许答案就会完全不同。 “改变”历史,未必会得到事前想要的结果,你越想盛唐千秋万代,或许盛唐跌落神坛就越快,这或许就是“历史不能假设”的魅力所在吧。 总之,我建议再把这一段重新看一下。 本书剧情已经开始发力了哦,前期铺垫足够了。就跟发射阵地架设好了导弹一样,我按一个按钮就能写一波大剧情出来,只看整本书的主线需要而已。 接下来让我先缓一缓,本书剧情已经从“盛唐”阶段,进入到“挽歌”阶段了。 不要催更,我只保证写作质量,不做任何加更的承诺。 第414章会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天宝十一年秋,就在基哥寿辰当天,这位已经花甲之年的大唐天子,颁布了一道新圣旨:全方位改组禁军! 进一步缩减南衙禁军的编制和框架,使其彻底虚化,成为一个只保留象征意义军队,职能转向“征兵办”性质,已经不能参与军事行动的鸡肋。 然后将北衙禁军众多华而不实的番号全部砍掉,改组为一个整体,分为两个部分。 其中一个部分,被称为“殿前司”,下辖银枪孝节军,军指挥使方重勇。 以及新组建的黑云长剑军,军指挥使崔乾佑。 两军并列,各一万人编制。 每一军下辖五個“都”,一个“都”两千人。 其中黑云长剑军,由原神策军一部吸纳精锐改编而成。银枪孝节军的扩编,则是继续在边军中招募精锐。 这两支军队,银枪孝节军屯扎长安玄武门,黑云长剑军屯扎大明宫,定期轮换负责戍卫京师。 而北衙禁军中另外一个部分,则被称为“侍卫司”,下辖八万人,分为四个“军”,一个军下辖两万人。 这四个军分别是:龙捷军、铁骑军、虎捷军、控鹤军(不是方有德麾下那个,他的编制没有得到朝廷正式授予),每一军又分为“左厢”和“右厢”,一厢下辖五个“都”,一个都两千人。 禁军扁平化构架,由高力士统一调度。而高力士就是基哥手脚耳目的延伸,所以也可以说是基哥在担任新的禁军统帅。 由于兵员缺口极大,因此基哥下旨,从各边军中抽调悍勇之辈入禁军。 军改时间为一年,半年之内要看到军队骨架;一年之内,必须全部改组完成。 改组禁军所需人员、钱粮、装备,则由六部衙门中的兵部、户部、工部分别对接,务必要做到有求必应。 从边军入禁军的长征健儿,兵部亦是将兵籍转移到禁军之中。 由此产生的缺额,边镇各节度使自行解决。要么缩编边军编制,要么自行募兵自行供养,总之朝廷不会再负责缺额人员的钱粮装备。 简单的说,就是边军某个丘八转到禁军中以后,他们就不再属于各边镇的原来单位。至于边军缺了个人,朝廷不管。 朝廷的钱粮,只保证发到那个被转移的人手里。 边军缺了人,需要自己想办法募兵,自己想办法提供军需和军饷。至于要怎么想办法,那就是节度使自己的事情了。 圣旨下发之后,朝野震惊,暗流涌动,动作如此巨大的军改,象征着军事战略的重大转变。 目前大唐军队精华都在边军,关中空虚。军改的目的,显然是要充实关中的军力,削减边军,以改变现在枝叶粗壮,树干薄弱的状况。 这是郑叔清担任右相后,按照基哥“充实关中”的指示,交出来的一份答卷。郑叔清本人是不想折腾,但基哥却不会在意他怎么想。 银枪孝节军的猝然发难,神策军的中看不中用,让基哥痛定思痛,下决心加强关中武备。 若是关中有十万禁军压阵,断然不会再出现数千银枪孝节军,就能在长安兴风作浪的鸟事。 然而,很多时候,船大难掉头。 如今大唐的情况,可不是基哥想怎么弄,就能立竿见影见成效的。 …… “没钱诶,朝廷实在是太穷了!方御史,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这右相我还得当着,我想请辞,圣人还不许呢。” 长安最大的酒楼,毗邻朱雀大街的杏花楼某个雅间内,郑叔清忍不住对老神在在吃菜的方重勇,抱怨了一句。 “朝廷缺钱,右相应该去问户部尚书啊。 我之前跟你说刘晏是搞钱的奇才,朝廷不是已经把他召回关中了嘛,你去问刘晏就好了。然后再给圣人建言,让他当户部尚书管钱,这不就完事了么?” 方重勇放下筷子,眯着眼睛说道,压根就不接这一茬。朝廷现在有多缺钱,不问可知。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某已经跟刘晏说过这个事情了。 刘晏确实是有办法提高户部收上来的税款。 若是军改分十年改完,细水长流倒是有办法慢慢填坑。 可是你看圣人还能等十年么?” 郑叔清无奈叹息道。 关中禁军一下子扩充这么多人,哪里去变钱粮出来? 节度使制度确立的时候,朝廷就已经把边境州县的财政大权,转到地方支度使那里了。而现在支度使是跟节度使一个衙门办公,一个鼻孔出气。 甚至有的边镇,比如河北,支度使和节度使就是同一人。 朝廷能收到赋税的州县,其实比户部账面上要少上许多!不少钱都是给边镇养兵了。 禁军扩编属于额外开支,而且会极大增加朝廷的财政压力。朝廷把兵员从边镇收回了,按理说,也应该顺势收回一些州县的赋税管理权。 但根据“历史经验”,中枢的财权一旦给出去,再收回来就难了,边镇可以用各种理由推脱。 节度使麾下兵员变少了,他们会自己补齐差额,没有谁会主动缩编的!不缩编,自然不会把一部分财权交出去。 所以理论上应该收回的税赋,到头来还是拿不回来。而新增禁军的赋税压力,则完全转移到中枢。 中央财政本来就缺钱,现在更缺了! 可是话说回来,藩镇割据的直接原因,不就是关中军力薄弱,无法震慑地方么? 所以说,扩编禁军又有什么问题呢? 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前些日子方重勇给郑叔清开了个“军改”的方子,基哥对此也比较满意。现在这位新任右相又来哭穷,这种既要又要的坏习惯,方重勇可不会惯着他。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又变不出钱来,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 方重勇无奈叹息说道,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看到老郑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没好气的吐槽道:“实在不行的话,右相卖官鬻爵好了。” 一听这话,郑叔清连忙摇头,没好气说道:“朝廷从武德年间,高祖在时就已经开始卖官鬻爵了,如今这官职比地里烂掉的麦子还不如。要是能卖官鬻爵捞钱,某还需要来问你么?” 卖官鬻爵都不行了么? 方重勇大惊。 郑叔清解释道:“朝廷其实一直都是把富而不贵之人当傻子,骗他们捐钱买官。但是买了这个官,又没什么大用,不能吃不能喝也领不到钱。一个人哪怕再傻,被骗了一百多年,也该骗出一点智慧出来了。” 大唐卖官,属于那种“薄利多销”的类型,几十贯就能买个勋官。就算是真的想当官,钱多给点,理论上也可以真的当官。 要不然大唐一千六百多个县,哪里去找那么多县令县尉?一年科举外加门荫,又能有多少人呢? 科举进士平均一年才二十七个,所有正儿八经科举一年上榜的也才一百出头。 所以很多人都是买的门路做官,这也是各地官员良莠不齐的主要原因之一。 只不过买来的官,一方面受到歧视,想捞钱也没法放开手脚。再加上朝廷也是有考核的,没点本事也混不下去; 另外一方面,他们能捞到的,都是些苦哈哈的差事,不少人都要背井离乡去穷乡僻壤。 买得起官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谁愿意吃那个苦啊! 久而久之,朝廷卖官也成了买方市场。 重要官职朝廷不肯拿出来卖,甚至好一点的州县,县令县尉,都是科举授官的自留地。 而不重要的官职,压根就卖不出去,市场严重饱和。那些傻子二傻子们都被坑出经验值了,没有谁愿意把钱白白扔进水里。 官职滞销,请帮帮我们! 听完郑叔清的介绍,方重勇脑中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 “颜尚书,你能不能也说句话?今日来此商议大事,可都是为了朝廷啊。” 郑叔清看着身旁不说话,只顾着吃菜的颜真卿询问道,语气略有不满。 白露之变,捡漏的人不只是郑叔清。就连颜真卿也吃了一波红利,因为房琯的倒台,颜真卿被文官圈子里面的人抬了起来,推到了前台,由此担任工部尚书。 这便是政治角力的结果。 军事上的强枝弱干,财政上的入不敷出,面对如此困局,朝廷很多势力不得不暂时携起手来应对。这也是颜真卿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饭桌上解决平时不好解决的问题,是一项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 “对河北抽盐税,在两淮及江南多设关卡,收关税商税。总之,禁军是一定要扩编起来的,不能因为户部收不上税,我们就束手束脚。” 颜真卿放下筷子,沉声说道。 在他看来,财政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只有先将禁军充实起来,改变目前强枝弱干的局面,再来谈其他的事情。 至于多收税会苦百姓,那就只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银枪孝节军去了一趟西域,回来以后就脱胎换骨,以一打十。 颜真卿不敢想象边镇那些日夜磨刀的丘八们,会是多么凶狠。 就算没有朋党的支持,他本人其实也是坚决支持扩充禁军的。 颜真卿认为,虽然基哥年纪大了,经常干一些不靠谱的事情;但这次基哥的圣旨,却是没有下错。 关中禁军孱弱,是该补强了。这也是白露之变后,朝野上下与天子的共识。 要不然,不可能推进得如此迅速,光是朝野上下扯皮,都能让郑叔清焦头烂额。 “对河北收盐税,那自然也要对关中收盐税,对两淮与江南收盐税,这个是跑不掉的。” 方重勇摇摇头,继续说道:“民生艰难,再加税只能适得其反。” “颜尚书所言极是,确实要加盐税。” 郑叔清却是微微点头,显然认为收盐税是搞钱的好法子。 “但是这不足以解燃眉之急啊。” 他又叹了口气,面带愁容。 收盐税,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切切实实把钱收上来,需要建立一系列收税的衙门,专门的税吏,以及中枢对应的机构。 这一系列新设国家机器上的零件,还得不断磨合,淘汰掉不合适的。整个一套下来,没个三五年不可能见成果。 “实在不行的话,就卖科举名额吧。” 方重勇冷不丁插话道。 哈? 郑叔清和颜真卿都愣住了。这科举名额,也是能卖的么? “不行不行,多加税赋都可以考虑。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颜真卿连忙摇头道。 “朝廷可派宣慰使,去两淮及江南,卖明经科的名额。嗯,就叫同明经出身,以后就能被朝廷选官了。 至于选还是不选,选谁不选谁,那不是还在吏部手中握着嘛。 伱不想被选官,那就一边凉快去,有的是人想参与的。 如果这个还不行的话,那另外一个法子更简单。 关中所有佛寺,勒令他们还俗一半的僧侣。以后谁还要当和尚的,必须找朝廷买度牒,也就是出家告身文书。只要是没有告身文书的,一律是假和尚假尼姑。 一个人收两千钱,关中起码几十万僧侣是有的。就按收钱人头数十万来算,这几十万贯来得轻轻松松。 收完了关中,还有河北、两淮、江南,怎么说也能收个一百万贯了。”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说道,喝了一口小酒。 这个法子可以有! 颜真卿点点头道:“兜售同明经出身实不可取,但对于那些不事生产的僧侣,这钱朝廷也是收得理直气壮,不妨一试。” 看他如此迂腐,方重勇忍不住反问道: “如今科举行卷,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谁有后台,谁的后台肯出力,谁给钱多,谁就能考上。 既然这些钱都让那些不可说之人拿了,那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朝廷拿? 朝廷拿了钱来募兵,那些人收了钱是做什么?” 方重勇一针见血指出朝廷科举的弊端,也是让颜真卿无言以对,甚至是感觉惭愧。 毕竟,他本人,也是方重勇口中的“不可说”之人,同样也在玩着“操纵科举”的游戏。 然而颜真卿以前自认为,他没有收受科举考生的好处,只不过是在“推举英才”而已,他压根就没有做错什么! 颜真卿不推荐考生,也会有其他人推荐,那些人会推荐什么歪瓜裂枣呢?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清流”自居。 文官集团嘛,不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编织关系网,互帮互助嘛,大家都是这么玩的。 有点类似于“师傅引进门,修行在各人”。 科举都是靠关系中举,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 考上后怎么被授予官职,在任上如何发挥,才是每个中举考生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方重勇的意思很简单:既然科举已经被很多人拿来谋取私利了,那么不如干脆交给国家明码标价的售卖,起码还能换点军费。 既然都烂了,又不好改,索性废物利用比较好吧? “兹事体大,某不敢说该不该办这件事,不如就先从僧侣这边开始收钱,以解燃眉之急吧。” 颜真卿轻叹一声说道。方重勇这是在挖断他们这帮科举出身之人的根子,不到生死存亡,颜真卿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他不能背叛所在的群体,要不然就是自取灭亡,都不需要外人来收拾。 “既然这一招不行,那某还有个办法。” 方重勇不动声色说道。 “什么办法?” 郑叔清与颜真卿二人一脸惊喜问道。 “这个……某可不敢说,朝中相公尚书们总是投鼠忌器又顾忌颜面,某说了也是废话啊。” 方重勇阴阳怪气的讥讽了颜真卿一句。 颜真卿讪笑拍胸脯保证道:“放心,这次只要不是死人翻船的事情,某不会再反对的。” “那我就真说了啊,二位不要骂我。” 方重勇嘿嘿笑道。 (本章完) 第415章歪和尚念正经 “方御史,你想到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颜真卿好奇的问道。 其实不是他们很傻,而是这种短时间内要用大量现钱的活计,一直都比较难搞。 因为中央财政,往往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在拨款之前,各部需要多少钱,基本上都是心里有数的。 你说驿站不维持么?官员的俸禄不发么?路和桥都不修了,河道不疏通了么? 那显然是不行的。 可是十万禁军补齐缺额,起码还差好几万人。这些人的军饷,装备,口粮从哪里来呢? 精练禁军,本身就是用中央财政去供养主战军队。而地方上养兵,则是高宗以后的大唐国策。其中关系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三言两语说不清是非。 但很显然,如今大唐国家制度僵化,边镇尾大不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把禁军搞强大了,才能应付后面的局面。这也是目前朝野上下的共识。 达成共识,是在说这件事要不要做。既然决定了要做,第一步就是要筹钱。 这和普通人买东西之前就要把钱准备好是一个道理。 然而,问题的核心,恰恰在于没钱啊! “其实吧,某感觉,大唐民间富人还是多,为富不仁的也多。 不如让他们捐出资产的十分之一给朝廷作为军费,也可以对付其他各项开支,以五年为限,五年后还给他们等量的绢帛粮秣就好了,不是吗?” 方重勇面色平静说道,那样子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还可以这样么? 郑叔清与颜真卿二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样丧心病狂的点子,怎么可能有人会说出来! 还是当着他们这两个朝廷高官的面! “好吧,方御史,别的先不说。就说五年之后,朝廷怎么还呢? 今日朝廷没钱,五年后多半也是如此。” 颜真卿疑惑问道。 不是他灭自己威风,而是如今大唐摊子铺得太大了!国家财政每况愈下是肉眼可见的! “不用还啊,五年后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说道。 借了不还? 颜真卿与郑叔清一脸疑惑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方重勇的解释。 “不仅不用还,而且到时候朝廷还要再借一大笔! 约定十年之后一起还!” 方重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完之后还得意洋洋。 他这番话都把郑叔清和颜真卿都搞无语了。世间哪里有那么傻的人,被朝廷坑一次还不够,还得再被坑一次? “方御史,若是不还,怎么借得到呢?” 颜真卿耐着性子询问道。 “谁再借的话,十年后,朝廷给他家的田亩免税五年,再把本金还上。 若是不借,前面欠的钱,等还完其他人的,最后再来还他的。 毕竟,不借钱那就是让禁军饿肚子。既然这样,那禁军便只好去他家吃饭了,谁让他们家有钱呢? 这也算是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吧。” 方重勇摇头叹息道。 嗯,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歪理。 颜真卿与郑叔清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跟着一起摇头叹息,太踏马胡来了,简直不可理喻。 真要这么操作,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二位都是朝廷高官,不沾铜臭,自然是不知道商贾富户们的想法。 自古都是借钱的是耶耶,讨债的是孙子。 为了大唐江山稳固,朝廷那必须得狠狠的找那些富户们借钱才行啊。 大唐若在,他们便有机会收债。大唐若是亡了,他们血本无归。 这便是民心所向。 将来若是有人造反,这些人会第一個不答应。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以某之见,朝廷找那些人借钱,未必是坏事。” 方重勇说完,已经起身一半的颜真卿,又坐回原位了。 好像,似乎,听起来有点意思啊。 颜真卿与郑叔清都沉吟不语,似乎在心中权衡利弊。 看到他们二人有些意动,方重勇继续解释道: “朝廷办事也不必那么粗暴嘛。 乐意借钱的人算是为国分忧,朝廷给他家颁发个良善人家的牌匾,挂他们家门楣上。 如果有人不想借钱,户部也可以给那些不乐意的富户发许可执照嘛。 约定凡是拿到执照的富户,可以在借贷期间,承包家乡附近某片山川湖泽,在附近设过路关卡。 允许他们收点过路费。 过几年之后,朝廷再随便找个由头,比方说这些人为害地方为富不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然后将他们就地处以极刑,没收家产,分一部给当地的穷人,其余的带回国库充公。 这样,不是人心也有了,钱也不用还了么? 总之大体上就是这个思路,要怎么操作,不还是各位朝廷相公尚书们拿主意嘛。某就是个粗人,脑子里就这点歪门邪道的东西。二位不要太高看我了。” 方重勇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 颜真卿与郑叔清都忍不住默默点头,好像在认真思考方重勇出的歪主意,到底有多大的可行性。 他们一点也不傻,也不是什么白莲花一般的人物。在颜真卿的设想中,本来就打算在各地建立“收费站”敛财,充当军费。只是具体操作还有些疑问,没有下定决心。 一个帝国内部矛盾没有爆发的时候,当然可以社会整体持续繁荣。 但是当它内部矛盾开始激化的时候,则需要“牺牲”掉一部分人,来维持国家的运转。 穷人没啥油水,杀了他们也榨不出多少钱来。 所以那些有财无权更无兵的富户、商贾们,就是现成的肥羊。 朝廷说找他们借钱,算是客气的了。不客气的话,那就找个由头,安插个罪名,直接搞死。 “方御史不去议政堂,真是可惜了啊。” 颜真卿忍不住感慨说道。 比起绝对不能接受的卖官鬻爵,售卖“同明经出身”的选官资格。方重勇现在说的这个,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毕竟,快速搞钱,也就那么几个办法而已。 要捞钱,怎么可能看上去体面? 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二位就说这么搞行不行吧。 其实还有更委婉的办法,但某还是觉得,快刀斩乱麻。 不要去河北,朝廷直接派出宣慰使去两淮和江南,办这件事便可以了。” “此法可救一时,后患无穷。” 颜真卿忍不住叹息道。 “颜尚书,借印子钱的人,如果可以还得上,那就不要去借,借了就是家破人亡。 如果绝对还不上,不如当初借的时候就多借一点。 朝廷与富户,孰大? 是从穷人嘴里抠那点边角料,还是从富人家的府库里面搬财货? 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不是明摆着么? 苦一苦富户,骂名颜尚书担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善是恶,不是明摆着么?” 方重勇“劝说”道。 “确实如此,某为右相,决定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本相现在就去兴庆宫面圣。” 郑叔清微微点头说道,不想再墨迹了。 老郑每到关键时刻,对方重勇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确实,也只好如此了。” 颜真卿微微点头,方重勇的法子,起码不是直接加税。至于将来,那只能将来再说。 他如此安慰自己,以后朝廷把钱还上就行了,并无大碍。 虽然这笔钱,估计是多半还不上的。 至于那免去的五年地租……实际上富户们就算是现在,也是千方百计的偷税漏税,朝廷从他们身上刮不下多少油水。 到时候不过是把潜规则变成明规则而已,对于朝廷而言又没有多少损失。 当利益矛盾冲突激化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这也是为什么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原因之一。 总会有一些血腥难堪,吃相难看的画面。 朝廷需要钱,总要搞一些人,从他们那里搜刮,才能对付过去。 “某随右相同去吧。” 颜真卿站起身,客客气气的对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和郑叔清一起走出雅间。 他心中再也不敢轻视这个自诩丘八,心思缜密的年轻人。 ……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御书房里,基哥听着右相郑叔清向自己汇报筹款的方案。 他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显然是对此很满意。 颜真卿在一旁默默的观察着,不由得在心中佩服方重勇心思缜密。 这个人,几乎是把眼前这位长安天子看透了! “五年时间太长了,时间长了富户和大户们就想得多,会埋怨朝廷。 不如这样,就定三年之期吧。不过手段要硬一点,不肯出钱,就是不肯与大唐共担苦难。 这样的人,将来若是天下乱了,必定是首鼠两端之人。 不肯借的,让刑部派专人去当地打听下,若有作奸犯科的,直接抄家吧。” 基哥面色平静说道,似乎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说杀几头猪猡。 我找你借钱,你怎么能不借我呢? 我可是天子啊,这可是大唐啊! 我是大唐的主人,你是大唐的子民。你不把钱借给我,是不是准备借给造反的人? 所以,我杀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毕竟,伱这钱来路就不正,所谓为富不仁是也。 不帮我就是准备将来跟我作对,留你不得! 基哥的办事逻辑一直都非常清晰。 建设繁华的大唐,建设繁荣的长安,就是给他这个帝王享受的。其他人如果可以顾及到,那就让他们一同享受大唐带来的荣光。 如果顾及不到了,那这些人就必须成为给大唐发光发热,添砖加瓦的油料与柴火! 总之,无论是谁,他们都是不能亏欠自己这个大唐天子的。 无论是开元时期,还是如今的天宝年代,基哥的想法,他的处事准则,一直都没有变化过。 算得上某种程度的“有始有终”了。 此时看到天子这样说话,颜真卿终于知道为什么李适之会“自尽”了。 他的屁股没坐对地方! 颜真卿感觉异常惭愧,方重勇才二十多岁,就已然看透了当今这位“圣人”是什么货色。可笑自己的见识,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年轻! “颜尚书,你有什么想法呢?” 看到颜真卿有些愣神,基哥微笑问道。 他现在心情显然很好,郑叔清这条癞皮狗,就是比李适之这样不听话的好用! “回圣人,微臣赞同右相之策。编练禁军,可谓是刻不容缓了。” 颜真卿对基哥叉手行礼说道。 “嗯,如此便好。那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朕任命你为山南与江南四道宣慰使,专门负责筹款。改工部尚书为户部尚书,持节赴任。” 基哥当机立断,给颜真卿封官,让他去两淮和江南搜刮地皮。 “微臣遵旨。” 颜真卿不敢有什么怨言,面色平静叉手行礼道。 他心中感慨,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跟着郑叔清一起来,就是担心老郑把收钱的差事,丢给自己,在皇帝面前乱说话。 没想到基哥压根就不讲什么客气,郑叔清一句话相关的话都没说,他这个天子反倒是直接把锅丢过来了。 “皇帝不差饿兵,颜爱卿有什么需求,只管跟朕提便是了。” 基哥微笑询问道。 “回圣人,微臣需要方军使,带银枪孝节军一部,与微臣同去两淮与江南,以备不测。 毕竟,财货迷人眼。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颜真卿是希望有一支强军,陪着自己去江南和两淮等地搜刮富户,顺便将财帛押运回长安。 这要是没个几千能打的禁军在身边,颜真卿还真不敢走夜路! “嗯,如此也好。方国忠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在长安待着,也是浪费才能了。 那就让他带着三千银枪孝节军骨干,陪爱卿走一遭吧。” 基哥微微点头说道。 将方重勇支走,正好可以大刀阔斧的收拢禁军。 基哥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觉得没有方重勇在长安碍事,貌似也不是一件坏事。 “圣人,银枪孝节军乃是关中第一强军,不可轻离啊。” 郑叔清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哪知道基哥摆了摆手,一脸冷笑说道:“它是关中第一强军不假,可是现在大唐如日中天,谁敢造反试试?爱卿多虑了。” “微臣驽钝。” 郑叔清讪讪退下,一肚子苦涩不知道跟谁去说。 (本章完) 第416章权势滔天,则离死不远 泾阳县,永王府书房内,穿着黑色锦袍的永王李璘,此刻胡子拉碴,好像老了十岁一样。 他一脸懊悔的坐在桌案前,唉声叹气。 忽然,书房外有人敲门。 “进来吧。” 李璘百无聊赖的喊了一声。 只见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尚推门而入,对其躬身行礼,一句话都没说。 “说吧,现在长安如何?” 李璘叹息问道。 “回殿下,如今长安一切平静如常。银枪孝节军入驻玄武门,仅此而已。” 高尚慢悠悠的说道。 “这就完事了?” 李璘一脸惊诧反问道。 当初惊闻银枪孝节军哗变,挟持圣人图谋不轨,他激动得整晚上都睡不着觉。想着密切关注事态进展,然后找个恰当的切入点,想办法接管一支军队! 要是银枪孝节军是大愣子,把他那位该死的老爹给宰了,就更妙了! 可是,现在为什么局面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了? 这不合理啊! 李璘想破脑壳,都不明白方重勇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歪主意。 这就好比方重勇前世的某些润人,跋山涉水,舍弃家当润去阿美,结果却只能每天领救济打野。 你说花了这么大的成本折腾,到底图个啥? 李璘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银枪孝节军,费了这么大劲,只为了领个本来朝廷就该下发的赏赐。 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比例! “殿下,如今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好在事态平息的速度很快,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高尚耐心劝说李璘道。 “那,依你之见,接下来要如何呢?” 李璘微微皱眉问道。 他到现在还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时可以提前到银枪孝节军大营,劝说那些丘八们为自己所用,说不定现在已经掀翻基哥了! 当然了,这个念头他不想说出来,哪怕是对高尚,也懒得去说。 “殿下,如果,奴是说如果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长安如此轻易就被银枪孝节军攻破,圣人如此轻易就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那么他们会如何?” 高尚压低声音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李璘一愣,他还真没考虑过类似的事情。 “你是说……” “没错,那些人的想法就是:寇可往,吾亦可往! 殿下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么?不不不,其实变局才刚刚开始!” 高尚压住内心的兴奋,用尽量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殿下静观其变,暗暗做准备便是了。” “到处都是圣人的眼线,哪怕豢养一百死士,都会惊动兴庆宫。 说什么暗中准备,谈何容易啊!” 李璘无奈叹息道。 别看他现在在泾阳县好像是土皇帝一样,过得很潇洒。那是因为李璘现在并未开始做那些犯忌讳的事情。他无论怎么密谋对付基哥,只要没有迈出关键一步,哪怕基哥知道了,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 如果说天子想将对自己有恶意的人都杀光,那么杀几百万人都不会是尽头! 这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是一個道理。 基哥知道自己所有的成年子嗣,对自己都怀着深深的恶意。但他不可能将这些人都杀死,甚至绝大部分人都会活得好好的,只要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这就是人性! “殿下,若是盯着长安这点地方,那自然是一盘死棋。可要是把眼光放到关中以外,视野就开阔了不是么?” 高尚脸上露出笑容,将水壶里的水倒了一点在桌案上,然后用手指蘸水,在桌案上写下了“朔方军”三个字。 朔方! 李璘瞳孔骤然一缩,忽然明白了什么,又有点抓不到要领。 要说哪个节度使要反唐,自立为王,甚至改朝换代,李璘是不相信的。 可是,要说边军里面没有人想“从龙”,打死他都不信啊! 基哥是什么状况,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退一万步来说,为了大唐能够传承下去,“匡扶”一个皇子继承大统,这也算得上是某种“人心所向”了。 到时候,那些参与兵变的人,可不会认为自己是反贼啊! 问题只在于,为什么是朔方!而不是其他边镇! “为什么不是河北呢?” 李璘疑惑问道。 “皇甫惟明胃口太大了。 殿下忘记了么,皇甫家是出过一位皇子的,便是当年一日杀三子事件中的鄂王李瑶。 想让皇甫惟明辅佐殿下,难度有点大。韦兰上次上门,不过试探而已。” 高尚摇了摇头说道。 高尚不提,李璘还真忘记了。 皇甫家在关中的势力可不简单,比安禄山何止是强了一个数量级。安禄山也就能在边镇豪横一下,皇甫家的关系网,在长安可是深耕经营的。 他们是长安权贵里面,最核心那个圈子的一员! 论身份,李璘不是太子,母亲早亡不说,母家也没什么势力。论能力……不提也罢了。 听到这话,李璘顿时感觉丧气。 “朔方军与河北二镇又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一丘之貉。” 看到高尚跃跃欲试的样子,李璘面露不满之色,觉得对方是在把他当傻子在耍。 高尚也没有在意李璘的不满,而是耐心解释道:“殿下,朔方军,是和大唐其他藩镇不同的。” 嗯? 李璘一听,面露疑惑之色。 都是藩镇,都是丘八,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看到李璘不明所以,高尚便耐心解释道: “朔方军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因为河套地区,突厥回纥铁勒此起彼伏的威胁造成的。 为了保护河套区域的安全,朝廷不断补强朔方军,使其分量日益加重。 可是自从灵武会盟后,情况便不同了。 朔方军所在河套地区大为安定,与草原诸部互市不断,边境无战事。 朔方军精锐和能征善战的将领,很多都被调度到陇右与河西镇,朔方这边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朔方军边将不敢破坏灵武盟誓,故而没有战功不得升迁,不得不外调别地之后,与本地将领利益冲突不断,受尽冷眼。 此前的朔方节度使张齐丘,本就是善于经略地盘,不善于攻城略地。 而去年刚刚上任的新任朔方节度使李国贞,乃是宗室出身,李神通玄孙。此人性格急躁,不知军中疾苦。 奴听闻他连朔方军军饷拖欠的事情,都不闻不问,直到近乎哗变,才堪堪出来随意安抚一番。 若是殿下在适当的时候为朔方军出头,朔方军从龙的可能性不小。” 高尚一下子就点出了某个看上去压根就不可能成为机会的“机会”。 “嗯,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李璘有口无心的微微点头,实则不以为然。 朔方地区因为基哥当年与铁勒九姓会盟,而达成了空前的和平。这对于边镇百姓和草原牧民来说是好事,但对于朔方军来说,却未必是这样。 张齐丘被罢免,就是因为向朝廷诉苦。所以基哥直接安插了一个外支宗室(即先祖不是李渊,而是李渊堂兄弟的宗室),作为朔方节度使。 就是想让朔方军安分点,不要整天蠢蠢欲动的,破坏基哥当年与九姓铁勒诸部定下的盟誓。 那可是青史留名的政绩啊!基哥不许任何人破坏! 以李璘的政治智商,还无法理解高尚心中的那个局。 在高尚看来,河北二镇等于是“神器有主”,只要你不是太子,只要你给不出诱人的战利品,那么想收服河北二镇可谓是难如登天! 但朔方军,目前还处于“神器无主”的状态。他们也还没意识到自己能量有多大! 以李璘皇子的身份,再加上太子李琩不问政务,不罗织党羽的“恶习”。李璘只要给得起价,礼贤下士想收服朔方军还是有机会的。 甚至机会不小。 再不济,派人去联络一下,朔方军将领哪怕暂时不同意,也不可能检举李璘。 谁又不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殿下,奴想去一趟灵州,为殿下铺一铺路。” 高尚对李璘躬身行礼说道。 时代变了啊!李璘着急,高尚其实也很着急。 边军将领看到银枪孝节军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会再如同从前那样,对中枢的政令彻底执行了。 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发酵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不久的将来也没有。 高尚相信,现在应该不止自己在“活动”,很多皇子,应该也都动起来了。 “那圣人那边?” 李璘有些犹疑的问道。 “殿下,真要问起来,您就说奴离开王府不知所踪便是。 现在圣人焦头烂额,朝廷无论是军政还是民政,到处都是窟窿,高力士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 您也别太高看自己了,您还不配被圣人日夜盯着呢,这可是殿下的优势。” 高尚难得跟李璘说了句不太客气的实在话。 他很清楚,李璘在关中区域的禁军里面,没有任何关系网。 所以,李璘只要不凝视“深渊”,“深渊”就不会凝视他。基哥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怎么可能时刻盯着李璘这个没有爪牙的幼虎啊! 高尚那句话,一点都不是在讥讽李璘。事实上,这位永王殿下,是真不值得圣人惦记! “唉,你说得也是啊。” 李璘叹了口气,心中患得患失。 好消息是,他压根就没有进入基哥的“警戒区”。 坏消息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己太弱了! 听到高尚的话,李璘不知道应该是为此高兴,还是应该感觉难过。 “事不宜迟,奴这便去灵武了,殿下保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等奴回来再说,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 高尚忍不住告诫李璘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吧。” 李璘拍着胸口满口答应。 高尚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强调道:“殿下,奴是说真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关中的局面只是暂时平静而已,随时都可以因为一点小事被打破的。” 李璘继续信誓旦旦的保证。高尚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去,他是真担心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皇子,一不小心就掉坑里了。 …… 因为横扫西域的战功,方重勇被朝廷正式册封为“平西郡王”,并赏赐位于蓝田县内的府邸一座。当然了,地皮是朝廷的,营建也是朝廷发的徭役。 俗称开府建衙。 从此以后,方重勇可以自行征辟有朝廷编制的幕僚。当然了,这些幕僚的薪资俸禄,还是需要他自己出。 新宅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营建,方重勇还没回长安的时候,便已经落成,只不过缺了个“挂牌”的仪式。 册封平西郡王当日,蓝田县内的府邸挂牌“平西郡王府”。 方重勇全家也搬迁到长安南面不远的蓝田县,但依旧保留了在长安的旧宅院,以供方重勇在长安公干的时候居住。 既是正式册封为郡王,又有乔迁之喜,那自然是少不了应酬。 府邸挂牌这天来了不少人,给方重勇贺喜,少部分是认识的,大部分是不认识的,甚至还有连名字都没听过的。 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非富即贵”。 这些人贺喜肯定不能空着手,一个个都还送上了礼单,并让家中下人将礼物送到了平西郡王府的府库。 所以,平西郡王王府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搬运礼品的牛车,都停到了蓝田县县城之外了,不需要看都知道,方重勇这位郡王,是权势煊赫到了极致。 趋炎附势之徒络绎不绝。 因为跟这些人压根都不熟,所以方重勇很是矜持的没有出席晚宴,而是吩咐王韫秀设宴款待宾客。 待宾客散去后,王韫秀来到新书房,发现方重勇正在凝神观看挂在墙上的“大唐万里疆域图”。 这也是某个宾客费尽心思准备的一件礼物,似乎是细细揣摩了方重勇这个征战沙场的丘八,究竟会有怎样心思之后,才找人精心绘制的。 不得不说,这件礼物让方重勇很满意。 “阿郎一朝富贵,果然那些攀得上关系与攀不上关系的人,都凑过来了。 蝇营狗苟,古人诚不我欺啊。” 王韫秀在方重勇身后感慨叹息道。 蝇营狗苟其实是两个词,意思是既要会钻营会找好处,又要会忍耐会跪舔。 很多时候,它只是在描述一种官场生态,未必是带着主观上的贬义。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越是到高处,就是越是高处不胜寒。 既然已经被封郡王,那就离全家满门抄斩不远了。 当伱无权无势的时候,去撩拨女子,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哪个对你情有独钟,哪个对你厌恶至极。 她们对你都是真心的,甚至不屑于去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很容易分辨出谁对你有恶意。 可当你权势滔天之后,却看不明白接近你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她们无论心中如何做想,都不会写在脸上。 一如今日来的宾客。” 说完装逼的话,方重勇转过身来,发现王韫秀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礼单,其厚度堪比砖头。 他一脸惊讶问道:“居然有这么多么?” “那可不是么,就有这么多啊。” 王韫秀一脸无奈将礼单放到方重勇手中。 “走,去库房看看。” 方重勇面色微变,不敢小瞧这件“不起眼”的小事。 二人来到府邸的大库房,让方大福点亮府库里的火把,顿时就把见多识广的方重勇给吓了一跳。 几米高的大红珊瑚,镶嵌宝石的刀剑,弓弩,这些都是基操。 五彩斑斓的锦绣绸缎,其花纹之精美,一看便知道出自太府的织工之手。 这些礼物不仅品质好,而且数量多! 当然了,长安的宝石奇贵无比,而且方重勇是在西域见过世面的,所以没有人送来自西域的奇货。 但是从南方海上而来的胡椒,象牙,扬州产的铜镜等各地特产,琳琅满目,将偌大的库房堆满了一大半,甚至需要专门开辟一条通道走路。 这踏马就是统战价值啊! 方重勇心中顿时明悟,自己这个“平西郡王”,原本就是不值得别人如此笼络套近乎的。 就算是西域的大将,回长安以后也是龙游浅滩,不被人踩一脚就万幸了。 府库里的这份“殊荣”,来自白露之变的胆气与能力,来自方重勇手中掌握的银枪孝节军! 方重勇将手中厚厚的礼单,交给方大福,对他吩咐道:“现在就去一趟兴庆宫,将礼单交给高力士,问圣人要不要把这些礼物搬到太府寺的库房。” 一听这话,王韫秀和方大福都是愣住了。王韫秀疑惑问道:“郎君,咱们用得着如此小心么?” “圣人在意的不是这些礼品,而是我收礼的态度。 去吧大福叔,没什么好纠结的,钱财皆为身外之物。”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 艹,几米高的红珊瑚,不知道基哥库房里有没有。 这些长安权贵,还真踏马敢送啊! “对了。” 方大福刚要走,方重勇将其叫住,嘱咐他道:“记得跟高力士说一句,这份礼单,我们没有看过。无论圣人怎么说,礼单都不要拿回来了。” (本章完) 第417章回望舔狗秀成堆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御书房内,基哥看着眼前那一叠厚得有些夸张的礼单,面色阴沉。 而他身旁的高力士,大气也不敢出。他也是很久没见基哥这么生气了。 这位长安天子,大唐圣人,往往是怒到极致的时候,才会如此表现,也意味着他可能要杀人了! “方国忠说,礼单他没有看过,对么?” 基哥用手指敲击着桌案询问道。 其实方重勇这话有点滑头,因为礼单都是没有封火漆的,看没看过,都是方重勇一面之词。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一面之词也很够意思了。 在没有电子设备监视的年代,很多时候,就是“一面之词”。 帝王心术,很多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回圣人,确实是这样的。” 高力士老老实实答道。 “让他把那一株红珊瑚送到太府寺,其他的,朕就不问了。礼单你放好,朕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 基哥一脸冷笑道,对礼单中的某些人,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杀意。 那为什么这一株红珊瑚要方重勇派人送回来呢? 毕竟基哥在宫里压根什么都不缺呀? 那是因为这一株红珊瑚,是当年他送给他兄长让皇帝李宪(开元中已经过世)他们家的。 具体来说,这一株红珊瑚,就是当年李宪过世之后,册封李宪之子李琳为宁王的时候,基哥礼单里头最贵重的一件礼物。 李琳竟然将其送给方重勇,作为乔迁升官之喜的厚礼,予以结交。其中深意,让人不敢细想。 这到底是“少不更事”,还是别有用心? 基哥不知道,他也不会去问李琳,因为问了也不会有明确的答案。 能找的借口实在是多不胜数。 “圣人,方国忠是有点滑头,但他确实是忠于圣人的。 只看这礼单的厚度,就知道长安的情况远比想象复杂,圣人还是静观其变比较稳妥。”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议道,这一叠礼单,实际上比银枪孝节军当日兵变逼宫还要可怕! 那些丘八闹事,最后也不敢对圣人如何。 可是这帮手眼通天的权贵们,他们想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朕岂能不知道这个!” 基哥低声呵斥了一句,难掩心中震恐。 他其实也猜到了李琳的心思,细细想来,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如果真要把基哥和方重勇摆在一个台上,最终只能留下一个,那么李琳会毫不犹豫选择方重勇,而不是对他们家“恩泽深厚”的基哥。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基哥已经六十多岁了啊! 就算再讨好,基哥又能照拂他们家多少年呢? 基哥跟让皇帝李宪关系很好,但基哥跟李宪的儿子李琳,关系也那么铁么? 与其讨好一個老皇帝,还不如拉拢一个掌控兵马的年轻新贵,下重注投资,以保家族接下来数十年富贵! 这种游戏,基哥在武则天还在世的时候就玩过! 他早就看透了这些,只是现在无能为力罢了。 时间不能倒流,老人无法回到年少,基哥很明白,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考虑后路。而不会如以前那样忠心耿耿。 方重勇将礼单送还,一方面是表忠心,另外一方面,则是不动声色的在暗示:你看,这么多潜在的反贼在长安蠢蠢欲动,你这个老皇帝,还是得悠着点吧。 这也是基哥至今不敢报复银枪孝节军兵变的原因之一。 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银枪孝节军只是跋扈了点,没有换天子的心思。其他人和其他军队可就不好说了! “当年,郑叔清督办唐锦织造,给朕秀了一面锦绣山河的唐锦。你派人送到平西郡王府,就说这是朕送他的礼物,让他替朕看住这锦绣山河。” 基哥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道。 在唐代,很多礼物,都有着极为强烈的象征意义。普通权贵之家别说是送人了,就连自己私下里收藏,被人告发后都会入罪。 这一面唐锦面积很大,极为精美,但还说不上是“稀世珍宝”。杂糅粟特风格的唐锦出现这么多年,也不比当初寸布寸金,早就飞入权贵之家,普及开来了。 这面唐锦把布料和人工成本算上,也不过几百贯而已,物品本身的价值很普通,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品。 但它是第一批唐锦,又是天子所赐,还是当年的“纪念品”,就很值得说道一下了。 这意味着,方重勇可以堂而皇之,将其挂在自家厅堂内装逼!而别家,连仿制都不允许! 基哥此举亦是告诉方重勇:你的忠心,朕收到了。现在给你独一无二的殊荣,继续给朕当一条忠心不二的看门恶犬! 狗依然是狗,但在心中的重要性提高了。 高力士暗暗感慨,基哥与方重勇都是权谋的高手,套路简而精妙,进退自如,十分从容。 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在君忧臣死,君臣相得的氛围下,传递了彼此的底线与意图,可谓是棋逢对手了。 “力士为何发愣,还不速去?” 基哥面色不悦催促道。 高力士想了想,答道:“圣人,方国忠勤于王事,不会出什么岔子,倒是不必那么着急送去。只是如今有件大事,正要报与圣人,请圣人定夺。” “快说吧,朕乏了!” 基哥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浓,叹息说道。 “回圣人,朔方节度使李国贞,与朔方营田使张齐丘联名上书,说近些年铁勒诸部内迁,河套外回纥一家独大,控弦二十万不止,对朔方军威胁极大! 目前回纥人已经日渐骄纵,若不加以约束,恐变生肘腋。 他们希望朝廷出兵朔方,打压一下回纥人的嚣张气焰。若是朝廷无法出兵,则是希望增加朔方军的军资,多输送一些西北紧俏的绢帛。 然后他们在当地可以自行募兵。此事请圣人定夺。” 高力士字斟句酌的禀告道。若是一般的小事,这些事情他办了也就办了。 多半就是回复一下,如:各地刺史可自行决断。 之类的。 但朔方军那边,李国贞目前是节度使兼任支度使,再加上营田使张齐丘,等于是军政高层的统一意见。 这么大的事情,高力士可不敢私下里拍板。 “回纥人蠢蠢欲动么……” 基哥沉吟不语,事实上,这件事当年就有端倪。方有德平定草原时,就有回纥叶护桀骜不驯。 这些年河套地区的安宁,也让铁勒九姓的草原人,休生养息。其中回纥更是一家独大,比其他铁勒诸部的实力加起来还要强! 边镇也时有汇报,与回纥人斗而不破的事情。 但基哥不想破坏他当年立下的盟誓碑!这关系到他死后身后名。 “出兵朔方如何?” 基哥询问高力士道。 “回圣人,禁军正在重整之中,要人没有人,要钱没有钱,长安城府库里兵戈倒是不少,但总不能让兵戈自己去上阵杀敌吧?” 高力士一脸无奈解释道。 “此事先暂缓,待颜真卿去两淮江南筹集到军资后,回关中再议此事。派人去朔方劳军,跟李国贞说一下,暂且忍耐。” 基哥轻轻摆手,示意高力士不必再说了,对这些破事感觉无可奈何。 看到高力士还不肯走,基哥苦着脸问道:“还有何事?” “回圣人,李适之为相时,下令收回河西节度使治下兰州的财权,归朝廷直辖,府库归中枢掌控。 今日河西节度府上奏,说西北粮饷欠缺严重,兰州乃是赋税重地,若是变更府库归属,则欠饷更甚。 郑相公表示这不是他下达的政令,不知道应该如何处断,请圣人圣裁。” 高力士一脸生无可恋的禀告道。 郑叔清这个老滑头,比泥鳅还油滑。他就是怕得罪人,所以借口不是自己的政令,一切圣人说了算! 反正,你们要怪,那就去怪李适之啊! 是李适之此前给你们下的政令,现在他人都撞墙自尽了,关我郑某人什么事呢? 从这个角度看,郑叔清的理由,还确实挺正儿八经的。 高力士感慨如今朝廷里面都是人才,说话真好听就是不办事! “准了,李适之已死,此前朝廷的政令确有不妥,以后再说。” 基哥已经变得急躁,注意力分散,怒意上涌,被河西那帮骄兵悍将气个半死! 这一波组建禁军,缺乏兵员,需要从各边军中抽调。河西那边可是抽走了不少人! 按理说,这些人都是长安提供军饷和一切用度,河西那边的军费开支明显是减轻了,难道把兰州的赋税归还给朝廷很过分么? 确实是不过分,因为拿军饷的人,已经被中枢接手了。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无奈,财权丢出去,再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想让地方上让渡利益,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 吐蕃人冲下高原,都是河西与陇右二镇将他们挡在关中西面。难道这些藩镇的兵马不苦么? 谁都有各自的道理。 现在这情况,边军的账目就跟黑盒子一样,基哥压根就不敢去查账!只要河西那边的丘八不喊着加军费,那就万事大吉! 那帮人真要带兵来关中“武装讨饷”,基哥还真是有点担忧! “那奴就没事了,这便去办差。” 高力士对基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基哥长叹一声,这位大唐天子,长安圣人,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总觉得这个国家好像出了问题,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 平西郡王府的门前,摆了一张桌案,桌案旁边插了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招聘幕僚,待遇优厚”。 车光倩坐在桌案前,摊开花名册,正在对排着长队报名的人员,进行“初选”。 在他这里选拔通过的人,才能入平西郡王府,参与方重勇的面试! 而通过方重勇的面试还不算完,还要把名单送到兴庆宫,基哥点头(虽然是橡皮图章)后才能纳入王府编制,成为正儿八经的官员。 要不然就只是方重勇身边毫无身份的“白丁”。 今日秋高气爽,前来王府应聘的人员排起了长队,粗看队伍的长度,只怕不下数百人。而王府的编制,不过聘请幕僚数人而已,竞争十分激烈。 “下一个!” 车光倩大喊了一声。 一个看起来十分自信的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坐到车光倩面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姓谁名谁?” 车光倩头也不抬问道。 “韦应物,京兆韦氏。” 面前的年轻人一脸自豪说道。 “嗯嗯,伱有什么特长?” 车光倩不假辞色问道,在名册上做记录,哪怕不被录取的人也会有记录,事后也是会给方重勇观摩的。 “门荫补右千牛,此前为圣人随从。” 韦应物大声说道,故意让后面排队的人也听到。 车光倩没说话,一直等韦应物的下文。 “然后呢?” 发现对方半天没说话,车光倩抬起头,一脸诧异看着面前这位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出身,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韦应物询问道。 “这还不够么?老子可是天子身边当差过的人!” 韦应物理直气壮的说道,他这个基哥身边的随从,到平西王府担任幕僚,那是看得起他方重勇! 京兆韦氏,名门出身;圣人随从,上达天听! 如此身份,还需要什么特长? 韦应物觉得车光倩真踏马矫情得很!自己的出身和地位,本身就是特长! 毫不客气的说,他下半身就特别长,还要什么特长! “可以了,回去等消息吧,下一个。” 车光倩摆了摆手,语气漠然说道。他出身行伍,被发掘于基层,对韦应物这种出身高贵又自命清高的人不感冒。 但还是老老实实将对方的情况记下了,这是方重勇的嘱托。 “快滚!一边凉快去吧!” 韦应物身后的人群瞎起哄道,大唐社会风气张扬自信,才不会惯着韦应物这样以身份压人的废物。 韦应物灰溜溜的掩面而去,知道自己这回是现了大眼! “下一个呢,是谁?” 车光倩环顾四周问道。 很快,一个衣着落魄,身上带着浓烈酒气,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上前对车光倩说道:“麻烦通传一声,在下李白,乃是平西郡王旧相识,此前在翰林院,乃是翰林院大学士。” 李白啊。 车光倩当然知道这个人,不过并不感冒。 因为方重勇交待过,要招募有“真才实学”之人。 而李白的名声么……貌似他就是个只会写诗,其他啥也不会的人。 “嗯,记下了,回去等消息吧。” 车光倩继续埋头记录,语气冷淡的说道。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我是李白,翰林院大学士,还是你们平西郡王的旧相识! 你让我回去等消息?” 李白喷着酒气,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傲与不满,质问车光倩道。 “对,回去等消息。” 车光倩语气平静的说道。 “快滚快滚!你除了写诗外还会点啥?” 李白身后不少人起哄道。 那些人巴不得前面所有人连初选都过不了。 “下一个。” 车光倩例行公事一般的询问道。 “李晟,前神策军执戟郎,善骑射。” 面前的年轻人,一脸沉稳说道,不卑不亢。 车光倩打量了李晟一番,疑惑问道:“平西郡王府是招募幕僚,你这是适合入行伍吧……” “某本不想拿出来的。” 李晟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车光倩,信封上竟然写着“王忠嗣荐”四个大字! “壮士里面请!” 车光倩立刻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也不顾身后排队之人的议论纷纷,直接引着李晟进了平西王府。 这有推荐信的人,自然跟没有推荐信的人不是一个待遇。李晟的遭遇,似乎在告诉现场排队的鱼腩们:做对事,不如跟对人。 有大佬在背后推一把,很多难办的事情,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本章完) 第418章何日风起云涌 “李将军挺精神的嘛。既然是妻兄,那便是自家人,不必拘礼了。” 看着眼前身材魁梧,面色拘谨的李晟,方重勇哈哈大笑道。 王韫秀则是给方重勇和李晟倒酒,在一旁殷勤伺候着。 她对方重勇说道:“妾身这位义兄弓马娴熟,阿郎可得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李晟没有矫情,而是对方重勇恭敬叉手行礼道:“劳烦平西郡王了。” 他来这里就是求官的,再矫情难免会被人鄙视。 “诶,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这样的话,好说好说。” 方重勇轻轻摆手,一副满口答应的模样。 此刻平西郡王府书房内的一幕,显得那样怪异。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王忠嗣是李晟的“义父”,对方是在他手下当差的时候,得到赏识而收的“义子”,所以李晟算是王韫秀的义兄。 之前李晟在神策军,也是王忠嗣推荐和安排的。 什么叫人脉,这就是人脉了。 这年头,你光是能打没有用,能打的人比比皆是。除了打铁自身硬外,必要的人脉也不可或缺。 有人脉,就不必去苦熬日子,就无人敢贪墨你的军功,人脉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当然了,那一封“推荐信”,只是李晟的敲门砖而已。是上次他进神策军的时候,王忠嗣写给崔乾佑的。 至于让方重勇办事,那还需要什么推荐信啊!都是自家人! 李晟拿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跟方重勇见一面而已,避免小鬼难缠。 “神策军改编,番号被撤销,军心浮动。 上次一万二千神策军被三千银枪孝节军打散,大败亏损,军中士气已然崩塌。 稍有本事的人,都在自谋出路,以待在神策军为耻。 某本不愿来寻平西郡王的关系,奈何身不由己,不愿蹉跎光阴。” 李晟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关系,谁不想挺起胸膛对外人说“老子今日成就都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呢? 可是如今的神策军尚未改编完成,黑云长剑军也未新建完成,神策军内部,不说乱成一锅粥吧,起码也是军心士气大丧! 而且名声已经臭了。 待在里面,下次出头要等到猴年马月! 如今关中谁不知道禁军第一强军就是银枪孝节啊! 李晟丢不起那个人,灰溜溜的跑路了,崔乾佑知道李晟关系深厚,没有为难他。 听到这番话,方重勇微微一愣,他倒是低估了上次香积寺一战的影响力。 盛唐社会风气张扬向上,崇拜强者,向往光芒万丈的无敌。 讲究赢家通吃。 对于弱者和失败者,社会整体是没有多少同情心的。 你输你就该死,你弱你就该被欺负,这是无论胡汉,盛唐时期社会整体的价值观。像是“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之类的思想,不是现在的主流。 那得等到晚唐了。 大唐周边诸胡,也以给强盛的大唐当狗为荣,丝毫不觉得是受了侮辱。哪怕大唐朝廷根本看不起他们。 将来大唐荣光不再,他们再反过来咬大唐一口,心理上的转变亦是没有什么障碍。 无非是力量对比改变了而已。 神策军是失败者,所以不值得留下来,与之一同沉沦。 银枪孝节军是胜利者,是强军,所以值得投效。 这便是李晟的想法,此时如李晟一般想法的人,不知凡几,车载斗量。 更别提银枪孝节军主将方重勇,还是他义父的女婿,还是自家人! 有门路不走,难道还选择在陌生人麾下受尽白眼? “某今日要跟妻兄畅谈,夫人可去准备些美酒。” 方重勇对王韫秀使了个眼色说道。 王韫秀会意,微微点头,悄然退出书房,并带上了房门,吩咐门外下人不得靠近。 李晟脸上顿时紧绷着,心也提了起来。他明白,重头戏要来了。 “听闻妻兄弓马娴熟,这个本王是相信的,也不必查验。” 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只是有些问题,本王自己也是困惑非常,所以想请教一下妻兄,你是如何看的。当然了,这只是互相交流想法,与考校无关。” 一听这话,李晟立刻抱拳行礼道:“殿下但讲无妨。” “假设,当然了,某只是假设,不是针对谁。 假设河北二镇联手谋反,勾结契丹、奚人兵发长安,声势浩大。 本王为朝廷前驱,领兵平叛,该如何处断?” 方重勇目光灼灼看着李晟询问道。 “皇甫惟明要反?” 李晟压低声音惊呼道。 这個消息可太踏马够劲了,如此机密,是他这个还未通过“面试”的“实习生”该知道的么? 他出身将门,消息灵通。 河北地方不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武周末年的时候,河北契丹人闹事,杀唐军将校造反,可谓是声势浩大,一时间搞得朝廷焦头烂额。 当年就闹过,现在再闹一次,貌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李晟丝毫不觉得方重勇是在“闹着玩”。 “你就当他反了吧,本王是问伱,要如何平叛!皇甫惟明如何,那是他的事情,与本王的问题无关。” 方重勇沉声说道。 李晟沉思片刻,对方重勇说道: “朝廷可兵分三路,两路为正,一路为奇。一路守黄河南岸的河阴县,与叛军拉锯,一路守河阳三城,保护洛阳西北大门不失。 最后一路奇兵出河东,从河北常山出击,奇袭叛军老巢,断其粮秣。 到时,叛军便会进退失据。 黄河岸边的叛军若退,则两路正兵可一路尾随掩杀。叛军若是不退,则粮草不济,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他们势必会不顾一切急攻黄河沿岸城池,不可能不留下破绽。 到时候,战场主动权便在朝廷一边了。殿下手握强军,此战无论是在正军中还是担任奇兵,都是大有可为。” 李晟侃侃而谈,显然不认为此时河北叛乱,能够从朝廷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只是这个说法,跟方重勇的看法基本一致,这大概也是军界共识了。毕竟,战略是有套路的,如果不考虑经济压力和政治上的变化,那么“考卷”的正确答案非常有限。 “倘若回纥人,也参与进来,那要如何处置?” 方重勇继续追问道。 听到这话,李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如此便是双鬼拍门,大唐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殿下就是问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军事问题恶化,就会变成难以处理的政治问题。这不是他一个披坚执锐的将领该考虑的。 或者说了也不算。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二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看到对方不说话,李晟有些心痒难耐的压低声音询问道:“殿下莫非是以为,不可说之事,乃是大乱在即,变生肘腋?” “本王不希望这样,但好多事情,本王说了不算,甚至圣人说了也不算。 关中与河北积怨甚深,岂是换几个节度使,就能消弭矛盾的?” 方重勇无奈摇头,给李晟倒了一杯酒。 不动声色的考验已经结束,方重勇也不想给李晟太大压力,安慰他道: “银枪孝节军扩军在即,肯定会提拔军中将校担任要职。 但你在军中资历尚浅,骤然提拔,对你也不是好事。 不如先平级调动,在银枪孝节军中做一个执戟郎,随某身边同入同出。 近日你便随本王一同去两淮与江南公干。待班师回朝后,自有封赏,到时候本王也好提拔你于行伍之间。” 终于听到具体的承诺,李晟松了口气,方重勇的任命,就是平级调岗,属于军中正常操作,不会引起太大波澜,也不会让银枪孝节军中其他将领妒忌。 如果方重勇真的任命李晟为“十将”,那何昌期、车光倩等人肯定不乐意了。 他们的官职都是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李晟有没有本事他们没有看到。如果一来就身居高位,跟他们平起平坐,肯定会让原有和谐的将帅关系产生裂痕。 让方重勇麾下小弟离心离德。 如今方重勇已经是一方首脑,麾下人手不少,各自有各自的诉求和忌讳。并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任人唯亲与任人唯贤,里面的学问很大,方重勇如今尚且在摸索当中,人事任命都是心有惴惴的执行,不敢托大。 “谢过殿下,末将一定好好努力。” 李晟很是矜持的抱拳行礼说道。 平级调动并非什么很了不得的恩惠,李晟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哪怕银枪孝节军的主将不是方重勇,想平级调动到此,也是轻轻松松。 关键还是接下来的表现如何。 “平叛河北的方略,你若是有空,可以多考虑考虑。” 方重勇意味深长的建议道。 “河北么……看来,那些事情都不是传闻啊。” 李晟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重勇看他似乎知道什么,饶有兴致问道:“妻兄何出此言啊?” “殿下有所不知,河北被朝廷抽重税,自上而下的不满之情可谓沸反盈天。 他们闹才是必然的,只看是什么时候去闹,会把事情闹多大。” “原来如此。”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其实大唐内部的种种矛盾,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他们并不是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想不想解决,能不能解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多人都是怀着“关我鸟事,朝廷不急我急啥”的心思。 国家国家,国的利益很多时候不等同于是家的利益。若是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刻,大多数人还是只会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河北反了又如何,基哥去操心啊!基哥说平叛那就平叛! 李晟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方重勇看得很明白,也很理解这样的想法。 在其位谋其政嘛,天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谁又能管得过来呢? “你现在也无处落脚,不如就先住在平西郡王府,离出征也没几日了,到时候你作为管理亲兵的执戟,在本王身边听用便是。等会让车光倩带你去银枪孝节军驻地领军服。” 方重勇一句话就安排了李晟的去处。 “得令!” 李晟很正式的对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礼。 他心中暗暗嘀咕,自己这位“妹夫”,办事倒是真如同乌龟一样四平八稳的,堪称是滴水不漏。 很难相信前些日子,这位“平西王”,竟敢带着银枪孝节军在长安兵变! 胆子又大的离谱。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 长安城南约二十多里,有一名寺,叫“牛头寺”,始建于唐贞观六年(公元632年),是唐代樊川八大寺之一。此地环境清幽,风景优美,乃是骚人墨客常去游玩的地方。 牛头寺的某个偏殿佛堂内,让皇帝李宪之子,宁王李琳,正在诵经念佛,十分虔诚的模样。 他来这里轻车简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故而连一片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基哥兄弟家的子弟,很多人都信佛,而且与佛寺来往密切,时常出入长安城内,及长安周边的各色寺庙。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现象,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密事,就不太好说了。 因为唐代的佛寺,乃至道观,常常都是藏污纳垢。唐代的和尚很多时候就是“收钱办事”的面首,而道观里的所谓“道姑”“道长”,身份也不简单。 彼此之间属于是大哥别笑二哥。 这些掩人耳目的家伙,常常是那种想脱光衣服快活,又害怕家族荣誉受损的饥渴男女。他们“出家”,是故意想自己身上套了一个掩护身份。 官宦贵族偷情是有辱斯文,但成为修道念经之人以后,那就等同于消失在公众视野,想怎么玩都无所谓了。 “殿下把那个红珊瑚送出去了么?” 金色的佛像后面,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 “大师,已经送到平西郡王府了。” 李琳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压住内心的怒气,语调平静的说道。 “看看天子的反应,殿下便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佛像后面的声音继续说道:“圣人若是没有动作,殿下的心便可以放下来了。” 听到这话,李琳这才松了口气。 近来,他每日在王府里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基哥会拿这件事兴师问罪。毕竟,那天送红珊瑚的时候,很多家权贵的下人都在场。 而这件礼物,当年就很出名,见证者甚多,整个长安找不到第二件了。 “三人成虎,方重勇手中的兵权,掌控不了多久。很快天子就会猜忌他。 没了方氏父子,天子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 这大唐,终究还是你家的。 当年你父亲不得不将皇位让给如今天子,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该把东西物归原主了。” 佛像后面的声音蛊惑道。 李琳紧紧握住自己的袖口,身体都在忍不住发抖。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连谥号都是“让皇帝”!这老东西坐了这么多年皇位,也够本了吧? 李琳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大唐不乱,他没有机会。一旦乱起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家,当年就差一点点,就继承正统了。 不,应该说皇位本来就是他们家的,是他爹李宪担心李隆基的坑害,才不得不将太子之位让出来!最终李隆基得以继承大统! 李宪是不是心服口服,李琳不知道;但他们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是心里是不服气的! “请殿下静观其变,一旦风起云涌,便是殿下出头之日。” 佛像后面的声音,似乎带着无尽的诱惑,让李琳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待他回过神来,悄悄走到佛像后面观摩,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别说是人了,就连耗子都没有一只。 “风起云涌……么?” 李琳喃喃自语说道,他恨不得这一天马上就到来! (本章完) 浅谈网文里的“情绪价值” 因为看到某些“道貌岸然”的人,总喜欢在一些广而告之的访谈里面,说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忽悠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所以今天想在这里,给你们上一上强度,把网文里面的一些核心要素扒开,放到太阳下面晒一晒。 内容很残酷很真实,让你们长长见识,务必系好安全带,现在发车! ………………………………………………………………………………………………………… 第一次听到网文“情绪价值”四个字的时候,是在一位颇有身家的人,在访谈里说的。当时很疑惑,“情绪”还有价值么? 但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证明我当时确实是图样图森破了。 那么,什么是网文里面的“情绪价值”呢? 其实不太好用概念去解释,我举一个例子。 比如说网文里面常见的《四合院》文,经常会有那些令人“智熄”的反派,撒泼打滚的那种。 作者就开始操作起来了。 首先,用不可理喻的反派,将读者的情绪拉低,让他们感到厌烦。 然后,主角利用系统(多半如此),引那些反派入瓮,看似得逞。 最后,出关键杀招反杀,撒泼打滚的恶人被收拾,绿茶白莲花们求艹得艹,人财两失,搞不好还得个艾滋梅毒什么的。 主角大满贯,事业美女双丰收。 在这個坏人被收拾,倒大霉的过程中。身为读者的你,是不是感觉有一种压抑的情绪,被释放了? 没错,这个就是“情绪价值”,网文唯一的核心卖点,没有之一。 俗称:爽! 玄幻文里面扮猪吃老虎,越级反杀。 文娱文里面的系统点歌,闪耀全场,震惊路人无数。 舔狗文里面的舔狗成战狼,做局让拜金女陷入深渊。 言情文里面锤爆渣男小三,弥补前世遗憾。 这些都是典型的情绪价值释放套路。 我提炼一下便是,这些剧情,除了表达“情绪”外,其实,什么也不剩下了。也就是说,这些剧情,统统都是围绕着“情绪价值”四个字来布置的。 你看完以后,不会记得具体是什么剧情,里面有什么细节,整体有什么精妙布置。 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爽! 这就是网文的“情绪价值”所在。 以前很多人在问,为什么小白文还有人看啊! 因为它掌握了网文的核心,情绪价值的获取,所以有人愿意看啊,这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但是! 中国人说话,怕就怕“但是”后面的话。 所有的魔鬼,都是藏在细节里面的。 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的模式,细节中藏着的魔鬼,便是吞噬行业的关键推手。 最近一个新闻,百年好莱坞,居然产出的“工业电影”,比不上那种五分钟十分一集的网络短剧! 外国人震惊了!论投入,论视觉效应,那些网剧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可若是说到赚钱,那些“3A大片”,却是被近年来的网剧蹂躏得体无完肤,节节败退! 无论是效率,还是热度,好莱坞电影,美剧,都被新出的网剧打懵了。 国内亦是相似的情况。 不相信我这个说法的人,就是典型用旧眼光去看待事物变化,眼界没有跟上形势。可以在看完我这篇之后,查询一下近年来网络短剧的发展,投入产出,你也会震惊的。 好吧,将话题延伸一下,为什么网络短剧会吊打电视剧,甚至可以严重威胁到电影的发展呢? 我换个说法,为什么B站10分钟以上的视频点击率,要远远少于5分钟以下的视频,而这些视频,又比抖音之类以秒计算的视频点赞和点击率低得多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多人看到了现象,没有看到本质。 其本质就四个字“情绪价值”。 这是来自全社会的自我“PUA”,是社会发展全面网络化带来的产物。 老实说,这种PUA我很看不惯,但不能否认它的有效性。这很唯物主义,你讨厌的东西不一定不能大行其道,存在有其合理性。 看到这里,就知道我说的“情绪价值”不太简单了吧。 继续往下分析。 人要获得成就感,或者说快乐,或者叫“爽”,从生理学上,只有两条并行的通道,这个我就不展开说了。 因为生理的愉悦,才能达到精神的愉悦,这个是没有争议的论断。 没有肉体,便没有精神,这是唯物主义的观点,如果否定这个,那就是在不同服务器上聊天,无话可说了。 扯远了接着说。 人们玩游戏,刷视频娱乐,听笑话等等,这条多巴胺的复杂通路,是串行的,一个多了,就必然会挤占其他的。换句话说,伱要是打单机游戏打嗨了,身体疲惫后,就不会想看电视。 这个恐怕很多人都是有切身体会的。你玩爽了,就不想动了。 但是踢足球做运动,或者追求“上进”,以获得别人的崇拜,获取更高的社会地位等等,这是另外一条多巴胺通道,它是跟娱乐这条通道并行的。两者不会此消彼长。 换句话说,掌握权力,拥有社会地位的人,或者努力学习努力锻炼,追求事业,获得某种成就感的人,他们看上去,会更加精神! 哪怕他们和你一样,也刷视频,也听笑话,也打游戏。 这种附加的推动力,是那种只靠着吃喝玩乐无法达到的。 概括就是:“两条腿”走路的人,会比只有“一条腿”走路的人,活得更好。很多人都在说单纯玩乐会把一个人搞成废物,便有其中的道理。 失去了一条“腿”,能不成废物么? 现实是不是我说的那样,各人都有自身的深切体会,就不用在这里赘述了。 而“情绪价值”在社会层面,所有人的“自我PUA”又是怎么回事呢? 简言之,用最为短平快的方式,获取“情绪价值”! 不够纯粹,那么就要“提纯”。提纯以后还可以继续提纯,就跟提纯出味精一样! 那什么是“提纯”,又如何“提纯”呢? 比如说一条短视频,叽叽歪歪讲个十分钟,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观众看得昏昏欲睡,尼玛老子又不是看新闻联播。 给十秒钟,喊口号,喊标语,气氛搞起来,是不是更爽? 这情绪价值是不是起来了。 我打个比方,比如说整个视频就说这段话:国男不找剩女大妈,引进国外洋妞,挺直腰杆!彩礼八十万,拜拜啦您! 十秒钟,哪怕主播不露脸,也比前面十分钟一大通的视频爽的多。 然而,哪怕说得再好,“情绪价值”还是差了点,看不到主播的人啊! 我要的毛妹洋妞呢? 这是因为信息量还是不够浓缩! 但如果主播露脸的话,一看是个性感的毛妹,在那梨花带雨求中国未婚男人宠爱,带回家结婚不要彩礼,那观众的“情绪价值”,是不是提起来了? 可是,妹子是穿着衣服的,情绪价值还是差了点。要是身上只有一小块布,细皮嫩肉,肤白貌美的,是不是情绪价值提高更多? 好,哪怕不穿衣服,但动作呆板了点,没有“骚气”,看上去还是会索然无味。 那一边穿得少,还一边拼命摆弄骚姿,是不是更爽? 接下来就是一般平台不许放的那种,得到那些违法平台去看了。 这叫什么呢? 这叫“情绪价值”提纯! 载体上不必要的东西,还是太多了,要“去粗取精”,只留下情绪就行了。信息量不够的,要补强观众爱看,刺激他们情绪的内容。 这一步,就如同我上面的例子那样,它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算法层层筛选得到的。 什么真实与否,什么合理性,什么社会影响,都不重要。 “情绪价值”=流量=金钱。 在商业化社会里面,情绪价值是全民参与的自我PUA! “提纯”,必然带来极端。只有更加极端的东西,才能更能吸引眼球。 而吸引眼球,本身就是在放大“情绪价值”。 我问你你记不记得看过什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的时候,你脑子爽过了。 回到我之前的说法,这,像不像是互联网载体的“工业多巴胺诱发剂”? 一步步提纯,一步步标准化,极端化,工业化。 那么回到网文这里来,为什么情绪价值是天使又是魔鬼呢? 因为啊,“情绪价值”这种东西,有明显的“阈值”,只有触发了“阈值”,才会拉高情绪。 而阈值则是会被不断拔高的,总有作者无法满足的一天。 今日报复了得罪自己的邻居,明日再整他,就索然无味了,怎么的也得收拾收拾前世羞辱自己的富二代吧? 把富二代收拾爽了,明天再整这种类型,又索然无味了,怎么也得收拾收拾前世为富不仁,搞庞氏骗局,害得自己倾家荡产的死骗子吧? 这接下来一步步拔高阈值,我看不把美丽国的总统来个“敞篷车打靶”,那是不能消停的。 读者的阈值被一步步拔高,网文能写的,也一定会一步步走向极端化。 没有矛盾,强行制造矛盾。 没有危险,强行制造危险。 没有对立,强行制造对立。 话题平庸,就写极端的话题。 因为这种“放毒疗法”不能停啊,一旦停下来,读者就要说:你就给我看这?前面那么精彩的,后面都写了啥啊! 作者迟早会因为这个把自己玩死。 更可怕的是,网文是有记忆的。 前面作者写了的套路,后面的作者再写,已经见过“大场面”的读者,只会发一个“菜狗”的头像过来嘲讽作者。 后面的作者,情绪价值的阈值就不能太低! 网文因情绪价值而成事,也会因情绪价值而败事。 我将这一类小说起了个绰号,叫“DP流”。这一类书的本质,其实就是轻量化的“互联网DP”。 所以,以前有人问我会不会写这种“爽文”。 我可以告诉他,我不仅会,甚至很懂,甚至还“颇有研究”,研究得很深入。 然而正因为懂,所以才不敢写。 我一直都不肯对“情绪价值”,给一个正面的定义,就是因为这玩意太过于可怕,实在是把握不住这种全民参与的自我PUA。 更进一步看,因为看某个作者的书看“爽了”,然后某个读者一口气打赏多少钱。这像不像是舔狗被女神抛来的小恩小惠感动,而为女神“一掷千金”? 不敢再说了,情绪价值这种东西,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以后谁跟你谈情绪价值,还说得头头是道,理所当然。那你绝对要离那种人远一点,越远越好。 因为这种人的心思,你把握不住。 第419章小节与大义 天宝十一年深秋,长安天子下旨,任命颜真卿为河南淮南及江南东道三道采访使,负责巡查运河漕运相关事宜,走访各地,探查民情,纠察不法。 各州刺史必须无条件配合颜真卿一行处理政务。 与此同时,朝廷又下旨,新设淮南节度使一职,治所扬州,管辖扬州、楚州、滁州、和州、庐州、寿州、舒州、光州、蕲州、安州、黄州、申州、沔州等地军务。 淮南军以水军为主,目的只是为打击盗匪,维护长江及运河漕运安全,兵员编制只有一万人。待淮南节度使到任后,再招募兵员。 扬州本地州府便有军械库,其中兵器足以武装十万人,倒不必担忧军械问题。 与之配合的人事任命,则是朝廷任命平西郡王,银枪孝节军军使方重勇为第一任淮南节度使,并携银枪孝节军三千,随颜真卿南下扬州,听其号令行事。 至于方重勇是不是将来还会返回长安,淮南藩镇是临时所设事后撤销,还是会一直保留,一直延续下去,基哥在圣旨里面没有说,朝廷也没有人问。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明面上的说法。 而方重勇和颜真卿南下的真正目的,朝廷百官皆知之甚详,却保持缄默,平日里能不提就不提。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哪里是封官外放啊,这就是去捞钱了!是苦活,脏活,累活! 如果不去两淮与江南捞钱,那么就要在长安和关中捞!大家在长安都是拖家带口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闹,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闹比较好! 既然是这样,谁还会把“不能说的秘密”,拿到桌面上去说呢? 出发在即,方重勇还没去找颜真卿商议行程,反倒是颜真卿来到位于蓝田县的平西郡王府,找方重勇商议如何为朝廷“筹款”。 俗称捞钱。 王府书房里,方重勇看着有些扭捏不自在的颜真卿,感觉有些好笑,又不方便表露出来。 “方节帅家中饰物,倒是有几分别致啊。” 颜真卿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大唐锦绣山河”织锦,干笑一声说道。这种没话找话,让他尴尬到了极点。 “乔迁之喜,得圣人抬爱,御赐之物。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方重勇也是有口无心的回了一句,等待颜真卿开口说正事。 “大军明日即将开拔,出关中前往两淮江南。不知道方节帅对淮南之事,有什么想法呢?” 颜真卿干巴巴的询问道,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这个办事的主官,居然要来求助一个随行护卫的军头,说出去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 “自贞观以来,两淮与江南之地,便是成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某自带兵南下,不过疏通河道,追捕盗匪而已。 本王不妨跟颜御史说句放肆的话:此番银枪孝节军南下,名为公干,实则修整,正是疏通活络筋骨的时候。 所以你要问某,对前往两淮江南吃喝玩乐有什么想法。说实话,某不仅有,甚至还不少。 可谓是跃跃欲试也! 但是你要问某对于那边的军务有什么想法,那某只能说:此行并无敌酋在侧,某实在是什么想法也没有。” 方重勇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不顺着颜真卿的话头往下说。 这次颜真卿是“采访使”,负责捞钱;银枪孝节军是禁军,不方便在两淮及江南做事,所以方重勇上书基哥,要了一个“淮南节度使”的临时差事。 随行任务,只为保护颜真卿及他属下那些收钱算钱的书吏。保证收上来的财帛可以平安运回长安而已。 至于怎么捞钱,那不是方重勇的职责所在。实质上,他不过是个负责沿途押运的保镖头子而已!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嘛,颜真卿想空手套白狼,还是想得太美了。 见方重勇不上套,颜真卿想了想,最后还是轻叹一声道: “朝廷此番让某去两淮及江南,所为之事,不过财帛与粮秣而已。只是,圣人就给了一些空白盖印的圣旨,让某自行颁布政令。这要如何使得?” 颜真卿为官老道,见惯了蝇营狗苟。 基哥这一出只给圣旨不给政令的法子,也不是第一次玩了。 说白了,让外放官员在圣旨上自行填写政令,怎么办事方便怎么来,这便是典型的“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事情办成了,那便是皇恩浩荡,圣人圣明。 事情办砸了,那就是执行官员假传圣旨,罪大恶极。 反正横竖都是天子有理。 如今基哥这么玩,可以说已经把颜真卿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 要不然,他又怎么可能拉下脸来,到方重勇这里来求助呢。 “颜御史如果真要某说的话,那某只能说,这玩意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如果能不用,那就尽量不要用。” 方重勇言简意赅的答道,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这种“盖印留白”的圣旨,有点类似于钦差大臣手里的“金手指”。用了,自然可以瞬间制服不服管教的地方官僚,使得政令通达。 但使用这玩意的钦差大臣,也要承担使用金手指的风险。 地方官员,那是有权向朝廷上书告状的! 真要闹起来,其间斗法谁输谁赢,真还要两说! 方重勇现在就像是個牙膏一样,颜真卿挤一下,他就说一点。 也真就只有一点! “若是不用圣旨,难道……让本官下令,叫银枪孝节军去地方上那些大户家中直接抢么?” 颜真卿疑惑问道。 “颜御史兹扰地方,贪赃枉法也就罢了,你自去便是。 某看在同僚的份上,只当是眼睛瞎了看不见。 但颜御史拉某下水就不对了,银枪孝节军是为大唐横扫西域的功勋部队,岂能做打家劫舍那样的事情? 就算某肯干,忠勇的将士们也不肯呀。” 方重勇摇头叹息道。 他这态度很明显了:不管你怎么暗示,反正我就是不上套! 方重勇这招打太极,可把颜真卿给急坏了。 “此番南下筹款,事关大唐安危,请殿下教我。” 颜真卿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看到颜真卿服软,方重勇这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颜御史,某问你,吐蕃人若是冲下高原,一路势如破竹向东进发,最快需要多久能打到扬州城?” 哈? 颜真卿一愣,万万没想到方重勇问这么一句,看上去跟话题毫无关联的问题。 “就算大唐不在了,吐蕃人要打到扬州,那也是难如登天啊!” 颜真卿苦笑道。 “对啊,这个道理朝廷明白,你我都明白。而扬州本地大户不傻,他们也明白呀! 所以朝廷边军如何,朝廷禁军如何,他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良田遍地,商铺满街,旗下佃户帮工无数,数钱都数到手软。 吐蕃人打不到他们家,契丹人打不到他们家。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某一位皇子政变上位,他们都还是该干啥就干啥。 反正,那些是是非非离他们很远,他们也对朝廷谁当家,感觉无所谓。 现在颜御史要去扬州,告诉那些人,现场朝廷困难,他们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出来,给朝廷筹建禁军。 你说,他们能乐意么?” 方重勇一番话下来,把颜真卿给干沉默了! 在颜真卿看来,现在朝廷困难,两淮江南不比河北,这些地方远离战端,承平日久,都是托了大唐的福。 这些地方,这些人,难道不应该对朝廷心怀感激么? 就算自己不用强,多多少少也能搞点钱吧? 可是听方重勇一说,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心怀感激?不存在的! 良田是老子从先人那边继承下来的,跟伱朝廷无关。佃户帮工们给老子做事天经地义不偷不抢,老子的家财万贯都是勤劳致富,和你这狗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老子又不造反,你也不要妨碍老子做富家翁! 果然,应该还是这样想的人比较多吧。 淮南江南偏安一隅,地理条件都是天生的,活该就是安逸,这些关你朝廷什么事! 某些两淮江南的大户会如此做想不奇怪,人之常情罢了。 就好像很多大唐官员,都认为在任上办了点差事,是自己的本事,而跟朝廷的体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诸如唇亡齿寒,负重前行之类的概念,他们就算明白,也会佯装不知。 在这些人看来,每年按朝廷的规矩交税就得了,他们又不打算造反,朝廷也不要来干扰他们恬静无忧的生活! 大家各自安好,又有什么问题呢? “听殿下如此说,本官倒是要向圣人请辞,告老还乡了。” 颜真卿无奈叹息,摇头苦笑道。 “正常来说,要这些地方大户们出钱,很难。 就算强行实现,恐怕将来也会遗臭万年。 颜御史此来,想必也是不想让世人诟病。”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否认颜真卿的说法。 事实上,颜真卿就是因为爱惜羽毛,不想将来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搜刮地方,极尽所能,罄竹难书”的名声,才来这里找方重勇求助的。 要不然,他何必大费周章兜圈子呢。到了两淮江南,把刀架在富户们脖子上不就完事了么? 之前在杏花楼里面,说的都是方略,是要怎么做,不涉及具体执行。 当时颜真卿也觉得问题不大,两淮江南之地应该也有许多“仁人志士”,肯为国家出力,捐出家中财物,“借贷”给中枢。 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道理不会真有人不懂吧? 但听方重勇这么一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切肤之痛,没有生死攸关,却让不相干之人舍弃家财,确实是大不易的。” 颜真卿无奈叹息说道,他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只是圣命难为,不知道平西郡王,有何可以教我呢?” 颜真卿恳切问道。 “这个嘛,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方重勇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慢悠悠的说道。 只是说到这里就停下来,就是不肯继续往下说,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颜真卿心中无奈,知道不下血本是不行了。 他咬咬牙道:“本官可立保证书,待南下之后,一切皆以平西郡王为主。相关事务,政令,人员任免,向朝廷汇报等事宜,皆由平西郡王一言而决。” 这等于是自动将手中大权让渡了出来,放弃治疗了。只求最后能有一个妥善,且让各方都满意的结果。 而不管其中过程如何了。 听到这话,方重勇这才面露笑容,摆了摆手说道: “颜御史客气了,真是客气了。本来嘛,这也是本官分内之事,但颜御史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写一份契书,一式两份,你我各留一份。 这样,也方便我等携手合作,把差事办好。颜御史,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方重勇笑呵呵的问道。 “殿下所言极是,本官现在便写契书。” 颜真卿是爽利的人,也不跟方重勇客套,自己在书房内找到笔墨纸砚,自行书写起来。 待写完一式两份后,他拿出自己的私人印信,在契书上盖了章。等墨迹干了以后,交给方重勇观摩。 “颜御史的诚心,某已经感同身受。此行南下两淮江南,颜御史谨言慎行,一切由某来打点便是。” 方重勇晃了晃手中的契书说道。既然颜真卿已经服软,他也没必要继续拿捏对方了。 这只是一份“契书”么? 确实是,却又不完全是。 这是一个不能对外公开的把柄!是哪怕事情完结后,方重勇都能拿捏颜真卿的关键物件! 这是将来建立“攻守同盟”的战略基石。 这次我帮你,将来我有事你就得帮我,有证据在此。你到时候不配合,这封信丢出去就足以让你政治信誉破产。 颜真卿显然是知道这玩意有多大分量,所以此前一直是顾左右而言他,希望方重勇免费打工。 一番拉扯,最终他还是服软了。 “如此,便拜托平西郡王安排了。” 颜真卿微微点头说道。此事有些不地道,但没有超过他的政治红线。 颜真卿是想为国家做一番大事的,筹集禁军军费,便是符合心中大义的“大事”。为此跟某些人政治同盟,蝇营狗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为大义不拘小节而已,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方重勇算是“保皇党”,又不是反贼,凭什么就不能与之合作呢?既然要合作,付出代价是必然的。 “请颜御史放心,本王言出即行,绝不会食言。” 方重勇点点头,将契书放入怀中。 “殿下,不知究竟该如何操作呢?” 颜真卿虚心求教道。 “诶,现在还不能说,提前说出去就不灵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本章完) 第420章哪来什么岁月静好? 朔方,灵州城城头。 朔方节度使李国贞,朔方营田使张齐丘等一众朔方军将领,看着黄河对面草原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回纥骑兵,心中都有些发毛。 城下这些骑兵再怎么少算,几万人是有的!而朔方军防区很大,屯扎之地也很分散,灵州城内唐军不过数千人而已。 真要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仆固怀恩!你给本节帅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国贞指着黄河对岸的回纥骑兵,大声质问道。 仆固怀恩是内附大唐的铁勒部族首领,也是朔方军将领,更是大唐与回纥之间的“中间人”。这次他被回纥叶护摆了一道,心中也是愤愤不平。 现在如同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事情是这样的。 李国贞与张齐丘等朔方军高层,一直在暗地里准备对回纥的军事行动。近年来回纥人侵占其他部落的草场,扮做马贼劫掠商道,完全不把“看场子”的朔方军放在眼里,气焰已然十分嚣张。 不给回纥人一点教训,朔方军便会镇不住场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已然不敢想象。 于是朔方军便想私下里扩编一万骑兵,在朝廷编制以外。但在编制外私下募兵这种事情,很犯忌讳,被朝廷问询的时候不好解释。 所以李国贞等人就想了个偷梁换柱的法子,也就是所谓的“兵马分离”。 先把马匹弄到手,需要的时候,再招募兵员。 也就是说,先给朔方军增加编制外的一万匹马!这种寻常操作,在河西跟安西都护府那边都是基操,也不会引起回纥人的警觉,更不会让朝廷感觉诧异。 然后在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再在本地内附的城旁游牧部落里面招募骑兵兵员。这些人很多都是以前参军过唐军,轮换后退役的人。 等对回纥人用兵的时候,需要他们上阵就招募,不需要便遣散,让他们各回各家。只有马匹是固定在军队实际编制里面的。 所以与其说是人配马,倒不如说是马配人。 因为所需的马匹是扩编,所以自然而然就超出了本地供给的极限。李国贞无奈之下,便命仆固怀恩带人带钱,去回纥买马。 事情本来很顺利,回纥人的马匹,价格也很公道。仆固怀恩亲自点验过,都是好马,这件事很快就谈成了。 给了定金,约定回纥人送马过来点验后给尾款,谈判的时候,双方气氛非常友好。 但问题出在接收马匹的环节! 回纥人收了定金后,送来的马匹,居然全都是歪瓜裂枣!这种劣马只能驮运货物,无法供士兵骑乘! 得知此事后李国贞大怒,但因为朔方军还没有做好对回纥人作战的准备,所以只得派仆固怀恩前往回纥牙帐交涉。 这时候回纥人便开始耍无赖了。 回纥叶护对仆固怀恩说:马就是那些马,也只有这么些,其他的马,我们自己也要用。你爱要就要,不要我把马牵回去,但是定金就不能退了。 摆明了吃定唐军不可能反击! 朔方军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他们对周边草原民族耍这种套路还差不多,被人反过来戏耍,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李国贞一声令下,唐军出动,直接把这一万匹劣马给扣下了!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回纥叶护带着回纥各部族骑兵,前来灵州讨说法。 “末将办事不利,请节帅责罚!” 仆固怀恩抱拳行礼道,心中恨透了回纥人。 其实朔方军和回纥人都明白,现在就是互相拉扯的时候。回纥势力强大了,就要追求与实力匹配的身份地位。 而朔方军作为大唐在河套地区看场子的人,不可能让回纥人为所欲为,打压是必然。 回纥人未必是舍不得一万匹好马,而是要试探一下水深水浅,看看朔方军能不能咽的下这口气。 回纥人也会根据朔方军的反应,为接下来的行动打底。是进是退,得看唐军的表现。 也就是说,不排除得寸进尺,继续摄取更多利益。 于是被夹在两方中间的仆固怀恩就难受了。 当初草原会盟立碑的时候,他因为给方有德带路,又获得了一些战功,因此得以在朔方军中站稳脚跟。 更是因为在回纥部落中有人脉,所以承担了“中间人”的角色。 两边都能说上话,地位自然是扶摇直上! 可现在朔方军与回纥人闹起来以后,两边都对仆固怀恩有疑虑,认为他屁股坐的位置不太对劲!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现在是仆固怀恩展现“忠诚”的时候,无论是对大唐还是对回纥人。他无法继续当骑墙派了。 仆固怀恩自然是忠于大唐,一心一意为朔方军办事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向往中原文化,而是因为一个非常直白浅显的道理:回纥人逐渐势大,他哪怕带着部族投靠过去,也只能当小弟,搞不好还会被对方吞掉。 并且因为朝秦暮楚,自己名声也毁了。 而在大唐这边,背靠朔方军,能跟草原各部能说得上话,还能证明自身的“忠诚”,这不比跟着回纥叶护混香多了? 毕竟,大唐这边需要树立“典型”,而仆固怀恩就是最好的典型! “仆固将军也没有料到回纥人如此丧心病狂,李节帅不必苛责。” 张齐丘上前打圆场说道。 李国贞是非高祖血脉的宗室出身,从前养尊处优惯了,对于军中潜规则还不是太懂,有点书生意气的意思。但张齐丘在朔方军中多年,对丘八们的心思洞若观火,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意气用事没有半点好处,也解决不了问题。 “罢了,为今之计,只看如何退敌吧。” 李国贞无奈摆了摆手,不再追究仆固怀恩的罪责。 现场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因为李国贞已经有点后悔当初脑子一热,将回纥马匹扣押的事情了。 他忽然发现,这会不会是回纥人的诡计呢? 要不然,回纥人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纠集数万骑兵? 当初张齐丘苦劝,自己没听,结果现在事情闹大了! “回纥人兵临城下,为之奈何?” 李国贞凑到张齐丘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节帅,我有一计。” 张齐丘在李国贞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妙啊!” 李国贞抚掌大笑,显然是对这条计策很满意。 他对着仆固怀恩招招手,张齐丘便将自己的计策,完完整整的告知了仆固怀恩。 “本节帅会在灵州城下,当众打你军棍。此事都是你自己私自做主。然后我们会将那一万匹劣马返还回纥。 此事若成,你为首功,如何?” 李国贞目光灼灼看着仆固怀恩询问道。 “为节帅效死!” 仆固怀恩激动的抱拳行礼道。 待他离去后,李国贞有些犹疑的询问道:“这样做,真的没问题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我们可以示敌以弱,但不能示弱。 狄夷禽兽,畏威而不怀德,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 张齐丘铿锵有力的继续说道:“一切为了大唐,其他不值一提。” “是啊,一切为了大唐。” 李国贞叹了口气,感觉身心疲惫。 “可命经略军、安丰军、振武军向灵州靠拢,以备不测!” 张齐丘小声建议道。 “嗯,确实。” 李国贞点点头,面色纠结。 ……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骑在马上,方重勇一边哼着歌,一边闭目打瞌睡,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昨天总算是知道“红粉骷髅”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女人在床上骚起来,一般人真是抵挡不住。 “叫你昨天在床上悠着点吧,你就是不听。 你看,我昨天就不跟她们抢,还是我心疼伱。 是也不是?” 身旁的阿娜耶抱怨了一句。 “是是是,还是你心疼我。” 方重勇有口无心的答了一句,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阿娜耶对方重勇翻了個白眼,独自骑着马往前去了。 整个队伍包括三千银枪孝节军,外加颜真卿随员四百人,以及搬运粮秣的民夫万人,队伍浩浩荡荡朝着洛阳而去。 这条路便是闻名大唐的“两京驰道”,道路宽敞平坦,沿途驿站不绝。若是某个官员身边十几人随行,几乎可以不带行李,不准备干粮。 可是驿站再牛逼,也没法供给数千人的大军军需啊! 这里又不像是在河西那样,靠着骆驼驮运辎重,所以队伍后面只好跟着长长的“尾巴”。 当然了,这些民夫还有别的任务,那便是疏通运河,修建城垒,搬运财帛回关中之类的活计。总之,这次基哥下了很大决心。 让方重勇他们到了南方后,一定要捞个够! “停!都停!快停下来!” 队伍后面传来叫嚷声,引起一阵阵骚动。几个穿着红色宫服的宦官,举着一块写着“停”字的木牌,骑着马,从方重勇身后的方向,也就是长安方向而来。 方重勇一脸诧异的回过头,正好看到高力士骑着马飞奔而来。 他到方重勇身边之后,连忙勒住缰绳,对这位一脸诧异的新任淮南节度使说道:“银枪孝节军就地屯扎,方军使速速前往兴庆宫商议大事!” 哈? 方重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玛德,今天上午才从长安玄武门开拔向东,这都没走几里路,就得返回长安? 朝廷这朝令夕改有点离大谱了啊! 看到他在愣神,高力士策马上前,低声说道:“方将军勿虑,此行只为公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明白了。” 方重勇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对不远处的封常清喊道:“传我军令,就地扎营,不得扰民。” “得令!” 封常清领命而去,什么废话也没说。 方重勇随即对高力士叉手行礼道:“请高将军引路。” “好好好,你不愧是全忠之子,无愧圣人给你国忠的表字。” 高力士感激的点点头,在这个节骨眼方重勇没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策马直接冲进春明门,来到兴庆宫,快步走进勤政务本楼的御书房。 一看到方重勇来了,基哥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必拘礼,坐!” 方重勇刚要行礼,基哥指了指面前的软垫,示意方重勇不必多话。 “如今,银枪孝节军的军心士气如何?” 基哥面色平静问道。 “回圣人,我等得圣人看重,日夜枕戈待旦不敢懈怠,以报圣恩!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方重勇抱拳行礼道。 “好!好! 话不多说,你这便与颜真卿一道,前往朔方军治所灵州城,接替李国贞。 朕马上会下旨,撤销你淮南节度使一职,封你为新任朔方节度使。颜真卿为朔方营田使,你二人速去朔方。 带着三千银枪孝节军一起去。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星夜兼程赶路。朕再给你一道圣旨,沿途州县必须无条件配合你们行军,负责后勤辎重补给。 若谁有懈怠,刺史以下你可以先斩后奏;刺史本人则需要押解回京,大理寺审问后。 总之,朕就是要快,你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灵州! 去了以后,掌控大局!” 听到这话,方重勇都被基哥整无语了!朝廷这朝令夕改的,当真是离大谱! “圣人,那去两淮江南之事……” 方重勇满是犹疑问道。 “朕已经命杨慎矜领衔,带着边令诚奔赴扬州,催缴供奉。 大体还能对付一阵子,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 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你班师回朝后再说,眼前是朔方的事情。 这个最急,你一定要处置妥当!” 基哥摆了摆手,不肯说更多细节了。 方重勇心中暗叫不妙,他很少看到基哥如此焦急的情况,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圣人,微臣对朔方那边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在当地又毫无人脉,只怕……” 方重勇还是有些吃不准,而且跟不熟悉的丘八打交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他却见基哥摆了摆手说道:“就是跟当地人没关系才好。总之,到了朔方后,立刻将朔方军高层,包括李国贞、张齐丘、仆固怀恩等人控制起来,等待朕的圣旨。” 基哥看起来有些生气,但很显然不是在生方重勇的气。 “微臣遵旨,这便带兵前往朔方。” 方重勇只好接过基哥递过来的委任状,贴身放好。 “去吧,具体什么事,高将军会跟你细说的。抓紧时间,快点动身!” 基哥闭上眼睛,那样子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本章完) 第421章咆哮的灵州 从长安出发向西,去河西,需要走“陇关道”,这条路开辟于春秋时期,历史悠远。秦人从“西陲”进取关中,便是走的这条路。 而从长安出发向北前往灵州,则需要走“萧关道”,这是一条开辟时间不晚于春秋,并且对于关中影响极大的主干道。 这条路,从长安一路向北,过萧关,抵达原州(固原市)。 才算是走完第一段,算是关中范围。 第二段则是从原州到黄河,这一段路就是一条狭长的峡谷绿洲带,气候恶劣。 这边已经是荒漠气候,可以算是河西走廊在东北面的延伸。 前出到黄河后,便开始第三段路,也就是沿着黄河走一直到灵州。 这时候已经到了草原。 三条路加到一起,便是大名鼎鼎的“灵州道”。在吐蕃控制河西走廊后,灵州道是丝绸之路改道后的唯一路线! 全程一千二百五十里,大唐官府有着精确计算。灵州道沿途驿站和民间的客舍不断,人员往来密集。这亦是一条主要的贸易路线。草原上的特产,特别是牛羊牲畜,都会通过这条路源源不断进入关中。 经过三日急行军,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抵达原州城,并在此地屯扎修整。 这里到灵州之间,再无提供大规模补给的城池,不准备好路上所需是不行的。不仅要补充物资,而且士卒们也要休息。确保银枪孝节军到了灵州,立刻就能上马战斗。 刚入夜,早就憋了一肚子疑问的银枪孝节军众将,齐刷刷的来到帅帐,找方重勇刨根问底。 “节帅,咱们不是要去扬州么?怎么关中都没出,就调转回来往北走去灵州,这有点奇怪啊!” 何昌期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询问道。 按照计划,这次前往淮南后,他就会“检举”方重勇在富庶的扬州贪墨财货,然后自己事后则会被调离银枪孝节军。 然而现在改了行程,原定计划也没法实现了。 “节帅,此举确实不太寻常。要说是虚晃一枪,那做戏做得也太真了。” 车光倩也提了一嘴,他跟何昌期的想法是一样,之前出兵淮南公干,不像是假的。后勤方面的准备,都是很扎实。颜真卿的随员数百,摆明了是要在那边设立一个统筹军政的衙门。 如果是演戏,没必要演到这个份上。 “朔方军,这次玩了一个很大的游戏,大到他们没法收场。” 方重勇轻叹一声,这件事他好像没印象,史书里应该是没有的。但现实中回纥人的嚣张跋扈,他又是有印象的。 只能说是必然中的偶然吧。 “前些日子,朔方军找回纥人买了一万匹马,结果定金给了,回纥人送来一万匹劣马。”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道。 “节帅,这是回纥人在试探虚实。” 一旁的封常清补充道。 “谁说不是呢,你我都看得到,相信朔方军的人也能看到。他们怎么忍得下去? 然后,朔方军便将这一万匹劣马给扣下了,等着回纥那边派人过来交涉。 只是没想到的是,没几天回纥人就数万骑兵兵临城下,在灵州城黄河对岸耀武扬威,要求朔方军给个说法。 要么给尾款,要么退还马匹。压根就没有商量的意思。 于是,李国贞便当着回纥人的面,打了负责买马的仆固怀恩十军棍,将那一万匹马还给回纥人了。 也没提定金的事情。” 方重勇一脸平静陈述了目前发生的事情。 何昌期等人都傻眼了,这事件后续发展,跟他们想得不一样啊。 这件事如果他们来处理,要么,前面认怂就算了,低调处理,以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 既然已经扣下了回纥人的马匹,那这件事不见血就没法善了。 朔方军高层都是脑袋被驴踢了么? “节帅,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车光倩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你们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朔方军要找回纥人买马么? 他们买这些马,是为了对付谁? 我估摸着,就是为了对付回纥人来的,所以这件事当然不算完。” 方重勇嘿嘿冷笑反问道。 众人不说话,都等待着方重勇的下文。 果不其然,方重勇继续说道: “事后,李国贞邀请回纥叶护骨力裴罗,及一众回纥部落首领,前来灵州城商议买马的事宜,可以再谈价格。这相当于是服软了。 但是回纥叶护不愿前来灵州,派遣宰相顿英贺,领数十回纥部落首领前来商议贩马之事,连同护卫一共一千多人。 李国贞等人,便打算将这些人全部坑杀。然后对外宣称,是回纥某些部曲攻打灵州城,要回纥叶护给個说法。” 这个故事走向,为什么如此熟悉呢? 众将面面相觑,都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剧情。只不过要将“回纥”改成“契丹”,“朔方军”改成“幽州军”什么的。 “当年,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似乎就干过类似的事情。” 车光倩直接说出了答案。 帅帐内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熟悉呢,原来早就有人玩过了! “不止于此。” 方重勇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刚刚话语里面说的是打算,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没发生。仆固怀恩,悄悄写了封密信,送到了圣人手中,并将李国贞等人的计划详细告知。我们这次去灵州,便是去收拾残局的。” 方重勇无奈叹了口气,基哥知道他这个“前任西域经略大使”善于用政治手段处理问题,又能带兵打仗,所以就让他临时改道前往灵州。 否则,从河西那边调兵过去,距离会稍稍近一些,也更方便一些。 只不过李光弼显然没有方重勇这样的政治手腕。 如今的情形,因为那一千二百五十里远的时间差,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李国贞等人究竟是得手了,还是失手了,又或者压根就临时退缩了没动手? 基哥不知道,方重勇更不知道。但很显然,基哥让银枪孝节军随行,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番话直接把何昌期、车光倩、封常清等人都给干沉默了! 其实无论朔方军是把回纥人办了,还是办砸了,其实对于银枪孝节军来说,都无所谓。他们就是去收拾局面的,至于局面是好是坏,压根和他们无关。 又不是他们弄成这样的。 但现在这件事只是仆固怀恩在“告密”,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神秘未知,是世间最大的危险。 其次则是知道但却不可控。 不可控意味着风险未知。 该怎么办? “如果事情还未发生,那么朝廷依照西域经略大使的规格,设立一个朔方经略大使,便可以阻止危机爆发。 当然了,这样依旧无法解决回纥人日益坐大的问题。 如果李国贞等人已经得手了,那么银枪孝节军则要配合,甚至是主导朔方军防务,不得不对回纥人强力打击! 那时候,谁是谁非,事件起因已经不再重要,一切都在把回纥人打趴下以后再谈。 节帅,您是这样意思么?” 车光倩疑惑问道。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只是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朝廷任命我为朔方节度使很简单,一纸诏书的事情。但我要夺取李国贞等人的兵权,又谈何容易啊! 圣人认为他们有罪,朔方军上下可不认为他们有罪啊! 朝廷这个时候换帅,要是朔方军哗变怎么办?” 方重勇环顾众人问道。 这是基哥挖的一个大坑。基哥要是有良心,有担当,就应该先派人去朔方军那边下旨。等方重勇到了以后,便可以直接接管兵权。 可是这位天子,并不是这么做的。而是将传旨、接管兵权的事情都交给方重勇去办! 这已经是摆明了不信任朔方军的军政体系可以正常运转。 当然了,基哥此举也是事出有因。 李国贞玩的这一套,等于是从名声上毁掉了当年基哥立下的“盟誓碑”,毁掉了他在铁勒九姓中的名望与地位。这次的事件,虽然是回纥人理亏在先,但是基哥却不会这么认为。 如果你们不买马,那不就没事了么? 这大概是基哥内心无法说出口的真实想法。 直接让银枪孝节军接手,也是因为基哥觉得朔方军有点不听使唤,害怕他们暴走。 “节帅,这次的差事,还真是……” 何昌期一时语塞,居然找不到词来形容这次灵州之行的感受了。包括方重勇在内,在场众人其实都挺无语的。 “节帅,某觉得吧,仆固怀恩此举,未必是他私下里的行为,很可能是李国贞他们要求他这么做的。 朔方军上下也都知道。 此事,恐怕已经办成了。 或许就在此时此刻,杀戮正在进行时。 目前的所有消息,都是为了善后,而非预警。 所以末将以为接管朔方军难度不大,难的是如何应对回纥人的报复。” 封常清忽然慢悠悠的提了一嘴。 “难怪,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方重勇无奈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封常清还是挺有想法的。 封常清这番话,让他心中最后一个疑虑也消失了。 当二五仔这样的事情风险极大,保密要到连家人都不知道,才算安全。 而送到朝廷的密信,其实压根就谈不上什么保密,高力士随口一说便能将秘密说出去,消息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朔方军这边。 到时候朔方军上下会如何看待他这个铁勒九姓出身的胡人? 仆固怀恩这么做岂能善终? 但若此事是李国贞和张齐丘做局,并且事后背锅,揽下责任。 仆固怀恩当“好人”告密,则方便事后与回纥人联络。 大唐与回纥,终究还没有到矛盾激化,以至灭亡对方的地步。 狠狠砍回纥人一刀后,所有的错误都是李国贞与张齐丘二人的,不是圣人的错,不是朝廷的错,也不是仆固怀恩背叛了铁勒九姓。 这就是说得通了。 因为按照这个逻辑,屠戮回纥高层的这场悲剧,还是在于“来得太迟”所致。 只是一小撮朔方军高层的想法,不代表大唐天子的想法。 “朔方军办事的方法错了,想法倒是没错。 只是,回纥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朔方军有些托大,哀兵必胜之下,单打独斗,他们未必能赢回纥啊。” 方重勇叹息不止,随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即刻开拔,前往灵州。若有懈怠者,军法从事!” “得令!” 众将齐声领命道,谁也没有抱怨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确实是大事不妙了!银枪孝节军哪怕能一个打五个,他们也只有三千人而已。 回纥人真正动员起来,控弦二十万不止。 谁敢托大? …… 灵州城郊外,盟誓碑附近的草场上,军帐林立,篝火遍地。 朔方军节度使李国贞,为已经到来的回纥部族首领和他们的护卫,共计一千多人,准备一场盛大的晚宴。 按照草原人的习俗,地为餐桌天为穹顶。众人席地而坐,架起篝火。那些粗犷而鲜美的菜肴,现烤现吃! 回纥人之前跟朔方军闹矛盾,现在以朔方军服软而告一段落。 回纥人也没想真的跟大唐翻脸,收到李国贞的邀请后,便派人欣然前往灵州。 毕竟,论军力,回纥人比朔方军强不少。但若是把大唐的河西边军也算上,那就难说了。更别提大唐还有很多其他的军队,那哪里是回纥人可以抗衡的? 大唐可以举国之力征讨回纥,但回纥又不是吐蕃,他们可没有高原老巢躲起来回血。被揍的话,就只能远遁草原,一路向西了。 所以这次回纥人也是见好就收,李国贞愿意服软,邀请他们过来谈谈马匹的价格。这些回纥首领也愿意给这个面子,把事情彻底了结。 当然了,狮子大开口,哄抬马匹价格,狠狠宰朔方军一刀,这个是免不了的。 这不是他们坐地起价,而是之前卖得太便宜了,现在让价格回归正常而已。 在商言商嘛,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李节帅啊,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良马的价格了?” 已经喝大了的顿英贺,眯着眼睛询问面前老神在在的李国贞道。他是回纥内部出了名的“反唐派”,回纥叶护怕有人跟大唐勾结,故意派出一个跟大唐这边很不对付的宰相来商议马匹交易的事情。 “价格,那自然是要谈了。不过本节帅有点闹肚子,某先去方便一下再来。” 李国贞摆了摆手,明显是在找借口溜号。 顿英贺也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是李国贞一个人说了算的,对方找借口,与手下商议定案,也是应有之意。 反正,等着就可以了。 盟誓碑旁,唐军难道还会当场翻脸么? 不远处的朔方军大营门前,张齐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好在李国贞已经骑着马奔驰而来,到了面前之后,他才对张齐丘说道:“回纥人都喝多了,是时候动手了。发信号吧。” “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为了大唐!” 张齐丘紧握双拳说道。 “一切为了大唐!” 李国贞点点头道。 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容不得半点退缩了! 咻!咻!咻! 回纥人营地所在的盟誓碑附近,三朵烟花如同流星一般绚烂,在空中炸裂开来! 茫然无知的回纥人,有的人继续喝酒继续吃肉,压根没注意发生了什么;有的则是看到了烟花,还对其指指点点,以为是朔方军为了助兴,特意放出来好看的。 “杀!”“杀!”“杀!” 刀盾兵在前,陌刀兵在后,一支兵员不下万人的唐军队伍,结成了密集的步兵阵型,四面八方朝着回纥人的营地合拢过来。 他们的外围,还有数千骑兵整装待命,准备随时扑杀漏网之鱼。 (本章完) 第422章骑虎难下 “杀!快杀出去!” 回纥宰相顿英贺大喊着,看着四面八方,列阵严实,缓慢合拢的朔方军,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他心中懊悔,这一趟当真是不该来灵州城。 其实他就是来找点乐子的,平日里见惯了大唐官员鼻孔朝天,现在想找点尊严回来。 没想到,中了圈套! 之前李国贞示弱,还让顿英贺有些好奇。因为在回纥高层的算计当中,朔方军派人来讨说法才是正常操作,如此一来,便进入到回纥人预设的拉扯当中。 双方讨价还价,斗而不破,才是正理。 说白了,回纥只是铁勒九姓中的一支,草原上,虽然是他们一家独大,可还比不得当年突厥那样只手遮天。特别是有盟誓碑的约束,回纥人是不敢明着翻脸的。 之所以要闹一下,无非是现在吐蕃势弱,导致大唐、吐蕃、回纥之间的力量对比失去制衡。如今达扎路恭拥立新赞普,导致国内两派恶斗不止,暂时无暇顾及边境。 所以回纥人对于大唐的“统战价值”也随之降低。 反过来说,回纥也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危险。趁着现在兵马雄壮,控弦二十万。要是再不折腾一下,那就折腾不动了! 于是,回纥人的这一番试探,虽然意味深长,却又不是真要跟大唐翻脸。 然而令顿英贺没想到的是,他们只想闹一闹要几颗糖吃,但朔方军却不打算惯着他们。 “停手!我是回纥宰相!我要见李节帅!我要……” 顿英贺对着唐军军阵的方向大喊着,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正中脑门! 一箭飙血! 黑暗中,他仰面倒地,死活不知。 失去了主心骨,回纥众多首领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想从朔方军的步兵阵型中突围。然而,李国贞这次发了狠,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别说步兵阵型密集还有刀盾兵挡路,就算偶尔有几个杀出重围的猛士,一身带伤的突出后,却发现早就有养精蓄锐的唐军轻骑,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人手一支火把,蓄势待发。而且李国贞还在逃到黄河对岸的各个浮桥与渡口,安排了朔方军的锐卒守卫。 主打的,就是不留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盟誓碑前的杀戮在持续,而灵州城城头,李国贞与张齐丘看着盟誓碑前冲天的火光,脸上露出复杂而纠结的表情。 时而欣慰,时而遗憾,时而担忧,时而释然。 他们内心的想法很多,然而谁都没有下令让杀戮停下来。 “在圣人立下的盟誓碑前背信弃义,圣人一定很不高兴。” 张齐丘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这种事情上,他是吃过亏的。 若是没有当年杨玉环莫明溺亡那档事,他现在早就升官了,何苦一直当营田使呢? 那位长安圣人的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小! 只不过,在张齐丘看来,大唐不仅仅是基哥一人的,也是朝廷的,是边军的。很多时候,国家利益要高于天子的利益。大唐的荣耀气象,关系到所有人。 特别是边境上的唐人。 收拾回纥人,本来就是箭在弦上,这次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圣人一定会不高兴,但这样的事情,总要有人来做。 岂能因为圣人不高兴,就割大唐的肉,去喂养这些豺狼? 喂饱了他们,再让他们来咬我们?” 李国贞摇了摇头,显然心意甚为坚决。 狄夷禽兽而已,对他们要讲什么道义? 道义是跟人讲的,这是前提! 不一会,远处的火光渐渐小了,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李国贞与张齐丘二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很多事情没做之前很紧张,做了以后,也就那样了。 每个人都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很多时候,他们带着极为主观的认知。他们认为这些事情该做,于是就做了。哪怕这些事情看起来非常疯狂,让人无法理解。 正在这时,盔甲上沾满了干涸血迹的仆固怀恩,上前对李国贞抱拳行礼道:“节帅,回纥人已经全部清理了,无一人漏网。末将前来复命。” 他那张经年累月被风吹得皮肤粗糙的面庞,显得异常坚定。年纪虽然不大,看上去却异常老成。 这次设局对付回纥人,仆固怀恩是出了大力的,可谓是前前后后打满全场。 他的牺牲不小。 毕竟,仆固族,在铁勒九姓刚刚开始反抗突厥人的时候,仆固部和很多铁勒部族一起,与如今的回纥部结盟。是属于“大回纥”的一部分。 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才分开的,关系很亲近。某种程度上说,仆固怀恩这次交上来的“投名状”,含金量十足。 当然了,回纥与“回纥”并不是一回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唐军之中不少回纥骑兵,但他们又不属于回纥,不听回纥叶护的号令。 此时此刻,仆固怀恩已然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能跟着大唐,一条路走到黑了。 “做得好!” 李国贞微微点头,对仆固怀恩的观感明显有所改变。 “节帅,回纥人吃了这么大一個亏,势必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末将建议集中兵马,击破回纥牙帐。” 仆固怀恩面色凝重请战道。 “他该来便来,我们让他们有去无回!主动出击风险太大,而且我们不占理。” 李国贞摆了摆手,显然是没把仆固怀恩的话当回事。 仆固怀恩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他知道李国贞的意思,只是不甘心罢了。 李国贞估计很快就会被朝廷拿下,押送回长安,由天子处置。 所以这位朔方节度使当然不在乎回纥人怎么报复!回纥人再厉害,难道还能打到长安不成? 然而,仆固怀恩与他的部族,却没法迁徙到长安啊。回纥人要是报复,他们首当其冲,他如何不慌? “仆固将军啊,其实我们也想安慰一下你。 可是,我们被调职,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那封信还是你写给天子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新的朔方节度使,现在肯定已经在路上。 等他来了以后,你再与他商议军务便是。回纥人的报复来得也没那么快,肯定会等到入冬,草场枯竭的时候,再进行动员。 就算我们现在信誓旦旦给你保证,说了也不顶用啊。” 张齐丘拍了拍仆固怀恩的肩膀说道。 “末将只是……唉!” 仆固怀恩无奈摇头,这些事虽然他早就知道,但李国贞与张齐丘二人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真尼玛坑爹啊! 他在心中骂了一句,却又毫无办法。 夹缝中求生存,就是这么难!人生往往就是这么无奈! 一个铁勒九姓出身的人,想在大唐出人头地。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忍不了压榨,那是没办法办到的。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件事在仆固怀恩身上体现得很充分。 “对了,趁着新任节度使还没来,某给你写一份调令,调你去东北面的丰州(九原市)横塞军。 这样,你就不会跟回纥人面对面了。” 李国贞好心提议道。 灵州肯定是回纥人主攻方向,而绕路到丰州,需要奔袭数百里,不太值当。李国贞此意,也是想让仆固怀恩避开回纥的军队,不要与之正面对抗。 免得打出火气,事后不好当和事佬。 没想到仆固怀恩一口拒绝道:“倘若回纥人敢来,仆固部必为先驱。他们不服,就打到服气为止。” 草原民族,讲究强者为尊,以实力说话。伱客气却没有实力,别人是不会尊重你的。 “如此也好吧。” 李国贞微微点头,心中略有些愧疚,但很快便将这些杂念刨除。 做了就做了,多想无益。 还是直接干吧! …… “………… 你曾有一些英雄的梦想,好像黑夜里温暖的灯光。 怎能没有那希望的力量,只能够挺胸勇往直前。 你走在,这繁华的街上;在寻找,你该去的方向。 你走在,这繁华的街上;在寻找,你曾拥有的力量。” 骑着马儿哼着歌,方重勇领着银枪孝节军不疾不徐的赶路,此刻面前的景物豁然开朗。 一条黄色的“巨龙”,拦住了去路。接下来,只能向左或者向右走。 那是浩浩荡荡的滔滔大河:黄河! 周围原本的青青草原,如今深秋已然枯萎殆尽,只剩下遍地枯黄。与浑浊的黄河浑然一体,构成一幅壮阔而苍凉的画面。 方重勇他们现在已然到了黄河岸边!这里,便是灵州了,虽然还没到灵州城! 这是不同于关中的苍翠与山峦叠嶂,不同于西域的黄沙漫漫。这是方重勇从未见过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草原! “节帅,沿着黄河向西走,是丰安军驻地;沿着黄河向东走,便是灵州城了,在此屯扎的是经略军。沿着黄河继续往东北走,便是丰州的横塞军与榆林的振武军。 请节帅下令,末将好给大军引路!” 身为行军向导的车光倩,策马上前对方重勇禀告道。 与河西节度使麾下的兵马分布密集不同,朔方军分布范围极广,彼此之间相距极远! 主要还是两个大部组成。 南面的丰安军与灵州城的经略军是一部分,而北面的横塞军与振武军是一部分。后者在安史之乱后,被单独划分出来了一个振武军节度使。 这里打仗都是高来高去,奔袭而至,别指望步卒气喘吁吁的来回赶路。 等你赶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河套草原,就是骑兵的主场。 没有马,啥都别提,直接洗洗睡吧。 “嗯,大军在此屯扎一夜,明日我们便一路向西,去丰安军驻地。” 方重勇用马鞭指着西面说道。 “诶?” 车光倩一愣,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节帅,我们不是去灵州么?灵州是往东边走呀!” 他有些不明白,为啥方重勇要选择去丰安军。 “我们去丰安军驻地,也是在灵州啊,又没说一定要去灵州城? 节度使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办差的地方。 先去接管丰安军,再看下一步计划。” 方重勇摆了摆手,显然不希望按别人的套路出牌。 此时天色将晚,大军便直接在黄河岸边扎营。结果还没吃晚饭,颜真卿便找到方重勇,商议大事。 “殿下,我们何故要去丰安军驻地?” 一见面,颜真卿就开门见山问道,丝毫不墨迹。 “因为我害怕呀。” 方重勇一脸无奈的说道。 听了这话,颜真卿如同被人蛋糕糊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安静的等待下文。 “现在我们对灵州的情况一无所知,而灵州城,又是李国贞等人的老巢,经略军也在那边。 我们贸然前往,还要拿下李国贞,拿下张齐丘,甚至还有他麾下一些将领。 颜相公就不担心么?” 方重勇笑眯眯的问道。 “殿下所言极是,唉!” 颜真卿长叹一声,他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天子要让也跟着方重勇一起来朔方。想来想去,恐怕还是天子担忧方重勇拥兵自重,将朔方军边将收拢旗下。 帝王心术,对武将保持着天然的猜疑。 “殿下莫非是想先到丰安军驻地屯扎,然后打探消息,看看回纥使节是不是已经遇难?” 颜真卿想到这一茬,顿时恍然大悟说道。 如果回纥人没来过,那是一种处理办法。如果回纥人已经被干死了,那又是另外一种处理办法了。 二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确实,就是如此。”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否认自己的打算。 在朔方,颜真卿是他必须要团结的人,也是政治盟友,二人倒霉是一起倒霉的。 所以方重勇也不介意说实话。 “如此也好吧。” 颜真卿总觉得这次圣人的命令很坑爹。 “对了,听闻回纥控弦二十万,不知道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颜真卿忽然想起这一茬来,心中没底。 那是二十万骑兵啊,不是二十万头猪!回纥盛产马匹,并且还有不少富裕,卖给大唐的同时,其实也悄悄的卖给吐蕃人。这些年部曲壮大了不少。 当真是不可小觑。 “颜相公,丰安军驻地向西南走,便是乌兰关。而乌兰关向西不远,便是凉州武威城,亦是赤水军的驻地。 若是回纥人猛攻丰安军,则河西兵马几日可至。 朔方军指望不上,河西军还是指望得上的。” 方重勇微笑解释道。 听到这话,颜真卿都不得不佩服方重勇人脉资源丰厚了!这位平西郡王,当真是令人惊喜连连啊。 正当二人相谈甚欢之时,门外何昌期禀告道:“节帅,朔方经略军军使浑瑊求见。” 这就来了? 方重勇与颜真卿二人对视一眼,朔方军的人来得好快啊! (本章完) 第423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浑瑊与仆固怀恩一样,也是铁勒族出身,不过是“浑部”。他父亲浑释以前担任过朔方节度留后,在朔方军中地位很不一般。 与仆固怀恩比起来,浑瑊在朔方军中混得要好不少。毕竟,仆固部现在需要证明自己的“忠诚”,而浑部则在很早就已经证明过忠诚,被大唐视为“自己人”了。 浑瑊的长相四平八稳,身材不高有些敦实,国字脸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面相有点显老。 见到方重勇与颜真卿后,他只是非常矜持的抱拳行礼道:“拜见方节帅,颜相公。末将前来,是接引大军入灵州的。李节帅一行,已经准备好交接印信与鱼符了。李节帅的亲笔信在此。” 浑瑊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何昌期,后者将其交给方重勇。 这封信或许是李国贞写的,反正方重勇也不认识他的笔迹,只能从印章确认是出自朔方节度使。 不过信中的内容倒是很简洁,也很谦卑。 李国贞说他知道自己铸下大错,甘愿回朝廷接受处置。朔方节度使府衙内的一切事务,就拜托方重勇善后了。 将信交给颜真卿,后者看完后,也是跟方重勇一样,被彻底整无语了。 你说李国贞等人是好官吧,他们却在边境整大活,又没想好应该怎么收尾。 但你要说他们是“坏官”,这两人办事又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们同样是为了朔方军将士争取军功。 没有敌人,哪来的军功?你当收拾回纥人是偶然么? 其中深意,当真是令人可悲可叹。 “如果本节帅不去,你们是不是要将我扣押,强行送往灵州城?” 方重勇意味深长问道。 听到这话,浑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叉手行礼告罪道:“节帅说笑了,末将绝无此意!” “嗯,那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本节帅将会前往丰安军驻地巡视。” 丰安军? 浑瑊一时间没搞明白方重勇的脑回路。 这让他怎么回去复命?他是来给银枪孝节军引路的啊! 因为担心方重勇“想太多”,李国贞特意让经略军军使来接引,这面子可谓是给足了。 看到浑瑊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方重勇耐心解释道:“本节帅初来乍到,视察防区,这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没问题,是末将失礼了。” 浑瑊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告罪退下。 等他走后,颜真卿这才询问道:“李国贞写了一封这样的信,看来接管朔方镇并无意外,为何不顺水推舟前往灵州城?” “嘛,颜相公可自去,反正某是不去的。” 方重勇神秘一笑说道,并不愿意将心中的谋划说出来。 灵州啊,那是嗷嗷叫的一帮丘八,已经打算彻底跟回纥翻脸,以回纥人的人头作为军功的阶梯。 无论是哪个节度使去了,都会被那些人裹挟。朔方军要打,方重勇敢不打么? 那些丘八们哗变怎么办? 要知道,挡人财路,那可是如杀人父母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颜真卿怎么就看不透呢? 方重勇心中暗暗揣摩,老颜跟老郑比,还是缺了几分谋身的警觉性啊! “不如这样,职权不交接也是不行。不如殿下去丰安军驻地,某去灵州城,负责交接职务。 殿下以为如何?” 颜真卿试探问道。 “如此也好吧。我让我帐下录事参军封常清,领五百人护送你上任。”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颜真卿如此给面子,肯出来担责,方重勇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诶,不必不必,朔方军在灵州多的是人。他们若是闹事,三千人也防不住。不如随员数人赴任,以安其心。” 颜真卿显然不认为边镇丘八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他脑子里的印象,还是大唐中枢权柄如日中天,对边镇如臂指使。至于那些边镇将校丘八,肯定只能中枢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既然如此,还要数百人随行护卫做什么呢? 方重勇无言以对,只好放弃劝说颜真卿。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亮,二人分道扬镳。 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沿着黄河向西,准备去丰安军驻地。而颜真卿带着他的属官十多人,前往灵州城,准备接替张齐丘,担任朔方营田使,节度留后。 …… 丰安军的驻地,便是丰安城。此城在黄河北岸,南面是黄河方便取水,北面便是茫茫沙漠。 从乌兰关前往灵州,则必然要沿着黄河行进,更北面的地方不是戈壁就是荒漠,无法维持行路必须的水源与食物。而前往灵州,则必须要经过丰安城。 这座城池,几乎是横在河西通往灵州的必经之路上。丰安军在此设卡收过路费,弥补军费的不足,某种程度上算是自成体系。 两天之后,方重勇带着麾下三千兵马抵达丰安城。 他们还没过浮桥,就看到数十个朔方军丘八,在浮桥南面的渡口等候着,似乎是为了接引大军渡河而来。 河套地区是朔方军的地盘,银枪孝节军怎么说也有三千人了。这么显眼的目标,要是当地驻军毫无警觉,那才叫真的玩忽职守。 “方节帅,这边请!” 一位身材精瘦的唐军将领走上前来,面色平静的抱拳行礼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不必拘礼,这便入城吧。” 方重勇亦是面色平静的点点头,二人一同走过浮桥。 走在后面的车光倩故意拖慢步子,对穿着军服,假扮成亲兵的阿娜耶低声询问道:“此人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是不是方节帅的仇人?你知道他么?” “仇人?” 阿娜耶一愣,随即摆摆手道:“那怎么可能!如果是仇人,平西郡王肯定啥也不问,直接先宰了再说,这叫先下手为强。边镇兵荒马乱的,还不是他说是啥就是啥,皇帝老儿又看不见。” 阿娜耶在河西长大,一直就是兵荒马乱。边镇杀几個官员,只要保密做得好,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状况她早就见识过不少了。 “那这个……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车光倩抱起双臂,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丰安城很小,占地就跟汉代的那些边镇古城差不多,压根无法让八千丰安军屯扎在此。 所以所谓驻地,其实是以丰安城为中心,三百士卒为一个营地的模式组合而成军管机构。石墙为主体的丰安城是城堡,以木栅栏围主体,众多互不干涉又彼此连通的营地。 更外围的,则是在此地经商的胡汉商贾。 可以算是一个因陋就简,只保正核心区域防卫的小型城市。 银枪孝节军来到丰安城后,当初在浮桥岸边迎接的那位丰安军军使,就将城内驻军调到城外,将丰安城的防务交给了银枪孝节军,可谓是十分给方重勇面子。 交接防务完成后,方重勇屏退闲杂人等,将那位丰安军军使带到签押房密谈。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太好过吧?” 看着眼前无精打采的辛云京,方重勇笑眯眯的问道。 “方节帅,某这日子何止是不太好过啊,简直是如同皮球一般,被人踢来踢去的。 其中滋味,不提也罢,一言难尽啊。” 辛云京长叹一声,满肚子牢骚终于可以发出来了! 他在河西已经做到大斗军军使这个位置,原本坐得很舒服的,后来哥舒翰来了,河西又无空缺,他就被安排到幽州静塞军当军使。 这是河西本地关系最后一次发力,静塞军比大斗军实力高了可不止一筹!明显属于升迁。 然而后面又出了变故,中枢背景更强的裴旻来了,担任静塞军军使。辛云京又被安禄山踢到河东岢岚军当军使。然后安思顺调任河东节度使,为了方便安插自己人,辛云京又被踢到朔方军担任丰安军军使。 除了静塞军那一次,其他时候,都是因为辛云京不是“自己人”而被嫌弃,随意安排踢走。 哪怕是在朔方军中,也只是因为丰安军靠近河西走廊,而辛云京是河西本地大户出身,跟那边有些关系,出了事能够说得上话。 要不然他还得继续被人踢皮球。 盛唐时期,边军就是这状况。你说伱能打,其实好多人都能打,真正升迁还是得靠军功说话。要不然就不得不依托人际关系,随波逐流。 你有关系,难道别人就没有么?可是,能靠军功升上去的人,又有多少呢? 这么看来,李国贞“私下”的行为,未必就不是一种“顺水推舟”。打回纥人,这不是大唐的“民意”,但却是朔方军的“民意”。 “当年某便知道方节帅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定可以飞黄腾达。 今日回头看去,方节帅战吐蕃,横扫西域,其功绩还是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料。 终究还是眼拙了。” 辛云京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 他年少之时,自视甚高,认为他这一生就应该是出人头地,光彩夺目的一生! 当年,他是河西最年轻的军使!简直不可一世!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如料想那般顺利。 年轻时,辛云京发现有些能力远比他强的人,依然在军中底层混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长大后,辛云京发现有些能力远不如他的人,却在军中高层作威作福,过得如鱼得水。 他在享受人脉背景带来的好处时,也时刻遭遇着更强背景与人脉的打压。 其中滋味,当真是人生百态,令人唏嘘又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若不在丰安军,某此刻便已经在灵州城了,何必来丰安城呢?” 方重勇对着辛云京哈哈大笑道,对着他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想不想立功?” 方重勇压低声音询问道。 “那如何能不想啊!” 辛云京立马激动起来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示意辛云京稍安勿躁。 “其实啊,李国贞他们想差了,回纥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攻打灵州城的。” 方重勇十分确信的说道。 辛云京微微点头道:“其实末将也是这么以为的。” 听到这话,方重勇大为惊讶。没想到,朔方军中还是有明白人啊! 当真是不能小觑天下英雄了。 “何以见得?” 方重勇明知故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回纥人不愿意担负破坏盟誓碑的责任,也没有跟大唐彻底翻脸的决心。 现在闹腾一下,就是想提高自身的地位,提高马匹价格,顺便可以更好的吞并其他铁勒诸部,扩大势力范围。 如果攻打灵州城,便是与大唐不死不休了。就算朔方军能忍,圣人也是不能忍的。 所以末将以为,回纥人很可能会对朔方军的某个据点动手,但一定不是灵州。丰安城和更北面的三个受降城都有可能。” 辛云京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方重勇面色淡然的摆了摆手道:“不必兜圈子,其实你我都知道,回纥人的目标,必定只能是丰安城,不可能是振武军那边。要不然,你以为我真会把骁勇善战的银枪孝节军,带到丰安城来看风景么?” 辛云京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然后抱拳行礼道:“确实如节帅所说!末将已经准备好在丰安城跟回纥人血战一场了!” 为什么不可能是振武军那边呢? 因为振武军的防区,是北面的三大受降城,也是大唐定朔方的脸面。要不然,为什么起名字叫“受降城”呢? 不就是为了让草原民族都好好记住,不听大唐的话是什么下场! 如果回纥人攻打受降城,无论是哪一个,都会让大唐警觉。 下一个“突厥”,已经出现了,是时候举国之力把它灭掉了! 所以只要回纥人脑子还保留着最起码的理智,就不会去攻打三个受降城里面的任何一个! 于是挑来挑去,只有离河西最近的丰安城,是回纥人下手的目标了。 因为回纥的势力,本身就在灵州以西的区域,比如说河西的甘州以北,就有不少回纥城旁部落。丰安城这边不仅影响力更低,而且更近,更适合回纥人发动突然袭击! 朔方军里面不是没有明白人,辛云京就是明白人。只不过他不在朔方军权力核心之中,对朔方军秉持的政策说不上话罢了。 “如果我是回纥叶护,此番闹事,必定声势浩大,而给大唐的打击,却不能太过,不能彻底撕破脸。 光靠丰安军和银枪孝节军这点人,恐怕还没办法镇得住场子。” 方重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思考着对策。 辛云京嘿嘿笑道:“节帅,不如这样,您写封信到凉州,末将也写封信到凉州。朔方军不方便指望,赤水军还是指望得上的。协防嘛,最后都是看结果如何。” 赤水军三万精兵摆在凉州,实际上干的活就是四处“救火”。 协防朔方以西的防区,也是应有之意。 “这么多年了,你那聪明的脑瓜,可是一点都没落下啊。” 方重勇感慨道。 (本章完) 第424章夜来风甚急 “唉,你说这次带我去江南,要见识见识什么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什么叫日出江花红胜火。 结果就这?还不是又跑荒漠来了? 沙漠戈壁草原这破景色我都看了十几年了!” 丰安城内某个简陋的石屋内,阿娜耶一边给方重勇按捏肩膀,一边忍不住抱怨道。 见方重勇不答,她又追问道:“我还没见识过你说的那个什么扬州瘦马呢?有多瘦?以前当真是闻所未闻啊。” “唉,你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也很无奈啊。” 方重勇哀叹一声道。 有些女人,正经事不记得一个,男人随口说的玩笑话,她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还念念不忘。 “是呀,你就是圣人的一块砖,圣人哪里需要就把你往哪里搬。 哼,我看将来圣人想不开要自尽了,都得往你这块砖头上撞呢。 这狗皇帝,怎么没个人把他给砍了?” 阿娜耶开启祖安模式,一個劲的抱怨基哥不当人。 那是你大伯啊!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么? 方重勇苦笑着摆了摆手,懒得跟小女人计较。这话若是传出去,怎么也得喝一壶。 “怎么样,现在我是郡王了,伱也有身份,不算是妾室了,没有亏待你吧?” 方重勇抚摸着阿娜耶粗糙的小手询问道。 “身份呢,是有一点小小的尊贵,但是你身边的骚货也更多了呀! 你这身体还吃得消么?” 阿娜耶有些吃味的说道,显然是看不惯又没办法。 就好像她对医术有天赋一样,有些女人,在床上就是风情万种,让男人发狂。那种来自骨子里的骚味,是别人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阿娜耶在这方面就是缺了一点“天赋”,就如同她总是跳不好胡旋舞一样。 “嘘!” 方重勇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娜耶顿时闭口不言了。 石屋外面,隐约传来马蹄的声音。 “待着别乱跑!” 方重勇嘱咐了一句,霍然起身,抓起挂在墙上的疾风幻影刀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阿娜耶忍不住长叹一声。 欣慰又无奈。 男人嘛,他们的魅力就在于战场上的纵横捭阖,威风八面。 可是经常上阵,又容易折在战阵上。 阿娜耶又想看方重勇威风八面的样子,又怕他一不小心挂了。 丰安城城头,辛云京面色凝重的命人在城楼上挂起三盏灯笼,这是向城堡靠拢,依托城堡防御的军令信号。城外各营看到灯笼,就会自觉向城堡靠拢。 “情况如何?” 方重勇急急忙忙赶到城头,指着远处的火光询问道。 “回纥人大兵压境,但是尚未发起攻击。” 辛云京沉声说道。 这种情况应该说不出所料,只是时间大幅提前了。 “回纥叶护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纠集二十万骑兵围城,对面应该最多不过数万,回纥牙帐的本部人马。” 方重勇指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说道。 “节帅,如今之计,要如何应对?” 辛云京疑惑问道。 其实他之前对丰安城守军,就有过一定防御部署。大军出击未必打得过数万回纥骑兵,但若是回纥人攻城,辛云京敢拍胸脯打保票,再多一倍的回纥人,也没法攻下城堡。 只要守住今夜,那么明日回纥人就等着看好了! “本节帅现在带银枪孝节军出击,你守好城池便是。” 方重勇微微皱眉说道,心中琢磨着回纥人的意图。 没想到他这话把辛云京给吓到了! “节帅,这如何使得,万一……” 辛云京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有事你是真上啊! 但要莽也不是这么个莽法啊! 辛云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才好。又是感动,又是害怕。 “回纥人突袭而来,准备定然不足。唯有出其不意,一击得手,方能确立优势。 你看这沿着黄河来来去去的跑马,像是要进攻的模样么?” 方重勇指着远处的火把问道。 辛云京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一茬。想想也觉得方重勇说的不无道理。 战阵之上,看似鲁莽的行动,有时候却是胆大心细。有时候一时的苟且,却又会让大军陷入绝地。 该如何行动,其实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准则,全靠主将自行判断。 简单来说,便是混这一行,就别怕赌命! “回纥人也不想打,他们现在就是在示威,在声东击西,在故布迷阵。 你参加过草原人的围猎没有? 寻找破绽,驱赶猎物,是动手前的必要准备。等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收网了。 他们发现丰安军防备严密,所以根本就不冲营,更别提攻城了。 回纥人还没有做好跟大唐彻底翻脸的准备,他们在试探虚实。” 方重勇斩钉截铁的说道。 回纥人很狡诈,他们是在试探朔方军的态度与实力! 这个时候如果不出兵,那么正中回纥人下怀。 回纥叶护会对手下人说:你看,大唐也不过如此。 这样会减少铁勒九姓对大唐的敬畏,不排除将来更多人加入回纥人的行列。 下一步,回纥叶护便会动员更多的人闹事,以求更多的政治经济利益,这便是“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你不想跟回纥人不死不休,对方反而会得寸进尺,最后危机管控失败,战争规模无限扩大。 那时候,所有人都没了退路,只有灭族一条路可以走。 唯有强势出击,不露胆怯,方能以战止战。这便是“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辛云京的小心思,方重勇很清楚,只是对方没有恶意,所以才没有点破罢了。 辛云京将方重勇调任朔方节度使,视为自己翻身的最大筹码,他当然会很担心方重勇莽撞破坏大局。 老实说,辛云京现在比方重勇本人更担心方重勇的安危。 不过方重勇想的是,如果银枪孝节军不能强势出击,那自己如何能管教朔方军一众骄兵悍将? 他要在河套立威!就必然要对回纥人出重拳! 趁着回纥人还在试探,还未下定决战的决心,大军猛然杀出,这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看似风险极大,实则稳如泰山!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方重勇对着辛云京摆了摆手。 随即他转过头对身后的何昌期说道:“等会你部打头阵,痛击回纥骑兵,敢也不敢?” “这如何不敢?” 何昌期拍拍胸脯大喊道。 “出发,干了!”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远处回纥骑兵的火把暴喝一声! “杀!杀!杀!” 何昌期身后一众银枪孝节军亲兵高喊道,明显是士气高昂,嗷嗷叫的请战! 方重勇从不克扣赏赐,为了给他们请功,甚至都敢在香积寺兵变。 回纥人来了又怎么样,都是送军功送人头的! 有功必赏,赏罚分明,这仗便打赢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将帅士卒肯不肯豁出命去拼了! 辛云京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得感慨。 方重勇治军有方,当真是如臂指使,说出马就出马,全军上上下下没有一丝含糊的。 银枪孝节,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愧是敢在长安兵变的队伍。 这气势就不一般。 辛云京不禁想起当年方重勇用一枚鱼符,就让自己跪下唱征服的事情。觉得方重勇有今日之成就,绝非偶然。 很多人是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但也有一些人,他们是少时就很猛,长大了则更猛了! 这些人如同黑夜里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让你想不注意他们都不行! …… 深夜,丰安城外围的木栅,某个木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 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其他地方。 银枪孝节军三千骑兵,分为六队,分别从丰安城外围六个木门分头出击,每一队五百人。 何昌期、王难得、车光倩、管崇嗣、段秀实以及方重勇本人,各带一队,鱼贯而出。 仿佛蛟龙出海,锐不可当! 与之接触的回纥骑兵,完全没有料到唐军居然敢放弃防御直接出击,他们并没有类似的预案,全都茫然无措。 因为回纥人事先侦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辛云京在丰安城严密布防。 那摆明了是防着回纥骑兵偷袭攻城的。 试问这样又如何会主动出击呢?这次城外可是有数万回纥骑兵啊! 战阵之上,等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刻,很多时候已经是分出胜负了。而决定战争胜负的,往往是事先的准备。 动员是否充分,士气是否高昂,粮秣是否充足,情报是否准确。 开打的那一刻,便如同上了赌桌的赌鬼,等待开最后一张牌。 或许有不确定性,但很多时候两军主将便已经是硬着头皮去顶,胜负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何昌期带着人马头铁一般的冲阵,手中长槊几乎是挥舞一下就杀一人。然而,全骑兵的配置,反而是让为数众多的回纥人压根没法组织起防御,只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跟银枪孝节军打对攻! 人人都手持火把的回纥骑兵,就像是处于明处的活靶子一般。而没有携带任何引火之物的银枪孝节军,反而像是黑暗中的刺客,仗着人员精干,在回纥骑兵当中来回穿梭。 杀穿了一阵,再调转马头,朝着火把多的地方继续冲杀。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回纥叶护骨力裴罗,压根就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亲兵簇拥着朝着西面奔逃而去。 被乱棍打懵了回纥人,使出他们善用的伎俩:仓皇跑路! 他们策马狂奔,也顾不上队形和建制了,全部朝着西面跑去,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草原民族的全骑兵队伍便是这样,在突然遭遇袭击的时候,如果指挥能力不够,或者现场条件无法有效指挥,那么骑兵很容易被对手打散,反杀。 那时候,无论自己这边是几万人,十几万人,都救不回来。步兵可以结阵自保,这是步兵队伍的一项难得优势。 而骑兵,特别是游牧不分家的草原骑兵,逃跑才是强项,组织力很弱。 在被打散了建制后,回纥骑兵便在无组织的情况下逃跑了。何昌期等人追了半个时辰,眼看能收的人头都收了,剩下的实在是追不上,只好收兵回城。 回到丰安城内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二十多人,车光倩也不见了。 方重勇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 小车平时办事挺机灵的,没想到居然折在如此轻松,几乎是一边倒的突袭战之中。 果然,战阵之上,谁也难言生死。大胜不代表能活命。 按照何昌期的说法,很多回纥人骑在马上,都不知道是拿火把还是拿兵器反抗,挨打的时候,都被打傻了! 他们几乎没有正面迎敌,都是从侧面,甚至是从身后被马槊戳死的! 这种局面,比的就是谁的兵马精锐,人多了反而是累赘。 方重勇将人数本就占据绝对劣势的银枪孝节军化整为零,分成六队打闷棍,反倒是成为此战的胜负手。 回纥人压根就搞不懂唐军的主力位置在哪里,在不断的奔跑当中不断被杀,最后失去建制,成为无头苍蝇乱窜,甚至很多人都是被自己人给撞下马的! 众将都为车光倩感觉惋惜。 然而到了第二天天亮,一身是血的车光倩,居然带着十几个人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俘虏,其中一个看衣着,似乎身份不凡。 “节帅,末将昨夜看到有个人被一群回纥骑兵保护着,防守甚为严密。便一路悄悄尾随其后,突然杀出将其俘获。其他回纥俘虏都说他叫骨力裴罗,是回纥叶护。” 车光倩大包大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气说道。 明显是在显摆。 在场的辛云京、何昌期、王难得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回纥叶护啊,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别看车光倩说得轻松,其中艰难险阻,不必细想也能猜到。 回纥叶护被抓,其他回纥骑兵岂能善罢甘休?车光倩等人势必是血战得脱,回归不易。 不知为何,此刻骨力裴罗已经陷入昏迷。车光倩踢了一脚某个回纥俘虏问道:“这是不是你们的叶护?” 看到这位俘虏没什么反应,辛云京用突厥语翻译了一下。 那人果然面露惊恐的点点头,指着骨力裴罗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突厥语。 看表情神态,那必然只能是回纥叶护无疑了。 “带下去!” 方重勇压住内心的兴奋,面色平静摆了摆手说道。 这下,解决回纥与大唐的冲突有望了。 “节帅,这这这……厉害啊!” 辛云京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车光倩竖起大拇指! “此战,车光倩为首功,你们都没有异议吧?” 方重勇环顾众将询问道。 “我等心服口服!” 众将顿时对着车光倩抱拳行礼。 这没有什么话说,一战擒敌酋,不为首功,将来谁还肯奋勇作战? “这糟老头子就是回纥叶护啊,怎么看上去如此衰老?” 方重勇抱起双臂,若有所思。 “节帅,回纥叶护已然不年轻啦,开元初就是部落首领,一步步杀上来的枭雄。” 车光倩凑过来小声说道。 “切,我还以为他很耐打呢,不过如此。” 一旁的何昌期不屑说道。 其实方重勇也觉得是这样,只不过他贵为节度使,端着架子,不适合说如此狂妄的话。 “等这位回纥叶护醒来后,跟他好好谈谈。这误会解开了,河套地区就能恢复和平了。” 方重勇叹了口气,如此轻易就获得解决危机的钥匙,也是他没有料到的。 “节帅,弟兄们都盼着去两淮和江南抄家呢,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弟兄们想替天行道。 早点解决完朔方军的事情,咱们早点撤。” 车光倩小声建议道。 “那确实,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的。”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本章完) 第425章啪 “就你叫夏洛啊?” 方重勇看着胡须已然花白,完全没什么精神的回纥叶护骨力裴罗调笑道。 他身边众将都哈哈大笑,所有人都知道,方重勇要调侃某个陌生人的时候,就会问他是不是叫“夏洛”。 “节帅,谈判要紧。” 车光倩小声提醒道。 听到这话,方重勇收起笑容,面色平静看着骨力裴罗道:“你服不服气啊?” “服了服了,我服了。” 骨力裴罗低声说道,不敢大声说话,那样子跟个糟老头子差不多。 “很好,我们大唐也不欺负你们回纥。 你随我到灵州城,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在盟誓碑下与我歃血为盟,这件事便了结。 至于马匹嘛,按现在的市价,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关于昨晚的战斗,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为好?” 方重勇似笑非笑的看着骨力裴罗询问道,眼神犀利。 “都是因为夜太黑,都是误会,是回纥人误闯了丰安军的辖区,我们会赔礼道歉的。” 骨力裴罗露出讨好的神色,一点都没觉得难为情。 “很好,那你记住了,打败回纥的人,是我,新任朔方节度使方重勇。 而打败你的军队,是我麾下的银枪孝节军。记住了么?” 方重勇冷声问道。 “莫非,您便是方全忠之子?” 骨力裴罗一脸惊讶问道。 见方重勇微微点头,他这才感慨道:“虎父虎子,若知方节帅在此,回纥人早就乖乖献上马匹,岂敢造次。” 骨力裴罗的语气显然是看不起李国贞那帮人。 方重勇身边众将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草原民族讲究一个弱肉强食,并且认为理所当然。方重勇若是要跟回纥人讲道理,对方说不定还会深深鄙视他。 只有先将其狠狠教训一顿,方重勇说的话对方才会好好听。 就如现在一样,骨力裴罗显得人畜无害,方重勇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昨天夜里,同样是这个人,带着数万回纥骑兵,在丰安城外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那气焰可是嚣张得很呢! 何昌期等人都是一脸鄙夷看着骨力裴罗。 大唐周边草原民族和吐蕃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吐蕃人的精气神,远胜这些“杂鱼”。他们认为自己的国度,是不逊于大唐的“高原神国”,对周边民族充满了鄙视。 哪怕是得到什么好东西,也都要一個劲的往逻些城运回去。而草原民族在这方面就差了许多,所以经常就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嗯,那今日便动身吧。” 方重勇轻轻摆手,转身离去,似乎并没有跟骨力裴罗多聊几句的意思。 众人看到骨力裴罗如此低三下四,都是心有所感。 昨夜一战,直接把这位回纥叶护的心气给打没了。回纥十一姓,并非骨力裴罗一家独大。很多事情,在回纥内部其实也有不少杂音。 骨力裴罗本想昨夜立威,用唐军不敢出战,来证明自己行为的适当性,并号召更多人加入其中。 没想到演砸了不说!连他本人都被俘虏,脸都给丢光了! 当然了,这也跟回纥人没有料到方重勇会出战有关系。回纥人真要是下定决心死斗,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只不过,既然你没做好玩命的准备,那上什么战场呢? 其实这也是骨力裴罗执掌回纥多年,未有大的战事,整个人都惰怠退化了。 回到居住的石屋,方重勇看到阿娜耶在整理药材,于是对她吩咐道:“收拾东西,我们去灵州城,在河套的日子快结束了。” “这么快?” 阿娜耶将手中的药材放了下来,一脸惊讶问道。 “哪里快了啊,昨夜一战,车光倩擒获回纥叶护骨力裴罗,接下来跟回纥那边谈谈就行了。 办完了事情,当然要早点离开朔方,不然留在这里下蛋么?” 方重勇一脸淡然说道。 “阿郎可以呀,伱现在都这么厉害啦!” 阿娜耶一脸惊喜,上前亲了一下方重勇的脸颊。 “嘿嘿,丘八嘛,打仗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能打的活下来,不能打的迟早要被人打死。 要是不能打,干脆也别混了,回家抱孩子比较安全。” 方重勇长叹一声说道。 打赢回纥人不算啥,大唐已经由治到乱,以后的战斗只会越来越多。 跟外族人打,跟大唐自己人打,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这才哪到哪啊! “走吧,朔方这边不好混,去扬州那是真的优差。 等到了扬州,一定带你四处逛逛,游玩一番。” 方重勇大包大揽保证道。 阿娜耶大喜,挽住方重勇的胳膊:“那好呀,我还没去过南方,连长江都没见过呢。你可要带我好好见识见识江南风光。” “嗯,是时候按江南的民风民俗,给你定做一些好看的衣服了。” 方重勇看着阿娜耶窈窕的身姿,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 朔方军与回纥人起了冲突的事情还没有传开,一件更炸裂的事情便传到了灵州城。 确切的说,是方重勇派人来通知李国贞的。 回纥叶护骨力裴罗被抓,对丰安军图谋不轨的回纥骑兵,被银枪孝节军打得大败亏输!连夜西逃不见踪迹! 回纥人惨败后,果然偃旗息鼓,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连灵州城附近的回纥游骑都看不到了。 如此震撼人心的消息,让灵州城上上下下,从前任朔方节度使李国贞,再到经略军的小兵小卒,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啊,那是一声令下,就能召集二十万回纥骑兵纵横草原的大佬啊! 你说抓就抓了? 然而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根据传递来的消息,方重勇现在已经带着三千银枪孝节军士卒,以及丰安军军使辛云京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灵州主持大局。 不仅如此,就连振武军所在的榆林等地,军中高层也必须马不停蹄来灵州,跟这位强悍到爆表的新任节帅碰面。 顺便以公开而正式的方式,商议一下回纥叶护如何处置的问题。 简单说就是一人为私多人为公,为处理此事走一个过场,这就不算方重勇跟回纥之间“私相授受”了。 此等大事,如何能作假? 这天中午,灵州城外,黄河岸边,几乎是人山人海,迎接方重勇的队伍,只怕千人不止。 他们都在灵州城外黄河对岸浮桥边上等待着。 “颜相公,方节帅是真的擒获回纥叶护么?” 李国贞有些不太确定的询问道,若不是为了交接印信,他是没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因为他已经不再是朔方节度使了。 “本官亦是不知真假,但方国忠办事稳妥,想来不会有假。” 颜真卿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须应付了一句。 其实吧,他也不相信。 任何看到战报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三千银枪孝节军,打得数万回纥人狼狈逃窜,而且还擒获了领兵的回纥叶护。 这支军队,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听说他们在香积寺以三千军力便击溃了一万两千神策军!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很多消息扑朔迷离,颜真卿心中疑惑,但他不会拆方重勇的台子。 现在的情况,是银枪孝节军震慑了朔方军上下,最好不过了。 如果方重勇迟迟不能掌控局面,又要面对控弦二十万的回纥人。面对如此复杂局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知”之事。 “来了!” 张齐丘指着出现在视野中的队伍。 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了。 本来嘛,方重勇属于是“空降”的一把手,在本地没有任何人脉。要收服人心,还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与精力。 就这,还不能保证成功,不能保证人人心服口服。 但在丰安城大胜回纥后,局面就完全翻转过来了。 方重勇携大胜之威降临灵州,试问谁敢不服? 他们这些本地官员,还能不能在原本的位置上坐着,可就两说了。 或者说是方重勇一人说了算,他可以随意安排。 如果本地官员现在联合起来跟功勋卓著的节度使搞对抗,外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外战搞不过回纥人,还要耍阴谋诡计,内斗倒是支棱起来了? 这副吃相可不怎么好看啊。 别说外人了,朔方军内部都会看不起他们。 李国贞等人心中暗暗懊悔,早知道回纥这么怂,银样镴枪头一般的花架子,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他们给办了呢? 胡思乱想之间,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一众将领已经走到跟前了,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披挂整齐,威风凛凛。 颜真卿连忙上前行礼问道:“节帅,回纥叶护骨力裴罗可在军中?” “那是自然。” 方重勇微微点头,对不远处的车光倩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后者将面色灰败的骨力裴罗带到颜真卿面前询问道:“朔方军中应该有认识他的吧,来个人认一下。” 他言语中带着肉眼可见的傲气,不过李国贞等人倒也服气,并不觉得如何。 你不服?那好啊,你也去抓一个回纥叶护试试? 要是做不到那就闭嘴!一边凉快去! 军中说话只讲实力!不能打的,没战绩的就是弱鸡,没什么好说的! 嘴犟只会自取其辱! “当年,回纥认大唐为父。如今父子相残,何至于此?” 李国贞走上前来,看着骨力裴罗一脸唏嘘的说道。 他还想在离任前找点存在感。 哪知道骨力裴罗也不是好惹的,存心要给李国贞和朔方军上眼药。 他把头偏过去不看李国贞,而是看向方重勇一脸傲然道: “回纥铁骑是败于银枪孝节军之手,是败于方节帅之手,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算什么东西,只会阴谋诡计的鼠辈。我和我麾下猛士,又没有输给朔方军,又没有输给你。方节帅不开口,你在这里说什么屁话?” “行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是不服气,还想跟我比划比划么? 就这点挑拨的小伎俩,当我们都不明白啊? 你信不信,如今回纥各部当中有的是人想你死在我们手里。 你不会是想逼我们满足他们的愿望吧?” 方重勇看到骨力裴罗毫不掩饰的挑拨离间,开口呵斥道。 骨力裴罗立马就不说话了。 事实上,方重勇说得很对。现在最希望他死的,反倒不是唐军,而是他的子孙,以及回纥其他部落的首领。 李国贞等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然知道骨力裴罗贴脸嘲讽是在挑拨离间,手段十分低级。 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想来,朔方军一干人等的恶名很快就会传得河套地区到处都知道。 这老贼,该死! 李国贞在心中将骨力裴罗骂得体无完肤,却又只能将这份怒气压下。 “方节帅,经略军全体已经准备好接受检阅,城内府衙也已经备好酒宴,为您接风洗尘。这边请!” 浑瑊上前,对方重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今李国贞与张齐丘,实际上已经属于“去职”状态,只是政务尚未交接而已。他们说什么,对于朔方军来说已经不重要,人走茶凉。 所以此刻经略军军使浑瑊说话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浑将军且引路吧。” 方重勇面色沉静的微微点头,显得非常矜持,大佬的派头十足。 此前一战,已经削平了朔方军中的各种不服。军使引路,这便是强者该有的待遇。 “叶护,这边请吧?” 方重勇忽然感觉似乎缺了点什么,想了下,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骨力裴罗问道,让后者脊背发凉。 “节帅请先走,您先走。” 骨力裴罗十分客气的说道。 不认识他的人见到此情此景,只怕会以为他是一个非常和善好说话的回纥牧民。 “诶,叶护不必客气嘛。” 方重勇不以为意,看了看自己手中马匹的缰绳,示意让骨力裴罗先走。 言外之意,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无奈之下,骨力裴罗只好走上前来,接过缰绳,牵起方重勇的坐骑,朝浮桥方向走去。 车光倩与何昌期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强忍着笑意。 方重勇这一手可真是厉害,骨力裴罗是政治动物。那些言外之意,果然是一听就明白。 让你走前面,是让你给老子牵马的,不是让你耀武扬威的! 骨力裴罗一下子就明白方重勇是什么意思,不得不说,这几十年没有白混。 当了俘虏,也是知道寄人篱下,“能屈能伸”的道理。 正如方重勇之前所说的,现在回纥内部想让骨力裴罗这个叶护完蛋的人,那真是车载斗量! 那些人巴不得唐军一刀把骨力裴罗噶了,然后他们打着为叶护报仇的旗号,凝聚人心! 骨力裴罗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敢造次。他怎么会拿自身性命开玩笑。 这就好比方重勇前世的交通规则,哪怕知道汽车应该避让行人,脑子不犯浑的人也不会赌司机开车看路,都会下意识的避让。 砍下来的脑袋,可不会因为法律或者当事人的后悔药而长回去的! 看到骨力裴罗服软,方重勇心中得意,丰安城一战,可谓是政治成果异常丰硕。 等理顺了朔方军,便可以上奏折给基哥,功成身退,把朔方军节度使的位置让出来,然后带兵南下两淮和江南,好好放个假了。 正当他老神在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他前面牵着马的骨力裴罗还未过河,便毫无征兆的栽倒在地上。 这位回纥叶护面色痛苦的捂住心脏,似乎是某种心脏病犯了! 方重勇面色大变,指着躺在地上的骨力裴罗大喊道:“医官!医官快来看看!” 听到他招呼,就在不远处,穿着银枪孝节军军服的阿娜耶冲上前去,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骨力裴罗。 很快,阿娜耶便站起身,对着方重勇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大概是厥心痛,我不太确定,总之是没救了。这是急病,除非很懂的医官,不然谁也救不过来。” 方重勇一脸惊骇指着地上已经不动弹的骨力裴罗问道:“这就……没救了?” 颜真卿等人都围拢了过来,看到骨力裴罗已经不再动弹,似乎已经死去。一个个都面带忧虑,然后齐刷刷的看向方重勇。 艹!这踏马玩笑开大了! 方重勇也是心乱如麻,环顾众人,发现现场除了阿娜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外,没有一个人是还能保持镇定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回纥叶护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黄河浮桥岸边,死在一众唐军面前。 这件事大条了! 本来很简单就能处理的事情,现在彻底复杂化了。 (本章完) 第426章事实如何不重要 骨力裴罗死了,真的死了,很彻底,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死透了。 很显然,草原贵族长期以来的肉食油腻,花天酒地又不注重保养,再加上年事已高。 这些都意味着此人其实经不起折腾。 骨力裴罗的死,偶然中透着必然。哪怕他立刻就死在回纥牙帐,方重勇等人也不会感觉奇怪。 开元初就有这么一号人,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已经要到天宝十二年了,骨力裴罗病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可是,这位死的地方,有点微妙!死的时机,不太合适! 哪怕他是死在灵州城里面,方重勇都有办法隐瞒真相。 别问,问就是没见过骨力裴罗,你们回纥人爱去哪里找就去哪里找! 可是骨力裴罗死在黄河浮桥岸边,周围还有包括银枪孝节军在内的数千人目击,想瞒住消息,难如登天! 看到这位回纥叶护,极有可能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暴毙,方重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原地愣了很久。 还是车光倩上前小声建议道:“节帅,先入灵州,主持大局啊!后面的事情徐徐图之!” “诸位,先回灵州城吧。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 方重勇环顾众人,沉声说道。 颜真卿等人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浑,连忙叉手行礼应和着。 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一行人满怀心事来到灵州城内朔方节度使府衙,方重勇顺便让何昌期带着手下,接管了灵州城的防务。 在府衙大堂内落座之后,方重勇屏退府衙内的普通办事官吏,只留下朔方军高层、颜真卿,以及银枪孝节军中各大将,众人商议善后事宜。 “方节帅,如今骨力裴罗众目睽睽之下暴毙,事情一定瞒不住回纥人。 对方若是派人来兴师问罪,该如何处置呢?” 颜真卿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这其实也是众人最关注的问题。 方重勇若是肯担当重任,那么朔方军所有人都会听他号令。若是此刻推卸责任,那会发生什么不可知之事,就难说了。 毕竟,骨力裴罗死了不能复生,接下来该如何,才是所有人都无法逃避,要认真去面对的。 方重勇能扛下这件事,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带头大哥!可以服众! “本节帅以为,我们应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直接告知回纥人,并将骨力裴罗尸体送还,最后兴师问罪。” 方重勇环顾众人说道。 这话说完,颜真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疑惑问道:“方节帅是说,我们要对回纥人兴师问罪么?” “对啊,骨力裴罗带兵进犯丰安城,被我银枪孝节军的猛士擒获,本要送往长安让圣人处置,结果没想到他自己居然畏惧大唐天威,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现在大唐就是要找回纥人讨个说法,骨力裴罗为什么会出现在丰安城!那里可是朔方军的辖区!”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说道。 看他这样子,如果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一切都是回纥人的错。方重勇这种“选择性叙事”,也实在是精通新闻学的典范,凡事都往自己有利的方面去说。 “如此的话,大唐与回纥之间必有一战,岂能善了啊。” 颜真卿感慨叹息道。 大堂内众人都微微点头,与身边人交头接耳。有的人认同方重勇的想法,也有人觉得他太过于强硬。 不过很多事情是明摆着的,这次的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气势,是脸面!是河套地区的统治权! 在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是没用的,唯有大家用拳头比划比划,定个输赢,分个高下。 果然,车光倩对颜真卿抱拳行礼说道:“颜相公可能没有亲自上过战场杀过人,不知道这些狄夷禽兽的做派如何。 就算我们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回纥人也弄明白了我们没有说谎,他们也同样会装作听不懂人话! 骨力裴罗死了,继任者需要为他报仇,来凝聚回纥十一姓的人心,让他们臣服。 否则,谁会认他这個新的回纥之主呢? 他也需要通过打赢唐军,让圣人册封他为叶护,名正言顺在本地立足。草原人是不服软蛋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什么我们不把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呢?” 车光倩的话,得到在场众人的认同。哪怕是颜真卿也不得不承认,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了。 更可怕的是,接下来这场战斗,是大唐与回纥人都“输不起”的。这无关私人恩怨,也不是双方主将脑子冲动之下的仓促决定。 我不想打,我也尊重你,但我不得不打,因为一切为了生存! 方重勇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带着银枪孝节军来到朔方,赢了战斗,却将大唐推到了决战的擂台上。 这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世间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好,却依旧无法达成自己的终极目的。 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个道理。 骨力裴罗的突然暴毙,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从事后的结果看,方重勇在丰安城那一场大胜,是福是祸,还要两说,起码不像战斗刚刚结束时那样,令人欢欣鼓舞了。 “节帅,末将愿意将骨力裴罗送到回纥人那边,以试探虚实。” 封常清抱拳行礼请示道。 方重勇治军赏罚分明,手下众将平日里有机会都是抢着立功,这次也一样。 颜真卿与朔方军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事不宜迟,你现在便去,态度强硬一点。 五日之内,让回纥人给朔方军一个说法。” 方重勇当机立断道,已经将自己当做一个正式履职的“朔方节度使”了。 “车将军,等会我写一封信,你带着信,亲自去一趟凉州武威城,将信交给河西节度使李光弼。 就说回纥人准备动手,让他派遣赤水军一部协防河套西段防线。兵力单薄的丰安军,肯定是挡不住回纥人的。” 方重勇对车光倩吩咐道。 “得令!末将一定将信送到!” 车光倩抱拳行礼说道,并不着急离开,等会他还要去府衙节度使办公的签押房,与方重勇商议细节。 “颜相公,你我二人联名上书朝廷,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圣人。 此等大事,瞒着朝廷可不行。” 方重勇对颜真卿说道。 “此事上报朝廷,是应有之意,本官义不容辞。” 颜真卿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 “浑军使,经略军收缩防线,从黄河以北的营地撤回,在黄河南岸扎营,并严密巡视各浮桥,随时应对回纥人的突袭。 事不宜迟,现在便去大营下达本节帅的军令!” 方重勇对经略军军使浑瑊吩咐道。 “得令!” 浑瑊抱拳行礼,大踏步而去。对方重勇他是服气的,光这份应对危机的镇定与反应速度,浑瑊就感觉方重勇绝非泛泛之辈! 起码比李国贞强了不少。 “李……” 方重勇看向李国贞,不知道现在这位应该怎么称呼。表字叫什么不知道,官职也交接了,这一位现在身上还有什么官职么? 他心中正在疑惑,李国贞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节帅直呼其名即可,军中没有那么多讲究。” 现在李国贞十分惭愧,也感觉自己异常无能,特别是跟年少有为的方重勇比起来,他更是感觉自己岁月都活到狗身上了。 “嗯,李国贞,本节帅现在任命你为朔方节度判官。 伱去一趟河东节度使治所太原,然后向河东节度使安思顺求援。 让他调动距离振武军最近的静边军向西靠拢,协防榆林! 回来以后你即刻卸任差事,然后再返回长安述职。” 方重勇用上级对下级下达军令的口吻,公事公办,毫不客气的指示李国贞办事。 一点都没把这位“宗室子弟”供着惯着。 朔方军跟回纥人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是李国贞跟张齐丘二人惹出来的。现在自己来擦屁股,不打李国贞十军棍,就已经够客气了。 听到这话,李国贞恭恭敬敬对方重勇叉手行礼,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更不敢造次。 其实他也很心虚,听到方重勇的军令后,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原位。 真要炸毛,以如今的情形,方重勇随便找个由头都能让李国贞下狱,然后送回长安,让他到宗正寺里面扯皮去! 若是这次能打赢回纥人还好说,李国贞和张齐丘之前的事情,估计朝廷也是会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会为难他们。 毕竟,大唐没有在他们当差的时候吃草原人的大亏,那就一切好说。 呵呵,如果打输了呢? 打输了方重勇只是技不如人,仕途受到影响而已,基本上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但李国贞与张齐丘,估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流放,甚至是全家流放,都算是基哥高抬贵手。 弄不好就是“被自杀”。 现在方重勇任命他当个节度判官,去找安思顺求援。是给机会他“戴罪立功”,也是某种程度的“不怀好意”。 因为方重勇跟安思顺不熟,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对付,并无把握借到可用堪用的兵马。 李国贞求援成功,那是安思顺给方重勇面子。要是求援未果,那这口大黑锅,很可能就该李国贞背起来了。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李国贞哪怕看出了方重勇的意图,也不得不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传达完军令,众人鱼贯而出。方重勇立刻命人准备笔墨,写了一封奏折。 他在奏折里面,把回纥人是如何蠢蠢欲动,设局骗朔方军买劣马;李国贞等人是如何痛下杀手,把事情闹大;回纥叶护是如何带牙帐兵马在丰安城外耀武扬威;银枪孝节军是怎样一战而定,怎样擒获骨力裴罗的事情大书特书。 最后结尾,才“不经意”告诉基哥与朝廷,骨力裴罗在过河的时候,突发恶疾,众目睽睽之下死了,目睹者甚多。 然后请示基哥,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当然了,别看奏折里面的请示很谦卑,事实上,无论基哥怎么说,方重勇都会按照既定计划行动。 基哥这个人,喜欢瞎指挥,事后又只看结果。不听他指挥会如何,方重勇不知道。但是最后结果如果很差,那么倒霉是必然的。 哪怕你每一步都听基哥指挥! 写完奏折后,方重勇将奏折的草稿交给颜真卿道:“颜相公看看这样行不行。” 方重勇说道理是说得很明白的,但在文人眼里,这样的奏折还是说得太直白了。 逼格不太够! 颜真卿笑道:“方节帅把该说的都说了,某来润色一下,便可以送到长安了。此事不难。” 这次应对咄咄逼人的回纥人,颜真卿在方重勇身上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爽利”。 快速而准确的作出判断,然后快速下达命令,手下人能够高效的执行。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把事情一五一十安排下去了。 银枪孝节军是怎么痛殴回纥人的,颜真卿没有见到,不好评价。那当中包含了军队的力量,或许别人会说“他上他也行”。 但方重勇是怎么如快刀斩乱麻一样,在回纥叶护意外死亡时快速应对,并迅速掌控朔方军,寻求外援协防。 这是颜真卿亲眼所见的。 仅仅看这份临危不乱的判断力和执行力,就当得起“出类拔萃”四个字了。 很多人多谋而无断,想得很多,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等他下决心作判断的时候,情况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的最优解,或许此时已经变成了刻舟求剑一般的嬉闹。 由此可见,方重勇这个人,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关键时候厉害得很! 颜真卿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判断。 …… “将这封信,交给李光弼。” 朔方节度使衙门,节度使专用的小签押房内。方重勇将墨迹刚刚干涸的信件用火漆封好,交给车光倩。 “节帅放心,送信而已,都是小事。” 车光倩信誓旦旦打保票道。 方重勇却是摇了摇头,无奈叹息道: “本以为教训回纥人一顿,跟他们之间的矛盾便可以缓和,我们便可以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 没想到因为回纥叶护暴毙这件事,事情反而闹得更大了。新的回纥之主,必定与我们血战一场,以求得朝廷册封。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本节帅与安思顺并无交情,甚至不被他干扰就要谢天谢地。唯一的外援,便是河西的赤水军。 他们能帮忙守住丰安城一线,我们便可以集中精力,在灵州与回纥人周旋,不必担心被他们包抄后路。” 其实方重勇也很担心榆林的振武军那边,会被回纥人迂回突破。 从前回纥人没必要吃饱撑的攻打受降城,可是如今回纥叶护都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便再也没有顾忌。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回纥人攻打三个受降城中的一个,甚至几个,都是可能的。 只不过这样做需要远距离迂回,战略风险极大! 方重勇内心直觉是认为回纥人不会这么折腾的。 但凡事有例外,谁也说不准回纥人里面会不会出一个疯子。 军事上的事情,玩命的时候太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死中求活,常常是制胜之道。 方重勇微微皱眉,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节帅可是在担忧安思顺不肯协防榆林?” 车光倩小声询问道? “确实如此,这次与回纥人的较量,未必会在几天之内有结果,甚至打个一年半载也不稀奇。 久守必失,我如何能不担心?” 听到这话,车光倩凑过来小声说道:“节帅,末将有一投石问路之计,可解节帅之忧!” 嗯? 听到这话,方重勇顿时来了兴趣! “好,你细细道来!” 他拍了拍车光倩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节帅,我们可以派人去长安散播流言,就说安思顺与节帅有私怨,这次企图用借刀杀人之计,故意放回纥人迂回榆林,从河东进入河套地界。 河东节度使在长安亦是有进奏院,此等流言,如何不被安思顺得知? 此乃投石问路也!” 车光倩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妙啊!这一招用得妙!” 方重勇抚掌大笑,这文化人肚子里就是有货,坏水一茬一茬的往外面冒。 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看到方重勇同意了,车光倩连忙请战道:“节帅,末将去了凉州后,便马不停蹄赶回长安,不过六日而已。等末将回到长安后,便会布局散播相关流言。到时候安思顺为了自证清白,恐怕不出兵协防朔方都不行。” “嗯,此事就这么办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显然对这个“投石问路”的计策很满意。 属于典型的投入少,见效快,没后患!这便是所谓“阴谋阳用”。 就算安思顺知道这是方重勇弄出来的,他也无计可施,更没有实锤证据。 反正方重勇跟安思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面,无所谓将来如何。 “事不宜迟,你这便出发吧!” 方重勇松了口气,吩咐车光倩道。 (本章完)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这句话常常被人断章取义。 不过它的本意,也非常有意思。 所谓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简单理解就是:过去的历史,是“死物”,对我们而言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而我们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待过去的历史,则是鲜活的,是“活物”。 历史需要不要研究、考证、引用,关键在于,现在的我们,需不需要它。 所需不同,对同一件事情的解读,或许会完全相反。 如果我们需要,甚至可以伪造、编撰、曲解那些“死物”,俗称“大儒辩经”。换言之,一切事物,都是以“活人”为目标服务的,它绝对不会服务于死人。 以及过去的事情。 如果不需要,那么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对我们来说就毫无意义。无论它真伪与否。 所以说,不要一个劲的强调所谓的“真实历史”,你所看到的一切,皆为现代史,无所谓真实。 过去服从于现在。 是现代人需要现在的“现代史”,才会出现呈现于你面前所谓的“历史”。 这可不是现代人的“发明”,事实上在宋代就已然登峰造极了。我在研究唐代历史的时候发现,给唐代很多古人正名的关键性证据,恰恰是现代的研究学者提出来的。 而不是年代近得多的宋朝。 为什么我要说这么多呢? 答案不能说,说了这一篇就会被删掉了。 我只想提醒一句,当你看书的时候,先想想,你自己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你站在一个怎样的阶级里面。 好好的想一想,你在当代社会里面,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伱的收入,你的社会地位,你的价值取向,你的遭遇,你的未来道路会如何,预计大概会如何。 然后再去看历史文。 你会有全新的收获,一切,都是以你为主。不要被某些思维蒙住双眼。 请记住,所有的书,你所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本人而服务的。无论它们在别人口中是多么正确,多么高大上,如果不能为你自己服务,那么对于你来说就是狗屎。 只能言尽于此了。 第428章一箭喝退十万兵 深秋,空气中已然带着些许寒意。在花萼相辉楼的回廊上裹着毛毯的基哥,又开始怀念除了夏季外四季如春的华清宫了。 在寒冷的季节里,躺在温泉里假寐,那是何等的快意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了,又或者是那神秘怪病的侵蚀,基哥感觉今年的深秋,格外的寒冷。 他感觉到一丝死亡的恐惧。 “圣人……” 看到高力士从楼下快步而来,然后碎步前进居然转眼就到了眼前。基哥微微皱眉询问道:“出事了么?朔方那边?朔方军打不过回纥人?” 将手中的奏折看了又看,一个字都没放过。在感慨颜真卿文采斐然的同时,基哥同样也是感慨世事无常。 方重勇心有余悸干笑道,不敢说自己刚才那一箭,只是侥幸射中。 “回去布防,我们已经跟回纥人翻脸了,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 哪有谈着没一会,你就直接搭弓射箭的啊!太不讲武德了! 看到回纥人陷入惊愕之中,乃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方重勇立刻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回纥人的马队大喊道:“众将士,随本节帅杀敌!” 原本就没打算跟唐军死拼! 牙帐亲卫们七手八脚的上前,将死活不知的葛勒可汗固定在马上,然后拔腿就跑! 声势浩大的兴师问罪,就这样如同小丑一般,逃之夭夭。 如此一来,大唐也失去了“高手风范”。 带着亲卫们冲过来的何昌期,对着方重勇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而黄河南岸,只有三千银枪孝节军列阵于浮桥,与之对峙。 “这样吧。 方重勇足智多谋他们是知道的,但是表演箭术,那还是头一回。 但实际上,河套以外,有的只是大片的劣质草场,长期缺乏可靠水源,纯粹看天吃饭。 近期朝中并无大事,或者说基哥认为没什么大事。那就只能是朔方那边回纥人的事情了。 他们此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般,为之窒息! “说吧,朕听着呢。” 回纥叶护桀骜不驯,这次吃了朕的老拳,也该消停了,朕要灵州,册封一个新的回纥叶护,以儆效尤!” 基哥一脸难以置信反问道。 但这次坏就坏在,方重勇那一箭让中了箭的马匹发狂,把那位回纥可汗甩到马下了。 河套地区,常常会给人一种错觉,就是这里大得离谱,草原部落通常会跑很远,然后又跑回来闹。 高力士的话,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言。这也是高力士为什么能在基哥身边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处理政务便已经是耗费了极大耐心。更多的事情,就别指望他了。 “是关于朔方那边的事情,喜忧参半而已。” 很多人不知道其中奥秘,只觉得方重勇如有神助,强悍无敌! 没错,就是圣驾巡幸河套,再扬大唐国威! 却见河对岸射来势大力沉的一箭,直接将其连人带马,钉在浮桥那头的地上! 一阵寒风吹来,基哥将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了。 基哥的权术头脑咔咔运转,立马就想出了摘桃子的方法。 回纥人可不会跟你讲什么礼义廉耻,唯有刀剑才是辩论的工具! 回纥人阵营中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傻眼了,就连葛勒可汗的护卫,也没料到方重勇来这么一手。 壮哉!壮哉!” 老实说,基哥是不太想打仗的。因为中枢财政本身就困顿不堪,要是再起战端,那岂不是更加入不敷出? 高力士面色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毕竟,方重勇奏折里面的事情,太过于魔幻了。 “呵呵,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 何昌期凑过来小声说道。 不过高力士也没有替边镇将士操心的义务,别说是真不懂,就算听懂了也装作茫然无知。 “拟旨吧,朕不想多说了。” “我乃骨力裴罗之子,回纥葛勒可汗,请朔方军方节帅出来一叙!” 基哥沉声问道。 而且这些草场里头,还夹杂着众多沙漠戈壁,那些地方几乎寸草不生。 高力士语气平静的说道。 哈? 基哥一脸错愣,他看着高力士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纥叶护被俘后就死了?” 也就是说,这位新任回纥可汗,在后面还得接受大唐册封,才能维持其部族内部的执政合法性。 灵州城外黄河北岸,数不清的骑兵于浮桥前列阵。他们是回纥人集结的精锐,不仅如此,其中还包括了很多其他铁勒九姓的部曲。 看起来声势浩大,十万人都不止。 但很多时候,战争是不以帝王意志为转移的。国家需要打,那就必须打。 葛勒可汗拔出腰间佩刀,指着方重勇质问道。回纥人同样不想废话,哪怕他们知道骨力裴罗尸体上并无伤口,也不像是中毒死的,或许真就是急病汹涌而来,暴毙而亡。 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等停下来的时候,居然倒在地上不动了。也不知道是摔死了呢,还是仅仅只是昏死过去了。 自家主帅落马昏迷,又是拼凑起来的部落军,这仗还打个屁啊! 回纥骑兵这次早有预案,如果唐军战意酣畅,那么他们便会立刻退避三舍,然后继续观察战局战况! 什么叫国格?什么又是丢圣人的颜面?这些似是而非的词汇,其实解释权就在基哥本人那里。 “这,回纥叶护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所以本来我们是打赢了又占理的,现在反倒还理亏了?” 基哥也顾不上寒冷了,直接站起身,在回廊里来回踱步。脑子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按方国忠奏折中的建议来办就行了。 高力士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于是躬身行礼告退。 方重勇觉得,如今的河套地区的局面,已经比较危险了,回纥人实力尚在,麻痹大意不得。 高力士老老实实答道:“回圣人,确实如此,现在是我们理亏。” “真的吗?” 队伍里面一阵阵骚动。 他是有些处理政务的真本事,不完全是靠着拍基哥马屁混到今天的。 目击的灵州军民多达数千人之多,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回纥骑兵阵中有人策马而出,穿过那根钉在地上的矛杆,来到浮桥上,对着黄河对岸喊话道。 地盘大,方便预警,只是某些朝廷大臣的错觉而已。 果然,朔方军还是和以前一样,能不讲道理就会不讲道理,而是喜欢用拳头回答,懒得废话。 “哎呀,好久都没去灵州了,朕要不要去一趟灵州呢? 方重勇不由分说,从挂在马鞍上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弓射箭。箭矢朝着葛勒可汗飞驰而去,快如流星。 基哥看着回廊下方庭院内的黄色落叶,面无表情说道。 听到这话,基哥一下子就来劲了! 高力士低眉顺眼道:“确实如此。” 高力士将奏折递给基哥,乖乖的退到一旁。 “你要解释对吧?这便是本节帅的解释!” 马额头那里其实并不是马匹的最要害部位,有一块很坚硬的骨头保护着脑子,一般箭矢很难从这里杀死马匹。 方重勇骑在马上,微微昂着头,厉声喊道。他身后只跟着两個亲卫。 起码,得让外人看来是这样! 高力士有些犹疑询问道。 到头来,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听起来就让人血压冲头顶。 “节帅,这回纥人胆小如鼠,不堪一击,末将以为不足为虑。” 得亏过浮桥需要时间,要不然,这帮人总得留下一些抵挡住银枪孝节军的精骑,才能让其他人脱身,搞不好就是一场惨败了。 “叶护”是大唐册封回纥的官职,而“可汗”则是回纥人自封的,明面上并不被大唐所承认。 缺点就是床弩有点不太方便挪动。 基哥轻描淡写说道。 草原人去那边逃难可以,但长期生存真的不行。 但回纥叶护要是被俘后死在唐军手里,唐军不得已跟回纥恶斗,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死状极为可怖! 这是床子弩的专用箭矢,箭杆直接用长矛砍成两段而成,前面再套上铁制尖头。 “圣人,这样说是没问题。可边镇那些人粗鄙,会不会不明白圣意呢?” 传令下去,不必追了,鸣金收兵!” 奴以为,现在灵州面临战火威胁,圣人还是不要去那边为好。以免惊扰了圣驾。” “是。圣人,方国忠与颜真卿联名上书,说银枪孝节军在丰安城重创回纥牙帐骑兵,并生擒敌酋,回纥叶护骨力裴罗。这算是喜事。” 所以包括回纥人在内的铁勒九姓,哪怕他们分布很广。在河套地区,也多半是在黄河北岸附近活动。 高力士苦劝基哥不要作死去灵州。 “依你之见如何?” 他们压根就不想跟回纥人谈什么是非对错。 类似情况,其实在草原部落并不少见。 这玩意战斗力非常霸道强悍!管你穿什么盔甲,都是一发带走。 嘛,其实他也不懂基哥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才深秋,何以寒冷至此? …… 要不然,他就不是大唐官方承认的领袖,随时都有可能被下面的人做掉! 这是自开元以来就流行的玩法。 反倒是射中马头侧面,可以一击必杀。 这件事可大可小,关键要看回纥那边的反应如何。如果回纥那边不肯善罢甘休,那这件事便只好如当年大唐处理突骑施一般,痛下杀手了。 秋风萧瑟,草木枯败;黄河滚滚,声如雷鸣。 抓住回纥叶护,教训过一顿后撤掉封号送还,再立一个新的,这叫“泱泱大国之风”。 他下令是够果断了,可回纥人的动作更果断。 那匹马受了箭伤,疼痛难忍,然后发了疯一般来回奔跑。葛勒可汗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甩下马匹,在地上翻滚了好多圈。 “奏折在此,请圣人过目。” 高力士马上就露出苦笑道: “圣人,奏折里面还提到一件事。便是骨力裴罗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突发恶疾当场暴毙,就这么死了。 只不过,事实如何是一回事,要如何利用这件事达到目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非常自信,以自己那不娴熟的箭术,想射中葛勒可汗,可谓是难如登天! 基哥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朔方军无故杀回纥叶护,此等大事,我们需要一个解释。要不然,回纥铁骑,便会踏平灵州!” 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就因为在关键时候出了一点“小瑕疵”,如今居然已经到了不好收拾的地步。 “有话快说,本节帅很忙!” 方重勇对众将摆了摆手说道,眺望远方的草原。他心中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轻松。 无论如何,终究是失了道义,失了大国之风。 他连喊了三声,方重勇这才策马上前,与之相隔一箭之地,跟新任的回纥可汗对峙。 回纥既然要战,那便只能跟他们一战到底,打服为止!” “节帅!刚刚那一箭射得好啊!节帅一箭退十万回纥骑兵! 此举不为别的,要的就是一个嚣张跋扈,不把回纥人放在眼里。 离朔方军的核心防区并不远。 回纥叶护无论死活,我们都不可能对回纥退让。既然错了,那便只能将错就错,别无他法。 看起来,就像是回纥人马上就要夺取灵州一样! 不过,真的猛士,从来不需要靠人数给自己壮胆。此刻谁心里更心虚,还真要两说! 正在这时,一个回纥骑兵上前,想骑马走过浮桥。 给方国忠下旨,让他守好河套。 无论如何,切勿丧失国格,不要丢朕的颜面。” 然而方重勇哪里知道,他这快如闪电,完全不期待准头的一箭,居然直接爆头了! 不过不是爆了葛勒可汗的头,而是一箭射中对方坐骑的马头,爆了马儿的头。 见此情形,蠢蠢欲动的回纥骑兵,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后方倒退了几步。 “圣人,灵州那边的盟誓碑,是您亲自立下的,可谓是比肩当年太宗的功绩。 明显单薄了很多。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那么回事。” 方重勇叹了口气,却是一直摇头。 (本章完) 第429章某节帅很强,但过分谨慎 回纥人来得飞快走得匆忙,在被方重勇“一箭退兵”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至于回纥骑兵退到了哪里,回纥牙帐又在哪里,也只有一个大体的范围。回纥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并没有固定的位置。 茫茫的大草原,到处是水草丰美之地,他们随时都可以跑路。非得具体到哪座山哪条河,也不现实。 不过一般来说,回纥牙帐都是位于曾经的突厥牙帐附近。原因无他,这里既有水源可以给牲畜使用,又有山脉可以稳固防守,这里的气候相对温暖,乃是一块草原人独有的风水宝地。 具体位置在方重勇前世蒙古国哈尔和林附近,大概在鄂尔浑河上游。那里距离河套地区,还是有相当距离的。 由此可见,回纥人这次的行动,可谓是提前部署,处心积虑。回纥叶护之死,只是一个意外,并不妨碍他们搞事情。从地理上的距离看,此番回纥人闹事,其准备绝对在朔方军找他们买马之前。 起码半年是有的。 这和普通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大唐境内不少升斗小民,对草原的地理并无多少概念。不少人都以为北方的游牧民族,是挨着边镇的。但实际上完全不同,他们忽略了草原民族的活动范围。 从这个角度看,大唐在河套地区面临的局势,相当被动。这并不是说大唐军力不强,而缺乏战略主动性,日常不再是以开疆拓土为任务,而是守住目前已经实控的河套地区。 草原人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你割过一遍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再长出一茬来。 吹响战争号角的人,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些经常打散重组的草原民族。 这些人未必能创造什么彪炳千秋的功业,但给大唐找找麻烦,还是很容易的。 自开元以来,河西、朔方、河东,三个节度使的防区,自西向东,共同负担着对草原的防御。只要哪一段被突破了,就会造成边防局面的整体被动。 所谓“盛唐”,便是疆域已经抵达可以控制的极限,难以寸进一步了。 这些不为外行所知的事情,方重勇作为在边疆混了很多年的官员,自然是心里明白得很。他一面命朔方军内部抓紧时间备战,一面找河西那边寻求帮助,非常谨慎小心。 而此时此刻,车光倩已经带着方重勇的亲笔信,来到河西节度使李光弼所在的节度使衙门,跟这位上任没多久的河西节度使在密谈了。 “平西郡王的意思,是让河西边军协防河套西侧么?” 看完方重勇的亲笔信,河西节度使李光弼面露疑惑之色追问道: “协防?究竟要如何协防呢?” 李光弼将信放在桌案上,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车光倩。 后者抱拳行礼道:“李节帅,协防就如同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回纥人突袭丰安城,则赤水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救援,此为协防。” 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让李光弼笑出声来! 本来有心想教导一下车光倩用兵,后来李光弼想了想,这又不是自己的下属,也不是亲信,何必多此一举呢? 交浅言深是大忌,似乎没有必要“好为人师”。 当然了,方重勇对他有恩,嘲讽对方的亲信就没必要了。 于是李光弼轻轻摆手道:“平西郡王言重了,协防本是分内之事,本节帅会亲自修书一封,你带回去告诉平西郡王,协防丰安军的事情,不值一提,自然是义不容辞。只不过……” 他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李节帅有话不妨直言,卑职只是一個传话之人。” 车光倩不卑不亢的抱拳说道。 “如此也好吧。” 李光弼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本官倒是有个想法。 平西郡王接管朔方军时间并不长,只是一心求稳,这点我亦是感同身受。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未曾听闻有千日防贼的。 既然大唐与回纥冲突不止,很难讲和,不如派遣一支精锐直插回纥牙帐,一劳永逸。 如若不然,从西面的丰安军开始,到灵州,到榆林那边的受降城,甚至是远到云州(山西大同)。这条数千里的防线,看上去固若金汤,实际上处处漏风,不得不以点控面,哪里出问题了就堵住哪里。 我们实在是没法将边镇上每一个据点都塞满人,那么回纥人只要愿意,便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退一万步说,就算平西郡王现在防住了,他卸任后继任者能不能防住? 河西节度使现在是本官,自然会全力配合朔方军协防。但过两年若是朝廷更换节度使,继任者会不会不配合协防? 这些事情,当真是一言难尽,变数太多。为国家计,一味防守,并非长治久安之策。 你回去也告知平西郡王一声,将本官的意思传达到,看他会作出什么决定再说吧。 本官以为,此番回纥人有备而来,不会那么快了结的。” 李光弼语气十分恳切,算是给车光倩交了底。 他虽然说得很委婉,但言外之意已经表达得清楚了。 李光弼认为,方重勇的办法,等于是什么也不做,被动挨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 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回纥给灭了! 学霍去病那样,直接击穿回纥牙帐,他们自然就不闹了。 当然了,谁的军队更“闲”一些,那自然是赤水军更闲。因为现在朔方军正在控制边境,手忙脚乱不可能抽调兵马远征。 而西域已平,吐蕃内部权力斗争激化,出现了吐蕃版本的“汉献帝”,两派斗得很厉害。压根没时间来河西找茬。 所以赤水军没啥军功可立了! 作为刚刚上任的新节度使,李光弼要立威,要立信,他需要一场大胜。很显然,对他来说,收拾回纥人,就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这又是另外一个版本,却和其他边军并无二致的“没事找茬”。 如今的大唐,从河北到剑南,都是这样的状况。没有战乱,创造战乱也要上! 既然是送上门的机会,李光弼不可能不把握。大家熟归熟,却不一定是方重勇要李光弼干啥,对方就会干啥啊! “李节帅,没有朝廷的军令,河西边军封狼居胥一般的突进,是不是有点……” 车光倩压住内心的惊骇,面露无奈询问道。 河西节度使权柄极重,旗下赤水军不仅是精锐之师,而且队伍里更是马匹众多。仅仅是兵部在册的马匹就超过了一万三。 李光弼要是想独走河套,方重勇还真是拦不住他! 在银枪孝节军将士的簇拥下,方重勇都敢在香积寺玩兵变了。李光弼只是带兵封狼居胥,这哪里有动员的难度啊! “你回去告知平西郡王即可,成与不成,他自有判断。 倘若行动,河西边军愿意鼎力支持。” 看出车光倩还有些疑虑,李光弼微笑说道。 这番话把车光倩都搞得无语了。 你说河西这边不帮忙吧,人家不仅愿意帮你协防,甚至还想派野战军主力帮你犁庭扫穴! 可是,你要说河西这边是在帮忙,却也不尽然。因为他们很可能是在帮倒忙。 边镇这么大动作,不是方重勇希望看到的! 车光倩觉得李光弼只是考虑了军事问题,完全不考虑政治影响。 把回纥人收拾一顿,草原就会太平了么? 车光倩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把回纥给灭了,旗下的部落,改头换面后,便会自然而然加入铁勒九姓中的其他人。几年后,一定会再次出现一个独霸一方的家伙。 而大唐的强势,则会让所有草原人都抱团,以获取在跟大唐打交道时的话语权。 李光弼的想法看似是在给方重勇帮忙,实际上,捞取军功,巩固地位的心思极重! “那……便谢过李节帅了。” 车光倩再次抱拳行礼,放弃了劝说的打算。 按理说,李光弼算是王忠嗣的义子,方重勇是王忠嗣的女婿,还在此前抓到行刺李光弼的刺客,算是救了他一命。 投桃报李的话,李光弼应该对方重勇言听计从才对。 可是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做什么事情,都是“以我为主,兼顾他人”。 李光弼以他自己跟河西丘八们的诉求为主,坚持原则,这又有什么错呢? 只有立场,没有是非,大家不过是各自说各自的道理罢了。 站在这个角度看,车光倩甚至认为回纥人闹事也很有道理。大唐此前压低马匹价格,回纥人吃了亏,现在要展现一下肌肉,闹事不过寻常罢了。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伱稍等片刻,本节帅这便开始写信。” 李光弼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命府衙里的书吏准备好笔墨纸砚。 很快,他便写了一份正式的公函,又命人誊写了一份存档,然后将其交给车光倩。 做事一板一眼,不留下任何口实。 车光倩明白了李光弼的意思,心中暗暗叫苦。 这位新任河西节度使,还真是公私分明,一点都不松口的。 他就是摆明车马要玩一回封狼居胥!根本不怕被别人知道! 回纥人反叛,妄图谋取河套。所以在此之前,河西边军先发制人,把回纥牙帐端了。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这帮丘八,压根就不管此刻打仗国家能不能承受。反正,不耽误他们军功,不耽误他们上进,不耽误他们领赏就行。 至于其他的,那是天子与宰相该考虑的。打仗费钱这种事情,跟他们这些斩将夺旗的丘八又有什么关系呢? 注意到车光倩的面色不太好看,又或许是李光弼也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无奈叹息道:“将信交给平西郡王,他会明白的。河西近十万精锐,并不是李某人的一言堂。平西郡王有苦衷,本节帅也有苦衷啊。” “李节帅勿虑,卑职这便回去复命。” 车光倩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收好信件后便行礼告辞,转身离去了。 …… “安思顺是怎么说的呢?” 灵州城南郊外的银枪孝节军大营,方重勇在帅帐内询问从太原赶回来的封常清道。 “回节帅,安思顺说他已经知道此事,甚至连一封回信都不肯写!” 一想起那天的遭遇,封常清就一肚子火。 河东节度使安思顺不仅不愿意承诺配合方重勇协防河套东面防线,反而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打官腔兜圈子。 话是说了不少,就是没有一句实锤的。 反正就是一个意思:老子会守好自己的门框,至于回纥人要冲河套,那是你们朔方军要操心的事情,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只管自己防区没事! 要是不好理解,那就反过来问一句:如果某个草原民族倾尽全力攻河东重镇云州,方重勇这个朔方军节度使,会那么实心眼的派兵支援云州么? 多半也不会吧? 这其实便是开元天宝时期,经常会有一位节度使身兼两镇的原因所在。两个防区之间平日里并非那么和睦,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 打配合的话,不好协防,也不方便共同出兵。 真打起来,谁主谁次,谁负责记功? 类似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一锤定音的人物,统一协调。 朔方节度使与河东节度使,从官职上说是平起平坐的。你说让我协防榆林,我就必须得协防榆林吗?我这个河东节度使不要面子的么? 简单说就是方重勇指挥不动安思顺。 这也跟车光倩在长安,造谣安思顺想借刀杀人的事情没有发酵有关。 “回纥人可能绕路奔袭静边军,从紫河进入朔州的事情,你没有跟安思顺说么?”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 当年隋末的时候,刘武周就是在这里起兵,得到突厥人源源不断的支持,给李二凤造成了很大麻烦。 有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安思顺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节帅,末将如何没有说啊。末将引经据典,话说了一大堆。 但安思顺说他不是裴寂,回纥人也不是突厥和刘武周,不必节帅费心。” 封常清一听这一茬就来气。 “这下麻烦了。” 方重勇长叹一声。 车光倩已经派人送信回来,说李光弼要“奇袭”回纥老巢,来个猛虎掏心。 而安思顺则是摆明了老子强无敌,根本不当回事,认为回纥人不可能千里迂回到河东。 这两人一个是太过于激进,将战争规模无限扩大,打成灭国之战。一个则是跟鸵鸟差不多,以为把头埋在沙子里面就会万事大吉。 压根就没人理解自己的苦心! “节帅,为今之计如何?” 封常清疑惑问道。 “让箭矢飞一波再说,不着急。”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面沉如水。 (本章完) 第430章变生肘腋 河东节度使安思顺近年来日子过得不是太好。 天宝十一年年中的时候,幽州及平卢节度使皇甫惟明上书朝廷,说安思顺有反心,欲勾结突厥及部分铁勒人,自立为突厥可汗!朝廷应该将其拿下审问! 安思顺是出身突厥化的粟特人,只不过挂着昭武九姓的名字而言,跟已经打通朝堂关系的凉州安氏并不是一路人。 说他要“再造突厥”,虽然很离谱,却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得知此事后,安思顺上书自辩,说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同时指责坐镇河北的皇甫惟明才是真正要谋反之人。 双方狗咬狗,都没有实锤的证据。 这一类狗屁倒灶的事情,其实在大唐边军中已经司空见惯。小到一言不合就杀中下级军官,大到指责构陷同僚谋反,都不过是丘八们手段低劣的内卷罢了。 真要谋反,提着刀就奔长安来了,谁会咋咋呼呼的跟同僚互喷啊! 基哥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当着朝臣的面大发雷霆,并派出宦官监军分别去河东与河北二镇“查证”。宦官到了当地后,安思顺与皇甫惟明皆是将这些监军太监“打点”得服服帖帖。 宦官们回朝后,对基哥说这二人对国家忠心耿耿,只不过是因为防区相邻,各种小事积累了不少矛盾,所以互相检举泼脏水罢了,军中常见之事。 基哥对调查的结果表示满意,只是下旨斥责了二人,并未有什么实际惩罚举动。 天宝十一年秋的时候,皇甫惟明再次上书朝廷,说自己要讨伐契丹,兵力不足,请朝廷就近调兵支援。 大概是知道现在大唐边镇各地都不方便调度军队,所以皇甫惟明很是贴心的给了一条“小建议”: 位于河套东侧的河曲之地(陕西宁夏交界处,河套以内),这是朔方军与河东军辖区的结合部,远离防区前线,平日里并无战事。 此前,铁勒九姓之一的“同罗”阿布思部来投大唐,便被朝廷作为城旁部落安置于此。其中有马术娴熟,随时可以上马作战的兵员超过一万五千人。 何不将同罗部调往营州,配合幽州与平卢二镇兵马北伐契丹? 基哥想也没想,直接大手一挥,同意了! 为什么他会同意呢? 因为这样的事情,会明显让北面几个节度使矛盾激化啊!皇甫惟明简直太会来事了! 抽调朔方与河东结合部的一个城旁去幽州,此举会同时得罪朔方与河东二镇。如此一来,他们就跟幽州那边没办法联合起来了。 如果边镇有矛盾了,便不得不仰仗基哥的调停。这样,皇权的影响力,又顺利的延伸到边镇。 至于同罗部本身,基哥压根不在乎。一个投靠过来的胡人部落而已,谁在乎他们高兴不高兴! 然而,基哥和朝廷不在乎,当事之人却很在乎。 同罗部首领阿布思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连忙来到太原城,与河东节度使安思顺商议对策。 朝廷的调令都已经送到他手里了,他到底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这件事可难办了。 去的话任人揉捏,结局堪忧。不去的话,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安节帅,您看这件事怎么办才好?” 河东节度使衙门书房内,这位被基哥赐名为李献忠,原名阿布思的铁勒人低三下四的询问道。 “圣意不可违啊!此事难办了!” 安思顺长叹一声,这位年过半百的河东节度使,近来深感疲惫。 朔方那边近日平地起波澜。原节度使李国贞、营田使张齐丘被罢免。银枪孝节军军使,平西郡王方重勇,带着禁军精锐空降朔方,接替了李国贞。 一来就跟回纥人起了冲突,与丰安城大战一场,让回纥人惨败收场!回纥叶护都被抓住了! 如果方重勇只是能打也就罢了,问题是这狗东西心思深沉得很。 先让李国贞来河东“探路”,前后脚的时间,后又派自己的心腹来密谈,其用心可见一斑了! 但不管是谁,安思顺都是一个态度:不搭理! 安思顺很明白,现在长安那位圣人忌讳什么事情,而河东又是一個很敏感的地方。 安思顺不想让天子觉得自己这个河东节度使,喜欢跟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搅和在一起。避嫌啊避嫌,这种事情,只能说懂的都懂,不该做的就不能去做,一碰就死。 今日帮方重勇协防了,明日这位平西郡王要是造反,那自己是不是也得“协从”? 这个口子开了,后患无穷。 当然了,这些破事就没必要跟阿布思说了。 “安节帅,河北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同罗部在河曲之地经营多年,就让我们抛弃开发好的土地,这这这……这不合适吧?” 阿布思一脸委屈的询问道。 平心而论,确实挺不合适的! 安思顺也有点同情阿布思了。为了在大唐混口饭吃,连名字都改了。这些年大唐边镇有事,阿布思也是要人给人;要钱没有,还是给人。 “这样吧,此事你佯装不知即可,拖下去。时间拖过去,圣人说不定就忘记了。 皇甫惟明不缺兵马,他只是缺乏在前面当傀儡挨打的倒霉鬼。” 安思顺给了阿布思一个建议,总结一个字,就是:苟! 能不动就不动,只要朝廷没有大军压境,那便一直苟着。 现在中枢的那些宰相尚书们,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情要忙。缺钱要捞钱,旱灾蝗灾的善后,河道的疏通等等,都要操心。 还真顾不上阿布思这点“小虾米”一般的麻烦。 安思顺不傻,他已经把皇甫惟明的心思揣摩透了,也把基哥的心思琢磨透了。 基哥现在就是懒政,怕麻烦,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皇甫惟明说可以就近调度阿布思部前往幽州或者营州,而阿布思的同罗部是城旁部落,不算是正规军编制里面的人。 基哥用起来不心疼,也不必为编制的问题扯皮。 所以此事就这么“顺水推舟”办了。 只要阿布思苟住,找借口推三阻四不去河北。到最后朝廷要么不急,忘记此事;要么在皇甫惟明的催促下,找别人帮忙。 苟,也是一种智慧!在看透了局面的情况下,很多时候“苟”甚至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安节帅是说,让某一直找借口,说不方便去河北,拖一段时间再说,对么?” 阿布思疑惑问道,不得不说,这跟他的心理价位很有一些距离。 按照阿布思的想法,安思顺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对他下达“调令”,征调阿布思部。然后他便可以推脱掉皇甫惟明那边的圈套了。 可是安思顺的办法,显然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肯承担责任。 “你部虽然地跨朔方河东两镇,并且大部分在河东的河曲之地,跟河东这边打交道很多。但你的军籍,却又是在朔方。 本节帅无权给你直接下达军令啊。” 安思顺无奈叹息道。 这又是朝廷的“制衡之道”,明明阿布思部所在的领地大部分都在河东节度使的辖区,但却又给对方上了一个朔方的军籍。 如此一来,无论是朔方还是河东节度使想搞事情,身上就又多了一道无形枷锁。 当然了,有军籍,不代表就从军了。 这只是说明一旦有事,可以听从调遣。军籍在哪里,就听哪里的调遣。 类似制度继承于初唐的“番上”,某人在军籍,不代表他在军中。 比如说关中的兵员,去了边镇服役,军籍还是在关中。随便什么时候,关中那边一纸调令,便能将关中军籍的士卒调走,而不是听从本地军政长官的命令。 这些都是大唐的“老规矩”了,只不过阿布思这个外来户,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而已。 但自小便在陇右镇从军的安思顺,心里却是非常明白的!他给阿布思下达军令,这种事情是朝廷乃至圣人的大忌。 “这么说来,某若是去朔方那边要一道军令,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调动去河北了?” 阿布思一脸兴奋问道。从刚才安思顺的话语中,他发现了一件似乎“很有意思”的事情。 “此举也并无不妥,只是……” 安思顺微微点头道,欲言又止。他其实是想说,与回纥人同源的同罗部,也是铁勒九姓之一啊。这个节骨眼去朔方,真是挑了个好时节! 也罢,既然阿布思要去头铁,安思顺也由得他去,让他被现实毒打一顿,脑子就会清醒了。 正在这时,书房被人推开。安思顺麾下亲信数人走进书房,隐隐将他保护起来,众人身后还有一队禁军打扮的丘八,和一个穿着红色宫服的宦官。 “安思顺,有人告你谋反。证据确凿,圣人震怒,跟我们回长安,向圣人自辩吧。 你的职务,由节度留后暂代!圣旨在此!” 那名宦官拿出一份写着圣旨的黄色绢帛,毫不客气的说道。 “谋反?” 安思顺一脸诧异反问道,整个人都还是处于懵逼状态。 “不必废话,有什么事情,当着圣人的面去说吧,某只是替圣人传话的。 来人啊,带走!” 还不等他辩解,那名宦官就招呼身后的禁军抓捕安思顺。 “你们,这……” 安思顺看到自己麾下,那些平日里信誓旦旦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亲信们,都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保持跟自己的距离,顿时心若死灰。 毫不反抗。 “某想问一问,说我谋反,可有证据?” 安思顺看着那位宦官沉声反问道。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还是那句话,一切见了圣人以后再自辩吧!” 这位宦官显然不在意安思顺怎么说,不由分说的命人将其押走。 “伱是谁?” 那名宦官看着阿布思质问道,语气异常不善。 “胡商,某就是个胡商,跟安思顺谈生意的。” 阿布思一脸紧张的干笑道,心中暗叫不妙。 “那还不快滚!” 这宦官也懒得节外生枝,大手一挥指向书房的房门。 阿布思如蒙大赦,感激的对安思顺的几个亲信点点头,感谢他们没有拆穿自己的身份,随后一溜烟的快步走出节度使衙门。 一直到出了太原城,阿布思都还感觉世道实在是太过于的荒诞不经! 他这个朝不保夕,必须要迁徙到河北的人暂时没事。那位前一个时辰还是一方大员的河东节度使安思顺,反倒是被朝廷给拿下了! “对了,去朔方!要去朔方!” 阿布思想起安思顺的提醒,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 天宝十一年冬,皇甫惟明上书说安思顺有反心,不可担任节度使。并且他还给出了证据:当年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写给时任河东节度使安思顺的亲笔信! 在信中,安禄山说他在朝中已经找好了一位皇子作为“靠山”。 到时候,他们安氏一同扶持这位靠山登基,河北河东一起发难,混个从龙之功,岂不美哉? 而且这不是叛唐,而是当今圣人不中用了,也是该换个年富力强、英明神武的皇子上位了。 安思顺则是回信说此事荒诞不经,语焉不详。 但是很显然,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安思顺没有将安禄山的信送到基哥面前,就已经是包藏祸心! 所谓“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是真理”。皇甫惟明一直在攻击安思顺,说他谋反。却又拿不出实证。 所以中枢百官与基哥也当是狗咬狗的笑话看。 可是这次不一样,皇甫惟明送来的信,据说是在节度使衙门打扫清洁的时候,从一个不起眼角落里“拾到”的。安禄山虽然已经神秘失踪,大概率是死了。 但过去的谋反,也是谋反,因为那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也是安禄山的背后靠山,还活着呀! 这便是触动了基哥的逆鳞! 忠诚不能被质疑,一旦忠诚被质疑,便只能果断处置。 要么边将不得不反,要么皇帝提前将其拿下。 基哥是权谋高手,自然不可能是让安思顺找到机会。直接派宦官领兵将其拿下,可谓是快刀斩乱麻! 那么,安思顺有没有可能,其实并没有收到安禄山的信,这一切都是皇甫惟明伪造诬陷他呢? 答案是确实有可能,但基哥不敢赌! 对于基哥来说,他自己的权力与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哪条狗被冤枉了,不在他考虑的范围,总之,一切以安全为第一位。 再说了,安思顺与安禄山从宗族关系与个人情感上说,确实是一家人,异父异母的好兄弟!这点安思顺也无法否认。 河东节度留后名叫韩休琳,乃是王忠嗣旧部,因此顺利暂代河东节度使一职。 不过摆在明面上的是,如今大唐由治到乱,边镇各势力蠢蠢欲动,韩休琳此人并无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 而朝廷关于谁继任河东节度使一职,则是吵翻了天。 有人说可以由朔方节度使方重勇兼任河东节度使,毕竟,此人以前担任西域经略大使的时候,有过协调诸多藩镇的成功经验。 但也有人推荐河北平卢节度副使,卢龙军军使田承嗣。 在这个极为敏感的节骨眼,谁都不敢把话说死,难题又被丢到了基哥面前。 (本章完) 第431章掺沙子大法 勤政务本楼御书房里,基哥面色不善的将“证物”交给右相郑叔清。 “爱卿啊,朕问你,此为何物啊?” 基哥指着郑叔清手中的劣质铜钱询问道,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处于爆发的前奏。 “回圣人,这是开元通宝。” 郑叔清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道。 “朕知道这是开元通宝,朕是在问,为什么国家明明没有在铸钱了,怎么自今年以来,长安市面上的铜钱却越来越多了呢?” 基哥质问郑叔清,然后从袖口里面摸出一枚“同款”劣钱。不仅边缘毛糙,而且比正常的开元通宝要薄很多。 这明摆着就是民间私铸的劣钱。 由于长安交子败退,新出的关中交子又迅速贬值,保值的河西交子一般用于跟西域那边的大数额交易,普通百姓用不上。 因此长安民间出现了明显的“货币空白”。 百姓日常交易不可能使用绢帛,这玩意不好分割,分割后会剧烈贬值。他们又不想被关中交子盘剥,还没有合适的替代品。 于是乎,旧有的私铸开始大行其道。毕竟,无论私铸多么“假”,那也比废纸一张的交子要“更真”。 刘晏针对交子“打补丁”没错,却是大大低估了长安权贵们“劣币驱逐良币”效应,补发的铜钱远远不及市面上的正常需求。 于是,这部分需求,就被财大气粗的长安权贵们填补了。 市场就如同权力一般,不允许有真空。你不填补窟窿,那自然由别人来填补了。 “微臣,微臣这就去想办法。” 郑叔清急得满头大汗,对基哥躬身行礼。 让他当官,他是很会的。 但是让他真正去操办一些实事,他就不会了。 处理铜钱私铸问题,是封建时代的一道开卷难题。前人有很多经验教训可以借鉴,只是老办法解决不了新问题。 难办的事情,只能由聪慧干练之人呕心沥血来干。郑叔清显然没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心思! 他只想苟且,然后“碌碌无为”,就好像萧规曹随一般,不做什么事情就能天下太平。 “罢了,先不提这个。” 基哥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心中无比怀念李林甫。若是李林甫还在,类似杂务,想来不必他忧心。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林甫能把类似问题处理得多好。而是他能把问题压住,不让问题扩大成危机,闹到基哥这里来。 从这个角度看,李林甫作为右相,绝对是合格的。起码,“为君分忧”这一点就做得极好。其他宰相远远不及。 “私铸铜钱之事,倒也不急这一两日。” 基哥沉默片刻,看着郑叔清沉声问道:“安思顺谋反一事,右相以为如何?” “回圣人,谋反这种事情,有杀错,无放过。安思顺有勾结皇子的嫌疑,哪怕是嫌疑,这官也做不下去了。” 郑叔清小心翼翼的答道。 果然,基哥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脸上的阴郁却是缓和了很多。 “这件事就右相来办吧,除去安思顺身上的一切官职,给他一個左丞相的虚职,让他在长安待着,哪里也不能去。” 基哥不以为意说道,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一位边镇大员的人生路。 他觉得郑叔清办事还是毛糙了点,虽然忠心,能力却不太够。安思顺是绝对不能杀的,如果杀了,那么边军主将互相构陷之风势必愈演愈烈。 在基哥看来,边军主将无论多能打,无论怎么闹腾,都是自己的看门狗。 他可以随意安排甚至是糊弄这些看门狗,但绝对不能让这些狗子把自己牵着到处跑。 本末不能倒置。 给安思顺挂一个虚职,让他在长安老老实实的就行了,这便叫做“投闲置散”。将来一旦国家有事需要人了,可以顺势将其启用。 “圣人圣明,微臣这便去办。” 郑叔清恭顺的叉手行礼说道。 其实前面说的这两件事,基哥心中都有定论,关键是最后一件,他现在还没有提出来,主要是想看看郑叔清当右相能不能跟自己商议大事。 “河东节度使的继任人选,右相觉得选谁为好? 有人推荐方国忠兼任河东节度使,也有人推荐卢龙军军使田承嗣。 二人都是年富力强之人,也都能带兵打仗,你以为谁更合适?” 基哥微微皱眉问道。 “回圣人,微臣与方国忠有旧,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郑叔清很是谦逊的询问道,其实他知道这是“正确的废话”,但他说出来跟装作不知道故意不提,效果还是相差很大的。 果然,基哥故作不耐的摆了摆手说道:“举贤不避亲,方国忠如何,朕难道还不知道么?” “回圣人,田承嗣家眷不在长安,一旦他在边镇胡来,那便是尾大不掉。 而方国忠一家皆在蓝田县,京师之侧而已。他要是有什么不轨之举,圣人可命微臣亲自带队,抓捕其家眷。 二人谁更合适,圣人心中定有权衡,微臣不敢妄自揣摩。” 郑叔清躬身行礼说道。 他看似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实则把该说的话都说到了。 “右相言之有理。” 基哥微微点头,郑叔清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在大唐历史上,安史之乱以前,有一个低调无闻又饱受猜忌的集团:汉人边镇武将世家。 这些人所在的家族,其子弟长期在边军中担任中级军官,最高做到军使。他们的人脉与关系网都在边镇,在朝中没有话语权,所以不得不依附于空降到边镇的节度使或者行军大总管。 如河西的辛云京、乌知义与辕门二龙、安重璋,还有现在提到的河北田承嗣。 都是这些人中的代表,在当地颇有人脉。 为了压制这些人,朝廷前前后后引入了内附的胡人将领,和他们的家族。 采用掺沙子大法,二者之间互相制衡! 再配合中枢空降过来的高级军官,便可以很自如的控制局面。 从前是府兵的时候,汉人边镇武将世家的优势还不算明显,因为兵员都是来自全国各地,而不是本地。 现在改募兵制了,对于中低级军官的要求也变高了,更多是一种“能者多劳,能者居上”的竞争机制。 在边军战斗力大幅度提高的同时,也给了汉人边镇武将世家子弟出人头地的机会。 无论怎么说,他们这些人在当地,都要比关中子弟能打的。 方重勇和田承嗣能力如何且不去说,就单说出身与现状。方重勇属于“中枢空降官员”,根子在长安。而田承嗣是河北将门出身,根子在幽州。 这么一比较,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远征西域之时,方国忠便协调了河西、安西、北庭三镇,还筑城于伊犁河谷。事后还政于朝廷,足见其忠。 如今回纥反叛,河套正是多事之秋,让方国忠总揽大局,确实是老成持重之策。” 基哥微笑说道。 当然了,他说的只是表面原因,实际上,则是对皇甫惟明近段时间上蹿下跳隐约有些警惕。 田承嗣是不是皇甫惟明的亲信,不好说。但他来自河北,就要留个心眼子。 皇甫惟明是京官,家眷都在长安,姐姐还是皇妃,生过皇子。 这也是基哥认为他不会谋反的原因之一。 但不反唐,就不反他这个天子么?基哥认为前者不太可能,但后者却可能性极大! 在大唐,拥立皇子为太子,本身就是太宗时代传递下来的“光荣传统”。 无论文官还是武将,他们对谁当天子都异常漠然。毕竟,已经有太宗的“珠玉在前”,自然是不缺效仿者。 只要不换国号,只要不动他们的权力地位,那么哪个皇子上位都一样。 这不是什么死人翻船的大事,也不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对于皇甫惟明来说,拥立皇子继位,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成功,他就是从龙功臣,根本没什么政治风险,更谈不上名声上的损失。 因此基哥对类似的人和事,都异常警惕。 而不换人的原因在于,谁到了皇甫惟明那个位置,都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忠诚!做生不如做熟,换人未必是好事。 皇甫惟明还算是他的“小舅子”呢! 在基哥看来,拔剑四顾,举目皆敌,身边几乎连一个完全可信的人都没有。嗯,高力士勉强可以算一个,但他能力很一般,只能应付一般的杂事。 “设河套经略大使,由方国忠担任,兼领河东节度使,如今的官职朔方节度使不变。 调田承嗣去河东,担任河东节度副使,大同军军使,专职配合方国忠应对回纥人扰边。” 基哥轻叹一声说道,感觉内心烦躁不安。近年来国事忧心,一刻都不消停!为什么不肯放过他呢? “微臣这便去办。” 郑叔清对基哥躬身行礼道,转身离去。 等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基哥忽然叫住他。 “圣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呢?” 郑叔清小声询问道。 “私铸的事情,要速办,严办,不要拖延。 如果杀一人能制止风头,那就杀一人。如果杀百人都止不住,那就杀一千人以儆效尤。 朕要在今年上元节之前,了结这件事。 明白了么?” 基哥面色阴沉说道。 他这表情,完全看不出刚才是在兴致盎然的谈论河东那边的事情。 “明白了,明白了,微臣这便去办。” 郑叔清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连忙点头哈腰一般的行礼告退。 走出兴庆宫,他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伴君如伴虎,特别是一只年迈,猜忌心极重的老虎。 这右相,当真是不好做。 “李林甫这么多年宰相,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某才几个月宰相,就感觉做不下去了?” 郑叔清喃喃自语般反问道。 …… 自从上次回纥人狼狈退走后,河套草原便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但很显然,局面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因为回纥人的游骑,不仅频繁现身丰安城以北,以及灵州黄河对岸。他们还出现在了振武军防区,甚至某一次,渗透到了河套草原内部。 这都是被唐军斥候发现的,而没有被发现的,想想也知道数量有多少了。 初冬时节,黄河各河段已经陆续结冰,有的地方甚至结冰结得很坚固,足以大规模骑兵奔驰而过,踏马前行。 方重勇有点理解回纥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又是在等什么了。 前两次失败,让回纥人的脑袋冷静了下来,他们正在黑暗中徘徊,寻找猎杀的机会! 然而,他还没等来回纥人的突袭,仆固怀恩的“老表”,倒是先来找方重勇了。 那位同出铁勒九姓的同罗部首领阿布思,带着厚重礼物,装了几十辆大车,另有一千匹战马,浩浩荡荡的前来灵州城,找方重勇“拜码头”。 其礼物之厚重,让灵州城内众将连连咋舌。 方重勇记得前世史书上,这位阿布思是靠着给哥舒翰打下手,还参与了石堡城之战,才出人头地的。毕竟,他跟哥舒翰,都是带着突厥那边的关系,天然就彼此亲近。 可是这一世石堡城压根就没丢!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石堡城之战了。 而且哥舒翰也没得到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因为没有爆发举国之力的恶战,所以河西及陇右那边也不缺兵马。 于是阿布思来了大唐以后,压根就没有发挥的机会。他只能老老实实当了个城旁部落的首领,安安心心的在河套放牧,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家资。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反正,这位同罗部的首领,如今在官面上混得很不如意,正在四处求官找门路。 其实如他一般的内附部族,大唐边疆遍地皆是。从河西到朔方再到河北,数量之多,数都数不过来。 他们当中有些混出头了,其头目在唐军中担任军官。有的则是寂寂无闻,每年听从大唐的调令,给多少钱就出多少人,阵亡抚恤另算。 阿布思不过是他们中实力比较强的一支罢了。他若是在朔方军中担任军官,那便是下一个仆固怀恩。可正因为朔方军中已经有了仆固怀恩,所以阿布思现在面临的状况有点尴尬。 毕竟,包括仆固怀恩在内的“大回纥”,是铁勒部中的“反突厥派”。 而阿布思则是被突厥直接任命为叶护的突厥官员,属于“挺突厥派”。 二人别说互帮互助了,没因为新仇旧恨打起来就算客气了。 所以这些草原部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盘算清楚的。 人还是那帮人,但头上顶着的名号,或许已经换过几茬了。 这天下午,灵州城朔方节度使衙门的书房内,方重勇热情的握住阿布思的双手感慨道: “唉,李兄台来便来了,何必这么客气,带那么多礼物嘛。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约为兄弟如何?你稍稍年长,你为兄,我为弟,如何?” “岂敢岂敢,我等卑贱之人,岂敢与节帅称兄道弟?” 阿布思一脸受宠若惊的说道,心中却在暗暗揣摩。 这大唐边镇的节度使,待人接物的风格,还真是截然不同啊。 安思顺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这位方节帅,却又是热情如火,完全没有架子。 “诶?卑贱之人是什么话! 你我约为兄弟,是为大唐计较,也是为边镇百姓计较,无分贵贱。 你我约为兄弟,则伱部在朔方,便不为边镇百姓所猜忌,这岂是你我二人之私事? 兄长万勿推辞!” 方重勇正色说道。 “那,那某就高攀了,高攀了。” 阿布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你部在河曲清水川一带放牧,本节帅就给你部一个单独的番号,就叫清水军,不计入兵部账册,兵员你自己把控。如何? 至于结拜之事,如今多事之秋不太方便,等忙过这一段,再当众办礼仪。” 方重勇很是大度,直接给了阿布思一个边军番号。 这下最担心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了。他来这里,不就是问一问怎么在朔方军里面混嘛! 阿布思一脸激动抱拳行礼道:“末将谨遵节帅号令!节帅让我打谁我打谁!” 一个番号,哪怕大唐其他的什么都不给,这也是一般城旁部落所不敢想的待遇。 这意味着某人已经有了官方的身份,哪怕是当狗,也是放养的家犬,而不再是跟野狗抢食的可怜虫了。 “你先回河曲,厉兵秣马吧。相关委任状,这两日某会派人送到的。 朔方军缺马,你送来的那些马匹留下,心意我收到了。 礼物你就带回去自用,筹集军备也是要钱的。” 方重勇拍了拍阿布思的肩膀说道。 “末将!末将!唉! 那安思顺真不是东西,说了您一堆坏话! 没想到节帅是如此豪爽仗义之人!” 阿布思痛哭流涕道,感动得无以复加。 “边镇之事,诡谲不明。唯有以诚相待方能避免误会。 回去吧,清水军编制问题,本节帅一定给你办好。” 方重勇安慰阿布思道。 后者欢天喜地的拜谢而去。 等他走后,录事参军封常清这才低声询问道:“节帅,您对这个阿布思,是不是太过于恩厚了?” “让别人为你卖命,还要端着架子,那是不行的啊。 我们与回纥人已经做成了死局,势必要团结任何可以团结的人,来共同应对回纥人的骑兵。 同罗部,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盟友么? 你不团结同罗部,回纥人就要收买同罗部。对阿布思摆脸色,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方重勇拿起桌案上的一面蒲扇递给封常清,上面用朴实敦厚的字迹写着“统战”两个字。 (本章完) 眼睛感染,请假一天 RT,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感染,已经上过眼药了,现在没法对着电脑码字,只能先歇一天缓缓了。 下个月月初补吧 《盛唐挽歌》眼睛感染,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2章两面三刀 灵州城,朔方节度使衙门书房里,方重勇正在听取车光倩的汇报,面色凝重。书房内其他几人,包括颜真卿在内,都是低头沉思不语。 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按你的说法,铁勒诸部,大半都推脱说不愿意来灵州与我商议会盟,对么?” 方重勇轻叹一声询问道。 车光倩点点头道:“节帅,确实如此。肯来的,都是已经内附大唐的铁勒人,如浑部、仆固部、同罗部等。其他人都不肯来灵州城。” 自从李国贞等人下令围杀回纥人使团及护卫一千余人后,铁勒诸部的头头脑脑们,就多了个心眼。 谁敢说,方重勇这个继任者,不会学前任李国贞一样,把他们骗到灵州来杀呢? 车光倩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在铁勒各部的所在转了一大圈,碰了一鼻子灰。 “人无信而不立,李国贞一时痛快,倒是苦了后来人。” 颜真卿忍不住一个劲摇头叹气。 方重勇这次邀约铁勒人会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就是单纯为了对付回纥人,拉拢能够拉拢的力量罢了。 所谓政治嘛,不就是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然后往死里收拾么? 但现在的情况,颇有点“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意思。 你说你人畜无害,人家却是不信。那些铁勒人可不管现在做主的人是李国贞还是方重勇,他们就认定“大唐”两個字。 “此一时彼一时,这次铁勒人就算部族头领不来,派遣使者来也是可以的。 这些都是他们的借口。 末将以为,此事或许跟回纥人的收买拉拢有关。铁勒诸部现在都是以观望为主。” 一直没说话的封常清沉声说道。 “噢?何以见得啊?” 方重勇忽然饶有兴致问道。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手下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怪,还就是经常能从手下人那边获得处断事务的灵感与方法。 “节帅,末将以为,铁勒人不过是在待价而沽,然后看我们与回纥人,究竟谁会笑到最后罢了。 当然了,他们是在等节帅,而不是在等大唐。回纥人肯定斗不过大唐,但从兵力和部署看,未必斗不过朔方镇。 如果节帅输了,那他们自然没必要跟失败者商议大事,继任者的嘴一定更短更好说话。 边镇终究还是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封常清毫不避讳的解释道。 一句话,现在回纥人依旧在蠢蠢欲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朔方军若是能再赢回纥一次,打得对方伤筋动骨,那么铁勒诸部也就服气了。 那时候,不需要方重勇去请,这些人都会自己来灵州城来“请罪”的。 回纥采用的是奴隶制。回纥人可不仅仅只是“回纥人”,还包括他们所奴役的许多小部族。 这些人加起来,实力非常可观,控弦二十万毫不夸张。 “回纥人的游骑,还在经常骚扰河套以外的地方么?” 方重勇询问何昌期道。 “确实如此,很多从草原来往与灵州的商贾,都受到了回纥人的骚扰。队伍人数少一点就会被回纥人打劫。 回纥人只抢东西不杀人,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大唐已经无力维护商路!” 何昌期无奈说道。 这些回纥人的斥候很狡猾,何昌期带兵巡逻的时候,他们便会避开唐军的巡逻队,专门找唐军不在的时候下手。 倘若堂堂正正来一场,何昌期一点都不怵那些油滑的回纥骑兵。可是现在对方的这种玩法,就让他非常难受。 打又打不着,追击的话,短距离追不上,长距离怕被伏击。 如此日夜防贼,来回奔波,疲于奔命! 满身的力气都使不上,被人戏耍。 “今日的圣旨,你们还没看,但消息都知道了吧。” 方重勇指了指桌案上的圣旨。 众人皆是微微点头。 “圣人命某节制河东,这多少都算是个好消息。 但是,回纥人现在的打法,却是朝廷没有考虑到的。 圣旨里催促我等尽快解决边镇事宜,看来,朝堂诸公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方重勇无奈的拍了拍桌案上的黄色绢帛,不知道该怎么说基哥才好。 很多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就认为草原人如同疯子一样,唐军一到,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挨打!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前方刀山火海,哪怕众叛亲离也不改初衷。 但事实上,这些草原上的骑兵身经百战。他们就像是狡猾的猛兽一样,只要试探过一次虚实,就懂得如何改变策略,应对不同类型的敌人。 他们一点都不傻! 如果唐军之前在丰安城惨败,那么回纥人自然会谋取河套,进一步采取攻势战略,甚至不排除攻城略地。 然而,之前回纥人就被银枪孝节军狠狠收拾过一顿,难道他们还不会长点记性么? 回纥人现在就是避免与朔方军决战,反倒是小股游骑持续骚扰河套外围!现在就是在比拼谁先忍不住,谁会冲动行事! 回纥人调整策略的动作是很明显的,就连朔方节度使衙门里,那些不懂兵事的小书吏都看清楚了。 可是即使对方在做什么也并没有大用,关键还得看如何解决问题。 基哥现在就是甩手掌柜,直接告诉方重勇:河东那边的兵马听你差遣,给老子速速搞定回纥人! 这踏马要怎么搞? 方重勇一肚子火,河东那边的兵将如何,他又不清楚。这么远的距离,也没办法在灵州城对太原那边发号施令啊! 政令的传递,是需要渠道的,更别提掌控军权了。 方重勇虽然暂时“兼领”河东节度使一职,但他又不掌握传递军令到基层的渠道!或者说河东那帮人对自己的军令执行到什么程度,会不会阳奉阴违,如何监督等等,方重勇都无法实控。 这个权力,是只存在于纸面上。 反倒是现在银枪孝节军屯扎灵州,朔方这边的军队如何,方重勇可以通过银枪孝节军来弹压,军令畅通无碍。谁不服,让银枪孝节军作为“宪兵”,直接去相关的军营抓人就行了。 试问谁敢炸毛? 基哥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在作怪,以为自己的圣旨,就等同于实际的权力。 岂不知,若是无人遵旨,那圣旨也就是废纸一张而已! “节帅,新任河东节度副使田承嗣求见。就在衙门外等候,只有随行护卫两人而已。” 一个亲兵走进书房,对方重勇一行人抱拳行礼说道。 “田承嗣?是他!” 颜真卿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是知道这一号人。 “颜相公知道此人?” 方重勇明知故问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田承嗣是谁!那可是安史叛军集团里面最会混日子的人! 一个人会打仗不算厉害,在会打仗的同时,还能保全自己,才是更厉害的人物。 很显然,这个田承嗣,历史上魏博牙兵的创始人,比安禄山厉害! 长安天子,魏博牙兵,并称为中晚唐的两道“靓丽风景”。 “当年,他在您父亲麾下当差,颇有战功。此人在平卢镇声名显赫。 田承嗣很会用兵,而且心机深沉,让寻常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颜真卿想了想,叹息说道。 当年他还在河北的时候,就知道田承嗣绝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这么多年过去,此人最终还是混到了卢龙军军使,如今调任河东节度副使! 离节度使也就差一步而已。 虽然这“小小的”一步,很多将领,因为各种原因,终其一生也无法迈过的一步。 “诸位,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应对回纥乃是重中之重,手中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方重勇环顾众人说道,这是明摆着要跟田承嗣密谈了。 书房内所有人都鱼贯而出,等他们离开后,方重勇这才陷入沉思之中。 田承嗣,到底是不是皇甫惟明的人呢? 即使还不知道靠山是谁,但皇甫惟明希望扶持某个皇子上位继承大统的心思,对方重勇而言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 或者说,现在很多人都有这个心思,只是谁也没在脑门上写着“我要谋反”。站在基哥的角度,他只能用平衡手腕来压制这些人,为自己所用。 毕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天子,手下人为自己和家族找后路,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真的把标准定得太严苛,那么放眼望去,天下人皆是尚未谋反的反贼。 正当方重勇胡思乱想的时候,何昌期已经领着人高马大的田承嗣进来了。 如今的田承嗣,已经年近五旬,整个人看上去气质沉稳。 老实说,这个年纪,确实也是当节度使的年纪。田承嗣是一步步从基层拼上来的,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身上隐隐带着杀气。 一看就不是那种虚浮的人。 “大同军军使田承嗣,参见方节帅。远道而来礼数不周,还请节帅恕罪。” 田承嗣对方重勇很是矜持的抱拳行礼,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 “这是某之心腹,不必在意他。” 看到田承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重勇指了指身旁的何昌期说道。 “卑职前来灵州,是想询问方节帅,河东兵马如何调度。 卑职到河东也不过数日,便马不停蹄赶来灵州了。也不怕节帅笑话,末将如今对大同军内部情况,也是不甚了解。” 田承嗣很是谦卑的说道。 他这番话,可谓是话里有话,不肯明说。 于是方重勇对何昌期摆摆手说道: “你去门外看着,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后者十分不满的瞪了田承嗣一眼,随即便出了书房,在门外值守着。 等何昌期离开后,方重勇指了指自己面前桌案对面的软垫道:“田将军,坐下说话吧。” 田承嗣也不跟他客套,坐下来以后,直接双手抱拳说道:“方节帅,某是被皇甫惟明用计谋调离卢龙军的!他要谋反!” “有这种事?” 方重勇故作惊讶,实则心中不以为然。 皇甫惟明,终究不是安禄山,他是关中人的底色,不可能重用河北边将世家。将田承嗣这个“本地派”调离军使岗位,重用自己人,乃是基本操作。 皇甫惟明终究是要扶持皇子上位,他的根子在关中,一切都是以长安为将来的着眼点,去谋划的。 哪怕是要造反,皇甫惟明也不会当什么“河北王”!当然了,他将来若是拿下长安,只怕也不可能如安禄山一般在长安打砸抢。 至少很多“明眼人”是这么认为的。 “确实如此。近年来皇甫惟明在河北边军之中大肆排除异己,换上他自己的亲信。这次卑职被调到河东,也是皇甫惟明的人在朝中发力,如无贵人相助,末将基本上就不可能回河北了。” 田承嗣沉声说道,暗示方重勇就是那个贵人。 “说了这么多,田将军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本节帅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就不要绕弯子,也不要装傻了。 直接说吧,伱到底想做什么?” 方重勇似笑非笑的看着田承嗣说道,身上一股难言的威势显露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卑职……卑职想在处理完回纥的事情后,调回河北。 节帅,将来皇甫惟明谋反,必定是您去平叛。到时候,末将从河北发兵,背后捅他一刀,对平叛而言,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田承嗣打的好算盘,珠子都要蹦到方重勇脸上了! 唐军赢了他是卧底,唐军输了他是叛军先锋,左转右转都是他赢。 “有点意思,但还不够。” 方重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说道。 二人谁都没有提基哥的事情,也没有提起将皇甫惟明的事情告知朝廷。 “卑职这次调来河东,需要节帅的支持,才能掌控大同军。 但同样的,卑职也会唯节帅马首是瞻,全力配合节帅处置回纥人的事情。 希望事情处理完了以后,节帅能使力,让朝廷将我调回河北。” 田承嗣继续给出了他的条件和要求。 表面上看,这很公平。如果忽略方重勇和田承嗣之间地位不对等的话。 “田将军拳拳报国之心,貌似忠良啊。” 方重勇皮笑肉不笑的感慨道。 貌似,那就是看起来像,但完全不是。 田承嗣一听这话,立刻吓得伏跪在地上磕头道:“节帅,卑职所说句句属实,绝非是皇甫惟明派来诓骗节帅的啊!” 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小瞧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方节帅”。 “田将军,本节帅也不跟你玩虚的。 今日你我第一次见面,你便说哪个封疆大吏的谋反之事。 易地而处,某若是跟你素不相识,忽然提起皇甫惟明要反,你信么?” 方重勇反问道。 这话直接把田承嗣干沉默了。 实际上人心隔肚皮,很多人都是脸上挂着笑容,手里握着刀子。谁踏马知道你是不是笑里藏刀啊! 更何况是刚刚第一次见面的人! “不知卑职要如何取信节帅呢?” 田承嗣也明白,靠着空口白牙瞎忽悠,是没办法获得方重勇的鼎力支持了。 他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你说皇甫惟明要反,我想朝中大多数臣子,包括圣人,都无法相信。 要知道,他姐姐可是生过皇子的,圣眷之隆不在本节帅之下。 口说无凭,田将军现在就把检举信写一下吧,本节帅替你磨墨,如何?” 方重勇面色平静询问道,无形的压力,朝着田承嗣扑面而来。 检举信? 田承嗣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这位小方节帅,当真是心思缜密不好糊弄啊。 方重勇手里要是握着自己检举皇甫惟明谋反的“检举信”,无论是交给皇甫惟明,还是报告给朝廷,他田某人都完蛋了。 这个信,不能写,写了就是授人以柄! “节帅,这个信……” 田承嗣有些犹豫不决,心中极为不情愿。 如果走上这条路,那可就真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啊! “检举信就算田将军不写,本节帅也要写的。 你写的话,某要怎么处置,心中或许还会顾忌一下田将军的想法。 若是某自己写,想怎么处置,那就是我一念之差的事情了,田将军还在犹豫什么呢?” 方重勇嘿嘿冷笑反问道。 随即不由分说的开始磨墨,然后将毛笔递给田承嗣。 这位自少年时就从军,一路干到军使的悍将,顿时感觉手中的笔有千斤之重。 (本章完) 第433章河北飘来的阴云 跟方重勇谈好“协议”以后,田承嗣便马不停蹄的返回马邑。这里是河东节度使旗下大同军驻地,同时也是河东产马之地。 自开元以来,承平日久,边镇相对安宁,战线不断北移。 如今河东节度使的防区重心,已经从太原,转移到了更北面的马邑、云中(山西大同)等地,与太原相距甚远,形成了一个狭长的防御缓冲区。 作为“大后方”的太原城(晋阳),也日渐繁荣,逐渐朝着区域经济中心的地位转变。河东边军将校的家眷,多半都在太原城与周边安置。 原因无他,唯富庶耳。 不过田承嗣算是个异类。自来河东以后,举家皆在马邑城居住。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为了前途孤注一掷了。 这天,田承嗣顶着寒风从灵州回到马邑,刚刚回家,堂弟田庭玠与亲弟田庭琳连忙上前帮他牵马。 一身疲惫的田承嗣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有口无心的随意问道:“某去朔方这些时日,河东可有什么变化么?” 他原本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随口一问,然而堂弟田庭玠却面色凝重说道:“薛嵩不知为何,也被调来河东,担任蔚州刺史,兼横野军军使!近日已经到任!” 听到这话,田承嗣微微皱眉,随即忍不住一个劲摇头叹息。 “兄长,薛嵩再怎样,也不会干涉我们的事情吧?真要说起来,这横野军还要受河东节度副使节制呢? 兄长何故忧虑?” 田庭琳疑惑问道。 他不像田庭玠也有带兵参政的才能,跟田承嗣能够说上话,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是不太理解。 在大唐,任何一个简简单单的官职调动,其中都可能饱含深意,决不能等闲视之。 “进书房再说。” 田承嗣摆了摆手,心中暗叫大事不妙。 无论是横野军,还是薛嵩,都很有来头。 横野军在河东道的蔚州附近,目的便是为了“帮助”北面铁勒九姓,抵抗突厥人。 名为鼓励撑腰,实则暗暗监视。 横野军有兵员将近九千人,其中骑兵数量不少。虽然比不得赤水军三万多人的这种庞然大物,但实力也算强劲了。 而且这個薛嵩也不是普通人。 薛嵩出身将门,乃是薛仁贵之后。他自幼随父生活在燕、蓟之间,有膂力且弓马娴熟。为人气度豪迈,嫉恶如仇。 当然了,这是好听的说法。 不好听的说法就是这个人一身蛮力会点功夫,性格比较直,不会钻营,容易得罪人。 他的父亲是薛仁贵第五子薛楚玉,而薛楚玉曾担任范阳、平卢节度使, 只是后来被人告发渎职而免职了。 当然了,这也是薛楚玉咎由自取。他的罪过其实说渎职都算轻了,薛楚玉的真正问题在于虚报军功,还犯了某些政治上的忌讳,因此失势。 不知为何,当初方有德与安禄山担任幽州节度使的时候,却并未提拔此人。所以他一直都在河北混得抑郁不得志。 不过皇甫惟明来河北担任节度使后,却大力提拔许久不得升迁的薛嵩,并引为心腹。薛嵩自然是投桃报李,以皇甫惟明马首是瞻。 薛家是打通了朝堂关系的边军家族,其根基在河东。不知道他是走了哪条门路,反正就是被调到河东,担任蔚州担任刺史,同时兼任横野军军使。 这是典型的给人效犬马之劳,就容易升官得到提拔的案例。不管怎么说,薛嵩是皇甫惟明的铁杆,这完全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众人进入书房,田承嗣无奈叹息,对两人自家兄弟说道: “皇甫惟明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得好啊。世人皆以为田某投靠了他,被他大肆提拔,在河东担任节度副使。可谁又知道,某这一走,卢龙军便是皇甫惟明直接掌控了。 薛嵩才是皇甫惟明安插在河东的棋子!” 听到这话,田庭玠低声询问道:“堂兄之意,便是皇甫惟明将来会让薛嵩接应他,对么?” “那可不是么,河北的兵马从西面出幽州,沿着桑干河走的第一站,便是横野军。 横野军驻地,便在桑干河支流侧畔。 控制了横野军,河北的兵马便可以兵不血刃的进入河东。然后沿着桑干河继续向西行军,可取云州、朔州。 接下来便可以拿下整个河东! 横野军是我们在东面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横野军被皇甫惟明控制,我们则首当其冲!” 田承嗣面色凝重说道。 乍一看,朝廷好像有点“傻”,任由着“乱臣贼子”担当重任。但细想就会发现,薛嵩确实是适合在河东为官。这一手与其说是阴谋,倒不如是因势利导的阳谋。 很多时候,参与谋划的双方,都看得到对手的动作,却不一定能看透对手的意图。等你看透的时候,其实大势已成,没有办法改变局面了。 很明显的便是,薛嵩出自河东薛氏,家族根基在河东,也在河东有人脉。 朝廷让他担任横野军军使,也不过是有人“举荐”,顺水推舟而已。 至于说薛嵩是皇甫惟明的亲信之类的“谣言”,现实中是没法深究的。因为只要像这样随便深究一下,就会发现所有的官僚阶层都是反贼。 或者说脱不开干系。 大家都是混一个圈子的,没有谁的身份,是真正“清清白白”,毫无瑕疵。 互相联姻,互相提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便是圈子里的游戏规则。 谁敢说自己一点破绽没有? 太平公主还是基哥的亲姑姑呢,基哥为什么要杀她? 然而,薛嵩得偿所愿,对田承嗣就不是件好事了,因为现在他已经选择站在皇甫惟明对面。 最起码也是明面上不合作不对付啊! “堂兄是说……河北,恐变生肘腋?” 一边旁听的田庭琳哪怕再蠢,此刻也回过味来了。他压低声音,面露惊恐之色。 果不其然,田承嗣微微点头道:“皇甫惟明在河北布局已经趋近于完备,只看什么时候东风渐起了。某现在唯一不知道的,便是皇甫惟明后台是谁,究竟是哪一位皇子。看样子,他们在朝中,颇有些内应啊。” 书房内各人都是面色凝重,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一旦闹起来,内战便不可避免,不确定的只有这一战会持续多久。 老实说,田承嗣并不是很看好朝廷,或者说看好基哥。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如今天子已经六旬有余,太子却如同傀儡一般,毫无自己的势力可以接管朝局。 此情形,如同太阿倒持! 天下大乱是必然,不确定的只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来办这件事! “造反”这种事情,只是在基哥本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只是相对于他个人难听的说法。 就算是田承嗣,如果有个皇子对他许以重利,时局又是有机可乘,那么田承嗣也会带着田家人深度参与其中。 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宗皇帝当年就是皇子政变上位。 如今,皇甫惟明可以做,薛嵩可以,田承嗣自然也可以。甚至那位“方节帅”,也未必不可以! 只要天下还姓“唐”,只要圈子里的基本利益可以得到保证,那么换了谁当皇帝都一个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家都可以接受这样的玩法。 “兄长,我们不如就在朔州观望。以不变应万变。” 田庭玠不动声色建议道。 哪知田承嗣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等本无根基,首鼠两端乃是取死之道。皇甫惟明多番算计于我,此等嫌隙无法解除。我们田家跟他早就是势不两立了。 就算现在投靠过去,皇甫惟明乃是关中圈子里面的豪门出身,看不起我等是必然的,再说也很难取信于人。 不若另选他人为靠山,方为上策。” 田承嗣非常露骨的暗示道。 联想到他此去朔方公干,田庭玠与田庭琳已然明白,田承嗣找到的“新靠山”,便是朝廷新任命的朔方与河东两镇节度使,河套经略大使方重勇! “那位方节帅,其人如何?” 田庭玠一脸疑惑问道,感觉田承嗣有点草率了。最起码,也应该先看看再说。当然了,入局晚,吃到的东西就少。 他觉得自家这位堂兄,平日里沉默寡言,胆大心细,看人极准。当初皇甫惟明也曾拉拢过田承嗣,不过后者认为皇甫惟明喜欢以门第与人脉挑选人才,难成大事,所以始终对其虚与委蛇。 田承嗣被人一脚踢到河东,其实也不全是皇甫惟明在排除异己。我收买你了,你不接受也不拒绝,那我只好将你一脚踢走,这也是人之常情。 “方重勇其人诡诈又雄才大略,汉末曹操不及也。 他提醒某说:回纥人可能会沿着紫河南下武周城,再进犯云州。 某亦是以为这种可能性极大。” 田承嗣一边说,一边心中暗暗揣摩方重勇的心思,越想越觉得此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很多人都知道回纥跟大唐必有一战,只是不明白战争到底要怎么进行。 唯有方重勇笃定确信,回纥需要大唐,大唐也需要维持现有的“草原会盟”框架。所以战争的规模,不可能无限扩大,更不会到灭国之战。 大唐教训回纥是必要的,甚至要狠狠教训。但是真不能一棍子把回纥打死,这个在政治上是非常被动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吐蕃人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你怎么能把一个可以用来牵制吐蕃的势力给直接打死呢?打死回纥,铁勒九姓就会担心下一个回纥是不是自己了。 所谓敬畏才是长久之地,让别人一味的恐惧,有时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对于回纥人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 大唐太强大了,疆域也太辽阔了。他们既然无法消灭大唐,那么便只能想办法与大唐共存,而且是以一种双方都觉得合适的方式共存。 那么,拿下大唐边镇一块地盘,以此为谈判的筹码,大家坐上桌子好好谈一谈,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那么哪个地方,有这个价值呢?可以逼迫大唐上谈判桌呢? 方重勇告诉田承嗣的便是:回纥人必取云州(山西大同)!你要防着回纥人沿着紫河南下。 因为云州是草原人进入河东的门户,而且还有当年突厥人,通过紫河输送兵员与武备,支持刘武周在朔州反叛的案例在前。 回纥人不来朔州,难道头铁一般,非得跟唐军在灵州拼个伱死我活么? 田承嗣怎么想怎么觉得方重勇目光如炬。 那种在边镇当过大佬,面对复杂局面,一眼便看穿关键节点的能力一览无余。 要知道,其实云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草原民族的活动地盘。 回纥人拿到云州以后,便有和大唐谈判的筹码了。退一万步说,哪怕最后他们不得不妥协,把云州抢个遍以后,再将其还给大唐。 回纥人也是完全不亏的! 最起码,他们证明了自己不好惹,也增加了在草原上的话语权。 回纥人虽然目前都在用游骑骚扰边镇,活动范围多达上千里,从凉州以东,到朔方,到河东,最后到河北以西这条广袤的边界线上,都有回纥骑兵在四处骚扰。 但是,这么“隔靴搔痒”,除了显示自己无能外,不可能达成什么政治目的。这些不过是真正“杀招”之前的障眼法罢了。 方重勇就是笃定了回纥人必然会来云州搞事情,这里也正好是朔方与河东两个军镇的结合部!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以回纥内部,那些头头脑脑们高明决策的情况下的判断。真要出个疯子瞎搞,就无法预测了。 大唐与回纥,围绕着云州打一仗,看双方谁拿到的筹码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打完了,拿着手里的筹码上谈判桌,结束战争。 然后重新在灵州会盟。 这便是没有写在明处的游戏规则,只有睿智之人,可以看到全部。而大部分人都处于迷雾之中,不知道战争会如何发起,会如何进行,会如何结束。 只看这一点,田承嗣就觉得方重勇此人不可小觑! “兄长,皇甫惟明要反,河北众将,就真的会跟他一起反? 薛嵩的祖父还是薛仁贵呢,也跟着他一起反么?” 田庭琳迷惑不解的问道。 那可是造反啊,失败死全族的那种! 皇甫惟明自己单干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也愿意跟着他一起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 圣人年纪大了,那个位置他能坐,皇子也能坐。 扶持一个皇子上位,可以保家族二三十年富贵长盛不衰。何乐不为呢,这种事情值得一赌。 况且啊,输了的人,才叫反贼。 赢了的,那叫从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田承嗣眼中精光一闪,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如果皇甫惟明反了,方节帅会不会也跟着反? 呃,我是想说,他肯定跟皇甫惟明不是一路人。 但会不会成为另外一个皇子的前驱呢?” 田庭玠问了一个田承嗣未曾考虑的问题。 “你说的这个事情……嗯,嗯,确实很有意思。” 田承嗣喃喃自语道,陷入沉思之中,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田庭玠与田庭琳二人也不便打扰自家大哥,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书房。 (本章完) 五月总结,兼部分背景介绍 剧情到现在渐入佳境,从上半部的“盛唐”转到下半部的“挽歌”了,我认为目前这本书的一切,都还在严密控制当中,这是一个好消息。 历史小说,越到后期,越考验构建历史走向的能力。这其实不过是写历史文的作者,把前期“偷懒”的部分用完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历史脉络作为“天然”的主线大纲,它在提供便利的同时,也捆住了作者的手脚。 瞎写,读者不认可。 照着写,主角在历史世界里面作为越大,对历史走向的改变就越大。 作者还怎么能依照原来的历史脉络去写? 比如说,杨玉环都提前死了,她后面那些杨贵妃的历史线索,不就根本用不上了么? 这时候怎么办? 我一直认为,人类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善假于物。 资料,大纲,逻辑,都是为人服务的。 而不是人去适应这些死物。 换言之,假如你先天就握不好筷子,现在你手里有一个非常不好用,甚至一长一短的筷子。 你会选择用别的工具吃饭,还是会买一双新的,好用的筷子,又或者是花时间苦练使用筷子的技能? 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吧? 历史书捆住了我的手脚,我已经用我的方式,逐步摆脱原历史走向的束缚,开始正常行走,甚至是奔跑了。 书写到现在,已经构建完了我这本书的历史世界,是历史走向有过重大转折,但殊途同归的世界。 史书上的很多资料,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法使用了。 那该怎么办呢? 用教员的一句话总结:俱往矣,数英雄人物,还看今朝! …………………………………………………………………………………………………… 顺便在这里补充一個历史盲区知识。 盛唐时候,自开元初年起,边镇的边军将领,就已经开始抱团排除异己,内部有各种小派系,彼此之间梁子不断。 比如说,以河北二镇为例子。 首先这里面就有河北汉人将门世家,有高句丽将领,有契丹将领,有突厥系将领。还有少量没有出身,自己利用安史之乱混上去的。 当地兵马的来源,也很复杂。 汉人的团结兵,胡人的城旁部落,发配的原府兵在当地落户的军户,将门世家子弟的随从家奴等等。 中唐开始的藩镇割据,绝对不是偶然,也不是某个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完成的事情。它的发展,更像是因为安史之乱这个契机催化,而堂而皇之走上历史舞台的产物。 这个话题展开说可以写本书。 总之就是,边军内部的关系,在安史之乱以前原本就很复杂了,后面又在不断激化。 以平卢镇为例子,中唐时候平卢镇分裂出淄青镇,远走他乡,然后如同癌细胞一样在别处兴风作浪。 出走的那部分人,很多都是抱团的汉人将门世家。留在本地的,则是以高句丽将领为主的团体。至于契丹将领,以李光弼父亲为首的一批人,早在开元年间就被排挤走了。 李光弼出自柳城李氏,而柳城就在营州的核心区域。他们原本都是河北将领。 这些相关的内容,往往隐藏着历史走向的细节,以及不愿意被后人提起的原因。 封建时代的统治者,一直不肯承认国家承载的极限,就是人地矛盾。地盘就那么大的时候,一旦户口超过某个数值,国家就定然要出问题。 我的观点,一直都认为,安史之乱类似于某种程度的“火龙烧仓”。在大乱的掩盖下,一些真正的矛盾,被藏起来了。 于是便显得这天下好像就是在安禄山起兵的那一天,才开始乱的。 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安史之乱两年后,当初的那些叛军基本上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后面那些人,压根就不是当初起兵的那一批。 但这些人依旧坚定的站在唐庭的反面,而他们的前身,往往都是河北团结兵出身。 不少人甚至还参加过平叛! 他们后面依旧当了六年的叛军。 符合人性的所谓忠诚与背叛,实际上应该是模糊的,是可以随着现实需要,而改变立场的。 无脑的忠诚,无脑的背叛,反而始终都不可能是主流。它们的数量,肯定不会比三条腿的蛤蟆多。 安史之乱当时模糊的是非观念,这跟安史之乱的正史记载肯定接不上,但却可以和中唐藩镇割据的历史接上! 甚至是完美契合! 唯有想自己过日子,想改朝换代的人多了,唐庭才会无法收拾局面。这便是隐藏在史书字里行间中的人心向背。 史官,是可以说谎的,就如同今日的人,每天起码要说五句以上的谎话,甚至都不会察觉到自己说话。 我认为更有价值的,反倒是历史逻辑脉络的推理。 史官会说谎,甚至文物都会说谎,但历史的走向不会说谎,历史的逻辑不会说谎。 一样东西,不会凭空出现。 它一定会经历萌芽,成长,发展,成熟,衰败,消亡等阶段。 每一个阶段,都有足迹,都有脉络。 凭空消失与凭空出现的记录,则一定是有人在说谎。 其中当然免不了为尊者讳,文过饰非。 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所遭遇的麻烦,更多的是“取舍”,而不是“该怎么写”。 不是没有东西可以写,反倒是可以写的东西实在太多,怎么将其融入剧情里面。 让剧情“假得像是真的一样”,很伤脑筋。 我想,我这本书完本后,应该可以作为判断某本盛唐历史文,是不是“小白文”标尺。看完这本再去看其他的,我想有心人,心中就会有数的。 最后提一句:剧情不可测。 作者之所以为作者,便是比读者对剧情的走向把握更深。如果读者都可以随便猜出来后面的剧情如何,那作者也不必写书了,直接把笔交给读者,让读者来写吧。 六月份剧情很精彩,敬请期待。 第434章二愣子 “老实点,跪下!” 灵州城,朔方节度使衙门某个书房里,方重勇一脸错愣看着朔方军所属经略军军使浑瑊,将一个面容阴柔而俊美的年轻人推倒在地上,然后狠狠踩了一脚。 方重勇身边的何昌期、封常清、段秀实等人,对眼前这一幕,也都是感觉莫名其妙! 浑瑊急急忙忙求见,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节帅,此人自称永王幕僚,居心叵测,居然企图收买拉拢朔方军将校,为永王所用! 末将不动声色虚与委蛇,假意应承。待拿到物证后,便将其拿下! 物证书信在此,接洽之人在此,请节帅过目!” 人高马大的浑瑊恭敬走上前来,双手呈上一封带着火漆的密信。火漆完好,证明浑瑊没有看过。 哈? 方重勇身边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浑瑊所说的是真的。 永王办事这么虎的么,直接派人来朔方,收买朔方军中高级军官啊!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永王很蠢。 但细细想来,考虑到基哥已经年过六旬,其实永王也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胆子大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军中将领,哪个不是胆大包天之辈? 因为在永王那帮人看来,就算谈不成,也很少有军中将校会将这件事举报。 跟永王结个善缘,也不是什么坏事啊。以后说不定用得上,何必撕破脸呢? 当然了,承诺听从号令,乃至参与某些无法明言之大事,就大可不必了。 可是哪里知道,边军中就真的有那样“不讲道理”的愣子! 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想明白这一茬后,方重勇等人都看向浑瑊,等待着对方进一步解释。 “末将深受国恩,岂可做那谋逆之事。今日将其交给节帅,也是为了自证清白。请节帅明察!” 浑瑊见方重勇不说话,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手忙脚乱的解释说道。 不得不说,这位铁勒九姓出身的将领,对大唐那是真的忠心啊! 或者说,这便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他们只认大唐,谁当皇帝就听谁的。 根本不想插手夺嫡的事情! 某些边军将领不守规矩,而浑瑊这样“寄人篱下”的,却是不敢妄动,不得不按明面上的规则办事,力求不出任何岔子。 至于“从龙”之类的“大项目”,浑瑊之类铁勒人,小胳膊小腿的还真不敢参与其中。 “浑军使忠勇可嘉,堪为朔方军表率啊!” 方重勇将信放在桌案上,感慨叹息道。 “末将不敢居功,此事由节帅定夺便好。” 浑瑊抱拳行礼说道。 方重勇来朔方后,一来就擒回纥叶护,第二次一箭吓退回纥人十万铁骑。朔方军中诸将无不拜服。 只要方重勇不干那些让大家赌上全家性命的大事,只要他还是朝廷任命的朔方节度使。 那么朔方军中将领,还是愿意听从其号令行事的。 掌控边军,不就是靠着個人威信与朝廷的官职,两条腿走路么? 缺了任意一条腿,都无法干得稳当。 “回纥人日夜挑衅,诸位都去巡夜吧。” 方重勇轻轻摆手,书房内众将皆鱼贯而出。 这些人心里都清楚,这是方重勇在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听到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方重勇看着跪在地上,面色却异常冷静的年轻人询问道:“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打断你三条腿,你躺到床上再说?” “人只有两条腿,何来第三条?” 跪在地上的面容阴柔年轻人反问道,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疑惑的神色。 “男人房事的时候自然要用到第三条腿啊,这都不懂。” 方重勇嘲笑那人说道。 这话像是刺激到了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他不由分说想爬起来,方重勇见状,连忙拔出疾风幻影刀,眼疾手快,一刀将对方的右臂斩断! 然后警惕的退后了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 这位看起来“很勇”的家伙,疼得大声惨叫,然后彻底昏死过去了! “节帅!” 何昌期带着几个亲兵冲入书房,便看到方重勇拿着疾风幻影刀,地上躺着个断了胳膊的倒霉蛋。 “节帅,这是……” 看到方重勇没事,何昌期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跪在地上的小白脸看上去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方重勇的对手。 方节帅现在也堪称是“颇有膂力”的军中统帅,是能带兵上阵的武夫。自然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小白脸。 “这狗×的想偷袭! 你去把阿娜耶叫来,给他包扎一下,别让这厮死了。 接下来本节帅还要细细审问!” 方重勇拿起桌案上的麻布,擦了擦疾风幻影刀上的血迹说道。 他不是真想动粗,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而已。这些都是多年军旅生涯,刀口舔血反复锤炼出来的本能。 何昌期连忙派人去喊军医过来,然后在地上那人身上搜身。很快,他便面色古怪的走上前,压低声音对方重勇小声嘀咕道:“节帅,这人被阉割过,莫不是宫里的宦官啊?” 怪不得呢! 方重勇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突然暴起跟自己拼命了。 一个没有“第三条腿”的人,被自己这么一讥讽,终于触底反弹爆发了! 看他面带思索,何昌期屏退亲兵,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节帅,此事干系甚大,不若直接将此獠……” 何昌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想法确实不错,因为将此人斩杀,是最安全的做法。 不过有个问题是,浑瑊他们一众朔方军将领,不少人都跟这厮接触过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如浑瑊一般的“二愣子”啊! 说不定还有人跟这位说客“相谈甚欢”呢! 将其杀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此人不能杀。”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 若是真将这人杀了,只怕灵州会变生肘腋!那些与之交谈过的军中将校,或许人人自危! 要是狗急跳墙,天知道那些人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啊! 在回纥人袭扰边境的节骨眼,朔方军中若是有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亲自审问再说,你先去忙吧。” 方重勇对何昌期吩咐了一句。 后者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默不作声的退出了书房。 很快,阿娜耶就来了,很是熟练的给躺在地上的倒霉蛋包扎伤口。 她一边手里不停缠麻布,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的问道:“阿郎,这男人怎么长得像个娘们一样啊,莫不是个吃软饭的面首?” 她在河西长大,审美观一直都是朝着粗壮、雄浑的方向发展,对这种“长安审美”的小白脸,实在是看不过眼。 “谁知道呢,说不定给永王卖沟子也不一定。” 方重勇有口无心的回了一句,心里还在揣摩着永王李璘到底想干啥。 没想到阿娜耶忽然一脸嫌弃的说道: “这人真是恶心。 阿郎,要不你把他另外一条胳膊也砍了吧,反正卖沟子也用不到手,留着手有什么用呢? 我先把这条断臂包扎好,然后你再砍另外一条胳膊。 放心,我技术很好的,五六岁起就给河西的伤兵包扎伤口,保证不出事。” “别玩了,刚才我只是在说笑而已。” 方重勇低声呵斥了一句。 包扎完以后,阿娜耶对着方重勇做了个鬼脸,然后安安静静的退出了书房。 等她走了以后,方重勇这才看着地上躺在的那人,不耐烦的质问道:“书房里有地暖,躺着不凉爽。不若本节帅现在派人把你抬出去,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冻,躺着一定很凉爽。” “方节帅,伱有什么就问吧。” 那人睁开眼睛,压住内心的仇恨,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并不是如普通宦官那般公鸭嗓子,或许是因为阉割得比较晚吧。 “你叫什么名字,是永王什么人?” 方重勇沉声问道。 “鄙人叫高尚,永王府谘议参军。” 躺在地上疼得无法动弹的高尚强忍剧痛说道。 “高尚啊。” 方重勇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忽然,他记得自己老爹方有德,当年弹劾过一个叫“令狐潮”的官员。说他跟一个叫“高尚”的门客,二男一女乱搞,最后女子怀孕不知道爹是谁,被令狐潮认领为“义女”。 看眼前这小白脸气质的高尚,极有可能就是那人。只是不知道为何成了宦官,还投靠了永王李璘。 虽然脑子里想了好多狗血剧情,不过方重勇还是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名字都是缺啥补啥。叫高尚的人不高尚,叫英俊的人不英俊,叫美丽的人不美丽。你叫高尚,却行蝇营狗苟之事,倒也名副其实。” “方节帅名带勇字,莫非是胆小如鼠之辈?” 高尚反唇相讥道。 “你真的很勇哦,莫不是觉得自己脖子很硬,砍不死?” 方重勇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看着高尚说道,语气不善。 “某已是无根之人,更有老母去世,在世间已经无牵无挂。 方节帅以为鄙人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这个道理节帅不明白么?” 高尚面对方重勇毫不示弱。他似乎读过很多书,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那行吧,既然你很头铁,那我就只好把你和那封信,一起交给圣人了。” 方重勇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呵呵,节帅已经大祸临头了,就算把某人交出去,某也不过是比你先走一步而已。 圣人已经年过六旬,还有几年可以折腾?节帅有无妻妾子女?节帅就不关心身后事么? 你就心甘情愿给那位昏庸的圣人当一辈子走狗鹰犬?圣人若是明年驾崩,请问节帅该如何自处? 节帅莫要自误才是!” 高尚用如同低吼一般的语气质问道。 “嘿嘿,你这些颠倒黑白的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 听到这话,方重勇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随即招呼何昌期带着亲兵进来。 “将此獠的嘴巴用破布堵住,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能拿下来。只要他说一句话,无论是在说什么,立刻就给他一耳光,打到他服气为止。 带走,好生看管,莫要让他自尽!” 方重勇轻轻摆手说道,那样子气得高尚瞠目欲裂! “呜呜呜呜呜呜!” 高尚嘴巴被何昌期亲手用破布堵住后,发出呜呜呜的悲鸣,眼睛一直盯着方重勇,眼神里带着愤怒、无奈、不甘、仇恨等情绪。 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被亲兵抬了出去,就好像被风吹走一般。仅仅是在书房里留下一阵血腥气。 “节帅,浑瑊之忠勇固然精神可嘉。但节帅也确实要考虑一下圣人不在以后是什么情况了。” 何昌期不动声色建议道。 “说吧,我看你早就憋不住了。” 方重勇疲惫的坐在软垫上,让何昌期坐到自己对面。 “节帅,圣人做不了几年天子了。 若是他突然驾崩,银枪孝节军或许还在,但节帅和我等亲信,一定不会好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节帅功高盖世,新天子岂能容得下节帅? 节帅不从龙,有的是人要从龙啊!到时候论功行赏,节帅却身居高位,别说是荣华富贵了,身家性命能不能保全,都要两说!” 何昌期有些急切的反问道。 他是真的很着急! 从目前的种种状况看,大唐内部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为基哥的“身后事”准备。 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基哥驾崩之日,就是诸龙夺嫡之时。大唐面临汹涌内战,动荡一定不会小! 到时候,方重勇想不站队都不行! “你们啊,都是小看长安那位圣人了。” 方重勇轻轻摇头,显然不认为现在是下场的时候。 更何况永王李璘……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方重勇和他爹方有德,都是靠着基哥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这里头也有个人的努力奋斗,但是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基本的政治底色。 吃谁的饭,就不能砸谁的锅,这是最起码的政治道德,也是立足于官场的资本。 喜欢左右横跳的骑墙派,一旦危机到来的时候,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一批人,而且不可能有人去救援他。 何昌期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此事就到这里,你们都不要再过问了,不可牵扯太深。 打赢回纥人,乃是当务之急。” 方重勇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说道。 何昌期还想再说,方重勇却是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了。 后者只好讪讪退出书房。 等他离开后,方重勇这才自言自语道: “少了安禄山,这天下依旧不太平啊。 时代变了,看出来的人却是不多。 可悲,可叹,可惜了。” (本章完) 第435章貌似忠良 高尚以为他会被方重勇虐待,但实际上并没有。 对方安排的住所,是灵州城内一间守备森严的院落。住的也是普通厢房,还有医官来定时换伤药。 这显然是宾客的待遇,而不是俘虏或者罪人。 唯独一点不好,便是嘴巴被堵住不许拿下来(若是悄悄拿下来,被人发现就会打耳光),连吃饭上茅厕都有人盯梢。 三日之后,高尚终于看到了方重勇来这里审问自己,本就悬着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回应对如何了。 “殿下当了郡王,脾气也大了,见到某这位熟人,想也没想,便斩断一臂。 将某的嘴堵住,是怕别人知道你我是旧相识么?” 高尚压住内心的恐惧,故作气愤的质问道。 “成王败寇,你的差事办砸了,死不足惜。 现在只是断条手臂而已,简直人间大幸。 你不谢我手下留情,反倒是责怪我断你一臂。 人世间恩将仇报,畏威而不怀德者,莫过于此。” 方重勇一番话,就把高尚给怼死了。 如果方重勇放他回长安,那还真是“大恩大德”,收一条胳膊作为代价,已经相当“便宜”了。 “殿下说得对,是我误会殿下了。” 高尚沉默良久,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他已经没什么更多的要说了。 “把你接触过的朔方军将领,全都写下来给本节帅,然后你便可以回去找永王了。” 方重勇将双手放在背后,一脸淡然说道。 “殿下竟然肯放我走?” 这下高尚彻底不淡定了! 他这次来朔方,其实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不怕死。 可是如果能活,谁愿意白白去死呢? “若不是为了放你,某何故断你一臂?” 方重勇大言不惭呵斥高尚道,理直气壮没有任何破绽。 事实上,当时在节度使衙门,他就是一时间没认出高尚来,条件反射一般砍断了高尚的胳膊。 被阉割后的高尚,整个人的气质,都跟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又不自报家门,还戴着帽子,甚至被人推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污渍。 一时间谁认得出来啊!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当时没砍胳膊,方重勇到后面,也必然会从高尚身上弄下来某个“零件”。 如此一来,无论是永王李璘,又或者是基哥,都不会认为自己跟这件事有勾结了,更不会认为他跟高尚有“秘密协议”。 当然了,这也是方重勇秉持“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的理念,办事讲求一个“公平买卖”。 哪怕我因为自身的利益放过伱,但那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否则,将来岂不是人人都不会畏惧于我?认为我好欺负? 对某些原则,方重勇内心是非常介意的。 “殿下的苦肉计,代价着实有点大了。” 高尚苦笑道。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谁让浑瑊这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那么多朔方军将领,就浑瑊一个愣子,偏偏这個愣子还被他遇到了。 不知道应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反过来说,方重勇这种人,就很“明白事理”,知道在老得快掉牙的天子面前表忠心没什么卵用! “名单某现在便写,哪些人态度热情,也会给殿下圈出来。” 高尚没有犹豫满口答应。 他还不想死,特别是死得这样没有价值。 “如此便好。” 方重勇坐到桌案前,亲自给高尚磨墨。 后者记忆力极好,居然一连写下了二十几个名字,不少名字上面都画了圈。 朔方节度使旗下各军的将领都有,人数之多堪称是触目惊心。 等墨迹干了以后,高尚将这张名单折叠好,递给方重勇,内心已然紧张到了极致。 如今世道,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他本人就是! 方重勇若是出尔反尔,直接宰了他亦是一刀的事情,连借口都可以不找。 高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忌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人的心思。 果不其然,方重勇似笑非笑看着高尚询问道: “知道回去以后怎么说么?” “殿下,某已经想好了。 请殿下将那封信交还在下,我会去一趟长安,将信交给高力士。 并言明殿下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误伤了我断了我一臂。” 高尚勉强笑道,说话之间,又感觉断臂处隐隐作痛。 他的真实身份,其实算是基哥的密探,为的就是控制和监视永王李璘。但高尚又有自己的私心,实际上暗地里左右横跳,两头欺骗,两头拿好处。 比如说这次,他就可以回去跟高力士说“拿着李璘的招揽信钓鱼执法失败,被朔方节度使抓到后斩去一臂,险些丧命”。 如此一来,他用一条胳膊证明了对基哥的忠诚。而方重勇对基哥更是忠不可言,连李璘收买拉拢的信都不带拆开看的! 方重勇因为“不知内情”,当然要对这种皇子的亲信密谍不客气! 如果沆瀣一气,那反倒是有异心了。 至于永王李璘的阴谋,压根就只是个笑话而已,基哥也不会当回事。 心急火燎的处理掉这个傻大儿,难道再重用一个更聪明的皇子,将来给自己添堵么? 基哥的行事风格,其实早就被很多人摸透了。 在这几天时间里面,高尚已经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就等着今天。 换言之,基哥的这一轮“试探”,试出了朔方军中很多人的政治底色。 高尚这种“事成为李璘办事,事败则为基哥办事”的套路,这年头其实也挺常见的。 夹缝里求存的人都这样,爬得快,机会多,一百个里面几乎就要死一百个,只看什么时候死而已。 果然,方重勇微微点头道:“你聪慧异常,心智过人,实在是可惜了。若是圣人没有阉割你,本节帅一定调你到身边为长史,出谋划策。 你回去就按刚才的去说吧,当然了,你也可以在圣人面前说本节帅坏话,这个无所谓的,来日方长嘛。” 方重勇言谈之间,不动声色的给基哥上了眼药。 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威胁,高尚连忙辩解道:“某还未谢过节帅救命之恩,岂能在背后说节帅的坏话。” 他其实还真想跟基哥告状,说方重勇“心思深沉,有不轨之心”。 可是思来想去,却发现二人现在坐一条船上。 高尚说方重勇有问题,那等于是在说自己这次能回来,也是方重勇故意为之。如果方重勇是反贼,那不是反贼的你,怎么可能被放回长安来? 高尚向基哥告密,等同于自杀!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只怕方重勇凭借圣眷不见得会有什么损失。但高尚自己将来能不能顶得住方重勇的报复,可就难说了。 来日方长,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若是想报仇,将来有的是机会!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高尚这样勉励着自己。 沧海桑田,峰回路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是方重勇继续风光无限,还是自己翻身做主,都要两说呢! 今日断臂之仇,十年后再报都不晚! 高尚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方重勇给他的耻辱,自己将来必定百倍奉还。 “没有便好,你明日便返回关中,向圣人检举朔方军中有心怀不轨之人。” 方重勇一脸淡漠,语气森然说道。气势逼人,容不得半点拒绝! 高尚感觉得出来,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连忙点头哈腰道应承道:“请节帅放心。这些事,某一定办妥。” “嗯,如果没别的事,本节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明日某派人送你去驿站,你自己回长安吧。 我就不送你了。” 方重勇很是随意的说道,并没有将高尚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或者说,压根就不在乎高尚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种漠然,深深刺伤了高尚的自尊心。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很有本事的,他也曾经认为方重勇就只是有个好爹。 没个好爹,他什么都不是! 高尚认为,如果他爹是方有德,现在也未必不能当节度使! 大唐,就是属于权贵们的世界,他们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自己这个河北寒门出身的人,什么也没有。往上爬的过程中,遍地荆棘! 基哥要阉割他,说阉就阉了!方重勇要砍他胳膊,说砍就砍了! 他无法反抗,甚至连报复都做不到。 这些权贵们,除了手握大权外,他们还有什么? 高尚越想越气,仅剩下的那只手,将手指捏得发白。 可是,他现在却只能是……无能狂怒。 高尚接过方重勇递过来的那封分量极重的“招揽信”,那本来是他用来收买经略军军使浑瑊的。 一旦掌控了经略军,基本上就掌控了灵州的防务。将来永王只要抵达灵州,振臂一呼,那就……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为什么总是只差一点点! 高尚心中暗暗惋惜,真就差了这一步。他原本以为铁勒九姓的人应该十分容易收买,没想到恰恰相反。 这些人很愣,很头铁,油盐不进!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还好,自己的脑袋还在,未来还有机会! 心中百转千回的时候,方重勇已经推门而出,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砰! 方重勇已经离开院落之后,高尚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这才恨恨的一拳砸在桌案上! “上天对某何其凉薄!” 高尚感慨哀嚎道,低头垂泪。 他不服。 现实一直在捶打他,反复捶打没有尽头。 凭什么呀! …… 高尚离开灵州了,由方重勇派遣亲信护卫沿途护送。名为押送回长安受审,实际上高尚与方重勇之间究竟有什么内幕,边镇那些丘八们谁也不知道。 但普遍感觉方重勇对天子还挺忠心的! 高尚离开灵州还没几天,河套经略大使,兼朔方河东两镇节度使方重勇,召集朔方军中边将,到灵州城内开会,商议防备回纥人寇边事宜。 众将不疑有他,这是必然会有的操作,他们皆是马不停蹄的赶到灵州。稍作歇息后,便立刻前往节度使衙门,参加会议。 这天下午,灵州飘起鹅毛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方重勇坐在衙门大堂主座上,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一众朔方军将领,又看了看外面大雪纷飞,不由得想起江打油的那句“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差点没笑出声来。 看到自家主帅在发呆,方重勇身边的录事参军封常清小声提醒道:“节帅,人到齐了。” “嗯,那便开始吧。” 方重勇轻轻摆了摆手,大门口的车光倩已经领着一百手持角弓弩的银枪孝节军士卒将衙门口围得严严实实! 就连方重勇身后的内堂,都冲出来很多手持刀盾的猛士,由何昌期率领。站在方重勇身边。 这架势一看就不对头! 衙门大堂内那些身着军服,完全没有披甲,甚至连随身横刀都被收缴的朔方军将领,顿时面色微变。 不少将领与相邻之人互相交换眼色,都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方重勇要玩什么。 “诸位,等会没有念到名字的,便可以自行离开衙门,但不要离开灵州城。 防备回纥人的方略,将于明日一大早讨论,到时候务必到此,否则军法伺候。 念到名字的人,就不要离开衙门了,本节帅等会有话与你们细说。 都听明白了么?” 方重勇站起身,环顾众人问道。 “我等皆听从节帅号令!” 众将齐声答道。 事到如今,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韩游环!听到名字喊到!” 封常清大声念道。 “到!” “郝廷玉!” “到!” “季广琛!” “到!” “魏楚玉!” “到!” “硃元琮!” “到!” 一个接一个方重勇完全不熟悉的名字被念了出来。每次有人答应,方重勇都会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简单说来,边镇将领的相貌,都有些类似模板一样的特征,这是他们在面临相似地理环境与日常事务下形成的。 魁梧的身材,长手臂,黑黄中带着红润的面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相貌。 就连方重勇自己,也是差不多的。经常在边镇,便不可能长出高尚那般小白脸的模样。 如果单看相貌,方重勇完全看不出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谁忠心,谁有小心思,压根也不会写在脑门上。 一时间,他有点同情基哥了。 有着前世记忆的方重勇,起码还知道某些人的秉性如何。但是基哥高高在上,又不可能先知先觉。 他怎么判断哪个人是坏人呢?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又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陈回光!“ “到!“ 终于念到最后一人了,封常清将手中的名单交给方重勇,随后退回原位。 “没有念到名字的,现在便可以离开节度使衙门!” 方重勇站起身,大手一挥! 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将领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的退出衙门大堂。原本拥挤的大堂内,便只剩下二十多人了。 “诸位,你们可知道,本节帅为什么要将你们留下来么?” 方重勇环顾众人,沉声问道。 在场之人,皆是目光闪烁。 他们隐约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被朔方节度使扣留在此了。 只不过,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怕是硬着头皮也得死扛着啊! 现场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436章举重如轻 此时此刻,朔方节度使衙门大堂内,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 看到没人说话,方重勇环顾衙门大堂内的这二十多位朔方军将领,开口质问道: “诸位,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当真是心中没有一点数么?”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哪怕在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方重勇为什么有此一问。 每个人都有侥幸心理,这些朔方军将领也一样。 反正,没有被抓现行的犯罪,那就不是犯罪。这时候谁因为胆小而跳出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正当气氛凝固到要爆炸的时候,方重勇忽然指着大堂内某个样貌普通的将领说道: “季广琛!对,是你,就你来!” 那人面露疑惑之色,随即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道:“末将在,请节帅吩咐!” “永王的使者,前些时日,曾与你相谈甚欢,说过不少犯忌讳的事情。 至于你们说了什么,需要本节帅提醒一下你么?” 方重勇似笑非笑的问道。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这话不说出来还好,他们还可以装糊涂糊弄过去。 然而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是已经捅破窗户纸了啊! 季广琛硬着头皮强行辩解道:“末将并未见过什么永王的使者,相谈甚欢将更是无从谈起来。不知道节帅是怎么杜撰出这件事的。” 他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说谎。 但是季广琛也是吃定了方重勇不能把自己怎么样,除非鱼死网破! 反正没有留下什么证物,季广琛心中非常笃定,方重勇不可能一口气收拾这么多朔方军将领。 真要那样,不亚于一场大清洗了,朔方军战斗力岂能不受影响?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现在会被方重勇摆一道,其实也是没料到浑瑊那么愣。 浑瑊将高尚扭送到节度使衙门的事情,方重勇是保密了的,并未对外公布。 那些不在灵州值守的将领,都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某些人在灵州,也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是隐约猜到一点,又不敢跟同僚讨论。 只有方重勇麾下银枪孝节军的亲信们知道,而他们也不会将这些事外传。 所以季广琛此刻还挺自信的,因为方重勇抓不到什么实证。 “唉!你们啊,你们糊涂啊!” 方重勇忽然痛心疾首,扼腕叹息般的呵斥道。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搞不明白方重勇到底是什么立场,今日将他们留下来,又是想做什么。 “伱们以为这些事情矢口否认,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么? 你们以为这些事情是你们说如何,圣人和朝廷就会认为如何么? 那位使者,连带着永王的密信,本节帅已经连夜送往长安了! 或许,此刻便已经到了圣人的案头! 你们说你们对圣人忠心耿耿,这话某相信不算,还要圣人相信才行啊! 你们与永王有牵连,人证言之凿凿之下,你们岂能安然过关? 你们让本节帅说什么好呢! 愚蠢!鱼没吃到,还惹一身骚! 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情,也是你们能掺和的么?” 方重勇指着大堂内众将痛骂道,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这下,那二十多个强装镇定的朔方军将领,便再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慌张了。 他们面露惊恐之色,互相交换着眼神。 他们注意到衙门出口已经被堵死,面前又有一众如狼似虎的银枪孝节军刀盾兵! 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莫非,今日便要将小命交待在这里了么? 有人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了,身上的肌肉开始紧绷,心中盘算着现在暴起劫持方重勇,到底有几分胜算。 正在这关键时刻,一直没说话的封常清,忽然上前跪在方重勇面前,双手抱拳行礼,为一众朔方军将领求情说道: “节帅,末将以为,朔方军中绝大多数将领,都是忠于朝廷的。在场诸人,未必是真的与永王有勾结。 他们很可能只是没有想那么多,没有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他们若是真的问心有愧,何以不逃也不兵变,待在军中等死么? 末将以为,节帅还是应该给他们一個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教而诛是为虐啊! 大唐好汉没有马革裹尸慷慨而还,反而因为一着不慎,陷入谋反之事死得憋屈,实在是太可惜了。” 封常清慷慨陈词,顿时成为大堂内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请节帅为我等做主!” 二十多个朔方军将领想也没想,直接给方重勇跪了。 这一瞬间,在生存的压力下,他们的膝盖似乎变得特别软,脑子也转得特别快,压根没有任何犹豫! “诸位,起来再说吧!” 方重勇先是将跪在地上请求宽恕的封常清扶了起来,又将那些朔方军将领也一个个扶了起来。 他面带犹豫,最后长叹一声道:“本节帅若是真想收拾尔等,派人入大营直接抓人便好,何苦将你们留下来面授机宜呢?正是不忍诸位无辜枉死,所以才将你们留下来的。” 听到方重勇这么说,在场众人这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事情坏不坏不是重要的,关键要看办事的“人”坏不坏。 如果遇到坏人,哪怕是好事,也能给你整个家破人亡。 在场朔方军将领都明白,此刻他们的小命,就在方重勇一念之间了。 然而,方重勇话锋一转说道: “本节帅对圣人,对朝廷,对大唐的忠心,日月可鉴! 永王对本节帅的招揽信,本节帅连拆都没拆,直接连人带信,送回了长安。 这是大义,某无法回避! 对圣人的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的不忠诚!某一直以此自省! 所以到时候,尔等被送信之人供出来是必然的,此事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 哪怕本节帅不追究你们的责任,朝廷也会派遣监军使来处理。 朔方军是大唐的军队,是圣人的军队,不是我方某的私军。 所以说,这件事说难办,那是真的难,本节帅也没法阻止圣人下令处断你们。” 方重勇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结果封常清连忙上前建议道: “节帅,您向来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 诸位将军应该都是忠于圣人,忠于朝廷的,您可要想办法帮帮他们。 法理不外乎人情啊! 再说了,朔方军与回纥人大战在即,岂可未与敌战而斩大将,做那亲痛仇快之事? 您一定有办法的!” 听到这话,朔方军一众将领,都对封常清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位录事参军真是太踏马仗义了! 随即众人又眼巴巴的看着方重勇,希望他能够出手。 “不如这样吧。” 方重勇又叹了口气,随即面色沉重说道: “本节帅写一封保证书,以某的项上人头与官职作保,向圣人立下军令状。 以示朔方军上下对圣人,对朝廷绝无二心。 你们当中若是有一人反叛,朝廷便将我等全部处决,包括本节帅在内。 现在本节帅便亲手写下保证书,然后你们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后,快马送到长安。 若是朝廷同意,那便按保证书上的来,此事便已经了结; 若是朝廷不同意,一定要处理你们,那本节帅拼着不做官了,也要保下你们的性命和家小。 这样处置如何?”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 “我等谢过节帅大恩大德!” 众将一齐跪下,对方重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是在救命啊!当得起一跪! 方重勇也不客气,硬生生的受了这一礼。 随即,封常清取出文房四宝。方重勇坐在桌案前,飞速将所谓“保证书”写了下来。 这封保证书,大概意思就是方重勇以性命与官职荣誉作为担保,确信朔方军众将只是不明情况,被人钻了空子。 实在是对圣人并无不敬之心,也没有跟永王有勾结。 如果这些人里面有谁谋反,那么在朝廷处理他们之前,先把我方重勇给处理了再说。然后还特意说明,书信中的签名,是朔方军将领对圣人的宣誓。 若是谁背叛圣人,则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写完保证书,方重勇对那些朔方军众将说道:“你们依次上前来签名盖手印吧。” 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领也不含糊,直接上前签上自己的大名,盖上手印,然后恭恭敬敬的对方重勇行了一个拱手礼。 等所有人都签完名字以后,方重勇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件事虽然对付过去了,但是在圣人心中,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不过此战只要你们能奋勇杀敌,立下战功。相信圣人也都看在眼里,不会在意从前那些误会。 诸位回去,好好厉兵秣马,无须担忧此事。 天塌下来,本节帅顶着,你们只需要关注战场上的事情,不会有人从你们后背挥刀。 朝廷的刀没斩到本节帅头上,自然不会斩到你们身上。 明日商议如何对付回纥人,要采取何等方略,你们先在经略军大营内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来此参会。 缺席者军法从事。 都散了吧!” 方重勇站起身,不耐烦的对朔方军中将领摆了摆手说道。 这样就完事了? 那些自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朔方军将领,有些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走。 “除了战前祭旗,战后论功行赏,本节帅没有留你们吃饭的习惯,还不快滚!” 方重勇笑骂道。 直到这时,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领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方重勇讪笑行礼告辞。看守衙门大堂的车光倩,早已让手持角弓弩的亲兵让出一条道。 很多朔方军将领走出朔方节度使衙门以后,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时间感觉恍如隔世。 …… 深夜,正在书房里看地图的方重勇,得知浑瑊求见,便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浑军使,经略军大营情况如何?” 纸包不住火,浑瑊以后,在朔方军中,肯定会被某些人排斥。虽然他们也知道,那只是浑瑊自己的选择而已,并不是为了对付谁。 “回节帅,大营情况一切如常。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校,都被分开安置了,他们也没有谁离开大营。” 浑瑊抱拳行礼说道。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既然没事,那浑瑊来作甚? 显然,对方还是有其他事情的。 “节帅,末将听闻您打算放过那些人……不知道可有此事?” 浑瑊不动声色的试探问道。 “确有此事。” 方重勇点头示意,随即将那封“保证书”从桌案上镇纸下抽出,大大方方的递给浑瑊看。 看了又看,浑瑊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其还给方重勇。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节帅,您此举,或许有些草率了啊。一张纸而已,如何能拴住那么多人? 人心隔肚皮,只要有一人暗藏坏心,您这……该如何收场呢?” 浑瑊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 他有点担心方重勇,但更担心他自己! “恶人胆大,小人气大,君子量大。 楚庄王某日在宫中宴请众大臣。 席间轻歌曼舞,美酒佳肴,月光皎洁,烛光摇曳。兴起之时,楚庄王便命令他最喜欢的美人许姬和麦姬,于席间给各位大臣敬酒。 忽然一阵狂风,所有蜡烛被吹灭。 正当此时,某人趁机摸了一下许姬的手。 许姬十分气愤,猛然将那人的手甩开,顺势将他的帽缨扯在手中,而后匆忙地回到了楚庄王身边告状。 让楚王点亮蜡烛后,查看众人的帽缨,谁没有帽子,谁便是刚才无礼之人。 后面如何,本节帅以为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 方重勇微笑说道。 浑瑊读过不少书,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后面楚庄王不让点蜡烛,让所有人黑暗中都摘去帽缨,此事乃平。 “节帅虚怀若谷,末将佩服不已,可是……节帅并非长安那位圣人啊! 节帅大度,圣人若是不大度,为之奈何?” 浑瑊一脸苦笑问道。 “做人做事,岂能事事如意。 这些浑军使就不必操心了,本节帅自会处理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轻轻摆手说道。 浑瑊看到实在是劝不动方重勇,只好对他恭敬行礼,然后悄然退下。 (本章完) 第437章长安连环灭门案 “抬走!都抬走!” 已经“升迁”为金吾卫大将军,兼长安巡检使的张光晟,指挥手下将倒毙在路边,已经冻得如同冰块,在白雪中若隐若现的尸体搬上车。 年年岁岁雪相似,岁岁年年尸不同。 这一幕,好似一年一年时光倒流一般,别无二致,让混迹长安多年的张光晟都麻木了。 自从进入金吾卫以来,每年都是他带着手下,在冰天雪地里巡街,将冻死的路人搬上牛车,运到城南乱葬岗草草下葬。 这些人,连墓碑都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人关注他们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落魄到冻死街头的。 今年伊始,朝廷对长安南衙北衙禁军,皆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组。千牛卫被进一步压缩编制,只剩下两百人不到。而金吾卫也让出了皇城的防区,取消了左右之分,同样进一步压缩了编制。 与此同时,朝廷新设“巡检使”一职,为差事无品级,一般由金吾卫大将军兼任,负责长安城(不含内城)一般防务。 而皇城,大明宫等地的防务,皆由北衙禁军接管。简单来说,便是议政堂的军权被一砍再砍,近乎于虚无。 所以张光晟看似“升官”了,还获得了“巡检使”的差事。但实际上手下管的人,以及负责的防区,反而变少了! 只是听起来比较威风而已。 “怎么还有这么多冻毙的人,不是现在已经开始烧石炭了嘛!” 张光晟嘴里嘟哝了一句,面露疑惑之色。现在关中已经开发出好几个开采石炭的地方,以邠州最近。 春季到秋季之间,漕船将石炭从邠州通过泾水,船运到广运潭岸边的专用库房,冬季再由“木炭使”牵头,钩盾署负责实施,在官办的店铺里面,统一面向全长安的各种客户,对外售卖石炭。 按理说,有石炭了,木炭的价格就会下降,最后物资充沛,让有钱跟没钱的人都“各得其所”。 烧得起石炭的人就烧石炭,烧得起木炭的人就烧木炭,大家都可以享受室内温暖的冬季。 怎么还会有人冻死在路边呢? 张光晟以他那朴素的思维,无法理解这种现状。比如说当年在河西的时候,外部有绢帛输入,那本地人就有衣服穿。反之则要光着屁股,或者缝缝补补又三年。 为什么长安这里,明明有大量石炭输入,百姓的日子却没法变好呢? 张光晟正在愣神的时候,一个金吾卫士卒匆匆忙忙的跑来,对他叉手行礼禀告道:“张将军,右相有请,正在议政堂内候着呢。” 右相? 张光晟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这才发现如今的右相居然是郑叔清! 国家无人了啊,郑叔清这种老狗都能当右相了! 他心中一阵唏嘘感慨,却又面色平静对那位传话的士卒点点头道:“某这便去一趟议政堂。” 张光晟一路风风火火进入皇城,来到议政堂内。却是看到郑叔清正一丝不苟的端坐于书案前。他连忙叉手行礼道:“右相叫卑职前来,有何吩咐呢?” “把金吾卫所有人都叫上,跟着本相走!” 郑叔清面色平静的微微点头道,看上去就不像是在说笑。 “全部?有些人在休沐啊。” 张光晟一愣,脱口而出说道,正是要拒绝。 可郑叔清哪里会给他拒绝的份! “需要本相再重复一遍么?” 郑叔清怒了,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卑职不敢,请右相稍候。半个时辰以内,金吾卫将校士卒,必定一人不缺,在皇城外集结!” 张光晟对着郑叔清叉手行礼道。 这位右相的面色稍缓,轻轻点头,挥了挥衣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张光晟刚刚转身,郑叔清却又补充道:“这次就不要准备五色棒了,直接去府库领横刀。” “得令!” 张光晟抱拳行礼告退。 等他走后,郑叔清这才长出一口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他忍不住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果不其然,张光晟作为在金吾卫中厮混多年的头目,手下亲信无数,颇有威望。 还不到半個时辰,所有金吾卫数百人,已经在皇城朱雀门外集结。 “都跟本相走吧。” 郑叔清手中拿着一叠地址名单,径直走向距离皇城不远的平康坊。 李林甫的旧宅在这里,但他们家的人,在失去李林甫的庇护后,显然留不住这大宅院,早已不知去向了。 如今这宅子已经被基哥找借口收了回来,暂时荒芜着。 路过李林甫旧宅的时候,郑叔清与张光晟二人还忍不住驻足了片刻。看着那掉漆的牌匾,老旧发黄的门槛,封条的白纸都已经破碎不堪。 就连大门铜锁上的铜环都被人盗走,不由得感慨沧海桑田。 这才过去多久,李府就衰败成这样了? 想想蓝田县新落成的“平西郡王”府门庭若市,用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确实很贴切。 “李林甫在时,荣宠不衰。他不在了,那份荣华富贵,亦是随风而去。 果然是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古人诚不我欺也。” 郑叔清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张光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装文雅,在旁边一言不发。 郑叔清带着队伍来到平康坊东南角的一间大院落。他指着大门对张光晟吩咐道:“这间院子里面都是贼人,你带人进去,将他们全部枭首了!” 哈? 张光晟一愣,没明白郑叔清这是唱的哪一出。 “右相,国有国法,哪怕是贼人,也得审一审再杀吧?” 张光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郑叔清。 大哥,我是金吾卫不是土匪啊! 你这就叫我明火执仗的冲进去杀人,当年李林甫气焰嚣张的时候,也没办过这样的事情啊! “这件案子,本相早就审完了,你还想审什么? 是想让那些人,攀咬出幕后是谁指使的吗? 你是想让他们胡乱说话,咬定是圣人的兄弟,诸多皇室宗亲,指使他们私铸铜钱。 还是想他们一口咬定是礼部尚书,户部侍郎这样的朝中大员让他们私铸? 你到底想审出什么问题?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事情?” 郑叔清言语不善的质问道,连珠炮一般让张光晟无言以对。 “是卑职多言了,请右相勿怪,勿怪! 卑职这便去办差!” 张光晟吓得冷汗直流的,连忙抱拳行礼告罪。 “去吧,对那些贼人,不要说话,不要问话。 不必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深究。” 郑叔清微微点头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右相,那女人跟孩童……” 张光晟有些不确定的请示道。 “你若是害怕他们十年后来找你寻仇,害怕被私铸铜钱的大案牵连,那就不要有什么妇人之仁。 当然了,张将军若是感觉无所谓,那按伱的想法办事也没什么问题。” 郑叔清冷着脸呵斥道,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卑职明白,明白……” 张光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琢磨着究竟要不要离开长安。 动不动就来个灭门,长安好危险啊!今日被屠之人是那些私铸铜钱的,岂不知将来某一天就变成了自己? “动手吧!” 郑叔清大手一挥,随即转过身去,朝着平康坊西面的朱雀大街方向走去。 郑老爷心善,听不得别人惨叫,他会伤心落泪。 张光晟咬了咬牙,对手下吩咐道: “等一会进去,鸡犬不留。 兄弟们若是想顺点东西,也随意,但是别捞得太过分。 某只有一个要求,不留任何活口不许偷拿私铸的炉子,模板,铜钱。 听明白了么?” “得令!” 几个金吾卫军官对张光晟抱拳行礼,对于这些脏活,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只不过这次是最过分的一次。 张光晟既然说“鸡犬不留”,那也就意味着杀死里面所有人的人,哪怕是无辜的儿童。 这些金吾卫士卒对此并无意外。 佛家里所说的“业障”,并不是说某人不做坏事,他就没有业障。 这年代,一个人便是一家人。你父亲作恶了,那么你被他牵连,实际上是他的业障转移到了你身上,你被他牵连了。 所以你便需要去承担这些业障,哪怕是死。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时人对此非常理解。 “杀!” 张光晟大吼一声,几个机敏的金吾卫士卒三下两下便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院落的大门。如同虎狼一般的士卒,人人手持横刀,冲进院落见人就杀,根本没有二话! 顿时,惨叫与哭喊声此起彼伏。 没有花多长时间,在将院子里十几口人杀光以后,张光晟果然在后院内搜到了私铸铜钱所需的炉子,而且还是烧石炭,经过“升级”的炉子。 以及“开元通宝”的模板若干,已经私铸好的铜钱十多贯。 “将物证收好,万年县的皂吏,会来处理后事的!” 张光晟冷哼一声对众多金吾卫士卒吩咐道。 “得令!” 众人搜刮了一点方便拿的细软揣兜里,跟着张光晟出了院落。 来到平康坊外面,他向郑叔清禀告道:“右相,已经处理完了。” “所有的活口,都处置妥当了么?” 郑叔清背对着张光晟询问道,声音很是冷漠。 “回右相,都处置了。” 张光晟有些无奈的答道。 “很好,现在去下一家!” 郑叔清转过身,对张光晟吩咐道。 不过张光晟倒是有些疑问,他上前压低声音询问道:“右相,咱们这样做,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后面人跑了怎么办?” “跑了,就让京兆府发海捕文书通缉,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郑叔清一板一眼的答道。 张光晟瞬间明白了这次“灭门行动”的逻辑。 其实有没有把私铸铜钱之人杀掉,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表达朝廷严禁私铸的决心! 要震慑宵小,唯有以铁腕治之! 至于多杀几个人,少杀几个人,郑叔清本人是不在乎的。 二人带着一众金吾卫士卒来到修文坊,这里居住的,很多都是朝廷官员,以及他们的族人。 张光晟疑惑问道:“右相,这些官员,也会在家中私铸铜钱么?” “你说呢?” 郑叔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光晟反问道。 “明白了!请右相在此等候。” 张光晟连忙请战,生怕郑叔清迁怒自己。 “张将军去办差吧。本相先回去跟圣人复命,这些地址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杀掉。 熔炉与铸造模板都要收缴。” 郑叔清递给张光晟一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地址,粗看之下,居然不下一百家! 若是一家十口人,这妥妥的过千了啊! 真要玩得这么狠? “得令!” 张光晟收起内心的杂念,转身朝中身后的金吾卫士卒走去。他对那几个领兵的军官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似乎谈妥了细节。 数百人浩浩荡荡冲入修文坊,顿时一阵阵的鸡飞狗跳。 …… 经过大半年的修缮,华清宫已经局部恢复了往日的面貌。至于全部修好,那起码得几年时间。 不过基哥来华清宫是避寒的,那些没修缮的位置,他不去看就行了,一样眼不见为净,没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基哥泡在九龙汤浴池里面的时候,总是能够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烤肉味。 让他想起了当年政变的时候,那种杀人放火的气息。 于是基哥让人在浴池旁点起了“瑞龙脑”熏香,将那股若有若无的肉味压制了下来。 华清宫的残缺,让基哥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这座宫殿,就好像是他的身体一样。看似功能都还在,使用无碍。但就是不如从前爽利。 恨不得让人将其推倒重建! 这天刚刚入夜,基哥正闭着眼睛靠在九龙汤内养神,高力士便悄悄的走到他身旁说道:“圣人,右相来了。” 右相? 基哥居然一时间想不起现在的右相到底是谁了! 貌似换条狗上去当右相,现在的他,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大的区别。 “郑叔清说有大事要与圣人禀告。” 高力士小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 基哥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的答道。 不一会,郑叔清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对着浴池里的基哥躬身行礼道:“参见圣人,微臣有要事禀告。” “说吧。” 心情不好的基哥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句话。 “圣人,长安私铸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共一百零八家,两千三百二十五人。收缴铸钱用的熔炉三百多座,私钱一万多贯。” 郑叔清一字一句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观察基哥的表情。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基哥听到了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此事,先告一段落,观察一下效果再说吧。 收上来的私钱,用作边军的赏赐。 对了,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基哥慢悠悠的问道。 私钱怎么能当开元通宝用! 郑叔清心中大骂基哥不当人。可是他也知道,这一波收缴私铸,自己已经得罪了不少权贵。若是再失去圣眷,只怕将来想全身而退都很难! 他只好对基哥叉手行礼道:“请圣人放心,所有涉案之人都被处理了,微臣这就去给卷宗上封条,案子到此为止。” “嗯,去吧。 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好。” 基哥轻轻摆了摆手,连看都懒得看郑叔清一眼。 (本章完) 历史网文到底是什么玩意? 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可是又不能说出来,实在是令人感觉糟心。你们也别问了,懂的都懂,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但是有些可以说的话,不吐不快。 可能很多读者不信,我这个人,很少去扫榜。或者说哪怕扫榜看小说,我也绝对不会去看历史文。 历史文应该是网文里面我看过最少的类型了。 老王那本《重生野性时代》,第一卷写完后被和谐了部分剧情,被“约束写作”,以至于后面的主线副线如同嚼蜡。当时有人评价:有的书还在更新,但已经完结。 随风轻去的上本书,也是嘉靖昏迷后,写了跟没写一样。依然有人评论:有的书还在更新,但已经完结。 其实评论都没说错,因为那之后,作品已经失去了灵魂。 我不想写一本没有灵魂的书,所以一直都很在意这种事情。 网文作品,经常会在某个时刻,失去灵魂,让读者感觉前面订阅的钱都打了水漂,后面的只是一个大结局的念想。 所以我特别在意行文的逻辑,常常都会将事情说得非常明白。让绝大部分读者都可以看得懂。 知道我到底想写什么。 为此,书中加入了大量的“旁白”。因为不加旁边,大部分读者就真的看不懂了。 如果现在依然有人读得云里雾里,那只能说明,我高估了读者的接受程度,写得还不够通俗。 网文的未来,一定是严密的更严密,小白的更小白,上下分层。 又要信息密集,又要不“水”,还要大部分读者能看懂,还要展现出古风古貌,以及详实的历史信息。 说实话,我自己都感觉有点“既要又要”。 其实很多人不明白,历史网文跟普通网文是有一点不同的,从它比较难影视化就知道,历史文天然是带一点严肃性的。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任何族群的芸芸众生,都有义务,去传承自己所在族群的历史,不让它“断代”。 这很稀奇么? 不稀奇,举個例子。 自苏联解体后,“二战是美国打赢了德国”的言论,已经逐渐甚嚣尘上,这才过去多少年,历史就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了。 很多人忽略了一点,历史其实是需要维护和传承的,它是一个民族的精神烙印,是他们的骨子里的深刻记忆。 一段历史,如果维护和传承它的族群已经消失,或者已经决定隐藏和改写那一段,那么它就真的会消失。 要么就是被扭曲成不可描述的样子。 比如李林甫的“野无遗贤”,基哥一日杀三子的“武惠妃陷害”,就是已经被实锤的“历史发明”。古人“发明历史”很多时候是迫不得已,我们作为后人就别将这传统“发扬光大”了。 所以写网文的作者,有必要去了解一下,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将尽量真实的东西写出来。 而不要因为追求爽文,本末倒置。 写书是为了赚钱不假,可是人的双眼,不能钻进钱眼里。 历史文和其他网文一样,是一种娱乐。但它又不完全是一种娱乐,它是天然带着使命的。 历史网文,有义务让读者更加了解那一段历史风貌。当然了,是有理有据的风貌,而不是创造发明的风貌。 一本好的历史网文,常常比枯燥的教科书,传播范围更广,影响力也更广。 你怎敢信口开河? 作为写历史小说的写手,天然背负使命在身。不要玷污作品,因为那样不仅是侮辱读者,更是在侮辱自己,侮辱印刻在民族精神当中的深刻记忆。 人要知耻才能前进,不知耻的人,永远只配在低洼的泥坑里面打滚。虽然这书没有火到打榜的地步,但我是一刻都不敢随意的。 说了这么多,想问一下各位读者老爷,“挽歌”阶段的剧情,你们想看点啥? 第438章暴雨急袭 “左边一点,对,再往左边一点。” 方重勇对阿娜耶说道,后者正在按捏他的肩膀。方重勇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着目前边镇的军情,越想越是不安。 明天就是大年二十八,按照基哥在开元年间颁布《假宁令》,明天大唐官府所属官员,就正式放寒假了,连休七天。 但灵州城内的朔方节度使衙门,显然没有任何节假日的气氛。书吏与边将们进进出出,各方军情不断汇总于此,忙得人晕头转向。 “河东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方重勇询问正在看墙上大地图的封常清道。 “并没有什么异动。 云州刺史,静边军军使李良臣特意派人前来报信,说回纥人并未在紫河一带活动。 他派出斥候向西边侦查了两百多里,都未发现回纥人的大部队。” 封常清皱着眉头抱拳行礼禀告道。 自从兼任河东节度使后,方重勇就没有闲着,他利用职权,调动人事,查漏补缺。 原云州刺史,乃是陇右节度使麾下河源军中的高秀岩,这个人不是自己人,而且当年还有参与河源军兵变的嫌疑。 方重勇对高秀岩不是很放心。 于是他力排众议,任命与回纥活动区域毗邻的羁縻州刺史李良臣,担任云州刺史,静边军军使。 李良臣是铁勒人,铁勒阿跌部头领,原本是鸡田州(蒙古国肯特省)刺史。本名阿跌良臣,后被基哥赐姓李。 羁縻州的玩法与大唐普通州的玩法完全不一样,朝廷不收税,头领世袭制,定期给朝廷一些供奉,打仗的时候出兵助拳就可以了。一般都是用来安置内迁的游牧部落的,一个部落一个羁縻州。 方重勇一脚将高秀岩踢到了绛州,担任绛州刺史,顺便镇守龙门关。这地方若是天下大乱,那确实地位非同一般,乃是东西要冲。 可如今大唐并未动乱,龙门关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镇守龙门关不过是整天摸鱼罢了,很难说这不是明褒暗贬,明升暗降。 反正高秀岩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乖乖去绛州赴任了。 云州刺史,静边军军使,这是李良臣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为报方大使知遇之恩,他一时脑热,直接拉着本部人马到了云州,在武周城附近安营扎寨,帮助静边军协防云州。 方重勇此举,除了排除隐患外,也是借机拉拢铁勒诸部,与回纥人划清界限。无论回纥怎么玩,他们对阿跌部都不可能开出大唐这边的价码。 越是有铁勒九姓的人被拉拢到自己这边,也就意味着回纥人可以拉拢的人越少。哪怕李良臣一路摸鱼什么也不做,只要他不跟着回纥人混,那么这一招就用对了。 所谓政治,不就是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然后往死里整么? 李良臣原本是朔方军外围将领(不在编制内),一下子成为河东军要员,自然是对方重勇俯首帖耳,殷勤效力。 更妙的是,这次调动,完全没有超出方重勇那“河套经略大使”的职权。 他本身就下辖两镇,掌控两镇人事任免。如今两镇将领互换,方重勇又没有安插银枪孝节军的人进河东,不算犯忌讳。 方重勇派人将一封加急的奏报亲自带到华清宫,基哥看了以后大手一挥:小事可以自行决断,无须事事奏报。 在基哥看来,只要方重勇不是往朔方与河东两镇里面安插银枪孝节军的人,那么随便他怎么折腾,自己都不会管。 前面断了一条胳膊的高尚回来,已经向基哥说明了这位方节帅“忠勇无双”,连永王的亲笔信都没拆过就送回来了。 有鉴于此,方重勇才觉得奇怪。既然李良臣已经完全被拉到自己这边,是不可能给回纥人当内应的,那么回纥为何在云州外围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节帅,现在情况有点不对劲呐,末将刚刚从灵武以西那边回来,只见到一些零散的回纥游骑,不见其主力。” 车光倩亦是对方重勇抱拳禀告道。 “朔方河东一线,有三大草场。灵州以西有一块,受降城以北有一块,云州以北有一块。 难道回纥人想从受降城那边突入河套?云州以北的要塞戍堡众多,铜墙铁壁一般,从北面突入云州那是找死啊!” 方重勇一边说一边面露古怪之色,很难相信回纥人会如此无脑。三个受降城的位置,正是河套地区的精华所在,朔方军在此地集结重兵,且经营数十年! 而且此地河网密集,并不适合骑兵迂回。回纥人要是以这里为突破口,不得不说,真的非常,嗯,非常有想象力。 从北面打云州就更扯了,从汉代开始,历朝历代就在这里修戍堡修关隘。直接从这里进,跟骑兵直接去撞拒马桩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方重勇自己是不敢这么用兵的。 “节帅,其实,我们或许忽略了一個地方。” 车光倩压低声音说道,面色诡谲。就连给方重勇捏肩膀的阿娜耶,都停下来听他下文。 何昌期一脸不耐烦的呵斥道:“有话快说,这里又没有外人!婆婆妈妈的!艹!” 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战略一块的短板,每次开会,心情都莫名烦躁。 因为何昌期每次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智商受到了暴击。 “节帅,我们目前对西面北面的防御,已经趋于完备。末将将自己想象成回纥人,也感觉无懈可击。 南面是大唐腹地,自然是无须担忧回纥人从那里出现。 但是东面,我们在东面的防备,近乎于无,兵力全部在西面防线部署。 毕竟,朔方东面是河东,指望河东防守;河东的东面是河北,指望河北防守,并不直接与回纥人毗邻。 万一,末将是说万一回纥人从河北迂回,从云州与妫州相接的地段潜入,从东面突袭云州,那该如何处置?” 车光倩压低声音反问道。 “糟糕!皇甫惟明要坏事!” 方重勇霍然起身,吓了身后的阿娜耶一大跳! 没错,现在方重勇部署的防线,看似非常完备。各军主将,也都考察过,信不过的人已经被调离。 除了朝廷刚刚任命的蔚州刺史,横野军军使薛嵩方重勇不方便调离以外。 而这里,正是与河北接壤的地方。 不仅是与河北相接,更是与北面的草原相接。 回纥人若是从妫州进入蔚州,然后薛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回纥人过境,让回纥人从后背刺云州的唐军一刀。 后果不堪设想! “快快快!速速通知李良臣,调兵至白登山下的牛皮关,增强牛皮关守备! 回纥人要从牛皮关这里攻打云州城!” 平日里稳如老狗的方重勇,难得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为了防备回纥,云州的兵力,都调动道云中城(云州州治)以西的武周城和静边军驻地了,东面兵力空虚。 “得令,末将这就走一遭!” 封常清连忙抱拳行礼,方重勇不由分说给他写了一封加急的军令,封常清脚步生烟一般的大步离开书房。 门被推开后,外面一阵寒风袭来,众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 …… 除夕之夜,大年三十,正是唐人过年最热闹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平日里过惯了苦日子,过年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放松一下。 然而黑夜之中,却有一支骑兵队伍,路过河北永兴县。他们队伍极长,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路过永兴县城,却又是过而不入。 如同幽灵一般,顺着桑干河一路向西,很久之后队伍才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永兴县城头的某些戍卒,就这样看到远处有黑影晃动,自北面而来,朝西面而去,数量惊人,难以置信。 这些人向县令报告此事,但县令却说,那是他们眼睛看花了,让他们回去休沐。 这支神秘的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在经过横野军驻地以后,便从山道折返向北,绕过了唐军在云州南面与蔚州北面交界的一系列戍堡,迂回到牛皮关下。 牛皮关因牛皮岭而得名,乃是云中城以东最后一道关隘。 镇守牛皮关的唐军不过一百人而已,本身就是为了抓捕盗匪而设。毕竟,牛皮关以东是河北的防区,草原民族要打到这里来,需要经过大唐几个实控州。 要是有消息,早就传来了。预警时间是以天来计算的。 大唐自太宗奠定根基以来,便很少有异族能打到大唐实控地盘。所以很多原本非常重要的关隘,因为战线的北移,从而变得“无足轻重”,乃至最后荒废。 牛皮关就是如此。 河北的战线稳固后,牛皮关就跟“橡皮图章”一样,有它没它区别不大了。 事出突然,牛皮关内守军还来不及发出警训,就被不知名的敌人徒手爬上城墙,屠戮殆尽。 得手之后,这支神秘大军继续西进,从白登山脚下经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云中城! 云州刺史李良臣,一边令长子李光玭带着几个亲信前往灵州找方重勇求救;一边让亲兵去朔州找朔州刺史,大同军军使田承嗣求救;一边坐镇云中城,组织抵抗,积极守城。 等方重勇知道云中被回纥人围攻,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 “回纥人围攻云中?” 听到封常清汇报,方重勇一脸惊骇的反问道。 大堂内众将皆面色大变。 封常清抱拳禀告道:“节帅,末将刚刚到云中,还来不及进城,就看到城外火把如云,铺天盖地。回纥人正在用简陋的云梯蚁附攻城!节帅的军令,末将没有送到李良臣手中,请节帅责罚!” 封常清将方重勇的军令交还,一脸遗憾。 他骑马的速度真不算慢了,但到了云州的时候,还是大事不妙。 一切果然如车光倩所说,回纥人就是从河北的防区进入。这是众人的思维盲区。 回纥人就是从东面闪击云中! 李良臣不能说不尽心尽力,连自家部曲都带到云州了。但是他不可能想到,河北那边居然故意放回纥人过境! 战阵之上,最怕的事情,就是有人背后给你一刀! 特别是在这要命的档口。 要说回纥人跟河北那边的唐军没有勾结,方重勇打死都不信! 只是,这件事对于皇甫惟明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方重勇有点想不明白。 “节帅,李良臣之子李光玭求见!人已经在大堂外面了!”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急急忙忙走进来,大声禀告道。 “快请!” 方重勇站起身,走上前来。很快,便有一个十来岁稚气未脱的少年,见面就对方重勇跪下磕头。 “节帅,云中被围,朝不保夕。请节帅速速发兵救援,迟恐生变啊!” 这孩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节帅,目前情况未明,况且灵州距离云州数百里之遥。现在增援也来不及了。 不若命马邑的田承嗣,带大同军解云州之围。同时命蔚州刺史薛嵩来灵州公干,他若不来,直接将其撤职查办,派人接管横野军!” 车光倩连忙上前阻拦刚要下令的方重勇。 灵州的军队,不能轻动。 不说有被回纥人偷家的可能,一旦长途奔袭输了,朔方与河东的局面,就有可能要崩! 不得不说,车光倩的主意是靠谱的。 李光玭确实很可怜,李良臣确实陷于危难之中。但对于一个统帅来说,为了打赢,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慈不掌兵的精髓便在于此。 “你先下去休息,本节帅必定会发兵救援云州。” 方重勇走上前去,将李光玭扶起来说道。 等李光玭被亲兵领下去休息后,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车将军之言,你们以为如何?” “节帅,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末将一人一马,日行数百里,到云中一来一回也要五日。且有些山道崎岖难行,不方便骑兵通过。 我们去云中的人少了,打不过回纥人;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无法赶到。 若是强行给云州解围,回纥人又围灵州,我等还得继续折返回来,如此岂不是疲于奔命? 这样的打法太过于被动了。” 封常清也对方重勇苦劝道。 在场众将皆是默默点头不语,显然跟车光倩与封常清二人的想法类似。 “李良辰有难,我们不救。他日我们有难,谁肯来救我们? 不敢应战,便是还未打就输了。 传我军令,三千银枪孝节军即刻出发,本节帅亲自领兵,救援云中!”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否决了车光倩等人的建议。 (本章完) 第439章奉天靖难 又是一年上元节,又是长安灯如昼。 作为一年的起始,上元节对于大唐来说,无论是贵族或者普通百姓,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今年的上元节,基哥以“勤俭持家,体恤百姓,与民休息”为由,停办了上元灯会。 而入夜后在兴庆宫举办的宴会,基哥也没有参加,而是全权委托高力士代劳。 基哥越是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越是对他那些“好大儿”感觉厌烦。他心中很清楚,哪怕自己再不乐意,将来这皇位也是会传到某位子嗣手中。 狗×的不劳而获,自己一辈子辛苦都便宜他了。 每每想到这里,基哥心中就有说不完的腻歪。 若是参加宴会,看到那些好大儿们恭顺的外表,他就会忍不住揣摩这些人内心是不是充满了得意之情。 一想到必定会出现这种情况,基哥便对所谓的家宴意兴阑珊了。 此时此刻,兴庆宫内专门举办宴会的大殿中,各位皇子都在无声吃菜,欣赏着梨园艺人的歌舞,没有一个人说话。 气氛沉闷而压抑。 忽然,高力士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今年宴会,为什么有位置是空着的? 他对距离自己最近的颖王李璬询问道:“荣王当初被李亨之事所牵连了么?” 荣王李琬是李亨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自李亨叛乱后,便不受基哥待见。诸多皇子外放附近州县,也不见他外放,依旧住在十王宅内。 这种皇子,如今的待遇,跟野草也差不了多少,基哥甚至都懒得监视他们,主要将精力集中在棣王李琰、颖王李璬、永王李璘等授予了官职的皇子身上。 这几位都已经在长安周边开府建衙,受到了基哥的严密监视。 自李亨那一次叛乱后,皇子也被分为三六九等。“外放派”不住十王宅,在长安周边州县开府建衙,手里有一些亲信和政治势力,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而“十王宅派”则形同囚犯,生活过得连普通官员都不如。 果然,颖王李璬对高力士恭敬说道:“回高将军,荣王并未受到李亨之事牵连,王爵仍在。” 他暗指棣王李琰已经被废为庶人,此刻已经没有资格在这里参加宴会。 “那就怪了,荣王今日为何不来?” 高力士一脸疑惑问道。 李璬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同样一脸困惑的说道:“荣王住十王宅,孤也是不知他近况如何。” 事实上,现在好多人都笃定,下一任天子,不可能是太子李琩,而是必定会出现在“外放派”的皇子之中。 这使得暂住十王宅的皇子,形同弃子。 甚至连高力士,也不知道这些连身边下人都没几个的皇子,到底整天在捣鼓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十王宅内的皇子,是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既然如此,十王宅使朱光辉为何不报?” 高力士微微皱眉质问道。 李璬露出一个“我踏马怎么知道”的无奈表情,没有接茬。 “诶?义王李玼也没有来啊!” 高力士又发现有一个成年的皇子没来,同样是不得外放,住在十王宅的。 不过想想基哥也没有来,高力士顿时也就释然了。 基哥这個父亲都不来参加宴会,那些形同囚犯的不得志皇子们,来这种场合自取其辱,又有什么意思呢? 要哭穷喊冤,也得当着天子的面表演啊! 看来,是要建议一下,让剩余的皇子也外放到长安周边,让他们开府建衙了。厚此薄彼,迟早会心生怨恨的。 早先那一批外放的皇子,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来,说明这种“有限外放”的策略是合适的。 高力士心中暗暗揣摩,要不要跟基哥建议一下,这些“十王宅派”皇子看着也挺可怜的。 对了,太子李琩,也该让他回长安了。 高力士心中想了很多,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冗长而无聊的宴会结束后,高力士坐在前往华清宫的马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他忽然感觉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 “掉头,去十王宅!” 高力士对驾车的车夫吩咐道。 事出蹊跷,有必要去那边看一看。哪怕安抚一下李琬等人,也是好的。 来到皇城东边面的十王宅,高力士便直奔门房而去。 遇到正在值守的宦官,高力士劈头盖脸便问道:“朱光辉呢,让他来见我!” 朱光辉是跟高力士同一批跟在基哥身边的宦官,只不过长期抑郁不得志。一直论资排辈,才获得了“十王宅使”的差事,在他们这一批宦官里面,是混得最差的。 或者说若不是不断有人老死病死,朱光辉连十王宅使的差事都拿不到。 所以高力士对其也不怎么尊重,都是直呼其名。 “朱内侍生病很久了,十王宅的事情,都是奴在打点。” 那位宦官颤颤悠悠的回道。 朱光辉其实是找借口说有事要回乡,十王宅的差事不能断,所以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帮忙“代班”,打个掩护。 “病了?” 高力士一脸疑惑,看着这位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宦官,眼神忽然锐利起来。 “高将军!饶命啊,朱光辉给了奴一大笔钱,让奴帮他打掩护。他说是回老家办事去了,过阵子就回来! 高将军饶命啊!” 这位宦官突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听到这话,高力士面色大变!气得呼吸急促,头晕目眩! “走,去查查谁不在十王宅!” 高力士几乎是尖叫一般的呵斥道,近乎于气急败坏。 他叫来十王宅的守卫,挨家挨户的清查十王宅内的所有院落。 经过清点后发现,荣王李琬、延王李玢、济王李环、义王李玼,皆是由家奴假扮深居简出,本人并不在十王宅内!也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他们的子嗣与王妃等,也都在十王宅内! 问就是众口一词的说皇子贪玩,悄悄出城打猎了,过两日便回。 这些后妃和皇孙们也不知道具体去向! 高力士心中暗叫不好,面色黑如锅底,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马车。 …… 同样是上元夜,幽州城内却没有灯会,而是充满了肃杀。 幽州节度使衙门大堂内,众将云集,一个个都披甲带刀,脸上隐隐带着兴奋。 他们集结于此,只是为了一件大事:造反。 或者叫“清君侧”也可以。 “殿下,给诸位将军说几句吧。” 一身戎装的皇甫惟明,对坐在主座上的荣王李琬抱拳行礼说道,神态恭敬。 后者强压内心的激动,环顾众人,发现延王李玢、济王李环、义王李玼等人,都在悄悄给自己鼓劲。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圣人昏庸,重用奸臣,是非不分,朝野一片乌烟瘴气,如同太阿倒持,天地反转!百姓苦不堪言! 仁人志士们苦劝圣人,甚至不惜以身扑火。可最后的下场,都是家破人亡,大唐却始终没有一丝起色!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为了大唐百年基业,为了继承太宗皇帝的遗志,为了还大唐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为了立纲陈纪救济万民。 孤决意清君侧,诛除圣人身边的小人!让大唐重回正轨,再登巅峰! 孤自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坐镇幽州城。 皇甫将军领天下兵马副元帅,总揽天下兵马调度。” 说到这里,李琬忽然卡壳了,似乎是没把该背下来的话背熟,热络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窒。 见他这么不中用,皇甫惟明连忙接过话头,拔出腰间佩剑,指着头顶大喊道:“尊皇讨奸!三生报国!” “尊皇讨奸!三生报国!” “尊皇讨奸!三生报国!” “尊皇讨奸!三生报国!” 大堂内众将皆齐声高呼! 这里不需要什么“统一意见”,河北内部的意见早就统一了!他们就是要兵发长安,去兴庆宫找圣人讨一个公道。 银枪孝节军可以兵变讨公道,他们也可以!而且更加理所当然! “殿下,我们回纥愿意出兵,帮助殿下荣登大宝!” 衙门大堂内一直透明人一般的回纥使者,忽然上前,将右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礼说道。 话讲得非常直白! “孤谢谢回纥主持公义。” 李琬面色矜持,微微点头说道。 “殿下,讨奸的事情,就由皇甫将军操持吧。 老奴先引殿下回行宫歇着。” 得到皇甫惟明的暗示,宦官朱光辉对李琬小声说道。 “皇甫将军,肃清大唐奸佞的重担,就交托于你了!” 李琬走上前去,紧紧握住皇甫惟明的双手说道。 “请殿下放心!此行我们身怀大义,必能成功! 圣人昏庸,重用奸臣。身边都是如郑叔清一般的废物。可用者,不过崔乾佑、方重勇寥寥数人而已。 微臣已经广发檄文,相信天下响应者云从。请殿下于幽州城静候消息,微臣必定不辱使命!” 皇甫惟明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请示道,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 “好!好!” 李琬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 自从兄长李亨谋反被诛后,他就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生怕哪一天自己就被基哥噶了。 所以当乔装改扮的韦坚找到他时,李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反正活得跟狗一样,不如豁出去拼一把! 只是他没有想到,韦坚同时还找了延王李玢、济王李环、义王李玼一起来幽州! 大概是作为“替补”。 不得不说,河北这帮人心思缜密,所图甚大! 但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总算是翻身了。至于将来如何,那只有天知道! 在十王宅使朱光辉的掩护下,一切准备都在顺利进行,一直到离开长安,乘坐漕船到河北,然后快马入幽州。 顺利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李琬在心中对自大又愚蠢的基哥嗤之以鼻!十分鄙视! 那位天子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殊不知除了高力士外,所有人都在不自觉的寻找退路,寻求在基哥驾崩后,自己还能继续立足方法。 而这位愚蠢的天子,竟然还以为他的亲信,在坐了几十年冷板凳以后,对他还是忠心耿耿! 何其可笑!又是何其悲哀! 据李琬所知,皇甫惟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买了朱光辉! “殿下慢走!” 皇甫惟明目送李琬离开衙门大堂,随即他环顾众人,大声高呼道: “诸位,从龙便是今日!封妻荫子,再造门楣,也是今日! 幽州及平卢军二十万,将兵分两路,直取长安! 待取洛阳,破长安,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出发!清君侧!” 这一刻,皇甫惟明心中满是豪情壮志!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众将群情激奋,大声高呼!他们跟着皇甫惟明一齐走出了幽州节度使衙门,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幽州劲卒,早已整装待发。 其实,清君侧发动的时间,比原定计划,要早了一年。有些部署没有到位。 但回纥人反叛的机会,并不是每一年都有的。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回纥叛乱不仅给自己这边增加了十万回纥骑兵,同时还给朝廷剪除了一支强援! 错过这一波,或许再筹谋十年也未必有此效果。 如此良机,不摊牌是不行了! 皇甫惟明看着天上本该明亮饱满的月亮,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雾。 忍不住长叹一声。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之计,只好一条道走到黑。谁让当今圣人已经六十多岁了呢? 哪怕基哥能再年轻十岁,皇甫惟明都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反正,大丈夫若是不能五鼎食,那便五鼎烹好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 …… 从灵州到云中城,有两条路。 第一条,便是先到振武军所在的榆林,然后沿着紫河进入云州,然后过静边军驻地,过武周城,从云中城西面抵达。 而第二条,则是先到朔州,跟大同军汇合后,再一起北上进入云州,从云中城南面抵达。 方重勇本意是走第一条路,因为更快更近。但众将苦劝,说田承嗣不可靠,若是他命令大同军断银枪孝节军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不如先与大同军汇合,节制其兵马,让田承嗣无法使出小动作。 这次麾下众将的意见非常统一,且十分坚决,方重勇也无法独断独行,于是只好先从河曲之地踏过已经结冰的黄河,一路奔驰到马邑。 方重勇惊讶的发现,田承嗣居然不听自己号令,没有去救援云中城! 看到同样一脸惊讶的田承嗣朝自己走来,方重勇拔出佩刀,指着对方劈头盖脸的骂道:“田承嗣!贻误军机是什么罪名,你心里是不是没点数!” (本章完) 第440章都是熟练工 面对来势汹汹的方重勇,田承嗣虽然意外,却又一点也没有惊慌。 他领着银枪孝节军诸将来到大同军营地内,屏退闲杂人等之后,这才一脸苦笑看着方重勇辩解道: “哎哟节帅啊,您真是高看末将了。 末将刚刚接手大同军十多天,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此为不知己。 回纥人远道而来,锐气正盛。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粮秣,可以支持多少天,攻城的伤亡大不大。 这些末将都是两眼一抹黑,此为不知彼。 不知己不知彼,贸然出战必败无疑。 况且大同军满编不过八千人而已,还不是驻扎在一处。若是向北进入云州解围,成功还好说。 假如失败,朔州只怕也要丢掉。 朔州一丢,回纥人可要南下取太原了。这个罪责,末将承担不起啊!” 田承嗣连忙向方重勇抱拳行礼告罪。 听完他一番解释,方重勇身后众将皆是面面相觑。不得不说,田承嗣的说辞是有道理的。 他不救云州,顶多丢掉云州的一半。 云州境内的静边军驻地和武周城,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是田承嗣若是救云州惨败收场,那回纥人玩一手“倒卷珠帘”怎么办? 在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不是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愣子,都是忍不住微微点头。 田承嗣乃是朔州刺史,大同军军使,保住朔州,是他的本职工作,救援云州反倒不是。 方重勇长叹一声道:“云州乃是太原门户,又连接朔方与河北,万万不能有失啊。” 他已经明白了田承嗣的苦衷,对方不是故意要摆他一道的。 事实上,方重勇也是通过这一两个月,逐步掌握了朔方军的情况。 这还是只是掌握部队情况,而不是掌控这些军队,更别提如臂指使了。 田承嗣空降大同军才这么短的时间,只怕连麾下各部的将领都没有认全,他如何能将这支军队运用自如呢? “节帅,其实回纥人入云州,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却也不值一提。 孤军深入,后路断绝,只要输一次,整个军队就会变成惊弓之鸟。 只要云中城不破,拖一拖,没什么坏处。” 田承嗣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他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方重勇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田承嗣说的是正常情况,不包括河北边军与回纥人勾结之类的意外。 若是后者,回纥人退路就摆在那里,甚至可以说进退自如! “你的部曲,能不能打埋伏?” 方重勇看着田承嗣询问道。 “这……可以!” 田承嗣想了想,咬咬牙说道。方重勇都到这里来了,结果自己说连埋伏都不能打,那也太丢人了! 相比于突击,打埋伏的时候,军队更容易控制,也更容易发号施令。这是不能推辞的提议。 “节帅,莫非……” 田承嗣想到一件事,连忙走到挂着木架子上的地图跟前。 他看到了自己在地图上圈出来的一个地点。 “看来,田军使也是個有心人呐。” 方重勇也注意到地图上的那个圈,微笑点头道。 被圈出来的地方,名叫“黄花堆”,乃是朔州与云州交界的一个关键地段。因为春季开满漫山遍野的黄花,附近山丘如脊梁而闻名。 数十年前,大唐名将黑齿常之,在这里狠狠教训过突厥人。 当年的战局,居然与今日有几分相似! “云中城下,回纥人云集,扎堆在攻城,毫无队形可言,也不方便部队列阵。 我部若是突进至此,配合城内李良臣部,内外夹击,可大破回纥! 但是回纥人肯定不是傻子,定然不可能只派兵围困云中城。 他们一定会派游骑在云中城西面与南面巡逻,发现有敌人靠近,他们就会集中兵力阻击! 若是我军派遣一部向北突击,作出要救援云中城的样子。回纥大军势必派出主力追击,将我们和云中城内守军隔开。 到时候我们佯装不敌,朝着南面撤退。 回纥人若是追击,我们就在黄花堆打伏击。 回纥人若是不追击,我们便再次北上袭扰,牵制回纥人的精力。让他们无心攻城,再次南下追击。 如此往复拉扯,总有回纥人受不了的时候,所以他们一定会一追到底。 田将军将大同军中能够调动的兵马,不少于五千人,埋伏于黄花堆的山脊旁。最好人人皆有战马。 但见回纥骑兵追击至此,便听本节帅发烟花号令杀出。 必能一战而胜!” 方重勇在地图上用手比划了一下。 计划不复杂,但是很有意思,众将听了以后都是不断点头。 除了对诱敌的部队在技战术与士气方面的要求比较高外,其他的都是将风险降低到了最小。 无论怎么看,都比傻乎乎的直接带兵扑向云中城要高明多了。 而大同军显然不具备诱敌的技战术水平,方重勇的计划,也就呼之欲出了。 银枪孝节军诱敌,大同军打埋伏。 “节帅,给末将五百精骑,末将来诱敌,我对这个够熟,装得也像! 若是银枪孝节军都去了,只怕接敌后不方便脱离,也容易把猎物吓到了。” 车光倩站出来请战道。 三千骑兵,规模已经不算小了。万一把回纥人吓住了,回纥人暂时退几里地,等着你来攻。 到时候你是攻还是退呢? 不得不说,车光倩在西域作战的时候,前线侦查经验极为丰富,这些考量,不是一线侦查人员,很难想得周全。 “五百人,够不够用?是不是少了点?” 方重勇疑惑问道。 车光倩拍拍胸脯打保票道: “节帅,末将侦查次数多了,都知道对手是什么想法。 看到数百骑兵,有点本钱的就想上去吃掉。真要来数千骑兵,倒是不一定敢追了。 就跟上赌桌一样,谁会刚上去,就把身家性命赌在第一把上面呢? 咱们要的是回纥人退兵而已。 若真要与之决战,朔方军还有不少人马可以集结,没必要一口气吃个大胖子。” 车光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跟方重勇类似,却又有一点最大的不同。 防空炮,是为了防空,不是为了把飞机打下来。理解二者的区别,是一个统帅的必修课。 同样的,方重勇此战是为了解除云中城之围,重建河东防线。 解围,是第一位的。歼灭回纥骑兵,则是为了达到解围的目的,所使用的手段。 解围是目的,歼敌是手段,本末不能倒置。 只要能在黄花堆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然后携大胜之威,前往云中城解围。 回纥人在先输一阵的情况下,又处于云州无法补给,他们不可能有胆量,那么鲁莽的就跟方重勇进行战略决战! 勉强决战,输多赢少,甚至可能一把输光。 回纥人也不至于蠢笨如猪。 毕竟,唐军在周边州县的军队不算少,只是没有集结而已。回纥人现在不过是打了个先手而已,后续能不能赢还要两说。 车光倩的方略非常妥帖。 小规模,打掉回纥人的士气,以稳为主,兼顾解围。 “如此甚好,那你小心些,打不过就跑路,千万不要逞强。 你带着本节帅的帅旗去,想必能钓到鱼!”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拍了拍车光倩的肩膀。 田承嗣若有所思看了看方重勇身边的将领,他忽然发现,这位方节帅手下,当真是人才济济啊。 才这么短的时间,一个切实可行的作战计划就出炉了,而且似乎极具可行性! 方节帅当真是多谋善断啊! 田承嗣再次高看了方重勇一眼,这位年纪轻轻就做到河套经略大使,身兼两镇节度使的年轻人,确实不是靠着有个好爹得来的。 起码不完全是。 内行看门道,方重勇这个计划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依赖长距离的辎重补给。可以依托朔州,不断袭扰回纥人。 确实厉害! 这就是精兵强将!艺高人胆大! 难怪他们敢在香积寺兵变! 田承嗣心中唏嘘不已,什么时候他麾下才能有这样一支以一顶百的强军啊! “田军使,本节帅的部曲已经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方重勇看到田承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微微皱眉问道。 “回节帅,末将已经准备好了,这便点兵五千,前往黄花堆设伏。” 田承嗣对方重勇抱拳行礼说道。 “嗯,那便出发吧。” 方重勇点点头,面色肃然。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甫惟明如此大胆与回纥人勾结,若是被人告发,基哥绝对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反过来说,既然皇甫惟明已经让回纥人过境,显然就没打算装糊涂,毕竟这种事情是糊弄不过去的。 所以,会不会对方已经打算“不装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可能性极大。 “对了田军使。” 方重勇忽然叫住已经准备走出军帐的田承嗣。 “节帅还有何吩咐?” 田承嗣面色恭顺的抱拳询问道。 “依你之见,皇甫惟明什么时候会反?” 方重勇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听到这话,田承嗣一脸诧异,看了看方重勇身边众将,发现他们都像是啥也没听到一样,显然对于皇甫惟明要反的事情有所耳闻。 “节帅,这……这方便说么?” 田承嗣吞了口唾沫询问道。 “皇甫惟明都放回纥人入河北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难道要本节帅跟圣人说,伱是皇甫惟明推荐来河东的,要做他内应么?” 方重勇连敲带打的警告田承嗣,不要装糊涂了! “这……如果快的话,或许此刻便已经反了。 哪怕慢点,也是今年或明年的事情了。 总之,末将以为皇甫惟明行事果断,有勇有谋,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田承嗣沉声说道。 这下,方重勇身边众将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很显然,他们也是没料到,危机居然如此的近,以至于火烧眉毛了! “田军使忠勇可嘉,虽是自河北来,却始终忠于朝廷。 待本次击退回纥人,本节帅会向朝廷给田军使请功的。” 方重勇微笑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让田承嗣心中直发毛。 “请节帅放心,末将家小都来河东了,断然不至于投靠皇甫惟明。” 田承嗣讪讪说道,他那骑墙的小心思被人一语点破,也是自觉难堪,有点不好意思。 他心中很清楚的,河北的事情,要摊牌了。 方重勇这个河套经略大使,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一封奏折递到长安去,皇甫惟明不想动手也必须动手了! “一个时辰后开拔。” 方重勇什么废话也没多说,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出了营帐。 …… 黄花堆,是一片山峦起伏的山丘。绝对海拔不高,也不崎岖,但地形异常扭曲,山丘起伏完全没有规律,跟某些数学软件里面演示的三维图一样。 这里很适合藏兵,扭曲的山丘曲线,便可以天然阻挡人们的视线。 如今已然严冬下过大雪,黄花堆没有黄花,也没有绿草,全都是白茫茫一片。 这座山丘,是一片小平原当中唯一的突起,亦是朔州与云州之间的分界点,和必经之路。 乃是一片“自古以来”的埋骨之地。 据《史记》记载,赵武灵王时便有登黄花之山。黄花山就是现在的黄花堆,因开满黄花而得名。 北魏时,这里叫黄瓜堆,代王拓跋猗卢曾在这里修筑新平城,并派他的长子拓跋六修带兵镇守。 之后,拓跋六修叛乱,拓跋猗卢带兵攻打新平城,兵败被拓跋六修杀死。 拓跋猗卢的侄子拓跋普根,得知消息后出兵,又消灭了拓跋六修的军队。 道武帝拓跋珪时,又在黄瓜堆建新城。北魏孝昌初,斛律金自云州带兵出黄瓜堆,被杜洛周的起义军打败。 北齐初建,高洋从晋阳带兵北征,与两千百保鲜卑驻防黄瓜堆,被柔然一万多骑兵包围。 在兵力极为悬殊情况下,高洋利用黄瓜堆的有利地形,出奇制胜,大破柔然军队,俘柔然头领庵罗辰妻子及人口三万多。 唐代的时候,黄瓜堆才改名为黄花堆。 北魏时旧城池的遗址,依然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两千多银枪孝节军精锐,与五千大同军骑兵、骑马步兵,埋伏于当年北魏孝文帝所建日中城遗址附近。 一旦发现前方有回纥骑兵经过,他们便会直接冲杀过去。 这座城虽然早已废弃,但当年可是扼守着交通要道的。是朔州通往云中必经之路上的重要节点。 “节帅,车光倩会不会引不来回纥人啊,他就带了那么点人。” 一块巨石后面,何昌期给方重勇递来一个装着温热羊奶的酒囊,压低声音询问道。 “那不至于吧,帅旗都给车光倩了。回纥人看到本节帅的帅旗,难道都不想追一追?” 方重勇摆了摆手,显然不相信回纥人会无动于衷。 正在这时,田承嗣一脸慎重的走上前来,对方重勇抱拳禀告道: “节帅,有大量马匹朝这边过来了。” 其实已经不需要他说,附近的树枝上的雪都在不断抖落到地上。 这人,好像来得有点多啊! 方重勇等人都是久经战阵之人,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事情超脱了原本的预计。 (本章完) 第441章血战黄花堆 曲线圆润而起伏的山丘上,车光倩正扛着方重勇的帅旗,领着五百银枪孝节军,向南夺命狂奔。 战马踏雪奔驰,溅起一阵阵雪白的碎末。大地微微颤抖着,震落树梢上的积雪。 至于藏在灌木中的鸟兽,早就吓得四散逃跑。 车光倩等人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回纥骑兵,数量多到数都数不清。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蛇,正在 《盛唐挽歌》第441章 血战黄花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2章不抛弃,不放弃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多人追击?” 深夜,简陋的军帐内,车光倩正在审问一个回纥俘虏。 封常清懂突厥语,将车光倩的话翻译了一下。 那位回纥军官也没怎么犹豫,直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节帅,回纥可汗说谁能夺得您的帅旗,就把河套之地封给他。” 封常清一脸无奈摊开双手说道。 《盛唐挽歌》第442章 不抛弃,不放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3章优势在我 云中城并非原名,事实上,在此云中城以北约五百里,有一个自战国起就有的“云中城”,乃是赵武灵王在北方设立的第一道防线的核心节点。 而现在的云中城,则是在北魏中期大名鼎鼎的都城平城基础上,改建而成的。 泰常七年(公元422年)秋九月,北魏筑平城外郭,周回三十二里。 唐代的时候,建设了云 《盛唐挽歌》第443章 优势在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3章优势在我 云中城并非原名,事实上,在此云中城以北约五百里,有一个自战国起就有的“云中城”,乃是赵武灵王在北方设立的第一道防线的核心节点。 而现在的云中城,则是在北魏中期大名鼎鼎的都城平城基础上,改建而成的。 泰常七年(公元422年)秋九月,北魏筑平城外郭,周回三十二里。 唐代的时候,建设了云 《盛唐挽歌》第443章 优势在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4章势如破竹与席卷江山 面对来势汹汹的河北叛军,朝廷手忙脚乱之下可为手足无措,但还是勉强下了三道军令。 第一道军令,命西域经略大使王忠嗣,立刻带兵回转关中,并有权从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四镇兵马中选调勤王之军,统一管理。各边镇务必配合,否则以谋逆论处。 第二道军令,任命崔乾佑为两京兵马使,天下兵马副元帅屯兵洛阳 《盛唐挽歌》第444章 势如破竹与席卷江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4章势如破竹与席卷江山 面对来势汹汹的河北叛军,朝廷手忙脚乱之下可为手足无措,但还是勉强下了三道军令。 第一道军令,命西域经略大使王忠嗣,立刻带兵回转关中,并有权从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四镇兵马中选调勤王之军,统一管理。各边镇务必配合,否则以谋逆论处。 第二道军令,任命崔乾佑为两京兵马使,天下兵马副元帅屯兵洛阳 《盛唐挽歌》第444章 势如破竹与席卷江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5章出山 随着河北的反叛,大唐各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官府的话,好像不那么好使了。 各地对于官府的政令,执行也没那么积极了。 再比如说,正在华山脚下“祈福”的太子李琩,身边的监视与软禁,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松懈懒散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无论这次叛乱是朝廷平叛成功,还是叛军清君 《盛唐挽歌》第445章 出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5章出山 随着河北的反叛,大唐各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官府的话,好像不那么好使了。 各地对于官府的政令,执行也没那么积极了。 再比如说,正在华山脚下“祈福”的太子李琩,身边的监视与软禁,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松懈懒散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无论这次叛乱是朝廷平叛成功,还是叛军清君 《盛唐挽歌》第445章 出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票 我承认更新很一般,基本上是一日四五千字,偶尔双更。但这本书越到后面越精彩,我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剧情其实没有那么好写。 这个月月票有点惨,我也不得不卖个惨求个票了。 《盛唐挽歌》求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票 我承认更新很一般,基本上是一日四五千字,偶尔双更。但这本书越到后面越精彩,我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剧情其实没有那么好写。 这个月月票有点惨,我也不得不卖个惨求个票了。 《盛唐挽歌》求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6章后知而后觉 方重勇带着不到一万人马,从云州南下到朔州,收拢了大同军数千人。 接着又南下岚州,又收拢了岢岚军数千人,总兵力两万人。 制作好干粮准备开拔,但接下来要去哪里,众人却产生了重大分歧。 包括封常清、田承嗣在内的将领,都强烈要求方重勇南下吕梁,进一步控制绛州、蒲州,守住河东进入关中的道路。 《盛唐挽歌》第446章 后知而后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6章后知而后觉 方重勇带着不到一万人马,从云州南下到朔州,收拢了大同军数千人。 接着又南下岚州,又收拢了岢岚军数千人,总兵力两万人。 制作好干粮准备开拔,但接下来要去哪里,众人却产生了重大分歧。 包括封常清、田承嗣在内的将领,都强烈要求方重勇南下吕梁,进一步控制绛州、蒲州,守住河东进入关中的道路。 《盛唐挽歌》第446章 后知而后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安史之乱前,河北到底是个啥情况 评论区有人在问这个问题,所以我单独开一章说说。 这段历史啊,被宋代文过饰非,春秋笔法改得面目全非。单独拿某个史官的史料出来,很容易带有他本人强烈的政治意图与个人见解。 不值得采信。 所以我就不引史料了,把视野放长远,以安史之乱后的百年为线,来谈一谈河北那时候是個什么情况。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很多历史谎言,是经不起时间推敲的。 首先必须要说明一点,说安禄山在河北不得人心,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是! 要说河北人支持唐庭,那就纯粹是为了政治记录历史,连基本事实和历史逻辑都不讲了。 永远都不要低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吐蕃人打进长安的时候,因为不得人心,连晚上都不敢出军营,怕被长安游侠给宰了。 这才叫人心所向!连愣子吐蕃都不敢强来。 要是河北人能像这样反对安禄山,可以说安大帅连范阳都出不去。 如果河北人当真支持唐庭,史思明是不可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反杀颜真卿的“讨逆联盟”的。 不需要找什么证据,其结果就是最大的证据。 有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事实是:安禄山不是河北人,也不代表大多数河北人的基本利益。 对,不仅他不是,他的亲信,那些杂胡首领,甚至麾下精锐的同罗骑兵,也多半不是。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被大多数人忽略的事实是:唐庭里面当家做主能说得上话的,也不是河北人啊! 包括领导河北各地抗击“安史叛军”的,也多半都不是河北人,比如说颜真卿等人,家族在关中落地已经好几代人了。 现实没有那么甜蜜,更多的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河北人,某种程度上说是被裹挟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前期被动参与,后期主动适应的。 没看错,真要以“反对唐庭的就是坏人”这个标准看,河北百姓是在安史之乱后期变坏的,而且全民坏人。 对他们而言,其战争过程本身,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妻离子散,都是生死一线,都是一路哭。 无论是站在安禄山这边,还是唐庭这边。 真正不同的,仅仅是战争的结果而已。 如果可以选,河北人恨不得安禄山、颜真卿这帮人全都互殴被打烂,最好是死得一个不剩,然后河北就是他们说了算。 以百年后的眼光回过头来看,安禄山是唐庭派来河北“镇场子”的。颜真卿等人,也是朝廷派来河北“镇场子”的。 在河北人看来,这算不算是唐庭养的狗儿互咬? 他们打生打死,一顿操作猛如虎后,看看谁成了河北的赢家? 是田承嗣这样家族扎根河北的本地将门! 史书的只言片语可能骗人,但历史脉络不会。 那么言归正传,河北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需要将其分层,一一细化来看。 边军、河北豪强、底层佃户与自耕农,根据自身底色不同,他们的选择也不同。 首先是最底层的佃户,甚至是自耕农。他们对上面是谁执政一点都不关心,反正好处落不到他手中。 但比较而言,安禄山大帅招兵的时候,允许他们去关中耍耍,对这些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打不过就加入,为朝廷卖命,最后哪怕赢了,生活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万一赌赢了,是不是就可以改变命运了呢? 这是人性的选择。 其次是本地的豪强,世家大户,他们是什么态度呢? 由于朝廷断了他们的仕途(这个懂的都懂,范阳卢氏的人从521年开始就不参加科举了),他们仕途无望,只能跟着安大帅混。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唐庭对于河北豪强,是采取了打压政策,不允许河北商人在长安等地经商,还以各种原因压低河北粮价。对本地抽重税,很多都是抽到豪强身上了。 他们造反的态度,比底层要积极一些。 当然了,也有人不看好安禄山,而投到唐庭这边背刺而升官发财的。 一句话:站唐庭,是为了获得更好的官职;站安大帅,是为了获得更高的统战价值。 路线虽然不同,但最终目的是一样的,就是让唐庭看看河北豪强的本事。 至于河北边军,他们严格来说并非河北势力,反倒是内部有很多不同意见,他们造反并没有河北人那么积极。 比如说平卢镇就有人不肯就范,更别提河东这边,响应安禄山的人更少。 那么安史之乱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呢? 简单点说,就是河北本地势力逐步夺权,顶着大唐或河朔三镇的皮,完成内部基层组织演进的过程。 这一点以前基本上很少有人提及。 安史之乱有不少大战,潼关之战,香积寺,邺城,太原,睢阳,这些地方都发生过大会战,双方死伤惨重。 唐庭那边我且不说,安史叛军,死的人不在少数吧? 这个不需要去算,死了二十万人是很正常的。 战争两年后,刚刚起兵的那部分人,我说他们起码死了个七八成,这点没什么疑问吧? 可是一直到八年之后,安史之乱表面上结束,河朔三镇自立以后,那些藩镇节度使手中,居然还有十几万可战之兵。 这些人从哪里来的?跟着安禄山混的么? 不不不,他们就是地地道道的河北人,甚至是河北汉人! 他们都是后期慢慢补充到安史叛军里面的士兵,其中,很多都是出自河北团结兵。 也就是说,虽然名字都还是“叛军”,皮还是一样的;但军队里面的主体已经不一样了,自然,他们的政治追求也不同了。 团结兵,这个概念一言难尽。它不是团练性质,更是与本地豪强格格不入,不听他们摆布。 真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四川袍哥或者旧上海的帮会一类的组织。 团结兵制度的发展,对于中晚唐一直到北宋这一段时间的历史,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它是唐代封建社会上层权力逐渐梯次瓦解的产物。 赵匡胤为什么要玩“义社十兄弟”? 因为他们的老爹也是这么玩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玩的,有深远的历史传承。 团,抱团取暖; 结,结社。 所谓团结兵,无论刚开始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何种寓意,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士卒与军官阶层互相通婚,家庭互相照顾,战场上互为臂膀的组织。 随着安史之乱破坏了原本的社会结构,导致人口大迁徙。所以很多迁徙到新地方的人,肯定会被原本的住户所排斥,产生所谓的“主客矛盾”。 为了生存,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客居于此迁徙过来的人,都必须彼此抱团。这种抱团,打破了宗族的观念,以“义”字当先。 生活上结社,邻里互帮; 一家有事,十户相帮。 军队组织,则是牙兵阶层脱颖而出。 牙兵之间,战场上互相照应。 平日里有事一起上,一人闹事,一军哗变。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们的家庭都已经互相通婚联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之间的联系,比军队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强大太多了。 你看,那些“狗史官”们不愿意写的东西,其实历史脉络分明得很,跟后面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能对得上。 安史之乱率先在河北孕育出“结社军队”,然后随着藩镇割据的加剧,结社与牙兵开始如同传染病一样,在大唐遍地开花。 谁站唐庭,谁站安大帅,战争结果如何,反倒成为次要的了。 无论是漠北还是江南,无论是河西还是河东,无论那些节度使是什么立场。 那些基层的牙兵,那些骄兵悍将,他们仿佛超越了地理的限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银枪孝节的丘八,与黑云长剑的丘八,虽然服役的地方相距甚远,但他们桀骜不驯的做派,就好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一样。 这便是历史的必然性,很残酷,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而这些东西,其实在安史之乱爆发前,就已经相当普遍,萌芽欲出土了。 河北、河西,有关结社(很多与宗教有关)的文物陆续出土,便足以证明它不是猛然间出现的。 但是安史之乱催化了这一过程。 我会在下半部里面,相当多前人没写过的东西,剧情不会走得那么快,也不会走得那么直,你们慢慢看就是了。 安史之乱前,河北到底是个啥情况 评论区有人在问这个问题,所以我单独开一章说说。 这段历史啊,被宋代文过饰非,春秋笔法改得面目全非。单独拿某个史官的史料出来,很容易带有他本人强烈的政治意图与个人见解。 不值得采信。 所以我就不引史料了,把视野放长远,以安史之乱后的百年为线,来谈一谈河北那时候是個什么情况。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很多历史谎言,是经不起时间推敲的。 首先必须要说明一点,说安禄山在河北不得人心,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是! 要说河北人支持唐庭,那就纯粹是为了政治记录历史,连基本事实和历史逻辑都不讲了。 永远都不要低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吐蕃人打进长安的时候,因为不得人心,连晚上都不敢出军营,怕被长安游侠给宰了。 这才叫人心所向!连愣子吐蕃都不敢强来。 要是河北人能像这样反对安禄山,可以说安大帅连范阳都出不去。 如果河北人当真支持唐庭,史思明是不可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反杀颜真卿的“讨逆联盟”的。 不需要找什么证据,其结果就是最大的证据。 有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事实是:安禄山不是河北人,也不代表大多数河北人的基本利益。 对,不仅他不是,他的亲信,那些杂胡首领,甚至麾下精锐的同罗骑兵,也多半不是。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被大多数人忽略的事实是:唐庭里面当家做主能说得上话的,也不是河北人啊! 包括领导河北各地抗击“安史叛军”的,也多半都不是河北人,比如说颜真卿等人,家族在关中落地已经好几代人了。 现实没有那么甜蜜,更多的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河北人,某种程度上说是被裹挟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前期被动参与,后期主动适应的。 没看错,真要以“反对唐庭的就是坏人”这个标准看,河北百姓是在安史之乱后期变坏的,而且全民坏人。 对他们而言,其战争过程本身,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妻离子散,都是生死一线,都是一路哭。 无论是站在安禄山这边,还是唐庭这边。 真正不同的,仅仅是战争的结果而已。 如果可以选,河北人恨不得安禄山、颜真卿这帮人全都互殴被打烂,最好是死得一个不剩,然后河北就是他们说了算。 以百年后的眼光回过头来看,安禄山是唐庭派来河北“镇场子”的。颜真卿等人,也是朝廷派来河北“镇场子”的。 在河北人看来,这算不算是唐庭养的狗儿互咬? 他们打生打死,一顿操作猛如虎后,看看谁成了河北的赢家? 是田承嗣这样家族扎根河北的本地将门! 史书的只言片语可能骗人,但历史脉络不会。 那么言归正传,河北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需要将其分层,一一细化来看。 边军、河北豪强、底层佃户与自耕农,根据自身底色不同,他们的选择也不同。 首先是最底层的佃户,甚至是自耕农。他们对上面是谁执政一点都不关心,反正好处落不到他手中。 但比较而言,安禄山大帅招兵的时候,允许他们去关中耍耍,对这些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打不过就加入,为朝廷卖命,最后哪怕赢了,生活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万一赌赢了,是不是就可以改变命运了呢? 这是人性的选择。 其次是本地的豪强,世家大户,他们是什么态度呢? 由于朝廷断了他们的仕途(这个懂的都懂,范阳卢氏的人从521年开始就不参加科举了),他们仕途无望,只能跟着安大帅混。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唐庭对于河北豪强,是采取了打压政策,不允许河北商人在长安等地经商,还以各种原因压低河北粮价。对本地抽重税,很多都是抽到豪强身上了。 他们造反的态度,比底层要积极一些。 当然了,也有人不看好安禄山,而投到唐庭这边背刺而升官发财的。 一句话:站唐庭,是为了获得更好的官职;站安大帅,是为了获得更高的统战价值。 路线虽然不同,但最终目的是一样的,就是让唐庭看看河北豪强的本事。 至于河北边军,他们严格来说并非河北势力,反倒是内部有很多不同意见,他们造反并没有河北人那么积极。 比如说平卢镇就有人不肯就范,更别提河东这边,响应安禄山的人更少。 那么安史之乱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呢? 简单点说,就是河北本地势力逐步夺权,顶着大唐或河朔三镇的皮,完成内部基层组织演进的过程。 这一点以前基本上很少有人提及。 安史之乱有不少大战,潼关之战,香积寺,邺城,太原,睢阳,这些地方都发生过大会战,双方死伤惨重。 唐庭那边我且不说,安史叛军,死的人不在少数吧? 这个不需要去算,死了二十万人是很正常的。 战争两年后,刚刚起兵的那部分人,我说他们起码死了个七八成,这点没什么疑问吧? 可是一直到八年之后,安史之乱表面上结束,河朔三镇自立以后,那些藩镇节度使手中,居然还有十几万可战之兵。 这些人从哪里来的?跟着安禄山混的么? 不不不,他们就是地地道道的河北人,甚至是河北汉人! 他们都是后期慢慢补充到安史叛军里面的士兵,其中,很多都是出自河北团结兵。 也就是说,虽然名字都还是“叛军”,皮还是一样的;但军队里面的主体已经不一样了,自然,他们的政治追求也不同了。 团结兵,这个概念一言难尽。它不是团练性质,更是与本地豪强格格不入,不听他们摆布。 真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四川袍哥或者旧上海的帮会一类的组织。 团结兵制度的发展,对于中晚唐一直到北宋这一段时间的历史,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它是唐代封建社会上层权力逐渐梯次瓦解的产物。 赵匡胤为什么要玩“义社十兄弟”? 因为他们的老爹也是这么玩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玩的,有深远的历史传承。 团,抱团取暖; 结,结社。 所谓团结兵,无论刚开始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何种寓意,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士卒与军官阶层互相通婚,家庭互相照顾,战场上互为臂膀的组织。 随着安史之乱破坏了原本的社会结构,导致人口大迁徙。所以很多迁徙到新地方的人,肯定会被原本的住户所排斥,产生所谓的“主客矛盾”。 为了生存,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客居于此迁徙过来的人,都必须彼此抱团。这种抱团,打破了宗族的观念,以“义”字当先。 生活上结社,邻里互帮; 一家有事,十户相帮。 军队组织,则是牙兵阶层脱颖而出。 牙兵之间,战场上互相照应。 平日里有事一起上,一人闹事,一军哗变。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们的家庭都已经互相通婚联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之间的联系,比军队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强大太多了。 你看,那些“狗史官”们不愿意写的东西,其实历史脉络分明得很,跟后面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能对得上。 安史之乱率先在河北孕育出“结社军队”,然后随着藩镇割据的加剧,结社与牙兵开始如同传染病一样,在大唐遍地开花。 谁站唐庭,谁站安大帅,战争结果如何,反倒成为次要的了。 无论是漠北还是江南,无论是河西还是河东,无论那些节度使是什么立场。 那些基层的牙兵,那些骄兵悍将,他们仿佛超越了地理的限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银枪孝节的丘八,与黑云长剑的丘八,虽然服役的地方相距甚远,但他们桀骜不驯的做派,就好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一样。 这便是历史的必然性,很残酷,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而这些东西,其实在安史之乱爆发前,就已经相当普遍,萌芽欲出土了。 河北、河西,有关结社(很多与宗教有关)的文物陆续出土,便足以证明它不是猛然间出现的。 但是安史之乱催化了这一过程。 我会在下半部里面,相当多前人没写过的东西,剧情不会走得那么快,也不会走得那么直,你们慢慢看就是了。 第447章进击的基哥 “哈哈哈哈哈哈!方节帅,有你在河东,太原城就稳如泰山了。” 太原城下,颜真卿看着风尘仆仆从阳曲赶来的方重勇,连忙走上前来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 内心的激动无以复加。 那表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事实上,方重勇没有听从基哥的圣旨,依旧带兵来太原,足以见得他顾全大局,是个可以依赖的中流砥柱! 《盛唐挽歌》第447章 进击的基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7章进击的基哥 “哈哈哈哈哈哈!方节帅,有你在河东,太原城就稳如泰山了。” 太原城下,颜真卿看着风尘仆仆从阳曲赶来的方重勇,连忙走上前来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 内心的激动无以复加。 那表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事实上,方重勇没有听从基哥的圣旨,依旧带兵来太原,足以见得他顾全大局,是个可以依赖的中流砥柱! 《盛唐挽歌》第447章 进击的基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8章攻心为上 唐代的太原城,便是南北朝时大名鼎鼎的晋阳城。到了唐代,城池连一寸都没有移动过,直接继承过来,改名太原定为“北都”。 并在原晋阳城的基础上,扩建了不少。 城池呈现东西走向,分为西城、中城和东城。 其中西城乃是宫殿及节度使衙门所在,城墙高四丈,包含罗城、府城、大明宫城、新城(晋阳官城) 《盛唐挽歌》第448章 攻心为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8章攻心为上 唐代的太原城,便是南北朝时大名鼎鼎的晋阳城。到了唐代,城池连一寸都没有移动过,直接继承过来,改名太原定为“北都”。 并在原晋阳城的基础上,扩建了不少。 城池呈现东西走向,分为西城、中城和东城。 其中西城乃是宫殿及节度使衙门所在,城墙高四丈,包含罗城、府城、大明宫城、新城(晋阳官城) 《盛唐挽歌》第448章 攻心为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9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在看什么呢?” 一边给方重勇按捏肩膀,阿娜耶一边好奇问道。已经到了该就寝的时候,方重勇却没有丝毫睡意,依旧在烛光下查看太原城周边的地图。 越是看,越是眉头紧皱。 为了不打扰方重勇休息,颜真卿特意将方节帅所居住的宅院,安排在节度使衙门以外,是西城内某个大户人家腾出来的别院。 《盛唐挽歌》第449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9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在看什么呢?” 一边给方重勇按捏肩膀,阿娜耶一边好奇问道。已经到了该就寝的时候,方重勇却没有丝毫睡意,依旧在烛光下查看太原城周边的地图。 越是看,越是眉头紧皱。 为了不打扰方重勇休息,颜真卿特意将方节帅所居住的宅院,安排在节度使衙门以外,是西城内某个大户人家腾出来的别院。 《盛唐挽歌》第449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