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楔子 第一章 天监十三年 第二章 风雪里的破庙 第三章 好人 第四章 桃花巷 第五章 凶案 第六章 有妖 第七章 县衙商议 第八章 捶杀 第九章 复盘 第十章 我只是想做一个 第十一章 黑市 第十二章 快去寻陈镇守使 第十三章 斗法 第十四章 身份 第十五章 闲谈 第十六章 如何选 第十七章 两难不难 第十八章 鏖战 第十九章 那个如同梨花一般的少女 第二十章 离别 第二十一章 看了一眼 第二十二章 未雨绸缪 第二十三章 案牍 第二十四章 炼气士 第二十五章 争吵 第二十六章 那少年少女 第二十七章 启衅 第二十八章 短命 第二十九章 再见 第三十章 我有一个故事 第三十一章 心思各异 第三十二章 撕破脸 第三十三章 杀人 第三十四章 皆不如刀 第三十五章 祸端 第三十六章 见光 第三十七章 先落一子 第三十八章 看信的少女 第三十九章 那个少年的手段 第四十章 上下沸腾 第四十一章 万里而来的道姑 第四十二章 巷中小院 第四十三章 宋敛 第四十四章 神都有个姑娘喜欢我 第四十五章 万里之遥,信来信往 第四十六章 湖畔书生 四十七章 亭下院长 第四十八章 大理寺 第四十九章 藏在阴暗处的虫子 第五十章 肥虫 第五十一章 风雨皆至 第五十二章 过街 第五十三章 当那个少年说起话来 第五十四章 再来一百次又如何 第五十五章 等一会 第五十六章 小风波 第五十七章 结案 第五十八章 入了夜的神都 第五十九章 湖畔相问 第六十章 万柳会 第六十一章 春天的蝉 第六十二章 落水 第六十三章 问夫子 第六十四章 谁轻谁重 第六十五章 湖畔一声春雷响 第六十六章 两座衙门,一个谢字 第六十七章 我有大道,不可白传 第六十八章 镇守使 第六十九章 你是不是鬼 第七十章 我是鬼,还是穷鬼 第七十一章 都是生意人 第七十二章 湖畔又见蝉 第七十三章 关于万柳会那些事 第七十四章 暗流涌动 第七十五章 安静闲适的日子 第七十六章 御宴 第七十七章 皇后 第七十八章 风雨 第七十九章 论罪 第八十章 恶客 第八十一章 有朋自远方来 第八十二章 言语杀人 第八十三章 少年的心思不同 第八十四章 道剑 第八十五章 不要脸 第八十六章 那个跑得比飞剑还快的少年 第八十七章 弱就是罪 第八十八章 让你们丢一次脸 第八十九章 输了 第九十章 夜微凉 第九十一章 出宫去 第九十二章 从古至今的遭遇不尽相同 第九十三章 问问就好 第九十四章 追女子是门学问 第九十五章 鹿鸣寺十三 第九十六章 一大一小两指挥使 第九十七章 师妹 第九十八章 师兄 第九十九章 入楼观剑 第一百章 藏书楼之鬼 第一百零一章 来信和圣女 第一百零二章 盛夏 第一百零三章 刺杀 第一百零四章 我不使神都见风雨 第一百零五章 杀人的时候,才是那个少年 第一百零六章 他的血冷 第一百零七章 无力 第一百零八章 书生不废话 第一百零九章 朱夏 第一百一十章 两个女子的第一次相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不平浪不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哪有时间会等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抽空练了个剑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生一大问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昨日故事今不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吵架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还有无耻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吃席 第一百二十章 蜡烛和夜明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渭水旁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起之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就想吃蜜枣有什么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因为两袋蜜枣引发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的名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间有朱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要见你,你如何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意料之外 第一百三十章 这样的院长不足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湖畔有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年轻人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柳发芽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知道是否是好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陈朝历险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自山野的年轻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打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写进史册的一次文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难的往往是最简单的 第一百四十章 风波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互相喜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文试最后一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想打死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齐至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情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武试开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天地杀妖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日暮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些重逢是最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 杀人诛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让人无话可说的少年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规矩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战山鬼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旧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螳螂和黄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冷血的刀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好的决定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吹各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呀 第一百六十章 雷池重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人之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抱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好月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湖畔的事情从来不简单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吵架声和钟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陛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身世(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灯笼 第一百六十九章 身世(中) 第一百七十章 身世 (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雨停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二个女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些变化 第一百七十四章 漠北、少年、未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可爱的大梁朝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黄鸟、出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银丝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刀真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剑碎 第一百八十章 那把椅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朋友和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做个朋友有什么难?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城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卒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夜幕里的那只眼睛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好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取剑的少女、杀妖的少年 第一百八十八章 苦战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言 第一百九十章 剑鸣 第一百九十一章 霞光里的剑修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野草剑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话痨的剑修,讲理的少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归家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情谊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雨水郡外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好似风起 第一百九十八章 熟悉的少年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沉默的大梁律 第二百章 白纸 第二百零一章 青衣道人 第二百零二章 其实我才是大梁律 第二百零三章 不新鲜的事情 第二百零四章 破境是件简单的事情 第二百零五章 一页纸 第二百零六章 我觉得你是个稳妥的少年 第二百零七章 人生处处是埋伏 第二百零八章 联手 第二百零九章 你咬我啊 第二百一十章 这样那样的读书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熟悉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个剑修和一页纸的故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讲个故事给你听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此山乱 第二百一十五章 皎皎云间月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三个年轻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还有无数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如果真要面对死亡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天底下没有新鲜事 第二百二十章 大梁朝的态度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那不止是一页纸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谓坐地分赃 第二百二十三章 观掌识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吵架这件事很擅长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论局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秘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那些扑朔迷离的未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此间的风雨 第二百二十九章 商议 第二百三十章 齐聚 第二百三十一章 麻烦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进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重游故地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浓雾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中野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雾前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 路过一座座坟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掘坟 第二百三十九章 糟糕的事情一直都是人性 第二百四十章 一群鬼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下山虎 第二百四十二章 白骨大军 第二百四十三章 碑中陵园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还是有些不同 第二百四十五章 腐朽的剑前有一页纸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场浩荡的战斗 第二百四十七章 蝼蚁的反抗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过往的白雾,火海里的皇城 第二百四十九章 雾里三五处 第二百五十章 月光下的花 第二百五十一章 那座世间的观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好看的观主,崖上的师姐 第二百五十三章 庙里的僧人,湖畔的年轻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动手之前总要说些什么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们来看看人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古往今来皆如此 第二百五十七章 湖畔磨刀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何求长生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胜便是败 第二百六十章 诡异的白雾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道很长 第二百六十二章 白墙之后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戎山宗 第二百六十四章 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们终将化作尘土 第二百六十六章 悟道台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沧海桑田后的那个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仙药 第二百六十九章 姗姗来迟的他们 第二百七十章 老道士和少年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道天堑,在左右两边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死之间,白雾成茧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绝境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少女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杀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后果,以后再说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万般杀机 第二百七十八章 杀便杀 第二百七十九章 玄黄钟 第二百八十章 交易 第二百八十一章 原来故事都巧合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从未变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缘分妙不可言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梁之北(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梁之北 (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梁之北 (下) 第二百八十七章 雨中灯火 第二百八十八章 河畔的两位相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看一看斡难河 第二百九十章 皇帝陛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风雨来的时候,扛得住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不过是个卒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 蝇营狗苟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万里大雪 第二百九十五章 雪夜里的左卫衙门前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官印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用恕罪 第二百九十八章 左卫衙门里的鬼 第二百九十九章 陋巷阴暗 第三百章 还有谁不服 第三百零一章 抓鬼 第三百零二章 雪夜马车上的女子 第三百零三章 安平公主 第三百零四章 不讲道理的公主殿下 第三百零五章 北境儿郎 第三百零六章 北上南归 第三百零七章 人心算计 第三百零八章 风雪里的各方 第三百零九章 和少女谈神都 第三百一十章 抓鬼去(一)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抓鬼去(二)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抓鬼去(三)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抓鬼去(四) 第三百一十四章 抓鬼去(五) 第三百一十五章 抓鬼去(六)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抓鬼去(七)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抓鬼去(八)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抓鬼去(九) 第三百一十九章 抓鬼去(十) 第三百二十章 恶心人谁不会 第三百二十一章 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第三百二十二章 殿下请留步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世间痴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鱼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两家之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夏氏 第三百二十七章 妖族王城 第三百二十八章 想要朕的皇位,那便来抢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何谓妖帝 第三百三十章 大将军的老 第三百三十一章 希望这种事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三十四十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场风雪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盏孤灯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伞下之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三十年的剑气积攒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半甲子的四柄剑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朝霞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起上吧 第三百四十章 帝扫四合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剑仙的一剑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剑仙也不成 第三百四十三章 喝人血的事情不要做 第三百四十四章 做了错事要认罚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何以为家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后悔的事情往往在最后 第三百四十七章 想不通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书读得不够多 第三百五十章 院长的学生们 第三百五十一章 前室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先生学生,一碗高粱酒 第三百五十三章 雪夜杀机 第三百五十四章 黄泥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杀人夜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木偶和飞剑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敢动我小师妹 第三百五十八章 红薯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夏氏之殇 第三百六十章 整个夏氏,都是鬼 第三百六十一章 第一次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叔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拆祠堂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夏氏覆灭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带了一朵花给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 第三百六十七章 那是很多很多钱 第三百六十八章 喜欢一个人就要在一起 第三百六十九章 来自镇守使的馈赠 第三百七十章 大朝会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大将军要归老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送钟 第三百七十三章 新旧两位大将军 第三百七十四章 红绫和飞剑 第三百七十五章 没刀有没刀的打法 第三百七十六章 漫天飞石 第三百七十七章 剑修了不起? 第三百七十八章 带刀之权 第三百七十九章 皇城里的笑声 第三百八十章 两只老虎 第三百八十一章 圆圆月 第三百八十二章 找神仙 第三百八十三章 无缘而已 第三百八十四章 落叶归根前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别怪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请帖 第三百八十七章 赴会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天下间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转机 第三百九十章 薪火相传 第三百九十一章 老酒故人饮 第三百九十二章 山中的土包 第三百九十三章 那年的那场雨 第三百九十四章 当年的旧账 第三百九十五章 又是无聊的选择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柄飞剑现世间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梁陈朝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梁,再见 第三百九十九章 遮风挡雨 第四百章 密信 第四百零一章 神都旧事 第四百零二章 妇唱夫随 第四百零三章 惊蛰 第四百零四章 北境的年轻人 第四百零五章 风雪里的希望 第四百零六章 千山独行 第四百零七章 顺便看看这世道 第四百零八章 一只香囊 第四百零九章 心魔 第四百一十章 问心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快意恩仇 第四百一十二章 清水山 第四百一十三章 倾盆大雨,雨声不停 第四百一十四章 雨停之前,只想杀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杀完人,便上山 第四百一十六章 提刀上山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我会一拳一拳打死你 第四百一十八章 秘闻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好吃 第四百二十章 命如野草 第四百二十一章 这世道不该如此 第四百二十二章 做个好人就很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小人物 第四百二十四章 活不易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关于剑气山的一些事情 第四百二十六章 老鸟雏鸟 第四百二十七章 山林之间的人心算计 第四百二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四百三十章 好人不多,坏人不少 第四百三十一章 喜欢两个字不容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借你的项上人头 第四百三十三章 死有余辜 第四百三十四章 让该死的人去死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外乡人来问剑 第四百三十六章 江湖到处是高人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第四百三十八章 楼内女子,楼外飞剑 第四百三十九章 要剑不要命 第四百四十章 仗势欺人不管用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有妖气 第四百四十二章 拔不出刀? 第四百四十三章 暖玉 第四百四十四章 龙抬头 第四百四十五章 男女心机都不浅 第四百四十六章 数百里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人间那些各有千秋的女子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女子不好惹 第四百四十九章 山上山下一般人 第四百五十章 他为人族镇守数十年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选一根青竹 第四百五十二章 很多 第四百五十三章 请山主三思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赶不走的人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谁叫这个天下姓陈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圣旨 第四百五十七章 旨意是什么不重要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一段故事如此巧 第四百五十九章 伸手 第四百六十章 我们喜欢的那只蝉 第四百六十一章 那座山上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天下很小,只有几个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修行无所差 第四百六十四章 铸剑之外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云泥 第四百六十六章 什么东西 第四百六十七章 凡事不留线,日后不相见 第四百六十八章 铸刀之前的准备 第四百六十九章 适不适合 第四百七十章 细蛇 第四百七十一章 余地 第四百七十二章 只是有些想你 第四百七十三章 黑白之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们的所求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只是大梁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人活一口气 第四百七十七章 思他 第四百七十八章 归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岂不闻岁月静好 第四百八十章 兄弟 第四百八十一章 姐弟 第四百八十二章 她是我姐姐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万般不由人 第四百八十四章 孤家寡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陈姑娘,来一起放纸鸢 第四百八十六章 秋雨来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秋雨不杀人,总有杀人物 第四百八十八章 风起云涌 第四百八十九章 朝会 第四百九十章 璀璨的两个女子 第四百九十一章 打起来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真好看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 苦海不苦还很甜 第四百九十四章 脉脉不得语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万花皆有意 第四百九十六章 分道扬镳 第四百九十七章 吃人的世道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天底下这样的叔侄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白衣客 第五百章 北行 第五百零一章 我们的大梁 第五百零二章 小雪起,杀人时 第五百零三章 有个好叔叔 第五百零四章 老实人 第五百零五章 你也不想大将军失望吧? 第五百零六章 北境长城 第五百零七章 卸刀入城? 第五百零八章 这可是你们先动的手 第五百零九章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第五百一十章 刀待出鞘 第五百一十一章 风雪之中的厮杀 第五百一十二章 雪中飞剑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算计来算计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雪夜也不寒心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因果是一条线 第五百一十六章 背信弃义者 第五百一十七章 出鞘刀 第五百一十八章 青猿 第五百一十九章 惆怅的陈朝 第五百二十章 不想死也得死 第五百二十一章 你骗人 第五百二十二章 气运之说 第五百二十三章 风雪中的谜团 第五百二十四章 对错我们都要去看看 第五百二十五章 难得一见的是好人 第五百二十六章 什么时候多了个爹 第五百二十七章 他们说我是个好人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是替师姐出头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雪崩 第五百三十章 白骨山 第五百三十一章 老的小的都可爱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望气术是好东西啊 第五百三十三章 他乡遇故知 第五百三十四章 拔刀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一线之隔 第五百三十六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五百三十七章 妖心 第五百三十八章 风雪里有两座大山 第五百三十九章 我的命,并非薄如纸 第五百四十章 白纸飘摇,恍如人生 第五百四十一章 风雨忽至 第五百四十二章 他乡还有真故知 第五百四十三章 留下她 第五百四十四章 风雪里有很多人 第五百四十五章 登场的书生在风雪里 第五百四十六章 那一柄只会杀妖的剑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大妖真身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是读书人的柳半壁不讲理 第五百四十九章 身在红尘中,超脱自难求 第五百五十章 人生有许多想不通之事 第五百五十一章 符和纸 五百五十二章 人未至,剑已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有人北上 第五百五十四章 有人出山 第五百五十五章 奇怪的和尚,斡难河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万里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 那剑来且走 第五百五十八章 叔叔来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护短的陛下 第五百六十章 好似见故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揭幕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大剑仙的剑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开天 第五百六十四章 始终不曾递出来的一剑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两颗帝心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一场宴会 第五百六十七章 听,远处有雷声响起 第五百六十八章 春天会不会来 第五百六十九章 雨蒙蒙 第五百七十章 前尘往事已作土 第五百七十一章 谈点事情 第五百七十二章 殿下买泥人 第五百七十三章 叔侄父子 第五百七十四章 都是我的朋友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世上总有些不同的故事 第五百七十六章 姓陈的有很多 第五百七十七章 谋而杀之 第五百七十八章 风不平云要起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天已经黑了 第五百八十章 既然无言,只好相杀 第五百八十一章 红线围杀 第五百八十二章 注定生死要别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 第五百八十四章 你该等一等 第五百八十五章 没什么意思 第五百八十六章 阴云下的众生 第五百八十七章 快要下雨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都来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叔侄(一) 第五百九十章 叔侄(二) 第五百九十一章 叔侄(三)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叔侄(四)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叔侄(五) 第五百九十四章 叔侄(六)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叔侄(七)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叔侄(八) 第五百九十七章 请陛下退位 第五百九十八章 既然要选,选我也很好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天还没亮,要做点什么才好 第六百章 子不知父 第六百零一章 人生无易事,故而万般难 第六百零二章 身后名不重要 第六百零三章 雪白小印 第六百零四章 来日方长 第六百零五章 不同 第六百零六章 有人悟剑 第六百零七章 人生到处是初见 第六百零八章 肚子空空,佛法不通 第六百零九章 何处无佛法 第六百一十章 自古世道无两样 第六百一十一章 故人不常见 第六百一十二章 可一可二 第六百一十三章 仙泉局 第六百一十四章 悬崖勒马 第六百一十五章 愿拜为师 第六百一十六章 要让所见之处皆光明 第六百一十七章 菩萨低眉 第六百一十八章 金刚怒目 第六百一十九章 庙中老僧 第六百二十章 寺中的年轻人 第六百二十一章 去见故人 第六百二十二章 天灾人祸 第六百二十三章 年轻故交 第六百二十四章 时过境迁 第六百二十五章 小巷碎瓦 第六百二十六章 雨战 第六百二十七章 成圣 第六百二十八章 水底的鬼渐渐浮 第六百二十九章 桃花巷外桃花开 第六百三十章 桃花巷里说有鬼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一个鬼字 第六百三十二章 逆鳞 第六百三十三章 贺良是谁啊 第六百三十四章 我们就是鬼 第六百三十五章 魏字怎么写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失望的先生,迷茫的学生 第六百三十七章 骗了天下人的灵宗皇帝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他们一个个走出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弑君 第六百四十章 不过是一局局棋 第六百四十一章 踏着朝霞而来的观主 第六百四十二章 剑不止是剑,读书人也是人 第六百四十三章 观主不无敌,大剑仙已入城 第六百四十四章 那一剑不过九分 第六百四十五章 剑道第一人又如何 第六百四十六章 倾世一剑 第六百四十七章 那一剑始终只有九分 第六百四十八章 帝心谁可测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大梁朝的未来落于何人肩 第六百五十章 朕这一去非不还 第六百五十一章 有人自远方来,有人去远方 第六百五十二章 师兄师弟两心异 第六百五十三章 牛狗都一样 第六百五十四章 出海 第六百五十五章 从此天要变 第六百五十六章 观中变故 第六百五十七章 人这个字 第六百五十八章 漠北帝君在 第六百五十九章 帝君之战(上) 第六百六十章 帝君之战(中) 第六百六十一章 帝君之战(下) 第六百六十二章 送陛下一个太平世道 第六百六十三章 他如一场春雨 第六百六十四章 雨过念雨时 第六百六十五章 心中的故乡 第六百六十六章 哪里这般快到日暮 第六百六十七章 没有他的时候 第六百六十八章 看一眼大梁的史册 第六百六十九章 你以为史册便是几个字? 第六百七十章 还有山在 第六百七十一章 大梁镇守使 第六百七十二章 谈心 第六百七十三章 细雨绵绵时 第六百七十四章 女子如剑 第六百七十五章 纸上的扶云宗 第六百七十六章 北边的事情不简单 第六百七十七章 弑君哪里有这么容易 第六百七十八章 从此下棋的人换成他 第六百七十九章 那个来神都的剑仙 第六百八十章 那条桃花巷 第六百八十一章 当年渭州事 第六百八十二章 熟悉的那……马车 第六百八十三章 桌上的酒渐渐凉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不是我们过得好就可以 第六百八十五章 我请你去杀个人 第六百八十六章 年轻的道门真人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三个年轻人 第六百八十八章 没有算无遗策 第六百八十九章 山中有个年轻道士 第六百九十章 小人物的天地 第六百九十一章 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巧合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不过是算计来算计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 蠢货,都是蠢货 第六百九十四章 他从来都是个好人 第六百九十五章 她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他们这样的师徒 第六百九十七章 故人如秋叶般落去 第六百九十八章 到处都是难念的经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一句话值五万天金钱 第七百章 不只是欠债还钱的事 第七百零一章 我也不是很讲道理 第七百零二章 他们身后的山 第七百零三章 杀人之后,尚可谈笑风生 第七百零四章 我从家乡来 第七百零五章 坦坦荡荡杀人 第七百零六章 乌云聚集时 第七百零七章 一个这边,一个那边 第七百零八章 谁才是来自地狱 第七百零九章 锁不住的云间月 第七百一十章 有些花只为一个人而开 第七百一十一章 杀了一个又来一个 第七百一十二章 杀你之前先气你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三英齐聚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世上真有报应 第七百一十五章 这才是伤人物 第七百一十六章 正山规 第七百一十七章 年轻的观主呦 第七百一十八章 皆大欢喜 第七百一十九章 出剑者,剑宗郁希夷 第七百二十章 世道真可爱 第七百二十一章 兄弟不相疑 第七百二十二章 父女 第七百二十三章 可谓兄友弟恭 第七百二十四章 人在世上不自由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世上多有该死该杀者 第七百二十六章 事在人为,能为便为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一个老实人 第七百二十八章 如此去一趟风灵山 第七百二十九章 山中难事,与我何干 第七百三十章 我来拜山,你敢不见? 第七百三十一章 鸡犬不宁 第七百三十二章 风灵山会为陈先生陪葬的 第七百三十三章 闹山 第七百三十四章 路行一半,还须继续 第七百三十五章 负心人 第七百三十六章 冥冥之中的事情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个微妙的误会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世上不可知之事 第七百三十九章 迷惘的道人,疯癫的读书人 第七百四十章 理所应当的道理不太多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三千楼 第七百四十二章 镜花水月 第七百四十三章 楼内秘闻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一枚玉符 第七百四十五章 道外风景不足看 第七百四十六章 神都下了一场雪 第七百四十七章 过除夕 第七百四十八章 喜不喜欢,都是这样 第七百四十九章 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第七百五十章 催命符 第七百五十一章 拆门 第七百五十二章 这件事,本官说了算 第七百五十三章 本官不讲道理,你能如何? 第七百五十四章 都有该杀的理由 第七百五十五章 给你一个成为大将军的机会 第七百五十六章 我媳妇儿 第七百五十七章 心上人此解 第七百五十八章 忽有故人心上过 第七百五十九章 在大梁,姓陈的说了算 第七百六十章 女子何故都如此 第七百六十一章 心湖翻涌 第七百六十二章 身前唯一之敌 第七百六十三章 骑虎 第七百六十四章 湖底有白楼 第七百六十五章 观书 第七百六十六章 五彩神山 第七百六十七章 有剑仙曾来过 第七百六十八章 搭桥铺路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有些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第七百七十章 神女 第七百七十一章 故人 第七百七十二章我出不了神山,你带一朵花走 第七百七十三章 再杀 第七百七十四章 家家的经都难念 第七百七十五章 坏心肝,在皮肉下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一个不称职的好官 第七百七十七章 纨绔子弟 第七百七十八章 本官不在乎 第七百七十九章 杀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第七百八十章 那边有道 第七百八十一章 朕回来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本是双心客 第七百八十三章 寻道的云间月 第七百八十四章 血染八百里 第七百八十五章 白日下的阴暗 第七百八十六章 规矩不重要,对错才重要 第七百八十七章 少年还在 第七百八十八章 十大罪 第七百八十九章 退朝 第七百九十章 诚心即可 第七百九十一章 炼化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一百零八座熔炉 第七百九十三章 武道有我即可 第七百九十四章 认命是不可能认命的 第七百九十五章 那些年轻人们(上) 第七百九十六章 那些年轻人们(下) 第七百九十七章 求不得 第七百九十八章 心所念,人不见 第七百九十九章 甲子大会 第八百章 钓起一湖 第八百零一章 登山的 第八百零二章 算什么剑仙 第八百零三章 什么都能杀 第八百零四章 迎山真人 第八百零五章 没杀人 第八百零六章 不死不休 第八百零七章 炼气士一脉很了不起吗 第八百零八章 一个都跑不了 第八百零九章 后生可畏 第八百一十章 那些野花开满山间 第八百一十一章 海的那边 第八百一十二章 扶云 第八百一十三章 入秋天渐凉 第八百一十四章 青天 第八百一十五章 漠北大雪 第八百一十六章 我要去 第八百一十七章 他会愿意的 第八百一十八章 西陆来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好一对男女 第八百二十章 风起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一人即可 第八百二十二章 大杀四方 第八百二十三章 军法 第八百二十四章 山之外的风景 第八百二十五章 战场之毒 第八百二十六章 看看那朵要盛开的花儿 第八百二十七章 火气冲天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一把刀,两条命 第八百二十九章 雪中厮杀 第八百三十章 去杀了那女子 第八百三十一章 很下酒 第八百三十二章 恭迎观主回山 第八百三十三章 选择的勇气 第八百三十四章 有个道士回来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先生总是在的 第八百三十六章 同道不同道 第八百三十七章 破格 第八百三十八章 都所念 第八百三十九章 年轻女子的胆量 第八百四十章 有些后知后觉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两个奇女子 第八百四十二章 剑仙在 第八百四十三章 泾渭之间 第八百四十四章 布局的黄雀谁才是 第八百四十五章 带着杀机而来 第八百四十六章 年轻人们不好惹 第八百四十七章 再见白虎 第八百四十八章 杀西陆 第八百四十九章 妖帝在风雪里 第八百五十章 风雪里的那个少年 第八百五十一章 相隔时代的战争 第八百五十二章 那朵花 第八百五十三章 走出神山的神女 第八百五十四章 剑修就是很唬人嘛 第八百五十五章 出剑 第八百五十六章 在那柄袖珍飞剑前的妖帝 第八百五十七章 鹿角帽 第八百五十八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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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恐怖的天雷底下,百姓们早就被吓得肝胆欲裂,面对这样的天灾,他们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可能反抗什么。  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好像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这一次,并不是这样。  那条雪白真龙在云海里游动,吃下了那道若是不管就一定会落到人间的天雷。  雪白的真龙在云海里不断游动着,冲着那天幕上的天雷咆哮着怒吼着。  百姓们仰头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震撼。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那条雪白的真龙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们隐约能感觉到,这会儿那条真龙,就是为他们才出现的。  因此很快便有百姓跪了下去,开始不停的叩拜。  对于龙这样的生物,他们虽说也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还是感到心安,因为那是他们口口相传里最吉祥的生物。  那些饮毛茹血的妖物,根本都没有可能和这真龙相提并论。  ……  ……  虽说第一道天雷是被那条真龙直接吞入了肚里,但天幕上的雷池没有散去,短暂的停歇之后,又有第二道天雷在此刻蓄势勃发,仍旧是不打算去管那条注定并非真正存在的真龙,而是要直奔陈朝而去。  片刻后,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道足足一棵千年古树那般粗壮的天雷开始从天幕上急速下落!  那条雷光化作一条狰狞地雷龙,咆哮着朝着下方而去,一路上,周遭的空间都开始扭曲,云海甚至在一瞬间便被撕开一条口子。  仿佛任何东西,此刻要是拦在那条雷龙之前,就会被这条雷龙彻底吞噬,根本不会有别的可能。  但那条雪白的真龙在面对如此威势的雷龙的时候,并未选择躲开,而是很快便迎了上去。  浑身上下带着紫色电弧的雷龙和那条雪白真龙在一瞬间便纠缠在一起,雪白真龙锋利的龙爪很快便抓住雷龙的身躯,但与此同时,一道雷光便从那雷龙身上蔓延到了雪白真龙身上。  雪白真龙有些痛苦的哀嚎一声,但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龙爪,而是用力这么一扯,扯下大片的雷龙鳞片。  那些鳞片簌簌下落,在云海里滋滋作响。  之后两条真龙在云海里碰撞撕咬,这两条龙并非真正的生物,但此刻在这里纠缠之时,却又成了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象。  恐怖和震撼并存!  陆疾皱起眉头,将手中端着的茶碗丢出去,去接住那些有可能坠落到地面的雷光。  那些雷光对最寻常的修士来说,都没有什么大碍,但却有可能将那些寻常百姓直接杀死。  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弱小的人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却不应该因为没有反抗能力就必须去死。  强者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肆意的欺凌弱者,反而是应该去保护同族弱者的生命,让他们免遭劫难!  但这个道理,也有很多人不明白。  或许明白,但不屑一顾。  陆疾看着天幕上的雷池,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这会儿才刚刚是开始,这阵仗便已经有这么大了,要是再过些时候,局面只怕会真的很难收拾。  他陆疾自问,虽说早早踏足了那个境界,但他从来都不擅长跟人打架,就枉论跟天打架了。  真要他去接这天劫,他接不下来。  他只能寄托于有人来帮这个年轻人,要不然就是这个年轻人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  反正靠他这把老骨头,够呛。  ……  ……  本来应该在陆疾离开自己的梦境后,那梦境就应该崩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梦境不止没有崩塌,反倒是一直都在。  陈朝走到云海之上,在一片金光璀璨处,看到了那道门。  那道门紧闭着,但却有丝丝缕缕的金光从那门缝里流露出来,彰显着不凡。  陈朝来到门前,然后停住脚步,门后是什么光景,他大概已经能猜到了,要是一步踏进去,就能成为扶云境的修士。  于是他来到门前,伸手一按,用力推动。  大门璀璨而开,无数金光在这里绽放,似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他的浑身上下,在这一刻,都好似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除了那双眼睛。  陈朝的那双眼睛,此刻无比璀璨,也无比清明。  他的一只脚本来已经踏入了那道门里,但在此刻,他却收回了那只脚,然后将那道门拖回来关上。  金光消散,好似一切都恢复到了之前的光景。  只怕现在换任何一个人身处在陈朝现在的处境,都不会理解陈朝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道,那道门后就是世间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扶云之境。  这个境界,放在史册上,走到这里的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不会有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会有人眼见如此机会而不把握住。  但陈朝好似和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就连一株仙药在自己的面前,吃下就能获得这样的境界的时候都能忍得住,此刻不过相同的东西,如何又能忍不住?  他开始转身从云海里走下来,重新回到那座大殿前。  大殿前的大梁群臣已经离开,此刻只剩下那个年轻英武的皇帝负手而立。  他是大梁的开国之君,创立了镇守使制度,在他在位的时候,北方的长城开始修建,可以说,这位皇帝陛下,真正奠基了大梁朝的一切。  但实际上他留给后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不屈的意志。  大梁的皇帝们,从他开始,都有着这样不屈的意志。  “天上有什么?”  年轻的皇帝忽然开口,但这周围分明没有旁人。  陈朝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皇帝,很快就确定他就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消散,笑着说道:“有道门,进去之后,好像就能更强一些。”  年轻皇帝问道:“那为什么不进去?”  陈朝说道:“总觉得不应该这样,虽然我很想更强一些,但这样也不行。”  年轻皇帝笑了起来,“你这性子倒是和朕一样,朕的皇后老是说朕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朝说道:“读书人们有句话,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读了很多书?”  年轻皇帝笑着看向远处,感慨道:“朕这辈子就是没读过什么书,光想着如何杀人了。”  陈朝摇头道:“我没读什么书,但我喜欢的女子,真是读了不少书。”  年轻皇帝转过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陈朝,表情有些奇怪,最后才啧啧道:“不知道得有多喜欢那姑娘,才会这动不动就念叨人。”  陈朝有些难为情说道:“很久没见到她了。”  年轻皇帝笑了笑,没说话。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男子,那点心思,大差不差,其实大家都很清楚。  “姓陈?”  年轻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有些希冀。  陈朝点头道:“姓陈。”  年轻皇帝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是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姓陈?”  “朕没错吧?”  “当然没错。”  “那后面的那些姓陈的怎么样?”  “都很好。”  “世道呢?”  “后来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好一些。”  “那就真不错了。”  年轻皇帝说到这里,伸出手拍了拍陈朝的肩膀,就要独自朝着远处走去。  陈朝忽然叫住了他,说道:“其实,我知道,那只是我想象中的东西,那不是你。”  年轻皇帝没有转身,只是自顾自说道:“如果我和你想象中的一样,那你现在看到的我,那就是我。没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年轻皇帝消失不见。  天地间忽然在这个时候下起雪来,鹅毛一般的雪花飘落,砸在陈朝的头上,片刻之后,他的头上便满是雪花。  他有些失神。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雪消失,眼前的皇城也消失了,他到了一座院子里。  那院子很大,大得出奇。  实际上,那座院子叫做东宫。  这座东宫的主人是个一个温和谦逊的男人,他被誉为大梁朝这两百多年来,最为出彩的太子,当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天开始,所有人就都知道,大梁朝的皇位是属于他的。  他实在是太出彩了,在各个方面都很出彩,因此不管是百官还是其余皇子,都认为他才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  唯一有可能和他并肩的皇四子对自己这个长兄都无比敬重。  自从被册立成为太子之后,那个男人便一直在学习如何处理政事,过来些年,那位灵宗皇帝也将许多政务交给他处理,而他也不负所望,把那些事情都处理的很好,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好。  后来某天,他娶了自己的侧妃,说不清楚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那女子也出身于将军府,身后有那位北境大将军。  皇室里的联姻很多时候都说不清楚,喜欢和不喜欢,好像也就那样。  很快那个侧妃便怀上了皇族的血脉,十个月后,那个孩子出生,是个儿子。  太子终究有一天是会变成皇帝的,但他这个儿子却没有什么可能成为太子,因为他并非嫡子。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很少来看自己的这个儿子。  但某人还是愿意相信,他只是太忙了。  一国储君,总是很忙的。  但他那么忙,却还时常去教导自己嫡子的功课,看起来,他是将那个孩子当成王朝的继承人的。  陈朝坐在东宫的房顶上,看着这些年东宫发生的事情,看着那个常常被自己娘亲抱在怀里的孩子。  但实际上,他看得更多的,还是那个妇人。  她嫁入东宫后,这些年过得很苦,她是想做皇后的,但很显然,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运气好一些,以后或许能被册封为贵妃,但也只是尽头了。  但她好像运气本就不是很好,那位东宫的女主人并不喜欢她,因此时常刁难她,她很难见到自己的夫君,所以有委屈也没法子去说。  陈朝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  他有些心疼。  其实她要是不嫁入东宫,依着自己的家世,即便只是个私生女,嫁到什么地方,都会被婆家好好对待。  但她偏偏嫁入了那个最不用在意她家世的地方,偏偏她只是一个私生女。  陈朝忽然感觉到了脸上有些冰凉,是下雨了。  神都下了一场大雨。  那座不大的院子外,有个男人脚步匆匆的来到这里,他带着疲倦地笑意,看向那个自己抱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很高兴,那男人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看了看那个孩子,逗了一会儿,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些父亲的样子。  雨很大,他的时间也不多,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妇人说要亲手做些吃食给他吃,他没有拒绝,抱过孩子之后,看了片刻,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就要转身离开这座院子。  陈朝看着这一幕,想了想,还是从房顶上走了下来,来到这个男人身边,平静说道:“就不能再等等吗?”  他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娘亲失望,即便只是在梦里。  男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面容和某种心灵上的感应后,他破天荒的没有离开,而是和他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  “本宫很忙,朝中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耽误不得。”  男人缓缓开口,好像是某种解释。  陈朝说道:“有空时常去看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却没有空看看自己的这个儿子和妻子。”  男人皱了皱眉,“他不只是本宫的儿子,还是本宫的嫡长子,是以后大梁朝的储君,本官关心他的成长,是国家所需。”  陈朝指了指远处那宫人抱着的“自己”问道:“那他呢?”  男人说道:“他也是本宫的儿子,他身上没有责任,也用不着那般劳累。”  陈朝讥笑道:“难道他就不姓陈了?以后朝廷有难的时候,他就可以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  听着这话,男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他只是说道:“身在皇家,这便是命。”  陈朝笑了笑,“如果你这样对他,以后需要他的时候,他如果不做什么,是不是也可以接受?”  “胡闹!身为皇族血脉,他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什么都不做!”  男人有些生气。  陈朝问道:“那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却要在某天付出那么多,公平吗?”  男人说道:“身在皇室,没有公不公平一说。”  陈朝又笑了,“那是他自己选择要生在这所谓的皇室的?”  男人不说话,变得有些沉默。  陈朝自顾自说道:“大梁上下所有人都说你是最好的储君,是朝廷需要的人,你把那些事情也都做得很好,但是我却不喜欢你。”  男人看着大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大梁的百姓,我为天下有你这样的储君而感到高兴,但作为儿子,我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感到失望。”  陈朝深吸一口气,自嘲道:“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庶子,所以很多东西,他连争的资格都没有,这其实不重要。但自己的父亲,难道就不能只当自己的儿子是儿子?”  “他也不需要那么多,什么天下,什么荣耀,都可以不要,但他只要自己的父亲的爱,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陈朝看着眼前的男人,两人有几分相像,但又有很多不像的地方。  就如同那些见过这个男人的朝臣们的想法一样,陈朝其实不是很像他,而更像那位皇四子。  男人轻声说道:“他要得到更多,也要承担更多,你肩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少得到一些,其实不是不公平。”  陈朝说道:“可以后的事情,你能说清楚吗?”  男人有些诧异地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  陈朝平淡道:“我杀了他。”  听着这话,男人忽然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他脸色变得煞白,很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朝,“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本宫忽视了你,因为他得到的更多?”  陈朝摇摇头,“因为他有很多次都想杀了我。”  那位将来的储君更不像他,他小小年纪便城府深沉,疑心很重,担心那座天下会是别人的,担心那把椅子上坐着的,未来会不是他。  所以他要为自己扫清障碍,要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除掉。  “他跟我说井里有好东西,让我跳下去看看,他跟我说天冷的时候,少穿些衣物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他跟我……”  那些年,他用了很多理由去哄骗一个孩子。  他想制造一场意外,让那个孩子就这么离开这个人间。  男人的眉头皱得很深,“是本宫有些忽视了对他的教育。”  陈朝摇头道:“或许不是这个原因。”  男人忽然说道:“可即便这样,你也还活着,也不该杀了他。”  陈朝问道:“你这话让人听着恶心,我要是死了,我也没法子杀了他。”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之后,已经注定没办法做些什么,可做些什么的时候,旁人就会说,他也没能害了你。  “有人想要杀了我,我就先杀了他。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等着别人来杀,这是不是傻子?”  陈朝笑了起来。  “可他始终是你的兄长。”  男人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是啊,我的兄长居然想着怎么杀我,我还要想着,他始终是我的兄长。有这样的道理吗?”  陈朝看着他,摇头道:“父不以我为子,兄不以我为弟。那我何必以父为父,以兄为兄?”  男人脸色很难看,这种话跟针扎在他的心上一样。  “同样的事情,你知道四叔怎么选的吗?”  陈朝看着眼前的男人。  “老四?”  男人有些不解地看着陈朝。  “我也杀了他的儿子,我的另外一个兄长。”  男人再次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沉默了很久,这里就只能听得见雨声。  “老四他……最后怎么选的?”  男人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陈朝说道:“四叔什么都没做,他的儿子想杀了他的侄子,最后他的侄子杀了他的儿子,他什么都没说。”  同样的事情,摆在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面前,却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男人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朝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四叔,你也不会和四叔一样,只是有些不甘心。”  天底下没有儿子不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和关爱。  所以还会不甘心。  男人说道:“本宫没有不把你当成本宫的儿子,只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父亲身上,他只怕很难选,也选不好。”  “我理解。”  陈朝看了他一眼,说道:“理解是我的事情,但不是你这么对我的理由。”  男人欲言又止。  陈朝忽然自嘲一笑,“这只是我想象中的你,你或许不是这样的,但我不会知道答案了。”  说完这句话,陈朝挥了挥手,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此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那个妇人跑了出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朝转头看向她,眼里有些泪水,“娘亲,为什么要选嫁给他呢?”  妇人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坚定地回答道:“因为我喜欢他。”  天底下的女子,很少有不喜欢他的,毕竟他那么出彩,既然喜欢,又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那自然要这么选。  陈朝没说话。  世人贪婪,总想两全。但人生百年,不过是教人如何取舍罢了。  他笑了笑,说道:“娘亲高兴就好。”  ……  ……  一切都消失无影踪。  皇城化作一片火海。  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火海前,和陈朝并肩而立。  “早知道你这么难,其实朕就不该走,把担子交给你做什么?”  陈朝微笑道:“其实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既然姓陈,那就是要担起担子的,虽说他没有给我理由,但叔父和姨娘给我了。”  大梁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要是朕的儿子就好了。”  陈朝摇了摇头,轻声笑道:“其实做侄子是一样的。”  大梁皇帝点头,大笑道:“当然一样,儿子和侄子,都姓陈,都流着我陈氏的血。”  陈朝吸了口气。  大梁皇帝笑道:“要不然去扶云看看啊?”  陈朝点头道:“好啊。”  ……  ……  雨前县上空,雷龙和雪白真龙的厮杀已经落幕,最后结果是两败俱伤,两条龙都消失在天地间。  但天幕上的雷池还在,那道肃杀的气息,到了此刻,已经无比浓郁。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天幕上雷光点点而现。  陆疾的脸色大变。  此刻雷池已经笼罩整座雨前县。  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雷光在天幕出现。  随着天边一道雷光闪过。  无数雷光骤然大放光明,无数条雷光齐齐下坠!  它们似乎要将这座雨前县,彻底夷为平地!  而一旦这无数的雷光来到人间,一座雨前县,将不复存在!  这里的所有百姓,也一并会灰飞烟灭。  陆疾已经无计可施,他无法抗衡这么多的雷光。  百姓们早就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前他们认为这是祥瑞,但如今,只觉得是上天带来的惩罚。  在这种天灾面前,他们除了绝望之外,还是绝望。  人如何与天斗?  即便鼓起勇气,就有胜算吗?  绝望的阴霾,笼罩在如今的每个人心头。  而此刻,茶馆里的陈朝,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一道巍峨无边的巨大法相在县城里出现。  日月星辰环绕在那巨大的法相四周,无尽的气机逐渐弥漫开来!  那尊巨大法相站起身,挽了挽衣袖,撑起了天!  「这章将近七千字,今天就一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九百九十八章 晚了三百年 雨前县的百姓别说这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就算是往上数个两三代,只怕都没有人看到过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象。  那尊巨大法相顶天立地,拉扯一片云海,拦在雨前县的上空,将那无数条雷光尽数都拦在云海之前,不让它们为祸人间!  因此这里便造成了这样的景象,云海之上,宛如一片灭世之景,无数雷光的下落,如同一场狂风骤雨,将云海淹没,但也仅此而已,那尊巨大的法相一只手撑着云海,另外一只手更是朝着天空探去,大手一挥,便抓住无数条的雷光,用力扯动,直接便扯断无数雷光。  那些破碎的雷光开始四处落下,但最后那巨大法相的衣袍猎猎作响,直接便卷走了那些洒落的雷光。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那巨大的法相四周响起,那些雷光开始有目的的聚拢,朝着那巨大的法相而去,无数雷光如同一柄柄飞剑,也像是一条条雷龙,此刻正不管不顾的撞向那尊法相!  而那尊法相只是一只手在身前不断挥动,一旦有雷光被他的大手卷到,那就是瞬间碎裂,那只大手不断地扫荡,天地间的雷光不断而生,源源不断,可即便如此,好似在那只大手面前,都显得那么弱小。  那尊法相微微抬头,有一种睥睨世间的无双霸气!  忽然间,在地面的百姓里,有人惊呼一声,“镇守使大人?!”  那个百姓胆大,即便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么骇人的景象,他都没有完全藏起来,而是一直都在看这边的景象,这会儿是终于看到了那巨大法相的真容,他先是一怔,随即脚步不停的跑回自家屋子里,将那幅托人从神都带回来的画像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眼前的巨大法相和法相上的镇守使面容,一模一样!  他激动地开口喊道:“大家不要怕,是镇守使大人!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随着那个百姓开口,很多百姓都从自家的屋子里往外看去,有的人推开窗户,正好看到了那法相面容,也是激动不已,“真的是镇守使大人,我见过他的画像,一模一样!”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认出了那尊法相是谁,心中的恐惧在此刻一瞬间便一扫而空,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再畏惧那上空的雷光,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大梁朝两百多年来,前面那几位皇帝陛下开辟了好的世道,让百姓们活着没那么难,真到了十几年前,大梁皇帝登基之后,他们的骨气才渐渐被人唤醒。  那几年,大梁皇帝用行动告诉百姓们,他们活着不止是活着,他们可以有尊严的活着,可以作为大梁百姓骄傲的活着。  而到了这几年,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则是更用一桩桩事实告诉了百姓们,以前他们需要畏惧的什么方外修士,到如今也不必畏惧,需要担忧的妖物吃人的事情,如今也不需要那么担心。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镇守使大人的骨头很硬,他对任何人都不低头,方外修士招惹大梁,在他面前,那就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绿藻宗、琉璃观、甚至是痴心观,都已经付出过代价!  如今的大梁百姓们,或许不知道那位太子殿下是谁,但绝对会认识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  无数的年轻人,早就把他视作自己的偶像,想要一生去追随!  “有镇守使大人在,就算是老天要降下天罚也无所谓,镇守使大人会解决!”  百姓们激动高呼,此刻的他们早就将对于天灾的恐惧抛到脑后,如今他们在意的,就是看看镇守使大人怎么将那贼老天也揍一顿!  陆疾本来还有些担忧,但在此刻看到那些百姓的反应之后,他反倒是愣住了。  活了那么多年,经历了不止一座王朝,帝王更是看过无数个,但他很明确的知晓,过去的任何时代,任何帝王,都没有做到过像是如今这个年轻武夫这样。  他真正做到了民心所向,真正被那无数的百姓都视作了希望,也就是这位年轻人没有心思去做那主宰天下的皇帝陛下,在陆疾看来,若是他有这个想法,只怕也不过顺理成章的事情,百姓们绝对不会那么抵触。  就像是当初大梁皇帝以藩王身份起兵一样,整个大梁的百姓,其实真的抵触的不多,因为废帝实在是太软弱,在面对方外修士的时候,他在很多时候,都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地位。  那个时候,甚至有好些新的不平等协议,在废帝在位的时候,着手签订。  废帝或许是个能治理国家的守成之主,但百姓们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满足就这么活着了,他们需要尊严,需要骨气!  所以与其说是废帝因为一系列的手段导致了眼睁睁看着皇位换了主人,更不如说是大梁皇帝被天下百姓所选择。  陆疾又想起了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年轻皇帝。  大梁朝的开国皇帝陈临,他出身微末,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甚至都没有什么帮手,可就是他,凭借着一口气,从一个小卒走到了天下最高处。  这样的事情,在史册上从未有过第二人,也从未有过一座王朝的建立是这样的,更没有一座王朝有着如今大梁这样的骨气。  陆疾自言自语道:“天注定吗?”  但很快,他便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看法,说道:“不是天注定,是人力胜天。”  在天地眼中,人族不过是渺小的蝼蚁,但这些蝼蚁,有的通过修行之法,逐渐变得强壮,有的更是聚集到一起,凭借一口气,做成了世人都认为做不成的事情。  陆疾忽然笑了起来,“这辈子耻为很多朝的百姓,但这会儿作为大梁朝的百姓,反倒是是幸事!”  在这一刻,陆疾终于将自己视作大梁的一份子,这位历经了数朝的茶圣高兴不已,就算是下一刻让他死于北境,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有句话是自己那个老朋友说过的话,如今广为流传,但他之前一直嗤之以鼻。  那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  他陆疾从未想过要追随过谁,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但他现在却愿意为这么一座天下,献出自己的生命。  不怨不悔。  就在陆疾走神的时候,身侧忽然聚集起来了一道身影,正是自己那个老朋友,如今化名为曹重的家伙。  曹重看向陆疾,打趣道:“怎么,茶圣大人看着老了老了,这会儿反倒是生出了些热血?”  陆疾也不恼,只是真心实意说道:“你觉得呢?如今这个世道,是不是要比你做官的世道更好,是不是要比过去的任何一个世道都好?”  曹重难得看到自己这个老友这么认真,也自然收起轻佻,微笑道:“两百多年,就能将天下塑造起一条脊梁,我真是觉得震撼,大梁的这几位皇帝,都不是寻常人。”  大梁太祖高皇帝、太宗皇帝、灵宗皇帝、还有现在这位暂时不知去向的大梁皇帝,再加上这个年轻武夫。  五个人,两百多年,就让这座天下焕然一新,不复以往,真是很难的事情。  陆疾笑道:“大缙一朝丢掉的脊梁,花了这么多年才捡起来,其实也不容易,神州陆沉,天下糟糕到这般,让人看了便觉得痛心。”  曹重淡然道:“有些轻飘飘的话叫做否极泰来,水满则溢,月缺则圆。这是那些没意思的文人喜欢说的,在我看来,和那些没关系,只是有这么些人,他们现在才出现而已。若是早些,便早早的会改变,换句话说,只要他们出现,那个世道就注定会改变。”  陆疾不说话,只是琢磨着这番话。  “不过这年轻人现在的处境还是很凶险,北边那位万妖之主可不愿意等着他成长,所以这会儿已经来了。”  曹重叹了口气,有些人也好,妖也好,太强了。  这个世道要允许有大梁皇帝和陈朝这样的人出现,但也要允许有妖帝那样的妖出现。  那位妖帝也是一位板上钉钉的雄主,比过去以往的任何一位妖帝都要强。  陆疾皱眉道:“那你就这么看着?”  曹重说道:“那位他娘的这几百年,甚至是千年以来的用剑最强者已经去拦着了,要不然你以为这个家伙还能在这里轻飘飘的对抗这些雷光?”  陆疾刚放心不少,但很快便听到曹重说道:“不过也还是很难,因为……最强的剑修,可不见得能赢过最强的妖帝!”  陆疾刚要说话。  曹重便无奈地抢先说道:“别说了,要是真不想管这件事,我跑过来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看他被人打死?”  深吸一口气,这位可以算是读书人,甚至可以说是比书院院长还要更强的儒教圣人的读书人笑道:“我也好久没动手打过人了。”  “别抱太大希望,我少挨几下打就是极致了,想让我和用剑的那位联手杀了妖帝?那不是做梦吗?”  曹重摇摇头,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已经一闪而逝。  ……  ……  瀛洲边界。  剑宗宗主和妖帝的那场大战,其实两人的心思不同,剑宗宗主是冲着要分生死去的,而妖帝其实并不想在这边多耽搁时间,而是想越过这位用剑的,去瀛洲杀人。  不过剑宗宗主到底是祭出了那此生一直在参悟的那一剑。  天地间,到处是剑意。  也可以说,到处都是剑。  在那没有旁人的战场上,剑宗宗主一身的气势早就提到了巅峰,无尽的剑气从他体内涌出。  练剑早已经过了百年,剑宗宗主体内的剑气积攒,世上绝对无人可以匹敌。  妖帝面对着那满天的剑意,也微微蹙眉,虽说在他看来,此刻的剑宗宗主,即便想要杀了自己,也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但其实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剑宗宗主,比起来当年,的确要强不少。  第一次两人相遇,都是在忘忧尽头,但剑宗宗主那只成了七八分的剑,对妖帝来说,并无威胁。  这一次,两人都已经破境,再次相遇,虽说还是他占据优势,但剑宗宗主的剑,已经可以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了。  妖帝卷起一片妖气,将临近到自己身前的剑气撕碎吞噬,而后这位妖帝往前走了一步,便如同天在此刻低了一分。  那种用言语根本没法子言语的恐怖威压,压得此刻天地之间,到处都是飞剑哀鸣之声。  剑宗宗主脸色苍白,他的无尽剑意此刻化作了无数道无法用眼见去看的飞剑,此刻都冲着天幕,但天低一分,就要意味着他的剑得往后退一分。  但他不愿意退。  剑修,从来都不是委屈求全的。  他作为世上的剑道最强者,不仅要有自己的骄傲,还要带着天下所有剑修的骄傲,这种骄傲,绝对不可能让他退。  剑可以在这里折断,但绝不可以在这里退缩!  这才是剑修。  这才是剑修为什么会被世间修士说成最难缠,最不想遇到的缘故!  于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飞剑开始折断,无数的飞剑哀鸣声,在这里便是佐证。  那些折断的飞剑化作剑气溃散,但没有就此被磨灭,反倒是在这里很快便重新汇聚,从后面继续追了上去。  无数的飞剑前仆后继,不计生死。  这一幕倒是很像是过去两百多年的大梁边军一样,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妖族的差距有多大,但是即便有这样大的差距,也没有人会想过放弃。  放弃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  而坚持才是最难的事情。  妖帝面无表情,只是往前再走一步。  天再低了一分。  无数飞剑再次折断,剑宗宗主的脸色更白一分。  这位世间剑道第一人叹了口气,他其实应该有一柄剑的。  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就好。  到了此刻,那柄属于自己的剑还没来。  有些惋惜,但与此同时,剑宗宗主也有些高兴。  他找到了自己练剑的意义,心情无比顺畅。  “杨夫人,借剑一用!”  忽然,剑宗宗主开口大笑,“上次我向陛下出剑,不借给我,这次我向妖帝出剑,总该要借了吧?”  剑宗宗主这句话传遍云海,一缕剑意带着这道声音骤然跨州远游,从瀛洲开始南下,以极为迅速的速度赶赴黄龙州。  ……  ……  剑气山,炸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山主杨夫人本来今天来了兴致,要亲手锻造一柄飞剑,这会儿忽然天幕上响起这么一道声音,杨夫人一惊,然后翻了个白眼,“向妖帝出剑,了不起啊?”  之前剑宗宗主在剑气山借剑遭拒,之后杨夫人其实就一直看不起剑宗宗主,甚至为此还不让剑宗弟子再上山取剑,也是之后陈朝在其中斡旋,加上剑宗弟子赶赴北境,他这才将这禁令解除。  如今剑宗宗主再次借剑,杨夫人默不作声。  “山主,山中飞剑受到牵引……”  很快便有剑气山弟子来到此处禀报,杨夫人转身看了他一眼,说道:“让它们去吧,除去那些珍藏的飞剑之外,其余飞剑,任由离去。”  杨夫人也是明白人,这一战,不管剑宗宗主输赢,那些飞剑注定是有去无回了。  这样的强者大战,哪里是他娘的会轻飘飘结束的。  “山主,可那……”  那人还是想劝一劝杨夫人,虽说将那些好的飞剑留下,但剑气山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飞剑储存,此刻全部都要借出去?  “说不定还能回来两三成,无所谓的事情了,人还在再铸就是,材料不够,就找大梁和剑宗去要。”  杨夫人大手一挥,剑气山的护山大阵打开,无数飞剑就在此刻拔地而起,欢呼雀跃,掠向北方!  杨夫人感慨道:“看看吧,这些飞剑他娘的早就等着他的召唤了,天下用剑第一人,这名头可不是只能唬人,还能唬剑呢。”  无数飞剑在此刻的拔地而起,蔚为壮观!  杨夫人笑着看着这一幕,“要是有一天你真能杀了他,我这满山剑都可以借给你。”  但下一刻,这位剑气山山主就感觉到了一股特别的气息,他离开原地,来到剑气山的洗剑池。  这里的飞剑,倒是无比安静。  他从这些插在地面的飞剑身边走过,感受着那很难听清的剑鸣声。  终于是在某个地方,感受到了剑意。  那是一柄剑身锈迹斑斑的飞剑,一直都在洗剑池里最偏僻的角落,绕是对剑气山每一柄飞剑的来历都了如指掌的杨夫人,看着那柄飞剑,都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哪位前辈铸造,又被哪位剑修曾经用过?  他思索了很久,终于想起一件事。  三百年前,剑气山开炉铸那一百年的百年一剑,最开始主持铸剑的那位铸剑师是自己的师叔祖,他是那一代最天才的铸剑师,铸剑技艺无人可比,但是他也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  过去那些年里,他曾铸造过很多特别的飞剑,有些被某些剑修带走了,有些却一直变成了遗珠。  百年一剑那么重要的事情,当时的剑气山上下都注定重视,当时的山主严令那位师叔祖不要节外生枝,但那位师叔祖最后还是在铸造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实施下去,导致那一次铸百年一剑铸出了一柄废剑。  一次百年一剑的铸造,注定是要用最好的材料,甚至为了收集那些材料,剑气山甚至要花百年时间。  那一次的失败,对剑气山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因此那位山主大怒,不仅将那位师叔祖以山规处置,还亲自重新开炉,用剩余的材料,铸造出了一柄新的百年一剑。  而那柄废剑,就一直被丢在了洗剑池最偏僻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也从未有剑修将其带走。  “你叫什么来着?”  杨夫人看着那柄飞剑,皱起眉头,想了很久,当时这柄剑被铸造出来,师叔祖便被关押了,其余人更没有心情关心这柄废剑,也就没有取名。  而说来也巧,杨夫人年轻时候,正好和那位师叔祖还算投缘,有过几次闲谈,那位师叔祖好像是告诉过他这飞剑的名字。  杨夫人握住这柄废剑剑柄,轻轻将其拔出,才想起来它的名字。  “天低?”  杨夫人点点头,笑道:“是了,当时师叔祖的意思,你这柄剑一成,天下飞剑,只管低头。”  就在杨夫人说话的时候,这柄飞剑再次颤鸣起来。  杨夫人看着手中剑,很认真地询问道:“怎么?你找到了你的剑主了?”  飞剑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回应。  杨夫人笑了笑,“知道了,第一次他借剑的时候,在你看来,也不过只是个用剑厉害的,只为自己,自然不配握住你,现在他不一样了,有这个资格了。”  说着话,杨夫人有些不舍的松开手,“终究可以算是百年一剑啊,这样的好剑送人,我真有些舍不得。”  随着杨夫人松开手,这柄飞剑颤颤巍巍朝着天幕飞去,缓慢远行。  杨夫人抬起头,朝着那柄飞剑摆手,“去吧,三百年了,才找到自己的剑主,也很晚了,所以不要太晚了啊。”  仿佛是听到杨夫人这话,那柄飞剑骤然提速,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杨夫人眼前。  杨夫人眼中有泪,大笑道:“师叔祖,你没错,你的确铸造出了一柄绝世之剑,只是有资格提起它的人,晚了三百年!”  ……  ……  无数飞剑浩荡从黄龙州赶赴瀛洲。  而那处战场,剑宗宗主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妖帝一心要离开,剑宗宗主很难拦住他。  就在这个时候,如同蝗虫一般的飞剑,终于赶赴战场。  剑宗宗主深吸一口气,但下一刻,他却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那万千飞剑之中,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飞剑后发先至,来到他身侧。  悬停之后,飞剑颤鸣。  剑宗宗主看向这柄飞剑,一怔,然后伸手握住剑柄。  飞剑剑鸣声响彻天际!  剑宗宗主伸手拂过剑身,剑身上的锈迹,此刻尽数落下。  露出雪白的剑身。  剑宗宗主热泪盈眶,喃喃道:“晚了三百年吗?不晚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九百九十九章 两座法相 三百年实在是太漫长了。  漫长到剑气山的百年一剑在它之后都又有了两柄,漫长到这柄飞剑出炉的时候,大梁朝甚至都还不存在。  在过去的三百年里,这柄名为天低的飞剑一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同伴,先来的也好,后来的也罢,都被人带着离开洗剑池。  只有它,安安静静等着那个契合的剑主。  一等便是三百年。  而如今,它终于从洗剑池离开,跨越两州之地,来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人手中。  飞剑忍不住地一直颤鸣,欢快的剑鸣声在这里传遍云海,第一次被那个注定的人握在手里,就要面对这个世上最强的人,它再也忍不住,只想痛痛快快的战一场。  剑宗宗主也是忍不住大笑,自从握住这柄飞剑的一瞬间,他就清楚,这就是最适合自己的那柄飞剑,他们仿佛不是第一次相遇,而是早已经并肩数百年。  当这个世上用剑最厉害的那个男人拥有了最适合他的剑,会发生些什么呢?  妖帝的神情已经凝重了起来,如果之前剑宗宗主的剑只是让他感觉到有些麻烦,那么此刻开始,眼前这位用剑的,就真正会让他严阵以待了。  妖帝纵横妖域一生,几无敌手,修行路上,他也并未遇到什么阻碍,顿悟一说,其实也不曾有过,他像是真正的天才,天生就适合修行,走在修行的大道上,只要想走,就能一直走下去,无非快慢而已。  但他其实也很好奇,为何这世间有别的修士,自身修为好似并非刻苦修行那么简单,这些人好似修行更多的时候,是看心境如何,当心境寻常的时候,整个人就寻常,而当他们某天找到某个东西的时候,整个人就自然而然变得无比强大。  当初的陈澈是这样,如今这位剑宗宗主,好似也要这样。  妖帝摇了摇头,虽说不太明白,但他从不认为这样对他有用,你即便握住了那柄剑,又如何?  这是属于当世第一人的自信,而这种自信,自然建立在妖帝那无比高深玄妙的境界上的。  但他却有些厌恶,所以不等剑宗宗主出剑,妖帝便主动出手了,身后的妖气如同巨浪滔天,彻底将那些原本残余在自己四周的剑气搅碎吞噬。  剑宗宗主看着眼前的这片天幕,并没有任何畏惧,他只是伸出手再次抚摸了一次剑身,微笑道:“第一次出剑,要让他好好看看。”  随着剑宗宗主说完这句话,飞剑再次颤鸣起来,剑鸣声响彻天地!  身后那从剑气山赶来的无数飞剑,齐齐悬空,剑尖指着那边的那位妖帝,飞剑在半空停留片刻,纷纷齐掠而去!  修行到了忘忧尽头之后,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大剑仙之境,剑修们动辄随意能操控无数剑气凝结的飞剑,景象恢弘,壮阔无比,但是真要说操控无数真正的飞剑,还是不容易。  天底下只怕除去剑气山之外,再无第二家宗门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飞剑了。  而飞剑本就不是凡物,想要做到心念一动,飞剑如指臂使,那对剑修的要求便更高了,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点。  那就是飞剑本身,不愿抵抗。  若是飞剑不愿,那即便是强迫着这些飞剑让自己驱使,也最多是个好看而不实用。  但此刻从剑气山而来的无数飞剑,其实每一柄都心甘情愿。  飞剑这一生的宿命,就是被一位好的剑主握住,眼前的这位剑宗宗主,既然站在剑道最顶端,自然便是世上绝大多数的飞剑“心中”所谓的好剑主了。  因此在剑宗宗主的心念之下,无数飞剑拖拽出一条条璀璨的剑痕,在这天际掠过,只一瞬间,云海之上,无数条细密的剑痕出现,层层叠加,撞向妖帝!  妖帝好似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一袭黑色帝袍在这里猎猎作响,迎风招展。  恐怖的妖气遍布在妖帝的帝袍里,这位万妖之主在此刻,已经起了杀心。  既然你非要拦着朕,那朕便杀了你,虽说会因此错过杀那个年轻武夫的最佳时机,但并无不可。  那凝结成实质化的杀意和妖气融在一起,带起一阵阵恐怖的罡风,将那最先来到自己身前的飞剑搅碎。  剑宗宗主有无数剑,妖帝的罡风里,便好似有着无数的刀。  飞剑断裂,碎片从云海跌落,好似在这里下了一场剑雨。  只是飞剑,此刻仍旧前仆后继!  第一拨飞剑的折戟并非全无作用,而是为后面的飞剑开辟了一条道路。  而后的那些飞剑,跟着前面飞剑开辟出来的道路,一直往前。  往前再往前!  距离妖帝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前面的那柄飞剑,颤鸣着来到妖帝身前,剑尖却在距离妖帝还有一丈左右距离的时候直接崩碎,而后剑身寸寸断裂。  跌落云海。  之后第二柄飞剑,紧随其后,在顷刻间便赶到了这里,但结果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是撞入妖帝身前一丈距离左右,便开始寸寸崩碎。  但飞剑不停,一直朝着前面撞去。  一柄接着一柄飞剑撞向妖帝,但好似天地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就这么拦在妖帝和那些飞剑之前。  飞剑一柄柄撞碎在这道屏障之前,好似不管如何努力,他们最后都没有办法落到妖帝身上。  那位万妖之主从来都是无数妖族需要仰望的存在,他一直都像是那座最高的山,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飞剑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快的东西了,难道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彼岸?  剑宗宗主神情平静,看着飞剑前仆后继,这位天下用剑第一人好似没有别的办法,只是看着。  但当真只是看着吗?  好像不是。  飞剑不断前撞,其实已经往前走了些距离。  妖帝看似云淡风轻,但也绝对没有看着的这般云淡风轻,他一身妖气不断流淌,速度加快了不少,这意味着他想要抵御这无数飞剑,也没那么简单。  这不是简单的一攻一防这么简单,而是这两位分别代表着人族和妖族的绝世强者的毕生修为的比较。  在漫长岁月里,他们在修行上都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在各自的修行之路上,都是旁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如今再次交锋,势必是要分个高低的。  飞剑不断碎裂,已经到了尾声。  如同杨夫人所料那般,那些飞剑既然借了出去,就没有什么希望再回来了。  如今剑气山的飞剑折损了七七八八,无数飞剑此生都还没有过一位剑主,便要和这个世间说一声再见。  剑宗宗主只是看着。  直到飞剑几乎折损完全,这位在剑道至高处已经不知道待了许多年的剑道大家才微微抬手。  那些从云海里落到人间的飞剑碎片,这个时候重新拔地而起,再次拉出一条条剑光,撞入天幕!  这一幕,如今是瀛洲和长平州边界的无数修士,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无数的剑光,如同一颗颗流星,但却和寻常的流星不同,寻常的流星是从天幕而落到人间,而这些流星则是从地面往天幕涌去。  来去之行,本就不同。  无数的飞剑碎片在云海之上汇聚,然后形成一柄无比巨大的飞剑,横亘在天地之间。  如果天地之间,真有所谓的神灵,只怕要用来屠神的剑,也就非此剑不可!  剑宗宗主深吸一口气,双手往前一推,身前的巨大剑柄被他推着往前撞去,此刻的妖帝,似乎在这一柄飞剑之前,显得无比渺小。  但紧接着,在妖帝身后,便有一道参天法相出现。  妖帝本就已经让人感觉到呼吸困难,那无比的威压,早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此刻又再次出现这巨大的法相之后,便更是如此,滔天的妖气在那巨大的法相里涌出,疯狂地占据四周的空间。  妖帝漠然看着剑宗宗主,他身后的巨大法相也缓缓抬手,重重按在了那柄巨大的飞剑剑身上。  轰隆一声巨响。  在云海里悬停的剑宗宗主整个人身子不由得摇晃起来,这位天下用剑第一人脸色变得惨白,嘴角甚至在这个时候,都溢出了一抹鲜血。  妖帝法相的巨手按在剑身上,然后那柄飞剑此刻也开始不断地颤动起来,无数的剑气想要撕碎妖帝的那只大手,但是却在往上涌去的时候,被那道妖气直接碾压。  恐怖的妖气,在这个时候,不断地将那些剑气碾碎,以至于那柄巨剑在此刻便不断的崩碎。  本就是无数飞剑碎片组成的一柄巨大飞剑,此刻被那些妖气这么一压,终于支撑不住,再度破碎。  巨大飞剑开始解体,无数的飞剑碎片变得黯淡无光的往下方坠落而去。  这或许又是一场剑雨。  但却没那么简单。  “就这些本事吗?”  妖帝的声音在这里响起,有些冷漠,更多的是有一种睥睨世间的无敌感。  剑宗宗主没说话,其实早在那巨大飞剑破碎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提剑向前。  逼出妖帝的滔天法相的时候,其实已经证明了剑宗宗主的不俗之处,但这并不是剑宗宗主想要的结果。  至少他从来都不只是想要逼出妖帝的滔天法相而已。  他提剑不断往前,很快便来到了那妖帝法相的身前,仰起头看了一眼,剑宗宗主吐出一口剑气,然后递出一剑。  璀璨的剑光骤然出现在天地之间。  如同一条无比绚烂的白线在这里拉扯出来,自下而上,直面妖帝。  而四周其余洒落的剑气,在此刻也疯狂涌入那条白线里,要在这里将妖帝的法相切开。  妖帝漠然地看着眼前的那条璀璨白线,虽说在其中感受到了锋芒的意味,但妖帝还是伸手压下,按压那条不断往上绵延的白线!  无尽妖气先一步笼罩那条璀璨白线,但那条白线里的无尽剑意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在那漫天的妖气里,那道剑光无比耀眼。  妖帝脸色有些难看,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一剑的凶险。  他掌心妖气再次涌出,在这一瞬间,云海瞬间都翻腾起来,好似一锅煮沸的水。  而剑宗宗主此刻却知难而进,提剑融入那条白线之中,一路上掠。  在妖帝法相面前,剑宗宗主显得无比地渺小,但他这一剑,却是比之前的那柄巨剑都要恐怖地多。  一身剑意不断流动,剑宗宗主几乎有些忘我。  这一剑才是他此生的最强一剑!  “陛下,剑上系着东西,果然要锋利不少。”  剑宗宗主微微开口,有些满足。  过去那些年,他一直修的是无暇之剑,无情之剑,但他后来才明白,无暇的剑,不是最好的剑。  世间万千有情的芸芸众生,一颗道心也好,剑心才好,既然在红尘里,那就做不到无暇,强行无暇,才有大问题。  但既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那就根本不算晚。  那柄飞剑都能等三百年,他这么蹉跎一百年,也不算太久。  ……  ……  当曹重赶到此处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幕,让他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那么多年,从未看见过那么璀璨的一剑。  要知道,在那些年,世间也有过那么多的大剑仙,可他们的剑,和眼前的剑宗宗主比较起来,差了很多。  “惊才绝艳啊!”  曹重感慨不已。  剑宗宗主已经真正有了可以横绝一个时代的境界,若是没有妖帝和大梁皇帝在,他绝对会是这个时代的最强者。  但就像云间月等人之于陈朝一样,剑宗宗主身在这个时代,也没办法跳过妖帝和大梁皇帝这两座大山。  曹重喃喃道:“本来想助你一臂之力,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是插手,你只怕会很遗憾吧?”  有些人注定是骄傲的。  能走到这个境界的修士,都是骄傲的。  这样骄傲的人,哪里会愿意跟人联手。  曹重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是盘腿坐在云海里,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本旧书,翻动几页,才轻声道:“你在前,我在后就是了。”  ……  ……  雨前县上空。  无数条雷光落在那同样巍峨的参天法相上,让陈朝的那法相上的气机不断被磨灭,只是即便如此,陈朝也没让哪怕一条雷光落到人间。  这位年轻的镇守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只是再次扯碎一条雷光之后,巍峨法相仰起头,凝视苍穹,那双眸子里,有无尽的光彩涌入。  片刻之后,巍峨法相重重一踏地面,整个人朝着天幕撞去。  哪怕是面对所谓的天劫,陈朝也从来不是那个被人按着打不还手的性子,既然这无尽雷光想要灭杀他,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将这所谓天劫轰碎!  随着那法相的不断升空,无数的雷光也被他牵引朝着天幕而去。  雨前县的上空,在这个时候,才有了些光明。  陆疾眼看这一幕,骤然大声喊道:“陈朝!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天劫代表着天地的意志,本就是无比恐怖的存在,但也肯定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这是天道的根本,但若是陈朝自寻死路,真正激怒了天地,只怕就没有那所谓的一线生机了。  而眼前陈朝这么挑衅的行为,明摆着就是不给自己和眼前的天劫留下一哪怕一分余地。  陆疾无比着急,他不愿意这么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就这么死去,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他,其实也没有了任何办法。  “无妨!”  一道自信的声音从云海上传来,那位年轻武夫的巍峨法相缓缓开口,声震世间,“什么天劫,我大梁一朝,从未相信过什么天!”  光从大梁朝建立之后,不敬鬼神就可以看出来,陈氏一族,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双手,相信人定胜天。  “天要灭本官,哪里这么容易?”  陈朝哈哈大笑,“尔等无忧,有本官在,便保大梁百姓,万世太平!”  陈朝的声音不断从云海里传出,落入雨前县的所有百姓耳中,百姓们瞪大眼睛,先是震惊,而后也高兴的喊了起来。  而就在此刻,那巍峨法相已经到了云海之上,如果说之前陈朝是撑起了天,那此刻,这位年轻武夫就是要踏着天了!  他看着头顶不远处的那方恐怖雷池,一双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巍峨法相的每一次呼吸都有无数的气机不断在这里吞吐。  风起云涌。  “真是所谓天灾吗?”  陈朝冷笑低语。  他有炼气士一脉的不传法门望气术,早就看出来这雷池的不对劲。  道门的典籍里是有所谓天劫的记载,但实际上真假很难辨别,而陈朝也早就感受到,那雷池里,有着两三道不同的气息。  理应不是什么所谓的天灾才是。  陈朝看了一眼远处,心念一动,化入那巍峨法相之中,然后直接便跃入了那方蕴含着无数雷电的雷池里!  一踏入此地,无数蛰伏的雷电便骤然起落,朝着陈朝缠绕过来。  而四周,在东北角和西南角,各自出现了一尊浑身散发着雷光的巨大法相,全部都面目狰狞,看着就像是上古神话里的雷部正神!  其中一人手拿两个散发着雷光的锣钹,他手里锣钹每次敲击,便有一道天雷从雷池里涌起,撞向陈朝。  另外一人手里则是提着一根雷矛,他手里的雷矛每次挥动,也都会惊起一道雷光撞向陈朝的巍峨法相。  每一次雷光和陈朝的法相相撞,都会有雷电遍布陈朝全身,甚至会在陈朝的躯体上留下无尽雷光,滋滋作响。  陈朝却只是看着这两尊所谓的雷部正神,并未畏惧,炼气士一脉常会有这样的手段,拘灵遣将不算罕见。  只是看这两尊远古神灵的样子,只怕当今之世,任何一个炼气大家都没法子驱使。  “大胆,竟敢挑衅天道!”  随着一道雷光的再次涌起,陈朝一把抓住那条雷光,将其毫不留情的打碎,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其中一尊雷部正神已经开口!  陈朝冷笑道:“你便能代表天道吗?!”  “凡夫俗子,还不快快俯首,否则将其轰碎之后,魂飞魄散!”  随着惊雷声,那尊雷部正神一起开口,的确很容易震动人心。  但陈朝这样的人,一路走来,踏着无数的鲜血和尸首,根本不会在意,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看着这两尊所谓的雷部正神,讥笑道:“你们说你们是神,好,那本官就姑且当你们是神。”  “可是神又如何,难道就不会死吗?”  陈朝大踏步朝着其中一尊雷部正神走去,漠然道:“倘若你们是神,那本官就来做一做屠神的勾当。”  一路前行,陈朝身上有无数惊雷落到身躯上,但他只是挥了挥衣袖,来到其中一尊雷部正神面前,伸出大手,按了下去!  无数的雷光此刻不断从雷池里涌起,想要抵御陈朝的那只大手,但此刻终究变得徒劳,陈朝大手压下,无尽雷光在此刻都已经被直接挤压碎裂。  那本来比陈朝的法相小不了多少的所谓雷部正神,被陈朝一只手抓住头颅,另外一只手抓住身躯,骤然一扯,便身首异处。  陈朝提着那颗头颅,重重朝着远处的另外一尊雷部正神砸去。  轰然一声,那一尊雷部正神也就此碎裂!  之后这里的雷光都消散不少。  陈朝环顾四周,讥笑道:“出来吧,躲躲藏藏的做什么?”  陈朝的声音传遍雷池,还在不断回荡。  没有人回答,但是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一道光华,骤然掠走。  陈朝看了一眼,笑道:“你们来给本官送了大礼,本官还没还礼,急着走什么?!”  陈朝的大手骤然下落,在云海里穿行,最后砸在那道光华之上。  轰然一声。  光华消散,一道人影出现在云海上,不过却显得有些狼狈。  “怎么可能,你还没有踏足这个境界!”  那人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景象,这让他无比的慌张。  陈朝漠然道:“不好好在海外待着,非要跑回来送死,那本官就成全你!”  那人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  陈朝的大手就再次压了下来,摇头道:“求饶?”  “晚了。”  「今天和昨天还有前天都是一章,都是六千字往上,平时两章的量,但是这种剧情不好分章就一起发的,其实没偷懒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章 书中人 陈朝的巍峨法相,威压浩荡,在雷池中央,击碎了那两尊所谓的雷部正神之后,反倒是让他更像是真正的神灵!  那道人影在陈朝的巍峨法相下,显得无比渺小,而且在陈朝一只大手压下之后,那道人影早就是头破血流。  陈朝低头一看,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样子。  是个身穿宽大道袍的中年道人,气息玄妙,很明显也是踏足那忘忧之上的扶云修士。  只是此刻的中年道人,满脸血污,哪里有什么仙风道骨的说法?  面对陈朝这尊巍峨法相,中年道人也是在心里叫苦不迭,知晓陈朝要破境,他受命从海外而来,在这里构建出一方雷池,伪造天劫要将陈朝击杀在这里。  这样一来,陈朝即便身死,那位不讲道理的武夫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找他们的麻烦,因为所有人都只会认为陈朝的死是天劫作祟,是天地的意志,而无法将其怪到任何旁人身上。  因此他不惜耗费无数道气在这里构建这座雷池,就是想要伪造出是天劫的局面。  而且在他看来,自己早早就是扶云修士了,对付一个尚未破境的忘忧尽头武夫,肯定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他哪里知晓,自己面对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一个寻常的忘忧武夫。  他更没想到,自己伪装的那样好,还是被那武夫发现了端倪,他直接来到了雷池之中,破了自己的手段。  他最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如今之世,武夫这么不讲道理?  先有那个中年武夫踏破秋令山,杀了山主扬长而去,这又有这么个武夫,不过半只脚踏足扶云,就能破开自己辛辛苦苦构建起来的雷池。  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手段,如今那武夫破开了自己构建的雷池,正好也是遇到了他最虚弱的时刻,要不然也不会被那个年轻武夫这般随意就将他打成这般。  那本就不打算跟眼前这个中年道人废话的年轻武夫的巍峨法相面无表情,直接一脚踏下。  整座雷池被他这么一踏,实实在在的在这一脚之下,就让雷池瞬间开始崩溃。  陈朝此刻虽说还是没有真正踏足扶云境中,但体内的气机一直在往上攀爬,早就超过了忘忧范畴,换句话说,那就是如今陈朝,虽然还没有成为扶云修士,但却已经越过了忘忧境。  他如今的状态很玄妙,属于半只脚踏入了扶云境的门槛,但还有一只脚却还在门外。  中年道人将体内仅存的气机运转而出,以此抗衡陈朝,到底是一个扶云修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世上的忘忧尽头只怕不管是谁,碰见他,都只能绕路而行。  但陈朝只是面无表情的一脚踏下,将他的气机在这里直接击碎,让他一败再败。  之后陈朝走出那巍峨法相,化作正常大小,来到这中年道人身前,一只手提起他的衣袖,另外一只手握住刀柄。  “海外的事情,本官暂时不想去管,但今日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海外本官迟早会去走一遭的。”  中年道人本来已经心如死灰,这会儿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眼睛里又溢出了些光彩,他干笑一声,“本就是如此,凡事都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必要这么把事情做绝嘛。”  在他看来,这会儿陈朝这么开口,就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这么看来,眼前的年轻武夫是不想把事情做绝的。  陈朝盯着眼前的中年道人,眯了眯眼,微笑道:“看起来前辈还是不太清楚本官的名声,来之前早就该问问这边的修士们,本官的名声到底如何。”  “什么意思?”  中年道人蓦然一惊,总觉得有些不妙。  陈朝缓慢抽刀,笑着说道:“他们都说本官是魔头啊,前辈你说是什么意思?”  中年道人一怔,瞬间瞳孔放大,下一刻,一道刀光在顷刻间便在他眼前出现。  只是中年道人没能多看这道刀光几眼,就已经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这里多出一具无头尸体。  陈朝提着头颅,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这个世上,惹了本官,哪里还能说一点代价都不付出的?”  说罢,陈朝丢出手中的头颅,抬头看了看海外方向,眯了眯眼。  海外的事情,如他虽说,现在还不是该处理的时候,如今大梁最需要在意的,是北边的妖族。  不过既然有了这桩事,再加上之前在围杀无恙真人之时的事情,海外陈朝之后是肯定要走一遭的。  到时候是像大梁皇帝一样,只让一座秋令山付出代价,还是别的,就都不好说了。  陈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尊巍峨法相,说道:“你先去,咱们自己的事情,总不能光让外人操心,没这个道理。”  巍峨法相缓缓点头,大踏步朝着瀛洲边界而去。  陈朝则是立在云海中,收刀入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的气机流动,豪迈笑道:“不到三十岁的扶云境?这他娘的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不成?!”  陈朝哈哈大笑,而后盘坐在云海,开始鲸吞四周的无数天地气机。  之前在陆疾的梦中,他看到天上有道门,推开了一半,却又亲手将其关上,因为在那个时候,陈朝就很清楚一个道理,那道门,从来不该是在自己之外,而是在自己体内。  修士们修行总喜欢说什么要感应天地,炼气士更是更甚,但对于武夫来说,从来都是依靠自身。  天地万物,为我所用,打造一具无与伦比的躯体,这才是武夫。  上个时代的武夫能修行道法,是众多修士忌惮的存在,到了这个时代,武夫走上了一条断头路,无法修行道法,但至强者如大梁皇帝,同样能在忘忧尽头压得世间修士抬不起头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继续去追逐上个时代的武夫修行之法,去做什么可以兼修术法的武夫。  就是眼前路,一直走下去,有何不可?  断头路走到头,那就再踏出一条新路来!  我陈朝不去走那条被证明过能走通的武道,而是开辟出一条崭新的路子来,好让这世人都看看。  有些事情,大家做不到,就只是他们能力不行而已。  而我陈朝,就要在这条路上,再塑造一条通天大道!  陈朝双手微微抬起,体内的气机如同洪水不断奔腾,汇聚到一条经脉之中,朝着那道门撞去。  无数气机的奔腾,在陈朝体内形成了一道壮阔风景,如同百川归海,也好似万马奔腾。  一个时代,或许还能找出不少忘忧尽头的强者,但是想要找出几个扶云修士来,却不容易。  尤其是这一千年来,随着修行秘法的大量丧失,许多修行路子都已经断绝,修士门下想要走到这个境界,就更难。  这一千年来,走到这一步的修士,真是凤毛麟角。  像是陈朝这么年轻的存在,更是天底下独一份。  陈朝紧闭双眼,但实际上自己身前,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好些身影。  那些身影,个个巍峨雄壮,气态无双,有着睥睨世间的无双霸气!  如果说武道真是一条路,那此刻陈朝看到的那些身影,就是早早就走到了前头的那些前辈。  武道先贤们,每一个,都是曾在自己所在时代的天骄。  陈朝看到了最熟悉的一道身影,是自己的叔父,他立在路上,一身帝袍飘荡,一代雄主的气息展露无遗。  大梁皇帝看着陈朝,大笑道:“好小子,大步往前走,去走到最前头!”  陈朝微笑不已,不在这里停留,越过自己的叔父,同样也可以说是自己半个师父的大梁皇帝。  若是没有大梁皇帝,他陈朝此生,只怕绝不可能走到这个地步。  继续往前,一道道叫不出名字的身影对着陈朝点头示意。  陈朝也点头回应,带着这些前辈的赞赏或是期许的目光,大步往前走去。  数步之后,有个悬刀男子站在路边,看着陈朝,虽然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是陈朝却知道他的身份。  断刀的前任主人,那个让神山神女一直都念念不忘的男人。  陈朝看着他,张了张口,想告诉他,有个女子一直都在等他,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注定说了也是白说,他不过是破开扶云之时,在这里留下的一道念头。  那男人笑道:“我的刀在你手上,不算埋没。”  陈朝按了按刀柄,微笑道:“现在它是我的刀。”  男人不说话,只是让开身影,示意陈朝继续往前。  陈朝深吸一口气,继续朝着前面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便走到了最前面。  然后他停下脚步,看向远处。  视线尽头处,有一座巍峨高山,山顶可以清晰可见有一道伟岸身影。  不出意外的话,这道身影就是天下武道的开辟者,是武道一途的最初之人,后世武夫对他的称呼不少。  更多人更愿意称他为武祖。  陈朝站在原地,笑着问道:“站那么高做什么?”  武祖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后来者,笑道:“上来啊?”  陈朝点头道:“会的。”  ……  ……  陆疾一直都在关注天幕之上的景象,和他一样的,还有无数的雨前县百姓,他们也同样一直都在关注天幕上的景象。  自从陈朝登天之后,陆疾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在他看来,这天劫是天地动怒,陈朝在这样的天地意志面前,就该好好蛰伏,扛过这天劫,就可证道。  但陈朝的举动,让他震惊,同时也为他担忧。  直到看到那雷池消散,天幕变得正常,陆疾才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这位茶圣收起茶碗,不由得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硬抗天劫,而且还主动杀上天去,光这份胆识,这个世上就没有几人。  到了这个时候,陆疾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当世的年轻天才那么多,为何最后却是他陈朝率先踏足这个境界了。  但下一刻,他还是再次震惊了。  因为云海里,再度涌起一道参天光柱,贯穿天地!  不用怀疑,那就肯定是陈朝的气息外泄了。  如此异象说不上如何壮阔万分,但这动静,却真的很难在世上找到第二个这样的家伙了。  这他娘的,想要把天穹都轰碎了不成!  扶云两字,取的本来是扶云而上之意,说的是世间修士到了这一步,就可真的窥见天道,凌驾众生之上。  可看陈朝这样子,恐怕不只是想要扶云而上,还想把天都踩到自己脚下。  这份气魄,太过难得!  “当世第一人不太够,你小子是要做古往今来第一人?”  陆疾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要知道在这漫长的历史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天骄。  不说别的,就说儒教的元圣,道门的道祖,武夫的老祖宗武祖,剑修一脉的老祖宗,甚至还有什么炼气士一脉的老祖宗之类的人物。  哪个都是历史上真正的天骄。  摇了摇头,陆疾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笑道:“不管怎么说,你都会是这个世上最璀璨的家伙了。”  说完这句话,陆疾又抬起头看着天幕,看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微笑道:“既然你都走到这里了,说不定真有些事情是你们能做成的啊。”  ……  ……  剑宗宗主和妖帝的那一战,还是落幕了。  剑宗宗主已经祭出了此生最强的一剑,那一剑的光彩,虽然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依旧和那位万妖之主有着极大的差距。  此刻落败,在情理之中。  浑身浴血的剑宗宗主握着那柄晚了三百年才握住的飞剑,跌坐在云海上,艰难盘坐,横剑于膝。  曹重来到他身边,给他丢了一颗丹药,才苦笑问道:“后悔吗?”  剑宗宗主也不客气,吃下那颗丹药,也不担心什么,既然这个素未蒙面的读书人没有表露出什么敌意,那他就当他是陈朝找来的帮手了。  “没什么后悔的,最强的剑,朝着最强的人递出去,本来就是最好的事情,不管对于剑还是对于我,都是这样。”  剑宗宗主大口喘气,有些遗憾道:“只是没能剑斩了这位陛下,没法子在世间留下一个璀璨名声啊。”  曹重笑了笑,洒脱道:“这个世上,本来就有些人,从来不可敌,如果整个世间是一本书,他们就是书里当之无愧的主角,而我们,不过是些戏份比较足的配角罢了。”  剑宗宗主摇摇头,“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主角,不要想那么多。”  曹重一笑置之。  “既然你已经打过了,那让我来试试,我也有本书,想看看能不能把他写成配角。”  曹重手里一直拿着一本旧书,此刻仰起头看着那有些破碎的妖帝法相,有些淡然。  剑宗宗主默不作声。  之前自己的那一剑,虽说没有做到重创妖帝,但多少是让那位万妖之主受了些伤的,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认为这位读书人有能力将妖帝留在这里。  不是剑宗宗主看轻他,只是事实而已。  妖帝面无表情,仍旧妖气浓郁的云海里,他早就注意到了曹重,只是相比较能给他造成些麻烦,有可能重创自己的剑宗宗主,这个读书人他并不放在眼里。  同是扶云,本有高低之分。  要不然大梁皇帝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打碎秋令山了。  “知道你不看好,但总要试试不是。”  曹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读书人曹重,斗胆为人族百姓,拦一拦陛下!”  妖帝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这个读书人。  然后他主动往前走了一步。  曹重则是一脸肉疼地撕下一张书页,丢向半空。  那张书页之上,无数文字都钻了出来。  云海里,一个个有形的文字渐渐铺满天际。  但妖帝并不愿意等待,他往前走去,大片妖气肃杀弥漫,直接覆盖身前一切!  「又一次写到一千章了啊,等会儿还有一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章 轮到我登场 这世间的扶云修士,真要去算,大概其实能分为两类人。  头一类,就是曹重和陆疾这样,修行境界虽高,但实际上战力并没有那么恐怖,他们修行更在意的是多活些年,不仅是曹重陆疾,其实就算是痴心观里那些不世出的修士,大概也是这样。  而第二类,就要说大梁皇帝和妖帝以及剑宗宗主在内的这些人了,甚至还包括之前的无恙真人。  他们这类人,境界不过是战力的辅助,在每个境界都力求完满,把每个境界都打得极为坚固,甚至力求在同境里无敌手。  因此当曹重遇到妖帝的时候,其实胜负早就决定了,即便是妖帝此刻受伤,也注定会是这般。  不过有些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以曹重本就不在意。  他催动毕生修为不断驱使那些文字拦下妖帝的妖气,但还是在刚刚一接触,便一触即溃。  曹重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浑身气机早就不断流淌,速度极快,但即便这样,也是有些杯水车薪。  妖帝一挥袖,更为波澜壮阔的妖气如同潮水升起,撞向前方!  而曹重此刻就像是在无尽海浪里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停,随时有可能会被淹没。  而他的苦苦支撑,也只是像在狂风暴雨里拉着一座四面漏风的茅草屋而已。  茅草屋迟早倒塌,而在茅草屋倒塌的时候,也势必会将这个支撑者一起淹没。  剑宗宗主看着这一幕,一双眸子里剑意璀璨,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膝上的那柄飞剑,也只是微微颤鸣。  大概还有半刻钟左右,他便能再递出一剑,虽说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在出剑的路上战死,也总是要比就这么眼睁睁受死要好太多。  妖帝面无表情,似乎是嫌弃妖气的进展太慢,在他身后的那参天法相终于在此刻有了动作。  一只大手,握拳之后,从天而落!  无尽妖气都在其中,这一拳砸出,恐怖的妖气瞬间在前路上撕开一条条口子,空间在这里,不断地破碎!  妖帝的这一拳落下,带来的恐怖压迫感,就好似天都在此刻塌了一般!  这位万妖之主,在大梁皇帝不在世间的现在,真是板上钉钉的第一人!  任何与他为敌的存在,都好似注定都会变成齑粉。  曹重握住那本旧书,还是一脸肉疼,但到了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就松开了手,任由那本旧书朝着天空飘去。  他身为读书人,没做成过为万世开太平的事情,甚至就连治国平天下也做不好,但即便如此,他也想做些什么。  或许是以卵击石,但他却从不欠缺这样的勇气!  从前不曾做,只是觉得不值得,但如今,他觉得值得!  轰隆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妖帝拳头下落的时候掠起的风声。  云海上空,这会儿都好像燃烧起来了,在那大片的妖云之间,一抹诡异的妖火,无比夺人心魄。  妖帝的拳头落下来了!  云海重重的一声巨响,传出去很远很远。  四处的流云在一瞬间便被震荡推开,散乱在更远更远的地方。  曹重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那张最开始被他撕下来的书页瞬间崩碎,变成一道齑粉消散。  而在那张书页之后,就是曹重之后的那本书。  等到那本旧书破碎,之后曹重就是非死不可了。  一位扶云修士,在世间隐居那么多年,如今第一次出手,就要死在妖帝手上,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遗憾。  曹重仰着头,眼中闪过了过去几百年的时光,其实有些愧疚,这几百年里,他一直冷眼看着这个世道,没有为百姓们做什么,不太像是读书人。  作为读书人,其实本该即便对世道那么失望,也要努力去改变它才是,消极避世,实在是不是他该做的事情。  但此刻悔恨,实在是有些晚了。  妖帝的拳头不会留情。  恐怖的妖气,在这里吞噬那本旧书。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云海里,一尊巍峨法相终于出现,正是陈朝让先走的那尊法相。  巍峨法相出现之后,就不顾一切地朝着妖帝法相撞去。  如同一座大山,要为世间一切都遮蔽风雨!  妖帝仰起头一看,然后讥笑不已,尚未踏足那个境界,就敢出现,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既然陈朝出现,妖帝就懒得去管曹重了,这位万妖之主来此的目的从来不是多杀几个扶云修士,而是实实在在的想要杀了这个年轻武夫。  两尊法相在云海里相遇,属于陈朝的巍峨法相率先一拳砸出,裹挟无穷气机,对面则是抬手一拳砸向陈朝那法相的头颅。  轰然一声。  两尊法相在云海之上瞬间互换一拳,陈朝的巍峨法相摇晃片刻,往后退去数步,妖帝不愿意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紧随其后,又是一拳砸出。  这一次依旧是针对的陈朝法相的头颅。  这一拳势大力沉,只怕不管是谁在这一拳下,都要被彻底砸碎。  而对面的陈朝只是扭了扭脖子,递出一拳,和妖帝对撞!  两拳相撞,无尽的妖气和气机在这里先行相遇,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厮杀起来,一位妖族的最强者,和一位潜力无穷的后起之秀,此刻早就忘我,在短暂的时间里,就互相交手数十拳。  不过到底陈朝的法相还是落入了下风,数十拳之后,整座法相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而妖帝气定神闲,开始找寻陈朝的真身。  扶云境的强者交手,在很多时候都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每一次交锋,都是各自修为的碰撞!  也就是两人的战场选在云海之上,要是换做别的地方,只怕就要和漠北三万里一样,落得满目疮痍了。  可即便是这样,两尊法相弄出的气机洒落,从云海落下,还是砸入一座座山峰之中,有些大山,瞬间便出现一道道深坑,从中断开。  瀛洲和长平州边界的修士们此刻早就注意到了天幕上的异象,虽然因为隔得太远,无法看得清楚。但这样的阵仗,也足以让他们都震撼无比。  “这是哪里来的妖君?应当是被某位大修士拦住了吧?!”  其余的修士难以分辨,但妖气他们却还是能一眼就看清楚。  有修为不俗的修士仰头看天,怒骂一声,“真当这是妖域吗?在这里逞威?!”  随着这句话说出,那修士便拔地而起,朝着天幕而去,只是整个人才上升到半空,便碰到了那洒落的气机,只一瞬间,便被搅碎,变成了血雾。  有些修士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都皱起眉头,“太恐怖了,这只怕是忘忧尽头里最强的存在在交手,普通人别说参战,就算是隔得太近,都注定要出问题!”  看着这一幕,许多修士心都沉了下来,这样修为的妖君要是某一天真肆无忌惮地能够随意出入人族疆域,那他们这些修士,会是什么下场?  只怕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只会是蝼蚁。  一只羸弱的蚂蚁。  ……  ……  神都,皇城里。  即便在这里,其实也能隐约看到远处天空里的景象。  太子殿下站在屋檐下,身侧站着才册封的太子妃。  “心月,那是什么?”  太子殿下指了指天边。  吴心月作为一个忘忧修士,自然感受到了极淡的妖气,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己的夫君,但想了想,还是说道:“殿下,是妖气。恐怕是一位妖君横渡而来,在和某位强者交手。”  太子殿下还没说话,吴心月就握住太子殿下的手,轻声道:“殿下别怕,臣妾会护着殿下的。”  太子殿下摇头笑道:“有什么可怕的,兄长还在,一位妖君就算是侥幸越过北境长城而来,兄长也会斩了他的。”  太子殿下笑道:“只要有兄长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吴心月看着太子殿下,没有说话。  ……  ……  云海之上,那本旧书缓慢坠落,最后落到了一个黑衫年轻人的手里。  那个悬刀的年轻人接住旧书,拍了拍,好像是将上面的尘土一并拍去,这才递给身侧的曹重,笑道:“差一点,就让曹先生的爱书毁了。”  曹重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个赶赴战场的年轻人,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自顾自笑道:“让一个读书人看不成书,那这个世道就真是太糟糕了。”  不等曹重说话,年轻人转过头去看向一旁调息的剑宗宗主,笑道:“有劳宗主了。”  “宗主好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剑,真是可喜可贺,想来要不了多久,境界就能再上一层楼。”  剑宗宗主看着自己膝上的飞剑,有些疲惫的轻声笑道:“对它来说,晚了三百年。对我来说,晚了一百年。但其实都不算晚,刚刚好。”  年轻人点点头,等待半辈子也好,还是一辈子也好,最难得的事情,永远都是最后还是等到了。  只要等到了,就不算晚。  剑宗宗主问道:“成了?”  年轻人点点头。  “也要小心,他实在是太强了些。”  剑宗宗主感叹不已,握住了剑,修成了那一剑,但仍旧没有剑高天外,他还能说什么?  年轻人揉了揉脸颊,说道:“接下来我来试试。”  说完这句话,他往前走去,去直面那位世间一人。  而在前方,那法相已经完全破碎,消散在云海之上。  姗姗来迟的年轻人立在云海上,笑道:“打了好几次小的了,没什么意思,这次我来打一打你这个老的。”  随着年轻人这句话说出,他的身后再度开始凝结出一尊参天的巍峨法相。  这一次的那法相,气息要比之前那一尊充沛数倍。  撑开法相的年轻人,还是照例挽了挽衣袖,准备大干一场。  「应该是倒数第二卷了,这一卷叫天下一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章 举世瞩目 世间向来有个有趣说法,叫做莫欺少年穷。  因为少年不过是生命才开始的阶段,拥有着无限的可能,在一个人少年时期欺辱对方,说不定过个几十年,那个少年就成为了这世上最了不起的数人之一。  妖帝当初在漠北,依仗自己的境界肆意欺压陈朝,那个时候,在这位万妖之主的眼里,陈朝不过是一个所谓的年轻天才,想杀随手就杀了,根本没有将陈朝放在眼里。  虽然妖帝知晓,只要陈朝还活着,他迟早就能踏足这个境界,因为在这之前,这位年轻武夫展现出来的修行速度,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才多久,漠北一别,只怕才不过两三年时间,眼前的这个年轻武夫,就已经走了他走了数百年的路。  妖帝此刻说不懊恼,都是假的。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妖族有无数的机会将这个妖族的大患扼杀在摇篮里,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成功。  而如今那个年轻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已经有了和他并肩的资格。  再想杀,已经不好杀。  不过到底是万妖之主,到底是妖域有史以来最强的帝君,妖帝漠然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漠然开口,“陈澈既然没死在朕手里,那就让你来顶上。”  陈朝洒然一笑,“不要这么大的口气,我叔父难道输给过你?”  妖帝和大梁皇帝有过两场大战,第一次虽说是妖帝留手,但终究只是平手,而到了第二次,大梁皇帝在漠北和这位妖族帝君鏖战许久,最后结果却是大梁皇帝赢了。  妖帝并不害怕输给陈澈,只是觉得在那次输给陈澈后,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他,这才让他觉得愤怒。  他无比坚信自己下一次再遇到大梁皇帝的时候,能够杀了这位人族的雄主,但上天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此刻听着陈朝这么开口,妖帝罕见有了些怒意。  “牙尖嘴利是没用的,既然你已经踏足这个境界,那朕这会儿也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敌于世。”  妖帝看着陈朝,浑身妖气已经早就翻腾起来,之前受了些伤,但在他来看,其实并不重要,一来是因为伤势并不严重,二来就更加简单,那就是陈朝才踏足这个境界,他并不认为陈朝有多强。  陈朝微微一笑,“说大话吹牛皮谁不会?”  感受着妖帝携带的滔天妖气,陈朝虽说看着淡然,但实际上已经无比郑重,他一身气机,此刻早就提升到巅峰。  登临扶云之后的第一战,就是面对如今这位天下一人,陈朝倒是不畏惧什么,但说不紧张,那就是假的了。  毕竟妖帝再如何不堪,境界修为都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除去紧张之外,陈朝更多的还是兴奋。  曾几何时,在境界还不如别人的时候,陈朝都可以跨境一战,之前杀寅历,杀无恙,都是如此。  如今境界持平,陈朝就更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了。  吐出一口浊气,陈朝大踏步往前走了一步。  他身后的那座巍峨法相,日月星辰环绕,此刻伸出一手,掌心有一轮大日环绕,将那只手照耀的无比明亮。  巍峨法相握住那轮明亮的璀璨大日,然后用力丢出,一颗火球在刹那间划破天际,带着无尽的火光,在一瞬间便照亮天幕。  整片天幕的妖气,仿佛在此刻都要被这轮大日驱散,从而还世间一个朗朗青天!  妖帝面无表情,身后的万丈法相却有了动作,一拂袖,无数道妖气从衣袖里撞出,化作一条条黑色的长龙,朝着前面游荡而去。  那些黑龙往前游动的时候,不断相撞互相蚕食,等到片刻之后,就形成了一条无比巨大的黑龙。  那黑龙面对那轮大日,龙须游动,骤然张开巨口,吐出一道又一道的恐怖妖气,将那轮大日周遭的火光湮灭。  而后更是要将那一轮大日彻底吞入自己的肚中。  但那轮大日不躲不避,直接便撞入了那条黑龙的嘴里,一瞬间,云海里的几人都能肉眼可见一团火光在那条黑龙的躯体里游动。  大日入肚,那条黑龙也有些痛苦的挣扎起来,整条巨大的龙身开始在云海里翻滚,看着就想吃坏了什么东西。  陈朝的那巍峨法相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来到那条黑龙之前,一只大手瞬间按住龙头,然后用力扯住龙角,硬生生将那条黑龙的龙角都拔了下来!  黑龙不断惨叫,但妖帝好似对此无动于衷。  他只是看着那巍峨法相一脚踩碎那条黑龙的脊梁,看着无数龙鳞翻飞。  云海里,一道道响声响起,那些龙鳞好似天底下最为锋利飞剑,不断下落,带着一道道黑色的妖气,从云海落入人间。  一时间,无数距离此处不远的修士们都瞪大眼睛,纷纷朝着远去逃去。  之前他们可是亲眼所见有个境界不俗的修士掠向天际,就那么化作一团血雾,如今那些光是感受就知道极为恐怖的黑光,要是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只怕也可以和这个世间告别了。  “这狗日的欺人太甚,难道就没人斩了他吗?!”  修士们还是境界太低,不太清楚天幕上此刻发生的动静,只当那是妖帝刻意为之,只是为了戏弄他们这些修士。  “老子不看了,干他娘!不把老子当人,老子就算是死,也他娘的要咬下妖族几块肉来!”  一个修士大怒,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掠向北方,本来之前便有好友想着要赶赴北境约他一起,他为了性命就此拒绝,但此刻遭受这样的事情,让他心底的火再也压不住,再也不管什么,整个人就已经朝着北方而去。  这会儿就算是马上让他死在北方,他都觉得无所谓,当然这前提当然是要在死前杀那么一两个妖物!  和这个修士同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只是片刻,有不少修士,此刻都往北方而去。  之前那所谓的什么天下大势,什么百姓存亡,他们都不在意,但如今,他们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绝望和羞辱,便再也无法忍受。  人人心中都有一块逆鳞,一旦被触动,就算是明知道是死,都不会犹豫。  ……  ……  云海之上,陈朝的巍峨法相不断向前,在灭杀了那条黑龙后,这个新晋扶云的年轻人气势一涨再涨,整座法相的威势比起来之前,也是强大了不少。  之前妖帝和剑宗宗主交手,虽说剑宗宗主也是在不断出剑,但最后,还是妖帝一直占据上风,从来都是他往前,而并非是现在这样等着旁人来杀。  但此刻好像情形完全逆转了。  陈朝的巍峨法相再次和妖帝的那万丈法相缠在了一起,这两尊恐怖的法相在云海上激烈相撞,法相在很多时候,就是修士本身的具象化,妖帝身为妖族最强者,法相也无比坚韧,而陈朝恰好也说得上是世间身躯最坚韧的武夫,他的法相和他的体魄一致。  在这一点上,对上妖帝,或许不能说能占据上风,但肯定也不会差太多。  两尊法相缠斗之际,曹重也盘坐下来,感慨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这脾气真是刚烈。”  剑宗宗主吃下那颗丹药,又调息了许久,其实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已经注定无法改变战局,他也就不想多此一举的再去递出那可递可不递的那一剑。  他低下头看着膝上的飞剑,这一战对剑宗宗主来说,也可以说是受益匪浅,若是能活着离开此地,只怕给他一些时间消化今日所得,那板上钉钉的就会往前再走一步。  虽说往前走一步,还是不见得会是妖帝的对手,但他们这样的强者,既然在各自时代都是天才,也就没有止步不前的道理。  “虽说看着这般壮阔,但他想要胜过妖帝还是没什么希望,修行数百年,妖帝的境界深不可测,绝非这么容易就能被击败的。”  大概只有亲自和妖帝交过手之后,才能清楚妖帝的恐怖。  这位万妖之主,无愧天下一人之说。  曹重笑道:“话也不能说太早,虽说很难,但未必没有机会。再说了,他才多大,再等个几年,这天下一人,便要从这位万妖之主头上落到他身上。”  剑宗宗主点点头,对于陈朝的潜力,他并不怀疑,只是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今的妖帝也好,还是妖族也好,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曹重忽然问道:“你觉得妖族的扶云大妖,还会有几位?”  这么多年,妖族一直压着人族,过去那些年,若不是那些真正的强者不屑于出手,人族是不是能坚持到现在都不好说。  剑宗宗主说道:“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双方那些以前不曾出现的,现在也不会出现,要说妖族有些扶云大妖,这不假,但痴心观里面,只怕也会有这样的老道人。不过你看,大缙朝的时候,神州差点陆沉,也没有一人站出来,过去那些年,人族那般艰难的时候,你不也不曾出现?”  曹重看了一眼剑宗宗主,有些无奈道:“打人不打脸,宗主这么开口,可真让人脸红。”  剑宗宗主没有解释什么,他一心练剑,从没有什么心机深沉的说法,不过随口一说,并非刻意。  但想了想之后,剑宗宗主还是说道:“我过去也一心练剑,不曾为这世间做过些什么。”  “之前觉得理所当然,修行路上,从来都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碍着谁,但这个道理,为什么大梁的那些武夫不懂?”  剑宗宗主深吸一口气,双眸里有些愧疚,摇头道:“其实他们肯定懂,只是没这么选,他们选择站出来,护着那些羸弱的同胞,让人佩服。”  曹重也感慨点头,“舍弃自己的大道,为他人做了很多事情,到头来还要被这世间骂数百年的粗鄙武夫,真是艰难。”  剑宗宗主淡然道:“当我们看不起他们的那些年,他们也从未看得起我们过,在他们眼里,我们都只是些活得长久的老王八。”  “骂得好啊。”  剑宗宗主没来由地又想起了那老剑修,人生在世上,总有些事情要做的,就像他,身为剑宗宗主,就应该管好剑宗,照顾好剑宗的剑修。  之后,也要好好照顾好天下。  因为往前数很多年,他还不是站在山顶的时候,也是从山脚走上来的,说不定随手抓起一个寻常的大梁百姓,往前推无数年,两人还会有些不近不远的血缘关系。  还是正如那老剑修所说,练剑练到如今,别说对得起旁人,就说能不能对得起自己的爹娘。  自己的爹娘当初看着你离开家乡去修行学剑,是想让你此生再不返回家乡,忘记自己生在何处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一株珍奇的灵药,再如何璀璨让人瞩目,但它的根永远是扎根在这片土地的。  没有土壤里源源不断供养,你能长到如此地步吗?  剑宗宗主笑道:“此生练剑,蹉跎百余年,多亏陛下点拨啊,要不然再有一百年,也难以登临真正的剑道高处。”  曹重好奇问道:“那位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曹重隐居世间多年,听过大梁皇帝的事迹,知道这个世道在他的治理下比之前要好,但毕竟没有接触过,他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那位陛下到底为何如此得人心。  让百姓敬佩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一国之君,为百姓是实实在在做了些事情的,但为什么这除去百姓之外,想是剑宗宗主这样的方外至强者,也对其赞不绝口。  剑宗宗主看着曹重,想了很久,其实都很难找出准确的词汇去形容那位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好像这个世上无数正面的词汇都能去形容大梁皇帝。  形容这个真正为大梁朝塑起脊梁的雄主。  “真不知道怎么说,但你看他,就能看到陛下的影子了。”  曹重一怔,然后抬头看去,轻声道:“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  ……  云海之上的战斗太惨烈了。  年轻武夫的巍峨法相已经有些破败,那些破碎地方,都是被妖帝的万丈法相打出来的,但妖帝也好不了太多,他法相的妖气也变得淡了不少,没有了之前那般恐怖。  威压减弱不少。  陈朝那尊巍峨法相伸出大手,万里之内的云气此刻都开始朝着他手中汇聚而来,天幕之上,天雷阵阵。  这并非真正的天雷,而是受到这两位恐怖气机而搅动的音爆声。  妖帝不甘示弱,无数妖气在他的掌心汇聚,然后凝结成一杆妖气磅礴的长矛。  而在此刻,陈朝手中的那柄巨大直刀也就此成型。  那柄直刀的样式和陈朝的佩刀云泥如出一辙,只是大小差距太大。  握刀之后,陈朝的巍峨法相另一只手也按住刀柄,然后高高举起,一刀斩下!  无尽无数的气机在此刻骤然绽放,然后整个云海在此刻骤然分开,露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在这条沟壑前,妖帝的长矛并未去抵挡陈朝的这一刀,而是直直的刺出。  无尽妖气在矛尖吐出,然后化成一片漆黑的海浪,瞬间便要淹没陈朝的巍峨法相!  长矛和直刀相撞的一瞬间。  剑宗宗主站起身,双眸里剑意激荡,无数剑意升起,在身前构建出一道剑气屏障。  而曹重也在瞬间将自己的那本旧书拿出来,悬在身前。  “他……娘的!”  曹重这么一个读书人,在这一瞬间,都有些忍不住的爆出粗口。  这两位扶云修士都如此严阵以待,就知道这两人的这次相撞意味着什么了!  云海瞬间撕碎,无数散落的云气此刻消散无影踪。  然后是一道肉眼可见的恐怖气浪从两人四周散发出来。  如同涟漪荡开,波及万里!  但真要说起来威势,甚至要比那涟漪强大无数倍,更贴切的说法,大概应该是有一道恐怖的潮水,此刻撞开。  朝着远处而去。  这也就是两人此刻身处云海之上,若是在某片大地,四周的一切都会在瞬间被荡平。  不管是巨树还是高山,在这道恐怖的气浪面前,都肯定会变成平地。  ……  ……  神都。  皇城之内。  太子殿下一直都在密切关注那远处的景象,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兄长正在和某尊大妖激战。  所以他一直看着,不愿意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天地瞬间变色,先是有一条宽厚巨大的长线出现在云海里,以一种极为迅速的姿态不断绵延。  然后整座神都就起了一场大风!  狂风吹拂,卷起无尽风沙,让人都睁不开眼睛。  吴心月拉开一道屏障为太子殿下抵御这道狂风,同时整个人也无比惊骇地看着上空。  忘忧尽头的强者交手,说有这样的威势,她不是不相信。  但是这明显还有着无数距离,至少是在数千里之外,也能波及到这里?  吴心月整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试探开口询问道:“殿下,要不要先躲一躲?”  太子殿下这会儿甚至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但听着吴心月这么说,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心月,没什么好怕的,兄长在的。”  对于自己的夫君对那位年轻镇守使的无理由信任,吴心月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有些担忧的她说道:“殿下,总归是要准备准备的,兄长或许是在激战,但这个情况他只怕也没法子顾忌殿下。”  太子殿下摇摇头,笑道:“兄长在,神都就在,大梁就在。”  吴心月无奈,正要说些什么,太子殿下却转头看向她,说道:“不过心月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吴心月先是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会那么快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其实这已经十分难得了。  毕竟他是这座王朝的实际主宰者,在很多时候,根本不用管任何人的情绪。  “心月,你说要是兄长杀了那头妖物,会不会回神都,然后随意的将手里的头颅在本宫面前一丢,拍了拍手,就那么无所谓说,一头妖物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子殿下一边走,一边想起这么个事情,总觉得有些好笑。  吴心月笑道:“殿下,你好像有些懂兄长了。”  太子殿下咬牙道:“他最喜欢装了,尤其是在本宫面前!”  ……  ……  距离神都不远,郁希夷和于清风和蒋小安三人正在赶路。  大风骤然而起,直接让于清风一个站立不稳,就要朝着远处飞去,郁希夷眼疾手快,提起于清风,顺带着另外一只手抱起自己的关门弟子。  然后这位大剑仙眉头皱起。  感受到那抹妖气之后,这位大剑仙忽然破口大骂,“狗日的陈朝,说好了一起杀妖帝,你他娘的,自己去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大剑仙直接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前面掠走,只是用了半刻钟,就落到神都里。  然后郁希夷将两个孩子丢到竹楼里,就要转身朝着瀛洲而去。  他当然知道妖帝已经是扶云境的修士,但此刻既然陈朝都跟人打起来了,他自然要去。  蒋小安抓住郁希夷的衣袖,咬了咬牙,想要挽留自己师父,但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脸,“师父,要回来啊。”  郁希夷哈哈大笑,“小安,担心什么,你师父是大剑仙,谁他娘的能说杀就杀了?!”  丢下这句话,郁希夷拔地而起,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际!  ……  ……  溪山。  云间月和朱夏坐在崖边,看着前面的云海。  一道光华此刻忽然坠落。  云间月伸出手接住,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道门大真人便站起身来,看了朱夏一眼,微笑道:“朱夏,我有事,要先走了。”  朱夏问道:“是他出事了?”  云间月看着她,微笑摇头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虽说知道云间月这话明显就是骗自己,朱夏还是点点头,轻声道:“你们都要活着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章 从来都没有退路的那个年轻人 随着云海里的异象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那位从北方而来,毫不费力越过北境长城,没让北境边军知晓的妖君并不寻常,真实身份谁都没有想到,竟然就是妖域的那位妖帝。  很久之前,其实世间就已经有过一个共识,尤其是方外修士们,更是如此。  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并非是什么痴心观观主,也不是那位神秘的剑宗宗主,而是那位一直坐镇妖域的万妖之主。  那位万妖之主,自从登上妖族的帝位开始,便已经被公认为世间最强了,虽说这位万妖之主,在过去那些年的出手次数不多,但最强这一点,是没有任何人否认的。  这个认知,是直到大梁皇帝横渡漠北和妖帝有一战之后,也没有人怀疑妖帝的战力强悍,而是惊异于人族居然有了一位强者,能和妖帝一战而不落败。  由此可知,妖帝在世人的心里,是多么强大而不可敌的存在。  如今他越过长城,来到人族的疆域,谁又能阻拦?这个念头是最开始在所有人心中生出来的。  但随即另外一个消息,便传遍世间。  那位据说在之前已经破开忘忧尽头,成为扶云境剑修的剑宗宗主,赶赴战场,对上了妖帝。  光是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感到无比震撼。  “好似当初那位皇帝陛下还在的时候,剑宗宗主便曾从剑宗赶往妖域,对那位妖帝出过剑,然后好似输得很惨。”  有修士消息灵通,只是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今时不同往日,那位宗主在败给妖帝之后,又曾去过神都,好似听说是受了那位陛下的点拨,之后要不然怎么能练成那至强一剑?”  “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儿知晓的?”  “一眼看去就知道的事情,若不是那位皇帝陛下点拨,有恩于剑宗宗主,之后为什么会有剑宗剑修赶赴北境?若不是这样,依着剑宗宗主曾和无恙真人一起赶赴神都去杀那位陛下的经历,怎么可能会之后派遣剑修去北境?这肯定是当初受了那位皇帝陛下恩惠才是。”  那人开口,他并不知道真相,但一统分析的确算是有理有据。  只是当修士们还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另外一个消息就传了出来。  剑气山有无数飞剑离开山中,不知道去了何处。  “我亲眼所见,那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飞剑,是去找剑宗宗主的,剑宗宗主上次借剑不成,如今剑气山倒是大方。”  一个个接二连三的消息传出,让这些注定没法子看到那一场壮阔大战的修士们都叹息不已。  “不知道剑宗宗主是否能击退那位妖帝,若是连剑宗宗主都没那个能力,那我们谈何对抗妖族?!”  “其实要是无恙真人还活着就好了,有他在,说不准联手真能行。”  “屁话,你要是寄望于那个道士,还不如寄望于陛下还在,有陛下在,这妖帝只能败退!”  “是啊,要是陛下还在就好了。”  提及那位大梁皇帝,修士们大概都忘记了他在的时候,要压得方外修士们都不会再那么自在了。  此刻他们只希望那位大梁皇帝还在,那样就可以将妖帝击退,不让他为祸人间。  “陛下不在,我们还有那位镇守使大人。”  一位武夫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语调坚定。  “是啊!”  有人附和。  但也有人对此持悲观态度,“不是的,那位镇守使大人虽说年纪轻轻便境界高妙,但是终究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不会是妖帝的对手。”  此人一开口,众人都叹息一声,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话说得没错,那位年轻镇守使如今的境界,的确足以力压当世无数修士,但那人却不是寻常的修士,而是万妖之主。  “希望剑宗宗主能击退妖帝吧。”  无数人最后的希望,还是寄托于那位剑宗宗主身上。  众人看向天幕,感受着云海深处的恐怖,心里情绪都复杂。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  “剑宗宗主败了。”  “我亲眼看到无数飞剑碎裂落下,剑宗宗主应当是难挽败局了。”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无数修士在这一瞬间心都凉了。  剑宗宗主既然败了,那整个人族哪里还有人可以和那位妖帝一较高下?  “不对,既然剑宗宗主已经败了,为何这会还有这个样子的景象?”  有修士指着天幕,此刻云海深处肯定是还有人在大战,其中一个板上钉钉是妖帝,那另外一个,既然不是剑宗宗主,又能是谁?  “瀛洲雨前县那边,有大事发生,一尊巍峨法相在对抗天劫。”  有人气喘吁吁来到这里,挑起眉头,“你们想知道那是谁吗?”  雨前县的事情,其实不算秘密,毕竟一座县城的无数百姓都看到了那尊巍峨法相,知道那法相的身份。  “快说快说!”  今日的消息太多,修士们的心被一次次勾起来,早就急不可耐。  “是那位镇守使!”  那人笃定开口说道:“其中脉络我已经清楚了,妖帝赶赴这边,是因为那位年轻镇守使在破境,剑宗宗主赶赴战场是为了给那位年轻镇守使护法,抵御妖帝,如今既然剑宗宗主已经败了,那应该就是那位年轻镇守使在和妖帝一战了。”  “大家可以好好想想,要是那位年轻镇守使能和那位妖帝一战,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破境了?”  那人抱着双手,感慨道:“真的了不起啊。”  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但听着这些话的修士们,哪里又平静得下来?  是啊,早些年那个年轻武夫横空出世的时候,便已经让他们都觉得无比震撼了,要知道,在他没有出现之前,这个世上的年轻天才,是道门双壁,是剑修郁希夷,是那些方外的年轻天才,他出现的时候,是在他们所有人的后面的。  但后来呢?  那是一个高歌猛进的故事。  是一个少年武夫,在无数次生死和鲜血里杀出来的过程。  在那条路上,他越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背影,然后让一个又一个人去看他的背影。  但要就是这样也就算了,人们或许会震惊会感慨,但谁能想到,他最后在这个年纪,就他娘的走到了这里。  这个年纪破境成为忘忧尽头,或许让人震惊,但绝对不算是太离谱。  剑宗宗主从忘忧境走到忘忧尽头,大概花了三十多年,那位痴心观的无恙真人,花了二十多年,那位大梁皇帝,花的时间也不算久,估计也是二十多年。  云间月和郁希夷,大概都在十年之内。  但破开忘忧尽头,来到罕见的扶云境,剑宗宗主花了一百多年。  陈朝呢?  满打满算,此刻不到十年吧。  这才是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都觉得无比震惊的事情。  “太离谱了吧?”  有人缓缓开口,揉着自己的脸颊,有些不敢置信说道:“他娘的,他才多大?”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但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不到三十。  不到三十岁的扶云修士。  “也好,既然镇守使破境了,说不定就能击退妖帝,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好事!”  “对,既然镇守使大人破境了,那么就还有机会!”  人们说着话,抬头看着天幕,几乎所有人此刻都在默默祈祷,祈祷那位年轻镇守使能击退妖帝。  要不然他们真的不知道在那位妖帝起了杀心之后,还有谁能拦下他。  ……  ……  云海里的战场比起来之前,早就不同了。  两尊参天法相的交手,可以说得上互有胜负,陈朝的那尊巍峨法相曾被妖帝法相打退数百里,但紧接着,陈朝便止住颓势,一拳将妖帝打退数十里。  看着这一幕,剑宗宗主都感慨得不行,自己之前那般递剑,都没能造成这样的战果,但此刻的年轻武夫,才破境不久,就能如此。  虽说这是妖帝身上有伤的前提下,但也极为让人震撼了。  这并不常见。  在两尊法相不断交手的时候,两人的战场一变再变,最后已经深入瀛洲中部,然后转而南下,眼瞅着便要进入白鹿州境内。  一道剑光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云海之上,只是那位大剑仙刚准备一鼓作气递出一剑,便听到一道嗓音。  “郁希夷,莫要胡来!”  剑宗宗主看向风尘仆仆赶来的郁希夷,沉声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郁希夷心有不甘,“扶云修士,我又不是没杀过!”  这话剑宗宗主不以为意,但曹重还听得眼皮子一颤,怎么?这个剑修的杀力强横到如此地步,还能越境杀扶云修士?  剑宗宗主摇头道:“他不是无恙,别说一个你,就算是再来七八个,也没有资格踏足这个战场。”  妖帝和无恙真人之间的差距,大概可以说中间隔着一个剑宗宗主。  郁希夷若是此刻贸然闯入战场,只怕在一瞬间就会重伤,再之后,只怕还会陨落。  郁希夷虽说如今对剑宗宗主已经没有了什么了敬仰,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愿意听他说上一句。  郁希夷咬着牙,问道:“那陈朝那混蛋呢?他能在妖帝面前全身而退吗?”  剑宗宗主看了一眼郁希夷,“结果不管如何,都不是你能插手的,你真想要插手,就好好练剑,等你也是这个境界了,你想干什么我都不拦着你。”  郁希夷冷声道:“拦得住吗?”  剑宗宗主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一道暗红色身影出现在这里。  一个姿态出尘的年轻道人身着一身暗红色道袍,来到这里之后,对剑宗宗主行礼,“小道见过宗主。”  剑宗宗主点点头,摇头道:“只能看。”  云间月想了想,倒是没有和郁希夷一样那般激动,只是问道:“宗主,若是之后陈朝落败,我们几人联手,能让妖帝留下,或是退走吗?”  剑宗宗主认真想了想这个可能,然后摇头道:“我和这位先生已无再战之力,算上你们两人,留不住他,但若是你们痴心观里的老道人来上一两个人,拼了性命,只怕可以试试。”  他自然知道痴心观的底蕴如何,但对于那些破开扶云境的老道人,他仍旧不觉得是什么援手。  在他看来,那些老道人,境界虽高,但战力,其实和曹重比也差不多,自己若是在巅峰之时,对上两三个,也无大碍。  云间月眉头皱起,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可能,他清楚那些辈分高的吓人的老道人是绝不可能轻易出手的。  “所以我们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陈朝身上了吗?”  云间月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剑宗宗主看了一眼这个算是无恙真人一手培养,但性子完全不同的年轻道人,说道:“不见得有那么差的局面,妖帝也不愿意搏命,在妖域,也有不少想要将他赶下帝位的大妖,他若是重伤返回妖域,处境不会太好,所以很有可能最后会收手离开。”  天底下最难杀的,其实就是妖帝这样的存在,在任何时候,妖帝都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轻易不会与人搏命。  最好杀的,才是陈朝这样的人,没有退路,他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只能撑着。  妖帝若是想要逼陈朝一战,其实很简单,只要去神都,那么陈朝就不可能避而不战。  这种事情,剑宗宗主一眼就能看明白。  云间月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战况,捏了一个法印,默念一段道门心法,让自己的平静下来。  ……  ……  而在云海深处,陈朝和妖帝的战场已经到了白鹿州上空,两尊巍峨的法相在这里大打出手,陈朝的处境要凶险不少,他那尊巍峨法相,有许多地方的气机都在不断被磨灭。  而对面的妖帝法相,此刻就要完整得多。  之前凝结起来的那柄直刀,早已经破碎,妖帝的长矛却还在,此刻递出一矛,直接便洞穿陈朝的法相身躯。  然后妖帝法相开始不断前撞,带着已经有了颓势的陈朝朝着大梁更腹地的地方而去。  人间的修士们看不到那战况,就只能看到云海上出现一道极为宽大的沟壑,在不断地蔓延。  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抹过了一座白鹿州,进入黄龙州境内。  陈朝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在妖帝的撞击下,自己的那法相受损严重,两者息息相关,自然而然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  再这么下去,他就可能不止是落败这么简单了,甚至很有可能被妖帝打杀。  陈朝咬着牙,后退的同时,那巍峨法相已经伸手握住那杆插入自己身体里的长矛。  但刚伸手握住,那个地方便已经开始滋滋作响。  妖气环绕的长矛,此刻正在不断撕扯陈朝法相的大手。  根本上这其实是两人的气息在撕扯,但妖帝这样强大的存在,妖气之充沛,还真是旁人都没法子比拟的。  “就这点本事?”  妖帝冷漠的声音在这里响起,这位恐怖的万妖之主身后的妖气再度疯涨,在顷刻间,便已经铺满整座黄龙州。  此时此刻,一座黄龙州,是骤然从白天变成夜晚。  这还不是一般的夜色覆盖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整座黄龙州的百姓都觉得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恐惧。  无数人都躲到了自己家中,希望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尽快消散。  但好似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的想法都变得有些奢望。  但好在,很快在黄龙州的天幕上空,就出现一道璀璨白线,拉开了一片夜幕,同样也为世间带来一线光明!  在那尊巍峨法相逐渐不敌的同时,陈朝拔出云泥,以刀作剑,递出一剑!  陈朝的武道修为,其实走得还是并不单一。  他听过剑道,观过道法,加上那白雾,一身所学,其实可以说驳杂,不过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舍弃了那些别的路子,一心走在武道上,才有了今日的光景罢了。  那一剑算不上什么出彩,甚至若是剑宗宗主在这里,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百出,但陈朝这一剑并不是想要重创妖帝,只是想要在这片夜幕里撕扯出一道缺口而已。  妖帝漠然看了一眼陈朝的举动,并不在意,之后只是法相涌入更多妖气,单手按住长矛,用力往上一挑,将对面陈朝的巍峨法相跳起来,然后重重砸下!  轰然一声,陈朝的那尊巍峨法相,重重跌落在云海里,之后妖帝来到不远处,举起长矛,对着陈朝的头颅就重重刺下!  恐怖无边的妖气随着那条长矛一并撞入陈朝法相的头颅之中。  陈朝的法相开始不断下坠,妖帝趁势而来,压着陈朝的巍峨法相朝着人间落去!  当黄龙州的百姓们重新得见光明之后,还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就看到两尊无比巨大的法相开始往人间坠落。  这一幕,直接吓破了无数百姓的胆!  陈朝随着法相下落,速度太快,以至于身躯上的黑袍在此刻都燃烧起来。  只是片刻,陈朝的上半身就已经燃烧殆尽,露出满是伤痕但无比匀称的躯体。  下落过程中,陈朝转头看了一眼地面。  正是黄龙州的一座郡城。  若是砸入人间,此刻一座郡城里的无数百姓,定然会死在这里,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陈朝的心沉了一半。  但很快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的气机不断奔腾,而后他咬着牙,满嘴鲜血!  一道龙吟声凭空响起!  大地之上,有一条雪白真龙骤然出现,雪白真龙无比巨大,此刻就横在天地间,然后巨大的龙头微微抬起,正好抵住下落的陈朝法相!  妖帝看到这一幕,也只是冷笑。  无边的妖气再度涌入长矛,一道更为恐怖的威压在这个时候绽放。  那条刚刚抬起龙头的真龙,此刻不得不又低下头去!  而且那条雪白真龙在这个时候,甚至发出了一道哀鸣之声。  它在费力反抗,但好似并没有什么作用。  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陈朝其实也在短暂的一瞬间里有过。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绝对不是放弃的时候,要是在这个时候放弃,那么不仅是他要死,而是那无数百姓都要陪着一起死。  陈朝咬着牙,双手做了一个下撑的动作,然后下一刻,他便直接化入那道法相之中。  此刻其实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着巨大风险的,若是法相和真身不在一起,法相当真破碎,也就不过重伤而已。  但若是此刻法相再破碎,那么他陈朝,就要跟着一起死!  但他从来不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下一刻,那法相做出双手下压的举动,好似在这半空中,骤然出现了一块平地,双手下撑,就好像是触碰到了地面。  法相下落速度在这个时候,瞬间变得缓慢。  妖帝皱起眉头。  下一刻陈朝的法相止住下落之势。  但那条长矛更为贯穿了进去!  陈朝忍住那钻心的剧痛,硬撑着努力站起来。  在过去的日子里,有无数次,陈朝打熬身躯的时候,都受过比此刻更痛苦的痛苦。  他此刻只是咬着牙,要让自己站起来。  妖帝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他松开那杆长矛,然后整个人一脚踏在陈朝的法相胸膛!  陈朝整个人在这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  整座法相的无数气机,也开始消散。  “去他娘的!”  满嘴是血的陈朝怒吼一声,整座法相不但没有消散,而反倒是直接翻身站了起来!  这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武夫,此刻无比清晰的感觉得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像要散架了。  但他还是忍着剧痛,在法相站起来的一瞬间,便朝着妖帝撞了过去!  无尽的气机,在这一瞬间,瞬间化作一道海浪,朝着妖帝扑了过去!  妖帝有些猝不及防,法相一时间有些摇晃。  下一刻,他的法相就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倒退出去。  好似一道流光,不断朝着北方掠去!  这是妖帝第一次,如此狼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章 有些人很害怕 其实不管是剑宗宗主也好,还是曹重也好,甚至就连郁希夷和云间月两人,都很清楚地能看出来,即便陈朝此刻将妖帝往北方撞去,但是这场大战,依旧是陈朝落入下风。  两人虽说都在扶云境界,妖帝身上又有伤,但陈朝此刻,依旧差得很远。  云间月担忧道:“妖帝会不会是在示弱,之后一举反杀?”  郁希夷听着这话,扭头看向剑宗宗主,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要剑宗宗主给他一个答案。  剑宗宗主看了郁希夷一眼,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妖帝这样的人物,强不仅强在境界里,还有各种别的东西,在一场大战里,他太清楚对方什么时候是最虚弱的时候了。”  郁希夷皱起眉头问道:“也就是说,陈朝那家伙,这会儿看着气势如虹,但实际上是妖帝故意为之?等到他气势衰败,就是最后的决战之时?”  剑宗宗主没说话,有些事情显而易见。  曹重说道:“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依着妖帝的阅历和见识,不会放过那个时候的。”  他其实也有些担忧,陈朝太年轻,如何和那么一个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较量?  郁希夷怒道:“那岂不是说,陈朝那小子非死不可了?!”  剑宗宗主和曹重对视一眼,依旧没说话。  若是此刻两人都还是全盛时期,局面倒是不会这么糟糕,但此刻两人,都几乎没有再战之力了。  郁希夷一咬牙,就要动身追赶那道流光,在这里的几人里,没有人比他更不愿意看到陈朝那家伙去死。  他郁希夷这一生,独来独往惯了,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也就是在遇到那家伙之后,才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可以有朋友,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是那种可以把生死都互相托付的人。  这种事情很难得,有些人一辈子或许能遇到一个,有更多的人或许这辈子,连那么一个都遇不到。  所以遇到这么一个人就要好好珍惜才是。  “我早说过了,你即便此刻想要出剑,都无济于事。你此刻出剑,除去自己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剑宗宗主看着郁希夷,沉声说道:“真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吗?”  郁希夷唤出飞剑野草,讥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没意义的事情,我只知道,我没办法看着陈朝那小子就这么去死!”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要走。  “郁希夷!”  云间月忽然沉声开口说道:“依着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即便面对妖帝,我也不相信他就会这样一直被妖帝左右。”  郁希夷转头看着云间月,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其实相比起来剑宗宗主,郁希夷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更愿意相信这位年轻观主。  或许是因为云间月曾经邀请过他去杀自己的师叔。  两次。  所以他看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骗自己。  云间月苦笑道:“虽说相信,但不见得就会这么发展,你要去可以,我和你一起去。”  和陈朝与郁希夷的感情不同,云间月和陈朝之间的友情,更偏向于精神上的同道。  在这种同道的情谊里,在很多时候要比别的友谊坚固太多。  他云间月或许不会去做那种明知道做了没有任何效果的事情,但如果陈朝有一线生机,那他也肯定会去试试。  郁希夷点头道:“走。”  说完这句话,他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北方掠去,与此同时,云间月转头看向剑宗宗主,平静道:“宗主放心,小道心里有数。”  剑宗宗主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当我会错过这一战?”  云间月听着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  ……  ……  两尊法相的急速北掠,在天幕之上拉出了一条耀眼的长线,像是天幕上燃起一道火焰,周遭甚至都有些烧焦的味道。  妖帝漠然看着那尊在撞向自己的同时,已经开始出拳的法相,神色平淡。  两尊法相不断交手,将云海都撕开一条又一条的窟窿。  只论其体魄,如今这两人,可以说是当世最强的存在。  妖帝虽说在一直后退,但其实败势远不如之前陈朝那么明显,此刻他甚至在后掠途中,伸出手按住对面陈朝的脑袋,以无尽的妖气镇压陈朝。  而看似一直占据上风的陈朝,此刻法相破碎颇多,早就有些摇摇欲坠,在妖帝那只大手搭上头顶的时候,他一拳砸向对方手臂。  妖帝的衣袖外,妖气激荡,拦下陈朝这携带天地之威的一拳,但最后还是没有拦下陈朝这势不可挡的一拳。  砰然一声巨响,这里又有一道恐怖的气机荡开,四周云海再度遭殃。  首当其冲的两人反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陈朝一拳递出之后,并没有就此作罢,之后出拳极快,一拳又一拳,砸向这位万妖之主。  妖帝面无表情,只是在陈朝接下来的一拳砸出的同时,直接便挣脱了陈朝,一瞬间,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其实和剑宗宗主猜测的差不多,像是妖帝这样的人,太会审时度势,寻找对手的弱势所在了,但剑宗宗主却还是忘记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妖帝虽说可以用一些伤势去换得击杀陈朝,但是这种代价,他好似也不太愿意付出。  妖域从来都没有表面看着的那样太平,暗流涌动一直都是常态,妖帝若是伤势太重,等到回到妖域,要面对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妖域从来都需要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君才能镇得住,一旦坐在皇位上的那人不够强大,别说妖域是不是一盘散沙,总之那座王城里就不可能会太平。  因此此刻妖帝虽说也想杀了陈朝,但他仍旧不愿意真正的搏命,将自己置身于凶险之中。  本来在之前,他就没想过局面会这么发展,最大的变数就是那位剑宗宗主,他的境界进展和这一次展现出来的决心,都在妖帝的预料之外。  剑宗宗主境界的进展和决心,让妖帝平添了不该添的伤势,如今这个年轻武夫又这样搏命,再打下去,他的伤势只会更重。  这对妖帝来说,是有些不可接受的。  两尊法相拉开距离之后,陈朝并没有停下攻势,而是大踏步朝着前面跑去,巨大法相往前奔腾的景象其实不可谓不壮观,这一旦跑起来,就好似一串惊雷的不断响起。  之后陈朝的法相在前掠同时,更是化出无数道身影,散开到四面八方,而后一起涌向妖帝。  妖帝始终平静,在短暂的观察之后,他将陈朝的真身找到,然后掌心凝结成一团妖气所化的怪异兵刃,直接丢出,钉入陈朝身躯之中!  陈朝瞬间再退数十里。  然后止不住颓势地往下方跌落。  两人的战场,已到神都上空。  从皇城某处离开之后,躲入了一座高楼的太子殿下站在栏杆前,仰头看着天空,神情凝重起来。  如果说之前在之前,两人战场远离神都的时候,他们只是隐约能感受到那份恐怖,那到了此刻,甚至都能隐约看到那两道巨大法相的神都百姓,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吴心月一直握着太子殿下的手,发现自己夫君此刻,汗水早就布满手心,吴心月担忧看着他,想要安慰几句,却又说不出口。  之前已经有消息传来,那尊声势滔天的大妖不是旁人,而是妖帝南下,而在他对面的人,也不是旁人。  是年轻的镇守使,也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兄长。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心月,你说兄长此刻要是离开战场,那妖帝是否能收手?”  “殿下。”  吴心月看着太子殿下,轻声开口,虽然没多说,但也算是在提示了。  太子殿下摇头道:“我们不能这么想,兄长虽说是大梁的镇守使,但是……本宫,真的不愿意看着兄长为大梁而死。”  “他为大梁,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吴心月也是摇摇头,“不管殿下怎么想,兄长都不会这样想的。”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眼眶有些湿润,就算是他这样修为不高的修士,都知道妖帝到底有多可怕,难道兄长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还选择一战,结果他不是已经选过了吗?  吴心月轻声道:“瀛洲那边的消息说了,兄长在雨前县,都不曾让天雷落到人间一分,他对大梁百姓,不比陛下和殿下少一分。”  太子殿下不说话,在很多时候,其实他都是那个被兄长保护的那个人,可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也保护兄长一次呢?  吴心月握紧太子殿下的手,轻声安慰道:“兄长不会这么死的。”  太子殿下也挤出一个笑脸,“是的,兄长怎么可能死呢?”  只是此刻太子殿下的这个笑脸,却是要被哭还难看。  大概此刻只有吴心月才能感受到,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有多害怕。  他不是害怕自此之后,大梁无人守护,而是害怕从此没了自己的兄长,失去最后一个至亲之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章 护土 陈朝在神都高空止住颓势,止住身形的同时,顺手将身侧不远处的一些洒落气机接住。  然后这位年轻镇守使扭头看了一眼下方的神都。  身在高空,那座巍峨雄城,此刻也变得袖珍起来,在城中的百姓,更是渺小如蝼蚁。  大概这是陈朝第一次设身处地的站在高处,体会了一把那些山巅修士的视角。  在这么看来,山下的那些寻常百姓,不就果真和蝼蚁没什么区别吗?  陈朝摇摇头,看着天幕,吐出一口气机混合着的污血,蝼蚁又如何?就该被轻视吗?  没有这个道理的。  陈朝将手伸入胸膛,将体内的那团妖气拔除,然后捏碎,之后拔地而起,再度掠向高空。  只是刚往上空去的陈朝,进入云海的一刹那,便遭遇了妖帝的当头一棒,他的巨大法相一脚踏下,四周起涟漪,如同一片平静的湖面,此刻开始惊涛骇浪,而陈朝就像是想要冒头的鱼儿,想要呼吸一口湖面之上的空气,但却求而不得。  妖帝压根好像没打算要给陈朝这个机会。  陈朝双手上举,拦下妖帝这一脚,但依旧无法再继续升空,于是两人,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就这么开始对峙。  妖帝闲庭信步,看着身下的陈朝,忽然开口问道:“真要这么搏命,不怕身死道消在今日?”  陈朝满嘴鲜血,只是讥笑道:“难道不搏命,你就不杀我了?”  妖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显而易见,事情其实很简单,要是陈朝不搏命,或许会死得更快。  凭借着一股血气鏖战,还能让妖帝有所忌惮,要是一开始就畏手畏脚,那么对于妖帝来说,陈朝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妖帝看着这个年轻武夫,感慨道:“不得不说,你倒是没有辜负自己的身份,陈澈有个好侄子,真是幸运。”  陈朝笑道:“你就不要这么试探了,你多活了几百年,我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都不好骗,别白费心机了。”  妖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笑道:“也是。”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妖帝不再犹豫,而是妖气再起,再拖下去对他没有好处,钝刀子割肉,对对面来说是一种折磨,对自己来说,则是更为保险,但什么事情都有意外,就像是现在,眼前的年轻武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无理手。  之前在漠北,他没来由找来的那个女子剑仙就是如此。  速战速决吧。  将这个年轻武夫一鼓作气打杀,想来最好。  ……  ……  这个世上已经有些人无比恐怖了,但很多人却没有想到,那个无比恐怖的人,还没有将最恐怖的一面展露出来。  妖帝此刻再涌起的无边妖气,在这一瞬间,将云海染成了黑色。  在云海之下的年轻武夫只在一瞬间,就被这片骤然出现的妖云牢牢吸附。  妖帝收回那只脚,微微抬手,无尽妖气涌入掌心,形成一条比之前更为恐怖的长矛。  那条长矛通体黑色,有着黑色的光泽,无尽的妖气在长矛内部流动,看着就像是流水一般。  但看似平缓的河流,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变成洪水滔天的景象。  妖帝这样的强者,早就对自己的每一分妖气掌握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他此刻低头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他的巨大法相被吸附,挣扎不得,此刻更是有无数条妖气化作的锁链,将他牢牢缠绕。  陈朝此刻,就像是被他吊在半空中一样。  他其实此刻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离开自己的法相,虽说能避免第一波的身死道消,但也肯定重伤,之后再无再战之力,也就只能等着死了。  不过要是不离开,那就跟那法相一起破碎吧。  妖帝有些遗憾,若是此刻在下方的人是陈澈该多好,杀一个年轻人,实在很难让妖帝这样的强者有什么兴奋的感觉。  而此刻的陈朝,浑身上下被妖气所化的锁链捆住,法相的气机在不断被磨灭,那种要崩溃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此刻陈朝的真身更是出现了一道道缺口,无数细密的血珠从那些缺口里浸出,将他整个人的躯体都染得鲜红。  境界虽然持平,但这数百年的时光差距还是在,想要战胜妖帝,实在是太难了。  陈朝咬着牙,浑身气机的一次次奔腾冲撞,想要将那法相的束缚挣脱,但到了这会儿,都只像是徒劳无功。  很多时候,人是需要认命的。  就好像之前曹重虽说,如果天地是一本书,这书里的主角就是妖帝,而不是他人。  “去你娘的!”  陈朝怒吼不停,气机不断翻涌,那身上的妖气锁链被他挣开不少。  但仍旧有些杯水车薪的感觉。  如果曹重那番话被陈朝听到,那陈朝一定会告诉他,如果天地真的有本书,那书里的主角,绝对不是妖帝,而是他陈朝。  那个写书的家伙,一定最偏爱他!  感受着陈朝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妖帝举起长矛,已经不再等待,而是用力朝着陈朝的法相头颅所在,刺了下去!  就在长矛往下刺去的同时,那里面流动的妖气先一步变得沸腾起来,如同一条大河到了尽头,却到了悬崖边上。  于是便成了一条壮阔的瀑布!  妖气先一步涌入陈朝身体里。  长矛紧随其后。  但下一刻,随着一声崩裂之声,一只手便挡住了那条长矛。  矛头并不停留,轻松地便刺穿那只大手,顺带着搅碎四周的气机,但那只大手也并没有就此崩碎,而是转而死死握住那条长矛。  矛头距离头颅,其实就只有一线之隔了。  但却死死停留在了空中。  不管妖帝怎么用力,此刻那杆长矛,都没法子继续下掠。  妖帝有些意外地看向那个明明每一瞬间都有可能直接气机崩碎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处于这种随时可能崩碎的局面下,都还是能维持住。  这种欲破不破的状态,的确有些罕见。  妖帝妖气继续下落,但却在远处看到了一抹剑光,一柄满是绿意的飞剑卷着剑气就这么朝着他掠了过来。  妖帝不做任何理睬,因为飞剑到不了自己身前,就肯定会被自己无尽的妖气搅碎。  哪怕是一位大剑仙。  哪怕是一柄还算不错的飞剑。  结果那柄飞剑还没来到这边,便被陈朝的巨大法相一把抓住,然后朝着来处丢了回去。  “他娘的,郁希夷,百年一剑都他娘的不算剑了,非要毁了不成?”  飞剑掠回,落到那个赶赴战场的大剑仙手中,那位大剑仙提剑看着眼前的陈朝,一双眸子里满是担忧,然后破口大骂,“陈朝,你小子非要找死不成?”  陈朝满嘴鲜血,一只手按住长矛,另外一只手一把拖住妖帝的一只脚,用力往下扯去,随即还癫狂大笑,“死什么死,老子还没活够,死不了!”  在此时此刻,陈朝体内的白雾缓慢溢出,笼罩一座法相,让他这座法相看起来变得更为玄妙。  气息甚至在瞬间便拔高了不少。  妖帝脸色微变,难道这个年轻武夫还真是一再示弱,最后想要在自己最没有防范的时候,拿出什么让人难以应对的手段不成?  远处剑宗宗主和曹重也已经赶赴此地。  在这一刹那,妖帝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然后他整座法相便被拖拽下来,紧接着就挨了重重一拳!  白雾环绕的拳头好似天然对妖气有一种压制作用,让妖帝眉头紧皱。  再之后,两尊法相在这里互相厮杀,不过眼看着是陈朝攻势越来越猛,妖帝甚至有些疲于应付。  始终抽不回来那杆长矛的妖帝最后一巴掌拍在陈朝的法相头颅上,陈朝也同时一拳砸向对方的头颅。  轰隆隆一声巨响,两人的法相在这一刻都开始崩碎。  无数气机洒落人间。  曹重一怔,瞬间丢出那本旧书,还是一脸肉疼,还是没能保住这本旧书。  但他也很清楚,要是不管不顾,让这些气机坠落人间,那么一座神都,不会有什么人活下来了。  陈朝先一步离开自己的法相,四周白雾不断回拢,抗下了妖帝的大部分冲击。  但即便如此,陈朝依旧已经重伤。  不过这位年轻武夫下一刻并不是撤离战场,而是主动再次撞向妖帝。  没有了法相,这一次就是两人真正身躯相撞。  妖帝被一肘顶住心口,妖气在一瞬间,竟然被击散,这让他的身形再次无法稳固,不由得朝着北方倒退出去。  看着这一幕,几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陈朝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要知道,此刻的他,早就应该是气机枯竭才对,不该还有这样的能力。  可就是这样看似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就怎么实实在在的在几人眼前发生了,而且无比真实。  ……  ……  天幕之上  两人再度化作一条流光,不断往北方而去。  看起来这位年轻武夫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位万妖之主,撞出大梁的疆域之外!  「之前说还有两卷就要完本,结果很多读者朋友都说那可太短了,不得多写点,最后是大概还有两三卷的样子,但应该都是大卷,字数会多点,没有那么快完本的。还有,白天更了俩章,晚上有点事情,就应该没有了,如果回来得早,还有精力,可能会再写一章,大家别抱期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章 那我走了 一道流光,在顷刻间掠过大梁的长平州,而后以一个极为短暂的时间掠过了新柳州全境。  在北地上空,拉出一条黑白交织的流光。  修士们仰头而观,都被这恐怖的气机波动震撼得无以复加。  如今已经改名请月山的山头之上,山主离棠仙子仰头而观,神情复杂。  之前消息已经传遍大梁,妖帝南下,剑宗宗主出手落败,之后那位大梁的年轻镇守使出手与其激战。  如今一看,这条流光,就是那位年轻武夫和妖帝正在激战了。  只是这个时候,看这个样子,好像是那位几乎可说无敌的妖帝,被那位年轻镇守使,正在驱赶着离开大梁疆域。  这种事情,远比妖帝南下更让人觉得震撼。  那个年轻镇守使才多大年纪,怎么便有了和妖帝一战的能力,有一战的能力也就算了,为什么好似还能压着妖帝打?  离棠仙子摇摇头,收回自己的目光,自顾自轻声道:“真是的,非要让世间男子见了你都自惭形秽?”  陈朝越出彩,便越容易在某些女子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些女子不见得都想和陈朝在一起,但既然见过了这么出彩的男子,再去选别的男子的时候,就真是怎么看都看不上眼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  ……  ……  两道流光很快便来到了北境长城的城头上空。  北境长城虽说当初并没有发觉妖帝南下,但如今大梁那边的消息愈演愈烈,他们不是聋子,自然就算后知后觉也是知晓了。  此刻流光掠过,一众将领都登上城头,看着那道流光朝着漠北深处而去,震撼得无以复加。  李长岭脾气最是急躁,这会儿看到那道流光掠过,就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将军,要不要发兵?”  宁平转过头看向这位骑军主将,满脸疑惑,“李将军难道是想追杀妖帝不成?”  李长岭重重点头,正有此意。  宁平伸手扶着额头,实在无奈,“李将军,妖帝这样的境界,就算是本将军这会儿过去,也只有送死的份,李将军即便点百万大军,妖帝想走,你还拦得住不成?”  世间的大修士从来如此,漫说是已经跨过忘忧,到了扶云境的妖帝,就说是忘忧尽头,若是没有同境的修士拖着不让走,再多的大军,都是徒劳,因为注定留不住。  李长岭不说话了,他的确只是一时激动,所以说话有些不过脑子,这会儿冷静下来,只觉得有些脸红。  高悬比较理智地问道:“大将军,依着你看,是妖帝在败退吗?”  这个问题其实问出来的时候,高悬就已经有了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即便身为人族,也不得不承认妖帝的强大,那种强大,早就深入无数人的脑海里,他们实在不能相信,陈朝这个年纪,就能击败妖帝。  宁平没说话,这种事情,他也说不好,毕竟妖帝太强,而且那个境界的战斗,早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最后他只是轻声说道:“希望陈朝那小子能平安归来就好,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的。”  宁平说话的时候,高悬已经看向城头那个安静的女子,她安静地看着远方天幕,脸上没有担忧的神色,看着就像是在看寻常的风景,而并不是自己在意之人此刻正陷入生死一线之间。  或许这才是她为什么能区别于大部分其他女子的缘故吧?  ……  ……  两道流光撞入漠北深处,最后在斡难河那边坠落。  妖帝立于斡难河一侧,身后就是妖族王城,而陈朝在另外一侧,身后是曾经属于人族的漠北三万里。  这两人隔着一条斡难河,在这里对视。  曾几何时,当初的那位大梁皇帝,就是站在这里,跟这位万妖之主对峙,爆发一战。  妖帝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天幕,然后笑着看向陈朝,“胆气真足,深入漠北腹地,真不害怕走不出去吗?”  陈朝笑道:“可以试试,反正就是这一条命,是不是丢在这里,不是很好说。”  妖帝盯着这个年轻武夫的一双宛如星辰的眸子,说道:“强弩之末了,还强撑什么,现在朕只要伸手,就能捏死你。”  陈朝不以为意,只是说道:“要是你觉得有这个能力,那就尽管出手。”  说话的时候,陈朝身躯四周白雾弥漫,然后又被他吸入身躯之中,而后再出现,如此往复。  这个年轻人,和天底下所有修士都不同,面对妖帝,他从不称呼陛下,因为在他眼里,这世间只有一位陛下。  那人是他的叔父。  妖帝看着陈朝,很久没说话。  而陈朝则是取出一件黑衫,将自己赤裸的上身包裹住。  远处有一道身影已经掠到河边,正是妖族公主,西陆。  这位几乎可以说是陈朝一生之敌的女子,炼化了那些剑气,将自己提升到了大剑仙之境,再加上原本修为,本来以为在忘忧尽头,她已经可以完胜陈朝,但谁能想到,这一次再见面,陈朝却已经迈过了那道门槛,来到了扶云之境。  两人的差距,再一次被拉开。  妖帝看了一眼西陆,然后又看了一眼陈朝,摇头道:“毕竟是陈澈的侄子,朕不忍心杀你。”  陈朝哦了一声,笑道:“那我就走了。”  说完这句话,陈朝还当真转身,缓慢地朝着前方走去,脚步不快,好似随时他就会转过身来,和妖帝再生死一战。  妖帝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双眸里的杀机起了又灭,灭了再起,如此往复,最后还是彻底消散。  妖帝转身,朝着妖族王城走去。  他没有多看西陆一眼,更没有废话。  西陆则是在原地停留片刻,便跨过了斡难河,跟着陈朝走去。  于是这座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便出现了这么一个景象。  一个悬刀的黑袍年轻人在前面走着,一个眼眸雪白的女子在不远处跟着。  就这么走了半日。  陈朝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那个始终距离自己在三十丈距离左右的妖族公主,无奈道:“怎么,想杀我,你就出手啊?一直跟个什么劲?”  西陆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没有说话。  她只是无比认真地在探查四周的气机变化,如果被她发现陈朝是真的没有再战之力了,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妖族的这个大患在这里打杀。  但西陆同样小心谨慎,虽说知道陈朝肯定身负重伤,但并不怀疑他还有随意打杀一位忘忧尽头的能力。  一切都在五五之间。  陈朝走到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在一片水草里,扯出一根野草,将草茎含在嘴里,嚼了几下,感受着那不多的甘甜,然后吐出一半,将另外一半叼在嘴里,然后有些感慨道:“要是漠北还在,这等养出多少上等战马?”  一大片漠北草原,就是最好的马场,丰茂的水草,至少可以供养五十万匹战马。  感叹完了之后,陈朝又转过身来,看向西陆,笑道:“与其在这里等着杀我,还不如你去看看你那位父皇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你把他杀了,也好提前即位嘛。”  弑父的事情,在人族的皇室里,十分常见。在妖族这边,其实也是家常便饭。  西陆仍旧不说话。  陈朝也不着急,只是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问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位父皇为什么最后没有尝试留下我?”  西陆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说道:“你向来诡计多端,别说是不是还有援手,你自己说不定都还有什么和父皇同归于尽的手段。”  陈朝啧啧笑道:“你那位父皇就是这样多疑,其实这会儿我气府窍穴里都空空荡荡,一点余力都没了,他要是出手,我就只能等着死了,可他偏偏不出手,这怪得了谁?”  西陆冷笑一声,她可不相信这个年轻武夫的话。  要真是如此,他会深入漠北?只怕在北境长城,就已经收手了。  陈朝好奇道:“西陆,你不是一向胆大吗?怎么这会儿畏手畏脚的,我要是你,我就试一下,上赌桌一次,说不定能赚得盆满钵满,这买卖不做?”  西陆听着陈朝开口,眼底的讥讽之色更重。  陈朝打趣道:“可真别这么看我,说不定我等会儿生气了,就把你的那双好看的眼睛给挖出来。”  西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很快便散去了那些讥讽神色。  陈朝也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这个母老虎变得这么温顺听话了?  之后陈朝晃晃悠悠地朝着南方走去,不是很着急,但毕竟是已经破开忘忧的扶云大修士,半日光景,已经走了数千里。  之后路过一条小溪,陈朝蹲下身,双手捧水,洗去自己脸上的血污。  他蹲身洗脸的时候,西陆就在远处看着,停下脚步,也不拉近距离。  等到陈朝洗完,站起来看了西陆一眼,也没多说,就是继续转身朝着前面走去。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  陈朝忽然打趣道:“西陆,还没打定主意呢?还有一日,我可要离开漠北了,到时候想杀我,也没这个机会了啊。”  西陆此刻也放松不少,只是平静道:“不着急。”  陈朝哦了一声,眼前不远处,他已经看到了一片连绵的妖族大军营寨,这便是妖族即将要南下的大军。  陈朝停下脚步,遥遥看了一眼,妖气驳杂,但胜在多,算起来,应该是大几十万甚至百万之众。  陈朝感慨道:“你们还真是打算倾巢而出,不留余力啊。”  西陆看着他,平静道:“还能给你们留时间吗?”  西陆虽说骄傲,但不止是骄傲,很多时候,她都还是能明白当下的局面,而做出自己的选择。  陈朝笑道:“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能说些什么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年轻武夫,就这么朝着那座绵延数百里的妖族大军营寨走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章 我从此地过,谁能奈我何? 其实早在陈朝距离妖族大营还有数百里的时候,在大帐里的红袖妖君就得到消息了。  这位出身皇族,以女子之身成为妖族统帅的妖君眯起眼,看了一眼大帐里的这些妖族将军,笑眯眯问道:“要不要试着杀他呢?”  这句话问出来,在场的妖族将军们,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若是陈朝还没有破境,加上和陛下一战之后,他们肯定毫不犹豫就会请命要杀这位年轻的镇守使。  但现在的情况是,陛下南下一趟,就是为了杀那个年轻的人族武夫的,但结果怎么样?  那个人族的年轻武夫,居然就这么南下了。  陛下都没能留下他。  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于是妖族将军们,对视一眼,最后齐齐说道:“请长公主殿下定夺!”  红袖妖君笑了笑,眼里没有什么情绪,然后她就这么站起身,走出大帐,登上一座高台,看着那个年轻武夫由远及近的靠近这座妖族大营。  大营最前面的妖族士卒,早就严阵以待,但却紧张得不行,眼前的年轻武夫,看着年轻,但却不是跟长得那样人畜无害啊!  且不说他在人族那边的名声,就光是在妖族,之前漠北一战,不知道有多少大妖死在他的手上,在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是妖族眼里板上钉钉的凶名在外了。  此刻他更往前走过一步,能和他们心中至高无上,无可匹敌的陛下一战,而后甚至还能安然无恙的来到这里,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不到一里了。  妖族士卒们,已经能十分明确的感受到那位年轻人腰间直刀的寒意了。  还有数十丈。  妖族士卒们,已经可以明确看清楚那个年轻武夫的长相了。  不到十丈。  妖族士卒们,已经能听清楚那缓慢的脚步声了。  ……  ……  那位年轻武夫已经来到了妖族大军的营寨大门前。  陈朝停在门口看了看,然后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  离着这个年轻武夫最近的妖族士卒几乎是和他擦肩,但仍旧没有人敢出手。  身后的西陆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但停留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陈朝就那么缓缓地走在这座妖族的大营里,好似他才是这妖族百万大军的统帅,此刻正在检阅这百万大军。  红袖妖君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的那个年轻人,啧啧笑道:“你就是陈朝啊,听过你好些故事,今天终于见上了。”  陈朝仰起头,看向那位一身红衣的红袖妖君,想了想说道:“你就是妖帝都要喊一声姑姑的那位妖族长公主殿下,那年纪得多大了?”  在人族,随意说一个女子年纪大,向来是会让对方厌恶的。  红袖妖君眯起眼,倒是看不出喜怒,而是微笑道:“你们不是有个说法,叫上了年纪的女子会疼人?”  陈朝无奈地看了这位女子妖君一眼,“那也太大了些吧?”  比自己大一些的女子可以叫姐姐,但这个大这么多的,就别说叫姐姐,就算是叫什么老太婆都算是轻的。  红袖妖君依旧不动怒,眯起眼笑道:“少年郎说话真是没轻没重的,不过看在你这么了不起的情况下,我就不生气了。毕竟就连我妖帝侄儿,在你面前,都没能讨到什么好处。”  陈朝笑着说道:“要不然咱们再做笔买卖,咱们联手去宰了妖帝,我们扶持你做妖帝,毕竟你不是一直都想做妖帝吗?这样不正好,到时候双方休战,争取有个百年和平。”  红袖妖君笑道:“好啊。”  天底下不是没有发生过阴暗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像是这样大声密谋的。  几位妖族将军在不远处看着,都有些无奈,这事儿还能放在明面上来说吗?长公主殿下您就不能背着点人?  陈朝对此一笑置之。  他也好,还是红袖妖君也好,都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是做不成的,妖族的皇位可以去争,但绝不可能联合人族一起,这样一定会成为妖族的公敌,那到时候别说是什么做妖族帝君,就算性命能保住,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哎,你这样会让我很丢脸的,真要从这里走过去?”  红袖妖君忽然再开口,这会儿仍旧是这么笑着,但好似已经没有那么轻松了。  陈朝看了看前方,好奇问道:“那我不从这里走过去,怎么回去呢?”  妖族大军横在漠北,陈朝要穿过这里,才能回到北境长城那边。  当然可以绕路的。  陈朝按着腰间的云泥,伸出手指摩挲着刀柄,也是眯起眼,看着眼前一眼看不到头的妖族大军,笑道:“至于说起来丢脸,人族这成百上千年,在妖族面前丢的脸还不够多吗?总不能一直这样的。”  大缙朝的耻辱,人族不会忘记的。  红袖妖君想了想,娇笑起来,“好像是有些道理,那你试试?”  陈朝点点头,随意道:“本官就这么往前走,你们也可以试试。”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在场的那些妖族将军们都听出了些肃杀的意味,这要是换作旁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可偏偏是这位年轻武夫在这里说,让人除去沉默之外,还能做什么。  要知道,当初那位大梁皇帝横渡漠北的时候,就已经给妖族带来过极大的震撼了,谁知道,这位年轻武夫竟然比那位大梁皇帝更过分。  这一对叔侄,真是让人,又怕又敬。  陈朝丢下那句话之后,便不打算继续和红袖妖君多说了,而是继续往前,穿行于妖族大营里,步伐缓慢。  西陆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看了一眼上面的红袖妖君,对于这个辈分奇高的妖族妖君,西陆没有什么感情。  红袖妖君啧啧道:“小西陆,你就这么看着他走啊?之前一直有人传你喜欢他,看起来这件事不假的,你这么跟着,是不是害怕他死在这里啊?”  西陆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看着红袖妖君说道:“你不也是就这么看着?”  红袖妖君笑而不语。  ……  ……  有些事情是从未发生过的,历史上从未有任何一个人族能够在妖族大军里随意穿行,而让妖族都只能看着的。  妖族虽然是很务实的种族,对于什么名声荣辱没那么在意,但也总有一些妖族不是这样的。  就在陈朝来到妖族大军腹地的时候,有一位妖族妖君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妖君藏匿在人群里,极力掩盖自己的气息,等到陈朝来到他身前不远处后,骤然发难,一道磅礴的妖气,瞬间便想要将陈朝淹没。  结果那位原本还在缓行的年轻武夫,在这个时候身形骤然消散在原地,等到再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经到了那位妖君身前。  年轻武夫直接屈肘顶在眼前的妖君心口,一道更为恐怖的气机在瞬间便涌了出来,只是一瞬,就将这位妖君击飞出去数十丈。  之后那一线之上,陈朝开始大步前掠,留下一道道残影。  残影消散之前,陈朝已经再次来到这位妖君身前,重重一拳砸向他的头颅。  那妖君双手举过头顶,想要拦下眼前年轻武夫的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结果一瞬间,那两条手臂便咔嚓一声断开。  妖族向来以体魄称雄,但在陈朝这个同样打熬身躯到极致的武夫面前,便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但实际上他们之间还有着境界压制。  那位妖君闷哼一声,还没能说出什么来,便再看到了一道雪白的刀光。  下一刻,他便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年轻的武夫单手提着一颗妖君头颅,另外一只手握住刀,刀身滴血,刀柄则是在这一刻,从漆黑变成雪白。  然后一只手提着云泥,一只手提着妖君头颅的年轻武夫,看了看四周,笑眯眯道:“再来啊?本官虽然没第二把刀,但是你们有第二条命吗?”  无数妖族士卒,此刻都忍不住往后退后一步。  一位在妖域能称雄的妖君,疆域都肯定极大,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而且如此之快。  再也没人敢出手。  怀疑这位年轻武夫是强弩之末的妖族们,此刻都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强弩之末,只怕眼前的这位年轻武夫,都能随意的打杀一些妖君。  于是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武夫提着一颗大妖头颅,缓慢离开妖族营地。  身影渐渐远去。  直到谁也看不见。  西陆追到妖族大军最前方,也止住脚步。  果然他还有在顷刻间打杀一位妖君的能力。  可为何,之前不杀我?  ……  ……  北境长城的城头之上,无数将军都等着陈朝归来,只是时间越长,越是担忧。  郁希夷和云间月已经来到城头。  这两位当世名声无比响亮的人物,在城头停留片刻,对视一眼,就要赶赴漠北深处。  但下下一刻,云间月便拉住郁希夷的衣袖,指了指远处。  那边城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黑衫年轻人。  他站在那边,身侧是一个宛如梨花的女子。  谢南渡看着前方,问道:“如何?”  才从漠北生死一线间归来的年轻武夫笑道:“没什么大事,妖帝不敢和我搏命,之后我从那妖族大军里穿过,所有人都只能看着,甚至还顺带手杀了一个妖君。”  听着陈朝在这里诉说,谢南渡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陈朝,说道:“下次把血擦擦再装。”  此刻陈朝背对城头众人,但实际上嘴角鲜血一直流淌,止不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章 在城头上 如果仔细观察,其实此刻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陈朝的手脚包括脖颈和脸颊,都是一条条细微的裂痕。  有些像是蜘网,更像是要碎掉的瓷器。  嘴角一直流血不停的陈朝已经站不住了,不得不靠在身侧的谢南渡身上,有些艰难说道:“这次能回到这里,的确不是太容易。”  在过去的那些年,陈朝面对谢南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再糟糕的处境,陈朝都不会告诉她,也是免得她担心。  但这一次,陈朝的确要比过往任何一次的伤势都要更重。  生死一线间,真是已经到了那一线。  “他境界太高,我和他差距太大,本就是一场没办法取胜的大战,但实在是没法子,有些事情,拼了命也得去做。”  陈朝嘴角的鲜血一直往外流,谢南渡皱着眉头重新拿出新的手帕为他擦拭。  “妖帝不是生性多疑,而是在权衡利弊,我知道他最担心的是什么,所以我才会拼了命的也要把他带到漠北深处,带到斡难河畔,若不是这样,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我只要停下,就立马会遭受他的雷霆一击。”  这一战,从境界上来看,陈朝根本没有任何一点胜算,他才跻身那个境界,而妖帝早就是世间公认的第一人,所以如果只是简单的生死一战,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死而妖帝生。  所以陈朝在一开始,就一直试图找寻自己的一线生机,而那一线生机,只能在妖帝的那颗妖心。  要知道妖帝最害怕的是什么,不是陈朝成为妖族大患,即便陈朝成长到和妖帝同样的高度,对于这两族来说,影响也不会有那么大。  换句话说,妖族覆灭人族,不是多一个陈朝和少一个陈朝能够左右的。  他最害怕的,仍旧是失去自己的妖帝之位。  在妖域,想要保证自己的帝位稳固,那就一定要时刻强大,一旦衰败,就会在帝位之侧滋生无数觊觎者。  所以妖帝想要杀陈朝,但前提是不能让自己陷入重伤的局面。  当初他可以在漠北躲藏几年,用以养伤,但如今没有了漠北,他若是重伤,便无处可去。  所以只要陈朝一旦有可能让他感到威胁,或者说当他知道,自己杀了陈朝的代价是自己重伤的时候,他便不会再继续。  所以陈朝才一定要在力竭之前,将妖帝带到斡难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妖帝相信,陈朝有恃无恐,还有后手。  不说能杀他的后手,但至少是有办法让他重伤。  将妖帝带到斡难河之后,两人那短暂的对峙,其实也是对陈朝莫大的考验,只要当时陈朝露出任何一点破绽,就一定会遭遇妖帝的恐怖一击,到时候陈朝除了身死道消,没有别的选择。  陈朝苦笑道:“当时我确实很害怕,很无力的感觉,因为那个时候,生死不在我自己手上掌握,而是在他手上,那种滋味最难受,也最让人觉得可怕。”  谢南渡点点头,依着她的聪慧,根据陈朝给出的信息,也大致能明白很多了。  “妖帝到底是留了个后手,西陆跟着我一路南下,妖帝便看了很久。”  陈朝轻声道:“那个时候,我若是想杀了西陆,她必死无疑,但是西陆太强了,绝不是那个时候的我能够毫不费力打杀的,当然,我要是铁了心杀她,妖帝来之前,她绝对会死。”  谢南渡说道:“但是你一旦展露出来那种疲态和无力感,妖帝会直接将你从漠北拦下,你也必死无疑。”  陈朝嗯了一声,“那个时候就真是如履薄冰了,选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选择缓行南下,选择不杀西陆,都是给妖帝的眼前蒙上一层又一层迷雾,但是这种行为,又不是一味地越多越好,越多,就过犹不及。  如果那是和妖帝的一场赌局,就是已经到了收官阶段,陈朝赢了大部分,但仍旧没用,因为妖帝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而他,一旦有半分差错,就是满盘皆输,前面赢的,都不算赢。  “我选择从妖族大营里走过,用最后的力气杀了一位妖君,才打消了他和西陆的怀疑,但西陆是个聪明人,大概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陈朝艰难地咧嘴一笑,只是这一笑,好些鲜血就直接溅到了谢南渡身上,谢南渡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他,又拿了新的手帕给他擦拭。  “不过有一说一,从那妖族大军里走过的感觉,真的还不错。”  谢南渡轻声笑道:“无数人都想杀你,但只能看着,并感到恐惧,那个时候,他们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你才站在最高处。”  陈朝笑道:“不愧是我媳妇儿,分析得真到位。”  谢南渡看着他满是裂痕的脸,有些心疼,这个时候她就懒得去说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事情了。  “不过这点伤势,加上之前为了让妖帝相信我还有后手用出来的手段,我这一身伤,只怕……”  陈朝说到这里便打住了,换了个说法,“只怕需要花些时间。”  陈朝很清楚,这一次的伤势,已经伤及本源,这样的伤势对于世间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极为严重的,因为一旦伤及了本源,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之后的修行道路,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但陈朝并不想告诉谢南渡,况且修行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是尽头,若是以后能解决妖帝,完成人族收复漠北三万里的壮举,也没有别的什么大事去做了,到时候就算是就此止步,倒也无所谓。  修行无尽头,一直走下去,何时是个头?  谢南渡听着这话,只是转头看向眼前男人,没有说话。  和妖帝一战,任谁都知道恐怕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如果只说是有些不严重的伤势,只怕谁都不愿意相信。  “得了件好东西,自己不留着,非要急冲冲的派人来送给我,你要是穿着,只怕伤势要轻不少。”  谢南渡神伸手为他擦拭发丝上的血污,手法轻柔。  陈朝艰难微笑,“那东西我穿在身上,也没什么用,妖帝这样的存在,哪里是多一件宝甲就会好的,倒是你,要不是我把它送来,之前在漠北,你就难了。对了,那个想杀你的妖君叫白京,我下次遇到他,一定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敢打我媳妇儿的主意,那就真是已有取死之道了。”  “养好伤再说。”  谢南渡再次拿出一块新的手帕,但这一次手都已经开始颤抖,从他返回城头,到现在,鲜血一直流淌,甚至都止不住。  这早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强大修士受创,虽说无法迅速地修复自身的伤势,但修复这种简单的外伤,让自己不再流血,几乎就只是随心所欲的事情,但此刻陈朝甚至连鲜血都无法止住,由此可见他的伤势,已经超出谢南渡最坏的考虑。  ……  ……  城头那边,郁希夷急匆匆赶来,本就是气喘吁吁,虽然是大剑仙,但是两位扶云境的修士全力前掠,速度之快,绝不是一位大剑仙说追上就能追上的。  如今好不容易来到城头,看到陈朝安然返回,郁希夷正有些高兴,就看到这个狗东西居然靠在了谢南渡身上。  老子不是不知道你俩早就眉来眼去是一对了,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总得收敛收敛吧?  这不嫌害臊吗?  郁希夷压低声音,看向一侧的云间月,“阿月,陈朝这小子,是不是挺欠揍的?”  云间月却神色肃穆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他受的伤太重了。”  同郁希夷这样脑子缺根弦的人比较起来,云间月就要思考太多东西了,看到陈朝这样,他便感知了一番周遭的天地元气,发现也极为紊乱,而且流速也不正常,有许多天地元气,都是在朝着陈朝身躯里涌去的。  这也就是说,这位才和妖帝激战的年轻人,此刻正在不断吸收这些天地元气来修补自身。  郁希夷也不是什么笨人,被人一点,就明白了,“这小子,什么时候都强撑着,这里没外人了,还装什么装。”  云间月摇头轻声道:“一座大梁,无数百姓都看着他,妖族也在看着他,他要是能倒下去,早就倒下去了,何苦到了这么个时候,还这么强撑着。”  有些人很难,一眼看去就知道很难,毫无疑问,陈朝就是这样的人。  郁希夷看着陈朝的背影,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他记得以前听过自己那师父说过一句话,叫做人生下来,要做些什么,都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之后活着那些年,无非就是把那件事怎样做得更好。  郁希夷不禁想着,要是陈朝生下来的时候,就被赋予这样艰难的命运,那这贼老天,才真是没什么道理。  云间月有些遗憾道:“可惜朱夏大伤未愈,不然其实可以帮帮他。”  朱夏作为一株仙药,在不影响她自身的情况下,拿出一些东西来治疗陈朝的伤势,也是极为有用的。  当然,只要陈朝吃了她,也会伤势恢复。  只是这样的事情,身为仙药的朱夏愿意,陈朝却不会愿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九章 传天下 等到脸色苍白的陈朝转过身来的时候,嘴角鲜血已经止住,就连身上的裂痕此刻都退去,只是脸色白的可怕,仿佛那民间传说的勾魂使者里的白无常。  郁希夷皱起眉头问道:“没事吧?”  陈朝笑了笑,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差一点就杀了妖帝,只是这老东西跑得快而已。”  郁希夷翻了个白眼,此刻城头的那些将军们都离开了,只剩下他和云间月,以及和谢南渡和陈朝。  云间月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丢给陈朝,平静道:“痴心观的丹药,不过对你的伤势,应该帮助不大。”  陈朝接住那个小玉瓶,也不矫情,张口就把那肯定在痴心观里也算得上珍贵无比的丹药都倒入嘴里,嚼动几下便咽了下去。  换做任何时候,这都是暴殄天物的举动,但这个时候,云间月却没说什么,他的双眸里只是有些担忧。  “我就不客气了,反正痴心观的丹药肯定比自己的好,以后你要我做什么,吱声就行。”  陈朝吃下一瓶丹药,打趣看向郁希夷,“怎么滴,郁大剑仙,空着手来的啊?”  郁希夷没好气的骂道:“姓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剑修,是出了名的穷得叮当响!”  其实不是穷,只是剑修一心一意都在练剑上,只在自己的飞剑上而已。  陈朝微微一笑,揉了揉脸颊,招呼两人过来,直接席地而坐,开门见山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知道,这位云真人云观主,是想听听那一战的细节的。”  郁希夷不满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没深沉?”  陈朝不说话,只是看向云间月  云间月直接盘坐在地,看着才和妖帝一战的陈朝,好奇问道:“你刚和他厮杀了一次,我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  陈朝想了想,认真说道:“真话就是,他和世间的其他扶云修士,应该有一道分水岭。”  “这么说吧,咱们把痴心观后山里的那些老道人算进来,以此来划分,大概是那位曹先生最弱,我未受伤之前,跟他差不多,强一些,也有限,而后你们观里的那些老道人会比我强一些,但也有些,真打起来,或许我会赢,不过是胜在年轻,血气旺盛,而他们则是输在年老,气血衰败。而在他们之前,就是剑宗宗主了,剑宗宗主以剑开路,光以此刻展现出来的杀力来说,对上两三个你们观里的老道人,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他对上妖帝,至少要三位剑宗宗主,才能打平,想杀妖帝,得需要四人。”  这么一换算下来,也就是说寻常的扶云修士,来上数位,尤其是像曹重那种,在妖帝眼里,都从来不重要。  郁希夷挠了挠脑袋,“我还以为宗主有多了不起,原来也是白给。”  陈朝有些无奈地看了郁希夷一眼,这会儿剑宗宗主还是板上钉钉的人族第一强者,怎么在这小子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  郁希夷好奇问道:“陛下不是还在吗?他要是回来,是不是能打杀妖帝?”  陈朝点点头,笑道:“我觉得问题不大,但问题在于,叔父回不来。”  之前和妖帝那一战,声势浩大,举世瞩目,大梁皇帝如果想要知道,肯定也知道了,但最后没出现,只能说明真的走不了。  再换句话说,如果那个时候都回不来,之后不管什么局面大概也回不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做事情不能总想着旁人,很多时候,就只能靠自己。”  陈朝瞥了一眼郁希夷,啧啧道:“要是郁大剑仙早就是扶云大剑仙了,那这次我们肯定就能杀了妖帝,谁知道郁大剑仙就是个大剑仙,上次还差点被那个娘们宰了。”  郁希夷噌的一声站起来,骂道:“姓陈的,能不能好好说话,当时我跟西陆,是老子放了她一条小命!”  陈朝看着他,不说话。  郁希夷有些心虚地重新坐了下来,“那娘们不知道怎么的,还他娘的修成了大剑仙,虽说那剑道境界在我看来属实一般,但有那玩意加成,她打谁都是二打一,是有点麻烦。”  陈朝岔开话题,看向云间月笑道:“看起来以后面对妖帝,还是得咱们三个。”  他可不想告诉郁希夷,西陆能成为如今的大剑仙,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云间月微笑看向陈朝,“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是现在还有精力,可以与我们讲讲扶云的奥妙。”  听着这话,郁希夷也认真起来,朝着陈朝挑了挑眉头,“别藏着掖着,好东西都拿出来讲讲。”  陈朝刚要开口,就忽然转过头去。  郁希夷和云间月,在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  三人都看向那个三人刚开始聊天就选择去不远处眺望远方的年轻女子剑修。  城头,此刻剑意浓郁,剑气充沛。  很明显,那位罕见拥有九柄本命飞剑的女子,此时此刻,已经快要走到了忘忧的门槛前。  要成为女子剑仙了。  云间月感慨道:“从此天底下又要多一位女子剑仙了。”  陈朝笑道:“早就该破境了。”  谢南渡的天赋,从来都极好,要不然当初院长也不会看了她一眼就决意收她为关门弟子,只是过去那些年,这位年轻女子心思并没有全放在修行上,要不然只怕许久之前,就已经是剑仙了。  她的修行速度不应该比郁希夷慢。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比天底下绝大部分修士都走得快了。  ……  ……  直到那个年轻人离开很久,无数的妖族士卒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族,就那么闲庭信步的从百万的妖族大军里从容走过,而他们却实打实的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  但是这样的耻辱,到了现在,也没有几个妖族想要将其抹去,毕竟之前那个妖君,是在他们眼前,就那么被陈朝轻而易举打杀的。  那景象,只怕在过后的很多年里,也一直会在他们的脑海里,而无法忘却。  西陆停留许久,然后转身向北,穿过军营的时候,红袖妖君看着自己这个晚辈,笑眯眯问道:“小西陆,他就这么走了,你高不高兴?”  西陆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着。  红袖妖君笑了笑,随意道:“要是能见到我那侄儿,记得告诉他,他丢的脸,我这个做姑姑的,会在战场上替他找回来,他打不过一个孩子,我还打不碎一座北境长城吗?”  西陆没说话,就这么往前走去。  她离开了妖族大营,便想通了些事情,之前那个家伙,从北往南的时候,的确是强弩之末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力,大概就只剩下再杀一个妖君的能力,他要是杀了自己,那就铁定没法子离开。  “城府还是那么深,怪不得能从他手下活下来。”  西陆笑了笑,但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也行,活着就活着吧,留着我来杀你就是。”  西陆丢下这句话,整个人急速掠过,很快便到了斡难河,然后这位妖族公主就这么站在之前陈朝站得地方,看向北方那依稀可见的妖族王城。  她看着那座王城,自然知道她的那位父皇也在看着她。  ……  ……  天底下的事情,都很难成为秘密。  尤其是陈朝和妖帝那一战,声势太过浩大,以至于无数修士都迫切想要知道结果,所以当即便有不少修士赶赴北境,但他们也知晓,若是两人战场在北境之外,他们也只能止步。  但比起来什么都不做,此刻的他们,还是按耐不住想要知道结果的心,汇聚到了那座北境长城的城墙下。  无数修士,此刻站在城门前,想要见到那位北境大将军,并且从他的嘴里知道关于陈朝和妖帝一战的消息。  宁平和高悬此刻就站在那些修士看不到的城头上,听着下面嘈杂的声音,宁平嘿嘿一笑,“要是这些家伙知道那小子没死,估计当即就要给他安上一个人族第一强者的头衔了。”  高悬点头说道:“也是好事,至少北境会再来很多修士,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咱们大梁朝两百多年来,从来是以一己之力抗衡妖族,谁能想到,到了如今,居然变成了这样,天下共出手,漫说是前代那些皇帝,就是太宗皇帝,高祖皇帝,只怕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宁平感慨道:“以前陛下跟本将军说以后世道会变,本将军还不相信,这会儿来看,的确是陛下高瞻远瞩啊。”  高悬摇摇头,“不是陛下高瞻远瞩,是陛下这么些年,做了很多,然后又选了一个很好的继承人。”  这种话,也就只有在北境能这么说了,不然在哪里都会被人认为是居心叵测。  宁平不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  那个年轻武夫,已经来到城头,看向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城下的修士们先是一怔,短暂的安静之后,而后便是迸发出惊天的欢呼声,声浪之大,好似都要推翻这座北境长城!  这一日,一个惊天消息传遍整个人族。  大梁镇守使陈朝,与妖帝一战。  未败。  「这个月还是蛮努力,有票的兄弟投一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章 南下 有了城头那边陈朝的亮相,关于大梁的这位年轻镇守使和妖帝激战而不败的消息传遍世间,无异于是给世间有心助力大梁共同抵御妖族的修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毕竟面对妖族,百万大军也好,还是那些个凶名在外的妖君也好,其实都不是大家最担忧的,他们最担忧的就是那位坐镇妖域的妖帝,凶名太重,这世间修士,没有谁敢说可以和他匹敌,但如今有了陈朝的出现,那他们自然也就放心了。  有这位年轻镇守使在,大事不是不可为。  要是运气好些,不仅抵住了妖族的大军南下,甚至还将漠北都收复,那他们在史册上也会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笔。  而陈朝其实在离开城头后,整个人的伤势已经开始急速恶化,在半日之后,就已经站不起来了。  躺在将军府的榻上,陈朝嘴角鲜血再次止不住,谢南渡坐在床边,不停地擦拭着这个年轻武夫的嘴角。  郁希夷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这位大剑仙看着那个气息越来越弱的年轻武夫,咬牙道:“要不然将朱夏找来?”  云间月看了郁希夷一眼,又看了陈朝一眼,摇了摇头。  陈朝苦笑道:“有些小看妖帝了,他在我体内留下了暗手,怪不得在斡难河畔,他会那么轻易地选择离开。”  虽说是算计,但妖帝只怕也有自己的打算。  此刻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朱夏来,但是陈朝这样严重的伤势,不管如何,都是对才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朱夏是一场生死的考验。  陈朝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云间月刚要开口,陈朝便摇头道:“如今这个消息,甚至不能告诉太多人,要不然我去城头强撑着走一圈做什么?”  云间月点点头,他明白陈朝的意思,如今整个人族,都把他陈朝当作唯一希望,一旦知道他垮下来了,那么聚集起来的人心,一下子就会散。  而且这北境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更不能说了。  陈朝看向谢南渡,轻声道:“妖帝虽说伤势没这么重,但也不会在短暂时间里出现在战场上了,之后的事情,就靠你们了。”  谢南渡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武夫,柔声道:“放心。”  陈朝艰难扯出一个笑脸,“对你,我当然放心。”  郁希夷揉着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埋怨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他娘的打情骂俏了不行吗?”  陈朝想了想,看向郁希夷,说道:“去一趟剑宗吧,见一见宗主。”  郁希夷一脸好奇。  陈朝倒是懒得解释什么,这会儿本来说话就费劲,只是说,“准备一架马车,你陪我去。”  郁希夷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云间月说道:“我去一趟溪山,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陈朝想了想,也没有阻拦云间月,只是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云间月点点头,自然知道陈朝的底线,那就是无论如何,朱夏不能因为他而遭受到什么凶险。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将军府,化虹离去。  而就在云间月离开将军府的同时,一辆马车,也在这个时候驶出将军府,往黄龙州方向而去。  驾车的马夫实在是难找,毕竟天底下的大剑仙就那么几个,愿意做马夫的,估摸着就这一个。  谢南渡站在城头,看着那辆马车离去,眸子里担忧的神采才逐渐消散,随即她转头看向北方,满眼坚定。  每个人的使命不同,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行。  ……  ……  郁希夷驾马车南下,速度不快,实在是因为车厢里那个病秧子,这会儿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不过南下途中,郁希夷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都成这样了,还不跟谢姑娘多待会儿?你俩这一年到头,到底见了几次?”  陈朝躺在车厢里,听着郁希夷抱怨,轻声道:“北境如今需要她,那妖族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南下,我要是把她带走了,北境要是没守住,我跟她都成大罪人了。”  郁希夷皱眉道:“那假使你他娘的这伤治不好了呢?最后的光景,还是就愿意这么过了?”  陈朝笑道:“那肯定亏,但也没法子,总要有更重要的事情先做。”  郁希夷烦躁不已,但不再说话,他是真有些害怕了,他可没有看见过陈朝这个样子,那样子,实实在在是看着可以随时死去的。  陈朝要是不说话超过一刻钟,他都要怀疑这家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车厢里了。  一想到这种事情,他就更烦躁了。  天底下不想陈朝死的人很多,但像是郁希夷这么单纯的不想自己的朋友死的,也不多。  在旁人看来,陈朝活着对很多人来说,是更好的选择,但对郁希夷来看,他就不想自己这个朋友就这么死了,绝对不关乎别的。  郁希夷没话找话说道:“我他娘的现在恨死妖帝了,恨不得冲去直接砍死他!”  陈朝无奈道:“你现在去妖域,就得我这拖着要死的身子给你烧纸了。”  郁希夷当然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这么一说,也没打算这么做,不过心里的恨意当然还是很足。  “小陈,你要是真死了,他娘的,我可不帮你照顾你喜欢的姑娘的,要是以后被叫高悬的家伙抢走了,算你倒霉。”  “那你真不够朋友。”  “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自己看着办。还有啊,你他娘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一座大梁朝,你放心得下?”  “是放心不下,但真要死,我可没法子改变。”  “所以你小子就不能死,你撑着,我找遍世间的灵药都来救你,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你要去见宗主,就说明宗主肯定有法子救你,要是他不愿意,我就砍他几剑……”  “算了,实在不行,我求一求他也行,反正你小子就放心,他要是有法子,我就让他救你,肯定的。”  “小陈?”  “你他娘说话啊!”  郁希夷自己喋喋不休说了好大堆话,这会儿发现陈朝没回应,直接便拉起缰绳,让马儿停下脚步,然后就要转身去探查陈朝的状况。  “还活着,赶紧赶路吧。”  陈朝虚弱的声音响起,有些无奈,“你要是再耽搁,老子死在剑宗门口,就他娘的是你的错!”  郁希夷哦了一声,也不生气,继续驾车前行。  只是不久之后,车厢里忽然响起陈朝的声音,“郁大剑仙,我都这样了,要不然求你个事儿?”  郁希夷皱着眉头,问道:“什么破事?”  “我看你家小安和我徒弟小贺还是很配的,要不然就定了这亲事?”  陈朝缓慢开口,声音平淡。  郁希夷破口大骂,“姓陈的,你他娘的别过分,都这个样子了,还他娘的在打老子徒弟的主意?”  陈朝笑道:“我刚听着你这些屁话,还以为咱两感情真挺深厚,结果你小子这么一说,他娘的看起来也没多深厚嘛。”  郁希夷讥笑道:“你让老子做什么都行,就算是舍了这身大剑仙修为,舍了这条命,都行。但是你小子想打老子徒弟的主意,没门儿!”  陈朝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道:“也不好说,我家小贺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说不定就讨小安喜欢,以后小安怎么都会是小贺的媳妇儿。”  郁希夷冷笑道:“那老子就打断那小子的狗腿!”  陈朝懒得再说话,短暂地闭目休息。  之后两人时不时说话,很快便离开新柳州境内,来到长平州之后,也没有过多逗留,而是一路南下,赶赴黄龙州。  不过在尚未离开长平州境内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没想到的家伙。  一个俊美无比的男子,此刻立在官道上,等着这架马车,看到马车之后,那男子拱手笑道:“早早就听闻,那位郁大剑仙丰神如玉,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传说不假,能和郁大剑仙见上一面,真乃三生有幸!”  郁希夷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听着这一番言语,也不由得点头,但同时也有些疑惑,低声问道:“小陈,这是你朋友?怎么如此识货?”  陈朝无奈,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咽下咽喉里的鲜血之后,才掀开帘子,看向那个男子,笑道:“多日不见,冯宗主说话还是那么好听。”  那俊美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被誉为天下散修第一人的冯柳。  冯柳哈哈大笑,“实话,实话而已。”  既然陈朝认识对方,郁希夷也就放下了自己的警惕,但紧接着陈朝说出下一句话,郁希夷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冯宗主远道而来,是为了想趁着本官这会儿身上有伤,再谈谈价吗?”  陈朝坐在车厢里,看着那个朝露宗的宗主。  冯柳一脸委屈,唉声叹气道:“怎么镇守使大人这般想我?我冯柳难不成在镇守使大人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陈朝笑而不语。  陈朝和妖帝一战,大部分修士可能不太明白到底陈朝会付出什么代价,但是像是冯柳这样在忘忧尽头走得极远,几乎就只是差临门一脚就有可能踏足那个境界的修士,就不一样了。  他的眼光和对局势的判断,都不是一般的修士可以比较的。  冯柳轻声道:“这次来见镇守使大人,其实只为了两件事,头一件很简单,就是我朝露宗决意自我这个宗主领头开始,要驰援北境,不日就会出发。”  陈朝一怔,虽说想到了朝露宗最后很有可能派人去北境,但没想到,他冯柳这位宗主,也会亲自出现在北境。  陈朝抱拳道:“冯宗主高义。”  冯柳苦笑道:“无非是做了笔买卖,还是得钱货两清才是,要不然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陈朝笑而不语。  “第二件事,其实也简单,知晓镇守使大人这一战,只怕伤势太重,我有一颗补真丹,赠予镇守使大人。”  补真丹?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不仅是陈朝,就连郁希夷都有些震惊,天下修行流派里,道门占据大部分,太平道和长生道两脉只是一种修行理念,具体的修行流派里,有一脉称为丹道,说的是那些钻研炼丹的道人,如今世间的灵丹妙药,几乎都出自丹道的道人手笔。  而在这些丹药里,一直有所谓的四大神丹之说,补真丹是其中之一,其效果,不是别的,就是疗伤。  据说想要炼成此丹极为不易,往往开炉炼丹上万炉也不会成那么一颗,因此极为稀少,只怕在痴心观里,也不曾有几颗。  强如云间月,即便是痴心观观主,都不可能说随意在观里拿走那些珍藏的补真丹。  当然甚至就连痴心观都不见得有这样的丹药。  但此刻冯柳有一颗,甚至还愿意拿出来给陈朝。  这如何不让郁希夷感到震惊?  陈朝皱起眉头,补真丹虽然也不见得能治好自己的伤势,但这东西的珍稀程度实在太高,冯柳没有理由拿出此物来。  如果说冯柳要以补真丹来换朝露宗修士不去北境,陈朝其实也不愿意答应。  有些事情,的确是有轻重之分的。  冯柳微笑道:“都说了,此物赠予镇守使大人,不求回报。”  陈朝看着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柳淡然笑道:“就当我冯柳敬镇守使大人之勇气,做那等明知必死却也要去做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但这个世上,只怕也找不出几人会这般了。”  陈朝摇头说道:“分内之事罢了。”  冯柳看着这一幕笑道:“好一个分内之事,也就是这所谓的分内之事,就让冯某这东西送得更心甘情愿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物,丢向对面,然后肃穆道:“有镇守使大人,便是人族之幸!”  陈朝接住那东西,也没说话,只是重重抱拳。  大概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算真正认识了这位天下散修第一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最凶险的在最后 临近剑宗,陈朝依旧把玩着手里那颗装在盒子里的补真丹,无法平静。  郁希夷在车厢外说道:“这冯柳,倒是真不错,是个敞亮人。”  陈朝没有搭话,只是揉了揉脸颊,然后有些疲倦地将这颗补真丹收了起来,如此珍贵的东西,早已经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以嬉笑示人,结果心中还是赤诚,我有些看错他了。”  陈朝笑了笑,有些高兴。  过去的那些年,看过了太多自私利己的修士,如今忽然碰到不少这般的修士,其实还有些不习惯。  郁希夷笑道:“他修为不低,刚才要是真出手,我也不见得能让他退走。”  剑修杀力最强,大剑仙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像是郁希夷这样的人物,还是会把自己看清楚。  不会觉得自己真是举世无敌。  陈朝咳嗽了两声,笑道:“菜就多练,你郁大剑仙,迟早会是世间最强的第二位剑仙。”  郁希夷好奇道:“第二?”  “废话,第一厉害的,当然是我媳妇儿。”  陈朝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郁希夷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有一股恶臭的感觉,这也就是那个女子不在这里,要是那个女子还在,就更糟糕了。  ……  ……  马车到不了剑宗,剩下的路,郁希夷亲自背着自己这个病秧子朋友往山上走去。  陈朝趴在郁希夷背上,打量着四周,其实他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剑宗要建在一座山村之后。  郁希夷则是想得不一样,这位年轻大剑仙唉声叹气,“小陈,你小子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这也能留下一段佳话,可你偏偏是个男的,可是个男的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喜欢女的。”  陈朝感到一阵恶寒,“把老子放下来,老子自己走!”  郁希夷啧啧道:“你现在还有这个本事呢?对了,你现在被他们说成是什么人族第一人,要不然趁着这个机会和我打一架,我赢了你,我就是人族第一人了。”  陈朝对此只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  两人走过那座山村,来到后面,终于来到了剑宗之前。  郁希夷脚尖一点,带着陈朝掠过,便进入了剑宗里。  如今的郁希夷早就不能以年轻弟子来看待,这位年轻的大剑仙此刻就算是被其余剑宗弟子看到,也要尊敬地叫一声郁大剑仙。  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郁希夷还是避过了剑宗弟子们,将陈朝带到了剑宗宗主修行的洞府前。  剑宗宗主出现在那边,看着这两人,平静道:“上来吧。”  郁希夷喃喃道:“这小安还没来过,你小子就不知道来第几趟了。”  ……  ……  剑宗宗主修行的洞府里,陈朝盘腿而坐,气息虚弱。  剑宗宗主皱眉道:“想过你伤势会很重,但没想到,居然有这般重。”  剑宗宗主也和妖帝有过一战,自然知道妖帝有多强,也知晓陈朝这一战是个什么光景,但现在陈朝的状况,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此刻的陈朝,像是一间四面八方都在漏风的房子,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财,都朝着外面流出去。  一点留不住。  陈朝苦笑道:“这还算好的,无非缝缝补补,妖帝还在我体内留下了一道暗手,更麻烦。”  如果说陈朝本身的伤势只是一座房子四面漏风,那么妖帝留下的暗手,就是在这座房子里留下了一个手持利斧的壮汉,不断劈砍这座房子的立柱和门窗,彻底想要将这座房子毁去。  剑宗宗主闻言,伸出两指点在陈朝眉心,剑气渡入陈朝眉心,在他的体内游走一圈后,面色就凝重起来了。  陈朝看着剑宗宗主,说道:“妖帝虽然境界高,但这样的暗手,应该是难不住宗主的吧?”  剑宗宗主点点头,“想要祛除他那道妖气,自然不难。”  “可是,难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陈朝自然知晓,笑了笑。  “你此刻这个状态,还能扛得住我的剑气在你体内和他的妖气厮杀一番?一旦有外泄的气机,你这座破房子,立马就会倒塌。”  房倒屋塌,最后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那就肯定是陈朝这个人,就此告别世间。  陈朝问道:“那宗主觉得还有别的办法了吗?”  听着这句话,剑宗宗主也皱起眉头来,的确,也并无太好的法子了,若是陈朝这状况没那么糟糕,那么可以徐徐图之,慢慢化解妖帝的妖气,但若是他这状况没有这么糟糕,也不会惧怕剑宗宗主的剑气在他体内和妖帝的妖气厮杀一番。  这已经陷入了死胡同。  “依着宗主这独步世间的剑道造诣,想来即便想出现差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陈朝笑了笑,“况且我觉得我这破房子,还是没那么容易塌的。”  剑宗宗主向来不是那种喜欢说废话的人,思索片刻之后,问道:“你想好了?”  陈朝说道:“从北境南下,走都走了大半个月,要是还没想好,就不来见宗主了。”  剑宗宗主不再说话,只是盘腿坐下,然后认真说道:“守住气府,要是有余力的话,再护好五脏六腑和七筋八脉,若是换了旁人的手段,倒也无所谓,但既然是妖帝,就说不好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见得能顾及你。”  陈朝点点头。  剑宗宗主伸出两只手指搭在陈朝的眉心处,微微动念,一道剑气从他的指尖溢入陈朝体内。  只一瞬间,陈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额头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无数道冷汗,细密的汗珠此刻就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剑宗宗主闭着双眼,仔细感知剑气流动,在旁人体内出剑,他也没有过,但毕竟是当世用剑第一人,他其实有这份自信。  而此时此刻,远在妖域深处的妖族王城里,妖帝在王座上,睁开了眼睛。  留下的那道妖气和他自然相连,他留下那道妖气之后,一直蛰伏,等得就是此刻。  这位统治妖域无数年的帝君漠然道:“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不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死不了 剑宗宗主的一道剑气涌入陈朝身躯里,游走在经脉里的同时,逐渐凝结成剑宗宗主的样子。  为了妥当起见,剑宗宗主还是分了一抹神魂进入剑气里,毕竟陈朝都已经和妖帝战过一场,捡回一条性命了,如今要是死在这会儿,就真有些让人感到遗憾了。  毕竟此刻的年轻武夫,已经是一位扶云武夫了,这历史上,只怕也没有几位。  微微动念,剑宗宗主脚下出现一叶扁舟,在那河水不深的河道里缓慢游荡,随着小舟而过,剑宗宗主还不忘在这条河道两侧留下自己的剑气,将其覆盖。  此刻这条河道就是陈朝的经脉了,里面干枯的河水,就是此刻陈朝所剩不多的气机了。  一位扶云修士,已经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存在了,气机理应是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像是陈朝此刻这甚至都比不上一个寻常修士的气机存量,真的很罕见。  随着剑宗宗主不断前行,更有些感慨,前面的那片“河道”一眼看去,满目疮痍,实在是凄惨的没法子去说。  这要真是寻常河道也就算了,请些民夫,花些时间疏通一番,也怎么都能修整回来,可眼前的这位年轻镇守使的经脉,就只怕不是轻易就能修复的。  不过陈朝的情况越是糟糕,剑宗宗主的心就越是沉下去几分,这就说明这家伙真的经不起如何折腾了。  只是都走到了这一步,剑宗宗主自然也不能再收手,之后唯有谨慎而已。  顺着河道往更深处去,剑宗宗主的神情逐渐淡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从河道里来到了河岸上,不远处,有一片空地,有个男人站在那里,此刻就这么看着剑宗宗主。  剑宗宗主微笑道:“陛下,又见面了。”  妖帝看了一眼剑宗宗主,平静道:“朕还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剑宗宗主也无奈道:“陛下这等人物,功参造化,高出天外,还做这等事情,真是有些让人不齿。”  妖帝淡然道:“人妖有别,什么手段都用得,那个年轻人你也看到了,给他点时间,他不会比陈澈差,是妖族大患,朕是妖域之主,有无数子民要活命便都得靠朕。”  剑宗宗主笑道:“倒也是这个道理,立场不同,陛下这么做,倒也可以理解。”  听着剑宗宗主说话,妖帝没来由的就想起了当初在斡难河畔,他和陈澈一人站在一侧,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他们本可以成为朋友的,如果他们不是站在河岸的两侧。  如今陈澈不在,其实不管是陈朝还是什么剑宗宗主,即便再惊艳,对妖帝来说,都还是差了点什么。  换句话说,如果之前和他一战的人不是陈朝,而是陈澈,说不定妖帝就真的会不管不顾,要和陈澈真正分个高下生死。  但陈朝不是他,他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有些人总是那般,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会让旁人一直挂怀,怎么都忘不掉。  “陛下远在万里外,这一次,恐怕是我要赢一次了。”  剑宗宗主凝结一缕剑气凝聚成剑,看向这位妖族的帝王。  妖帝淡然道:“有剑之后的你,的确有些意思,若妖帝不是朕,换了旁人,在你剑下,只怕真要殒命。”  有很多人生在不同的时代,都有可能更加光芒万丈,但是他们却偏偏生在了同一个时代,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谁都没法子说。  “此刻你的确更强,斩了朕这一念,并不难。但是你能保证在斩了朕这一念前,朕会不会毁了这具已经是千疮百孔的躯体吗?”  妖帝看着眼前的剑宗宗主,他微笑道:“这个年轻人虽然很强,让朕也觉得很惊艳,但什么时候都会有个尽头。”  剑宗宗主没说话,只是以手抹过剑锋,他已经准备好出剑了。  这一次,两人所求不同。  ……  ……  剑宗宗主的洞府里,陈朝双目紧闭,额头上的汗珠一直流淌不停,而在他对面的剑宗宗主此刻一缕缕剑气不断涌入陈朝体内,源源不断。  他和妖帝比较起来,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真身在这里,能够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剑气。  至于妖帝,虽然这一念能和自己相连,但毕竟相隔万里,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去做。  郁希夷站在洞府门口,这位大剑仙虽然境界不低,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无法掺和,只能看着。  希冀不要出什么问题。  而随着剑宗宗主和妖帝在陈朝体内开始交手,陈朝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他浑身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他此刻的体魄成了两位扶云修士的战场,虽说不会真有那样的威势,但他的体魄也不是之前那般完全。  不多时,他的嘴角已经开始再次流淌鲜血,而这一次鲜血都并非鲜红,而是一种深褐色的,与此同时,他身体已经有无数处地方,都开始溢出细密的血珠,很快,那些血珠开始连成血线,顺着陈朝的躯体往下流淌。  只是片刻,陈朝身下,已经有了一滩鲜血。  郁希夷抽了抽鼻子,转过头看到这一幕,一双眸子顿时便瞪得极大,这位年轻大剑仙快走几步,来到陈朝身侧,伸出手,但只是伸了一半,就又收了回去。  不知道陈朝是个什么状况,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插手,要不然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他就会出无法逆转的大问题。  只是即便是看着那些鲜血,郁希夷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了,更何况他还感觉到陈朝的气息正在变得无比的衰弱,就好像是一条涓涓流淌的溪流,随时都有可能断流。  可郁希夷注定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向剑宗宗主,心想宗主你他娘的,到底能不能行一次啊!  至于陈朝,其实此刻无比清醒,他能感受到两道气息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冲撞和厮杀,为此他还要调动自己体内不多的那些气机,不断地往那些最薄弱的地方而去,免得这两人将自己的这座破房子当真给拆了。  这也就意味着陈朝必须要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在如此痛苦的状态下保持清醒,其实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实打实的折磨。  但即便如此,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他要是不这么干,他这座破房子什么时候倒塌,他只怕都会不知道。  死都是个糊涂鬼。  好在不管是之前打熬体魄的那些年,还是后来在神都破境入忘忧尽头的时候,陈朝融合那些气息所架起的熔炉,都已经给过他类似的体验。  所以现在的陈朝,还算能撑住。  不过意志或许没问题,他这身躯,就其实已经再度开始破碎了,一道道裂痕就像是瓷器裂开一样,在他的身上形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痕迹。  本来就所剩不多的鲜血,此刻就顺着那些裂痕一道道流淌出来,在地面上短暂的汇聚之后,流向远处。  郁希夷看着这一幕,紧张得不行。  之后他更是看了一眼陈朝,就骤然发现这个家伙此刻七窍都在流血。  一张脸上,满是血污。  这么下去,郁希夷丝毫不怀疑陈朝下一刻就要死在这里。  ……  ……  斡难河北方,自从妖帝归来之后,妖族的那座王城就变得无比安静,无数的妖族都在密切关注那边。  虽说没有人怀疑妖帝的实力,但毕竟那个年轻武夫之前淡然地从妖族大军中穿过,这让无数人在此刻都生出了怀疑。  如果那位年轻武夫这般轻松地就离开了妖域,那会不会是妖帝被他重创?  虽说这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会有一小部分人会这么想。  不过有了之前妖帝第一次和大梁皇帝一战之后的前车之鉴,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在第二次妖帝和大梁皇帝一战后,那些大妖联合起来还请过一位妖君去杀那位妖族之主,但最后结果呢?  还不是死在了妖帝手中。  大妖们对于妖帝的恐惧,很多时候,境界并不最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妖帝的城府。  他的那颗帝心,好像永远深不可测,不是一般人能够看清楚的。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观望的时候,有一袭白衣,已经到了妖族王城前。  当年被人说动去杀妖帝的那位神华妖君,便已经足够强大,但那人比较起来眼前这位来,只怕还是要略输一筹。  这位叫做白京,是北方那片妖海里白蛟一族的最强者,早在许久之前,他便已经成名,这么多年的苦修,境界也早就是深不可测。  大多数妖族认为,这位白京妖君,只怕距离那所谓的扶云境界,也只差最后一步了。  一步迈出,他就能登临那个境界。  所以说,他和妖帝的境界无比的接近。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答案只怕不言而喻。  妖族的帝位,对于每一个妖族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没有妖不想成为妖域的主人,号令万妖,唯我独尊!  那种感觉,光是想想,就会让很多人心动。  ……  ……  只是当白京出现在妖族王城之前的时候,城头上,早就站着一个女子,正在默默看着他。  如果说白京在过去那些年做的事情,已经注定让他很难被妖族忘记,那么眼前的这位妖族公主,就是最近这些年里,被人提及最多的存在。  她最开始出生的时候,没有人关注这个并非妖族王妃所生的公主,但随着西陆之后境界越来越高,逐渐追上她的兄长,甚至超越她的兄长们后,妖族上下都开始关注起来西陆。  妖族是不缺天才的,无数种族里,总有一些血脉极为强大的存在,他们生下来就要比一般寻常的妖族更强,所以很容易变得强大。  西陆有着妖帝的血脉,也注定会是天才,但却没有人想到这位妖族公主,居然会那般天才,天才到让这一代的所有年轻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到了如今,走到忘忧尽头的西陆,已经被所有妖族都认为,只要不出什么问题,等到妖帝有一天寿终正寝后,西陆就会成为妖族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  如今西陆看着白京,白京也只好止步,抬头看着这个如今被无数人都称赞的女子。  两人视线交汇,都不愿意移开,只是光这么看着,就用了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白京主动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西陆,微笑道:“公主殿下是在这里等我吗?”  西陆平静道:“你若觉得是你,那就是你。”  白京笑了笑,“听说之前公主殿下跟着那年轻武夫走了一路,那年轻武夫却没杀你,这其中,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吗?”  这也是最近妖族们很疑惑的事情,要知道那位年轻武夫离开斡难河后,一直南下,若是说没有再战之力,但他却是在那妖族的大军里,杀了一位妖君。  但既然有再战之力,一直跟着他南下的西陆,为何没有惨遭毒手?  人人都知道,陈朝和西陆从两人还是年轻人的时候就有过好几次交手,但始终谁都没能奈何谁。  这样的纠缠下,两人是不是生出了什么别样的情愫,都说不清楚。  西陆看着白京,没有说话,只是取下自己的发钗,而后那发钗缓慢变幻为飞剑大小,正是之前西陆所得的那柄飞剑,楼外秋。  “白京,有问题便来试试,赢了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西陆一双眸子里此刻变得雪白,这位妖族公主面无表情,对于这些事情她不会去解释,也不屑于去解释,如果有人觉得事情奇怪,想要讨一个说法,那就来试试。  试试这位妖族绝无仅有的女子大剑仙。  白京笑了笑,“公主殿下的脾气倒是和陛下差不多,总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只是公主殿下修行才多长时间,难不成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举世无敌了吗?听说公主殿下最开始对上那年轻武夫还能占据上风,怎么之后就越来越不是那年轻武夫的对手了?之前漠北一战,更是惨败,如今那年轻武夫已经踏足崭新境界,公主殿下怕是已经不可能追上他了吧?”  西陆不说话,只是城头上妖气愈发浓郁,而且在那些妖气里,还蕴含着一道道凛冽的剑气,就像是妖域最冷的时候,那吹起的寒风。  白京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修行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是很清楚的,像是西陆如今这样的后起之秀,若只是踏踏实实的修行到如今,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但偏偏就是她有着旁人没有的东西,才会让人忌惮。  因为这意味着,真要动起手来,他会遭遇自己意想不到的情况。  “是不是举世无敌不好说,但杀你一个连个忘忧都尚未踏足的女子都杀不掉的家伙,只怕不难。”  西陆终于开口,只是这一开口,她就好像是给白京身体里捅进去了一柄无比锋利的飞剑。  之前他受妖族大祭司之托南下去杀那个年轻的人族女子,本来以为随意就能功成,结果最后却还是没能成功。  虽说那是因为那个女子身边有人护着,但不管怎么说,没能成功就是没能成功,这一点白京不管怎么说,都抹不过去。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此刻被西陆提及,白京眯起眼睛,已经有了些杀意。  寻常妖族或许有着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但到了他这个境界,很多东西,就不是看等级了,就像是妖帝的其他那些儿子,在面对白京这样的妖君的时候,也只会无比尊敬。  说白了,在妖域,还是实力为尊。  ……  ……  只是还在白京权衡利弊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是匆匆赶来的妖族大祭司。  妖族大祭司来到这里,盯着白京,摇了摇头,“白京,别乱来。”  于公于私,他此刻都不愿意看到白京做出什么事情来。  白京看着大祭司的眼睛,对于自己的老友,他还是十分相信的,此刻大祭司出现在这里,他能读到两层意思。  第一层当然是如今的妖域和人族开战在即,内讧是最不该出现的,他既然极力推动南下的事情,就注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差错。  至于第二层,他还是从大祭司的眼里读出来了,妖帝没那么好杀,就算是已经无比虚弱的妖帝,都绝不可能有那么容易杀掉。  换句话说,即便他白京费力杀了妖帝,大概率之后也是为旁人做嫁衣。  白京很快便笑了笑,“只是来这里看看,担心什么?”  大祭司不说话,只是转身看着西陆,问道:“殿下,陛下如何了?”  西陆眼看打不起来了,也没有非要出手的意思,白京毕竟在妖海那边的威望极高,若是杀了,一定会很麻烦。  对于现在的妖族来说,的确不该杀他。  西陆或许对妖帝没有那么多感情,但对于妖族,却有着最纯粹的感情。  “父皇就在里面,大祭司可自己去看看。”  西陆说完这句话,就从城头离开了,没有给大祭司继续说话的机会。  ……  ……  在王城里的王座上的妖帝视线终于从南方收了回来。  然后西陆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父一女,此刻一人站在大门那边,一人坐在王座上。  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西陆才说道:“父皇,有我在。”  妖帝听着这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疲倦地摸了摸王座上的兽头,没有感情地说道:“他还活着。”  西陆听着这话,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眉头微不可查的挑了挑。  但很快她就收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淡然道:“我会努力杀了他的。”  妖帝看着西陆,自己这个女儿,其实不管从哪里来看,都已经足够出彩了,若是没有陈朝,她自然可以随意的碾压这人族和妖族的所有年轻天才。  但却偏偏出了陈朝。  “你不比他差什么,踏足这个境界,不会有什么难处,只是差了些机缘。”  妖帝的声音淡淡响起,也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西陆不说话,说起机缘,她其实也已经得到了些东西。  短暂的沉默之后,西陆说道:“我想再去一趟人族。”  妖帝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没有说话。  ……  ……  剑宗宗主所在的洞府里,剑宗宗主站起身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本就有些伤势,如今又和妖帝的一念战了一场,因此更加虚弱了。  陈朝也随即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郁希夷赶紧伸手扶住陈朝,关心问道:“如何了,你小子不会死了吧?”  陈朝看着郁希夷虚弱一笑,“死倒是不担心了,不过这会儿他娘的更惨了。”  剑宗宗主看了一眼陈朝,淡然道:“妖帝的手段根除,但你这破房子,却是再也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了。”  陈朝苦笑道:“能活着就不容易,别的自求多福吧,他娘的,跟这样的人物战一场,能活着就不错。”  剑宗宗主笑道:“你这样说,倒是没问题,毕竟是捡回来一条命,至于别的事情,以后再说,总有机会的。”  陈朝看了一眼郁希夷,后者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伸出手从陈朝怀里掏出那颗补真丹,塞入陈朝嘴里。  剑宗宗主瞥了一眼,“你这家伙,好东西倒是不少,这颗补真丹是云间月拿出来的?”  陈朝摇了摇头,一颗补真丹下肚,药力顿时就开始发作,让陈朝浑身上下的痛楚都减轻不少。  他费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地面的一滩血,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郁希夷,感慨道:“多浪费啊。”  郁希夷没好气道:“那你他娘的再喝进去?”  陈朝没理他,只是郑重地朝着剑宗宗主弯了弯腰。  因为站不起来,此刻只能如此了。  剑宗宗主没说话,只是坦然受之。  不止是因为他搭救了陈朝一次,更因为在退出陈朝体内的时候,他在陈朝体内,留下了自己的一道剑气。  那道剑气,一方面作为一根柱子支持陈朝的破房子。  另一方面,那一缕剑气里,有自己百年的剑道感悟。  这样做,就相当于他将自己的毕生剑道修为,都完完全全摊开给这个年轻武夫去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她来了 旁人的剑道修为,或许在此刻的陈朝面前,可以说不值一提,但眼前这位剑宗宗主,虽说不敌妖帝,但他的剑道修为,仍旧可以说是这千年来的第一人。至于以后会不会被郁希夷等人超越,那是后话。  反正就此刻看来,剑宗宗主的剑道感悟,就是这世上所有剑修都会争着抢着的至宝。  但剑宗宗主却没有给任何人去看,而是给了一个和剑修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武夫,这份胸怀,已经非其他人可比了。  剑宗宗主淡然道:“不是独一份,我已然决定,将这份剑道感悟刻录出来,就放在剑宗,剑宗弟子,无论境界高低,都可参悟。”  活了百余年,做了几十年的剑宗宗主,剑宗宗主也是才明白这个道理,他向这世间索求太多,但却什么都没留给这世间。  所以从离开剑宗去瀛洲之前,剑宗宗主就一直在思考要为剑宗做些什么。  归来之后,方才下了决心。  “剑道上不应该只有我一人踏足这个境界,这次再败给妖帝,天底下的剑修会不会被人说,用剑最厉害的那个,还是比不上那个最会用刀的?”  剑宗宗主看了郁希夷和陈朝一眼,淡然笑道:“或许我此生都没法子胜过妖帝了,但想来若是有一天,剑道高处,有那么好几个扶云剑仙,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齐齐出剑,会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陈朝笑道:“别说世上多几个宗主一样的人物,就算是差一线,再出现个三五个,妖帝这一次也得留在大梁,无法离开。”  剑宗宗主笑了笑,倒是不以为意。  片刻后,这位天下用剑第一人才开口问道:“伤势如此重,有没有把握复原?”  他看过陈朝的经脉,在他体内游走过一圈,恐怕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比剑宗宗主更清楚陈朝此刻到底是个什么严重的伤势。  这种伤势,也就是陈朝已经踏足了扶云境,才能勉强维持住,要不然早就是身死道消了。  但已然伤及本源,如何修复,依旧是大问题。  至少剑宗宗主没有什么把握。  陈朝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天无绝人之路,没什么好担心的。”  剑宗宗主感慨道:“这般年轻,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那条修行大道,本该是坦荡无比的,最后却落到这么个下场,要是没法子挽救,只怕怎么都会觉得有些遗憾吧?”  陈朝听着这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这一战,无论如何都该他去面对,结果如何,也早就想过,所以真不觉得遗憾,即便是武道之路,在这一战之后,注定没法子登顶,也是如此。  “我也好,无恙也好,陛下也好,姑且可算是同代修士吧,以往都算是受人敬仰,但还是没有谁最后能打杀了那位妖域之主,如今陛下不知所踪,无恙更是已经身死,至于我,虽说仍有前行的可能,但大抵还是及不上妖帝了,这桩事情,只能看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做成了,你要是没了可能,就得看云间月了。”  剑宗宗主无比感慨,最后摇了摇头。  郁希夷最开始还听着津津有味,可听到最后,居然没在宗主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位年轻大剑仙瞪大眼睛,看向那边的剑宗宗主,咬了咬牙,好像是在盘算要不要干脆就他娘的不要对方压境,出去好好问剑一场!  就在郁希夷在这里思索着这事儿的时候,陈朝主动开口说道:“宗主,我怕是要在剑宗叨扰些时日了。”  剑宗宗主点点头,并不反对,外人要入住剑宗从来不容易,但眼前的年轻武夫,倒也算不上真正的外人。  此刻山中有他在,倒是可以说是陈朝最好的去处。  不过很快,一直有些古板的剑宗宗主忽然打趣道:“留下归留下,可断不能看到几个适合练武的苗子就给我带走了。”  毕竟眼前这位年轻武夫此刻的声望已经到了顶峰,别说是武夫,就连在剑修里,也有无数人对陈朝无比敬仰。  陈朝笑着回应,“说不准的事情,要是非要跟着我走,我可拦不住。”  郁希夷不说话,只是翻了个白眼。  ……  ……  之后数日,陈朝在剑宗养伤,顺带着参悟剑宗宗主的那份剑道感悟,他虽然不是剑修,但境界高到了这一步,即便不从剑修角度出发,也能比那些寻常剑修更容易看明白剑宗宗主的这份剑道感悟。  之后陈朝还被允许进入剑宗的藏经阁去翻看那历代剑修留下来的各种剑经。  同剑宗宗主的这份剑道感悟比起来,其实这件事更为珍贵,因为前者只是剑宗宗主的私事,后者便是一座剑宗的公事。  不过剑宗最后答应此事的缘由,其实陈朝也能看明白,无非送一个天大的香火情给他,这个如日中天的武夫明摆着只要不死在妖帝手中,之后几百年说不定都会是这个世间说话最管用的人,有这份香火情在,剑宗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更何况早在之前,剑宗就和大梁有过合作,如今一来,无非亲上加亲。  陈朝倒也没有客气,进入藏经阁翻阅各种剑经,只是这一翻,陈朝可就越发明白,为何剑宗宗主能成为这千年以来的剑道第一人了。  那些剑经大同小异,各自有各自的路,但总体还是在一个大框架下的产物,而剑宗宗主明摆着从一开始就已经跳出那些束缚,走在另外一条路上,不说修行天赋,光是这份气魄,就非一般人可以比较。  之后他顺理成章,成为当世剑道第一人,就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实光这么看起来,郁希夷虽说曾同境击败过剑宗宗主,但也有着不小差距。  陈朝感慨不已,那些个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强者,到底都真的曾是各自时代的翘楚。  看过那无数剑经,虽说陈朝并未像是西陆那样,准备再修一道,但此刻,这位年轻武夫,却有了些收徒的心思,原本以为自己收了三个弟子传承武道,就已经足够。  陈朝这会儿却又想再收个弟子,传下剑道,说不定未来能成一位大剑仙,那到时候,就可以说他一个武夫教出来的弟子,甚至能力压世间其余剑修。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有意思。  不过也只是想想了。  这会儿事情本来就多,三个弟子的武道修为,除去自己亲自喂拳的那段时日,也大多数时候是交给宋敛的,自己的时间,是真的不够用啊。  不过虽说在剑宗养伤,陈朝接受的邸报不断,北境那边的消息,更是两天一封,任何的风吹草动陈朝都要关心。  毕竟在自己南下的时候,妖族大军就已经集结完毕,第二场大战,不出意外,是随时都可以发生的事情。  相比较起来,其余的事情,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在这么些邸报里,陈朝还是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是来自溪山的。  将那封信放在桌上,陈朝迟迟没有打开。  郁希夷晃晃悠悠来到这座剑宗给陈朝准备的住处,进门之后,一屁股就坐在了陈朝对面,然后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啧啧道:“朱夏那丫头,果然还是忘不了她的陈哥哥,这不就又写信来了吗?”  陈朝看了一眼郁希夷,没说话,只是有些心事重重。  郁希夷问道:“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陈朝不说话。  郁希夷没得到答案,倒也不是太生气,而是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姓陈的,按理来说,只有朱夏有可能治好你的伤,你为什么不去溪山看看?”  陈朝看向郁希夷,摇头道:“我不能去溪山。”  “为什么?”  郁希夷想不明白。  陈朝平静道:“我的事情,云间月肯定和朱夏说了,糟糕到什么地步,我是清楚的,朱夏是什么性子,我也是知道的。要是她铁了心要救我,不惜让我吃了她的事情,也不见得做不出来。”  郁希夷皱眉道:“你不愿意,她还能怎么逼?”  陈朝看着郁希夷,说道:“以死相逼。”  “她若是就要死在我面前,让我非得吃了她,到时候怎么办?”  陈朝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信,“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没有开头,一旦知道了,就怎么都拦不下来了。”  郁希夷也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发生,只是有些奇怪道:“那个丫头没心没肺的,居然还会这么决绝?”  陈朝苦笑道:“正是因为朱夏单纯,所以才会这样做。”  在朱夏这样的姑娘眼里,只要能治好陈朝,她死了也没什么,这种单纯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感情,才会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而且这样的姑娘,平时看着没心没肺,可一旦下定决心,才会谁都没法子改变。  陈朝平静道:“朱夏是不能死的。”  “郁希夷,你要知道,有些人活着,就会让人很高兴,就会让人做事情的时候会觉得有意义,朱夏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世上连朱夏都没了,那这个世间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有些美好,就是需要守护的。  郁希夷似懂非懂,但还是骂道:“怎么他娘的每次提起谁谁谁的时候,就没老子的事?”  陈朝笑而不语。  不过很快郁希夷就皱起来眉头,看着陈朝,眼里有着意味深长的情绪,“姓陈的,你不去找她,可她长着脚,要去哪里,可拦不住。”  陈朝抬起头看向郁希夷。  郁希夷无奈道:“那丫头来了,已到山门外。”  陈朝皱了皱眉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不相见 剑宗山门外,出现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暗红色道袍,姿态出尘,宛如谪仙。  女子也生得很好看,但却不是那种妖艳的美,反倒是一种热烈的感觉,有点像是一朵向日葵。  尤其是那个女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个酒窝出现,就更让人觉得美好。  云间月有些无奈地看了身侧的女子一眼,此刻心思沉重,正不知道该如何向即将要见到的那个年轻武夫解释,同样都是聪明人,同样都是朱夏的朋友,云间月也很了解朱夏的性子。  只是正如陈朝所想,朱夏在溪山,对他以死相逼,让云间月不得不带着她来剑宗。  “阿月,你说等会儿他见了我,会不会觉得开心啊?”  朱夏有些急迫地看向前方那座悬空的剑宗,恨不得这会儿就飞进去,扑入那个年轻武夫的怀里。  云间月暗自叹息,心想这会儿那家伙要是看见你,只怕才会觉得愁得不行。  不过虽说这样想,云间月也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大概吧。”  朱夏笑道:“那就好!”  只是两人等了半刻钟之后,一道剑光从剑宗里掠出,落到不远处,是个青衫剑仙。  云间月看向郁希夷,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问道:“郁大剑仙,镇守使大人呢?”  郁希夷看到了云间月的暗示,但不在意,只是闷声道:“他不在剑宗。”  云间月一怔,然后暗自点头,这郁希夷还是上道。  朱夏却是蹙起眉头,“不可能,他明明就在剑宗!”  郁希夷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也不由得感叹,那狗日的陈朝到底是什么玩意,怎么他娘的这个世上对他念念不忘的女子,全部都这般好看?!  云间月帮腔道:“镇守使大人不是在剑宗吗?难道是神都有什么大事,所以才离开了?”  虽说知晓陈朝在神都,朱夏肯定也要万里迢迢跑去找他的,但这种事情,能拖一刻是一刻。  郁希夷不是没听出云间月话里的意思,只是没好气道:“那家伙没去神都。”  云间月假装诧异道:“那他去了何处?大梁这么多事情,倒是忙点也正常。”  不过刚说出这句话,云间月就觉得有些负罪感,这和旁人一起串通起来骗一个小姑娘,真是说不过去啊。  郁希夷捂了捂额头,“云真人,云观主,别在这里打马虎眼了,那小子刚下山了,我这会儿都不知道他在何处,谁都找不到他!”  云间月一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郑重道:“郁希夷,你说的是真的?”  不等郁希夷说话,朱夏就赶紧插嘴道:“你们别在这里一唱一和骗我,他身负重伤,不在剑宗养伤,能去什么地方?!”  她是单纯,但不是真的傻,随便让人糊弄。  郁希夷眯起眼,看向朱夏,直白问道:“朱夏,你这次来剑宗,是不是要为他治伤?想着只要能治好他的伤,死了也行?”  朱夏说不出话来,有些沉默。  这就是她的想法,而且也打定主意是要这么做的。  郁希夷看着朱夏的眼睛,沉声道:“回答我!”  朱夏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郁希夷,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郁希夷这才叹了口气,看着朱夏,“所以他还敢见你吗?见了你,你就是非死不可,可他从来不想要你死。”  朱夏张了张口,但没说出什么来。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在你上山之前就下山了,他谁都没告诉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不止是我,现在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郁希夷有些无奈,之前在山上,陈朝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表示拒绝,因为此刻陈朝伤势颇重,对上一般的修士,大概还没什么问题,但当真有什么忘忧尽头的存在要杀他呢?  怎么办?  但陈朝还是拒绝了他。  带着郁希夷,还是太招摇。  朱夏眼眸里很快便泛起水汽,问道:“他这个样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郁希夷看着朱夏这个样子,原本还有些生气的他,也不愿意再怪这个女子,而是轻声道:“朱夏,你要明白,你想为他做点什么事情,这没错,但你要拿你的命去换他的命,他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换做任何一个别的人,也是这样,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旁人对不起他,那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都要被他找出来打死,旁人对他一点好,那他怎么都不会对不起那个人。你朱夏如今想要为他死,他能接受?他要是能接受,他还是陈朝?”  郁希夷很少这样认真地讲道理,在这位大剑仙眼里,从来都是一言不合就出剑。  云间月点点头,轻声道:“的确如此。”  朱夏沉默,一直没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朱夏问道:“那我可以在剑宗等他吗?”  郁希夷没有拒绝,只是说道:“可以等,但你要想清楚这件事,如果你一直都是这个想法,那或许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朱夏不说话,只是朝着剑宗走去。  云间月来到郁希夷身边,看着朱夏的背影,然后拍了拍郁希夷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还演得挺好。”  郁希夷破口大骂,“阿月,你是不是傻,我演你大爷!”  云间月这才真的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陈朝居然真的一个人走了。  这家伙,真不怕出事?  ……  ……  瀛洲外的那片仙海之前,星罗棋布有无数海岛,这些年方外和朝廷其实一直都有派人出没在这些地方。  原因简单,许多内陆难见的珍稀材料,其实在海底和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海岛上,就会找到。  像是当初大梁皇帝拿给陈朝去修复那柄断刀的千年寒石,其实就是在这片海域的海底找到的,不过这些年来,朝廷派遣出海的民夫数量一直在缩减,大部分换成了一些修士,原因简单,就是民夫死在海上的概率太高了,修士们就要好得多,虽说这样的成本更高,但朝廷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改变。  如今在一座海岛上,一个白衣少女正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清洗着自己小腿上的伤口,鲜血顺着小腿流入海水,有不少鱼儿此刻都游曳在这边。  另外一边,高大的中年武夫还是那一袭帝袍,看向远处,一张脸上,有些高兴。  白衣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陈澈,你看我受伤就这么高兴?”  去国的大梁皇帝没有搭话,对白衣少女的没话找话,他没啥兴趣搭理。  白衣少女用脚在海水里扑腾了几下,捂着额头,同时有些好奇道:“陈澈,你好像变了啊?”  大梁皇帝这才转过头,看向这个白衣少女,问道:“何以见得?”  白衣少女笑道:“以前你要是知道海外那帮人又派人去找你那侄子的麻烦,你肯定得大怒,然后又杀一堆人才行,怎么到了这会儿,你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大梁皇帝淡然地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小家伙长大了,去找他麻烦的人反倒是被他就这么打杀了,之后要算账,也是他亲自去了,朕这个做叔父的,就不用这么多此一举了,免得让年轻人讨厌。”  白衣少女啧啧道:“也就是说仇还是要报,不过只是让那小子自己报呗?”  “那是自然,既然无故出手,那死了也怨不得谁,陈氏,从来没有挨打了不还手的先例。”  大梁皇帝的帝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同时也让这位大梁皇帝显得更加高大。  “那妖帝呢?都给他打成这样了,你也不想出手?”  白衣少女子把双脚从海水里收起来,踩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但她好像全然不察。  大梁皇帝说道:“想出手,不是出不了吗?不过也无妨,既然他长大了,这桩事情就让他做好了,以后史册上写一笔,也好让后人都知晓,千秋万代,一直传颂。”  白衣少女皱眉道:“你倒是看得开,不是像你这样的皇帝都想着做出一番伟业吗?这么舍得让给旁人?”  大梁皇帝要是做成了这样的事情,那注定会在史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皇帝能和他比肩。  真正的千古一帝,无人可比。  以后每一位君王,提及这位大梁皇帝,只会有敬意。  大梁皇帝摇了摇头,吹着海风,笑道:“可朕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皇帝啊。”  做皇帝这种事情,他从来都是勉力为之而已。  也从来志不在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这个世道,有好有坏 随着北方一直源源不断传回来的消息,加上朝廷这些日子在国境腹地的征兵和其余种种行为,其实大梁的百姓们,这会儿再是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应该知晓了一件极为严峻的大事。  那就是妖族和大梁的又一场大战,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而且坊间对于那场大战的传言要更为准确些,说这次妖族前所未有的认真,要举全族之力,一举踏破南方,为此朝廷一直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征兵征粮,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征兵还好说,大梁九州,青壮何止百万,加上自从天监初年开始,朝廷对于战死者的抚恤一提再提,百姓们对于当兵这种事情,不算如何抗拒,更何况这十几年,日子越来越好过,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实实在在感受得到,所以征兵告示一贴出来,很多青壮直接便报了名。  只是这种才被编入军队里的士卒,要是就这么拉上战场,肯定跟送死没有区别,所以这些日子,朝廷在各州府都设立了专门的场所,对这些新的士卒,进行操练。  至于征粮,其实就没那么顺利了,大梁这些年的赋税虽说大半都花在了北境,但对于国境里的其他百姓,不算如何压榨,赋税一直不高,这一次加征,朝廷也没有打算从百姓身上榨出什么,只是多征了半成,而更多的,其实还是盯着那些乡绅富商的。  他们的家产雄厚,此刻多征一些,其实也说不上伤筋动骨,只是这些富商向来将自己的财富看得比自己的亲儿子还重要,所以这件事,并不好办。  不过既然上头下了死命令,各级官员硬着头皮也要干,哪怕是鸡飞狗跳。  不过好在也有些富商是通情达理的,更有甚者就此捐出了自己的大半家产,才让户部那边不至于没米下锅。  不过如今这状况,户部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要求的还是州郡赶紧将那要征收的赋税征上来。  ……  ……  黄龙州的官道上,朝廷运送粮草的马车一直不停,这些粮草从大梁各地运往神都,在神都清点之后,就会发往北境。  几乎不会有什么耽搁。  一支马队,约莫也就是七八辆马车的货物,不多不少,在南方购买了一些茶叶,这会儿就要运往神都贩卖,马队领头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说不上好看,但极为干练,让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英气十足。  女子出身神都陆氏,名为陆青绫。虽然不是长房,只是个偏房子弟,但凭着神都陆氏的名声,也足以自傲了,毕竟这大梁一直都有一句老话,说权势滔天,魏谢两氏,难分高下,可要说起经商,魏氏和谢氏加起来,都不如陆氏。  当然了,现在魏氏早就成了过去,陆氏在商业上的成就,就可以说和谢氏如今在大梁的地位相当了。  在路遇那支朝廷的车队之时,陆青绫主动在官道一侧停下,让自家的马队让出道路,任由朝廷的车队先过。  负责押送粮草的一位裨将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在路过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  陆青绫也没有开口攀谈,耽误对方的时间,只是策马走下官道,在不远处的一处茶棚前停下,说道:“暂歇半个时辰。”  陆青绫一开口,负责护送货物的几位武夫都点了点头,骑马来到茶棚旁,这才翻身下马。  他们的修为不高,人数也不算多,要是担任一些值钱货物的押送,会有些吃力,但这七八辆马车的茶叶,价值也不算太高,就是他们几人,其实正好。  武夫里领头的一位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年纪不算大,估摸着也就四十出头,生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但看着却不凶悍,只觉得老实,因为境界最高,加上这老气横秋的长相,也就被其余武夫亲切称为老赵。  老赵坐下之后,犹豫片刻,提着一大壶茶,往最后一辆马车所在而去,那里有个脸色苍白,病恹恹地,好像随时都会死的年轻人。  他是前几日遇到这支车队的,独自一人在官道上走,陆青绫本来没打算搭理,本来走南闯北,奉行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只是策马路过那年轻人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这家伙这样子要是不管,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死在路边,这才开口询问要不要同行,虽说马车是拉货物的,但挤一挤,还能让他找个地方躺着,年轻人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很快就拿出一个干瘪的钱袋子,倒出来两枚天金钱,说那就是他全部家当了,权当算路费。  陆青绫当时想了想,也没拒绝,不过只要了这个年轻人一枚天金钱,给他留下一枚,年轻人也不矫情,只是当时就笑嘻嘻说,给两枚天金钱,还寻思吃好一些,不过省下一枚也没啥。  当时陆青绫只是一笑置之,也算是觉得这么个年轻人颇为有趣,之后收留这家伙之后,他几乎整日都在睡觉,最开始队伍里的其他人,还是比较担心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悄无声息的就死在路上,为此老赵担忧得不行,几乎每过几个时辰就来看一眼,每天一睁眼,也是来看这个家伙是不是还活着。  这也就导致了一来二去,这队伍里的众人,就只有这个老赵和那个年轻人关系最好,最为熟络。  提着茶壶过来,老赵用胳膊碰了碰那个躺在货物中间闭眼假寐的年轻人,后者睁开眼睛,笑眯眯喊道:“赵老哥。”  老赵把手里的茶碗丢给年轻人,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打趣道:“还行,又熬过了一天,挺好,赚了一天。”  年轻人伸出手拿着茶碗,老赵贴心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年轻人仰头就喝了个精光,递回给老赵之后,年轻人这才无奈道:“怎么赵老哥好像巴不得我死,我要是死了,那本拳谱上的内容,老哥你上哪儿听去?”  老赵哈哈大笑,“你要是能活下来,拳谱不听也没事儿。你要是死了,听完了拳谱,我也不觉得高兴。”  说起拳谱的事情,是这几日老赵天天来看他,关系好了之后,年轻人就主动提起说自己研习过一本拳谱,不算高明,但肯定不差,估摸着自己快死了,那拳谱也就失传了,看老哥你是个好人,不如传给你呗。  老赵最开始没当回事,但随着那年轻人口述了拳谱第一式之后,老赵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之后每天都来听这年轻人传授拳谱,只是年轻人说自己精力有限,每天只能说一式,你赵老哥最后能学到多少,就看他能活多少天了。  老赵当时很好奇地问,这拳谱到底有多少式,但那年轻人却始终在卖关子,不肯告诉他。  不过老赵到底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学一天算一天,倒也不如何急躁,算是心宽。  年轻人喝完了茶水,就又倒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笑道:“老哥想多听点也不是不行,不是说有个闺女吗?介绍给我,我就拼着一死,都一股脑说出来。”  老赵骂道:“你他娘的还想打我闺女的主意?你这看着身子骨就不行,我闺女真嫁给你,那不是很快就要守寡?”  年轻人无奈地瞥了这老赵一眼,“赵老哥,该说不说,你虽然说得有点道理,但是话真难听,你不想把闺女许配给我,我还不想娶呢,老哥你这长相,闺女不知道得长成啥样!”  提及这种事情,老赵非但没生气,还一脸得意地说道:“那你小子就错了,我那闺女,长得随她娘亲,水灵!”  年轻人诧异道:“老哥确定不是随的隔壁王老哥?”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老赵果然受不住了,恶狠狠盯着年轻人,“你小子再说一遍?!”  年轻人则是摇了摇头,嘿嘿一笑,“好话不说两次,老哥要是觉得生气,打我一顿就是了,反正我这样子,被你打死也正常。”  老赵憋着一股气没处撒,要是这家伙真的活蹦乱跳,他打他一顿也没什么说的,可明摆着这家伙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真打出什么好歹,那就麻烦了。  那年轻人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主,看了一眼官道那边,很快便转移话题问道:“老哥,听说朝廷征税不太容易?”  老赵刚将就那个茶碗倒了一碗茶,听着年轻人这么开口,喝了一口茶水便点头道:“朝廷这一次,不从百姓身上拿钱,是大好事。不过那些乡绅富商就不高兴了,积攒下来的家业,就是他们身上的肉,谁割下一块愿意?”  “不过朝廷都这个局面了,百姓出了人,你们出点钱怎么了?这还舍不得,这帮狗东西,真的没什么道理,依着我来看,就该让官府出人,去把那些狗大户的家抄了才是!”  年轻人笑着摇头道:“也不能这么极端,百姓是百姓,这些富商当然也是百姓,钱都是自己挣来的,舍不得也正常,不过朝廷这次好似也没有如何重税,他们还这般,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老赵点头,“可不是咋的,别的不说,就说这次运送货物,东家可是说得清楚,这趟的利润,一点不要,全部都要捐给朝廷,哥几个也是听了这说法,所以这趟出门,银钱只要了往日的一半,你小子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我们这些家伙没良心,我们小门小户的,真一点钱不要,那可一家人要喝西北风了。”  年轻人摇摇头,笑道:“怎么会这么看老哥,活着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一家子人,老哥能拿出一半的银钱,就很仁义了,旁人知道了,也会记老哥的好的。”  老赵挠了挠脑袋,憨笑道:“记我的好倒是不用,只要人不因为这种事来骂我就很好了,这人见得多了,就知道好人坏人都不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还是有大把人在。”  年轻人笑了笑,这次没搭话。  老赵喝完茶水,抹了一把胡子,有些遗憾道:“要不是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闺女跟媳妇儿,我也早去北边了,年纪大是大点,但好在有些把式在身上,怎么不比那些年轻人来得厉害?”  “只是一想着真死在北边了,媳妇儿闺女说不定以后就要受尽旁人的白眼,被欺负了也没个人帮忙,一想着这个,就舍不得。”  老赵感慨道:“不是不相信朝廷,听说新柳州那边,孩子就连上学堂都不要自己出钱,朝廷会拿钱,这是好事,但总归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可越是自己不敢去,就越是佩服那他娘的把命都丢到北边那些家伙,他们家里没老娘,没媳妇儿孩子?肯定都有,可他们就是去了,他娘的,真了不起!”  老赵说着说着就一直叹气,好像是觉得有些愧疚。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其实都能理解,老哥也用不着自责,想做点什么,也不都是要把命拿出去,就像是老哥现在,拿出些银钱也算是做了些什么。不去,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比如要是某天碰到那种因为男人死在北边的孤儿寡母,老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能帮就帮一把,也是很好的事情。”  老赵一拍大腿,怒道:“要是真遇到那种畜生,真该杀!”  年轻人有些无奈,看着眼前的老赵,叹气道:“老哥,生气就生气,下次记得拍自己的大腿,我这身子骨,可禁不起这样了。”  老赵低头一看,有些悻悻然的收回手,嘟囔道:“我就说咋不疼呢。”  年轻人对此,只是翻了个白眼。  ……  ……  车队短暂的歇息之后,在日落之前在黄龙州北部的一座郡城落脚。  郡城名字取得好,龙角。  倒也算是契合黄龙州的州名了。  一行人在一座客栈落脚,护卫的武夫们约着今晚出去喝酒,老赵特地来叫年轻人,年轻人只是苦笑,说现在这他娘的活着都不容易,你还要我喝酒,那不是嫌我命长吗?  老赵悻悻然一笑,说是他的错,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只烧鸡赔罪,年轻人倒是好说话,只是笑眯眯低声道:“老哥喝酒倒是可以,可别去喝花酒啊,不然等我有机会见了嫂子,肯定告你一状!”  老赵笑骂一声,“滚犊子!”  年轻人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老赵跟那几个武夫离去,这才转身往客栈里面走去,不过路过大堂的时候,正好看到陆青绫一个人在角落那边喝酒。  年轻人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坐在这个女子对面。  陆青绫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着问道:“怎么,要骗酒喝?”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眼前的女子已经拿出一个酒杯,要给对面的年轻人倒酒。  年轻人伸手按住杯口,无奈道:“真看不出来我要死了吗?”  女子见状也就作罢,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之后,摇头道:“不像。”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陆青绫平静道:“如果你真的要死了,大概就不会这么淡然了,反倒是应该整日忧愁,惶惶不可终日才对,像你这样,估计距离要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年轻人啧啧道:“不愧是神都陆氏的子弟,这一双风尘巨眼,了不得。多嘴问一句,跟陆新啥关系?”  陆新是如今陆氏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虽说不是长房出身,但凭借一身经商才华,早早地就已经出名,如今已经被陆氏重点培养,不出意外,就应该是陆氏下一代的家主了。  当然,如今陆新在神都能够以商人身份被人高看一眼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如今在和那位镇守使合伙做生意,两人算是朋友。  对商人陆新,许多人可以不以为意,但是对于一个镇守使的朋友陆新,在神都,没有人可以轻视。  陆青绫倒也直白,“同出一房,他爹我喊一声叔叔,堂姐弟。”  年轻人笑道:“果然嘛。”  陆青绫笑道:“公子跟我弟弟有旧?”  年轻人想了想说道:“见过几面,不算太熟,说半个朋友也过得去。”  陆青绫点点头,没有怀疑。  年轻人反倒是好奇起来,“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信公子的话,但我相信我这双眼睛,走南闯北也看过了不少人,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双好眼睛,看人看物,都是这样,公子这份姿态,还是不差的,虽然不见得真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但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看眉眼,好似也很熟悉,就是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陆青绫也是相信自己这双眼睛,不然绝不可能说这么直白。  年轻人揉了揉脸颊,笑着说道:“说不定还真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会儿我肯定好看许多,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认不出来也正常。”  陆青绫淡然一笑。  “这次见你,是向你道谢,另外也是道别,你们要继续返回神都,我要在这里逗留些日子。”  年轻人轻轻开口。  陆青绫挑眉道:“有事要办?”  年轻人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陆青绫点头之后,也没多问,很多事情,萍水相逢就不该问这么清楚,行走世间这么久,她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年轻人忽然问道:“听说陆姑娘这次贩卖的茶叶利润,都要尽数捐给朝廷?”  陆青绫没有否认,直白道:“不止是我这一次的利润,而是我们这一房,本月的所有利润,都要捐给朝廷,北边在打仗,我们去不成,总要做点什么。”  陆氏贵为大梁第一经商大族,生意遍布天南海北,虽说只是其中一房的一个月利润,但也绝对不少了。  陆青绫补充道:“这这是我们这一房自发的行为,整个陆氏,应当也会拿出一笔钱来,为朝廷充作军费,陆氏的供奉自愿的,也会去北境不少。”  年轻人赞叹道:“陆氏高义。”  陆青绫笑道:“俗话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当初陆二爷受辱,是那位镇守使大人站出来,为陆氏讨了个公道,这份恩情在心里,陆氏要还。”  年轻人皱眉道:“我听说最开始是那位陆二爷不愿意说朝廷的坏话,所以才会受辱,之后那位镇守使出手,应该是报恩才是吧?”  “那位镇守使可以这般想,但我陆氏不会这么想,天底下的事情没有理所应当,况且那位镇守使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别的不说,之前妖帝南下,不是他,谁能拦住?”  陆青绫自顾自笑道:“再说了,挣再多钱,有什么用。要是朝廷没了,大梁没了,这些钱还有什么用?”  年轻人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陆青绫刚想要继续说话,客栈外,有人忽然急冲冲跑了进来,找到陆青绫之后,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声,那就眼看着陆青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年轻人问道:“何事?”  陆青绫看向这个年轻人,想了想,仍旧还是说道:“当地官府说要扣押我这批货物,想要把货物带走,就得交一笔跟这货物价值相当的银钱。说得好听,是说现在朝廷征税,咱们也得为国出力,但实际上如何?不过就是上头逼得紧,本地乡绅和富商的钱要不来,就朝着外地客商捅刀子放血。”  年轻人皱起眉头。  陆青绫一拍桌子,冷声道:“你去跟他们说,该交的赋税,我一分不少,不该交的,我一分没有,打主意竟然打到我神都陆氏头上了?”  只是陆青绫这话刚说完,客栈里面就涌入了几人,都是身穿官服的,其中还有一人,一身甲胄。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官员,看着眼前的路青绫讥笑道:“神都陆氏,当真是好大的名头!如今国难当头,你神都陆氏不思为国分忧,反而死死握住这点黄白之物,有什么用?!”  中年官员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真容易让人抬不起头来。  陆青绫满面怒容。  那几人不以为意。  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陆青绫对面的年轻人,眼神冰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我有一把杀猪刀 这走入客栈大堂的官员,其实都算不上龙角郡真正说话能算的官员。  领头的那个文官,只是别驾,算是这一郡的第二号人物,但真要说做主,却也没有办法做主,毕竟在他头上,实实在在有一位郡守在。  而那一身甲胄的家伙,官职更低,不过是个都尉,在州军里,也有些排不上号。  这两人,注定代表不了一郡官场。  陆青绫看向那位龙角别驾,皱眉道:“神都陆氏的名头不大,但身在大梁,神都陆氏只知道一个道理,大梁律载有明文的事情,不去触犯。”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其实已经很明了,那就是你们想要扣留他们的货物,可以,那就要拿出依据来,看看大梁律上是否真有那么一条佐证,如果没有,那就不行。  那位别驾被陆青绫这么一问,倒也没有恼怒,只是板着脸道:“如今是什么光景?是朝廷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个时候,还死死抱着大梁律墨守成规,那就是愚蠢!”  那位别驾看着陆青绫,语气温和不少,“陆姑娘,我们也知道陆氏生意遍布大梁,这点银钱,实在是九牛一毛,还死死攥着做什么,这会儿是该替朝廷分忧的时候,挺不过这次,之后生意再大,又有什么用?”  其实这位别驾是会做官的,一张一弛,很有官场老油子的风范,若陆青绫只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到了这会儿,就该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但陆青绫虽然年纪不大,可确确实实是行走世间多年的,心智坚韧,哪里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比拟,她看着这位别驾,摇头道:“陆氏的确不差这点银钱,但不会这么给出来,不是钱的事。”  别驾一愣,随即有些恼火,这次龙角郡催收本地富商的赋税就是交给他全权去办的,但他在本地做了十几年官,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度?  果不其然,这都多久了,他才收起来十之二三,别说州府那边隔三岔五地发函催促,就光是郡里,那位郡守大人,也是隔三差五差人来问他如何了。  好在之后有人给他提了个建议,说是龙角郡在黄龙州内所处的地势其实不错,许多来往神都,北上南下的商队都要从龙角郡过,既然有这么多客商过境,那么多少能在他们身上打打主意,要是数量足够多,说不定就能筹齐这差的份额。  这不一听说陆氏有货物过境,他便一下子来了精神吗?陆氏虽说在神都是大家族,但和其余那些家族比起来,其实陆氏还真挺好欺负,因为这陆氏可没什么人在朝中为官,没有那样做高官的家族子弟,那就是再有钱,其实都不足为惧。  不管是如今这个世道,还是之前的世道,其实都特别明确一件事,那就是有钱和有权之间,永远要选择后者。  光有钱而无权,钱也都只是给别人挣的而已。  陆氏中既然没有什么高官,那么只要理由找得好,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之后会不会报复,怎么报复,依着别驾来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得要是将当下的事情先解决了才是。  要不然他的官帽子保不住,哪里还有什么以后的说法?  再说了,他做这些事情,钱一分钱都到不了他手里,全部都是给神都送去,他就不相信,之后那位当政的太子殿下知晓这件事后,还能真把他杀了不成。  他这么做,不管放在哪座王朝,哪位君王手底下,不都是实打实的板荡忠臣?  深吸一口气之后,别驾看了一眼身侧的那位都尉,后者想了想之后,这才帮腔说道:“陆姑娘,国难当头,坐视不管,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陆青绫平静道:“对朝廷如今的处境,陆氏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出钱也好,还是做什么别的也好,那都是陆氏自己的事情,却没有你们将刀放在我们陆氏的脖子上来逼的道理,小女子不知道别驾依照的是哪条律法,但是别驾要清楚,这座大梁朝,不是别驾能够只手遮天的!”  别驾皱起眉头,懒得理会陆青绫的说法,只是自顾自说道:“陆姑娘要是当真不想出钱,那这批货物,可就真的带不出龙角郡了!”  只是这话刚说出口,那边的年轻人忽然就站了起来,看向这边,笑着说道:“别驾大人且慢!”  别驾一怔,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之前进来的时候,他倒是注意到了,但一直没在意,毕竟这年轻人也没有说过什么话,但这会儿他突然开口,倒是让这位别驾吓了一跳。  不过年轻人看着病恹恹的,却还是三两步来到这边,凑近别驾之后,笑眯眯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别驾一怔,本能就要拒绝,但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之后陆青绫就看到那个自己从路上捡的年轻人跟那位别驾在一旁笑着聊了好一会儿。  那别驾最开始脸色不太好看,之后也变得舒缓,再之后,则是紧张起来,到了最后,这才是如释重负。  这让陆青绫也看得有些出神。  小半个时辰之后,那位别驾这才走了过来,一脸歉意地看向陆青绫说道:“陆姑娘,之前的事情是本官的错,如今本官向姑娘道歉,姑娘大人大量,就此揭过如何?至于货物,马上便送还给姑娘,姑娘何时离开,都可随意。”  陆青绫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年轻人,后者微微点头。  陆青绫这也才点点头。  一场看起来剑拔弩张的局面,在那个年轻人三言两语之间便解决了,等到那别驾离开客栈之后,陆青绫都还是没想通其中关节,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好奇问道:“你出身何等高门大户?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官职还不低?!”  年轻人看了陆青绫一眼,重新坐了回去,这才笑着说道:“陆姑娘生了一双风尘巨眼,但脑子却不太灵光?”  陆青绫听着对方这有些打趣的说法,也不生气,跟着回去坐下之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说出自己的推论,“他们不怕陆氏,是因为陆氏没人在朝中做大官,但却因为你的一番话而退走,只能说明你有更厉害的身份。但你既然有这层身份,为何不直接把事情闹大,将他的官职给削去?”  年轻人也不着急,等到陆青绫说完这么一大堆话之后,这才缓缓说道:“大梁律上可没这么写,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了不起的身份。”  年轻人揉了揉脑袋,笑道:“我刚才只是跟他说,陆新是你弟弟,而你弟弟,恰好有个朋友叫陈朝,至于陈朝是个什么名声,可能他比我清楚,在大梁的官场,估摸着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明着招惹他。”  陆青绫皱了皱眉,她没想到最后答案居然是这个,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正常,那位大梁镇守使的名头很响亮,没什么人会想着面对这位恐怖的当世武官之首。  陆青绫张了张口,好像是想问什么,但还没问出来,那个年轻人便笑着摇头道:“那位别驾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甚至可能在上头看来,还是个干吏,做的事情对你们来说不好,但对百姓来说,其实没什么,至于那位镇守使是不是愿意管这事情,其实不好说,但他知道了,也就够了,他还想在官场上混几年,可不愿意被那么个不讲道理的武官说给杀了就给杀了。”  说到这里,年轻人自己都有些忍不住想笑,在方外,年轻镇守使给人的印象还是以魔头居多,而在大梁官场,只怕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朝臣认为这位年轻武官浑不讲理。  读书人不怕跟人吵架,最怕的就是自己空有一肚子的圣人道理,结果对方根本不愿意听,在你开口的时候,就一拳打过来,直接让你再也说不了什么。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书院院长最开始在得知自己那闭关弟子谢南渡是个罕见的修行天才的时候,会那般高兴。  修为比你高,就能逼着你不爱听那些道理也只能听着!  陆青绫好奇道:“难道你就不害怕那个别驾在骗你?”  年轻人摇摇头,轻声笑道:“你有一双风尘巨眼,我则有我的法子,这个世上想在我面前说假话而不被我发觉的,真不多。”  陆青绫不再说话,只是越发有些好奇眼前的年轻人身份。  这发生的种种,早已经证明一桩事情,那就是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  年轻人靠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眯起眼,没有说话。  ……  ……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过是蒙蒙亮。  商队众人在客栈前面集合完毕,要离开这座龙角郡,返回神都。  老赵在人群里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年轻人站在客栈门口,注意到老赵的神情,这就走了过来,拍了拍这汉子的肩膀,笑眯眯问道:“怎么了老哥,舍不得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自家闺女嫁给我?我先说好啊,老哥你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自己闺女怎么如花似玉,但说真的,我其实不是很相信,再说了,我还真有喜欢的姑娘,那模样,肯定要比老哥你的闺女好看。”  老赵皱了皱眉,这才笑呵呵说道:“不是这事儿,我闺女的事情,怎么都得等你小子彻底好了再说,只是你那拳谱老哥还没学完呢,你就不跟着走了?这可不仗义,再说了,你一个人待着有啥意思,不如还是跟老哥一起去神都,一路上,多少还是有个照应?”  说是要拳谱的事情,但实际上谁都听得出来,老赵就是担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害怕这个年轻人就这么死在了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  两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久,但感情的确不少了。  年轻人微笑道:“拳谱嘛,其实上一次就是最后一式了,老哥还担心啥,压箱底的东西都给你了,至于一起去神都,就真不去,我这真有些事情的。”  老赵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作罢,不过就在他转头的时候,又很快转了回来,认真问道:“那拳谱不是你小子自己写的吧?”  年轻人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老赵,好奇道:“老哥,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的?”  老赵又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才骂骂咧咧说道:“你他娘的要是高手,都算老子瞎了眼!”  年轻人故作伤心,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泪。  老赵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丢给年轻人,“别嫌少啊,知道你小子八成是某个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这点钱估摸着在你看来,也就算个屁,可这点钱,够老子吃一个月了!老子不管你的身份,反正老子不知道,这会儿拿你当兄弟,那你就是老子的兄弟,至于你认不认,老子不管!”  本来没打算要这袋子钱的年轻人听着这话,握着钱袋子,掂量了几下,这才笑着说道:“行,够喝顿好酒。”  老赵没说话,这个汉子已经翻身上马。  陆青绫这会儿才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准备妥当的众人,想了想,来到这个年轻人身边,说道:“不管如何,算你帮了我一次,之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我,我陆青绫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能帮就帮。”  年轻人微笑道:“行,不过我估计要是真有那天,也是找你陆姑娘要点钱花,到时候陆姑娘可别小气。”  陆青绫一笑置之。  之后这位陆氏的偏房女子,翻身上马,转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后者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她这才轻轻一夹马腹,商队缓缓启程。  而那个年轻人则是转身慢行,在一处卖糖人的摊位前,打开钱袋子,取出一枚大梁通宝,要了一个糖人。  之后一边咬着糖人,一边在街道上缓行的年轻人脚步缓慢,看似漫无目的随意闲逛,但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得有些玄妙。  从街头走到街尾,吃着一个糖人的年轻人终于咬碎最后一口糖,然后他抽出竹签,毫无征兆地刺入了身侧一个卖布鞋的胖妇人咽喉里。  胖妇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后双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的咽喉,但鲜血还是很快通过指缝流了出来。  她就这样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成为了一具尸体。  而更为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随手用竹签捅死了一个无辜的胖妇人,一旁的诸多小贩和百姓,这会儿居然都不觉得奇怪。  他们只是转身,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只是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奇怪的情绪。  年轻人能感受到,并且很熟悉。  很久之前,他在天青县做镇守使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附近的山林里杀妖,最开始山林里的妖物对他的出现,都表现有极大的兴趣,但随着他一次又一次从山林里走出来,之后剩下的那些妖物,对于那个少年武夫,就只剩下恐惧。  就和现在一样。  恐惧,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年轻人笑了笑,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一个小贩,伸出手就按住了他的脑袋,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实际上并不寻常。  在年轻人要出手的时候,其实那个小贩已经在爆退了,可结果却是根本无法逃出这个年轻人的掌心,就这么被这个年轻人按住头颅,挣扎不得。  年轻人用力一捏,那个小贩的头颅就这么炸开,像是一颗因为太阳太过毒辣而被晒炸的西瓜。  “既然害怕,还来什么来,真当自己运气会好点,不会死啊?”  年轻人终于说话,他收回手,在一侧的摊位上,随手抓起一块布擦了擦手。  年轻人看向这一条街的所有人,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仇家太多,你们气息又太杂,我真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哪家来报仇的。”  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就意味着今日之后不能再去收拾一下这群人身后的人,这个认知,让年轻人有些痛苦。  “陈朝,你这个魔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大街上,骤然响起一道炸雷声,一条流光在长街那头出现,而后像是一条银色的巨蟒一样,疯狂地扑向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  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不,是那位大梁朝的镇守使大人陈朝,这会儿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那条流光,用力一扯,那条流光直接便从中断裂,一道身影在远处出现,出现之后,更是站立不稳,往后一直倒退出去。  年轻武夫从黄龙州离开,之后来到这里,按理说是不该有人知晓的,但天底下又从来没有秘密,之前郁希夷带着他南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因为郁希夷这家伙是实打实的大剑仙,没人愿意来找麻烦,如今陈朝独自一人,那些跟他有仇的人,自然都出现了。  他们得到了确切消息,眼前的这位大梁镇守使,和妖帝一战之后,重伤未愈,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人见人怕的绝世武夫了。  像是陈朝这样的人,当他强大的时候,即便有再多的人恨他,也不敢做些什么,但一旦他弱小了,那些恨他的人,就肯定都会跑出来了。  他们是躲在暗处的杀手,一直都在等待强大的猎物变得弱小的时候。  再说,这些年陈朝做了很多事情,杀了很多人,也灭了很多宗门,谁能说这些宗门就当真是灭干净了?没有个把人逃出生天?  又有谁能说清楚,这个把人不会藏在暗处培植自己的势力,等着有一天能够为宗门复仇?  所以不管怎么说,当这些幸存者在某天知道陈朝有可能会被杀死之后,就会都跳出来。  那就是今天的局面。  现在的局面。  陈朝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从剑宗离开的时候,他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只是在之前没想过会是在黄龙州,他想着怎么都要在自己离开了黄龙州才是。  反正在自己返回神都之前,肯定会有这么一场截杀是肯定的了。  看了一眼身侧不远处,那边有一个肉摊,摊主早就离开了摊位,来到了长街上,陈朝走了过去,在肉摊上找到了一把杀猪用的刀。  随手挽了一个刀花,年轻武夫挑眉道:“都觉得本官这会儿很好杀,那来啊,还愣着干什么?”  年轻武夫的声音不小,一下子这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别怕他,他是在虚张声势,刚跟妖帝打了一架,他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我们一起上,今天非得把他打杀在这里!”  一个修士再也忍不住,从人群里一跃而出,整个人速度极快的便向着眼前的陈朝撞了过去。  只是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条刀光,那个修士,直接被那位年轻武夫当街一刀劈砍下来,斩成了两半。  不过这却没有能让其余修士都害怕,他们大喝一声,纷纷朝着陈朝掠了过去,一时间,一条长街在这里满是五颜六色的光华和刀光。  不断有人倒下,但也不断有人补了上去。  陈朝挥动着那把杀猪刀,一切靠近他的修士都被他用刀斩开,但数刻钟之后,年轻的镇守使嘴角还是溢出了一抹鲜血。  “看,他快挺不住了,我们杀了他!”  有人看到了陈朝的样子,大声呼喊,很是兴奋。  被那人这么一说,剩下这些人,就真的是一个个都兴奋起来,更加悍不畏死了。  陈朝面无表情,只是就这么挥着刀,在这一刀又一刀里,这位年轻武夫,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天青县山林里。  面对着那些疯狂扑过来的妖物,当时那个还是少年的镇守使,也就是这么挥着那把断刀。  那一天,山林里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而这一次,则是地面出现了一具又一具已经不完整的尸体。  到处都是残肢断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为众人抱薪者 大概世上所有人都会理所应当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多对上人少,是不见得一定会取胜的。  尤其是人少的那方,其中有人境界足够高。  但人们又往往会在某些时候无比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就像是现在,当这群等在这里许久的修士们,终于等来了那位年轻武夫,并且在最开始亲眼看到他吐血之后,就再也不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可能杀掉这个和他们有着大仇的年轻武夫。  在这一刻,在他们眼里,只有报仇这种事情,至于报仇之外的什么天下大势,人族存亡,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换句话说,他们要是一开始就能有这样的认知,那么他们只怕也不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不过即便陈朝伤势再重,但这位年轻武夫的扶云境底子还在,想杀他,从来不容易。  一把寻常的杀猪刀,在那年轻武夫手中,就好像是握住了这天底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当然了,天底下真正最锋利的那把刀,其实就在他的腰间。  一个修士好不容易挤到了陈朝身前,看着陈朝挥出一刀,竟然没有击中自己,那人顿时大喜,心想这个本来就病恹恹的年轻人,到了这会儿,是否终于要撑不住了?接下来,就该是一头无力猛虎任由群狼啃噬了!  只是他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人提刀倒掠而起,一刀削砍下他的一条手臂,在那条手臂尚未坠落到地面的时候,那把杀猪刀的刀锋顺势也就切开了他的半边头颅。  然后那个看似随时都可能会倒下的年轻武夫,伸手推开他那已经没有生机的躯体,这才面向了其余修士。  之后还是不断有修士倒下。  不过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年轻武夫的动作就更加缓慢了。  人力有穷时,更妄论这年轻武夫之前是和妖帝那样的人物真正有过生死一战,伤势有多重,不言而喻。  此刻耗费了几十条人命,换这位年轻武夫的伤势加重,油尽灯枯,其实怎么都能说得过去。  果不其然。  又过半个时辰,那位年轻武夫挥刀落空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整个人在原地都没办法站住,而是往后退后了好几步。  原本这帮修士都已经有些胆寒,但看到这一幕,瞬间便又来了气力,行百步最难的往往不是最开始的几步,而是最后剩下的那几步。  在那个时候,其实最容易放弃。  只是陈朝也相当无奈,若是能撑住自然会撑住,但这会儿他这身体,好像真是委实撑不住了。  退后几步,给自己喘口气就是。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把刀锋已经卷刃的杀猪刀,年轻武夫笑了笑,一把杀猪刀,用来杀这些猪狗,再合适不过了。  之后半个时辰,那些修士的攻势越发猛烈,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依旧没能有人在那年轻武夫身上留下哪怕一道伤口。  那位早已经向世人证明过不好杀的年轻武夫,是真的不好杀!  这边一条街都是尸体,剩下的修士眼瞅着也就只有五六人了。  陈朝则是被逼到了街边,身后有着一张厚重的实木长桌,他单手放在上面,撑住身躯,费力地抬了抬手,甩下去刀锋上的鲜血。  然后举起那柄杀猪刀,看着在场几人,笑道:“继续啊?”  那五六人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齐身朝着陈朝冲了过去。  一刻钟之后,最后一人倒在血泊里,是一具无头尸体,至于那把杀猪刀,此刻卡在那人的脖子上,陈朝也懒得抽出来。  看着那具尸体倒下,陈朝靠着身后的那张桌子,费力挪动身躯,就这么坐了上去。  然后这位脸色苍白,身上黑衫的衣摆和袖口以及胸膛上都满是鲜血的年轻人有些疲倦道:“来都来了,还不出来?”  随着陈朝的话音落下,长街尽头,这才出现了三道身影,其中两位道人,一青一白的两袭道袍,各不相同。  但气息都很是玄妙,俨然已经是跨过那道门槛的道门真人。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一个瘦弱年轻男子,他怀抱一把横刀,刻意和这两位道人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  陈朝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瘦弱男子,感受着他身上的鼎盛的气血,眯了眯眼,这瘦弱男子虽说看着其貌不扬,但藏在他那看似寻常的躯体里的,好像是一头远古凶兽,其气血,同在忘忧境的时候,约莫只怕比陈朝都弱不了多少。  这样的武夫,陈朝根本没有见过。  要知道,天底下最好的那一批武夫,大概都效力于大梁,方外武夫本就不受重视,数量自然不多,厉害的就更不多了。  之前陈万年已经是方外板上钉钉的武夫第一人了,但此刻陈朝感受着眼前人的气息,总觉得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要是交手战一场,八成还是此人会胜过陈万年。  陈朝在打量着这个瘦弱男子的时候,其实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也在打量着陈朝。  “你就是陈朝?”  年轻人开口,好似说了一句废话。  他要不是陈朝,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陈朝笑着看向这个年轻人,倒也很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句废话,“是我。”  年轻人微微一笑,“先说好,我跟你没仇,所以也不是来找你报仇的,只是听人说,你不仅是世间最强的武夫,还是天下用刀最厉害的那位,我有些不相信,所以想试试。”  陈朝笑道:“既然要试试,为何要在本官受伤的时候再来?”  年轻人翻了个白眼,有些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境界那样高,不受伤的时候,我哪里能是你的对手?你要是完全没伤的时候,我找到你,难不成会真的压境和我战一场,想来肯定是凭借境界,一巴掌拍死我。”  陈朝笑了笑,并没有反驳,虽说真要是这样,肯定不至于那般,但到了如今,让他随便跟人过招,其实也不现实了。  不过要是之前,陈朝估摸着会跟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设立赌约,同境而战,他要是输了,那就为大梁效力。  这样一战为大梁得到一位忘忧武夫,其实不亏本。  陈朝想了想,说道:“即便到了此刻,本官不想和你一战,你又能如何?”  瘦弱年轻人抱着那柄横刀,有些诧异的好奇看着陈朝,“那我就杀了你,你难道还不还手不成?”  陈朝哑然失笑,这才看向那两位道人。  “两位真人是打定主意不急着出手了?”  身着青色道袍的那位道人平淡道:“既然他要和镇守使大人一战,我们就等一会儿也无妨,反正镇守使大人在这里,也走不了。要是镇守使大人运气不好,贫道也用不着担着杀了镇守使的罪名了。”  陈朝抬起手,鼓掌笑道:“好啊,果然是真人,这一番话倒是真心实意,本官都找不到话来反驳什么。”  瘦弱年轻人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两位道人,“要不是他们一定要杀你,我肯定不会这会儿来,但他们既然要杀你,我再不和你战一场,以后就没机会了。”  陈朝摇头笑道:“无妨,如果真要死,死在你手里也总比死在道门那些家伙手里来得强。”  沉默了会儿,陈朝看向这个年轻人,“本想问问你的姓名,不过既然是要来杀本官的,也不好问了,免得事后朝廷追查到你身上。”  瘦弱年轻人讥笑道:“镇守使大人,都到这会儿了,还机关算尽说这些话做什么,我虽然和你没仇,但也一点不喜欢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死,我们这些人怎么出头?”  陈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然后陈朝只是朝着这个瘦弱年轻人招了招手。  后者拔出自己怀抱的那把横刀,但却没看到陈朝提刀。  “你的那把云泥呢?据说是剑气山这么多年来打造的唯一一把刀,刀柄见血转白,血散复黑,等你死后,那把刀我要了。”  瘦弱年轻人眯起眼,同样是爱刀之人,对于那柄传言世间最为锋利的刀,自然是很感兴趣。  陈朝笑了笑,“你要是真能杀了本官,那把刀自然是你的,不过你现在,好像没有资格看到它。”  瘦弱年轻人也不恼,只是主动开口道:“记住了,镇守使大人,我叫黄空,今日之后,这世间武道上,就该有我一席之地了。”  他不害怕自己的名字被人知晓,他已经做好了在武道上一路走到尽头的准备了。  陈朝在黄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从桌上跳了下去,然后伸手用力从那具尸体里拔出了那把杀猪刀。  看了一眼刀刃,年轻武夫微微蹙眉,于是伸手抹了过去。  刀锋上的卷刃被抹平,这把杀猪刀就又成了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在手里随意挽了个刀花,陈朝很满意。  但黄空的脸色却难看起来,他盯着眼前这位板上钉钉的当世武夫第一人,质问道:“你就准备拿一把杀猪刀来和我一战?”  陈朝眯起眼,知道黄空的意思,但只是随意道:“挺好的,够了。”  黄空此刻眼神里已经满是杀意,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陈朝有些敬意的话,那么从这会儿开始,就没有了。  他只有想把眼前的这位年轻武夫大卸八块的想法。  陈朝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但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握住那把杀猪刀,看了看那边的两位道人。  黄空在此刻,已经开始在街道上前奔,这位瘦弱的年轻武夫,在前奔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息这才开始不断攀爬,好似有一头远古凶兽,在顷刻之间,已经彻底冲破身体的束缚,来到人间。  一条长街之上,瞬间风起云涌。  恐怖的气浪吹拂着两边的建筑,更是吹拂着站在街道中央的那个年轻人。  黄空的身形不断前移,而他的每一次前移,都会在这街道上留下一道浓郁的气机。  而在他前掠途中,那些浓郁气机又会汇聚到他身上,因此这便在长街之上,很快便出现一道奇观。  那是一条雄浑宛如剑修的剑气长河一般的流光,只是其中气机轨迹,肯定比不上剑修。  陈朝安静看着那条流光,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那位黄空气机的不同,怪不得他能有那般澎湃的气血。  这是黄空和寻常武夫的不同之处。  但也就这样了。  陈朝握住那把杀猪刀,迎上了扑杀而来的黄空。  黄空手提那柄横刀,当空一刀就这么斩了下来,刀锋撕开了周遭的气息,带着极为恐怖的气息一路向下。  直到遇到了那把杀猪刀。  陈朝举着杀猪刀,拦下了黄空的这一刀。  轻轻一声脆响,两把刀相撞,没有哪一把刀断开,只是这么响了响。  陈朝看着眼前一心想要把他拉下马来,好让自己在武道上能身前无人的年轻人,他只是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说道:“太慢。”  ……  ……  陆氏的商队离开龙角郡,约莫走了十里左右的路程,越想越不对的陆青绫策马来到老赵身旁,开门见山道:“老赵,那个年轻人可否告诉过你他的身份?”  老赵没想到东家会忽然问这么个问题,但他也是很快就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传过我几式拳法,我一直……都觉得他应该出身不凡,至少在武道上有些不浅的造诣,甚至就那些拳法,我都怀疑是他自创的!”  陆青绫皱了皱眉头,脸色不太自然。  “东家,出了什么事儿?”  要是别人,估计老赵还不是太在意,但这人却是陈朝,老赵就有些上心了,那点恩情,他记得清楚,不会忘。  陆青绫皱眉道:“我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如此熟悉,原来我曾看过他的画像,只是如今他伤势太重,病恹恹的样子,才让我一时间没认出他来!”  老赵一头雾水。  陆青绫直白道:“那个年轻人,也就是传你拳法的年轻人,不会是旁人了,只会是咱们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  老赵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呆在马背上?  那个病恹恹的家伙,是大梁朝的那位镇守使大人?  他曾亲自传授过自己拳法?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老赵说不出话来。  太震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赵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东家,这事果真吗?”  陆青绫点头道:“对得上,长相也好,气度也好,甚至认识我那弟弟也好,还有伤势,都对得上。”  老赵深吸一口气,一拍大腿,皱起眉头,真是可惜了!  他说要娶自家闺女的?要知道,自己那个闺女,可是天天都在念叨,这辈子要是能嫁给那个年轻镇守使大人就好了。  虽说肯定是戏言,但这说出去真的还有些面子的啊!  “不过他这会儿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陆青绫想起之前离开客栈之时,不远处的那条街上,其实有些小贩都不自然,她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小贩的不寻常,只是当时她没有上心,因为马上就要离开龙角郡,只是现在推断出了陈朝身份,那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知晓那些小贩的意图了。  那位镇守使,在面临一场刺杀。  怪不得说要逗留一些时日,不跟着商队一起返回神都,原来是怕连累。  陆青绫告诉老赵自己的推断,这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想了想之后,忽然咧嘴笑道:“东家,那赵某就向东家告个假?”  陆青绫何等聪明,只是在老张刚开口,就已经明白了老赵的想法,沉声道:“老赵,镇守使大人是有恩于你,但是既然敢去刺杀他,那这群修士就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你此刻即便去了,也无济于事。”  老赵笑道:“东家说的,赵某很清楚啊。”  “赵某知道,去一趟没什么用,若是那些人铁了心要杀镇守使大人,那多一个赵某,也改变不了什么,赵某甚至也知道,即便不去,那位镇守使大人也不会怪赵某,毕竟之前他是实实在在这么跟赵某说过的。但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这桩事,如今应该还不算晚,不去,赵某心难安。”  “至于为何,其实原因很简单,不是他镇守使大人教了我赵某些拳法,而是在过去这几年,镇守使大人一个人扛着大梁在走,我等大梁子民,都要念他的好!没有镇守使大人,百姓们不会这么活着,他们的腰杆,不会那么直!”  说完这句话,老赵没有多说,拨转马头,直接策马便朝着龙角郡狂奔而去!  他也有媳妇闺女,甚至还有老娘,要是死在龙角郡,对那些亲人来说,不可谓不残忍,要是别的事情,他能躲就躲了。  可这件事,不行。  他宁愿自己死在龙角郡,也不要那个年轻人死在那边!  ……  ……  看着老赵疾驰而去,一众武夫有些吃惊,纷纷不解地看向东家陆青绫。  陆青绫深吸一口气,看着众人淡然道:“老赵去救人了,就是之前跟着我们一起走了很久的那个年轻人。”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咱们朝廷的镇守使陈朝,他如今在遭遇一场刺杀,来杀他的人,当然都很厉害,去一个老赵和去十个老赵,其实都没有区别,但他还是去了。”  陆青绫笑了笑,“老赵真的有些傻。”  武夫们没说话。  陆青绫笑道:“不过人这辈子,总会做几次傻事的,至于事后会不会后悔,就看值不值得了。我陆青绫也自问是个聪明人,这些年里不曾做过什么傻事,但今天,想做一次。诸位,去,八成是个死,不去,就十成是活。怎么选,诸位自己定!”  陆青绫说完这句话,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身后一众武夫对视一眼,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拨转马头,朝着龙角郡疾驰!  ……  ……  长街上,一场武夫之争,落下帷幕。  陈朝的那把杀猪刀断了一半,然后插入了对面那个年轻武夫的小腹,他的另外一只手,距离对方的头顶,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却没有落下去。  而黄空手中的横刀已经断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年轻的武夫,有些不解。  明明他此刻已经伤重,甚至气机也不多了,不管如何说,都是自己占优,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输了?  陈朝收回举在空中的手,然后说道:“走吧。”  黄空诧异道:“为何不杀我?”  陈朝笑了笑,“无冤无仇,算你最后想和本官战一场,本官不想杀你。”  其实杀不杀黄空,本就在五五之间,只看陈朝怎么选,但或许是因为今日杀的人够多了,陈朝不想再杀他。  收回手之后,陈朝嘴角开始流出鲜血,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不至于就此倒下,而是靠到了墙壁上。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之前那堆人是消耗陈朝,这黄空也是。  如今的陈朝,再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怕了,现在的他在这两个道人的眼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杀。  黄空拔出自己小腹的那把刀,看着陈朝,有些痛苦地喊道:“陈朝,你为什么不杀我!”  陈朝没回应他。  但一旁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有个读书人打扮的家伙,拿着一根擀面杖,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然后有些笨拙地爬了出来,就此来到了街道上。  如果说黄空已经足够瘦弱,那么这个年轻人,就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  他实在是太瘦了,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他这会儿看着那满街的尸体,脸色无比苍白,浑身都在颤抖,但还是拿着那根擀面杖,站到了陈朝身前。  看着那两个道人。  陈朝问道:“做什么?”  读书人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没底气地说道:“保护你。”  陈朝皱了皱眉头。  然后四周就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开门和开窗的声音,有一群百姓跑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东西。  有的人拿着做饭用的菜刀,有的人拿着棒子,有的人拿着家里的长凳……  这些百姓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安,不少人此刻都在颤抖,但他们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拦在了陈朝和那两个道人之间。  他们重新填满了这条街道。  然后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好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好像是在告诉别人,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护住镇守使大人!”  “护住镇守使大人!”  “护住镇守使大人!”  一条街道上,声音此起彼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越来越多的龙角郡百姓出现在这条长街上,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眼神里渐渐将恐惧和紧张压了下去,换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坚定。  所有的百姓,此刻想法都是一致的。  那就是就算他们全部都死在了这里,也不能让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死在这里!  如果用一个人的命来换不了他的命,那么就用这数百条人命来换!  两位道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些百姓,就算是填满了这一条街,也无济于事,在他们这样的道门真人面前,他们全部都是蝼蚁,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自然也就没办法阻拦他们。  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一位络腮胡汉子策马来到长街前,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之后这个汉子撞入街道里,大声怒喝道:“要杀镇守使大人,先杀我赵格!”  随着这个汉子来到这里,之后又有几骑来到此处,同样是翻身下马,领头的女子,英姿飒爽,来到街道之后,沉声道:“护住镇守使大人!”  几位武夫立马抽出自己随身的刀剑,将陈朝挡在了身后,这些境界不高的武夫,盯着远处的那两个道人,眼神里没有惧怕,只有些最纯粹的杀意!  看到这几个明显是练家子的武夫出现,那个之前最先出现的读书人也来了精神,他扯着嗓子喊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街坊们,护住镇守使大人!”  “对,镇守使大人为咱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咱们也要为镇守使大人做一回事情!”  “是哩,今天就是老子全家都死了,镇守使大人也不能死!”  “他娘的,这些方外的狗东西,居然还想杀镇守使大人,老子恨不得砸碎他们的脑袋!”  “大人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伤不了大人!”  “去你娘的,咱们跟他们拼了,他们想杀镇守使大人,就是不让咱们好好活!”  “对,他们不让咱们好好活,那就他娘的都别活了!”  再老实的人,也有被激怒的时候,再懦弱的人也有勇敢的时候,这些百姓,生活在这个世间的最底层,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看来,他们的意见,他们的要求,他们的情绪,从来都是全然不用理会的,因为他们足够弱小,弱小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们消失。  但再弱小的人,也不会一辈子都任人欺凌,他们一样有坚守的东西。  朝廷这十几年,甚至朝廷这两百多年来做的事情,百姓们都切切实实地感受得到,他们知道两百多年里,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能吃得饱饭,是大梁历代的皇帝陛下在为他们努力。  史册上其实记载过大梁太宗皇帝的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说是曾有一日太宗皇帝视察民情,在田间遇到过一个农夫的女儿,小姑娘知晓了太宗皇帝的身份后,就向太宗皇帝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是皇帝?”  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很纯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但当时跟着太宗皇帝一起的那些朝臣都被拦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至于太宗皇帝,只是微微思索后,就笑着告诉了那小姑娘答案。  “别的王朝皇帝是做什么的,朕不知道,但在大梁朝,皇帝是为你们这些百姓过得更好而努力的人。”  太宗皇帝当然是明君,他在位的那些年,一直坚守着自己说的话,努力让大梁的百姓过得更好。  等到太宗皇帝驾崩之后,灵宗皇帝继位,也是这样做的。  但光吃饱饭不够。  所以大梁皇帝和陈朝出现了。  前十几年,大梁皇帝在告诉方外修士,你们不能像是以前那样随意欺辱大梁的百姓了,而这几年,则是陈朝在告诉方外修士,你们要是还欺辱大梁的百姓,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因为有了陈朝,所以百姓们胸口里一直积攒的那口怨气才能抒发,尤其是百姓走后,陈朝就成了他们身后的那棵大树。  或许这位年轻镇守使在方外,在朝廷里的名声都不算太好,但那都不是百姓们在意的。  百姓们只知道,这位年轻镇守使是把他们放在心上的,他们受了委屈,这位年轻镇守使知道了,就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样的镇守使,那就说什么都不能死了!  他要是死了,以后再受到任何委屈,还会有人跟他一样站出来为他们讨个公道吗?!  还有吗?!  百姓们群情激愤,此刻别说是这两位道门真人在这里,只怕就算是要妖帝再次来到人族疆域,这些百姓也不会离开。  一脸络腮胡的汉子赵格不知道何时挤到了陈朝身侧,这位中年武夫压低嗓音道:“镇守使大人,赶紧走吧!”  陈朝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赵格着急道:“您不能死在这里,您先走,我跟他们拖住他们,怎么也能为您争取几分生机!”  陈朝摇了摇头,问道:“老哥,我不该死在这里,你们就该死在这里吗?”  赵格皱着眉头,“您的命比我们的命都值钱,您只要还活着,大梁就会越来越好,至于我们……我们……死了也没关系……”  看着这个相处日子不算短的汉子,陈朝摇了摇头,平静道:“有关系的。”  “我是大梁朝的镇守使,我每月在朝廷领的俸禄,是你们交的赋税。换句话说,百姓供养官吏,官吏就要为百姓做好他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陈朝顿了顿,微笑道:“没有让百姓去死,而当官的却要苟活的道理。”  赵格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两位道人已经准备往前走去,拦在他们身前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他是附近的屠夫,之前陈朝的那把杀猪刀,其实就是他家的。  “这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仇怨,今日你们若是敢伤百姓一根汗毛,本官只要还能活过今日,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这世上任何和你们有关系的亲朋好友找出来,通通都杀了!”  一道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那道声音并不如何大,但语气冰冷,有着最为浓郁的警告意味。  两位道人止住脚步,对视一眼,都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陈朝在方外的称号是魔头两字,但对于他,就算是和他不熟悉的修士们,也会瞬间想起四个字。  睚眦必报!  在过去那些年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招惹了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之后全身而退的。  所以对于陈朝的警告,两位道人都下意识的沉默了片刻。  “道兄,勿想这么多了,今日他必死,说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要是死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有这么麻烦。”  身着青色道袍的道人缓缓开口,声音里有些不屑。  但那个白袍道人却摇头道:“此言差矣,他死了之后,还有一座大梁朝,依着他和那位太子关系,之后大梁朝会为他报仇的。”  前来杀陈朝,他们两人可以死,但为此就不要再继续牵扯别人了。  “镇守使大人,我们也不想滥杀无辜,冤有头债有主,镇守使大人只要不躲在他们身后,我们也不用杀人。”  思索片刻,白袍道人缓慢开口,算是给出了他们选择。  这也侧面印证了他们对于陈朝的害怕,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做出改变。  陈朝深吸一口气,推开身侧的赵格,然后便走了过去。  陆青绫在陈朝走过她身侧的时候,忽然一把拉住陈朝的衣袖,皱眉道:“镇守使大人!”  陈朝转头看向这个女子,笑了笑,“拦得住吗?既然不行,何必白白浪费性命。”  说着话,他便挣脱了陆青绫的手,但很快身前便出现一道身影,挡住了陈朝的去路。  周遭的其余百姓,很快也围了过来,将陈朝挡了起来。  陈朝皱起眉头。  “镇守使大人,我们可能没什么能力,但是在今日,不管如何,我们死完之前,您也不能死!”  有汉子攥紧手里的柴刀,沙哑开口道:“镇守使大人,你护着我们很多次了,就让我们护你一次!”  “对,护住镇守使大人!”  一群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此刻都举起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陈朝眼眶湿润,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些暖。  要做的那些事情,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走在那满是泥泞的道路里,可有了这些百姓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有人递给你一盏灯笼,哪怕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总是能让你在黑夜里能看到前路。  远处,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一队兵卒来到此地。  与此同时,来到此地的,还有郡守府的衙役和镇守使衙门的官差。  当地的镇守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当即便高声大喝道:“恶贼勿动镇守使大人,本官宋庆在此!”  “龙角营,听本将军令,护住镇守使大人,杀!”  州军负责驻守此地的裨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只是简单披了一副铁甲,手提一杆铁矛,就策马朝着那两位道人冲了过去!  两位道人看着这一幕,都觉得荒诞到了极点,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可能在他们手下撑过哪怕一瞬,他们好像也知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要不管不顾的来送死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  修道几十年的两位道门真人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用去想了,两人再次对视一次之后,不再有任何犹豫,就要出手,将这些百姓杀了也就杀了,反正不管如何,也一定是要在今日杀了陈朝的。  “都他娘的滚远点!”  一道怒喝声再次响起。  一道恐怖声浪瞬间将那披甲的裨将掀翻,同时也让掠来的龙角郡镇守使倒退数步。  至于那些士卒,更是纷纷倒下。  而做了这一切的,却不是明显油尽灯枯的陈朝,而是之前被陈朝所伤的黄空,这个瘦弱的年轻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百姓们的最前方。  提起了自己的横刀。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疑惑道:“黄空,这是做什么?!”  黄空懒得多说,只是恶狠狠说道:“老子这会儿也是大梁百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我们都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老子跟他们一样,你要是想杀了他,就得先杀了老子!”  这会儿有很多人,有无数人可以站出来说自己是大梁百姓,所以想杀我们的镇守使大人之前就只能先杀了我。  但最不该是黄空此刻站出来,说这么一句话。  白袍道人本就觉得事情荒诞,此刻更是如此了。  这个年轻武夫最开始是来杀陈朝的,可结果呢?没能杀了陈朝也就算了,可你们两人之前还战了一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不仅是要握手言和,你还要护着陈朝?  “你在说什么疯话!”  青袍道人看向黄空,黄空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但他却偏偏这样做了。  黄空此刻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他却紧紧握住自己的那把横刀,看着眼前的两位道人,讥笑道:“你们懂个什么?”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黄空自己也不太懂自己在做什么,他明明恨不得那个年轻武夫就这么死在今日,那么武道前面……就还有些旁人。  但那些旁人又怎么能和他比?  他只是胜不过他,没理由连其他人也胜不过。  只要给他一些时日,他注定成为这个世上的武道第一人,从此都是他低头看人,再也没有人会让他仰头去看。  但这里有个问题。  是他刚刚想明白的。  如果陈朝这会儿就死了,在死之前,自己没有赢过他,那么未来某天,即便他走到了忘忧尽头,破开了忘忧尽头,也会有人这么说。  黄空或许真的很厉害,但那位曾经的年轻镇守使也很厉害,就是不知道那位年轻镇守使还活着的话,谁更厉害。  然后就会有人摇头说道:“不用争论,因为在很多年前,黄空还是个忘忧境的时候,便去杀过那位年轻镇守使,但最后却是被重伤的年轻镇守使击败了,要不是当年年轻镇守使留了他一命,那黄空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黄空摇了摇头。  为了以后不会有这个争论,所以他不能让陈朝今日就死!  ……  ……  黄空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是的,之前找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用来掩盖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他是七岁开始修行的,七岁之前,他和如今这大梁朝的无数百姓的儿子一样,他的父亲,是大梁朝的百姓。  他的爷爷也是。  他所有的亲戚都是。  那些亲戚现在还没死完。  他爹,在当地有了大宅子,有了大片土地,人人都要叫一声黄老爷。  他的爷爷则是被称为黄老太爷。  他来杀陈朝这件事要是被他的爷爷知道了,老太爷肯定会从摇椅里跳起来,用拐杖狠狠打他。  他最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自己是自己爷爷的亲孙子,怎么都会比陈朝更重要,爷爷或许会生气,但是肯定不会不认他这个孙子。  但看到这些百姓的这个样子,黄空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今天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么自己的爷爷自己的父亲,都不会认他这个孙子和儿子,他的名字甚至有可能会被爷爷从族谱里移出去。  而如今,他早已经是黄家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他不在意那些东西,但小的时候爷爷对他极好,他不愿意就这样断了关系,不愿意自己的爷爷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失望。  所以黄空站了出来,哪怕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他都无所谓。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正确的事情,但知道这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来吧来吧,死了拉倒,他娘的,老子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纠结的事情!”  黄空握刀之后,已经开始前掠,这位其实身子也打熬得极好的年轻武夫要不是之前和陈朝一战受了伤,只怕此刻面对上两位道门真人,也不见得会真的落于下风。  那柄横刀被他握住,刀尖划过地面,迸发出一片火光,长街上再度被拉出一道流光。  但下一刻,陈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退半步。”  他的声音不大,但此刻这里极为安静,所以黄空听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那是陈朝在对他说话,可他皱了眉头,并不想退。  但下意识,他还是退了半步。  自己原本所在地方,果然有一道气息炸开。  白袍道人出现在不远处,那正是他的手段,无比隐秘,理应不会被发现,但他那点手段,哪里又能瞒过陈朝?  陈朝现在重伤不能出手,但眼力在,强大的神识仍在。  “左边三步,举刀过肩,往右下拉三寸,收刀,横于胸前……”  陈朝来到了百姓的前方,看着眼前的景象,缓慢开口,黄空可以说是个不错的武夫,但毕竟受了伤,加上又是对上两人,所以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但好在陈朝开口了。  他是如今世上最强大的武夫,更是最会用刀的那位,这一切正好对上如今的黄空,因此有陈朝的指点,黄空只要照做,其实就能够处在不败之地。  至少在黄空的气机耗完之前是这样的。  至于这里面是不是有变数,其实也是有的。  陈朝能够看到那两位道人的破绽,甚至也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正在激战的黄空,可问题就是,那黄空即便知晓了,能在转瞬之间抓到那一闪即逝的战机吗?  这对黄空的要求,还是太高了。  黄空不是陈朝,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很多事情陈朝去做没有难度,但不意味着他之外的其余武夫也能这么去做。  不过至少暂时他是安全的。  其实也不尽然,就看那两个道人是不是真的蠢了。  白袍道人和青袍道人被黄空拦了一会儿,白袍道人才终于明白事情的关键,他以心声说道:“你先和他纠缠一会儿,我直接去杀了陈朝!”  他已经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并且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此刻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别的事情的,只是为了杀了陈朝。  青袍道人也想通了这一点,点了点头,同样以心声道:“要快,已经耽搁了太久。”  是的。  耽搁了太久。  之前那群人消耗陈朝,而后黄空和陈朝的一战,都花费了不少时间。  反倒是那些百姓来这里拦着,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他们不相信这里的消息传不出去,只是不觉得有那么快,但如今,要是还被拖一段时间,那么只怕陈朝的援手就要来了。  陈朝虽然在方外名声很差,但他的朋友都是最强的那些人,即便不是方外来人,那些大梁朝的供奉也已经今非昔比。  总之不管如何,要快。  白袍道人脚尖一点,脱离了战场,一道道门气息在他之前,抢先朝着陈朝这边扑来。  而他整个人也以十分快速地掠向了陈朝。  赵格本来一直就埋伏在陈朝周围,此刻看到这位道人扑杀而来,他直接一跃而起,想要一拳砸向那道气息,但才刚刚跃到一半,便被陈朝拖住衣领,丢到了人群里。  赵格的境界太低了,此刻他要是和那道气息相撞,带给他的,只能是死亡。  所以陈朝把他丢了出去。  于是那道气息撞到了陈朝身躯上。  陈朝退后数步,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后的百姓们伸手托住了他。  然后有更多的人想走到他身前去。  陈朝张开手臂,拦住了他们。  这些人都想替他死,但陈朝不愿意他们去死。  朱夏是最开始就想替他死的人,陈朝不愿意,不止是因为朱夏是他的朋友。  现在这些人不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愿意他们替他去死。  他是大梁朝的镇守使,守护他们,是他的职责。  其中有什么道理?  其实很简单。  收了他们的钱。  虽然自从去神都开始,俸禄就再也没有到他钱袋子里过,但那笔俸禄,还是每个月都发出来的。  既然收了钱,那就得办事。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对,那也是陈朝给自己找的理由。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他早已把这天下的百姓,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陈朝微微一笑,“谁叫我姓陈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章 有个问题 挣扎着站起身,陈朝直面那位道气磅礴的白袍道人。  不管如何,都没有将百姓们置于身前,而自己藏在他们身后的道理。  只是这会儿是不是还能挡住,就真的说不好了。  怎么都要试试的。  陈朝伸手自然而然落在腰间,那个位置本来空无一物,但此刻,一柄带鞘直刀凭空出现,陈朝握住刀柄,微微眯眼。  刀出鞘寸余。  一道凛冽的气机瞬间出现在天地之间,前掠的白袍道人既然到了这个境界,自然轻松便感受得到,只是即便在此刻感受到了那道气息,白袍道人也没有停步的打算了。  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更何况,他无比笃定眼前的年轻人,肯定是已经油尽灯枯,再无一战之力的,之前那道气机他都没能躲过去,就足以说明这件事。  所以在那道凛冽气息不断逼近的时候,白袍道人也只是选择结出一道印记,在身前纵横勾勒出一条条丝线,宛如一张蜘网。  而后那道蜘网跟着白袍道人一直往前掠去,要阻挡住那道凛冽气息。  结果那位年轻武夫不躲不避,在白袍道人快来到身前之前,拔刀出鞘,好像与此同时,也伴随着一道低沉的龙鸣声。  白袍道人在瞬间心神恍惚,但修行这么多年,他的一颗道心也没那么容易动摇,在一瞬间的心神恍惚之后,他回过神来,但紧接着便看到了一道清亮刀光。  一道比之前要更为凛冽的气息,在顷刻间便撕开了他身前的屏障,年轻的武夫那一刀掠过,锋利无匹的刀锋没有任何停留,就已经掠过了他的道袍。  刺啦一声,道袍自下而上的被撕开一条口子,白袍道人更是瞬间感受到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然后便眼睁睁看着那柄刀柄逐渐变白的直刀正在他身上撕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刀口。  要不是他在刚才往后一退,只怕此刻,就不是在身上留下这么一道刀口,而是整个人都很有可能就那么被眼前的年轻武夫直接斩开,变成两截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相当后怕。  这个年轻武夫,居然……  念头尚未完全通顺,下一刻,那道黑色身影就以一种绝对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迅捷速度来到他身前,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举刀,而是屈肘顶在白袍道人心口,骤然一发力,白袍道人心口气机被一肘轰散,整个人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倒退出去数丈距离。  但下一刻,白袍道人在远处站住身形,就笑了起来。  眼前的年轻武夫,刚才这一击堪称完美,不管是时机还是别的什么,都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唯独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眼前的年轻武夫这么完美的一击,最后别说打杀他,就是重伤都没能做到。  这还能说什么?  眼前的年轻武夫,再无后手,这是肯定的事情。  陈朝自嘲一笑,今日一战,耗费太多,他这个重伤之躯,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这积攒起来的微末气机,也就只能如此了。  白袍道人刚要开口,但忽然便抬起了头。  远处天际上,一道朱红色的流光骤然坠落到了长街上,宛如一粒朱砂,只是这一粒朱砂,好像也太大了些。  那道流光落到长街上,露出真容,是个身穿朱红色长裙的女子,女子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站立都快站不稳的年轻武夫,埋怨道:“就非要躲着我?”  陈朝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子便直接来到陈朝身侧,伸出宛如白玉一般的手臂,在手腕处割开一条口子,然后对着陈朝的嘴,就压了上去。  “我不治好你的伤,我也不去死,但你也总不该谁都能欺负你吧!你可是陈朝啊!”  言语之间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子嘟囔道:“吃了我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偏偏不做,你倒是做好人了,谁都要顾着了,可谁又顾着你?!”  白袍道人皱起眉头,虽说不知道那朱红色的长裙的女子是个什么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女子割开手腕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特别浓郁的香气。  好似是一棵药香四溢的灵草。  再加上这女子一来,就是割开自己的手腕给陈朝喂下自己的鲜血。  白袍道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过他很快便再次前掠,此刻的他很清楚,要是给陈朝喘息的机会,只怕是等会儿就要万事皆休。  结果就在他前掠的时候,年轻武夫已经伸手取下了朱夏的手腕,然后撕下一截衣摆,将她的伤口包扎好,而后这位大梁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镇守使大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朱夏拉到自己身后。  松手之后,年轻武夫收刀还鞘。  吐出一口气,满是药香。  仙药果真诱惑,尤其是对现在的他,就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陈朝已经生出了无数次要将朱夏吞下肚里去的想法。  如果他不是陈朝,大概就真会这么做。  送上门来的仙药,还得推开,实在是太折磨了人些。  之前他不过喝了几滴朱夏的鲜血,此刻经脉里,那满目疮痍的地方,完全可以说已经再次生机勃勃。  万物竞发。  还有干涸的经脉,这会儿也重新充沛起来气机。  陈朝再不怀疑吃了朱夏会立马伤势痊愈,这个女子,化形之后,修行道法,在无意之间,已经走出了另外一条路,和寻常的仙药,再也不同。  虽说朱夏此刻还不能算是神药,但只怕药效比起神药,也差不了多少了。  陈朝眯了眯眼,伤及根本的那些伤势不是这两滴仙药能治好的,但此刻的他,再对上眼前这个白袍道人,大概真的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  不必提刀。  白袍道人沉思片刻,他在思考如今陈朝的状态,然后决定是不是要走,但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对面的年轻武夫便已经随口笑道:“想走啊?晚了。”  随着年轻武夫的这一句话说出来,白袍道人就已经觉得不好,但确实已经晚了,他刚打算往后退去,身前的年轻武夫就已经到了身前。  毫不讲理地一拳砸下。  雄浑气机势不可当地破开白袍道人身前的道法屏障,天地之间,宛如有镜碎裂。  白袍道人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畏惧之心,到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年轻武夫没有受伤的时候,是这整个人族如今已知的唯二的那位扶云修士。  扶云……那真是一个提起那两个字,都会让人产生无数遐想的境界。  可就是这样的境界的修士,自己居然会生出来杀他的心思?  白袍道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  本身境界差距就大,此刻白袍道人的那颗道心又莫名其妙的摇晃起来,就更没有什么意外了,陈朝第二拳砸下,一下子就砸溃了这位道人的气机。  “别分心,尤其是跟本官要搏命的时候。”  陈朝看似好心提醒了一句,笑眯眯看向这位白袍道人,然后下一刻,他就毫不留情的直接将他的脖子扭断。  丢下这白袍道人的尸体,年轻武夫猛吸一大口气,看向不远处。  那个青袍道人本来就一直关心着这边的局势,此刻看到眼前的陈朝毫不费劲便杀了那白袍道人,瞬间被吓得心神欲裂。  他一掌逼退黄空,整个人不再犹豫,转身便朝着远处掠去,速度快得像是一颗流星。  陈朝平静道:“走得了吗?”  黄空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这会儿他倒是有些期待起来,想看看这位绝世武夫的手段,但结果那位年轻武夫却只是负手而立,什么都没做。  只是天际闪过一抹剑光。  在顷刻间便将那个远去的青袍道人斩成两半。  鲜血洒落长空。  一个青衫年轻剑修,出现在那边高空上,嘟囔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老子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  ……  年轻剑修,或者应该说是年轻大剑仙落到长街上,有些不满地看着那个年轻武夫,啧啧道:“我当镇守使大人有多厉害,结果不还得我补一剑?”  本来他就是存着看陈朝出手的心思的,不然也不会藏在那边天空里,一直没有现身。  但陈朝其实早就知道他来了。  很简单。  朱夏来了,郁希夷和云间月之间,两人肯定要来一个。  而且这一次,肯定是郁希夷来,这毫无疑问。  陈朝笑着开口道:“郁大剑仙来了,一出剑,哪管什么道门真人,就是妖族公主,只怕也是一剑的事儿啊!”  郁希夷一听妖族公主几个字,脸色骤然变得有些难看,他来到陈朝身边,压低声音骂道:“姓陈的,别他娘的阴阳怪气,老子来救你,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还要这么阴阳怪气,老子现在就能捅死你!”  陈朝啧啧道:“郁大剑仙,你要是这会儿杀了我,这些百姓吐唾沫都得把你淹了。”  郁希夷这才注意到那些个拿着各式各样东西的百姓们,也由衷感慨道:“你小子还真是挺得民心的。”  陈朝一笑置之。  然后这位青衫大剑仙就指了指那位有些站不直的年轻瘦弱武夫,问道:“这小子呢,杀了?”  黄空虽说也是一位忘忧境,但在郁希夷眼里,那就是抬手一剑的事情,的确用不着多操心。  陈朝摇摇头,看向黄空,笑道:“多谢。”  黄空哼了一声,“不是帮你,还是不喜欢你,只是杀了你,很麻烦罢了。”  陈朝不以为意,只是问道:“要不然来朝廷做官?”  黄空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只是拔起自己插在地上的那把横刀,转身就走。  郁希夷点头赞赏道:“还不错,有个性,我喜欢。”  陈朝接了一句,“可惜是个男子。”  郁希夷黑着脸,警告道:“老子没有那种癖好,姓陈的,你他娘的是真不怕老子捅死你?”  陈朝懒得跟他吵架,只是朝着当地的镇守使和那位裨将招了招手。  这两人,镇守使就不必多说,镇守使一脉的官员,那就是实打实必须得听他陈朝的,甚至可以只用听他陈朝的,毕竟镇守使一脉的官职任命,也从来不需吏部那边过问。  至于这北境边军之外的州军府军,上次太子殿下已经有旨意,都需听陈朝调遣,因此这两人的顶头上司,都可以说是陈朝。  陈朝叫来两人,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嘱咐,只是让他们疏散百姓,清理现场,至于那些来杀他的修士们的来历,陈朝自然会让其余人调查。  郁希夷凑上来问道:“有眉目吗?是琉璃观余孽,还是绿藻宗?或者是你之前才覆灭那座紫叶洞?”  陈朝只是看了他一眼。  郁希夷笑眯眯道:“要不然干脆就是痴心观那边背着阿月做的事情,要是这样,咱们走一趟痴心观啊,刚出了一剑,不上不下的,浑身都不得劲。”  陈朝无奈道:“别说我这会儿是不是重伤,就算没伤,去一趟痴心观,你就觉得真能随便做些什么?”  痴心观绝对是这个世上最有底蕴的宗门,里面藏着多少个老怪物,都不好说。  反正绝对没有现在看着的那么简单。  这一点,陈朝心知肚明。  “郁大剑仙,现在我还真想问问你,你他娘的耽误这么久,差点把老子害死了,你愧不愧疚?”  陈朝盯着郁希夷的眼睛,下山的时候,郁希夷在陈朝身上种下了一缕剑气,要是陈朝遇险,他自然第一个知晓,不过怎么算,从陈朝开始跟人交手到如今,时间也太长了,龙角郡甚至就在黄龙州内,郁希夷绝对不该现在才赶来。  郁希夷有些心虚地看着陈朝。  之前云间月上山,他演了一次,居然真的哄到了云间月,之后为了不出纰漏,他就更不能主动说穿这件事,之后云间月在剑宗几日,郁希夷都不敢点破这件事,毕竟是自己他娘的好不容易骗成功了,以后不管谁来,都不能说他郁希夷是个没心眼的家伙了。  但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陈朝身上的剑气出问题了,郁希夷想马上下山,又不想在云间月面前把事情说透,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后来还是云间月看破了这件事,郁希夷这才带着朱夏离开剑宗。  虽说慢了些,但好在是没有出什么问题。  陈朝听完这些,恨不得给郁希夷脑子掰开,看看这个家伙到底脑子里是些什么。  “嘿嘿,总之是没出事嘛,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能让这位大剑仙不断吃瘪的,也就只有陈朝了。  陈朝转头看了看朱夏。  后者走到陈朝身边,盯着陈朝,认真问道:“你真不打算吃了我啊?”  陈朝没说话,脸有些红。  很显然,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只怕想的事情,不是这个吃了。  不过最后陈朝还是摇摇头,笑道:“你活着,比被我吃了更有用,况且我这伤,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朱夏诧异道:“什么办法?”  虽说她不知道陈朝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但从她了解的那些消息来看,她想不到眼前的年轻人除去吃了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陈朝微笑道:“如果这个世上还有第二棵仙药呢?”  朱夏皱起眉头,想起那件事,说道:“对,是还有一棵仙药!”  陈朝看着朱夏,想了想,说道:“你其实是生在戎山宗的药圃里的吧?”  之前云间月为朱夏解开了她的记忆,此刻的朱夏,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过往,她记得自己在那药圃里长了很久,身侧还有另外一株仙药,但是后来,自己跑出去了,那仙药却留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朱夏有些不解,她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陈朝。  陈朝看着她微笑道:“如果我说的没错,那么那棵仙药就没了,因为早在数年前,我去的时候,我还看见过它,只是后来,它被一个白衣少女吃了。”  当时在戎山宗的遗迹里,陈朝发现了那棵仙药,并且也得到了仙药,但是之后寅历真人出现,白衣少女复苏,吃下那棵仙药,借了一些境界给陈朝,才能让陈朝在当时,就能将寅历击退。  那株仙药在那个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了。  不过说来也巧,自从知道朱夏是一株仙药的时候,其实陈朝就一直在思考她会不会就是药圃里不见的另外那一株,结果还真是。  如今朱夏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药圃里的那些过往,其实就相当于说,朱夏是继白衣少女之外,另外一个经历过两个时代的人。  当然,神山的神女也是。  不过神女和白衣少女也好,两人对有些事情,都缄默不语。  而朱夏,显然不会这样。  他或许能从朱夏这里得到一些,那些人都不曾告诉过他的答案。  “朱夏,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陈朝带着朱夏来到镇守使衙门之后,清空这里的所有人,陈朝问出了这个问题。  郁希夷听着陈朝的语气,整个人也认真起来。  他不笨,知道陈朝这么认真,肯定是想要知道一些东西。  一些旁人不能知道的事情。  朱夏看着陈朝,一双眼眸里有些笑意,“是不是关于戎山宗的?”  陈朝开门见山问道:“戎山宗,因何而灭?”  朱夏一怔,随即很无奈地说道:“你当时见到那株仙药的时候,怎么不问他?我可是早在戎山宗灭之前,就跑出去了。”  陈朝看着朱夏,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在撒谎。”  朱夏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陈朝没说话。  他曾学过一门望气术,那是炼气士一脉的不传之秘,不是什么人都能修行的,恰好陈朝便能修行,之后任何在他面前,就很难可以说假话不被他发现了。  因为在他眼里,所有人头顶都有那么一股气。  一眼可望穿。  尤其是到了如今这个境界,旁人想要骗他,就更难了。  朱夏虽然不算是人,但修行了这么多年道法,沾染了风尘,早就有了人的特性,所以她头上也是有那股气的。  刚才朱夏说话的时候,气是乱的。  朱夏看着陈朝的神情,知道没办法骗他了,就皱起眉头,“那是很恐怖的事情。”  有些事情很恐怖,所以就算是想起都不愿意,朱夏第一次想起自己的记忆,发了很久的呆,其实就是因为看到了很恐怖的那件事。  “但是你真想知道,那你就自己看看。”  朱夏伸出手抓住陈朝的手腕,然后看了一眼郁希夷,“你想知道就抓住他的手。”  郁希夷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马上便抓住了陈朝的手。  没有老茧,不粗糙,挺滑!  郁希夷默默评价了一番。  三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  ……  再次回到戎山宗的遗迹,其实郁希夷和陈朝都不算陌生,当初两人都去过崇明宗,这戎山宗的遗迹就在崇明宗里面。  不过郁希夷当时来去匆匆,并没有真正的进入到这里面。  陈朝这次再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熟悉的是这和自己曾经所见的戎山宗很像,陌生的则是,他看过的戎山宗,没有这般有生机。  一片药圃里,长着无数的灵药,那些灵药,光是看光彩,都是仅次于仙药的存在,这些东西,在如今的各大宗门,都是绝对珍稀的存在,但这片药圃里,那些药草身上的灵气都在朝着中间的两株奇特的药草涌去。  很明显,这一片药圃里的奇珍灵药都是为了供养这两株特别的药草的。  两株药草不一样,其中一株的样子陈朝已经见过,就是之前遇到的那株仙药,另外一株,是通体血红,鲜红的汁液在叶脉里流动,好似滚烫的岩浆。  陈朝看了一眼那株药草,又转头看了一眼朱夏。  这株药草是朱夏的真身,被陈朝这么看着,朱夏觉得自己好像一丝不挂。  她有些害羞地小声道:“别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神祇 被这么一提醒,陈朝很快便转过头去,同样也将郁希夷的脑袋给拧了过去。  郁希夷感慨道:“这片药圃里的任何一株灵药,如今只怕都是各大宗门都视若珍宝的东西,结果在这里,就只能成为养料。”  陈朝笑道:“不是一个时代,在他们的那个时代,只怕扶云境虽说稀少,但也不会像是如今这般一样,找遍世间都找不出几个来。”  那个时代,据陈朝的估计,扶云境的修士数量,大概和如今的忘忧尽头差不多。  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修行之法,只怕有大部分都没有传承下来,武道修行更是如此,如今的武道,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  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武夫,自己重新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  人族的历史如今往前推去,最多也就千年,千年之前的那段时间,就被人称为上个时代。  至于那笼统的上个时代,到底是存在多长的时间,是不是只有一个时代,其实都无法论证,毕竟如今的修士,了解上个时代的唯一手段,大概就是偶尔发现的上古遗迹宗门了。  或许像是痴心观里那些活得足够长的老道人们会知道些什么,但这些老道人,都不见得会出现在人间,旁人就根本不可能从那些老道人嘴里知道些什么了。  不过这世间的真相,陈朝觉得迟早会知道的。  因为自己的叔父,那位大梁皇帝已经去了海外,许多事情,海外的那些修士,只怕会很清楚。  离开这片药圃,三人缓慢走在山道上,天空里不断划过流光,那都是一个个回山或者离山的修士,根据气息,其中彼岸境的修士有几道,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忘忧境的修士竟然出现了将近十位。  已经不少。  窥一斑而知全豹,光从此刻的忘忧修士的数量来看,这戎山宗要是还在,只怕底蕴比起来痴心观,也要深厚不少。  “这么多忘忧修士?看着身份都不高,可能吗?”  郁希夷有些震惊,剑宗肯定是能找出十几位剑仙的,但那十几位剑仙,只怕也已经是极致。  所以他才怀疑这座戎山宗会不会有这么多忘忧修士。  陈朝看了一眼朱夏,摇头道:“不会出错。”  如今的景象都是朱夏亲眼见过的,加上她的灵药身份,对于气息的感知本就不同,因此不会出错。  之后三人来到山顶大殿之前,陈朝问了朱夏一个问题。  “朱夏,你是什么时候生出灵智的?”  朱夏是仙药,当然仙药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仙药,最开始她只是一颗仙药种子,种下去之后就开始慢慢生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养分,她成为仙药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戎山宗很显然不止是想要一棵仙药,不过仙药是否能长成神药,就不好说了。  但不管是仙药还是神药,朱夏这样的药草,都会在某个时间生出灵智,这也是用来区别它们和寻常药草的最重要之处。  朱夏说道:“很早的事情了,反正我有知觉之后,就常常溜出药圃去玩,只要不离开山门,就没有关系。”  郁希夷诧异地看了一眼朱夏,“看守药圃的家伙,不会拦住你?”  朱夏摇摇头,“我的真身走不了,只能以修士神魂出窍的法子才能离开药圃,而且每天只有一个时辰。”  谈及这个,朱夏想起很多,缅怀道:“那会儿我还有个好朋友呢,你看,就是他!”  随着朱夏伸手指了过去,山道下方有个白衣少年正沿着山道走了上来,他生得很好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气息。  好似是一种先天带来的道韵?  陈朝怎么也算差点能够成为一位道门大真人的存在,对于这些道韵,也自然有些熟悉。  朱夏看着他说道:“他叫北庚,好像是什么先天道胎,山上的修士说,这样的体质,就是天生适合修行的,只需要不到百年,他就能道法大成,踏入扶云境。”  “为此他才上山,就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了,听说以后他可能就是下一任的戎山宗宗主。”  朱夏向陈朝和郁希夷介绍着她的朋友。  直到那白衣少年来到这里,朱夏才指着他眉头淡淡的忧愁说道:“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兴,很少笑。”  陈朝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两人相隔足够近了之后,陈朝感受他身上的气息,就越发的明确了。  的确是一种不同于修行道法的道韵,而是隐约和天地相连的一种气息。  这种人,一生下来,好像就和天地有所共鸣,的确是无比适合修行的苗子。  郁希夷嘟囔道:“天赋高了不起?老子一剑就捅死他。”  陈朝没说话,只是看向不远处,有一朵小小的红花落到了北庚的肩膀上。  北庚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又跑出来了,就这么待不住?”  红花化作一个小人,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坐在他的肩头,有些气鼓鼓地说道:“你又不来看我,我每天待在药圃里,除了吃就是睡,很无聊的!”  北庚说道:“我每天修行,跟你说的也差不多,不过修行是这样,你做草也是这样,没有区别的。”  “所以说才无聊啊,小庚,你能不能带着我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大,我还没看过,而且你一直这么修行,也肯定会觉得很无聊,你不想去看看吗?”  小姑娘坐在北庚的肩头,诱惑着这位少年,少年却只是摇了摇头,“耽搁了修行,师父会不高兴的。”  他被视作戎山宗的未来,被誉为有可能百年之内扶云,然后在千年内有可能破开更高境界的那个少年,宗门上下对他的期望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好好修行,争取一直往前走,走到他们希望的终点。  “修行修行,你就知道修行,真无聊!”  小姑娘气鼓鼓的,但很快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甚至很快重新化成了那朵红花。  因为在前方的山道尽头,出现了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  “师父……”  白衣少年这么抬头看去,陈朝和郁希夷同时抬头看去。  三人在一瞬间,其实感受各不相同。  白衣少年的境界还不够高,所以这会儿看着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只觉得高大。  郁希夷则是神情无比凝重,因为他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当初在无恙真人身上感受过的感觉,而且还不同,那中年男人应该比无恙真人要强大太多了。  至于陈朝,是感到了如山岳一般的沉重。  这位戎山宗的宗主,给陈朝带来的威压感觉,和之前的妖帝无比相似,换句话说,这座不知道在当时是个什么地位的宗门,其宗主修为就足够媲美如今的妖族第一强者。  那个时代,果真要比如今强太多。  高大的戎山宗宗主,看向山道上,最开始的视线却没有落到那北庚身上,而是在陈朝身上停留了片刻。  陈朝无比确信,这位强大的宗主,真的看到了自己。  但他的视线也很快便从陈朝身上移开,落回到了北庚身上。  “阿庚,随为师来,为师有一门道法传授给你。”  戎山宗宗主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自顾自转身,甚至都不等白衣少年说话,就这么离开。  北庚赶紧一路小跑朝着戎山宗宗主追去,自家师父时不时便闭关,这次要是错过了,说不定以后三五年又见不到了。  陈朝三人也跟着追了上去。  戎山宗宗主来到后山一处僻静处,盘坐下去,这里有一方悟道台,台后生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松。  坐下之后,北庚也坐到了戎山宗宗主对面,安静等着戎山宗宗主传授道法。  戎山宗宗主却不着急,只是淡然道:“阿庚,修行一事,道法在外,道心在内。你若无法坚定道心,被外事所扰,那么此生学习了再多的无上道法,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北庚想了想,问道:“师父,如果我的道心本就不是为了更强修行,本意从来就不是成为强者呢?”  戎山宗宗主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好似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个问题而生气,只是淡然道:“宗门上下对你期望太重,你因此觉得修行路上一切都需要小心翼翼,生怕辜负了师叔伯们的期待,是也不是?”  “师父明鉴。”  北庚没有隐瞒什么,这种外部的压力,对于她一个少年来说,的确有些残酷,他很多时候在修行的时候都不能心静,约莫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戎山宗宗主平静道:“不必去想,大路在前方,你即便偶尔走上了岔路,也没关系,有为师在,自然能指引你走回来,你天赋出奇,天生便适合修行,当初为了带你上山,为师跟不少人都战了一场,付出代价不小,你若因为畏惧而止步不前,就有些辜负为师了。”  北庚看着戎山宗宗主,沉默片刻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弟子知道了,弟子请问师父,若是修行有成,弟子可以下山一趟吗?”  “下山如何?”  “历练一番,怕是对修行也有好处。”  “并无意义,你身份特殊,山下凶险,许多宗门会派遣出强者袭杀你,到时候你尚未修行到更高境界就此殒命,反而无意义。”  “那弟子何时能下山?”  “自然是当所有人都无法杀你的时候。”  戎山宗宗主这句话,归结起来就只有四个字,那就是举世无敌。  郁希夷嗤笑道:“他这套修行理念倒是和那些个一直闭关修行的老家伙们不谋而合,不过他们是不管世间大事,而眼前的这家伙,好像更极端。”  陈朝没说话,同样是做师父,他觉得这样不对。  至少这里能确定的不对,就是眼前这位戎山宗宗主在用自己的想法强迫北庚遵循。  朱夏感慨道:“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开心了。”  虽然眼前的北庚一直都被众星捧月,一直都被好好照顾着,但是这些只怕都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痛苦。  之后的传道过程变得很模糊,因为朱夏对那段记忆并不在意,郁希夷有些遗憾,“这他娘的最关键的时候,你掉链子了。”  一门上个时代的道法,说不定真是好东西,虽说他郁大剑仙用不着,但这不妨碍这位大剑仙想知道。  朱夏看了一眼郁希夷,皱了皱眉头,她知道郁希夷和陈朝是很好的朋友,但她还是不太喜欢这家伙,太粗俗了,一点都没有阿月那么温柔嘛。  陈朝无奈地看着郁希夷,他也察觉出来了朱夏的不满,不过这家伙就是这么个性子,这辈子估摸着只有两个人能真正收拾他。  一个如今已经出现了,就是自己那关门弟子蒋小安,在面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郁希夷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另外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那就是这位大剑仙以后的媳妇儿。  要是以后再有了个闺女,郁大剑仙这辈子,在这三个女子面前,估摸着不管怎么都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想来这位大剑仙也不会如何在意的。  是烦恼,那也是幸福的烦恼。  ……  ……  道法传授结束,戎山宗宗主要再度闭关,北庚离开那里,然后去了一处断崖前,坐了下来。  红花重新化作小姑娘,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北庚看着云海说道:“师父说不举世无敌就不能下山了。”  小姑娘也叹了口气,但很快便开口安慰道:“没事儿,反正我也下不了山,就在山上陪着你也行。”  北庚看着小姑娘,想了很久,说道:“以后有机会,我送你下山。”  小姑娘好奇问道:“为什么?”  白衣少年非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宿命是什么吗?”  小姑娘想了想,无所谓道:“好像就是这么吃着那些别的药草,有一天等我长好了,就被别人吃掉呗。”  小姑娘说得很随意,更有些无所谓的意思。  好像在她看来,要是有这么一个结局,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北庚看着自己肩膀上的小姑娘,也很认真地说道:“可我不想让你死,你要好好活着。”  小姑娘疑惑道:“我怎么活?我又不是人。”  “你就是要好好活着,去看看那些我没有看过的地方,去吃那些我没有吃过的东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这么活着。”  北庚看着云海,少年的心里很清楚,有一天他要是能走到扶云境,那么为了更高的境界宗门是肯定会让他吃掉她和另外一棵仙药的。  到时候说不定能让他成为更强的存在,但是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吃掉自己的朋友。  他一直觉得在山里没有朋友,那些人尊敬他,也害怕他,更多的时候是在仰望他,这些东西都很容易让人获得满足感,但他不需要,他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可只有朱夏才是他的朋友。  小姑娘在他肩头上想了很久,才小声说道:“这样也行,我也想下山看看,我要是一辈子都在这山里,该有多无趣啊?”  北庚点头喃喃道:“是啊,要是这辈子都在这山里,就真的很无趣了啊。”  虽然他也很想去山下看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在山里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要让她下山了。  “对了,阿庚,我要是下山了,得有个名字吧,我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你帮我取一个行不行?”  小姑娘把玩着少年的鬓发,很认真严肃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北庚想了想,认真说道:“你长得红彤彤的,像是早上的那个天星,那就叫朱夏行不行。”  “夏为朱明。”  北庚看着小姑娘,希冀道:“你要是一辈子都这么开心灿烂就好了。”  就在北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模糊起来。  郁希夷好奇地朝着四周看了看,结果看到自己身侧的朱夏,此刻正在流泪。  这个其实性子还和小姑娘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的女子,当初只是个懵懵懂懂才化形的草药,没有意识到北庚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这会儿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活了那么多年的朱夏,又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她很难受,于是哭了起来。  看着朱夏哭,郁希夷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说道:“小陈,我觉得这个家伙跟你差不多,都是好人。”  陈朝看着北庚,微笑道:“如果让他随意一些,他的修行速度只怕会更快,满山上下的期待,对他来说,阻碍了他。”  有些时候,太沉重的期待,就是枷锁。  当然这个世上的枷锁,也远远不止就是期待两字。  ……  ……  陈朝他们能看到的一切,其实就是朱夏最想再回顾的回忆,和北庚的事情,是她在戎山宗的山门里那段时间里,最不愿意忘记的回忆。  也是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画面。  但他们要知道的,其实不是这个。  陈朝想知道的事情,其实有两件。  第一件是戎山宗如何覆灭,第二件其实是那位扶云宗的宗主的手札怎么会在戎山宗。  但好像在朱夏的记忆里,是看不到这个了。  之后陈朝三人看过了戎山宗曾经的全貌,在郁希夷的仔细计算下,发现戎山宗至少有不下五十个忘忧修士。  忘忧尽头的修士,居然也有七八个。  这还不算那些闭关的修士。  至于扶云境的修士,郁希夷也从那些戎山宗弟子的推算中得到答案,没有闭关的至少有三四个。  这也就意味着,这座戎山宗,底蕴应该不会比痴心观差,但问题是,郁希夷之后在一些戎山宗修士的交谈中得知了一件事。  那就是戎山宗只是当时的二流宗门。  郁希夷揉着脑袋,有些不可置信,“这他娘的,这么强大的一座宗门,居然只是一座二流宗门,那么这个时代真正的那些一流宗门,到底有多强大?”  陈朝不说话,只是在回忆自己曾在手札里看到过那位扶云宗的宗主,他和戎山宗的宗主比较起来,只怕要更为强大?  那扶云宗会不会是一流宗门呢?  陈朝挑了挑眉头。  而此刻朱夏的记忆,终于到了尾声。  因为陈朝闻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一座戎山宗,和陈朝一样的,也有修士感受到了。  几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山高处,那就是没有闭关的扶云修士了。  那位戎山宗宗主,此刻也破关而出,出现在了远处,这位强大的修士仰起头看向天空,天空其实很寻常,没有什么区别,但只有他这样的强大存在,才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下一刻,天幕里,忽然毫无征兆的,有一道道燃烧着的流星朝着戎山宗砸了下来。  一片天空,立马变成了火海。  戎山宗宗主还未出手,身后的其余扶云修士便有一人掠向苍穹,踏入了那片火海里,拦下了那无数的燃烧着的流星。  但之后很快,那片火海里,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更加伟岸,置身于火海里,就像是掌管着天地之间一切火源的神祗。  或许可以叫他火神!  在他面前,之前的那位扶云修士变得有些弱小,并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另外的扶云修士去了。  如果那是一尊神,那他们也要和他战一场。  但随着流星越来越多,身后的流星里,站着更多的人。  不……是站着更多的神!  无数道神祗,静静立在火海里,漠然地看着人间。  而人间的人们也在看着他们。  安静而激烈。  戎山宗内的修士们,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戎山宗宗主看了一眼天幕,声音缓慢地响起,“勿惊。”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朝着天空掠去,宛如一道拔地而起的光柱。  陈朝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打量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祗。  而且,他有个疑问。  那些真的是神祗吗?  或者说,这个世上真有神祗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好像是真相的东西 天空里有着无数燃烧着的流星,而在那无数燃烧的流星上,站着一道又一道漠然的神祗。  神祗们散发着强大而漠然的气息,那种恐怖威压,足以让很多人都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遇见神祗,低头匍匐,好像都不算如何丢人。  陈朝仰着头,感受着那些威压,默默和之前在雨前县上空雷池里的那几尊所谓雷神比较。  如今已经知道,那所谓的雷神不过是修士手段。  那这所谓的满天管控天火的神祗,到底是真的神祗,还是修士手段?  陈朝默默看着,他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神祗。  兴许在寻常百姓的传说里,甚至在一些所谓的修士宗门里,都提过上古有神祗,司职不同,而称谓不同。  传说毕竟是传说,陈朝并不相信这个世间有着真正的神灵,如果真的有,为何这千年以来,从未真正有言之凿凿的神迹被人见到,大梁朝立国以来,二百多年,从不信鬼神,这等行为,只怕在所谓的神灵眼里,就是实打实的亵渎,可他们为何什么都不做,而是放任大梁朝一日强盛过一日?  如果神灵存在,有着这样的威势,只怕只需一人,就足以让世间改朝换代。  陈朝思绪发散,想了很多,最后摇了摇头,收敛心神,将那些思绪全部都丢出去,其实当下要判断这那无数燃烧着的流星上面站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很简单。  就只用看看他们会不会死。  会死,那就不是神祗。  即便是神祗,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  ……  戎山宗上空,已经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那火海像是一片燃烧着的熔浆,此刻就在戎山宗上空流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到人间。  但很显然,等到这片熔浆落到戎山宗山门的时候,这座戎山宗,就要彻底变成历史。  戎山宗宗主已经置身于火海里,这位修行了数百年的大修士,早已经走到了扶云境,修为之深,并非一般修士能够比较的,他高大的身躯悬空,四周燃烧着的火焰遇到他身体周遭流动的磅礴道气,纷纷退散。  一道神祗看向戎山宗宗主,手中出现了一把燃烧着的三叉戟,遥遥便朝着戎山宗宗主这么丢了过来!  三叉戟在火海里划过,无数燃烧的火焰便朝着那杆三叉戟涌了过去,只一瞬间,火海里便出现了一头异兽,浑身火焰,状如麒麟,但要比麒麟大出无数倍,身躯有数十丈!  那头火麒麟在火海里奔跑,撞向那位戎山宗宗主。  戎山宗宗主面无表情,只是手掐道印,身前瞬间出现无数条泛着金光的丝线,等到这些丝线在这里纵横交错,逐渐形成一个八卦盘,八卦盘转动之时,中央缓慢出现一道剑柄。  一柄桃木剑,从八卦盘里钻了出来。  戎山宗宗主握住那柄桃木剑,伸出手指,并指抹过剑身,然后便眼看着那桃木剑身被染上一层金色的光华。  “去!”  戎山宗宗主一声轻喝,那柄桃木剑便往前激射而去,一路上火海分开两边,磅礴道气先一步开辟道路。  撞上那头火麒麟,桃木剑也没有任何的停顿,只是在一瞬间,便将那火麒麟从中斩开,而后桃木剑一剑而过,火麒麟则是烟消云散。  但戎山宗宗主这一剑威势并不止于此,桃木剑先洞穿那丢出三叉戟的神祗,斩落头颅之后,开始在火海里游曳,不断击杀那些流星上的神祗。  随着桃木剑的不断游走,无数的神祗被他的剑斩开,但与此同时,火海里又走出无数的神祗,重新站到了那些空着的流星上面。  戎山宗宗主脸色微变,眯了眯眼后,这位宗主双手再结印,一道道磅礴道气从他背后涌起,撞向天空。  只此一瞬,戎山宗宗主身后,有一大片青紫色覆盖天空,宛如烟霞。  随着颜色越发浓郁,天地间,在此刻响起海浪之声。  既然这一片神祗是所谓的火神,那他就唤起一天大水,将其淹没!  海浪声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能看到在戎山宗宗主身后,那大片的青紫色海潮,渐渐已经高出数百丈,之后恐怕就要一泻千里!  “胆敢亵渎天威?”  一道漠然的声音在火海里生出。  与此同时,在火海里,缓慢出现一具燃烧着的巨大法相,身披战甲,手提战矛,散发着无尽的威压。  如果传说中的火部正神有真容,只怕就会是如今这样子。  “天威?什么天威?你真当自己是神了?”  戎山宗宗主漠然地看着那尊巨大法相,平静开口,“你如果真的是神,那我今日就要屠了你这尊所谓的神祗!”  随着戎山宗宗主这么开口,他身后的巨浪不再停滞,而是一瞬间落下,通通涌入那片火海之中!  水火相遇,必是一场大战!  两者相生相克,到了如今这个层次,谁胜谁负其实已经说不清楚,主要还是得看水火背后的操控者如何了。  “冥顽不灵,该死!”  那巨大的火神法相举起手中的战矛,重重朝着戎山宗宗主刺去,战矛破空而去,带着无与伦比地威势,这一矛的恐怖之处,只怕除去戎山宗宗主之外,没有人能够清楚的知晓。  戎山宗宗主看着那条巨大的战矛,眉头微微蹙起,无数道青紫色的道气在他身前涌去,然后形成一层又一层的屏障。  与此同时,戎山宗宗主还唤回了那柄桃木剑,握在掌心之后,方才松了松眉头。  但下一刻,随着那条巨大的战矛带着无尽火焰下落,之前才刚刚倾泻到这片火海里的那些水顷刻间便沸腾起来。  一道道紫色的烟雾升腾而起,足以遮挡半边天空。  而在烟雾里,那条长矛势不可挡地往下落去,戎山宗宗主在自己身前弄出的一道道屏障,在这里瞬间破碎,戎山宗宗主身躯里迸发一道道磅礴道气,撞向那条长矛。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戎山宗宗主下一刻,更是直接提着那柄桃木剑,一剑便朝着那条长矛斩了过去。  两者相撞,就宛如一道紫色的烟霞撞向一条燃烧着的河流。  嗤嗤的响声不断,不断有火花溅落,戎山宗宗主的神情无比凝重。  在和这巨大的火神法相的交锋上,戎山宗宗主毫无疑问,在一开始便已经落到了下风。  他低估了这尊法相。  他本以为,这就是某个扶云修士的手段,但如今来看,并不是。  他虽说不知道这尊法相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至少已经不是扶云境能够战胜的了。  戎山宗宗主有些茫然,修道无数年,从最开始走到如今,他已经是这个世上有数的强者,但面对这尊法相,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好似井底之蛙,走出井口,才见苍天。  他想提醒自己身后和身下的那些门人,若是能走,便走吧。若是能逃出去几个,也算是为戎山宗留下那么一两颗种子。  但想了想之后,戎山宗宗主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想走,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地面上的修士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戎山宗宗主注定是戎山宗最强的存在,若是连他都拦不下这尊神祗的话,那么其他人,就更没有希望了。  换句话说,若是戎山宗宗主一败,那么戎山宗从此便会荡然无存。  “诸位,今日宗门遭逢大难,我等即便死,也不可这么死!”  戎山宗的山门中,有修士起身,没有犹豫,朝着天空便掠了过去。  在他身后,一个个戎山宗的修士,此刻都化作一道流光,撞向天际。  陈朝三人其实一直都很安静,直到此刻郁希夷才开口问道:“小陈,那位戎山宗宗主,赢不了对吗?”  其实从结果来说,戎山宗宗主即便胜过那尊巨大的法相,也会输给另外的存在,因为戎山宗因此而灭,只是郁希夷这么问,其实只是想要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陈朝给不了他。  只有一种情况下,结果是可以被改变的。  那就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果之前。  可这已经是发生了无数年的事情,无法被改变了。  陈朝不说话,他只是看着天幕。  看着那条巨大的,燃烧着的长矛这么落了下去。  那天空里,火海里的火光在这个时候更为明亮起来。  好像整座天空都燃烧起来了。  “他输了。”  陈朝看着天空开口说道:“他没有赢。”  顿了顿,陈朝摇头道:“但他们不是神祗,绝对不是。”  戎山宗宗主的身躯被火海淹没,那些燃烧着的流星开始不断坠落。  无数的流光拔地而起,朝着天空的那片火海而去,但都如同泥牛入海,并不能改变什么。  好似真是天地之威不可敌。  “朱夏,你要活下去哦。”  不知道何时,北庚出现在了三人身侧,这个白衣少年,看了一眼药圃那边方向,然后回过头来,仰头看着天幕,眸子里有些坚定,他自顾自笑了笑,“不用再修行了,但是有些舍不得。”  话音未落,这位戎山宗的年轻天才也化作流光,撞向那片火海!  “不要!”  朱夏看着北庚的背影,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陈朝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这或许是朱夏此生最不想经历第二次的东西,却因为自己,让她又经历了一次。  ……  ……  无数燃烧着的流星坠落到了地面,撞碎了戎山宗的护山大阵,破碎了这里的建筑,将这座宗门的一切,都毁了。  而在天幕上,火海还在燃烧,只是变得很平静。  那些神祗看不见了,那尊巨大的法相也消散了,但陈朝能够明确的感受到,此刻的火海里,还有一道神念。  那道神念在不厌其烦的搜索戎山宗的一切,确认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人。  当他的神念扫过那片药圃的时候,陈朝皱了皱眉头,但却没有想到,那神念根本没有停留,只是一扫而过。  两棵仙药苗子,在这道神念面前,好像是不值一提,根本就不值得他多停留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里燃烧着的火海消散了,天空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又好似什么都发生了。  过了很久,郁希夷才回过神来,问道:“这么大的阵仗,难道别的宗门看不到吗?即便和这戎山宗没有什么交情,最少也得派人来看……”  话还没说完,郁希夷自己就已经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同样的事情,这一天,在这个世间的每一座宗门上空,甚至是每一个地方发生?!”  陈朝没说话。  即便这不是事实,也相差不远。  毁灭一座宗门不是什么难事,像是之前陈朝覆灭的琉璃观和绿藻宗都不算太难,但要是想让一个时代几乎找不到存在的证据,让那段历史尘封于世,无人知晓,那就很难了。  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那批神祗和神祗的同类,找寻到这个世间一切的宗门,修士。  将他们全部都杀死。  当这些修士都死了,很多东西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但也是最难的办法。  郁希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变得很沉默。  从修士的角度来说,当全部修士都死去的时候,这个时代也就可以说覆灭了。  郁希夷还是觉得不敢相信,“这些所谓的神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要把整个世间的所有修士都杀了?”  这肯定不是简单的仇怨,如果是仇怨,杀了罪魁祸首也就是了,要是还不解恨,那就将罪魁祸首的亲友都杀了,再怎么延伸,也都有个止境。  像是世俗王朝,最多也不过株连九族,史册上也就只出现过一次株连十族。  世间的所有修士,在那一天几乎全部都被灭绝,而始作俑者是类似神祗的存在……现在他们看到了答案,却有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郁希夷喃喃自语,“人族的历史倒推回去不过千年,若是这些所谓的神祗只是覆灭修士们,那么历史应该不会断绝,可连这些宗门的记载都没有,难道是整个世间的所有人都被杀了?”  想到这里,郁希夷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感到一阵后怕。  这样的事情,或许在历史上已经发生了无数次,那么当某一天,这样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发生呢?  “姑且把这些人称作神祗,从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来推断,无非两个可能,一个是他们覆灭了这个世间的一切生灵,然后以某种手段再次培养出一些修士或是什么别的人,总之如果是那样,人族也好,妖族也好,其实都很有可能是这些所谓神祗豢养出来的生物。”  陈朝看着郁希夷和朱夏,如果是这样,整个世间便是一座巨大的牢笼,他们做的一切,在那些神祗看来,不过是一些低等生物在互相撕咬。  郁希夷怒道:“我他娘的是被人养的东西?”  陈朝摇摇头,纠正道:“是被神养的人。”  郁希夷瞪着陈朝,“他娘的,姓陈的,这会儿就别他娘的一本正经开这种吓人的玩笑了行不行?!”  陈朝微微一笑,“第二种可能,在我看来,是更为有可能发生的一种事情。那就是这个世上绝对没有神祗,那些所谓神祗,应该是境界更为强大的一些修士,那么他们也是人,既然是人,自然也就没有制造人的能力,所以他们不可能覆灭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强大的宗门被他们灭了,修士们被他们杀了,目的也就达到了,之后他们只需要更改那些寻常百姓的记忆,将他们用来记载历史的东西全部毁去,自然也就是一个全新的开端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相信这一种可能,是因为有朱夏,除去她之外,也有别的幸存者。”  当初在戎山宗发现在棺椁里的白衣少女,之后在神山里遇到的神女,都是在告诉陈朝,或许当那些所谓的神祗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们都拦不住,但总有些人会幸存下来。  “至于修行为什么会再次开始,大概可能会是一些并不如何了不起的道法被一些有修行天赋的寻常人找到,然后在他们的钻研下,重新开辟出了修行的路子。但因为没有更为完整的修行之路,所以每个时代修行的东西,只怕都和上个时代有着差别。”  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武夫到了这个时代,不能修行道法了。  甚至就算是道门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修行流派也好,都并非最正确的路。  但如果说人族已经经历了无数个时代,那么修行这条大道上,只怕早就经历了无数次的错误和修正,然后又再次错误。  陈朝轻声道:“上个时代的修士们要比我们出彩太多,他们的修行之路被他们重新发现,而且应该比我们的那些道法要更加玄妙,所以那个时代的扶云强者才会更多。”  说到这里,陈朝又摇了摇头,其实是不一定的事情。  或许是他们这个时代才只是开始,修行路的完善,就在他们这些修士的肩上扛着。  他们要为后来人重新走出一条大道。  “但不管如何,我们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神祗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朝看了一眼朱夏,轻声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来,所以光是想着,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陈朝到了这会儿,终于明白之前的白衣少女也好,还是神山的神女也好,对于这些事情,一直对他缄默不语了。  的确,当你不够强大的时候,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法改变什么,只有痛苦。  道心要是不够坚定的话,只怕知晓之后,道心都会破碎。  “但他们并非不可战胜,戎山宗宗主虽说没能成功,或许有别人成功过,只是他们……或许没有帮手。”  如果那些所谓的神祗只是一些境界更高的修士,那么那些宗门里,或许也会有那么几个这样强大的修士,只是数量不太够。  有些孤掌难鸣,难以改变什么。  “如果那些神祗只是些修士,那么他们到底要这么做?”  陈朝低着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郁希夷忽然说道:“小陈,会不会我们一开始就推测错了,其实那些所谓的神祗只是戎山宗的仇敌,他们也没有覆灭整个世间的修士,而只是覆灭了戎山宗。而时代的断绝,另有原因。”  陈朝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有可能。”  “那就先不下定论,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答案。”  陈朝本就要去那个地方,因为只有那里,才有可能治好他的伤,如今正好两件事撞到了一起。  ……  ……  漠北那边,狼烟已起。  红袖妖君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将妖族大军整合到了一起,之后这位皇族出身的女子妖君,便展现出了自己的雷厉风行,在这些时日,接连派出斥候去将身前的漠北平原每一处地方都探查清楚。  她要做一份全新的漠北地图。  不过既然她有这个想法,那边北境边军自然也会想着阻止她。  所以双方的斥候这些日子在漠北,一直厮杀不停。  每次大战,总是斥候先死,几乎已经成了惯例。  不过相比较这些斥候的死亡,北境将军府那边,担忧的就是妖族的下一次南下而已。  不过担忧也无用,因为是注定的事情。  人族和妖族前所未有的一场大战,就要在此刻展开。  而就在整片漠北都弥漫着肃杀之意的时候,有个女子,却跨过了漠北,走过了北境长城。  来到了大梁的新柳州境内。  那个女子在山林里缓行,好似并不着急,整整一日,也不过往前走了百八十里而已。  最后,她来到了山林里的一座黄泥小庙前,站了很久。  思索片刻,她取下了自己的发钗,发钗缓慢变成一柄飞剑。  提着这柄飞剑,女子的双眸变得雪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想见他还是想杀他? 出现在这里的女子,除去是那位妖族公主西陆之外,就不可能是旁人了。  要不是有她这样高的境界,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越过那座北境长城而不被旁人发现。  她手提那柄飞剑,名为楼外秋,也正好是在这座黄泥小庙里发现的。  当时这柄飞剑不知道为何,偏偏要选选择西陆作为剑主,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西陆,还不是剑修。  不过有了这柄飞剑之后,西陆之后更是获得了一道忘忧之上,理应是扶云境剑修的剑气,通过那道剑气和一些剑经,西陆甚至如今都已经是一位女子大剑仙了。  可以说,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都要从她当初追杀陈朝来到这座黄泥小庙开始说起。  只是和她得到的比较起来,她看到的还有很多。  那座五彩神山里,她看到了一株还没有成熟的神药。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如果自己的父亲知道了,那么他将会亲自来到这里,带走那株神药。  自己的父亲带走那株神药,其实是很好的选择,因为不管怎么说,神药就属于了妖族。  但西陆却还是没有这么做,她不是不想要这株神药,她只是不愿意这神药被妖帝得到。  这里面的原因,外人并不知道。  只有西陆才清楚。  站在这座破败的黄泥小庙旁边,西陆沉默了很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她不会在想去抢走那株神药。  神药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有个神女看着。  那个神女有多强,西陆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曾经在漠北,那神女在距离万里之外递剑,就此短暂地拦下了妖帝。  自己的父亲有多么强大她自然是知道的,那神女既然能和自己父亲一战,那么就说明她也是扶云境的强者。  所以在踏足那个境界之前,西陆绝对不会对那株神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来到这里,只是……  她忽然回过神来,看向了不远处的山林里。  有些人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气息高低不一,看起来是一些修士。  看到西陆之后,为首的那位修士打量了西陆一番,看到她提着的那柄飞剑后,这便抱拳笑道:“我等是请月山的修士,如今在配合朝廷清剿山林里的妖物,要是冲撞了道友,还请勿怪。”  他这份说辞极有章法,在北地请月山是散修第一大宗,是可以和瀛洲那座朝露宗并称为散修两大宗的,然后还提出了是配合朝廷,有这两个前提在,即便是冲撞这位看着不太好惹的女子剑修,其实问题也不大,毕竟如今世间的修士,只怕很少敢主动招惹朝廷的。  毕竟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才在不久之前击退了那位妖帝,如今在人族,他的威望已经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现如今谁招惹他,只怕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并非什么女子剑修,而是一位妖君。  她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不过西陆就这么看着他们,沉默片刻之后,只是问道:“妖物清剿了多少?”  为首那修士笑道:“别的地方不敢说,新柳州境内,估摸着已经有七成妖物被清理了,如今剩下三成,都是境界比较高的,如今我们在等朝廷那边派遣高手来,到时候一鼓作气,就能让新柳州不见妖患了。”  “那些被你们杀了的妖物里,所有的妖都吃过人吗?如果有没有吃过人的妖物,你们杀了它们,是对的吗?”  西陆看向他们,问出了这么个问题,看似很简单的问题,但或许这些人回答不好,就会迎来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  或许真是被眼前的西陆问住了,他们很久没说话。  但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男子忽然开口道:“他们有些的确没吃过人,但也要杀。”  西陆听着这句话,沉默了会儿,问道:“为什么?”  “我们不确信他们以后会不会吃人,会不会在我们放过他们的第二天开始吃人,如果因为他们没吃过人,我们就放过了他们,那他们吃人的时候,我们就是帮凶。”  “当然是不是帮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放过了他们,就意味着百姓们有可能会被他们吃掉。”  那年轻男子说得很直接,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人反驳他。  西陆也很直接地问道:“因为有可能,所以就能杀吗?”  那人说道:“是的,我们必须要考虑这样的事情,百姓们的性命最重要,别的都可以放一放。”  西陆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  然后她招了招手,“你们走吧。”  那群人不知道为什么西陆会问这么个问题,但总之也没有深究,很快便走了。  然后西陆看向了那座破败的黄泥小庙。  ……  ……  神山还是那样,很安静。  湖畔的茅屋还是那般青翠,屋前的花圃里,生着一棵青草。  白鹿趴在屋檐下打盹。  身穿黑裙的神女从茅屋里走了出来,看向那片大湖。  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里来过一些客人,但是很短暂,因为那些客人只是过客,注定不属于这里,所以他们来了会走,走了不会再来。  神女走向湖边,伸手捧起一捧水,然后缓慢走了回来,将水洒到了那花圃里,那棵青草长高了些,但看着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行。  一个人的长大或许需要十几年,一棵树的成材,则说不定需要百年。  一棵神药长成,只怕千年都不够。  忽然,神女抬起头,看向了别处。  一个女子从远处走了过来。  神女看着她,觉得有些意外。  这里从来没有客人来了一次,会再回来。  眼前这个女子好像是第一个。  神女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她为何而来。  西陆开门见山道:“我来这里等一个人。”  神女笑了起来,“是想见他。”  西陆摇了摇头,说道:“是想杀他。”  神女叹了口气,好像是对西陆这种说法并不相信,她说道:“你要真想杀他,就不会在这里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神女这句话,算是一语点破了西陆的真实想法。  西陆没有说话,在神女看来,就算是默认。  神女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西陆看了眼神女,没有急着说话,却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在想答案。  对她来说,神女和那些其余的人族强者不同,她对自己没有过什么恶意,就这一点,就让西陆愿意心平气和坐下来和她聊聊天。  “说不清楚。”  西陆很实诚的开口,不过还是看着神女,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她会以为自己在骗她。  神女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是这样的答案。  “如此才是喜欢了,如果真能说清楚是在哪一刻喜欢上某人的,那都不是真的喜欢。”  神女淡然笑道:“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稀里糊涂就开始纠缠,既然不知道是怎么纠缠上的,分开的时候,就更是费劲了,千丝万缕,要真想算清楚,倒不如一刀这么斩开就好。”  西陆看着神女,说道:“有些可惜。”  西陆向来都是这么个性子,寡淡少言,四个字里只怕有好多意思。  神女微笑道:“可惜的事情很多,像是人妖之别,像是各自站在河岸的两侧,河水湍急,两人谁都过不去,自然也从未打算过去。”  西陆说道:“不止。”  神女一怔,然后很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眉头,看了很久,有些怜惜道:“可怜。”  如果只是立场不同,无法站在同一侧,虽说有些可怜,但好歹两人之间还有感情,但现在看西陆这个样子,那就是对面那个人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情愫。  所以才可怜。  西陆淡然道:“其实这样也好,总影响不了什么,喜欢归喜欢,但该杀还是要杀。”  神女沉默了会儿,才说道:“你真是个很罕见的女子,寻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总会纠结得不行。”  西陆不说话,有些事情,人和人之间本就不同。  神女忽然问道:“你说你在等他,他为何要来?”  “他和我父皇一战,伤势很重,只怕除了这株神药之外,没有任何法子可以在短期里复原他的伤势了。”  西陆仍旧还是没有什么隐瞒,其实好似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神女笑了起来,“原来他走得这么快,已经到了这里,真是让人开心。”  “你那位父皇,就算放在我那个时代,也算强者了,当年北境神山,只怕除去一直闭关的老山主之外,也没有人可以和他一战。”  西陆提醒道:“只是能和他一战,最后还输了。”  神女摇头道:“他这般年纪,已经很好了,他的修行天赋,大概会是无数个时代里都最为出彩的那一批了,是真正的万古天骄,能和他比较的,怕是只有那几条修行路子上的几个立教称祖的家伙,能够比较了。”  说到这里,神女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双眸子里泛起五彩光华,这个时代,涌现了这么了不起的人杰,是上天垂怜,要改变那悲哀的故事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女收回了目光,看向西陆,说了句意味深长地话,“有些东西,其实很在意的,根本就没那么重要的。”  西陆看着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此就没说话。  神女摇摇头,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本就强求不得,万事万物,太过刻意去改变什么,反而是适得其反,一切的事情,最后其实最好还是那四个字。  顺其自然。  这就像是两人感情一样,西陆喜欢陈朝,却只是止步于喜欢,最多会来看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该杀还是会杀,就像是当日在漠北,陈朝从漠北而过,不杀西陆,也不是因为喜欢她,舍不得杀她。只是因为当时杀了她,自己也走不出漠北罢了。  若是当时有机会杀了西陆可以全身而退,那么西陆就肯定会死在那里,就像是之前的漠北一战那样,不是妖帝出手救走西陆,西陆也说死就死了。  两个人站在河的两岸,而且都没有心思走向对岸,在他们心里,永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何况他陈朝,自始至终都喜欢的是那个姓谢的姑娘。  “明白了,他知道只有那株神药才能治好他的伤势,所以会来这里求我,所以你就来这里等着他,顺带着看看能不能杀了他?”  神女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子,点破了西陆藏在最心底的想法。  “可你好像没有想过,我要是不让你杀他,你就不管如何都杀不了他。”  神女看着她,补充道:“他伤势要是好了,他要杀你,我要是不拦着,你就肯定会死在这里了。”  西陆不说话,来一趟人族,的确是有风险的,而且她很清楚,只要有机会,陈朝都是会尝试杀了自己的。  最好的选择,并不是来这里,而是在入口之前等着,看看能不能杀了他。  但不知道为何,她还是走了进来。  神女有些怜惜说道:“动了心的女子,往往都是吃亏的那一方,有时候自己不觉得,只是不自觉而已。”  说着话,白鹿不知道什么时候衔着些花草过来了,神女伸手接过,很快便编了个花环,然后走到西陆身前,给她戴到头上,微笑道:“我很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她又遗憾道:“真是可惜。”  她也很喜欢陈朝。  两个人要是一对就好,可惜不是。  西陆戴着花环,闻到些香气,那头白鹿走过来,蹭了蹭她,西陆伸出手,摸了摸白鹿的脑袋,然后问道:“敢问那株神药还要多久才能成熟?”  神女回过神来,看向西陆,笑着问道:“上次来就想要我的这株神药,如今再问,看起来你也十分想得到它,不是为了自己?”  西陆说道:“传说神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死人也能救得活,我想拿它……”  话还没说完,神女就摇头道:“傻孩子,神药再如何厉害,也只是药,救不活死人,只对活人有用。”  听到这句话,西陆沉默了,她没有说话,但眼眸中的失望,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神女没有说话安慰她,天底下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完全如自己所愿的,不圆满,从来是常态。  更何况她这会儿看向远处,是因为看到了几道人影。  西陆要等的人来了。  脸色苍白的陈朝和郁希夷以及朱夏,来到了湖边。  只是刚出现这里,朱夏就没来由地被那茅草屋前吸引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她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想要靠那地方更近一些。  陈朝皱了皱眉,“郁希夷,拦住朱夏。”  郁希夷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伸手扯住了朱夏的手,但却发现朱夏此刻抓不住,好似没了实体。  郁希夷大惊,而更让郁希夷吃惊的是,远处站着的那个黑衣女子。  “他娘的,小陈,这娘们想杀你想到从妖域来到了这里!”  这辈子估计郁大剑仙都没办法忘记西陆了,毕竟之前一战,自己险象环生,是差点实打实死在西陆手上的。  陈朝抬起头看向远处戴着花环的妖族公主,也有些沉默,他娘的,这娘们还是不蠢,知道自己会回到这里来找自己这位神女姐姐。  不过有神女在这里,这娘们貌似也没法子杀自己才是。  “别管她,先管朱夏!”  陈朝其实有些紧张了,这件事是怪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朱夏是一株仙药,而这里则有一株神药。  这两株药相遇,会出问题的。  郁希夷这会儿也是心急如焚,他根本不知道朱夏为什么会这样,更没有办法拦下她,好在朱夏靠近那茅屋的时候,神女拦在了她身前。  她伸出手,在朱夏的眉心一点,一道涟漪荡开,朱夏这才停了下来。  看着朱夏,神女微笑道:“好一株仙药,真要让你吃了我那株神药,你也就是神药了,让那株神药把你吃了,它怕是也能马上变成神药。”  朱夏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走到这里,就是因为那里生着一株神药的缘故。  只是当它们相遇,两者谁能吃掉谁,其实不太好说。  不过不管是谁被吃掉,这世间都会出现一株成熟的神药,这是肯定的事情。  神女看向远处的陈朝,打趣道:“你都有一株仙药了,怎么还想着要打我这株神药的主意?”  陈朝见朱夏被拦下,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姐姐,她是我朋友,我不会吃了她。”  陈朝给出的答案简单直接,也没有什么弯弯绕。  神女笑道:“想治好你的伤,换个方式吃她也行。”  说话的时候,神女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三个女子,那个姓谢的,她赶赴漠北的时候见过,很不错,这两个女子,刚看了,一人已经表露心迹,另外那株仙药,更不用说了,这就差把我要为你去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对于有这些女子喜欢自己这个认的弟弟,神女并不意外,既然能这么快就走到这个境界,那么这世间的其他男子和他比较起来,就注定要自惭形秽,别说是三个女子喜欢,就是三十个,三百个,都是寻常。  陈朝有些尴尬地看了神女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神女点点头,“是该如此,不喜欢就不要做什么,要说清楚,方才做男子该做的事情。”  “这个家伙呢,也挺年轻,还是个大剑仙?了不起。”  神女这才注意到郁希夷,看到这个年轻大剑仙,她心头威震,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同样是剑修,她自然感觉得到,郁希夷的剑道修为,很纯粹。  陈朝走了过来,没有去管西陆,而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姐姐,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神山,一来是为了求取神药治疗伤势,二来,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姐姐。”  才在朱夏的回忆里看到那些,如今还有些更多的问题,恐怕这些问题的答案,世上也就只有两三人才能解答了。  神女恰好就是那两三个人之一。  “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你们不先打一架吗?”  神女笑着指了指西陆,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  西陆没说话,陈朝则是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真要和她打一架,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况且都到了这里,姐姐难道不帮我吗?”  神女摇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插手什么?况且我认了个弟弟,平时没事的事情,不知道来见我,只有在有事求我的时候才想起我这个姐姐,这种事情,真是说出来都让人觉得伤心。”  陈朝有些无奈,女子好像就是这样,不管年纪大小,不管何种性子,都会没来由地生气。  陈朝耐着性子说道:“实在是太忙了些,过去这些日子,真是一刻不得闲啊。”  这话倒是不假,从这位年轻武夫离开天青县算起,之后的那些年,他就如同走在一条永远都在下雨的泥泞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去,小雨不停,打湿衣衫,偶尔得空,也不过是脱下身上衣衫拧一拧雨水,将鞋底的泥泞在道路一旁蹭一蹭,然后就收拾继续上路。  神女看了陈朝一眼,还没说话,就皱了皱眉。  陈朝也感受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远处湖畔。  那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道身着帝袍的高大身影。  陈朝的心沉了下去。  郁希夷有些瞪大了眼睛。  西陆神色复杂。  神女则是看了一眼西陆,然后转过头,看着那个曾经和自己交过手的男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  天空里有妖气弥漫。  那位谁都没想到,会再次从北往南来到这里的妖帝的目光越过神女,落到了更远处的茅草屋前。  也看了朱夏一眼。  这里有一株没有成熟的神药,和一株成熟了很久的仙药。  很好。  然后妖帝目光从那花圃里收了回来,看向了西陆,看到了她头上的花环。  他没有说话。  西陆也没有说话。  一切都在不言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有些事情在不言中 一对父女,虽然说不上心有灵犀,但毕竟血脉相连,彼此之间,也对对方十分了解。  西陆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已经想明白了妖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很早的时候,那个时候妖帝和陈朝在斡难河对峙,两人最后没有选择不死不休,陈朝南下,西陆跟着南下,在她身上,妖帝留下了一道印记。  那道印记,原本的作用有两个,一个是不想让西陆就这么死去,第二个,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是想看看陈朝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最后的结果,是陈朝在妖族大军里杀了一位妖君扬长而去,西陆转身向北,那道印记没能知晓陈朝的伤势,但却也没有消散。  因为妖帝的疑心很重,即便是对自己的闺女,也是如此,更何况,如今的西陆,不仅已经初初有了威胁他的能力,而且两人,早已经并不只是简单的父女,有一道裂痕在这两人之间,早就生了出来。  这道印记跟着西陆一路南下,终究还是让妖帝感知到了神药的气息,然后这位万妖之主,就再也忍不住了。  再如何疑心,在面对一株神药的时候,妖帝都愿意赌一赌。  更何况如今人族的强者,对他能有威胁的剑宗宗主已然在养伤,短暂时间里,根本不能做些什么。  至于陈朝,此刻在这里,他又能做些什么?  唯一有威胁的,就是这位神药的看守者了。  妖帝站在湖畔,看着这边那个曾经和他交过手的神女,淡然道:“将神药给朕,朕便留你的性命。”  陈朝脸色苍白,却不是吓得,他看了一眼郁希夷,后者虽然感受到了那股威压,但却还是握住了野草剑柄。  陈朝丝毫不怀疑,郁希夷这家伙等会脑子一热,就会拔剑和妖帝一战。  当然结果,也不言而喻。  “郁希夷,你他娘的别乱出剑,小命不要了?!”  陈朝低声开口,先稳住郁希夷,不然他真害怕自己这朋友在下一刻就死在自己面前。  郁希夷低声苦笑道:“你放心吧,老子心里有数,这他娘的是妖帝,又不是这随便能见到的小妖,这种老妖怪,老子一个人提剑上去,不就是送死吗?”  陈朝无奈道:“你知道就好。”  “可他娘的小陈,现在这老妖怪来了,咱们他娘的把神药送出去,他就果真会走不成?”  要是真能送出去神药就留下性命,说不定这位郁大剑仙真会这么干,毕竟来日方长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前非要出剑是不得不出,现在能不出,那就不出嘛。  再过个百八十年,甚至都用不着那么久,老子就能在这老妖怪身边生一堆火,用飞剑一片一片将他身上的肉片下来烤着吃。  陈朝注意到郁希夷的神情,准知道这家伙又想歪了,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注意点西陆,这虎娘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我一剑,我可他娘的挡不下。”  两个年轻人在这里窃窃私语,被一旁的神女全数都听了去,这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女嗔怒道:“我还没说要打,你俩就把事情算计好了?”  陈朝笑着看向神女,然后一脸担忧道:“要是姐姐愿意将那神药让出去,也不是不行。”  神女皱起眉头,“你就不怕我跟那妖怪打一场把命都丢了?”  陈朝诧异道:“不会吧?”  神女没好气地白了陈朝一眼,然后这才拍了拍身侧的白鹿的脑袋,看向对面的妖帝,这位很多年都没走出神山的神女淡然道:“你想要我的神药,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闺女?”  西陆此刻离着神女很近,妖帝却在湖畔,真要动起手来,神女只需要一念,就能到西陆身前,而后依着她身为剑修的杀力,想要杀了西陆,并不难。  至少在妖帝出手之前,有八成可能得手。  妖帝默然无语,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意志还是那般坚决,虽说他对西陆寄予厚望,两者又是父女,但妖也好,人也好,哪里有那么多不能割舍的东西。  只是看得到的值不值罢了。  神女叹了口气,“这么好个姑娘,却不当回事,换我肯定舍不得,我这辈子就是没能有个闺女,要是有一个,不知道得如何高兴。”  说着话,白鹿已经从远处走了回来,这一次,它的嘴里叼着一柄飞剑,飞剑剑身雪白,宛如一场飞雪,剑身上镌刻有一朵花。  握住这柄飞剑之后,神女微微一笑,“神药呢,我看了几千年,是不会让你带走的,至于你要杀的人呢,是我的傻弟弟,我也不能让你杀的。”  “万妖之主,修为不低。但我这么些年,真没什么事情做,就只好一直修行,到了如今也有些手段,听闻那什么所谓的剑宗宗主是当世用剑第一,我却觉得他不如我。”  神女眯起眼笑道:“空说无凭,来试试。”  妖帝漠然不语,只是往前一步踏出,磅礴妖气不断弥漫而起,在这位万妖之主的妖气之下,这座神山那道已经存在了无数年的禁制,已经有些松动。  神女看着这一幕,也不觉得奇怪,任何东西,都敌不过时光的伟力,沧海桑田,一天又一天,看似不经意的过去,但等到你过一段时间转头看去,才会诧异的感慨,原来已经如此久了。  如今要松动,再让这座曾经有赫赫威名的北境神山再重见天日,其实在情理之中。  甚至其实身为局内人的神女,大概在数年前,就能强行破开这座神山离开了,再也不用困在此处,但如今的她,去何处都一样,天地对她而言,无非一个大一点的牢笼。  所念人已不在,天地何处都一样。  正是如此,她才会就这么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握住飞剑,神女随意递出一剑,便在天幕上打开一条口子,那种本身存在于神山里的压抑气息,瞬间消散。  神女提剑看向妖帝,而妖帝也往前走了一步,大片妖气宛如河水瞬间流动起来,之前还比较缓慢,到了后面,就宛如万马奔腾。  妖帝这一次一开始便没有留手的打算,这位妖族君王,明显是打定主意要将那神药拿到手中的。  神女眼眸里剑意暴涨,但剑道修行上,在那个时代,她或许真的算不上是那三两人之一,但过了这么多年,同时代的那些天骄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她又不蠢,在原地踏步几千年的事情,只怕的确是做不出来。  一条条五彩剑光不断出现,在神女身前骤然流动,在这些剑光前,好似天地间的一切,都要被切开。  漫天的剑气,只是安静的存在就足以让人感觉到好似置身于无数飞剑之中,或许陈朝还没什么感觉,但此刻的西陆和郁希夷,都感觉的特别真切。  尤其是郁希夷,更是震惊不已,“这份剑道修为,只怕就是宗主,也要弱上半分吧?”  陈朝得到过剑宗宗主的剑道感悟,又是扶云境,此刻评判最为公允,“如今是这样,但宗主那一战之后,又有进境,只怕过些日子,便要越过神女姐姐了。”  这里其实就涉及到了一个修士们一直争论不休的事情,就是修行一道,到底是应该用无数年月去堆出一个高的境界,还是应该不断历练,找人切磋,在生死之中去淬炼自身?  两者其实争吵了很多年,最后还是前者占据了上风,而后者,变得极为弱势,渐渐已经说不上有一个流派。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其实都会有某个例子蹦出来,告诉诸多修士,再长的时间堆积,在生死面前,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最好的例子就是陈朝。  他于生死之间一次次活了下来,然后用极短的时间,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直到如今,世间最强者的名字里,已经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郁希夷有些不满道:“宗主他娘的能走这么快?”  陈朝不说话,剑宗宗主的天赋本就极高,只是被两位帝君掩盖了而已,而神女,到底还是要差一些的。  倒不是说那个时代没有真正可以和剑宗宗主比肩的人物,只是……  陈朝想起那些神祗,变得有些沉默。  不过此刻神女和妖帝之间大战已经开始了,在两人身前的空间里,早就陷入了无尽的厮杀,不过两人此刻都默契的没有把战场扩大。  谁都不愿意伤到那株神药。  两人之间的战斗,只怕是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陈朝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茅屋那边。  戴着花环的西陆这会儿正好也看着陈朝。  两人之间,相差了一个境界,但此刻的陈朝,只怕不是西陆的一剑之敌。  不过好在陈朝身侧还有个郁希夷。  陈朝感慨道:“郁大剑仙,上次一战,我没看到,这一次,就看大剑仙你是不是能一展剑仙风采了!”  郁希夷低声骂娘,“狗日的,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陈朝撇了撇嘴,懒得多说。  而此刻的西陆看着眼前的陈朝,只是取下了那柄飞剑,握在了掌心。  当时那对父女对视的时候,其实内容很多。  妖帝在那一眼里说,很多东西朕不在意,发生了也就发生了,但不能一直这般。  所以等会儿,你要杀了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剑雨 西陆提剑往前走去,她是要杀了陈朝,但却不是因为妖帝的那一眼里的威胁,而是她很清楚,妖族最大的阻碍,就是陈朝,不管如何,陈朝都不能活下去。  陈朝看着西陆走了过来,也不觉得意外,两人之间会如何,早就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决定了。  郁希夷深吸一口气,提剑来到了陈朝身前,按住那柄在鞘的飞剑野草,郁希夷轻轻拍了拍剑柄,笑道:“又是这个娘们,咱哥俩不能在同一个娘们身上栽倒两次,不然要一辈子被那小子笑话了。”  野草微微颤鸣,似乎是在回应郁希夷。  郁希夷故作诧异道:“什么?你说不管能不能打赢,那小子都会笑话我一辈子?”  “他娘的,这是交了个什么朋友。”  郁希夷暗骂一声,不过随即就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无所谓了,打不打得过,都没啥。”  陈朝在他身后,把这小子自言自语所有话都听了进去,然后有些无奈道:“郁大剑仙,行不行啊?”  郁希夷不搭话,只是在转瞬间,便已经递出一剑!  在西陆的前行之路上,骤然生出一场剑气大雨,宛如夏日之时,农人晾晒谷物,却骤然看天边黑云汇集,还未准备,便是一场瓢泼大雨落于人间。  这种雨水,被农人无奈称为偏东雨。  此刻郁希夷的这一剑,去势之快,就是这般,不给西陆任何反应的时间。  同为忘忧尽头,西陆开始练剑之后,其实郁希夷是最为觉得离谱的,你好好一个妖族公主,学什么剑道!  就凭你看那几本剑谱,能学得明白吗?!  西陆仰起头看了一眼那浩荡下落的雨珠,手中飞剑在身前拉拽出一条剑光,之后剑光分散,迎上那满天大雨。  光论剑道修为,西陆这大剑仙境界,自然难以和那位年轻的大剑仙相提并论,只是到了此刻,她偏偏想要用自己的剑道修为去和对面的郁希夷比较一番。  好似此刻就回到了西陆年少之时,非要和自己母妃在某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争一个高低。  那种事情,后来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做过。  不知今日为何又起这等想法。  郁希夷冷笑一声,心念所动,周遭天地之间,瞬间剑气密布,那场剑气大雨骤然下落,每一滴雨珠,都是一柄无比锋利的飞剑。  此刻的无数飞剑下落,其杀力之强悍,当世绝无几个人可以比较!  西陆那道散开的剑光,抗衡了片刻,便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宛如镜碎而不裂。  下一刻,只听见怦然一声,郁希夷的那万千雨珠撕开了一条缺口,一股脑便朝着那里面涌了过去。  全部朝着西陆头顶倾泻!  这对西陆来说,其实是极为危险的局面,这位妖族公主却还是不以为意,之后连续递出几剑,数道剑光接连出现,在自己头顶四方都再次出现几道剑气流淌,而后西陆这般就好像是在一条奔腾的河水里强行开辟了另外几条河道,让那些剑气流淌到那些河道里,也就避免了河水继续倾泻。  陈朝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点头,光说剑道修为,郁希夷肯定完胜西陆,这一点毫无疑问,当世剑修里,也就剑宗宗主可以说稳稳压郁希夷一头,其余大剑仙也好,还是别的藏匿不出的扶云剑仙也好,在陈朝看来,单论剑道修为,而不是境界修为,只怕都要不如郁希夷。  郁希夷只是没有自己开辟出一条崭新剑道而已。  只是西陆虽然在剑道上不见得是郁希夷的敌手,可在别的方面,却要胜过郁希夷,诸如对于局势的判断和反应,这位妖族公主就要拍快不少,她之前的决策无比正确,而且几乎是最好的选择,她这样的举动,完全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意思,轻轻松松就已经将郁希夷的剑气化解,而不付出什么代价。  不过郁希夷这会儿这一剑被化解之后,也并不生气,和西陆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早知道这个妖族公主没那么好对付,所以那一剑之后,在西陆头顶,早就有无尽剑气凝结成一柄飞剑,悬于西陆头顶。  西陆感受到那股纯粹锋芒的剑意,刚要有所决断,对面陈朝便忽然笑道:“西陆,早知道有今日,当日在漠北,我就该杀了你。”  西陆皱眉,心神有些恍惚,但是也在顷刻间便回过神来,可即便如此,其实此刻也晚了不少,那柄悬在他头顶的飞剑,此刻还是就这么落了下来。  西陆没办法,只有朝着天空击出一掌,无尽妖气从掌心弥漫而出,阻拦飞剑落下的势头,而后更是握紧飞剑楼外秋,对着那柄剑气凝结而成的飞剑,就这么一剑斩出。  飞剑断裂,无数剑气在这里崩碎,但西陆体内的妖气和剑气,其实在这个时候,有些争抢的进入了同一条经脉里,让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自从成就大剑仙之境后,西陆体内其实早就已经是泾渭分明了,两者互不干预,但此刻一着急,让两种气息交汇,对于西陆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是郁希夷的剑,而是陈朝的那句话。  那位年轻武夫,太会察言观色了,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在自己最容易受影响的时候开口打乱自己的心神。  陈朝这么做,其实有些迫不得已。  郁希夷什么能力,他自然知晓,要是自己什么都不做,这家伙运气差一些,说不定今天还得死在这里,运气好一些,也大概是落败的局面,反正不管如何,一旦西陆越过了郁希夷,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就算不为郁希夷着想,陈朝也要做点什么。  郁希夷此刻已经提剑前掠,刚才陈朝开口,他并无感触,他知晓陈朝用意,但这也就是陈朝,换做旁人,郁希夷只怕已经大发雷霆。  郁希夷用剑气开路,在眨眼之间已经来到西陆身前,随意一剑挑过,将四周的妖气击溃,对着西陆便是一剑斩下。  此刻打的就是西陆的立足未稳。  野草下落,剑气横生,宛如一道青月落到人间,但却很快沾染一楼秋色。  一抹暗黄,出现在郁希夷眼前。  瞬间将郁希夷拉入一场秋雨之中,他好似此刻就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秋雨连绵,那些落叶落地已久,不复金黄,而是变得黯淡,此刻只是默默承受雨珠敲打。  两柄飞剑相遇,剑气在这里绞杀,剑锋之间也有火光。  野草贵为剑气山的百年一剑,代表着当世的飞剑最高水准,而眼前的这柄楼外秋,成剑时间不详,是否属于这个时代都不好说,但锋利程度即便是不如野草,只怕也绝不会弱太多。  算是旗鼓相当。  即便是飞剑不占优势,西陆也还有一身修为。  两柄飞剑在这里瞬间相撞数百次,无数剑气刚生出,然后又在这里顷刻间消散,两者互相吞噬绞杀,在这里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就是剑气的绞肉场。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即便是将对面的郁希夷拖入自己的道场里的西陆,此刻也在不断落败。  光是用剑道修为对敌,她的确不是对手。  “小娘们,真是觉得自己练了几天剑,侥幸练出来个什么大剑仙,就觉得自己真是把剑道弄清楚了?让本剑仙来告诉你,你还差的太远!”  其实也怨不得郁希夷生气,世间的剑修,像是他郁希夷在内,都对练剑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他们对待剑道,对待自己的飞剑,都视若性命。而眼前的西陆,明摆着只是当剑道当作了一种手段,并不如何上心,这才是他郁希夷最生气的一点。  西陆默不作声,即便此刻和郁希夷交手,其实她也从来没有将这个所谓的大剑仙放在眼里,她在意的,从来都是那个年轻武夫。  既然注定在剑道上无法胜过郁希夷,西陆面无表情,身后妖气便开始磅礴升空,一位妖君的威势,马上便要展现出来。  郁希夷头皮发麻,上次在北境城头那边就是如此,顶不太住,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住。  不过咬了咬牙之后,郁希夷还是心一横,试试就试试!  不是他非要去争一口气的长短,而是身后有陈朝,这家伙在这里,也不是害怕这家伙嘲笑他,只是害怕这小子真因为自己不行,就把命丢在这里了。  他郁希夷不想看着陈朝死,更不想陈朝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死。  而此刻的陈朝,其实并没有看这边,而是仰头看了看天空,决定今日走向的,从来不在郁希夷那边,而是在妖帝和神女之间。  这两人的胜负,才是最重要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再来一次 神女和妖帝的一战,在某种角度来说,是这个时代和上个时代两大强者的较量,不过其实又不太准确,因为两人,似乎都不能代表各自时代的最强强者。  不过既然是一场扶云境的强者对决,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西陆和郁希夷有过一场短暂的剑争,虽说是郁希夷取得上风,但始终是时间太短,而且郁希夷的剑道修为虽说不错,但毕竟境界还不是……那么高。  如今神女出剑,气象就要壮阔许多,而且因为她身处上个时代,学习的剑道和这个世道的剑修也有不同,因此同是扶云剑仙,但她的剑和剑宗宗主,天差地别。  神女那柄雪白飞剑在她手中不断递出,每一次递出,天地之间,就好像出现了一抹风雪,等到数剑之后,明明刚刚还是朗朗青天,此刻一座神山上空,却已经风雪呼啸。  好似在一刹那,天地入冬。  妖帝的磅礴妖气被那些风雪吹拂压制,一点点往后退去,但实际上那些风雪又是剑气,在往前吹动的时候,肃杀不已,锋芒的剑气极为简单的就撕开了周遭的空间,妖帝始终还是那般淡然地看着前方,但那些妖气的流动却没有了之前那么顺畅。  这位万妖之主坐镇妖域那么多年,早就养成了一股旁人难有的气态,唯我独尊,无敌于世的上位者气态,这很多时候,并不关境界的事情,只关在这个世间的地位的事情。  有这份气态,与人对敌的时候,不由得就能让敌手多出几分忌惮。  此刻即便面对神女这样的一位杀力无穷的剑仙,妖帝其实也不是太在意。  不过接下来,在风雪里神女递出的那一剑,就有些让妖帝都觉得凝重起来了。  只见神女那一剑斩出,风雪之间,出现一条璀璨的剑气长线,由左到右,拉出一线割开天地。  整座天地,似乎在此刻都有些错位,不再那般浑然一体。  妖帝挑起眉头,不再犹豫,身后妖气积攒涌起,一道参天法相出现在天地之间,无数妖气萦绕,巨大的法相立于天地间,给人带来无尽的威压。  好似在这尊巨大的法相面前,天地之间的一切,都要俯首称臣。  妖帝那巨大法相和之前其实略有不同,两处衣摆不是一片黑色,而是有无数的妖兽镌刻在上,此刻都好像有了生命,开始在那衣摆处奔腾,再也不是死物。  而其余漫天的妖气在他的法相里散出,蔓延天地,那法相之后,似乎还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河流在缓缓流淌。  是那被妖族视作母亲河的斡难河!  陈朝仰着头,看着这一幕,感受着妖帝的气息,心情沉重,妖帝的伤势还未彻底复原,这一点不用多说,可这位万妖之主果然不愧于当世豪杰,短暂的时间里,竟然又有精进,如今比起当初来到大梁瀛洲的时候,更强了。  陈朝叹息一声,这样的人物往前哪怕是走了半分,提升也是极为恐怖的,那就以后更难对付了,但是有些事情他也知道,应该接受。  从来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变强,而其他人都在原地踏步的道理。  世界是公平的,从不因某一个人而停下。  ……  ……  妖帝的参天法相再次出现在这个世间,那些恐怖的妖气,似乎要很快便吞噬那渺小的神女。  而那神女其实只是这么仰着头,看着那尊参天法相,眯眼笑道:“大就了不起啊?”  说完这句话,神女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倒提飞剑,从原地直直朝着天空掠去,同时手中飞剑剑尖在这一路上掠出一条泛着火光的长线。  妖帝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犹豫,身后的巨大法相举手便朝着神女拍去,无尽妖气相随,真实景象,就从来不是只有一只巨手大小而已,而是看着好似一片天空压下,在这只巨手之下,就好像是真正的……天塌了!  那神女正在那片黑色的天空下,她并没有躲,只是另外一只手捏了一个剑指,然后往上空一点,指尖瞬间有无数条剑光撞出,仿佛在一刹那,就好像有着无数条蛟龙出现,扭动身躯,朝着天空撞去。  妖帝漠然,只是继续下落巨手。  没过多久,两者相遇,剑气很快便被妖气笼罩,从外面来看,是妖气在一瞬间吞噬了神女,但实际上如今的那一片妖气实在缭乱,让妖帝不得不从落掌改为握拳,想要将神女握于掌心。  只是此刻握拳,并不容易,里面的剑气太多太重,妖帝那只巨手表面,早就沟壑纵横,  有些地方,甚至可见白骨。  不过即便如此,妖帝还是漠然地握紧拳头,要将这位神女一下子绞杀在这里。  可很快还是有一道剑光骤然绽放,轰隆隆一声巨响,神女从那妖帝的巨手里冲了出来,他提着的那柄飞剑,还是拉出一条燃烧的长线,就这么穿过那片妖气凝结的黑云,来到了那巨大的法相头颅前。  神女和那妖帝法相头颅此刻处于同一高度,两人还就在此处对视了一眼。  一双满是剑意的双眸,另外一双满是妖气的双眼就这么看了一眼。  神女看着这参天的法相,举起了手中的飞剑。  那条燃烧着的长线从下面到上面,最后回归到神女的剑身上。  然后有一剑递出。  天地间此刻一切的剑气,似乎都朝着这柄飞剑汇聚而来。  郁希夷本来也递出一剑,却在递剑的同时,却感觉那属于自己的剑气,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天空涌去。  西陆其实也有同感,四周原本散落着她和郁希夷的剑气,原本还在厮杀,但此刻却突然都好像说好了一样,不约而同地朝着天空而去。  剑气和剑气是不同的,不同的剑气代表着不同的剑修,但此刻这些剑气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而去,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  郁希夷和西陆很快便都收手,这两人都心有灵犀的不再出手,而是仰头看着那一剑。  郁希夷喃喃道:“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剑气都能为旁人所用了?这种事情,他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如今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西陆默不作声,只是很快便低下头看向了那边的陈朝。  陈朝看着西陆打趣道:“赶紧跑,你那位妖帝父皇要败了。”  西陆默不作声,她可不相信自己的父皇会败,他们现在虽说关系没有那么好,但西陆也能从客观的角度去看清楚,妖帝这样的强大修士,和世间其余的扶云境,大概都还有一步的距离,如今自己父皇又往前走了一些,差距就更大了。  除非是那位大梁皇帝再次出现,不然这世上不管是哪位扶云修士出现来和妖帝一战,西陆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妖帝身边,相信妖帝会取胜。  当然,即便是大梁皇帝出现,西陆也会这么站在妖帝身侧,即便是死亡,也会一起。  “陈朝,你觉得她能胜过我父皇?”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西陆终于开口,此刻她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其实……或许还有,不过那情绪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一般人绝对没办法感受到。  陈朝平静道:“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父皇要是不输,我就得把命搭在这里,你说是不是能胜过他?”  西陆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陈朝笑了笑之后,其实觉得妖帝败退,已经有了可能。  因为在那一剑递出的瞬间,陈朝就感受到了些事情,同一时间涌上天空的,不止有郁希夷和西陆的剑气,还有很多别的。  一些意味不明的剑气。  北境神山既然在某个时代里,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四座宗门之一,那么这座宗门里,就肯定会有一些无比强大的存在,那些强大存在,肯定是有剑修的。  很多年前,当那片神祇降临世间的时候,剑修们发现了他们,第一时间,自然就选择了出剑。  不过剑不够高,落败而已。  北境神山被毁,绝大多数的修士死去,甚至可以说是除去神女之外的所有修士都死去了,但毕竟神女还活着。  神女还活着,还有很多东西也还存在。  在那些东西里。  会有些剑气。  那些剑气在过去的那些年,一直蛰伏在这座神山的各处,它们像是孤魂野鬼一样,或许还在等待自己的剑主。  直到过了无数年后的某天,有人在这里出剑。  那位神女有着和那些剑主同源的剑气,因为他们曾经修行的是同一种心法。  因此当这一剑递出来之后,那些剑气便纷纷醒来,朝着天空掠去。  汇入那一剑之中。  那些剑气或许还不清楚,如今和当初有什么不同,它们或许只记得当初他们的剑主在跟人鏖战,需要递出一剑,再一剑……  所以当这些剑气汇聚齐了之后,它们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朝着前面掠了出去。  它们没有记忆,只当还在当初的那一战里,它们对着那些看似无法战胜的神祇,再次出剑。  一道道剑气不停前掠,漫天的剑气在此刻已经到了顶峰,可以说无时无刻,那些剑气无处不在。  妖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抹忌惮。  他想做些什么,但好像已经晚了。  因为那一剑,已经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一片叶 那一剑不是神女的个人之剑,更像是她凭借着那一剑唤醒了那座北境神山对于所谓神祇的最后抗争。  一座神山之力,当年最强大的四座宗门之一,在面对那样的灭世时,同样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些所谓神祇面前,这些强大的修士,在很多时候,其实就像是弱小的蝼蚁,但即便如此,他们好像从来没有选择放弃,明知道无法取胜,但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一战。  因为没有退路。  那种意志,历经了几千年,到了如今,竟然也还是这般不曾消散。  妖帝不是那些所谓的神祇,他的境界并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于是他生出了恐惧。  没有人是不会恐惧的,即便是最强大的存在,在感受到有可能被抹杀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  这种恐惧一旦生出,就会让他不受控制地做出保命的举动。  就像是此刻的妖帝,那尊滔天法相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再也没有之前的淡然,那帝袍里的妖兽在此刻都奔腾而出,拦在了那一剑前掠的路上。  不过在这一剑之前,那些上古凶兽,此刻变得无比弱小,根本不是那一剑的敌手,很快便一个个败退,败在了那一剑之前。  一个个消散。  剑光照亮天地,更好像是会照亮一条光阴长河!  妖帝的磅礴妖气,此刻在那一剑面前,就像是一小片妖云那般不值一提。  刺啦一声。  那一剑落到了妖帝的法相上,然后妖帝法相妖气涌出,之后被瞬间斩碎,之后那法相就不得不直面那一剑了。  可那一剑却无比锋利,恐怖的剑气直接便破碎那法相头颅。  而后一座妖帝法相,此刻就开始以一种无法逆转的趋势在不断破碎。  那位万妖之主的妖气破碎的厉害,法相破碎跌落的妖气也很快被消解,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妖帝甚至很有可能被那一剑斩碎身躯。  更有可能的是,这位妖域的万妖之主,会就此死于这座神山。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人族来说,绝对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压在人族头上最大的那块阴云,就要消散了。  但就在那一剑不断下落的时候,妖帝的真身却消失了。  这位万妖之主,突兀便消失在这里,好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那座妖帝法相在这里破碎得不断掉落碎片,除此之外,好像再也看不到妖帝别的东西。  神女立于高空里,脸色苍白。  那一剑虽说足以重伤甚至斩杀妖帝,但是对她的消耗其实也十分大。  天地之间,在此刻,瞬间变得很安静。  西陆仰着头,眼神里没有情绪,脸上也没有情绪,但她心里还是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父皇是落败了。  虽说父女之间再也不亲密无间,但在西陆心里,仍旧是将妖帝,也就是自己的父皇奉为神明的。  但此刻他还是败了。  或许只是败了,妖帝也借此远走了,但妖帝走了,自己还在。  西陆笑了笑,看了一眼陈朝。  陈朝笑了起来,很高兴,因为此刻妖帝重伤,就算没死,但也没什么,因为像是这样的存在,养伤会需要很久很久,那么就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时间,他们可以在这些时间里,做很多事情。  这是很好的事情。  郁希夷喃喃道:“他娘的,一剑就差点斩了妖帝,这他娘的不比宗主更厉害啊?”  陈朝摇头道:“不是……”  话只说了两个字,一道恐怖的妖气忽然出现,朝着陈朝而去,似乎是打算将陈朝就此打杀在这里。  神女皱起眉,急忙递出一剑,斩碎那道妖气,将陈朝护住,但下一刻,一只大手,便从湖畔伸了出来,朝着那花圃的神药抓去。  毫无疑问,那是妖帝的手段,这位万妖之主或许伤势并没有那么重,蛰伏片刻,声东击西,让神女以为他的目的就是陈朝,但实际上上,却还是神药。  但神女只是冷着脸,再次一剑斩出。  恐怖的剑光在空中几乎没有停顿,顷刻间便掠过大片空间,斩向了妖帝的那只大手。  轰隆隆一声巨响,妖帝的大手被斩断,一道黑色的流光拔地而起,直冲天际,而后消失于人间。  神女没有去追。  郁希夷反倒是想要仗剑而起,去痛打落水狗,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混上一份谁都挣不到的绝世战功。  要是让他杀了妖帝,只怕这位郁大剑仙就会当真一跃超过历史上的一切其余剑仙,成为那独一人。  陈朝咳嗽了一声,“别犯浑了。”  郁希夷不满地看了陈朝一眼,倒也真的没打算继续追杀了,毕竟这里还有个西陆不是,自己走了,问题怕是就大了。  想着这个,郁希夷转过头来,愣了愣。  他娘的……西陆呢?  原来一眨眼的时间,西陆便不见了,好似凭空消失一样。  “这娘们偷偷跑了?你小子不知道知会我一声?老子还等着剑斩这位妖族公主呢。”  郁希夷有些埋怨。  陈朝则是相当无奈,他看着郁希夷,也懒得说什么,真当之前的局势,自己看不明白?  有些事情,不爱提而已。  陈朝看向神女,后者脸色苍白的落回到湖畔,有些疲倦地将手中的飞剑递给那白鹿,任由它衔着离开。  陈朝赶紧说道:“姐姐剑道通神,真是天底下独一号的女剑仙!”  郁希夷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陈朝,这就拍上了?  神女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拼着命杀了那妖帝,你小子不骂娘?”  陈朝一本正经道:“怎能如此?姐姐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后面的事情,自然交给弟弟我。”  “这还算是句人话。”  神女吐出一口雾气,里面布满血丝,“这大妖怪不好杀,只是疑心重,不愿意和我搏命,认为我还有后手,要不然咱们几个,今日谁都活不了,没看着他真身都还显露吗?”  妖族最后的底牌就是真身,当真身没有显露出来的时候,也就不算是真正的在搏命。  陈朝深有感触地点点头,笑道:“等伤势养好,我会和他之间有个了结。”  神女叹了口气,“他来的时候就是为了那株神药而来的,我这般阻拦,最后还是没拦住。”  陈朝一惊,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妖帝将神药夺走了?”  神女的目光落到了那花圃里的那株草上,草还在,却有一片叶子被人摘走了。  “他摘走了一片叶子。”  神女摇了摇头,觉得有些遗憾。  陈朝试探道:“一片叶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神女嗤笑道:“你以为是什么寻常药草?神药的一片叶子,足以治好他的伤势了,至于你来张口就要求我的神药,一棵神药给你吃了,你知道是多暴殄天物的举动吗?”  如果把所有修士需要的东西排个序的话,那么神药一定是其中最为珍惜的东西,这神药的药力,扶云境之下的修士吃下去,没有任何别的结果,就是被那充沛的药力直接冲破身躯里的一切。  而扶云境的修士,也只是拥有了服用神药的资格,若是一位血气枯败,垂垂老矣的扶云境修士吃了这神药,就直接可以宛如新生,重活一世。  若是神药足够多。  那理论上一位扶云修士,是绝不可能自然老死的。  当然,神药因为生在天地间,吸收的是天精地华的东西,所以吃下神药之后,一定会看到这天地本源的东西,对于修士来说,又是提升境界的巨大帮助。  因此不管在哪个时代,神药都是扶云境极其之上的修士最看重的修行资源。  任何一株神药成熟出世,但凡被世人知晓,那就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天地的格局,甚至都会因为一株神药而改变。  陈朝之前所想,是吃了这株神药自己的伤势就会完全修复,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低估了那神药。  “神药被扶云之上的存在都视为禁脔,许多修士,一旦踏入那个境界,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找寻一株神药幼苗,为的就是某天要是寿元将近的时候,可以用这神药再活出一世。”  “任何一座宗门,但凡有了一株神药幼苗,也一定是小心再小心,不会让任何人知晓的。”  神女淡然开口,说起神药的珍贵。  陈朝皱了皱眉,“妖帝夺走了一片叶子,他会不会借此就破境,成为扶云之上的存在?”  神女平静道:“若是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因为神药还未成熟,而且一片叶子药力也没有那么充沛,但还是说不准,因为那妖帝,明显是一位天才,这样的天才,在任何时代都是异类,不可以用常理推算。”  陈朝眉头皱得更深,但却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姐姐,扶云之上的存在,一个时代的世间,大概会有多少位?”  神女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给出自己的答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第二场雨 陈朝也很有耐心地等着答案。  神女沉默了很久,才摇头道:“没有几人,能出一人都难。”  扶云之上,千难万难都难走到的境界,别说有几人了,就算是有一人都不容易。  很多时代,甚至可能没有这样的存在。  陈朝皱起眉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神女轻声说道:“扶云之境,可谓是这个世上所有境界里最为广阔的存在了,如果其余境界能够目之所及看到终点,那么扶云境就好像那位诗剑双绝的李剑仙曾说的那句话,真有九万里。”  从踏入扶云境界,和刻苦修行之后,走到扶云境界的尽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修士,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境界里,但之间的差距,就完全跟两个境界的修士一样。  最简单的例子还是之前大梁皇帝赶赴海外,在秋令山一人战一山,杀得诸多扶云修士都胆颤。  “所以想要走到扶云境尽头,很不容易,踏足那个更高境界,就更难了。”  神女看着陈朝,平静道:“北境神山开宗一千三百年,历代出过无数天骄,但也没有一人能走到这个境界。”  陈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一直在思考问题,假如那些神祇并不是神祇而是一群修士,他们的境界,是否没有那么高,都只是在扶云境里走得足够远而已,所以才能压得像是戎山宗宗主这样的人物也只能饮恨?  陈朝问道:“姐姐知道戎山宗吗?”  神女看了一眼陈朝,摇头道:“不曾听过。”  陈朝微微点头,既然神女不知晓,那大概两者就不会是同一个时代的宗门了,不过陈朝很快又问道:“那扶云宗呢?”  陈朝想起自己在戎山宗那边得到的那一页纸,上面的内容之前陈朝知道一些,大概是扶云宗末代宗主的自述。  神女点点头,说道:“传言是一座上古宗门,扶云宗的祖师,曾参与境界名称制定,扶云两字,便是出自那位之手,之后他以此建宗,自称扶云真人。”  从神女的两次反应来推算,陈朝大概能猜到,那扶云宗在自己知晓的所有上古宗门里,应该是最靠前的存在,不是说宗门势力,而是时间,而北境神山,就该是中间的,至于戎山宗就该是最靠近如今这个时代的宗门。  陈朝沉默了片刻,陈朝开门见山问道:“姐姐,北境神山当初是如何被覆灭的?”  听到这个问题,神女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郁希夷有些着急,但却不好再开口,只能挠了挠脑袋。  陈朝说道:“是不是天幕上出现了一片燃烧的流星,然后出现了一些威势可怕,宛如神祇的东西?”  神女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朝,沉默片刻,说道:“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了。”  陈朝轻声感慨道:“果然还是一样的。”  戎山宗的灭亡是这般,北境神山的灭亡也是这般。  这也就可以证明一件事了,那就是在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世间就会出现这么一群不知道从何处来的神祇,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对整个世间的修士进行一次清洗。  至于为何要这样,时隔多久会来一次这样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郁希夷喃喃道:“他娘的,这岂不是说,就算是修行到扶云境,也会有一帮藏在暗处的家伙,说将我们灭了就将我们灭了?”  朱夏皱眉好奇道:“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已经那么强大了,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朱夏的问题简单又直接。  但没有人能回答她。  陈朝说道:“好似漫不经心的一场游戏,随意而又肆意。”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神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陈朝只是苦笑,神女也没说话,知道陈朝其实说得对。  那群不知是神是人的存在境界很高,能做到覆灭一个时代的事情,却又没有那么严谨,而是留下那么多破绽和线索,让这些幸存的某些修士知道些真相,却即便知晓,又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看着命运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但对那些存在来说,会不会就是他们给自己找的乐子。  神女看着陈朝说道:“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害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变得绝望,世间有很多天骄,本有可能走到极高的地方,但却是因为过早的知道了这些真相,就从此心灰意冷,就此陨落。”  既然走到最高处,也是免不了被旁人玩弄,那何必要朝着那边走去,就这么随意过一生,不更好吗?  “如今你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办呢?”  神女看着陈朝,她对陈朝的选择还是很好奇,她不希望这个年轻武夫也同样变得很沮丧,丧失了他的精气神。  陈朝看着神女笑着说道:“至少不是明天这个世界就会被覆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要继续往前走,如果还有一百年的时间,大梁朝的百姓们,至少还要过一百年的好日子,他们在这一百年里,不用担心被妖物吃掉,也不用低着头。至于一百年后,我还在的话,我会努力让他们的好日子一直过下去。”  神女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她其实不知道,陈朝虽说也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但更在意的是当下的事情怎么做。  妖族要南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若是不能将妖族拦在北境长城外,那么大梁朝便已经倾覆了,大梁朝都没了,那天来不来,又有什么重要的?  陈朝笑道:“我现在可是大梁镇守使。”  身在什么位置就做好什么事情。  “我先将把大梁护住,别的事情,容我想想办法。”  陈朝揉了揉脑袋,随手拍了一下郁希夷的脑袋,“别想了,你不见得能活到那个时候。”  郁希夷也不生气,而是挑眉道:“小陈,你小子真不操心这种事情?我可觉得后背发凉,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  陈朝听着郁希夷这么说,还当真抬起头看了看,然后笑眯眯道:“先忍一忍嘛,不着急。”  像是陈朝这样的人,哪里是那种束手就擒,坐着等死的性子,只要有机会,他肯定会做些什么的。  郁希夷看了陈朝一眼,陈朝叹气道:“只可惜伤势太重,真是有心无力,别说活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过几天就这么死了,到时候郁大剑仙记得给我找卷草席一裹,那就也不算是曝尸荒野了。”  郁希夷先是一怔,随即义愤填膺地说道:“真有那么一天,我就算是把我的飞剑卖了,也得给你打一口上好的棺材!”  陈朝感动道:“好兄弟!”  郁希夷捶了捶自己心口,“这还说什么了,做兄弟在心中,有事我先溜……啊哈哈,你看这月亮多大。”  神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滑了,想要我也给你一片叶子,那就直说,兜什么圈子?”  陈朝尴尬一笑,“这不是害怕姐姐为难吗?”  “那妖怪已经带走一片,再给你一片,对这株神药来说,又要晚成熟许久,不过倒也没什么,反正成熟之后,到底花落谁家也说不定。”  北境神山如今禁制已破,再也无法真正地藏下去,这神药一旦成熟,就会牵动天地异象,到时候各方势力都会知道,一片腥风血雨之间,最后谁能得到这株神药,真是说不清楚。  至少如果那个时候妖帝还在,他也肯定会出手抢夺的。  陈朝苦笑道:“弟弟可不爱听什么但是之类的说法。”  神女眯起眼,看了一眼朱夏,说道:“让她留下来吧,她已经是仙药,在这神药旁,或许某天就要成为一株神药,而且会比这一株神药更快。”  郁希夷听着这个说法,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朱夏,他一直都没看出来朱夏的过人之处,不过真如同所说的话,让朱夏留下来,是很好的选择。  “不行。”  陈朝摇了摇头,看向神女,“姐姐,她不能成为神药。”  神女皱眉道:“为何?”  陈朝看了一眼朱夏,然后平静道:“朱夏要是成了神药,这个世间想要吃了她的人,太多了。”  成为仙药的朱夏,便足以让一众扶云境修士抢夺了,她要某天成为神药,只怕这个世间的最强者,都会出手抢夺她。  到时候朱夏这一生,就算是不被那些人吃掉,也会东躲西藏,一辈子不得见光明。  神女思索片刻,便明白了陈朝的意思,于是不再说话。  朱夏却忽然说道:“我想留下来。”  她从一开始,说的话就不多,此刻忽然开口,却让陈朝都皱起眉头。  “朱夏……”  陈朝张了张口,却没说完,就被朱夏开口打断。  “陈朝,我的人生是不是该自己去选择该如何过?”  朱夏看着陈朝开口,说话的时候,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看着很可爱。  但她说的话,其实在陈朝听来却没有那么可爱。  但陈朝又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朱夏说的话很有道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这一生该怎么过的权利。  外人不该横加干涉。  朱夏笑道:“身为修士,要修行,去更高更远处看看,这好像没错吧?那我是一株仙药,有成为神药的机会,自然也要去抓住的。”  陈朝说不出话来。  朱夏对着神女问道:“能让我留下来吗?”  神女想了想,说道:“如果是为了那株神药的叶子,不用。因为不管如何,我都会给他的,不用任何条件。”  对于陈朝,神女是把他真当成弟弟看待的,不仅是因为陈朝和那断刀主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因为他展现出来的品性,都让神女很欣赏。  北境神山已经没了,她原本守着这株神药也只是为了等那个男人回来,如今那个男人已经回不来了,其实神药也没那么重要。  她难道要把神药留着等到自己油尽灯枯之后,吃下再续命一次吗?  这个世间若是没有他,那活一百年和活一千年,又有什么区别?  朱夏摇头道:“不是为了他,如果真要为了什么,大概是为了溪山不用为我操心,在您这儿,会安全很多吧?”  神女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走到花圃前,弯下腰伸手摘了一片叶子。  那株神药看着像是一株野草,今日连续被摘下来两片叶子,看着已经有些无精打采。  神女将那片叶子递给陈朝,“你的伤势吃了这片叶子就完全不碍事了,服用之时要好好感悟这神药叶子的玄妙,说不定能让你往前走一步。”  郁希夷听着这话,厚着脸皮凑上来问道:“那我吃一片,是不是还能破境?”  神女懒得理他,之前就说了,扶云之下,吃了神药,除去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扶云之下的修士太过弱小,完全扛不住这神药的冲击。  在某种角度来说,在天地眼里,修士其实还是太过渺小。  陈朝看着掌心那平平无奇的叶子,笑道:“那就有请姐姐为弟弟护法一次。”  神女牵着朱夏走到茅屋前坐下,没好气道:“别得了便宜卖乖,在这里你死不了。”  听着神女这么一说,陈朝就放心了。  他直接盘腿在湖畔坐下,然后吃下那片神药叶子。  郁希夷站在一边,打量着四周。  ……  ……  茅屋前,神女看着远处的湖面,淡然说道:“其实还是为了他吧?”  朱夏看着湖面有些出神,听着神女问话之后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成为神药,为的是有一天,他要是真到了生死一线之间,她就可以让他吃了,多出一条命来。  那个时候他要是性命垂危,什么都做不了,自然也就阻止不了她。  神女轻声道:“人这一辈子,得为自己活才行,为旁人而活,是不行的。”  朱夏想了想,笑着说道:“可我只是一株药啊。”  神女看着朱夏,对她这个答案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为什么喜欢他?”  喜欢陈朝,想来怎么都可以理解,毕竟这样的年轻人,在这个世间,很少有可以比较的。  不过神女还是很好奇,朱夏喜欢陈朝的理由是什么。  她不像是那种大众的女子。  而且既然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拿出来给他,那么喜欢他的理由就肯定还是会不同的。  朱夏想了想,一时间说不出来。  很多事情,都有个准确的答案,但却又有很多事情,没有什么准确的答案。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陈朝的?  朱夏说不清楚,是那天在神都看到的那个黑衣少年救下自己的时候?还是之后他给自己买蜜枣的时候?  不知道。  “不着急,多想想,总会想到的。”  神女看着朱夏,她其实只用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如果真要有一个理由,那大概是他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一株药,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人。”  “可惜,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看着湖面,朱夏如是说道。  神女摇了摇头,轻声道:“真是个傻姑娘。”  朱夏不生气,只是说道:“我愿意。”  神女不说话,而是笑了笑。  傻姑娘,谁又不是呢?  ……  ……  一道妖气从高空掠过,从南往北,最后掠过漠北三万里,到了斡难河上空才消散了。  斡难河畔,出现了两道身影。  高大的妖帝脸色苍白,但依旧那般威严,这位强大的万妖之主看向不远处的西陆,那双眼眸里浮现出一些情绪,但很快又消散。  最终,妖帝什么都没说,只是缓慢朝着王城那边走去。  西陆站在湖畔,看着妖帝的背影,动了动嘴唇,“父皇……”  妖帝没有转身,只是脚步不停。  “想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供养着你就行。”  妖帝的声音缓缓响起。  西陆安静站在河畔,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这么往北边走去,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跟上去。  有些事情很重要,有些事情比较重要,有些事情不那么重要,只看自己的取舍罢了。  在西陆心中,妖域自然是最重要的。  而喜欢陈朝那件事,不那么重要。  但还是有些事情比较重要的。  ……  ……  漠北深处,一支妖族骑军已经拔营向南。  这支妖族骑军主体都来自同一族,青猿。  青猿一族,在妖族其实地位不低,也曾出过不止一尊大妖,这一代的妖族年轻天才里,青猿一族里曾出过一位,叫做袁灵,那位袁灵一度被认为是在西陆之下的第二人,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尊大妖,甚至妖君。  袁灵是青猿出身,天赋极佳,加上血脉,身躯无比强横,平日里跟人交手,从来是仰仗身躯,没有任何技巧,就能活生生将对方打死。  那些年,袁灵在妖域,敢招惹他的年轻人,已经找不到几个。  可惜后来这袁灵在当初人族和妖族的年轻一代较量里,遇到了一个更不讲道理的年轻武夫,当时两人相遇,鏖战一场之后,这位青猿一族的年轻天才就被那位年轻武夫把脑袋割了下来。  青猿一族因此便少了一尊有可能登临妖君的年轻天才,要知道,倘若袁灵能成为这妖君,那么青猿一族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可惜袁灵死了,但更可惜的是,当初袁灵的叔父,一尊大妖,为了给自己的侄子报仇,主动去寻那年轻武夫报仇,但最后结果却更惨。  他遇到了那位大梁朝的皇帝陛下。  于是青猿一族,一下丢掉了现在和将来,这些年属于他们的疆域,已经越来越小。  一个种族里若是没有大妖坐镇,那么在妖域,注定是要仰人鼻息的,因此青猿一族对大梁的恨意,几乎是没有旁人可以比较的。  所以当大帐里,那位新任主帅红袖妖君询问哪支骑军愿意去云峡设伏的时候,青猿一族当仁不让地便站了出来。  如今疾驰往南,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到达云峡。  云峡是一片有数百丈深的峡谷,之前没有,是妖帝和大梁皇帝那一战之后,才形成的地貌。  那地方离着人族的最前方的几座关隘不远。  红袖妖君将自己的第一战,放在了那边。  等到青猿一族的三万骑军离营大概半刻钟后,红袖妖君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位妖族的新任主帅,看着那些走入大帐里,已经有了一会儿的妖族将军们,平静道:“这三万人,是我丢出去送死的。”  这话简单又直接,平淡且冷漠。  妖族将军们却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这里没有青猿一族的妖修。  “不要这么平静,如果真想平静,可以听了我这句话之后再平静。”  红袖妖君笑了笑,“青猿一族的三万骑军可以被我丢出去送死,但不可能白白去死,他们死了三万人,我们就要人族的三座关隘,要求不高,最北边的三座关隘,要在他们死的时候,拿下来。我已经派人去了,要是拿不下来,那我就让他们去陪青猿一族送死。”  “还有一件事,你们要明白,今天是他们去送死,明天也可能是你们,这事情没有定数,只有最适合以及如何做对我们最有利,既然是要和人族当真来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那么别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我们什么时候能破碎那座北境长城,什么时候能杀完那些大梁最精锐的边军。”  红袖妖君淡然道:“杀完他们,长驱直下,进入神都,从此让人族从这个世间消失,到时候我也不回妖域了,就找南方找块土地当自己的封地就行。”  “人族的土地,向来养人。”  从红袖妖君开始说话之后,将军们的神色是变了又变,但最后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听着。  他们很清楚,这位妖帝都要叫一声姑姑的妖君,不止是狠而已,她的确是妖族最擅长领兵的人。  他们只是祈祷自己不会成为某天被她放弃的那些东西罢了。  ……  ……  当那三万青猿一族的骑军成为弃子被大梁边军蚕食的时候,大梁最北边的三座关隘,已经失守。  守关士卒和城头的修士,尽数战死。  谁都没有想到,那场从天监十九年初夏开始的大战,在妖族第一次南下的脚步被阻挡之后,短暂停歇的妖族,第二次南下,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已经走了一大步。  这一次,风雨绵绵。  好似没有大张旗鼓,但颇有一种更为凶险的感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章 死在北边 松亭关一线的几座关隘,对于整座北境来说,其实有些像是那早早便撑起家中重担的长子,头上有年迈父母,身后有尚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明明为这个家付出最多,但仍旧要承受最多的委屈。  这一次妖族大军南下,绝对是这几十年来,最为悄无声息的一次,最前头的两座关隘,放出的斥候在云峡那边探查到妖族有三万骑军在那两边埋伏,得到消息的两座关隘守将,只是略微思索之后,便达成共识,这三万骑军是妖族后手,之后肯定会有妖族佯败,然后将他们引诱到云峡去一网打尽。  抱着这个想法,两位守将很快便生出了一个别样的想法,倘若他们早一些出击,将那三万骑军直接包了饺子,那么之后所谓的引诱他们出城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了。  因此那三万骑军在他们看来,其实就好像是一场泼天富贵,只要把握住了,那份军功在手,在边军里往前爬,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可以说这两位守将是被那所谓的军功给蒙了双眼,所以当两座关隘的边军士卒出关之后,也的确是在云峡那边将青猿一族的三万骑军直接覆灭,可等大军回转的时候,那关隘上的梁字大旗,就已经跌落到了地面。  妖族的骑军破关而出,彻底将这支守将覆灭。  而在妖族大军占领那两座关隘之后,也是几乎没有任何停留,而继续南下,等到妖族大军距离第三座关隘景山关不到八十里之时,消息才堪堪传到景山关内。  景山关守将宋明是北境边军里的将种弟子,祖上虽然没有出过大将军之类的人物,但也有先祖坐到过骑军副将的位子,宋明是这一代宋氏子弟里官职第二高的,他还有一位堂兄,在将军府里做参将。  年过四十的宋明身材不算太高大,但拥有两条长臂,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宋明的枪术在整个北境里都算有一号,不过也就是因为武道天赋寻常,至今都还只是个苦海境,所以做不成像是李长岭那样万人敌的猛将。  此刻听着斥候传回的消息,宋明挥手之后,先是写了一封军报传回将军府,而后便来到了城头那边,站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剑修身侧,笑眯眯道:“老周,你运气可不太好啊。”  老剑修背负一柄飞剑,不过外面却不是剑鞘,而是缠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看着并不常见,听着宋明这么开口,这个才来到城头没多久的老剑修淡然道:“老夫反倒是觉得运气不错,剑要出鞘,老夫也要杀上几个妖物了。”  宋明打趣道:“老周别到时候一个妖族都没能杀,然后就剑折人亡了啊。”  叫做老周的老剑修难得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宋明,然后才缓缓道:“其实是有些怕的。”  早就习惯和这位出身剑宗的老剑修插科打诨的宋明,骤然听到老剑修这么正经开口,还有些意外,一时间,竟然有些戚戚然。  老剑修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死在城头,本就是来之前的想法,所以不觉得害怕,但来的时候,是打定主意要在死前多杀几个妖物的,要到时候真的一个都杀不了,对不起爹娘,老夫那徒弟,以后说不得就要在私下笑话自己没用的师父,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宋明一屁股坐到老剑修身边,好奇道:“老周,你还有个徒弟?”  老剑修点点头,一张老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仿佛提起自己那个弟子,老剑修才会真正有些精气神,“天赋比我好,宗主都说过,这小子以后不止会是个剑仙,理应是个大剑仙才对,只是可惜老夫看不到了。”  按着以往,宋明肯定不会相信这老家伙嘴里的话,但这一次,他却不怀疑,只是自顾自说道:“像是你们这些方外修士,一生不娶妻不生子,有个衣钵传人能继承自己这一生所学,是不是就够了?”  老剑修看了宋明一眼,点头道:“差不多。”  宋明笑道:“我们倒是不同,我家有个小子,才五岁,在这城头守着,一年到头能见他两三次就不错,这会儿要是死了,以后也都见不到了,真是想他啊。”  老剑修想了想,问道:“不觉得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参军,然后死在这里?真要这么说,不觉得,我爹是死在北境的,我爷爷也是死在北境的,往上数,宋氏一族,死在北境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我们这么死,不是为了什么官职和名声,只为一点,就是以后没有宋氏子弟再死,没有其他百姓再死。”  宋明咧嘴一笑,“我那小子,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用再上战场,但要是我死了,再过二十年,妖族还在,那小子也得还提着刀剑走上战场,跟这帮妖物拼个你死我活,我希望他别死在战场上,但真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也没法子。”  老剑修看着宋明,想了片刻,才感慨道:“之前练剑的时候,偶尔想起你们,总觉得你们当兵吃皇粮的,拿的这份钱,就该死在这里。如今来了这里,才明白一个道理,那份钱可以买来很多东西,却买不来性命。想要让人心甘情愿把性命都丢在这里,绝不是那份银钱能办到的。”  “所有人都可以死,那为什么要我去死?”  老剑修笑道:“有没有这么想过?”  宋明到了这会儿,也不隐瞒什么,只是淡然道:“自然这般想过,但这种事情,想想就行了,没什么卵用,老子是世代从军,那些士卒大多来自新柳州,北境长城一破,遭殃的全是他们的家人,至于更南方的,虽然人没来,但每年交的赋税,一大半都拿到这里来了,朝廷不是睁眼瞎,皇帝陛下也不是看不到咱们,那就没什么问题,很公平了。尤其是这十几年,朝中哪里还有什么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夫的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早被收拾过了,至于方外,咱们镇守使大人也打得他们不敢吱声了,所以半点委屈都没了,再说了,只是为了自家人和自己的同胞能好好的,别的事情就都没什么好想的。”  老剑修点点头,笑眯眯道:“道理对了,不过其余人也不能将你们死在这里视作理所当然。”  宋明笑道:“以前或许会有,如今也或许会有,但只能背着人这么觉得了,说出来,让人听到,传出去。咱们那位镇守使大人可真的是会杀人的。”  老剑修感慨笑道:“有这么个镇守使大人,对大梁朝来说,绝对是好事了。”  宋明不说话,只是看向远处,妖族大军距离已经不远,自己虽说已经送出去军报,但想要在城破之前等到救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其实这不怪谁,这一次妖族大军的南下,有些太突然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是妖族一定要拿下的地方,所以根本没给边军任何救援的机会。  甚至将军府那边除非在极短的时间里召集大军才能守住这里,但与此同时,又会担忧其余地方被妖族攻破。  但不管是谁,其实都很清楚,大战真正开始后,这些关隘都会丢的,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丢,只是时间问题。  “宋将军,记住了,老夫名为周青山,黄泉路上,做个伴。”  老剑修将身后背负的飞剑取下,开始解开缠绕的布条。  城头上,逐渐有修士出现,这些修士,其实大多还是常年在北境的随军修士,只有极少数,是像是老剑修这样的主动要来这边的修士。  剑宗的大多数剑修,上次松亭关之后,其实已经被将军府召回北境城头了。  宋明大笑一声,摇头道:“别说那么晦气的话,老子可从来不想死。”  周青山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一点点解开那柄飞剑剑身上缠绕的布条,最后这点短暂时间,老剑修想起的不是自己那个弟子,而是那已经亡故多年的爹娘。  老剑修一下子就老泪纵横,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布条上。  “爹,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了,才第一次做梁人。”  ……  ……  将军府那边,人影绰绰,自从红袖妖君担任了妖族的新主将之后,其实将军府这边就一刻没闲着,除去常规的观测那漠北的妖族大军动向之外,就是收集南疆的消息,将这位皇族出身的红袖妖君调查得清清楚楚。  只是当那封军报送到将军府的时候,一众参将都沉默了,两位主将,宁平看着军报上的内容,沉默不语,如今已经以女子之身当上将军府副将的谢南渡则是意简言赅说道:“小看那红袖了,几座关隘都保不住,都得丢。”  宁平神色复杂,而高悬抢先一步问道:“几座关隘丢之后,妖族大军是会短暂休整,还是会直接南下,到北境城下?”  谢南渡看了一眼高悬,“你的意思是,要是妖族急行军南下,我们便可以选一支骑军,在漠北突袭一番,打乱他们的军阵?”  谢南渡果然不愧是天生就适合领兵打仗的,高悬的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谢南渡就完全明白了。  高悬点了点头,“妖族急行,肯定疲惫,若是出两支骑军,一支从妖族大军腹部插入,另外一支从妖族大军最后包抄,可以直接冲散他们的士气,再说了,骑军来去如风……”  说到这里,高悬顿了顿,干脆更为大胆地说道:“甚至多出几支骑军,有一支骑军切断妖族大军前后,然后其余几支骑军直接围剿妖族后军,妖族前军则由城头派兵拖住,这样一来……只怕一开始,我们便能大败妖族!”  高悬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妖族大军一开始,就要落入下风,这一场大战,就是一开始大梁占据优势了。  身为骑军主将的李长岭也是行伍老将,听到这个想法,也插嘴道:“的确是一步险棋,不过真要试试的话,那凿阵的事情,就交给我来!”  别的不说,身为骑军主将,李长岭这辈子,觉得最为舒坦的一场大战就是当年皇帝陛下赶赴漠北,他亲率二十万大军相迎,跟妖族的骑军正面硬碰硬,除此之外,后面的几次大战,其实都声势有些小。  作为骑卒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这骑军主将的位置的他来说,只有在马背上驰骋杀敌的时候,才是活着的时候。  其他时候,就像是沉眠,就只是等着复苏的机会。  谢南渡只是看了一眼挂在将军府大堂的漠北舆图,便摇了摇头,轻声道:“按着这位妖君的用兵法子,这数十万妖族大军,不可能只是整合成一支军伍南下的,一定是分散,而且互为犄角,不会给我们任何一点袭击的可能,除非有那么一支军伍,直接蛮不讲理的凿入妖族大军,深入其中,等到妖族大军把那支军伍包了饺子之后,他硬生生这么拖住,一直等到外围的其他军伍出现。”  深吸一口气之后,谢南渡环顾四周,问道:“北境,或者说整个大梁,找得出这样一支军伍吗?”  面对谢南渡的问题,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那就是找不到。  即便是这阵子北境一直在组建的那支崭新军伍,人人披龙血甲,也做不成这样的事情。  高悬眉头高高挑起,看向谢南渡之后,又将自己的目光落到宁平身上,但看了看之后,高悬还是咽回了自己要说的话。  确实太过凶险了,而且以如今红袖展现出来的那种用兵谋略,八成是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谢南渡忽然说道:“其实等斥候回来,一切都有答案,可如果只是一支军伍浩荡南下,就更麻烦了。”  高悬一怔,随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用兵之道,实实虚虚,这红袖妖君如果明知如此而如此,那么就说明这位红袖妖君不仅擅长领兵打仗,更是对人心的掌控,到了一个一般人难以捉摸的地步。  高悬看向谢南渡,他有预感,这个女子,大概是要遇到自己生平最厉害的对手了。  谢南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悬,没说话。  北境的困难境地,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来。  “不对。”  一位参将忽然站了起来,看着这些不管是资历还是官职都要比他更高更久的将军们,说道:“将军们忘了一件事。”  宁平有些好奇地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将军府参将,问道:“什么?”  那参将看着在场众人,轻轻说道:“如今妖族南下,就要来到北境长城城下,大家是需要担心,也需要好好去想该如何应对,但是那几座已经保不住的关隘,已经丢了的关隘,已经战死的士卒们,将军们要提,要记住。”  宁平一怔,看着这个参将,有些说不出话来。  高悬则是说道:“马上就要死更多人……”  话还没说完,谢南渡便把话接了过去,说道:“是的,马上就要死更多人,但死的人,都应该被记住,要被提起,他们不是随随便便就死去的,他们是为了活着的人死去的,所以应该要提。”  参将有些激动,本来之前他还有些忐忑,结果他也没有想到,最后会被这般认同。  宁平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如今我们记住他们,以后当我们都死了,也会有人记住我们的。”  ……  ……  毫无疑问的是,景山关守不住,在景山关后面的松亭关也守不住。  大战一起,斥候先死,斥候之后,就是他们这些前方关隘的守将和士卒,浑身浴血的宋明大口喘着粗气,此刻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  一个苦海武夫,想要在这样的战场上做些什么,其实几乎于痴人说梦,在双方差距不大的时候,可以运筹帷幄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和一个士卒那般,守在城头上,竭力不让妖族登上城头。  但如今眼前已经是一片的妖族士卒,城头守不住了。  有一位妖族百夫长,在城头一拳先是砸碎那老剑修的飞剑,然后直接在那老剑修胸膛上砸出一个窟窿,最后那百夫长才伸出手扯出老剑修的心肝,看了一眼之后,便嫌弃地丢到一侧,嘴唇动了动,是妖族言语,大概意思其实也简单。  那就是太老了。  宋明咧嘴笑了笑,嘴里不断往外吐出鲜血,那老剑修杀妖多少,他没有都看到,但看到一些,至少也有三五头了。  其实够了。  不过问题是,当这里的守将士卒乃至修士们都死干净后,你杀了多少,谁又能告诉你那徒弟?  所以宋明笑那老剑修傻,没算到这一点吧?  不过自己其实也差不多了,都挺傻的。  遥想当年自己第一次登上北境长城的城头,伍长询问自己的名字,他便说自己叫做宋明,当时那伍长就板着脸,说你叫这个名字,就不该来从军了。  宋明送命,这不明摆着是要迟早有一天死在这里吗?  当时宋明还是洒脱,说反正大家上了城头都是要死的,无非早一点晚一点而已,都不重要。  结果在那个时候,宋明就被那位伍长训了一次。  走上城头是他们自愿的,但从来没有人就想这么死在城头上。  那些时候,宋明一直觉得自己那个伍长不近人情,时常板着脸,但最后他在一场妖族攻城的战斗中,那位伍长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从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宋明就不当自己是活着了,他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伍长的。  所以他不下城头,死也就死在这里了。  眼前渐渐模糊,宋明看着一个妖族士卒朝着自己走来,好似也没办法做什么了。  他很想用力握紧自己的刀,去再带走一个妖族士卒的性命,但却怎么都做不到,最后他轰然倒下的时候,只是歪着头看向南方,看着那座看不到的北境长城。  如果妖族从来都没有的话,那么他们的大半辈子,都不用守在这里,而是可以去南方看看。  看看黄龙州的剑气横生,看看白鹿州的文运昌盛,看看瀛洲的仙人踪迹……  可惜有妖族。  ……  ……  剑宗。  宋寻这些日子很高兴,因为两件事。  头一件事是因为宗主将自己的剑道感悟拿了出来,剑宗弟子都可以研习,第二件事就是,宗主这些日子,偶尔真的开始指点剑宗的那些年轻弟子。  他运气好,有过三次询问宗主剑道疑难的机会。  而且受益匪浅。  本就是天赋不弱的少年剑修,有了剑宗宗主的亲自指点,剑道修为自然是突飞猛进,隐约有些要进入剑宗这一代的弟子的前十之列了。  宋寻自己也知道,这一代的剑修里,魁首理应是那个叫孟希的师兄,他早就听到山上的师叔们说过,那孟师兄在练剑上的天赋,就算是比起来那位郁师兄,也要出彩不少,所以他以后在同代弟子里,肯定会是一枝独秀,和他同代的剑修们,都要低头叹气。  不过宋寻从来不是很在意这些,练剑也没有说非要第一不可。  甚至在旁人都有意无意地远离孟希的时候,他却和孟师兄成了朋友。  今日无事,他便去找了孟希。  不过当时孟希还在打坐,于是宋寻就没有打扰他,而是在不远处的大青石旁坐下。  看着眼前的那条小溪。  里面有些小鱼在游动。  过了很久,孟希这才睁开了眼睛。  孟希看向这个同龄人,起身之后,来到宋寻坐着的大青石旁,坐下之后,轻声道:“阿寻。”  宋寻扭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孟师兄,不发一言。  “有心事?”  虽说孟希一心都在剑道上,对外界的事情有些迟钝,但宋寻的神情有些太过明显,实在是想看不出来都难。  “没有。”  宋寻揉了揉眼睛,然后起身,说道:“走了。”  来了又走,只为了坐一会儿?  孟希站起身,看着宋寻背影,说道:“阿寻,有事情别憋在心里,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笑话你。”  宋寻止住脚步,但一直没转身。  “阿寻,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师兄能帮你的都会帮你。”  孟希在剑宗没有什么朋友,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天才,会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所以对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宋寻,他一直都很看重。  宋寻始终背对着孟希,但实际上眼睛已经红了。  “没事。”  宋寻最后还是摇摇头,说了这两个字。  本来他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梦见自己师父在北边出事了,他就想找孟希问问他师父,最近有没有收到北边来的信。  毕竟孟希的师父焦新臣就是管这个来往信件的。  但他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问了,他听说北边随时都可能打仗,如果真有信件回来,极有可能就是不好的结果。  宋寻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他无法面对自己师父已经不在了的事情。  所以他不敢去问了。  一路小跑,宋寻已经满眼都是泪水,这个少年剑修喃喃道:“师父,别死在北边,别死在北边……”  「今天愚人节,两年前的今天,武夫这个故事,发布了第一章。  两周年了啊,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你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想去看看 其实当少年剑修宋寻哭着小跑远去的时候,剑宗宗主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孟希身侧不远处,在他身后,有两人并肩,焦新臣和孟桑山。  孟希低头行礼,面对剑宗宗主这位天下用剑第一人,他是打心底里尊重。  更何况如今的剑宗宗主,实实在在做了些事情,让人没理由不敬重。  剑宗宗主朝着孟希挥挥手,孟希看了一眼自己师父,后者点点头之后,孟希这才缓慢离去。  等到孟希离开之后,孟桑山感慨一声,笑道:“看起来要不了多久,这小子就要让整个世间吓一大跳了。”  焦新臣点点头,对自己这个徒弟无比满意,另外对自己这个好友,也是充满感激。  剑宗宗主转过头来,看向焦新臣,问道:“青山如何了?”  焦新臣其实不太理解为何宗主对周青山这么上心,毕竟他境界不高,天资寻常,即便是宗主的师侄,依着宗主的秉性,也不该这般才是。  不过焦新臣还是很快回过神来,轻声道:“这些日子收到两封信,一封信是去北境的俞师弟写的,另外一封则是大梁北境将军府那边传来的。”  剑宗宗主没说话,只是这么看着焦新臣。  焦新臣继续说道:“俞师弟在信里说,妖族再次南犯,将北境长城前的几座关隘都攻破了,有二十三位剑宗弟子死于那些城头,其中周师兄,在景山关战死。”  “将军府的信件内容也差不多,只是说那几座关隘已经被妖族占领,咱们剑宗弟子的尸骨也就带不回来了,若是以后有机会,会再寻的。另外对于咱们这二十三位剑宗弟子,将军府说会按着朝廷的惯例,一体抚恤。若是剑宗不想要天金钱,大梁那边会折算成别的东西。”  焦新臣心情也有些沉重,那二十三人的名字他看了一遍,其中有好几个家伙,和他关系都还不错,只是没想到上次一见便是永别。  “找回尸骨,那帮武夫连自己袍泽的尸首都带不回去,还找什么别的,剑宗弟子,死哪算哪,不拘小节。”  剑宗宗主看了一眼焦新臣,问道:“信里说没说青山死前杀了多少妖物?”  焦新臣摇头道:“几座关隘都丢了,那一战的详情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剑宗宗主点点头,是自己疏忽了。  沉默片刻,剑宗宗主说道:“此事暂时别对外说,尤其是对宋寻。”  焦新臣点点头,虽说他们和周青山并不熟悉,但毕竟是同宗门人,加上又有如今弟子的关系,理应如此。  剑宗宗主问道:“剑宗前去北境的剑修,如今有多少了?”  这就是孟桑山的职责了,听到剑宗宗主问起,立马便说道:“一百零三人,其中有两位剑仙,三十余位彼岸境。”  剑宗宗主点点头,忽然说道:“我意在那座供奉历代祖师的大殿旁再修一殿,所有战死于北境的剑修,无论境界高低,都在那大殿里竖立灵位,之后上山的弟子,除去拜那祖师大殿之外,还要再拜这新殿。”  焦新臣和孟桑山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于是两人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宗主,如此大事,是不是要在山中商讨一番再做定夺?”  剑宗宗主摇头道:“我意已诀,你二人将此事安排下去,尽快落成大殿,之后一体事物,就让闵让负责吧。”  闵让,剑宗剑仙之一,上山之前,这位剑仙,家中世代曾为皇室掌管祭祀。  焦新臣和孟桑山还想再说什么,剑宗宗主已经独自远去,只丢下一句话,游荡剑宗。  “世间修士,欠世间太多。”  ……  ……  等到剑宗宗主离开之后,焦新臣和孟桑山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有些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  这两人交情不浅,可以说对方的任何小心思都瞒不过对方,这会儿两人都沉默,其实都有着一个问题。  一身雪白长袍的孟桑山沉默许久,率先开口说道:“老焦,我总觉得,宗主如今所做,应该不是为了自己那颗剑心了。”  焦新臣没急着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剑宗宗主的剑道之路,其实一开始,就是剑宗所有剑修都关注的,毕竟当世剑道第一人,他们即便不能在对方的剑道之路上学到些什么,也乐意多去关注。  有些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最开始剑宗宗主一心练剑,除去剑道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分心,之后被那痴心观主以观道祖佩剑为由,剑宗宗主走出剑宗,去见过了那位皇帝陛下。  当时的那场大战细节,如今也诸多不详,但大概能猜出来,之后宗主之所以能参悟完全那完美一剑,就是当初在神都,大梁皇帝为剑宗宗主点拨了一番。  而经过这些日子剑宗宗主做的那些事情来看,那其中言语,其实他们也大差不差的猜到了。  但是做事情有由头,剑宗宗主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或许是为剑道而做,但如今做的这些事情,在他们看来,大概和剑道无关。  只从本心出发。  “宗主到底还是变了。”  焦新臣淡淡开口,只是说出这句话之后,这位剑仙都被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  世间的大修士,或许经历不同,机缘不同,但走到世间高处,其实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这些大修士,从来都是心智坚韧之辈,是怎么样,便是什么样,此生都很难有事情能够改变他们。  就好像是当初的无恙真人,都已经到了那个境界,却还是放心不下痴心观,不管如何都要归来。  这样的大修士,坚持许久的事情,若是一旦变化,其实很多时候就意味着道心崩溃,可如今的剑宗宗主,更像是在那如梦初醒一般。  孟桑山说道:“陈师弟去北境之前,我曾问过他,好生修行为何就不行,偏偏要去那般险地。”  “陈师弟如何作答?”  焦新臣也有些好奇。  孟桑山沉默片刻,轻声道:“陈师弟说,枯坐剑宗八十年,习出了个剑仙境,但却不如八十年前,学得第一剑时,一剑斩落一棵杂草快意。”  “所以陈师弟说要去北边看看,到底在那边能不能找到快意。”  焦新臣说道:“按着北境如今这个局势下去,只怕陈师弟也很快就要死在那边。”  孟桑山点点头,但又摇头道:“如果陈师弟最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意,只怕死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可以害怕和后悔的。”  焦新臣沉默许久。  孟桑山忽然皱眉道:“老焦,你他娘还有个弟子在!”  身为好友,他如何不知晓焦新臣的想法?  “之前一直都在想为何小郁练剑这般吊儿郎当反倒是能走到那一步,猜测了很多,但现在不打算猜了,这种事情,祖师早就说完了,剑道千万,气象万千。自己走自己的路即可,如今我就是想去北边看看,不为别的,就是好奇,好奇那帮武夫年复一年这般死人是怎么熬下来的,至于孟希,你是他长辈,你替我照拂一二。”  焦新臣很快便下了决定,没有给孟桑山再劝说的机会。  “我马上去向宗主辞行。”  孟桑山却站起来,拦住焦新臣,“老焦,我这一生没什么不可以没的,但没你这个朋友是真不行,你既然决定要去,我也走一趟,不为旁人,就为你焦新臣!”  焦新臣没有多说,只是点头道:“好。”  孟桑山忽然拍了拍焦新臣,笑道:“老焦,找了个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骗人,有意思吗?”  焦新臣没反驳,只是说道:“真的想去看看。”  但不只是想去看看。  「上个月实打实写了十八万字,每天六千,两章的时候就是一章三千,一章的时候就是一章六千,这个月正确写二十万,但是今天这章有点短,算是每个月一天的假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不够 北边的战事已起,狼烟可见,但好在不是第一次,北境边军倒也没有因为事先猜到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大战而慌了阵脚,两百多年戍边,无数条生命都搭进去了,再也不允许他们在那些小事上出问题。  北边的事情有条不紊,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南边了。  而如今这座大梁朝,在北边的战事起之前,便已经运转起来,庞大的帝国,拥有着远胜于前代王朝的反应速度,上下官吏不管是否一心,都必须要为这一件事而动。  驿路上,马蹄声不停,属于各个州府的驿卒从四面八方涌入神都,然后又快马加鞭的这么离开那座雄城。  很多驿卒甚至都没时间在神都的胭脂铺子停留片刻,为自己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的媳妇儿带回去一份来自神都的胭脂。  而官道上更是官府的车队一直不停,披甲的士卒们面容肃穆,时刻警惕着。  两百多年了,大梁境内的那些所谓的山贼,早就在太宗时期被剿灭干净,至于之后时不时传出的所谓流寇,实际是大部分是方外在暗中操控的棋子,为得就是不让大梁安宁,不过这些流寇,在无恙真人喋血,痴心观观主换成那位年轻观主之后,便已经几乎销声匿迹。  国境内的那些妖物,这两百多年里,一直是大梁百姓们的头号大敌,但在这数年内,大梁的各级镇守使们四处出动,加上当地的一些修行宗门共同协助,已经几乎将那国境里的妖物消灭了六七成。  在个别州郡,甚至达到了九成。  按着如今这个趋势,只要北方的妖族不南下,朝廷最多再有五六年,就能肃清国境内的妖物,还百姓们一个真正的太平。  只是北方的妖族们能给大梁这个机会吗?  ……  ……  一支马车在五十多辆的商队,风餐露宿了一个多月,终于是赶到了神都城门外,不过却没着急进城,而是驱使马车离开官道,到一侧的空地等着。  为首的马车车厢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城门排起的长队,这才转头看向身后的马车说道:“青绫,估摸着得天黑才能入城了。”  那车厢里也正好走出一个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和陈朝在黄龙州龙角郡曾一起并肩过的陆氏子弟,陆青绫。  至于这个中年男人,其实也和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有些渊源。  他名为陆原,当初在一条渡船上,因为不愿意说一句朝廷的不好,硬生生给绿藻宗拿了十万天金钱。  不过这位陆二爷那十万天金钱拿出去之后,那绿藻宗就从此在这世上除名了。  陆青绫笑道:“二叔,反正都到神都城下了,多等会儿也没关系,咱们还是别给朝廷添麻烦了。”  陆原点点头,深以为然,依着陆氏在神都的影响力,如今要说一句有急事,不是不可以先入城,但本就不着急的事情,陆原也就不愿意去添那些麻烦,要知道这前面等着入城的商队,大部分都是兵部需要的物资,从此处入城之后,最多能在神都城里停留三天,就要送到北境去。  这是军国大事,能不耽搁就别耽搁,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耽搁,能让北境少死一些人,多一分胜算。  既然不急着入城了,本就闲来无事,陆原想了想,就好奇问起了那日龙角郡的事情,“青绫,你给二叔说说,当时那些个百姓,当真一点都不害怕,等着要和镇守使大人同生共死?”  那日之事,虽说之后很快便流传了出去,不过大家都只是知道个大概,偶尔有些详细的说法,也都不知真假,与其听这些外人说,就还不如问眼前这个实打实经历过的侄女才是。  陆青绫看了一眼自己二叔,其实从龙角郡归来之后,她并没有刻意提起过这些事情,不过当时和她一起的人可不少,那些人喝了酒之后就打不住,所以很快陆氏上下都算是知道了这事儿。  要是旁人询问,说不定陆青绫随便找个由头就糊弄过去了,但这会儿既然是自家二叔问起,陆青绫沉默了片刻,便还是实打实说起当日的场景,其实即便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当日的景象,陆青绫还是觉得有些梦幻,那一郡百姓,几乎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却还是敢这么站出来,拦在了那个年轻镇守使身前。  这种事情,纵观大梁朝二百余年,发生过一次吗?就算是翻遍史册,又能在史册上找到只言片语记载吗?  其实她也清楚,到了如今,那位年轻镇守使在朝堂之上,还是会有大把大把的朝臣当他是那个更古未有的权臣,但在百姓心里呢?  只怕大梁朝九成的百姓对这位镇守使,都奉若神明。  若不是当真为百姓做过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局面?  “不管旁人怎么看,叔父是实实在在受过他恩惠的人,而且叔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见过的人已经数不清了,有一点,从来只在他一人身上看到过。”  陆原感慨一声,想起了当日所见陈朝的时候,看到的他那双眸子。  陈朝的容貌比不上云间月这等真正的谪仙风采,但他的那双眸子,却宛如星辰,从来都无比好看。  但此刻陆原想起的眸子,却不是因为那双眸子好看,而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身居高位的人,还有着那么一双纯粹的眸子。  宛如一潭清水。  他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是你只要不站在他的对面,就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而他绝不可能会让你失望。  陆青绫听着陆原的话,同样也想起了之前和陈朝相处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看着病恹恹的年轻人就是镇守使大人,但在那个时候,便已经确认他绝对不坏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在官道上见了他便收留他。  陆原看着陆青绫出神,笑眯眯开口道:“青绫,有些男子是会让女子见一面就记住一辈子的,但千万不要喜欢上他,因为喜欢他的女子会太多,而他喜欢的女子也早就注定了。其余人,永远都只能做个岸上看客。”  陆原笑着开口,“你知不知道,现在神都有个说法,叫一见陈郎误终身。”  神都那些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整天对着一幅画像而茶不思饭不想的不在少数。  陆青绫笑道:“叔父多虑了,自己有几斤几两,青绫还是知晓的,不会多想的。”  “青绫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只是有些人不太同路而已。”  陆原斟酌片刻,给了个说法,算是变相的安慰。  陆青绫一笑置之,没有再搭话,只是有些担心陈朝在龙角郡消失之后,会不会再遇到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麻烦。  但转念一想,他身边有着那位大剑仙保驾护航,应该是用不着操心的。  陆原和陆青绫的闲聊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天黑,那边城门处的马车已经全部入城,守城士卒小跑过来,一脸笑意,“是陆二爷吧,久等了,赶紧入城吧。”  陆氏是经商大族,常年有商队进神都,自然和四座城门的守城士卒们都极为熟络,陆原微微一笑,身侧自然有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递出一个钱袋子。  “兄弟们都辛苦了,算是陆氏请大家吃个夜宵。”  陆氏平日里也算是大方,加上还需要士卒们偶尔行个方便,反正隔三差五的银钱总是会有的,不过这一次,那士卒没有按着惯例收下银钱,而是推了回去,笑道:“陆二爷,不用了,听说陆二爷这一房,这阵子好几次货物的利润都捐给了朝廷,哥几个早听说了,陆二爷这般高洁,我们再要钱,说不过去。”  陆原一怔,但随即也就不再坚持,收回银钱之后笑道:“那就当兄弟们也为朝廷出力了。”  那士卒笑着让开道路,倒也没多说。  陆原和陆青绫倒也没有重新去到车厢里,而是各自提过一盏灯笼,就这么走过城门洞子,站到了长街一侧。  这批货物入城之后,其实贩卖所得利润,同样是要捐出去七成给朝廷的,这倒不是朝廷明里暗里在索要,而是他们自发的行为。  如今北边那边凶险,他们上不了战场,也要尽一些绵薄之力。  看着马车不断入城,陆原眉间才出现了一抹疲倦,走南闯北多年,如今世道虽然越来越好,用不着像是之前那般操心,但终究是几十年了,他精力大不如初,走一趟少一趟的事情了。  陆青绫注意到陆原的疲态,轻声道:“叔父等会儿就别操心其他事情了,交给我就行。”  陆原刚要说话,远处忽然又出现了几盏灯笼,脚步声不断临近这边。  陆原抬头一看,好奇道:“小新,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如今在陆氏炙手可热的年轻人陆新,本就极具经商才华的陆新在结识陈朝之后,并且和那位年轻镇守使合伙做了生意之后,在陆氏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今年年初,老家主甚至已经将陆氏一半的生意交给了陆新,而陆新在掌控那一半的生意之后,不仅没有任何颓势,反倒是让那些生意越来越红火,这个不过尚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依着如今的态势来看,明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  现如今,陆氏子弟想要见到陆新一面,只怕都已经不容易。  “二叔、青绫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陆新虽说如今在陆氏的地位已经极高,但还是极为谦逊,礼数周全,让陆原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陆青绫也看着自己这个堂弟,微微点头。  寒暄过后,陆新开门见山说道:“二叔,只怕之后的事情要劳烦你了,祠堂那边今晚有场议事,我要带青绫姐过去。”  陆原先是一怔,然后下意识就要开口发问,但话到了嘴边,又被这位陆二爷憋了回去,他只是点点头,笑道:“好,这些事情交给二叔我,你就放心吧。”  这一房,前两年他陆原还有不小的话语权,但随着陆新的崛起,如今这一房真正的话事人已经成了他,加上陆原自己年纪已经大了,更没什么野心了,所以本来下意识想问问这祠堂那边是什么意思的陆原最后也没有问什么。  他早就接受事实,自己老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  陆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领着陆青绫上了马车之后,这位年轻的陆氏接班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手中的灯笼。  陆青绫年纪比陆新更大,但经商却不如陆新,所以很早她的定位就是陆新的左右手,不过这次祠堂议事,自己这个弟弟要带着自己做什么,她有些弄不清楚。  陆新兴许是感觉到了陆青绫的不安,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个堂姐,轻声道:“姐姐不用担心,这次带姐姐去,就是给我壮胆的,别的事情,都用不着做。”  陆青绫听着他这么个说法,就更好奇了,再次看向陆新,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陆新揉了揉脑袋,摇了摇头,只是轻声说道:“有些困了,我得先睡一会儿。”  虽说明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在躲避自己的询问,但陆青绫还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始终记得自己父亲给她的忠告,如今的陆氏,即便是把老家主算在内,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陆新,他要做什么,你只管全力辅助就是了。  因此这会儿,陆青绫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闭着双眼的陆新,猜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总觉得不是小事。  ……  ……  马车缓缓停下,两人走出车厢,陆青绫看了一眼眼前的陆氏祖宅,身为女子,其实过去那些年,能有资格来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没什么资格来这里,陆青绫对这个地方也并不向往。  陆新提着灯笼从大门走进去,两侧的仆人都低着头,但还是会偷偷去看如今这个在陆氏如日中天的年轻人。  陆青绫跟在陆新后面,眼前的陆氏祖宅,今夜是灯火通明,就是不知道只是今天,还是一直如此。  提着灯笼的陆新脚步缓慢,走在一条长长地廊道里,有管事小跑而来,有些为难地看向陆新,“少爷,二姥爷那边已经在催了,您看……”  陆新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管事,然后说道:“现在陆氏是二姥爷做主了?”  管事原本一直听说陆新的脾气好,心想自己跑一趟肯定简单就把事情办妥了,但谁料这如日中天的年轻人却好似一点都不好说话。  管事脸色当即变得有些难看,啪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少爷,是小的的错……”  陆新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而是继续缓慢朝着前面走去。  陆青绫看着陆新的背影,一言不发,身在陆氏这么大的家族,只有能力和是个好人,是肯定没办法站稳脚跟的,如果只是个老好人,陆氏也是不会将那么大的权柄交给陆新的。  所以陆新只有这般,也必须这般,才能在一群人精里站稳脚跟,不让人欺辱。  一条廊道,有数十丈之长,陆氏祖宅在建造之初,别的什么都还没有定下,就是这条长廊要通往陆氏祠堂是定下来了。  当初那位陆氏家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要让所有儿孙来到祠堂之前,想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  当着那些祖宗牌位,什么话都要先想清楚之后再说。  临近祠堂那边,里面的争吵声已经传出来了,陆青绫隐约能分辨其中的几道声音,有二姥爷的,也有三叔祖的。  这些长辈都是陆氏说话极有分量的人物,他们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各自那一房。  陆青绫也就只有在老家主的寿辰之时才见过那么多长辈,如今一想着那些长辈就在里面祠堂里,陆青绫就其实有些紧张了。  即便她已经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  “姐姐别担心,一切有我。”  陆新笑了笑,安慰了几句之后,便已经来到了祠堂前。  他伸出手,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一侧的仆人,那仆人接过之后就要退走,陆新却摇头道:“别走,就在这里等着。”  仆人刚想抬头看看别处,陆新便淡然道:“我说话不管用?”  那仆人低下头,只是还没说话,祠堂里面就传出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小新,怎么几天不见,越活越回去了,跟一个下人较什么劲?”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中年男人从祠堂大门走了出来,看着陆新,脸色不善,“祠堂议事,让一群叔伯长辈等着,也不太妥当吧?”  陆新微笑道:“下人不懂事便要教,至于议事,时间还未到,叔伯们没事可以早到,但侄儿却没那么多时间,这一点十七叔不知道?”  十七叔脸色一变,就要开口,但陆新哪里会给他机会,接着就说道:“十七叔负责的茶叶生意,上个月亏损了三成,要不是我亲自去看,这个月怕是就要入不敷出了吧?”  听到这话之后,十七叔就更说不出话来了,陆新一步越过这个男人,笑道:“十七叔,事情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坐在功劳簿上吃老本是不行的。”  说完话,陆新就算正式踏入祠堂,身后的陆青绫跟着往里面走去。  不过他们两人才刚刚进去,便有早已经落座的陆氏长辈皱眉道:“成何体统,让一个女子进入祠堂,陆新,你是要造反吗!”  陆氏虽说经商,但宗族观念其实还要比一般的家族还有浓厚,女子除去重大祭祀是不能进入祠堂的,这是陆氏的祖训。  陆新明知道这个祖训,还要这般,这让一些人觉得有机可乘,另外一些人则是有些担忧。  今天的陆新明显和平日里谨慎的他不同,他们不会觉得是陆新已经狂妄到这个地步了,只会觉得陆新这样,肯定是别有所图。  “十五叔,别扣这么大的帽子在侄儿头上,朝廷如日中天,即便是想造反,陆氏拼了命,能做些什么?”  “花些钱组织一支军伍?怎么个意思,十五叔心里是想趁着这会儿北边打得不可开交就好改朝换代了不成?”  “你……”  那位十五叔气的脸色通红,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不讲理,陆新只会比他更不讲理。  陆新轻声道:“侄儿就明跟诸位长辈说了,陆氏这祖训,有一百多年了,侄儿觉得不对,不该再守了,男子女子都姓陆,有什么区别?不让进祠堂,真是荒唐,别跟我扯什么历来如此,本朝的皇后娘娘,当年都有女诸生的称号,论才学不弱于男子,那谢氏的女子也能在书院做教习,如今甚至在北境为将,若是朝廷也这么恪守所谓的祖训,我大梁朝岂不是要少一位如此好的将军?”  陆新刚开口的声音,声音还不算大,但说到后面,声音就是一点都不小了。  两个例子,一个是已经故去的皇后,一个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谢南渡,这不管是谁,都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祠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青绫这会儿虽然表面看着平静,但实则内心已经是波涛翻涌。  她虽然对进不进祠堂并不在意,但这陆氏的其余女子,还是会很在意。  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弟弟带着自己进入祠堂,就是为了在今日为陆氏所有的女子都发声的。  有些太突然了。  “陆新,这种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的,家主还在,你说这些做什么?”  一位平日里和陆新关系不错的长辈开口,要替陆新解围,别的不说,如今陆氏还不是他做主,这种大事,即便是他们都同意,最后还是需要老家主拍板的。  陆新正要说话,外面脚步声响起,有老人杵着拐棍走了进来。  老人满头白发,神色肃穆,正是陆氏的老家主,陆寅。  陆寅出现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位老家主身上,这么多年了,陆氏的一切大事,都是这位老家主决断的。  陆新在内的所有人,此刻在看到陆寅之后,都躬身行礼。  老家主看了一眼陆新,然后走到主位前,坐下之后,才淡然道:“小新这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这么多年的老规矩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的。今晚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慢慢来就行。”  老家主开口要为这件事定下基调,其余人自然也就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几声附和声之后,这里又很快就安静下来。  但陆新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陆青绫,后者没有什么表情。  转过头来,陆新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陆寅轻咳了一声,“今晚召集大家来,是为了商议一件事,如今北境不太平,我陆氏应该为朝廷做些什么才是,之前各房都有了举动,如今是该我整个陆氏做些事情了。”  听着老家主开口,十七叔站出来笑道:“我等身为梁人,是该为国分忧,我提议,今年我陆氏一年的利润,拿出一成来,援助朝廷,各房都少拿些分红也就是了。”  十七叔一开口,许多赞同之声纷纷响起。  不过很快便有人说道:“如今朝廷也是多事之秋,一成怕是少了些,三成吧,这拿出去,朝廷念我们的好,百姓也会赞扬,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十六弟,你这三成一说出来,倒是轻飘飘的,但各房今年要少拿多少分红,你想过吗?”  “对,十六,你这不要太意气用事。”  “二姥爷,其实三成不多,本来摊到各房头上也没多少才是。”  “不行不行,三成还是太多了……”  一道道争执声都在祠堂里响起,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就是从旁人口袋里拿出钱来,更何况陆氏这么个家业,一成利润都是极大的一笔钱,就更别说三成了。  砰砰砰——  老家主的拐棍在地面磕了几下,祠堂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小新,你说说,几成合适?”  老家主看向陆新,一张脸上有些笑意。  对这个最出色的后辈,陆寅还是满意的。  “十成。”  陆新沉默了会儿,直接便说出了一个众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毫无疑问,一下子这座祠堂就炸开了。  无数的骂声在这个时候都响了起来。  “陆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十成,那不是要让我陆氏今年白干了不成?!”  “陆新,我看你真是疯了!”  一道道骂声充斥在祠堂里。  陆新只是等到声音小了些,才说道:“十成利润都援助朝廷,大家也死不了,大家往年没有结余?别说吃一年,再吃十年怕是也绰绰有余吧?既然如此,为何不可,北境在死人,他们为我们而死,我们连出点钱都舍不得?”  陆新漠然道:“虽说我陆氏世代经商,但谁还记得我陆氏的先祖曾是个读书人,遵循的是张先生那四句话!”  陆新的声音不大,但却极有力量。  张先生的那四句话,一直是无数读书人的追求。  陆青绫看向眼前的陆新,只觉得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  “你别说这个,十成利润都拿出去,万一明年我陆氏生意出什么问题,你陆新敢负责吗?!”  有人开口,质问这个年轻人。  陆新只是说道:“有我在,就不会出问题。”  他这话很淡,但很狂。  但也很容易激怒一些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陆氏生意,的确是因为陆新才越来越好的。  越是事实,越伤人。  “家主,陆新得了失心疯了,今天又是带女子入祠堂,又是说这种疯话,我觉得……”  那位二姥爷站了出来,只是话说了一半便被人打断了。  “你觉得什么?”  老家主陆寅看向他,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寅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所有人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不满。  陆寅没有看别人,这会儿只是转头看向陆新,温和笑道:“小新,你说的不对。”  陆新没有表情,只是心沉了一半。  一众人挑起了眉头。  看吧,老家主不会糊涂的!  结果接下来,老家主便摇头道:“十成不够。”  「快八千字的大长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希望你们永远有一盏灯笼 老家主陆寅的声音不大,但此刻整座祠堂里的所有陆氏子弟都在认真听着陆寅说话,因此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整座祠堂都变得极为安静。  所有人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老家主疯了?!  要知道,家主陆寅,执掌陆氏一甲子,这一甲子以来,陆氏大小生意,大部分都是他一力促成,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老爷子从来都是一个极致的生意人,在他心里,很少有什么情谊的说法,眼里只有利益才是。  可这样的老家主,为什么会说出十成不够?  不仅是陆新,包括其他的所有陆氏子弟都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家主,您刚才说什么?”  有陆氏子弟小心翼翼开口,看着那坐在主位上的老家主陆寅,十分希望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说什么?老夫刚才说的,你没听清楚?好,那你们这一房的生意也就不需要你了,这般年纪,连耳朵都不好使了,还做什么主事人?”  那人瞬间面如死灰,嘴唇颤抖,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家主那双略微有些浑浊的双眼扫视了一圈,淡然道:“十五,你来说说,老夫刚刚说了什么。”  被点名的十五叔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周遭,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家主刚刚说的是十成不够。”  他也不想承认是这句话,但之前质疑的家伙,是什么下场他也看到了。  陆寅看了一眼四周,问道:“你们都听清楚了?”  祠堂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但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不说话就是默认。  短暂的沉默后,二姥爷还是站了出来,他同样头发花白,整个人有些佝偻,论辈分,他和陆寅是同辈,论情分,他和老家主从小一起长到大,此刻如果老家主还能听谁的,大概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寅哥儿,十成利润,实在是太多了,陆氏走到如今不容易,你不要一时冲动,而毁了整个陆氏啊!”  二姥爷这么一开口,都其实极有讲究,没有称呼家主,而是用了更为亲切的称呼。  “守业,你还真和你的名字一样,抱着这两个字过一辈子?”  陆寅看了二姥爷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这位陆氏家主很快便说道:“我说了,十成不够,除去陆氏今年的十成利润之外,各房都去账房看看,将上面能拿出来的,拿出八成来,剩下两成留着也够你们用了,不要跟我说什么这样过得苦,你们的生活比整个天下的九成百姓都要过得好,如今再难也难不过他们。”  “而且要是以后朝廷还要差钱,我陆氏还要拿出来更多!”  十成的利润,加上这各房账面上能动的八成,虽说抵不上朝廷一年的一成税收,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至少供养一支人数不多的军伍,完全没有问题了。  原本说要拿出十成利润的时候,这些个陆氏子弟,就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现在再说还要拿出各房的账面上能动的八成来,这些人就再也忍不住了,即便对面坐着的是陆氏说话最管用,最有权威的家主,他们也想要争一争。  只是不等他们说话,老家主就已经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觉得我疯了,朝廷要打仗,便让他们打,我们拿出些钱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为什么要拿刀子捅自己,再有就是,我陆寅在你们眼里,不从来都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要这么行事了?你们的这些问题,我都能告诉你们为什么,头一个,为什么朝廷要打仗,陆氏就要这么拿钱,那是因为这一次的大仗不同以往,妖族举全族而南下,北边的边军顶不住,那么咱们这座大梁朝就要成为历史,好一点,妖族掳掠一番就回到北边,差一些,那就是未来大家都他娘的当妖族的奴隶,妖族心情好一些,就丢给你们吃块肉,不高兴,就把你们当肉吃。这种日子,你们能过吗?反正老夫过不了。老夫这老腰虽说老了,但也弯不下去!舍不得这点钱,让北境长城破了,你我没一个能好好活着,那到时候有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至于我陆寅为什么能突然不做这个铁公鸡了,道理也很简单,别的事情,陆氏可以不掺和,自己挣钱就是,但这种大事,谁还能他娘的袖手旁观?况且太宗年间,我陆氏死在北境的先辈,不止一个,你们他娘的在祠堂里反对这个反对那个,是想让先辈寒心?做那个不肖子孙?!”  老家主缓慢站起身来,看向在场的所有人,语气生硬说道:“过去那些年,你们说的话,我多少还听一些,但这一次,不听了,就这件事,谁要反对,那就逐出陆氏去,把他从族谱上把名字抹去,再也不要说是我陆氏的子弟!”  祠堂里的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严肃的老家主,此刻自然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这么沉默着。  老家主撑着拐杖来到陆新身侧,看着这个年轻人,微笑道:“小新,这件事就交给你你来做,你做完了这件事,也该接手家主之位了。我老了,好些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还年轻,有精力,就多担些担子。”  陆新欲言又止。  老家主摇摇头,“不要觉得自己年轻不能服众,真要说年轻,那位镇守使大人也那么年轻,不一样做得很好?年轻人不出来,非要熬到我这个年纪才出来?”  “没这个道理的。”  老家主摇摇头,拍了拍陆新的肩膀之后,又看了一眼陆青绫,意味深长说道:“青绫,有些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说了不算了,得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做。”  陆青绫愣了愣,但还是很快便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了,家主。”  老家主微微一笑,走到祠堂门口的时候,忽然又止住身形,转身看向祠堂众人,感慨道:“现在这个世道来自不易,不要轻易的放弃它。”  说完这句话,老家主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祠堂里无比沉默,没有人想到今夜会发生这些事情,也没有人会想到,就算是今夜发生了这些事情,他们也没有半点反对的机会。  那些陆氏长辈许多沉默的走出祠堂,但还是有一些长辈来到陆新身侧,跟这位未来家主寒暄了几句。  他们倒是清楚,只要大梁朝不垮,陆氏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上,肯定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众陆氏的长辈们全部离去,这里也就只剩下陆新和陆青绫。  陆新揉了揉眉头,看了陆青绫一眼,感慨道:“我也没想到今晚这么顺利,本来我还以为要和这些叔伯们对骂一场呢。”  他是真没想到,老家主居然那般开明,他和其余的陆氏子弟一样,都一度认为老家主古板陈旧,他甚至都想好了之后的逼宫,但没想到老家主一开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陆青绫说道:“老家主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坚持的,或许以往只是不得不那般,却不是他的本意。”  一个家族的掌舵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应该有自己的个人喜好的,因为他们肩负的是一个家族,做的一切选择,都应该要为家族的利益着想。  陆新看向陆青绫,笑问道:“那姐姐觉得我来做这个家主,是不是好事?”  陆青绫一怔,她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眼前的陆新从才华来说,肯定是最出彩的,但是做家主,只需要才华吗?还是说只有才华还不够?  陆新绝对不是那种一心一意只为陆氏的利益去做事情的人,他是个年轻人,有着年轻人应该有的热血和冲动,但这种冲动,是家主该有的吗?  陆新好似看出了陆青绫的担心,笑着说道:“家主也说了,年轻人不出来,难道等老了再出来?而且热血和冲动,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所有人都不愿意去做点什么,去改变什么的话,如今的大梁朝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女子进祠堂的事情,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便着手去办,到时候肯定还有许多阻力,还需要姐姐鼎力相助才是。”  来到祠堂外,陆新看向陆青绫,后者点点头,然后陆新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提着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陆青绫问道:“姐姐,当日遇到镇守使大人,可否动心啊?”  陆青绫脸色不变,摇头道:“不曾。”  陆新有些可惜的转过头去,笑道:“可惜可惜。”  ……  ……  离开陆氏祖宅,陆新登上马车,缓缓朝着远处而去,等到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才在一条幽暗长街前停下,然后陆新走出车厢,提着一盏灯笼,往前走去。  数丈距离之后,陆新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街道旁,他来到马车旁,敲了敲车辕,车厢里里很快便传出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进来吧。”  陆新这才将灯笼放在一侧,进到了车厢里。  车厢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衣。  陆新微笑开口道:“现在整座大梁朝都在寻镇守使大人的踪迹,要是让他们知道您就在神都,会不会惊掉下巴?”  此刻在车厢里坐着的年轻男子自然不是旁人,而是那位之前在龙角郡消失之后便没了踪迹的年轻武夫。  大梁镇守使陈朝。  陈朝看着陆新,说道:“这会儿藏着,是还想看看有多少人在动歪心思,如今的局势你也明白,北边大战不停,估摸着不是一年半载能够结束的,想要打赢这场大战,必须上下一心,要是谁要在这会儿搞事情,那本官可是真不会留半分情面的。”  如今这场和妖族的大战,关乎着大梁朝的国运,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旦输了,让那座北境长城陷落,那么大梁朝这两百多年的国祚,说不定就要在这里断绝了。  这是真正的大事,容不得任何人不放在心上。  陆新点了点头,轻声道:“越到这种时候,真是越要小心,不然功亏一篑,我们都是罪人。”  陈朝摇头道:“本官是罪人,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们都不算。”  陆新也不纠结这种说法,只是轻声道:“按着镇守使大人之前的说法,我们合伙做的生意全部折现之后尽数捐助给朝廷,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陈朝皱起眉头,“本官只说的是本官那份。”  “大人那份当然是大人做主,我这份,自然也是我做主。”  陆新笑着看向陈朝,他已经打定主意,所以陈朝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什么。  陈朝没有矫情,只是说道:“那就替北境那些家伙先谢过你,另外一桩事情呢?办成多少?”  另外一桩事情,其实是当日陈朝从北境神山回到神都之后,就一直在办的事情,朝廷这次要面对妖族的举族南下,要耗费的银钱远比之前任意一次大战多得多,所以朝廷才会在地方加征赋税,当然,即便如此,其实也是捉襟见肘,所以陈朝回到神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陆新,想要从陆氏借出些钱来,由朝廷那边出具文书,等到大战结束,再慢慢偿还。  当然借陆氏的钱只是开头,之后还要借着这个开端,去借其余大家族的银钱。  朝廷需要用钱,但也不做那种强取豪夺的事情。  当然了,陈朝也没抱着能一定借出来那么多钱的打算,有个一半,其实就不错。  陆新看了一眼陈朝,摇头道:“镇守使大人托付的事情,我没能办成。”  陈朝一怔,皱了皱眉,按着他的推算,就算没有五成,陆氏冲着他这个名头,怎么两三成是要拿出来的,但却一点都没能办成?  陆新也不愿意卖关子,笑着说道:“我还没能把镇守使大人搬出来,老家主就主动开口了,说是陆氏今年的全部利润都要拿出来,不仅如此,各房八成的流水,都得给朝廷。亏我还准备了一番说辞,可我这戏子,才刚刚上台,还没来得及开嗓,就被人轰下台来了。”  陈朝皱了皱眉,想了想,才说道:“陆老爷子高义。”  他之前也翻过卷宗,在他的印象里,陆寅也不是这么个性子的人。  陆新继续说道:“至于之后的事情,陆氏牵头,神都各大家族多少是会掏些银钱来的,不过他们就不见得有陆氏这么大方了。”  “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老话都说了,这个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从别人口袋里掏出钱来,有一些就行,看他们心意。”  陈朝眯起眼,笑道:“要不是朝廷真需要钱,本官可不愿意出来做恶人,本来在朝中的名声就一般,这又在这些世家大族之间弄出了这事儿,以后史册上到底有几句好话都说不准了。”  陆新笑道:“镇守使大人还在乎这个?”  “不是太在意,就这么随口一说。”  陈朝揉了揉脑袋,叹气道:“本来这种事情应该让南渡来做的,她做起来,肯定是轻车熟路,不过现在北境也很需要她,本官只好亲自来做了。”  陆新看着陈朝,没说话,只是眼角有些笑意。  陈朝回过头来,看着陆新,笑道:“有件事可以坦白告诉你,要是朝廷撑过这一次,你们陆氏肯定会得到些好处的,许多生意,朝廷都可以交给你们来做,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别当真,因为能不能挺过去,都说不准。”  陆新摇头道:“陆氏不是为这个才做这些事情的。”  “不为这些做这些事情,但做了这些事情,自然会有回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道理很简单,你肯定明白。”  陈朝揉了揉脸颊,笑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朝廷不能理所当然,你们也不能理所当然,要这样,这个世道才会越来越好。”  陆新想了想,说道:“受教了。”  陈朝笑而不语。  之后和这位陆氏未来的家族闲聊半个时辰之后,陆新转身走出车厢,只是提起灯笼后,这位年轻的经商天才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认真问道:“镇守使大人,我们真的能打赢吗?”  同样的问题,在不同人的脑子里都浮现过,但很少有人能真正来到陈朝面前,这么把问题问出来。  车厢里沉默了很久,没有声响。  陆新以为陈朝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只是笑了笑,便转身要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车厢里响起了声音。  “答案就像是你手里的灯笼,照亮不了太多地方,但至少你能因它而看到前面的路,我们或许也会输,或许也会像是这灯笼一样,只能照亮周围的微末的地方,无法和白日里的那些能照亮一切的天光比较。”  “既然如此,我们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呢?”  陈朝笑了笑,“早知道无法照亮所有人,无法改变所有事,那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坚持这么做呢?”  “是不是没有人会在意我们做了什么?”  陆新看着手里的灯笼喃喃道:“是啊,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车厢里的陈朝笑道:“因为被照亮的人会在意。”  “本官更害怕的是,如果连这盏灯笼都没有了,那么下次你们走夜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  ……  马车缓慢离开那条长街,有了个马夫,是翁泉。  这位如今的左卫副指挥使如今愁眉不展,和之前跳脱的性子很不一样。  陈朝隔着帘子问道:“怎么,是上次去你二舅家吃饭没吃饱,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虽然是打趣言语,但实际上陈朝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么沉闷的翁泉。  要知道,这家伙是个比郁希夷还要话痨的存在,不应该这样的。  翁泉咬了咬牙问道:“大人,下官能去北境吗?”  翁泉这么一开口,陈朝就明白了,八成是这家伙想去北境,但是被他那二舅按下来了,所以才愁眉不展。  陈朝挑眉道:“你去北境,去了这神都的事情交给谁来做?”  “总有能人能做的,下官想去北边杀妖,想为朝廷出力!”  翁泉深吸一口气,“只要您开口,下官今晚就可以出城!”  陈朝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翁泉。  翁泉等了好久没等到陈朝说话,正要开口,陈朝便缓缓说道:“着什么急呢,该你去北边的时候,你也跑不了,到时候你要是想活,也活不了。”  翁泉欲言又止。  陈朝说道:“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媳妇儿,给自己留个后,别到时候死在北边,以后清明都没人给你遥遥烧一把纸钱。”  翁泉摇头道:“既然要死在北边,那就不这么折磨人了,让喜欢的姑娘给自己守寡,想想下官就难受,还不如让她好好嫁给别人,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  陈朝感慨道:“没想到你这脑子还能想到这一点啊。”  翁泉嘿嘿一笑,“本来就是嘛,喜欢一个姑娘,哪里舍得看她受苦,恨不得所有的苦都让自己吃了,那姑娘就只是享福。”  陈朝瞥了一眼翁泉,说道:“那你打定主意是要娶个老太爷了?每天还要给人捏脚捶肩?”  “对,大人,这样没问题吧?”  翁泉本来是这么想的,但这会儿陈朝说起来,他有些心里没底。  陈朝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两个人互相为对方考虑,只等着别人来为自己做事情,或是只为别人做事情,都不对。”  翁泉哦了一声,还是有些迷糊,这家伙,哪里搞得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不过他只是把这话记在心里,然后很好奇地问道:“大人您和谢姑娘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成婚?”  陈朝还没说话,马车就停下了。  他们来到了谢氏的宅邸,谢氏那边早就得到消息,只是这一次没有大开中门,陈朝深夜拜访,当然不是为了让旁人知晓的。  陈朝走出车厢,看了一眼谢氏府邸那边,然后才说道:“本官也怕让喜欢的姑娘守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忙如狗的镇守使大人 陈朝很快便进入谢氏宅邸,见到了那位坐在祠堂外的藤椅上的谢氏老祖宗。  这位曾经做过六部尚书的老人,如今已经尽显老态,坐在藤椅里,好像怎么都站不起来。  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  陈朝看着他的老态,有些难过。  大梁朝如今的世道,虽然直接的缔造者是历代皇帝陛下,但若没有支持的这些老臣,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其中这位谢氏老祖宗就功不可没,毕竟他是大梁最大的两座世家之一的掌舵者。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阻碍大梁皇帝和陈朝的脚步。  谢氏老祖宗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动了动嘴唇,有些费力说道:“没什么好难过的,所有人都会走到终点,不过先后而已。”  “老夫虽然快走到终点了,但还在告诉自己慢一些,再慢一些,因为老夫真的很想看看你们把漠北三万里收回来,把那北方的妖族全部都杀干净,让人族再也不受半点妖族之祸。”  谢氏老祖宗轻声道:“大缙朝那场大乱,差点让神州陆沉,更是让后世人族从出生起便抬不起头来,老夫年少时候最喜读史,但读到这里,每每都失声而泣。”  陈朝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说大话来安慰这位谢尚书,苦笑道:“能守住都不容易,谢尚书您……”  谢氏老祖宗摆摆手,笑道:“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南渡那丫头太多了,她肯定看得明白,妖族这一次举族南下,是抱着极大的决心的,但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双刃剑,妖族集结全部力量南下,自然有极大的可能要将大梁朝都覆灭,但一旦做不成这件事,他们就要自己吃到自己的苦果。咱们奋起北伐,是有很大可能直接倾覆他们的。”  陈朝一怔,他还的确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不过短暂的错愕之后,陈朝就不在意地说道:“问题不大,她在那边就行,我可以做他的卒子。”  谢氏老祖宗看了陈朝一眼,打趣道:“一位扶云境的绝世武夫,被人这么使唤,只怕是没有哪位大将军有过这份殊荣。”  陈朝笑而不语。  谢氏老祖宗咳嗽几声,“咳咳……你的来意老夫早知道了,陆氏钱多,要多拿些出来,谢氏没那么多钱,但也要出人出钱,我谢氏开了这个头,其余人就要跟着交钱,这种事情用不着你操心,老夫跟这帮家伙打了一辈子交道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聊,你放心大胆去操心别的事情就行。”  陈朝点点头,本来这次深夜造访谢氏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谢氏老祖宗开口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谢氏老祖宗摆摆手,笑道:“去吧,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别跟老夫在这儿熬着了。”  陈朝拱手行礼,就要退去。  谢氏老祖宗忽然又想起一桩事,笑着问道:“陈小子,什么时候跟南渡那丫头成婚?别太晚,我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了多久了。”  陈朝转头笑道:“那谢尚书还得等些时候,我还得准备一份天底下谁都拿不出来的聘礼才行。”  谢氏老祖宗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陈朝大步离开这里。  ……  ……  随着陈朝离开谢氏的宅邸,谢氏的宅邸里同时也走出许多人,趁着夜色去往神都各大家族,那些人带着盖有谢氏老祖宗印章的请帖,想来任何收到这请帖的人,都不会想着拒绝这位在魏氏倒台之后,已经一家独大的谢氏老祖宗。  如今的大梁朝远没有到风雨飘摇的地步,改朝换代的事情还不应该去想,所以当那些收到请帖的世家家主,没有犹豫什么,在当夜就赶往了谢氏。  不过当一辆辆马车来到谢氏宅邸之前的时候,竟然有些惊讶的发现,今晚谢氏,灯火通明,大开中门!  这让前来的世家家主们面面相觑,要知道,像是谢氏这样的一流世家,中门绝不会轻易打开,这些年来,能让谢氏大开中门相迎的,除去皇帝陛下之外,就只有前后两位镇守使大人。  如今魏氏已倒,谢氏更是一家独大,想要让谢氏大开中门,就更加不容易了。  各大世家家主,从不认为他们到来,能让谢氏如此隆重对待。  只当谢氏还有贵客在之后。  至于那位贵客是谁,其实根本用不着多想。  只怕唯有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  想到这一点,他们就更期待看到那位前些日子据说和妖帝一战,甚至将妖帝驱赶到国境之外的年轻镇守使大人出现,但等了许久,只看到一道苍老身影提着灯笼缓慢出现在谢氏的中门前。  人们定睛一看,瞬间认出来人身份,纷纷开口见礼,“见过谢尚书!”  对于这位谢氏的掌舵者,众人还是更喜欢以谢尚书三个字来称呼。  谢氏老祖宗抬起头,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来到这里的世家家主们,开门见山道:“不用多想,今日谢氏大开中门,不为旁人,只为了诸位。”  “要和诸位相商一桩大事,不为个人,所以今日,诸位值得进我谢氏中门。”  谢氏老祖宗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然后费力地开始弯腰,“老头子在这里,先行拜谢诸位了。”  看着谢氏老祖宗这么弯腰,虽然谢氏老祖宗还没说是什么,但世家家主们,其实已经猜到不少了,他们纷纷弯腰,齐声道:“不敢辞也!”  ……  ……  而此刻的陈朝就已经入宫见到了那位太子殿下。  夜色深沉,大概没有什么臣子可以不经禀报而入宫,也没有什么臣子会把太子殿下从榻上吵醒而太子殿下还没有任何不满的。  不过总有意外。  御书房外,陈朝坐在台阶上,太子殿下则是披着一件外衣,急匆匆赶赴这里,负责提灯笼的少年太监李寿脚步不慢,几次想要张口提醒殿下慢些,但最后却都没能说出口。  他也很清楚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除去后宫里的那位之外,就只能是那个年轻镇守使大人了,所以他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风尘仆仆来到御书房外的太子殿下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陈朝身边,这对兄弟,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其实君臣之说,可以全然不在意。  陈朝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打趣道:“这会儿有没有想把臣砍死的冲动?”  太子殿下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满道:“兄长要是这么说话,那就是太小看本宫了。”  “知道兄长没有急事是不会这么着急入宫的。”  陈朝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点头道:“也不算如何着急,今夜神都还是会有些事情发生,一些方外眼线,今晚要彻底拔除,皇城里也有,你不太安稳,所以我亲自来看你,随便说些话。”  太子殿下起身就要走,陈朝却拉住他的衣袖,知晓他的想法,轻声道:“太子妃是忘忧修士,没有人能在皇城里悄无声息的杀了她。”  换句话说,其实是没有人能在陈朝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位忘忧境的太子妃。  听到自家兄长这么说了,太子殿下就放心不少了,他重新坐下,感慨道:“也是,兄长在神都,妖帝再来一次,也得退走。”  陈朝摇头道:“别说这话,他要是再来一次,我就还得掉层皮。”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  陈朝自顾自说道:“有几件事,我捡重要的说,一件事是陆氏和谢氏牵头,那些世家大族会拿出银钱填充国库,但咱们不要当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他们做出的事情我们要记在心里,这些日子你适当做点什么。要记住,这些银钱要让户部和兵部去算怎么花,户部的那位尚书大人可信,你不要疑他。至于朝中,对于北边一战,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有些人是想着扛过最初的时光,之后议和也好,纳贡也好,都可以,总之花钱免灾的事情,都可以做。这一点我们不能接受,陛下和我都不接受。”  太子殿下说道:“我也不接受。”  陈朝点头道:“另外州府那边训练的新军什么时候赶赴北境,兵部说了算,他们拿不准的时候,你也要多想想。”  说到这里,陈朝看着太子殿下,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马上要离开神都,先去一趟痴心观,然后便直接赶赴北境,之后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不会返回神都了,所以很多事情,都要靠你了,陛下不在,你就是皇帝。这场仗会很难,很有可能我们会输,但我们绝不认输,前面的事情有宁大将军,有我,有无数多的将士们,我们不会放弃,你在后面,更多的要安抚好百姓和群臣,不要让后面乱了。”  太子殿下皱眉道:“要是那些方外修士在这个时候搞事?”  “我这次去痴心观,就是为了告诉他们答案的。”  陈朝笑着看向太子殿下,说道:“你要做好他们的皇帝,一座大梁,需要一个好皇帝。”  说到这里,远处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有人出现在远处,看向陈朝微微点头。  陈朝点点头之后,那人才缓慢离去。  陈朝揉了揉眉头,站起身说道:“有很多话想说,但其实说不说也没什么,你都明白的,那臣就要走了。”  太子殿下忽然伸手拉住陈朝的衣袖,仰头看着他,张了张口,“兄长,你会回来的是吗?”  陈朝也看向自己这个弟弟。  沉默了会儿,年轻的镇守使点头道:“臣努力不做那个马革裹尸的人。”  话虽是这么说,但若最后北境守不住,大梁朝倾覆之前,他这位镇守使,会死在所有人前面。  “不是努力。”  太子殿下轻声道:“兄长一定要回来。”  ……  ……  一场好像从未有过征兆的清除骤然就在神都的夜晚开始,左右卫衙门的官员尽出,精确找到一处又一处属于方外眼线的据点,然后便是毫不留情地拔除。  在这个夜里,他们没有惊动那些寻常百姓,但等到天明的时候,神都已经变得很干净。  大梁朝的鬼由来已久,有些甚至在大梁朝建立之前便已经在神都了,历代皇帝陛下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当时的大梁朝并不具备和方外扳手腕的能力。  而真正的清除行动是在天监十几年之后开始的,到了大梁皇帝去国之前,才将最大的鬼魏氏清除掉了。  那夜是用血将神都洗过一次的,但实际上还是洗的并不干净,之后大梁皇帝去国,将百川阁留给陈朝,陈朝这几年,虽说一直在东奔西走,但实际上百川阁一直没停下,经过数年时间,他们终于将神都所有的方外眼线都找到,然后把详情名单交给了陈朝,而陈朝这次返回神都,所做的事情,除去陆氏的事情之外,就是要将这些方外眼线彻底拔除。  这是为给了个北方创造一个安定的后方,也同样是为了警告神都的某些人,他陈朝还活着,还在做事。  如今的大梁需要上下一心,即便没有上下一心,也要装出来上下一心。  做完这些之后的年轻镇守使,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神都,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看自己的几个弟子一眼。  他要赶赴青山州,去痴心观跟方外再强调一件事。  不过到时候,是不是会让云间月难做,陈朝就没办法考虑得那么周全了。  离开神都前,年轻镇守使转头看了一眼皇城深处,微微一笑,然后才拔地而起,骤然化作一道流光远游。  ——  痴心观,风景如旧,好似寻常。  此刻夕阳西下,朝霞正好。  痴心观的朝霞,一向被认为是天下一绝,世间难有别的地方可以比肩,其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山中道法精妙之辈不在少数,道气萦绕,长此以往,朝霞就也变得特别。  不过这等景色,往年除去才上山的小道童会在最开始一段时间去看看之外,观里的其他道人,其实对于这外人都一直念叨的景色都不会如何上心。  痴心观修行的是长生道,道人们对长生的热情要胜过其余一切。  这也就导致了后来那些年,只有两人会时不时看看朝霞,一位是痴心观之前的观主,无恙真人。  另外一人,是痴心观如今的观主云间月。  这两人其实有很多地方很像,都有着一颗坚韧的道心,在自己的大道上,走得很是坚定。  但两人又有很多地方不像。  对待人间的看法,两人便很不同。  但有一点不能抹去,那就是两人在痴心观的历史里,都会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如今无恙真人已经不在,看朝霞的人,就只剩下了云间月一人。  这位年轻观主那日在剑宗归来之后,就时不时会出现在这里看着朝霞。  北方狼烟已起。  无数的修士都北上,剑宗那边,更是有不少剑修都赶赴北境,如今战死者已经不少。  这座昔年最为避世的宗门,如今却好像对此事最为热切。  反观痴心观。  其实这些日子的痴心观有些微妙的气氛。  年轻弟子们明显心里有想法,却不愿意说出来,那些年纪不小的道人则是沉默不语,依旧把所有想法都藏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局面,云间月这位观主也明白缘由,许多规矩,时间太久,想要改改,就显得很难。  尤其是像是痴心观如今这局面,虽说仍旧是方外第一宗,但现在世人的目光,只怕更多的已经移开了痴心观,看向了那座雄城。  对此云间月倒是无所谓,但对于痴心观里的那些道人,就没那么好接受了。  摇了摇头,云间月深知许多事情任重而道远。  痴心观里,不是没有道人心系天下,不过如今还有些顾忌,所以只能沉默。  云间月想着那些杂事,看着朝霞,沉默不语。  不多时,有个年轻道人来到这边,在不远处对云间月行礼之后,才笑着开口道:“观主师兄,不介意师弟也看看这朝霞吧?”  云间月转头看向这个师弟,笑道:“郑师弟,有话便说,拐弯抹角做什么?”  郑华本来就是冲着有事才来的,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会儿云间月这么一说,郑华也就不再扭捏,直白开口道:“有几位师弟上山不足十年,这会儿就想下山去北边,但他们的师长却不同意,所以是不是请师兄你出面,在那几位师叔伯面前说说,放他们下山去。”  云间月没急着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只有这几位师弟吗?”  郑华想了想,小声道:“听说还有几位师叔要假借下山游历去北方,但有这个想法的人,肯定比师弟知道的更多,只怕观里有三成的道人,都有这想法,只是不敢表露。”  云间月说道:“我若下一道令,任由他们离山,你觉得观中会不会有一大群人跳出来反对?”  郑华感慨道:“理应会的,主要是观里和大梁的关系……”  他话没说完,只是说了一半,但是什么意思,云间月明白。  痴心观和大梁朝的关系从来都不好,两者过去那些年,还能保持着表面的和平,但自从无恙真人要杀大梁皇帝,而大梁朝那边又将魏氏拔除之后,这两边,就是连最表面的和平都没有了。  要不是云间月和陈朝是朋友,只怕两边早就水火不相容了。  如今即便有些道人想要去北边,但始终差一个理由。  云间月看着郑华,说道:“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你没说,无恙师叔是死在我们的手里。”  无恙真人虽然在大梁看来不是好人,但在痴心观这边,这位无恙真人担任观主多年,威望自然极高。  但他却死在了自己的培养出来的后人手里。  当时要不是云间月境界足够高,足够年轻,只怕也没有人会容他。  郑华说不出话来,对错从来不是简单的两个字,真要说清楚,太难太难。  无恙真人和云间月之间,是道的区别。  “师兄……”  郑华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身后就起了一阵脚步声。  有个道人小跑而来,一脸紧张。  郑华皱眉道:“何事?”  那道人递出一封拜帖,有些犹豫,“观主师兄,郑师兄,是大梁镇守使的拜帖!”  郑华接过来一看,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拜帖上可真有大梁镇守使陈朝几个字。  众所周知,这位大梁镇守使的脾气很不好,过去他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地方还存在的,好像已经不多了。  如今他来了痴心观?  郑华好奇地看向云间月。  云间月平静道:“总不能破境之后,就要来把这座道观拆了吧?”  “我亲自去迎他。”  云间月微微一笑,化作一道流光便消失在了原地。  陈朝来痴心观的事情,已经很快就在山上传开了,一众道人都被惊动。他们对于这位年轻武夫来到这里,情绪是复杂的。  ……  ……  山脚,云间月的身影出现,看向等在山脚的年轻武夫。  云间月打量了陈朝一番,然后皱眉道:“找到了别的法子治伤?总不能是把朱夏吃了吧?”  “把你吃了都不会吃她。”  陈朝跟着云间月上山。  云间月放下心来,说道:“朱夏那丫头太单纯,要不是你,后果很难算。”  陈朝好奇道:“我要是伤势没有完全,这次上痴心观,是不是就得被留在山上了?”  云间月淡然道:“后山的那些长辈不出手,其余人想杀你,也杀不了你。”  痴心观到底还是他在当观主。  陈朝竖起大拇指,啧啧道:“果然不愧是痴心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观主,这说话就是豪横。”  “闲话不多说,如今北边打起来了,你治好伤就算不去北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万万不可能来痴心观才是,但是你却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  云间月和陈朝并肩走在山道上,自顾自说道:“有什么求我们做的?”  陈朝摇头,啧啧道:“阿月,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只知道靠朋友的人?”  云间月点点头。  陈朝扯了扯嘴角。  但他也懒得跟云间月扯这个,直白道:“我这次不是来让你们帮我什么的,反倒是来帮你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入观之前 云间月看向陈朝,眼眸里的情绪很明确,就是不相信。  陈朝没有急着点破,而是转移话题笑问道:“被郁希夷那家伙骗了一次,是不是觉得是莫大的耻辱?”  当世年轻三人,天赋差距不大,但要论脑子,十个郁希夷加起来,都不见得是一个陈朝或是云间月的对手。  云间月眯眼笑道:“非要这么去想的话,郁大剑仙就会把这桩事当成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了。”  陈朝笑而不语。  “其实我早该想到,你之前那个样子,不管如何都不会涉险,之所以那般,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潜在有可能影响北边大战的事情的威胁都先摘除,所以那应该也是你的布局才对。”  云间月看了一眼陈朝,有些时候他设身处地的站在陈朝的角度去想事情,是特别明确的能够感受到这位年轻镇守使大人要做多少事情的,他好像大梁朝的大管家,事无巨细,大概都要问过他。  陈朝苦笑道:“把自己当成鱼饵丢出去,让郁希夷那家伙当一次钓鱼人,但他娘的我也没想过,那家伙差点让我这份鱼饵真被人吃了。”  云间月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在那龙角郡,无数百姓都站到了你面前,高喊了一声‘护住镇守使大人’那场面,我虽未曾亲眼得见,但肯定也极为让人觉得震撼无言吧?”  陈朝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山门,询问道:“听说当日无恙真人还在的时候,两位帝王都曾在这山道上看过那座道观,但最后谁都没能走进去?”  痴心观立观成百上千年,历经无数风雨,什么都改变了,但有一点还是没改变,就是不请而来的客人,好像都进不了观中。  云间月知晓陈朝的言下之意,笑道:“你是我的客人。”  陈朝反问道:“观里有多少人当我是客人?”  云间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重要。”  陈朝说道:“你知道我的来意吧?”  云间月点头道:“你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你们能在北方安安心心抵御妖族而不使后方生乱,你将大梁朝上下都梳理了一遍,但方外的事情,却还是要靠痴心观。”  “只是我不太明白,你要怎么缓和关系。”  如果只是云间月和陈朝之间,就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两个人是同道中人,这些东西早就在不言中。  但两人身后,分别有一座大梁朝和痴心观,那就不同了。  两人一路缓行,已到道观门口。  看着那并不气派,甚至比一些寻常道观还要普通的痴心观观门,陈朝也免不得感慨道:“以前我想过,等修行有成,某天就来一脚踏碎你们这座痴心观,但在我的想象里,方外执牛耳者,长生道一脉的魁首,观中观主向来是被认为世间第一人的痴心观,怎么都应该是气派不凡才是,怎么这等朴素?”  这些话倒是真心话,依着痴心观的所作所为,如果最后这新任的观主不是云间月,陈朝是真的会杀到痴心观,将这座底蕴最深厚,历史最悠久的道观成为历史的。  云间月淡然道:“气派的宗门不见得就都是心思浮躁之辈,这素朴的道观里,也不见得都是一心修道的得道真人。”  陈朝愕然,随即竖起大拇指,啧啧赞道:“真是了不起啊,痴心观观主在自家的宗门里能说出这种话,当得起真人两字。”  云间月做了个请的手势,陈朝微微一笑,看向眼前的门槛,大梁朝两百多年来,怕是没有一位朝廷官员走进过这座道观吧。  不过就在陈朝抬起脚,要踏入这座历史悠久的痴心观时,一道有些生硬的声音响了起来。  “且慢!”  这道声音传出来的时候,陈朝的脚还悬在半空,按着他的境界和修为,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完全有着足够的时间把他的那只脚收回来。  但他却还是把那只脚落了下去。  然后嫌不过瘾,又把另外一只脚也迈入了门槛内。  所以当陈朝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一张阴沉似水的脸,还有一双掩盖不住怒意的眼眸,此刻正在盯着陈朝看。  陈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笑道:“这位道友,盯着本官看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本官生得真的很好看?”  其实此刻痴心观里,也有许多年轻弟子在不远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本来是极为紧张的局面,但听到那个年轻武夫这么开口,不少年轻弟子脸上都有了些笑意。  那位年轻武夫早些年就已经被方外传成了魔头,但现在来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才是吧?  哪有看着这么清秀的魔头。  那典籍里对于魔头的描绘,不都是一脸凶相吗?  一位女冠轻轻开口,“他那双眸子很好看啊,像是一片星辰。”  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位女冠轻声笑道:“言师姐,难道也要动凡心吗?”  那女冠摇头不语。  说话的女冠自顾自摇头,“我还是觉得云师兄更好看,真像个谪仙人啊!”  而在痴心观大门这边,那个中年道人看向陈朝,面无表情说道:“镇守使大人,难道没有听到贫道之前说的那两个字吗?”  陈朝点了点头,倒也很实诚地开口道:“本官听到了。”  他要是找个什么理由说没听到,或许还能让这中年道人好受一些,但结果他却这么开口,那不是明摆着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吗?  若是在别处也就算了,但这是在痴心观,还这般行事,不是挑衅是什么?  中年道人冷声道:“镇守使大人当我痴心观无人吗?”  陈朝却摆了摆手,说道:“听是听到了,但却不太明白道友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且慢?”  “本官送来拜帖,在山脚等待。然后是云观主亲自领着本官入观,这一切,都好似不曾有不敬痴心观之举。”  “至于你说且慢,本官为何不曾理会,道理很简单。”  陈朝笑着看向他,“因为云真人还没死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送个面子给你 云真人还没死。  云真人是谁?  云真人还能是谁?  一众痴心观的年轻弟子们都看向之前没有说话的云间月,之前他们还没想到这一点,到了这会儿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痴心观向来是观主说了算,云师兄作为观主,亲自将这位年轻镇守使大人迎到痴心观里,这便代表着他的态度,可这位师伯,在云师兄没有表态的时候,居然敢自作主张说这些话,岂不是没有将云师兄放在眼里?  云师兄还没死,那痴心观也轮不到别人来做主。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年轻的弟子们看向那位年轻武夫的时候,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年轻武夫的凶名传遍方外,无人不知,但许多人其实也听说过这年轻武夫的口才也很好。  好像从未有人在口舌上能讨到什么便宜。  传说终究是传说,什么都不如现在亲眼得见来得有意思。  那中年道人也被这句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你怎么知道观主没有这个想法,但转念一想年轻武夫便是观主亲自迎进来的,便说不出话来。  痴心观这么多年,底蕴深厚,不知道其中出了多少道门大真人,那些道门大真人门下弟子又多,一代一代之下,其实整座痴心观就如同老树根系一般,盘根错节,脉络不同,每一脉的势力大小不同,话语权高低也不同。  所以痴心观内部,很难对某件事达成共识。  前些年无恙真人掌管痴心观,让观里的其他声音都发不出来,是因为无恙真人足够强大,威望极高,纵横世间那么多年,所有人提及世间第一强者的时候,大概都会想起无恙真人。  同无恙真人比较起来,云间月的天赋更好,这般年轻便踏足道门大真人之境,所以云间月在年轻一代的弟子里,威望极高。  但如今世间强者并起,且不说陈朝这位武夫已经隐约有世间第一人之说,那位过往一直在剑宗练剑的剑宗宗主,在这几年,也频频现世,而且不仅如此,他更是破境成为扶云修士,明摆着比云间月强出太多。  基于此,云间月虽然坐上了观主之位,但在痴心观内部,却无法做到和当年无恙真人一样让所有人都闭嘴。  云间月看向那先前说话的中年道人,想了想,说道:“应师伯,请退下。”  虽然说了个请字,但实际上却是不可违背的意思。  中年道人看了一眼云间月,微微躬身,轻声道:“请观主恕罪。”  说完这句话之后,道人便转身离开,没有在这里多停留哪怕一刻。  云间月没有什么表情,但陈朝却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间月问道:“你笑什么?”  陈朝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好久之前的一件事。”  当年他身为左卫指挥使的时候,从崇明宗归来,官印被副指挥使拿着,并且不愿意交出来,说了要他恕罪。  但陈朝只是说不恕。  那天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虽然不同,但最大的不同还是陈朝和云间月,不是同样的人。  对于陈朝来说,若是自己掌管的地方有人不服,那就打到他服,但很显然云间月不是这个路子。  云间月没有追问,只是看着他问道:“你说来观里是为了帮我,要帮我什么?”  陈朝笑道:“不着急,我第一次来痴心观,就让我在这里站着?听说痴心观还放着道祖手札,不拿出来给我看看?”  云间月无奈道:“你要是看了那个,怕是不管如何都没办法离开观里了。”  陈朝微微一笑。  不过云间月虽说是这样说话,还是领着陈朝往痴心观深处而去,当然沿途上,是免不了看到无数年轻观里的弟子,在这边看着打量着这位年轻镇守使的。  陈朝摸着下巴,自顾自笑道:“看起来在他们眼里,我生得的确是要比你好看许多。”  云间月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和陈朝掰扯,毕竟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来到藏经阁那边,陈朝站在楼前,打量着那座明显是放着无数道门典籍的藏经阁,不说话。  天底下是个人都知道,道门最全最多的一座藏经阁就在痴心观里,更何况,这里面还有那位所谓道祖的手札。  云间月有些紧张,“你该不会是真想打道祖手札的主意吧?”  换成别人,他当然不担心,但眼前的陈朝,明显就是那个有那个能力更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家伙。  陈朝没有回答云间月这个问题,而是笑道:“你们道门这位所谓道祖,到底是千年之前创立道门的那位,还是……”  陈朝没敢说是那无数个时代之前,真正的道门开创者。  两者都可以被称为道祖,但相差很大。  如果只是千年前那位创立道门的道祖,其实也说不上创立道门,或许他只是在上个时代覆灭之后,得以幸存下来的道门修士,天赋不错,将一些道门典籍保存下来,然后再续香火,便成了如今所谓的道祖。  更有可能,他只是个寻常人,只是偶尔得到了那些道门典籍,然后恰好踏入修行,将这些东西流传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绝不是道门真正的开创者。  但也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人杰。  陈朝是真正的有些好奇那本道祖手札,之前他曾听朱夏提过,那手札还真的有些玄妙。  云间月看了一眼陈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陈朝打趣道:“道祖手札不看也就不看了,上次在北境你说下次要给我带些双修秘法,我可当真了,这次来,你等会不给我找几本让我带走?”  云间月认真点头道:“我已经选好,你走的时候,带走就是。”  陈朝本来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云间月当真有所准备,陈朝压低声音问道:“你没跟我开玩笑?”  云间月微笑道:“是你先和我开玩笑的。”  陈朝一怔,随即苦笑道:“阿月,什么时候学这么坏了?我早说让你和郁希夷那家伙保持距离!”  云间月淡然道:“郁大剑仙怕是没有这个心机。”  陈朝一把揽过云间月的脖子,笑眯眯道:“怎么,云真人是打定主意要抹黑我这个无辜的年轻人?”  云间月挣脱开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才问道:“别再东拉西扯了,你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陈朝啧啧道:“到现在你还没猜出来?”  云间月沉默了片刻,看向陈朝,没有急着开口。  但他的眼眸里,其实是有些不可思议地东西在的。  陈朝看到云间月这个样子,自然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来意。  陈朝说道:“痴心观里有好些年轻弟子是想去北境的,但差个理由。”  云间月点点头,“不止是年轻人,不过即便修行有成,也总是会为一些所谓的面子而止步。”  陈朝说道:“所以我是来给你送面子的。”  云间月摇头道:“你的面子你自己或许觉得不太重要,但大梁的百姓们会觉得很重要。”  他已经猜到陈朝要做些什么,但总觉得不妥当。  陈朝笑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的面子,和大梁百姓们怎么想,而是这场仗一定要打赢。”  云间月看着他,不说话。  陈朝不以为意,“没事,等我把妖帝的脑袋从他身上砍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了。”  云间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朝笑道:“原本想着要不然输给你一次,让外面传一传你痴心观云真人大败大梁镇守使,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我不曾有耻,至于痴心观之前所作所为,都是自寻苦果,况且你我境界相差不小,此事不妥。”  云间月看着陈朝,“说点别的。”  陈朝叹气道:“那我可要送点东西出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只是大梁镇守使 这次来痴心观,陈朝可谓是准备充分,但对于这位城府心机都是当世一流的年轻镇守使来说,首选肯定是先自己不要面子,也不能拿出真金白银的东西来。  毕竟如今的局势下,大梁朝就像是一个要数着家里还剩下几斗米,几贯钱过日子的持家妇人,能省则省,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次自己那相公从外面往家里拿钱回来是什么时候。  云间月笑道:“做一次观主,也该要为这观里的道人们谋求些什么,不然我这位观主,可要被他们戳脊梁骨的。”  陈朝看着云间月,吐出两个字,“云岭。”  云间月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陈朝会说出这两个字,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朝,之后是满脸狐疑,然后才喃喃道:“不对啊,你陈朝从来都是贼不走空,能从你手里把东西拿出来,那不是比登天还难?”  云岭两个字,不仅是云间月,其实整座道门的所有道人,在听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其实都至少会有一刹那的失神。  那是一座位于青山州边境的孤山,原本并不足以为奇,在太宗年间,气候转变之后,山中盛产一种药草,名为云灵草。  云灵草虽然只是寻常的一种药草,单独使用并无什么大的作用,但道门里的许多丹药,尤其是那些境界高深的大修士,在闭关之时,所需要的静心丹,也需要这种药草来激发药效,因此平日里,云灵草的价值一直不低,大梁各地产出的,卖给道门,各大宗门都是抢着收购。  而云岭一地,就占据大梁每年云灵草产量的一半。  如果大梁愿意将云岭给痴心观,那么痴心观便再也不用操心云灵草的事情,他们甚至还能产出多余的丹药,拿去和道门别的宗门交换物资。  其实早在太宗时期,得知云岭大量产出云灵草之后,痴心观就在一直运作想要得到云岭,不过大梁那边自然也很清楚云岭的价值,这些年一直防范,痴心观虽说是方外第一宗门,但云岭也还有别的道宗盯着,也不好直接硬抢,因此这就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到了大梁皇帝登基之后,对于云岭的看管更为严苛,痴心观就更是机会渺茫,等到了陈朝当上大梁镇守使之后,方外别说打云岭的秘密,陈朝要是不打他们的主意,就算是烧高香了。  因此现在可以说,只要陈朝还在,那么就绝没有任何一座宗门可以打云岭的主意。  陈朝看了云间月一眼,一脸肉疼道:“这东西的份量很重吧。”  云间月点点头,云岭若是拿出来了,那么大梁每年要少许多收入,那是一大笔的天金钱。  “你要什么?”  云间月也不傻,自然知道陈朝不会白白送他东西。  陈朝有些诧异道:“不是,云大真人,云大观主,你他娘的不会以为我要把云岭送给痴心观吧?”  云间月一怔,随即才回过味来,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脸,有些红。  云岭这种地方,是个人都能明白有多珍贵,陈朝要是将云岭送出去,那么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他又不傻,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十年之期,云岭租给痴心观十年,这十年,每年只需要痴心观十万天金钱即可。”  陈朝顿了顿,然后笑道:“十年后,是否续期,大梁说了算。”  十万天金钱一年,和白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陈朝如今拿出云岭,明摆着就是卖痴心观一个面子,准确来说,是卖他云间月这位观主一个面子。  修复痴心观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从而再给一个痴心观的道人们去北方的理由。  云间月说道:“大梁朝的镇守使大人,从来都是仰着头做事,不满意就给人一巴掌,如今却在痴心观低下头来?”  陈朝看着云间月笑道:“也就是你做了观主,要是这会儿观主还是无恙,我走入这座道观的时候,就是你们鸡飞狗跳的时候。”  云间月点点头,“这话别人说我不信,但既然是你说,那我就勉强信八分。”  陈朝切了一声,看了一眼那藏经阁又很快收回目光,然后好奇问道:“能让我去后山看看吗?”  痴心观后山,有很多老道人,其中有一些,只怕已经破开了忘忧境,已经扶云境了。  只不过那帮人,从来不在意外面的世道如何,只是潜心修行。  云间月摇头道:“前辈们不会做什么,你若是上门挑衅,或许不会死,但是你送出云岭,又有什么用?”  陈朝笑道:“就是想看看,看看是不是有老真人实际上还是真的心系天下,要和我一起去做掉那位妖帝。”  云间月默然不语。  很多时候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辈所谓的修道人,修得长生就这么大于一切吗?  陈朝很快便看出云间月的不对劲,拍了拍这位年轻道门大真人的肩膀,笑道:“逗你的,即便那里面的老真人们愿意出手,也他娘的不管用。”  云间月转过头来,白了陈朝一眼,“没被安慰到。”  陈朝转移话题笑道:“说点你可能感兴趣的,找个安静的地方,没旁人那种。”  ……  ……  两人从那藏经阁外,来到云间月的洞府之中,这位道门大真人,如今的痴心观观主,还煞有其事地布下一道阵法,免得外人偷听他和陈朝之间的谈话。  陈朝踏入痴心观,当然是有无数人关注的。  陈朝静等云间月布置妥当,然后坐到自己对面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有没有想过,世间是一个人画下的圆,从起点开始画,历经几千年,最后又回归起点。”  陈朝伸出手指,在地面煞有其事地画出一个圆,从起点延伸出去,最后回到起点。  云间月看着这一幕,轻声道:“从无中来,回无中去。”  陈朝看了他一眼。  云间月说道:“这是道门的教义之一。”  “那你们那位所谓的……道祖……好像一直在提醒你们些什么。”  陈朝敏锐地察觉到,那位道门的所谓道祖,理应早就知道真相,不过想想也是,像是有资格立教称祖的人物,绝对不可能眼光短浅,只是个寻常修士。  云间月说道:“你是说,整个世间,在经历数千年的时间之后,大概就会被某人像是一把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抹去,然后重新开始下一局新棋。”  陈朝点头道:“云真人果然聪慧。”  说完这句话,陈朝看了云间月一眼,然后不等这位年轻道人说话,便抢先说道:“有些棋子不重要,所以随手一挥,留在棋盘上了也就留着棋盘上了。”  云间月说道:“道祖可能便是那人。”  他的反应很快。  但同样很快,他的疑问就随之而来,“证据。”  陈朝于是开始讲起他知道的那些东西,戎山宗也好,那神女也好,还是那张纸上的扶云宗也好。  听完之后,云间月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才有些不太确定地喃喃道:“神祇?”  陈朝摇头道:“我觉得是一些境界更高一些的修士,和海外那些修士肯定有关系,你们观里的老道士们,也会知道一些真相。”  云间月看向陈朝,正要说话,陈朝就摆手道:“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我要是挡不住妖族,那么就根本没有考虑那些事情的必要。”  “但是你要清楚,真有这批人藏着,是为了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情。”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之时,我们要站在一起。”  陈朝平静道:“比现如今站在一起更重要。”  云间月轻声道:“要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吗?”  陈朝笑着摇头道:“我只是大梁镇守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兵对兵,将对将 陈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在痴心观的年轻弟子,那些在痴心观里有些话语权,辈分也比较高的道人们还没做出什么举动来的时候,陈朝已经离开痴心观。  云间月将所有不曾闭关的痴心观弟子都唤了出来,宣布了云岭此后十年都归痴心观的事情。  痴心观的道人们先是一惊,随即看向云间月,躬身行礼,“观主英明!”  云间月看向队伍里的郑华,笑着宣布道:“云岭那边,这十年就由郑师弟负责吧。”  随着云间月说出这句话,不少痴心观弟子都看向了这位和云间月同代的年轻道人,郑华的天赋倒也不差,如今已然走到了彼岸尽头,除去辈分之外,各方面其实也的确挑不出毛病来。  “观主,此事只怕还要再商议一番吧?”  有中年道人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岭一定会是个极有油水的地方,谁能负责云岭那边的事务,就肯定能捞到很多东西。  但其实云间月的用意他们也能看清楚,这等重要的地方,云间月自然也要将自己信任的人安排下去。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想出来争一争。  云间月看向那说话的中年道人,没有急着说话。  两双眸子在这里对视,中年道人有些心虚的将自己的双眼移到了别处,也不敢说话。  云间月这才说道:“商议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毕竟我还没死。”  听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少弟子都沉默了,因为他们想起了才离开不久前的年轻武夫,在进入痴心观的时候,就说了一句相同的话。  云间月坐上观主之位后,一直都以温和宽仁示人,但在这长久的温厚宽仁里,大家好像就把当初云间月是怎么样坐上观主之位的事情给忘记了。  他可是亲手杀了上代掌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掌律真人的头颅丢出来,之后才坐上那观主之位的。  他能保持宽仁,是因为没有人惹到他,他若是不愿意保持宽仁的时候,只怕大家就还要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观主,还是一位道门大真人。  真要亲自动手杀人的时候,这一座道观里,有多少人能顶得住?  “痴心观自今日起和大梁重归于好,也从今日起,山中弟子,可自由出入痴心观,任何人不得阻拦。”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是里面蕴含着的信息又的确很多。  那个年轻镇守使送来了云岭,痴心观没有还礼,只是多出了这么一条山规。  但里面的东西,值得他们细细品味。  若是没有云间月之前那句话,只怕此刻就还会有许多声音,但此刻,道人们只是沉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弟子们很快达成一致,纷纷躬身行礼,“谨遵观主令旨。”  云间月挥了挥手,离开此地,很快回到后山自己的洞府前,那边早有女子等候。  叶之华。  云间月揉了揉脑袋,微笑道:“师姐。”  叶之华看着他,也微微一笑,而后便是开门见山道:“马上要去北境了?”  做完那些事情后,近期肯定是会有痴心观的弟子们陆续下山的,不过叶之华关心的却是云间月,他比这痴心观里的任何人都要心系人间,如果要去北境,他或许是最早过去的。  当然,当云间月出现在北境的长城之后,他还能不能回来,其实很难说。  依着叶之华对他的了解,依着妖族对他的重视,云间月真的很有可能就那么死在北境。  云间月看着叶之华,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双眸依旧那么温柔,像是一朵安静绽放的花。  “你不用骗我,你要去做的事情,我从来不会拦你,只是这一次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起。”  叶之华的声音很淡,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这位道门双壁之一,好像从来如此,什么都淡淡的,就算是她的爱也是那样。  云间月摇头道:“依着陈朝的说法,北境城头上,现如今多出一个忘忧尽头的修士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能多出一个扶云境,才真的有大用。”  叶之华看向云间月,饶是她都觉得有些奇怪,“你……已经走到门槛前了?”  不过才问出这个问题,叶之华就沉默了。  她想的是哪里有人能走这么快,但又想到了那个年轻的武夫。  他就走这么快。  自己师弟比他又差在什么地方?  既然不差,也该走这么快。  云间月微笑道:“要闭关了,等出关之后,才好往北边去。”  叶之华看了看他,忽然说道:“阿月,要不要生个孩子?”  云间月看向自己这个师姐,没有说话,只是脸有些红。  早已经修行到了道门大真人境界的云间月,脸红的次数,只怕屈指可数。  叶之华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  云间月转头看向远处的云海,过了很久,轻声道:“最好是个闺女。”  叶之华不说话,只是朝着洞府里走了进去。  云间月则是伸手抓过来一团云气,随手捏了一个小女娃,看着笑了笑。  ……  ……  漠北。  在妖族大军将那几座关隘都收入囊中之后,另外剩余的几座关隘在这些时候也一一陷落,到了如今,妖族已经占据了北境长城之前的所有关隘。  换句话说,是北境长城之前的所有屏障都已经不存,如今的大梁边军,只能直面庞大的妖族大军。  不过即便是夺下了北境长城之前所有关隘的妖族,此刻却并没有立即挥师南下,去啃北境长城那块硬骨头。  红袖妖君统率的妖族大军在离着北境长城外的数百里驻扎,百万妖族大军,此刻都等着红袖妖君下令南下。  但这位传奇的女子妖君,却好似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中军大帐里,此刻只有两人,一人自然是红袖妖君,另外一人,却是什么都想不到的妖族大祭司。  这位妖族名义上的二号人物,此刻并不曾在妖族王城,反倒是来到了大军中。  “景祝,来做什么的?”  红袖妖君微笑着看向大祭司,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向有些敏感,但有点很清楚,如果不是这位大祭司,红袖妖君或许根本不会出山,而是会一直待在南疆。  “按理说你用兵比我强了太多,但我还是害怕你有些一意孤行。”  大祭司没有掩饰自己的来意,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能劝得动眼前的红袖妖君,那也就只有他了。  红袖妖君轻笑道:“不担心我用兵的本事,只担心我仗着财大气粗,不愿意多花心思,而是选择最简单莽撞的法子?怕我想着反正都是赢,都是南下,怎么样南下,付出多少代价能南下,好像都行?”  大祭司点头道:“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不要让他们白白地死去,或者说,尽力让他们少死一些。”  红袖妖君笑了笑,对这个说法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我也不嗜杀,看着他们去死,我也不能开心。”  “你真以为我这些日子无动于衷,是要逼我那侄儿做些什么?”  红袖妖君淡淡一笑,倘若真的不计成本的攻城,别的不说,这场战事肯定早就开始了。  用数量去堆,每日至少都得丢下几万具尸体。  到时候就真是尸横遍野了。  “他们想依着那座北境长城坚守,我却想让他们出来。”  红袖妖君看着眼前的大祭司说道:“倘若没有那个女子,其实很多事情,就都很简单。”  北境边军里,会用兵的有很多,但对于红袖妖君来说,都不足为惧,但只有那个年轻女子,才会让她真的有些忌惮。  大祭司说道:“潜入那座长城里,杀了她?”  红袖妖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容易吗?”  大祭司不说话。  红袖妖君自顾自笑道:“那个年轻武夫过不了多久就要出现在那座城头上了,可我们的那位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  “假如他真的要冲入大军里,这些家伙有胆量向他出手吗?即便有,他又要杀多少士卒才会力竭?”  “打仗,从来都兵对兵将对将。”  红袖妖君说道:“我记得人族有句话,好像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祭司皱眉道:“既然如此,趁那年轻武夫还没来之前,先攻城?”  红袖妖君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要让我那侄子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是举族南下,那就得都把家底拿出来,藏着掖着是不行的。”  大祭司再度沉默,说不出话来。  ……  ……  其实就在中军大帐里,红袖妖君和大祭司交谈的时候,妖族王城那边,有一道身影,已经缓慢向北而去。  那道身影极其高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死地里的不死者 妖族的疆域其实一点都不比人族的小。  只是适合居住的地方不多。  南疆算是整个妖域最适合寻常妖族居住的地方,那里是妖族的最南方,接近漠北,一年之间,能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能感受得到所谓的夏天。  但自南疆之地开始,越是往北而行,就越是会更寒冷。  在妖族的北海,也是被妖族称呼为万妖之海的那片妖海,一直被绝大多数的妖族认为,那个地方就是整个妖族最后能勉强生存的地方。  再往北走,便是要过那妖海深处,在北边上岸,有大片的土地。  那片土地上,没有生机,没有生长的草木,据说曾经有妖族带来过天底下生机最强的花草——仙人树。  但结果也是并没有任何一株仙人树成活。  据说要在这片土地上种活花草,需要有境界极高的修士,日夜不停用气机为那花草祛除严寒。  要不然是绝没有成活的可能。  而在那片土地上,除去境界极高的修士,寻常妖族在那边,很难挺过两个时辰。  所以即便那一直都是妖族的土地,但古往今来无数年里,妖族们对于这个地方,都并不熟悉。  只是时不时会有些年轻妖族,为了打磨体魄,提升境界,会涉足这个地方,但即便他们往往都做了十分完全的准备,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死在了这里面。  成为这片土地的养料,也很难让这片土地焕发出生机。  当那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妖海深处的时候,妖族大小存在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此刻妖族南方正在马不停蹄地想要往更南方而去,这位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谁都猜测不到原因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那个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妖海深处,不知道去了何方。  “好像……是去了北方……”  一位年岁不小的老妖努力睁着自己的双眼,以浑浊的眼神看向北边,轻轻开口。  “阿爷,不是说海的尽头那边,是……死地吗?”  相比于妖域其他地方,妖海距离那片土地最近,因此关于那片土地的传说最多。  但在那些经久不衰的传说里,最直接的说法就是那个地方是一片死地,没有一点生机。  老妖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道:“有些地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死地,但对于一些人来说,不过只是舒爽的夏夜。”  说完这句话,老妖牵起自己小孙子的手,微笑道:“去送你阿爹吧。”  孩子点点头,但随即便挥舞起拳头,“阿爷,这次我们要一直打到南方去,打到那些人族死光!”  老妖问道:“可要死很多妖的。”  “阿爹要是死了,那就等我长大!”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有着一双无比纯真的双眼,但他的眼里,却没有这些东西。  只有着无尽的戾气。  老妖看着这个孩子,一双浑浊的双眼里逐渐浮现出笑意,“好,有志气,要是你阿爹死了,那你就跟着上,你要是死了,那你的孩子就继续上!”  说着话,老妖将孩子抱起来,放在肩头,就这么慢悠悠的朝着家里走去。  ……  ……  有一叶小舟,渡过了那片越往北走,浮冰就越多的妖海,最后来到了岸边。  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站在岸上,看向更北方的地方。  小舟就此沉没到了海底。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土地的表面有着厚厚的一层老冰。  这不是那些所谓的积雪,而是百年千年之间,从来都不曾融化的积雪,最后一点点变成的老冰。  这一层老冰的坚硬程度,只怕不弱于许多大修士炼制的法器。  这就是天地和时间的伟力,两者加起来,就会造就极为了不起的东西。  男人在冰上走着,脚步看似不快不慢,但眨眼间就已经远去数百里。  越是深入这片土地,寒冷的意味就越是明显,当男人呼吸的时候,寒冷到了极致的空气进入男人身躯里,然后再出来的时候,便成了白白的雾气。  他的眉毛和头上很快便结满了银霜,但又很快化作水滴跌落。  只是那些水滴只是落到半空中,便再次变成冰。  由此可见,这里到底是有多冷。  男人就这么走着,眼前骤然出现了一片有着翠绿生机的山谷。  在这被称为死地的土地上,出现一片拥有着生机的山谷,对于世间绝大部分人来说,那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男人却不以为意,而是就这么踏入了那片山谷里。  一进入那山谷,便好似踏进了春天,空气再没有那么寒冷,反倒是温暖了起来。  男人看了看前方,有一座茅草屋,正坐落在山谷里的一条溪流旁边。  “颉湍,好好的妖帝不做,来找我这个老东西做什么?”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有一个一身布衣的白发老人出现在了溪畔。  他身材说不上高大,只是有些修长,不过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妖族的气息,反倒是看样子有些像是人族的那些大儒。  来到这里的妖帝看向老人,倒也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前辈,如今妖族要全力南下,前辈身为妖族的一员,什么都不做,只怕是不太好吧。”  老人看了一眼妖帝,对这位整个妖族都需要敬畏的人物,也只是淡然一笑,“怎么,如今妖族如此不成器,要将那羸弱的人族打赢都办不到了?”  过去到现在,妖族和人族的战争中,妖族几乎从未落败过。  这一点是铁一般的事实。  妖帝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人族已然不是当初的人族,他们正在变得无比强大,或许再过几年,就真的能变成有能力覆灭我们的存在。”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这个妖帝就该死在最前面,成为整个妖族历史上的耻辱!”  老人盯着妖帝,冷笑道:“这些年,我不曾对你的帝位生出过任何想法,也不曾干预过你的统治,你最好也要识趣一些。”  不管是人族也好,还是妖族也罢,他们都肯定有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强者,就像是这个老人,修为早就通天,要不然也不能在这片死地里开辟出一片生机勃勃的山谷。  只是这样的强者,注定是不会出手的,他们对世间的事情已经不感兴趣,谁能成为主宰,都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只想好生修行,证道长生。  这个老人活了很长的时间,在妖帝还不是妖帝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妖族的妖君,那个时候的他的名声很大,被认为是仅次于妖帝的最强存在。  浊日,便是当时所有人对他的称呼。  只是随着当年的妖帝驾崩,这位被认为最有可能趁乱登上妖帝之位的浊日妖君却莫名其妙消失无影踪了。  有人说他因为那位妖帝害怕,所以在驾崩之前,便将他暗杀了,为得就是不影响之后妖族的帝位。  还有人说,这位浊日妖君是年轻的时候,修行的功法太过霸道,所以在修行的时候出了岔子,就此死掉了。  总之众说纷纭,谁都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可谁都想不到的是,这位浊日妖君不仅还活着,而且境界早已经比当初高了太多。  其实要是他愿意,大可在妖帝还未踏足这个境界的时候,便去夺了他的帝位。  可到了如今,既然已经连妖族的帝位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会再为什么所谓的妖族南下的事情出力。  妖帝似乎也知道自己等来的结果肯定是这样,所以不以为意,只是淡然道:“浊日前辈不愿意出山,倒也在朕的意料之中。”  “既然在你意料之中,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浊日在溪畔看着眼前的妖帝,一双眼眸里,有些浓浓的戒备。  虽说他自认自己的境界不会比眼前的妖帝低,但是真要打起来,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妖帝的皇族血统太过强悍,真要生死一战,只怕妖族这些踏入扶云境的强者,都讨不了好。  “前辈,朕既然来了,就不是空手而来的,朕带来一样东西,前辈看了若是无动于衷,那就什么都不必说。”  浊日不说话,只是看着妖帝,但下一刻,他忽然紧张起来,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  因为妖帝拿出了一个琉璃瓶,瓶子里有一滴汁液。  仅仅是一滴汁液,浊日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生机。  “这是……神药……”  浊日有些颤抖的开口,神药,那是传说中的存在,妖族除了传说在千年前曾有过一株神药之外,之后这些年,便再也没有了神药的踪迹。  所有扶云境的修士,都不可能对神药无动于衷。  “只是一滴汁液,不过要是前辈愿意出山,朕保证,你会得到至少一片叶子。”  妖帝淡然地看着眼前的浊日,上山之前他就很明白,没有人会抵抗得住神药的诱惑。  “只是一片叶子?”  浊日皱起眉头,看向妖帝。  妖帝倒也不在意,只是平静说道:“一株神药的珍惜性,想来前辈不会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能得到一部分,已经不容易。况且……即便朕许诺给你所谓的神药,你会相信吗?”  浊日沉默,他知道妖帝说得话是真的,神药到底有多珍惜,他是很清楚的,没有人会将一株完整的神药让出来。  “一片叶子的药力,也足以让你气血衰败的时候,再续命些日子。”  妖帝看着眼前的浊日,淡然道:“人族的强者不多,事情不难。”  浊日说道:“你是如何得到那神药的。”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关心。  妖帝平静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浊日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他这就算是应下这件事了。  “不只是你,还要去通知其他人,这一次,朕要人族彻底消失!”  妖帝转身朝着山谷外走去,声音飘荡而不止。  「身体还是不太好,今天就一章,我再养一天看看,抱歉抱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章 烟起(一) 妖族大军拔营南下。  浩荡的百万大军,终于在将那些个关隘攻破之后,再一次的开始南下,靠近那座北境长城。  而那位统率无数妖族大军的那位女子妖君,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做了决定,是因为从北边传来的一道旨意。  那道旨意并非自妖族王城而来,而是在更北方,越过了妖海,来自那片死地。  至于红袖妖君如何能够判断那道旨意是从那边而来,其实也很简单,只因为那道属于妖族帝君的旨意,写在一块寒冰之上,那块寒冰之坚韧,就连寻常的修士,都无法破坏。  而妖帝也只是随意在那上面写下了寥寥一句话,然后随手往南方一丢。  历经数日之后,那旨意方才“缓缓”来到南方的妖族大营。  当时的大帐里,一众妖族将领对于何时南下仍旧在争论,其实本不该有争论的,因为大部分的妖族将领原本的持着要尽快南下的想法。  但在那位年轻武夫从妖族大营里淡然而过之后,不少妖族将领都心里打鼓,没了之前的坚定,他们当然知道自家的妖帝陛下也是绝世强者,有他出手自然能拦下陈朝那个年轻武夫,但问题是,陛下身居高位,会亲临这战场第一线吗?  而从这边的不确定比较起来,那边的年轻武夫,其实是几乎会出现在南边的那座城头上的。  毕竟他在北境说过的那句话,如今妖域这边,也早有流传。  或许因为双方各自站在河岸的两侧,所以双方只能是仇敌,但这即便是仇敌,也不影响妖族对那个年轻武夫的敬畏。  人族被妖族压了这么多年,一些所谓的人杰,实际上对妖族来说,都是笑话。  但在这短短的十几年里,人族的确是出了两位人杰的,而且这两位人杰,居然是一对叔侄。  反正不管怎么说,因为有了那个年轻武夫的存在,其实已经有一些妖族将领已经开始不再完全相信他们能百分百地战胜人族了,所以在之前的几次讨论何时南下的议事之时,有些人,是开始变得有些摇摆不定的。  如何解决那位年轻武夫?  倘若那位年轻的大梁镇守使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陛下不亲临,如何解决?  这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提出来,但所有人都会默默思考的问题。  所以在那些个争论里,将领们是希望那位女子妖君能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去争论,至于出身南疆的那些个将领,对红袖妖君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其实想的根本不多,他们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红袖妖君要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不过就在他们越吵越激烈的时候,那道旨意就飘到了大帐里。  顿时大帐里就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道气息,那道淡淡的,并不如何刻意的气息,但就是那道淡淡的气息,却让所有人都想要臣服。  这便是真正的帝威,无关于境界。  红袖妖君只是看了一眼那“冰书”然后伸出自己的雪白手指,屈指一弹,然后那道或许会被大多数妖族视作无比神圣的旨意,在此时此刻,就开始碎裂,最后化作一地碎冰。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整个妖域,只怕也就只有这位可以这么随意的对待妖帝的意志了。  其中的身份,只怕不止是红袖妖君是整个南疆真正的主人而已。  沉默片刻后,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给出答复的红袖妖君终于轻轻开口,“拔营南下。”  “红狼一族,十万骑军走西口过,去望月台。到时候不用攻城,只看着就行,大梁的望月台守军若是想要离开,你们便直接攻城,也不用如何死攻,小股骚扰即可。”  “白罴一族,白象一族,二十万步卒过中露原,去攻孤风口。”  “铁鹰一族,盘旋于北境长城全境上空,将消息第一时间流传回来,不得耽搁。”  “青蛇一族……”  “白蛟一族……”  随着那道旨意来到大帐后,红袖妖君终于下达了第一次攻城的命令,一条北境长城,重要的隘口不算少数,平日里妖族的攻势,也就是小打小闹,但这一次不同,既然是要打定主意南下,那么肯定就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其余的……咱们去那将军府看看。”  妖族和人族双方其实都很清楚,一座北境长城,最重要的地方永远是将军府,北境边军的最强修士在那边,北境最为精锐的士卒也在那边。  将军府是绝对不能陷落的,这是大梁的底线。  因为一旦将军府那边陷落了,那么对于整个大梁来说,心气就没了。  哪怕之后的局势其实没那么难,到了那个时候,也会人心涣散。  所以将军府怎么都不能陷落。  红袖妖君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才会这么布置,重兵去将军府那边,逼着整个大梁边军,都只能把决战的地方选在这个地方。  双方要在这里展开一场大战。  红袖妖君嗔笑道:“我也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们南下不成,到底是因为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南下,还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想过南下。”  将领们不说话,只是沉默。  “哦,其实我也很感兴趣那个女娃会怎么来应对。”  红袖妖君笑了笑,或许是觉得和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较量,让她觉得很新鲜。  ……  ……  “依着我看,她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不会有试探的说法。”  在将军府的大殿里,一众战功卓著的北境将军,此刻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中间摆放着的巨大沙盘,以及站在沙盘旁的几个人。  北境大将军宁平,以女子之身成为将军府副将的谢南渡,骑军主将李长岭,以及同样年轻前途无量,如今是将军府参将的高悬。  谢南渡指着沙盘上的几处地方,说着自己的见解。  “那她合兵一处,还是会全面铺开?”  高悬微微开口,但很快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一定会有兵力摆放在四处,用以遏制我们的援兵,而她会选择一个主战场,以重兵打开缺口,同时也要为了击溃我们的信心。而那个主战场……就在将军府!”  高悬指着沙盘上的将军府,神色肃穆,那将军府在沙盘上,也在他们脚下,更在所有北境将士的心里。  谢南渡没有反驳,她的认知和高悬是一样的。  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消息,都可以证明,红袖妖君绝对不是那种谨小慎微的人,她虽是女子之身,但实实在在却和男子无异。  甚至气魄,要远胜一般的男子。  “反正都要打,她这样是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高悬有些不解地看向谢南渡,按理说北境长城这般坚固,想着一次就要将这座长城打下来,是不太容易的。  怎么都会是个拉锯战。  谢南渡沉默片刻,才轻轻说道:“他们全族可战,而我们的士卒,死一个就少一个。”  「身体不舒服了三天,发烧发到三十八度,终于活过来了,欠的这几天慢慢补。对不住哥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烟起(二) 人和妖之间的区别,从来都很大。  妖族只要成年,不管化不化形,都肯定比一个成年男子要强太多,一个不曾修行的人族男子,在成年妖族……甚至是没有成年的妖族面前,从来没有胜算。  大梁朝的军伍,最精锐的北境边军,清一色的都是踏上修行路上的武夫,境界有高低,但必须都是实打实的武夫才行,要不然登上北境城头,在面对妖族的时候,人再多,也都只是送死。  但这样的士卒,至少需要经年累月的修行,每一个在北境上过战场并且还能活下来的士卒,对于大梁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而前些日子大梁各地征兵,然后开始在各州府操练,说是要时刻准备送到北境,但实际上一旦北境边军这边缺乏兵源,第一时间踏上征程的,会是那些从北境边军里退下来在各州府里的老卒,等到那一批人也拼光之后,才会是那些州府的军伍。  等到州府的军伍拼光之后,才会是之前那些青壮。  他们如果在五年或者十年之后,踏上去北境的路程,那么其实就还好,但如果在这一两年之间,就不得不踏上去北境的路,那么对于大梁朝来说,那就真是到了危若累卵的地步了。  所以现在红袖妖君的想法其实很容易理解,先消耗北境边军的有生力量,那么随着双方都开始死人之后,战争的天平是肯定会一直朝着妖族那边倾斜的。  到了某个临界点之后,妖族南下便只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这是双方都能看到的东西,又是很难阻拦的东西。  高悬苦笑道:“没办法的事情,双方把家底拿出来,一边家财万贯,自然就财大气粗,另外一边即便再如何节省,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人族和妖族这么多年的世仇,双方是个什么家底,大家都清楚,也就是妖族从来没有那么重视过人族,要不然历史上绝不可能只有一次永安之乱,也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大缙朝。  宁平平静道:“不管如何,都不能重演大缙之祸,我大梁百姓,不能再遭受一次那样的祸患了。”  这位北境大将军一开口,其余的将领们都纷纷点头,北境苦寒,若不是心怀天下,心系百姓,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这里苦熬这么多年的。  谢南渡点头道:“自然是一步不退。不过依着目前的局面,那位女子妖君是想要以重兵撞开将军府的缺口,其余隘口若是驰援将军府,他们就全面铺开,以一条战线推进,若是他们死守,那么将军府这边,也只能死守,我们很被动。”  谢南渡所思所想,从来都不是要怎么守更长的时间,守到妖族耐心耗尽,觉得再也没有可能南下,折返身形。  她所想,是击溃妖族,然后长驱直入,过漠北三万里,马踏斡难河!  “我倒是有些想法……”  谢南渡刚开口,无数将军们便都看向了这个女子,经历许多之后,北境众人对于谢南渡,只剩下信任。  只是高悬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客气的打断道:“你这想法,会……有些冒险吗?”  将军府里,也就只有高悬最懂她,所以也只有是他最早提出合理的怀疑。  谢南渡不以为意,只是淡然道:“兵者,诡道也。”  高悬苦笑不已,到了这会儿,他就不奢望眼前这女子不冒险了。  这果不其然,之后谢南渡提出的想法,就足以让所有人都觉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竟然是要将将军府这边的驻军抽走三分之二,选择一道隘口,全歼来犯妖族,而后绕到妖族后方,将妖族包成饺子。  这种打法不算罕见,但如今特别冒险,因为将军府这边兵力一旦不够,面对妖族潮水一般的攻城,很有可能失陷的。  而将军府那边一旦失陷,妖族就可以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打开通道,输送有生力量,之后一整座北境长城的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而谢南渡的这种打法,最关键的就是,要让将军府这边死死咬住妖族的主力,不让妖族攻破将军府,也不让妖族的主力退走。  同样做到这两件事,并不容易。  高悬说道:“我要是没想错,到时候你和大将军肯定要留在将军府,而我需要去做那件事。”  谢南渡点点头,“对。”  高悬沉默不语,只是觉得这女子真的大胆,而且在某些时候也真的绝情,把自己放在死地也就算了,对旁人也丝毫不犹豫。  “大将军,您作为北境统帅,留在将军府,能提振士卒的士气,也能让妖族相信我们主力就在此地。”  破天荒的,谢南渡解释了一句。  宁平看了谢南渡一眼,笑道:“你都不怕死,我又怕什么?”  论起带兵打仗,他自认比不上前任大将军萧和正,也自认比不上谢南渡,所以在之前的很多次议事,宁平都没有过多的提出自己的想法,但说起愿意为大梁而死,只怕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宁平。  要知道,在成为北境大将军之前,他宁平就已经做了多年的大梁镇守使了。  更早的时候,他还只是神都禁军里的一个校尉,最好的朋友,不是其余那些同样出自将门之后的将种子弟,而是那个很不像是皇子的皇子。  后来,那个皇子成为了藩王,他成为了禁军统领。  再后来,在神都那场最后的鏖战里,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是他打开了城门,让自己的朋友从城外这么走了进来。  后来他坐上那把椅子,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为大梁朝的武官之首。  那些年,许多官员也好,还是读书人也好,其实没少在背后骂他,他也知道,但不是很在意。  有些人就是值得去追随的。  不管成功与否,都是这样。  跟着那些人的时候,其实根本用不着去想胜负,因为肯定是值得的。  当初的大梁皇帝是这样,后来的陈朝是这样,如今的谢南渡,其实也是这样。  高悬摇头道:“还是需要三思才行,如果没守住将军府,那么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输了。”  谢南渡的想法的确很冒险,这种冒险的选择,比红袖妖君还要厉害。  不过这一妖一人,都是女子,性格其实也有些相似。  谢南渡轻声道:“或许她就等着我在这么做。”  红袖妖君绝对不是个蠢人,她看得到的东西,远远要比一般人要多。  宁平不说话,这位北境大将军显得很安静。  其余将领们都只是很安静地看着谢南渡,等着这个女子的决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南渡轻声摇头道:“先看看吧,确实太冒险了。”  高悬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同时对谢南渡又多了几分钦佩。  一个人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推翻自己仔细思考过的缜密想法,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  这往往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极为冷静的头脑,缺一不可。  高悬说道:“很不容易。”  谢南渡还没说话,将军府外,脚步匆匆。  有斥候疾驰而来,在大殿门口一抱拳,高声道:“妖族南下!”  然后便是一封详细记录妖族最新动态的谍报递到了大将军宁平手里。  一座大殿里的将领们其实也不算意外,知道这一天随时会来到。  宁平看了一眼谍报,然后递给谢南渡,这才朝着众人笑道:“诸位运气好啊,赶上了这么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别的不说,以后史册上提及这次大战的时候,大家的名字一个都少不了!”  将军们微微一笑,未必真的轻松,但在这个时候,其实都无所谓了。  该死则死,这是他们这些当兵的家伙,最后也是最绚烂的浪漫。  宁平深吸一口气,走出大殿,独自朝着城头走去。  站在城头,这位北境大将军看着北方,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陛下,就是在这里。  当时大梁皇帝告诉他,他此去非不回。  如今的宁平,如果说真是必死的话,心愿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自己死之前,能再见一见那位陛下。  ……  ……  大殿里,高悬和谢南渡开始布置调度这北境边军。  其实没什么太好布置的,在大战开始前,这些准备意义不大,因为等到后面,也肯定会改变的。  高悬把视线从沙盘上移开,压低声音问了一个问题,“死三十万人,能让他们无功而返吗?”  三十万人,此刻只是数字,但真要去看,那就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景象。  谢南渡看了高悬一眼,虽然不知道他此刻为什么还会这么问,但还是很认真地摇头道:“这一次,不管我们死多少人,他们都不会北返。”  这一次,谢南渡希望妖族最后离开北境长城的时候,是往北而逃。  而她,也不想它们真能跑回去。  高悬问道:“如果死一百万人,可以换妖族灭族,做不做?”  他忽有此问,但问出来就已经知道答案。  谢南渡也没有辜负高悬,平静道:“做。”  高悬叹气道:“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也会觉得你是为了军功,为了在史册上留名,但我知道,他们却不知道。”  “不重要。”  谢南渡摇了摇头。  高悬问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它们来了,他自然也会来。”  谢南渡看向沙盘,头也不抬地开口。  ……  ……  北地请月山,这些日子山中修士,下山者已经有了三成左右,都是前往北边。  作为山主的离棠仙子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她只是闲来无事地在山中缓行,看遍满山。  不过今日刚走到半山腰,却在山道凉亭那边,看到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一袭黑袍的年轻武官就这么坐在凉亭里,笑着看向这位如花似玉的北地女子散修。  离棠停下脚步,微笑道:“镇守使大人这不告而来,好像不太合规矩。”  陈朝歉意一笑,“有些着急,所以便越过山门那边上山了,离棠仙子要是生气,本官可以站着让仙子打一顿。”  离棠走入凉亭,来到陈朝对面坐下,打趣道:“罢了,我也清楚,如今的镇守使大人想去什么地方,都没人拦得住。至于打镇守使大人一顿,怕就是镇守使一动不动让离棠砍几十刀,也砍不死镇守使大人。”  陈朝板着脸道:“那不见得,比如妖族王城,和某些女子心中,本官就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离棠先是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不过不等她说些什么,陈朝就主动开门见山说道:“本来离开神都之后,本官是要一路直接前往北境的,北境现在是个什么局面,想来离棠仙子也知道,所以一点耽搁不得……”  本来还想问问眼前的这年轻武夫当时和妖帝一战的细节,既然如今陈朝已经这么聊天,那离棠也就收回那些心思,改而问道:“那镇守使大人在如此急迫的时候还来一趟请月山,是要我们做些什么?”  陈朝说道:“听说离棠仙子精通一门秘法,能在最细微之处察觉妖气,这等玄妙法门,比痴心观的所谓道法都要厉害。大战一起,说不定就有境界高妙的妖族要潜入北境长城里,想请离棠仙子传授这门秘法,不知可否?”  离棠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陈朝,笑道:“镇守使大人还真是没闲着,天下的事情,还有多少事情是镇守使大人不知道的?”  陈朝说道:“条件离棠仙子可以随便提。”  离棠没说话,只是拿出一条手绢,伸手在上面写了些小字,然后递给陈朝。  一门秘法,只有寥寥数十字。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甘姨她们,镇守使大人若是能保全,请尽量保全。”  离棠轻声道:“女子人老珠黄,难免会被男子嫌弃,不会似当初那般珍惜,但到了那个时候,女子其实还是女子。”  陈朝说道:“没有让女子先死的道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烟起(三) 离棠想了想,也给出了一个有趣的说法,“女子也可以死。”  这位请月山的山主,如今北地散修界的第一人,不要看她只是女子。  不过这世上不止是女子的女子还少吗?  不少的。  更北方就有不止一两人。  陈朝看向离棠,微笑说道:“也不用急着死。”  离棠轻声道:“也不一定会死。”  两人这三两句话里,看似云里雾里,但实际上两人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陈朝想了想,说道:“离棠仙子魄力十足,愿意上赌桌赌一赌,但又怎么知晓,庄家会一直熬到最后?”  离棠开门见山道:“就如同镇守使大人对我离棠能另眼相看一样,我自然也相信镇守使大人和天底下的其余男子不同,一位妖帝,一堆妖族,换作旁人,自然束手无策,但镇守使大人是天下奇男子,再无旁人可以比肩,肯定能做到。”  陈朝扯了扯嘴角,“离棠仙子,当真对本官没有一点爱慕之情?”  “镇守使大人何意?”  离棠睫毛微颤,但很快复原如常。  “只是不太相信离棠仙子的野心和胃口都如此大而已。”  陈朝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笑道:“告辞了,离棠仙子。”  离棠也站起身来,微微行礼。  陈朝走出凉亭,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离棠,真心实意说道:“离棠仙子生得很好看,像是一朵海棠花,这样好看的女子,本官从来都愿意多看几眼,所以本官很希望,在本官死之前,这朵海棠花一直绽放在天地间。”  离棠笑着说道:“镇守使大人的雄伟英姿,离棠也很害怕错过了。”  陈朝只是笑着转身,缓步下山。  走出几步。  离棠忽然开口问道:“镇守使大人看花的时候,难道不背着人?”  陈朝脚步不停,反倒是加快了几分。  离棠微微一笑。  她有句话没说出口,是你别死在北边。  是你,不是什么镇守使大人。  但这种话,其实也就只能在心底如此想想而已,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不是害羞做那小女儿姿态,而是没有任何必要。  所以这种话藏在心里就行,不用跟任何人去多说。  ……  ……  已经到山脚的陈朝,其实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山上,然后满脸惆怅,“明知道那娘们对自己有意思,可又不得不跟她打交道,怎么总有一种在青楼里卖身的感觉?陈朝啊陈朝,这他娘的当官当到你这一步,那也是头一份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向来脸皮足够厚的年轻武夫自顾自微笑道:“不过那离棠生得还不错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年轻武夫环顾四周,有些紧张兮兮。  那个女子如今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要是被什么无聊的闲汉听见了,然后传谣传到北境那边,事情可就大了。  是了,不管如何,他陈朝只认这句话是谣言。  他这位位高权重心思缜密的大梁朝武官之首,怎么可能会说过这样的话?  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陈朝揉了揉脸颊,然后吐出那口浊气,化作一道流光,往北掠走。  ……  ……  这一次是真正的妖族大军压境。  其阵仗和过往无数年之间比较,都衬托的那些年的所谓攻城,都好似小孩儿玩闹。  早在那几座关隘丢完之后,将军府众人其实都能想到这一日迟早会来,无非早迟而已。  不过真当这一天真的发生之时,所有人,都不见得真的会轻松面对。  将军府众多将领,纷纷来到城头。  远处烟尘四起,就好像是平白起了一场沙暴。  李长岭看了一眼远处,皱眉道:“他娘的,这到底来了多少人?”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到底有多少人,说不清楚,但反正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那就是了。  宁平安静看向前方,这位忘忧尽头的绝世武夫自然能看到远处的景象,知道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妖族,就算是无数头猪,都不是一两天能杀完的,更何况他们从来不是猪,而是一个又一个择人而噬的猛兽。  在那妖族大军里看到一袭红衣,宁平自然知道那就是那位新任的妖族主将了。  她倒是没有任何意外的,出现在了将军府的前方。  其实要说起双方身份,这会儿其实才说得上是兵对兵将对将,但宁平其实很清楚,他这位北境大将军,在接下来的那场大战里,其实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那个女子。  收回目光,宁平看向城头那边,巨大的神弩在此刻已经缓缓瞄准城外,负责操控的修士们早就严阵以待。  北境长城,自从修建以来,就从来没有失陷过。  这也是大梁朝不同于历史上所有朝代的地方,他们是真正做到了驱敌于外,不让妖族在国境里为祸一方。  但其中到底如何,真正知道的,也就是他们这些北境的武夫了。  伸手摸了摸身前的城头,感受着掌心传回来的冰凉,宁平的心也平静了好几分,然后这位北境大将军没来由地忽然笑了起来。  在北境,他虽然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但是整个大梁朝的历史上,不仅做过镇守使,又做过北境大将军的家伙,就只有自己一个啊。  大梁朝的两位武官,一内一外,都是魁首。  过去的时候,两位武官虽然都是武官之首,但没有人会觉得镇守使会比北境大将军要厉害。  毕竟一内一外,对外之人,处境更难。  但到了如今……  他宁平去做大将军的时候,天底下可没人说镇守使不如大将军了。  想到这里,宁平自嘲一笑,好像不是什么好说法。  但没关系。  谁叫那小子,也是自己很看重的年轻人。  回过神来。  宁平看着已经快到了城头的那些弩箭射程范围内的妖族大军,忽然笑道:“李长岭,赌一把,那个坐在白狼上的妖族偏将,会不会被我一矛砸穿?”  李长岭一怔,随即看向那边,虽说仍旧觉得有些远,但还是大笑道:“对大将军来说,肯定是信手拈来。”  谁曾想他这话一说出来,宁平刚才举起长矛,这会儿就又放下,“既然是信手拈来,那不然你来?要是你能砸穿那家伙,我也输你一坛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烟起(四) 李长岭探过头来,沉思片刻,皱眉道:“大将军,你那酒,其实味道一般。”  宁平面无表情地看了李长岭一眼,然后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将军那些日子是说数量对不上了,原来是你这家伙打上了主意。”  一句话就说漏的李长岭老脸一红,不过跟宁平相处时间久了之后,这位骑军主将倒是也明白了这位大将军的脾气,嘿嘿一笑之后,赶紧说道:“大将军,你看着,末将把那家伙砸穿,然后抵了你那坛子酒就是!”  说着话,李长岭就伸手抓过来那杆长矛,矛尖对准那城下某处,深吸一口气。  论起来境界修为,宁平是世间罕见的忘忧尽头,自然是武夫里的翘楚,但他李长岭身为北境赫赫有名的万人敌,骑军主将,武道修为自然也不低,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经踏足了忘忧境界,如今虽然还没有踏足忘忧尽头,但实实在在的,已经看到门槛了。  此刻他握紧那杆普通长矛,体内的气机在这一刻,直接便沸腾起来,顺着经脉一直流淌到手臂,最后好似终于来到一处断崖,然后便一泻千里。  随着李长岭的用力一丢,手中的长矛骤然掠出,在城头和地面之间的空间里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白痕!  周遭的空间,在顷刻间都燃烧起来。  那是因为速度太快,从而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息。  长矛破空而至,其实一些妖族修士已经在临近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但没有得到军令,所以也只是就这么看着。  那坐在白狼背上的妖族偏将,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条长矛就已经到了他身前不远处,此刻再想做什么,就已经做不出什么来了。  下一刻,随着一道噗呲的声音,那杆长矛贯穿那妖族偏将,顺带着也穿透了他骑着的那头高大白狼。  长矛最后扎入地面,死死将那妖族偏将钉杀在这里。  城头上,看到这一幕的士卒们,纷纷叫好,这一瞬间,对于士气的提升,毫无疑问是巨大的。  宁平瞥了一眼下面动静,这才啧啧道:“李长岭,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进步的啊?”  李长岭仰起头,哈哈大笑,“大将军这话可有些侮辱人了啊,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末将难不成就要比旁人更差一些?”  宁平没说话,只是微笑不语。  实际上李长岭还真不差,北境边军向来是大梁朝两脉武夫之中,有更多强大武夫的地方,李长岭的天赋也好,还是境界修为也好,都其实是那一代的人里的佼佼者,要不是他的性子太过刚烈,在很多时候缺乏老成持重,大将军的继任者,他肯定是排在第一号的。  虽说高悬等人都足够出彩,但的确也太过年轻,等到李长岭做个十几二十年的大将军之后,再让他们上,其实正好。  可惜的就是这家伙,让他率领骑军冲锋,他能将满腔血性都拿出来,往往还能打出一场不错的漂亮仗,但要说统率全局,坐镇中枢,这家伙只怕是一辈子都做不来这种事情。  ……  ……  红袖妖君坐在大军里的辇车里,四周的红色丝带迎风而动。  早先的时候,她透过那些丝带,已经看到了那杆长矛从城头落下,其实甚至她还能出手将其拦下,但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必要,所以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  看着那偏将这么死在了大军之中。  等到了这会儿,红袖妖君才从辇车里站起来,掀开那些红色的丝带,看向那些要听她一切命令的士卒。  红袖妖君笑道:“看到了吧,他们不是什么蝼蚁,不是什么你想吃他们心肝他们就会把心肝挖出来给你们吃的那些人了。”  这句话蕴含着的东西有很多,这是她在提醒这些人,提醒他们,或许南边的这些人族,是可以随便欺辱,随便杀,随便吃的……  但自从两百多年前,这座长城建造之后,这些人就没那么容易杀了。  士卒们都沉默不说话,或许是想起了之前被城头落下的那杆长矛洞穿身躯的那位偏将。  “做好准备,你们或许会死很多,死很多不算什么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的是,我怕你们死了那么多之后,也没能登上那座城头。”  红袖妖君的声音在妖族大军里响起,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好似就是在说一件特别寻常的事情。  妖族士卒们眼里却已经满是怒意了。  激起士卒们的血性,有很多种方法,像是城头上飞来的矛,像是红袖妖君这一番话。  都很简单,也都很有用。  不过这会儿,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红袖妖君也懒得再去多说什么了,她指着城头,平静道:“去吧,为了你们自己,踏破这里!”  ……  ……  战争的本质,从来都是流血。  当红袖妖君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妖族大军们的攻城,就正式拉开序幕,一些妖族将军走了出来,站在阵列最前方,开始布置起来。  那些境界不高,体魄也不够强大的妖族寻常士卒,虽然会是在战场上死的最多的存在,但这个时候,却真的还轮不到他们去死。  一些气息强大的妖族出现在了阵列最前方,对视一眼之后,没有犹豫,纷纷掠向城头。  人族有了那座北境长城之后,妖族每次攻城,都只有这么一个办法,那就是先用强大的妖族冲城。  他们不仅是要为了消耗那些神弩的弩箭,更要是找寻到空隙,为后面的妖族,打开一条道路。  不过两百多年的经验摆在那边,大梁的北境边军们早就将许多事情都烂熟于心,尤其是操控神弩的那些个修士,更是很清楚的明白,什么时候这些弩箭应该射出去。  片刻后,那些强大妖族已经掠到了一半距离之后,操控神弩的修士们,终于瞄准了那些妖族。  没有人下令,但随着咻的一声,第一根蕴含着强大气息的弩箭,在这一刻,被射了出去。  而随着第一根弩箭离开城头,第二根,第三根……无数的弩箭都被射了出来!  每一根弩箭都携带着恐怖的气息,在这两百年里,大梁朝一代又一代的能工巧匠,对神弩进行了改造,到了如今,威力之大,和两百年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漫天的箭雨在此刻落下,那第一批妖族在瞬间便有无数被洞穿。  血雾绽放,好似在天地之间,开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烟起(五) 因为阵法的缘故,北境长城的城墙上很难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  那些妖族的血,溅到城墙上之后,就开始不断滑落,遥遥看去,就好像是有了一片瀑布。  只是血腥味太重。  弩箭一根根射出,就好像是那场大雨,根本不停歇。  那些带着恐怖气息的弩箭,这好像根本就不可能消耗殆尽,在这城头,制造出另外一道关隘。  那些强大的妖族,虽说正在不断靠近城头的高度,但至今,还是没有任何一个真正能登上城头。  实际上就算是他们侥幸有一部分登上城头,这座北境长城上的强大修士们,也会马上出手,将其打杀。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这个时候,妖族是在拿一些命来做两件事,一件事是找到城头的破绽,另外一件事,就是最为简单的要消耗城头神弩的弩箭。  第一件事不去说,第二件事其实就很难了,早知道妖族要举族南下之后,大梁上下对北境边防就已经无比看中,工部那边,老尚书被陈朝磨着打造龙血甲,但那是大梁朝压箱底的底牌,而除此之外,寻常的那些军械,工部也是一直在赶制,尤其是这神弩弩箭,在这些时日,就已经赶制了十万支!  加上北境往年都会由工部打造定量的神弩弩箭,其实现在北境的弩箭储备,十分可观。  妖族要想将北境边军的神弩消耗完,只怕要不间断地一直攻城数月才有可能。  所以其实道理还是很简单,那就是妖族只要不出现几个大妖和妖君,别说往前面堆上几万妖族强者,就算是十万,只怕都很难对城头造成什么威胁。  但妖族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大妖了。  论起来世间的修士,人族不管是修士的数量,还是强者的多少,都是绝对没办法和妖族比较的。  所以北境每次开启大战,妖族可以随意在这里丢下几条大妖的性命,但大梁每一次都需要无比谨慎,因为每少一位忘忧修士,就意味着在之后的数年乃至十数年之间里,大梁朝都不见得能将这个空缺补起来。  宁平看着城下,这位大将军负手而立,平静地注视着战场的一切,他作为北境的大将军,在如今这么艰难的时刻,肯定要出现在这里,要不然军心只怕都会受损。  不过他自身的武道境界也十分强大,想要死在城头,除非是有几位妖君联手,加上没有旁人救援,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随着又一批弩箭的攒射,又有一批妖族这么从半空跌落,但到底是有几个妖族出现在了城头高度,但迎接他们的,是一批密密麻麻的弩箭。  他们能来到这里,本就需要躲避不止一批的弩箭,躲避几批弩箭之后,自然已经是筋疲力竭了,这城头的这一轮弩箭,到了此刻,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所以等着他们的,自然还是死亡。  城下,妖族大军里,四处八方,都有妖族一直在观察这城头的局面,他们拿着笔墨,不断的在记录什么,写满一篇纸之后,就会有别的妖族将这些东西带走,汇总到妖族大军的核心中枢,那边也有不少妖族聚集在一起,根据那些送回来的纸张,不断地推算着什么。  这两百多年里,人族一直在不断地强化自己,妖族自然也没有停步不前,对于北境长城的那些神弩和弩箭,他们也一直有一批人在关注,也在推算,其中的间歇,落点,都是他们需要做的。  一个面色愁苦的中年干瘦妖族将军在那些不断埋头推算的妖族们附近,好几次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只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半刻钟之后,终于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妖族站起身,拿着手里满满都是文字的纸张,有些苦涩地看向那个中年将军。  “跟上一次我们来到城下比起来,人族又改良了他们的弩箭频率,如今那些弩箭射出的频率几乎完美,找不出什么破绽。”  老妖族一直是负责推算北境长城那边的神弩频率的,可以说过去的几十年里,每一次攻城,他都有过参与,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害怕,这几十年里,人族单单对于弩箭,就有了如此大的改良。  从最开始的材质,到之后的射程以及频率,每一次他都觉得很难再找到更好的法子了,但谁能知道,人族偏偏就能在那些不可能的地方再创造出可能。  到了如今,那弩箭更是被提升到几乎完美的地步。  中年将军看着老妖族,一张脸上本来就没有太好的表情,这会儿听着这话,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这样的话,我们要多死很多人的。”  老妖族沉默了,他自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却没办法改变什么。  很多事情其实就是这样的,只剩下无能为力,也只有无能为力。  只是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其实都是落到人族头上的,很少有妖族也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  中年将军不再说话,只是拿着那张纸大步离开这里,去了那辇车前。  他递出纸张,低着头说了一遍老妖族说过的话。  红袖妖君伸出两只手指,夹着那张纸,眯着眼笑道:“早说过了,他们从来都不想当蝼蚁,你们却偏偏觉得,他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蝼蚁。”  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踩在脚下。  骨气这种东西,血性这种东西,一旦某天蔓延到一个民族的全部的时候,那个民族就会变得十分可怕。  “差不多了,按着人族的说法,前面的凉菜也上得差不多了,该上正菜了。”  红袖妖君只是笑着开口,然后松开自己的手指,任由那张纸被风吹动。  远处的天幕里,黑云翻滚,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在此地汇聚。  真正的妖气滚滚。  宁平抬起头看向天幕,淡然不语。  在城头某处,盘坐许久的老剑仙甘棠睁开了眼睛。  这位老剑仙早些年名声不小,但又沉寂多年,原本以为就此也就是再也没有办法再名动世间了,谁知道上一次的妖族和人族大战,除去那个女子一如既往地给人惊喜之外,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这位老剑仙,剑斩那位妖族统帅柳相。  那一日之后,老剑仙甘棠再次名动世间,被许多后辈剑修都戏称为老树开花。  此刻老剑仙甘棠看向远处天幕,感受着那些可怕的妖气,并没有如何有感触,这位年岁早就不小的老剑仙,其实早些年和另外一位甘姓剑仙,有二甘说法。  另一位,其实就是甘雍,他目盲多年,最后在北境死于和大梁皇帝一战,不过死前据说也使出了大剑仙一剑,算是不枉此生。  而和他齐名的甘棠,虽说如今可以说是大剑仙之下的第一人,但始终没有踏足那个境界,其实这样就显得慢人一步了。  甘棠忽然转头看向一侧的一位中年剑修,缓缓道:“青山前些日子已经死在前面了。”  那中年剑修点点头,轻声道:“青山师兄的境界差些,但有个好徒弟。”  甘棠微微一笑,“这会儿才想着该早些收徒,也太晚了。”  中年剑修摇头道:“甘师叔,我可没说我要死在城头的啊,见势不妙,我往南边跑不行吗?”  甘棠不置一词,只是取出自己的飞剑,放在膝前,轻轻拂过剑身,自言自语道:“有位顶了不起的李姓大剑仙说过,天地虽大,我只一剑。而后无数剑修将此语牢记心间,既然记得这句话,那往后跑,真是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中年剑修哑然一笑,只是有些遗憾道:“可惜不曾气长九万里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烟起(六) 操控神弩的修士们看着远处的妖云,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他们并未将神弩调转方向,而是始终对着城头那边。  寻常神弩对于大妖的伤害几乎为零,他们并不想浪费那些弩箭,去做无谓的事情。  在城头后方,此刻才有数座神弩,缓缓仰起了头。  和那些寻常神弩不同,这数座神弩,有着极为恐怖的气息,那种气息和寻常的神弩,有着天壤之别。  而此刻操控神弩的修士,气息也明显比其余的神弩修士要更为强大。  实际上他们的境界都在彼岸境。  早在二百多年前,大梁太祖高皇帝决意修建长城抵御妖族开始,就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强大的妖族仗着境界高大,其实不管城墙如何高大,都是拦不下他们的。  因此,神弩应运而生,通过镌刻符文在弩车之上,再由境界不低的修士灌输进去气息,每一次射出弩箭,就好像是写成了一张道门的符箓。  工部的工匠们用这种办法,制造了这种以修士气机驱动,能够比肩一些道门修士写成的符箓的神弩。  只是想要制造威力更大的神弩,除去需要更为珍惜的材料之外,就还需要操控者的境界更高,所以在北境长城上,寻常的神弩随处可见,但能够对大妖们都造成威胁的神弩,却寥寥无几。  甚至就连这些寥寥无几的神弩,都是当年太宗皇帝向方外许了许多东西才换来的东西。  当然神弩在这城头上,肯定是会一代又一代革新,可无论怎么革新,有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就是每一次射出那样的弩箭,对于修士来说都几乎是一次耗尽气机的过程,大梁朝的随军修士很多,但能踏足彼岸境的,绝对不多。  因此这些弩箭能射出多少,根本不看有多少弩箭,只看有多少修士。  那几座神弩最前面的一位修士点点头,之后深吸一口气,数座神弩都默默瞄准了天空。  即便有了神弩的加持,让弩箭每一次射出都有着忘忧修士全力一击的威力,但弩箭毕竟是死的,而大妖是活的,想要射中那些强大的妖族,也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是屏气凝神,并没有急着射出那些弩箭。  但妖云已经弥漫了过来,一道高大的妖族身影出现在了天空里。  他才刚刚出现,一根弩箭,便没有任何征兆地从城头射出,随着那根弩箭射出的同时,有一位修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然后放到了嘴里,丹药刚刚吃下去,便有士卒将这个修士从神弩上搀扶下来,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  而那根神弩此刻还在空中滑行……  那位大妖脸色如常,身前凝结出一片妖气,但并未打算在这里硬生生接下那根神弩,攻城不止一次,他当然明白一个很浅显,也很容易被人遗忘的道理,那就是能在战场上抖搂威风不算是本事。  能活着离开战场,那才算天底下一等一的本事。  躲过第一根弩箭之后,很快便有第二根弩箭从城头掠出,带着恐怖的气息,瞄准了那位大妖。  他们在城头多年,早就配合娴熟,知道什么时候该射出弩箭,什么时机才是最好。  那位大妖眯起眼,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另外一位大妖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些弩箭是有些麻烦,但如果不止一位大妖的话,那些弩箭就显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第三根弩箭马上就要从哪神弩里射出,但那操控神弩的修士的手腕忽然在这个时候被人按住,是之前就出现在城头的老剑仙甘棠,他微笑看着那个中年修士,“先攒一攒,让老夫先去,等会儿要是你看老夫不敌,就射出弩箭,老夫也会尽量拉多一些人往那弩箭上靠。”  那修士一怔,随即摇头道:“甘剑仙,怎能如此?”  甘棠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笑意,“如何不可,老夫死之前,至少杀一两个大妖没问题吧?然后再拖一两个大妖一同赴死,这么算起来,老夫这一下子,就至少要带走三四个大妖,忘忧境,一个忘忧境,就有这样的战绩,可以说一句还有谁了吧?”  那修士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其实还是想去那忘忧尽头看看啊,大剑仙三个字,就多个大字,可老夫走了一辈子,都没能捡起来那个字。”  甘棠叹了口气,但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位剑宗的老剑仙就已经转身,握紧那柄陪伴他无数个春秋的飞剑,递出一剑。  城头上,一瞬间,有一道剑光璀璨无比的划破天穹。  老剑仙甘棠微微一笑,身形掠过,宛如一道剑光,在城头上瞬间拉出一条白线。  那一条白线之上,有剑气紧紧跟随。  那一剑直面那两位出现在城头前的两位大妖。  两位大妖对视一眼,都有些轻蔑,但真当那一剑来到眼前之后,两人才感受到了那剑气里的锋芒之意。  过去那些年,在北境名声最响的剑仙,不是那位世间用剑第一人剑宗宗主,而是一位始终不曾踏足大剑仙之境的剑仙,柳半壁。  至于为何。  道理简单。  一人在城头杀妖,另外一人,在剑宗闭关。  这两位大妖曾经也是和那位剑仙交过手的存在,自然知道那位柳剑仙杀力如何,但此刻感受到了这位老剑仙的剑气之后,也终于不敢轻视。  因为他的剑,似乎比起来那位柳半壁,还要锋利。  不过两位大妖并不在意,因为不远处,还是有更多的身影不断出现。  既然是举族南下,那出现在这里的妖族强者,就不能只有一个。  递剑之时,其实甘棠也想了不少。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这些老家伙,一旦不怎么在世间行走,一旦世间出现了更为年轻行事更为张扬的年轻剑仙,那么要不了几年,那么他们这些老家伙就要被人忘掉了。  只是给年轻人让路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但真是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把自己完全忘掉?  老剑仙觉得不能这样。  所以前些时候,他剑斩柳相,如今或许是他的最后一战,那也肯定要死得轰轰烈烈!  “诸位道友,共斩大妖!”  甘棠一声大笑,递剑不停,身后同时也有几道剑光出现,同时有几道大笑声。  “能和甘剑仙并肩而战,三生有幸。”  “老夫的名字无须记住,但老夫的飞剑,名为墨山,你们要记好了!”  “练剑百余年,终得出剑斩妖头!”  “韩某先走一步,诸位随后跟上!”  “记得带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烟起(七) 城头之前的景象,绝对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遭。  不管是同时有数位剑仙出剑,还是这些剑仙在之前都不曾隶属于大梁朝,都是如此。  一时间,漫天剑光闪烁,一条又一条颜色不同的剑光在这天际不断出现,大片的妖气同时出现,但也很快被这一道又一道的剑光斩碎,因此在这边天际,出现了一些之前不曾见过之后也很难再见的绚烂景象。  老剑仙甘棠,手提飞剑,靠近一位大妖,然后便是一剑递出,那一剑牵动周遭气机,从一个让人很难想象到的角度递出,关键是老剑仙这一剑,之前无比隐秘,在递出之时,几乎难以让人发觉,可当那一剑往前奔走片刻之后,只一瞬间,磅礴剑气便好似从一粒芥子般骤然绽放,在顷刻间便铺满天空。  说他甘棠是这大剑仙之下的第一人,其实并不为过。  老剑仙的剑道境界,实在是太扎实了。  那位大妖反应过来之后,大片妖气在他的掌心聚集,身前更是在一瞬间便生出数道法相,姿态各异,但都是上古异兽化作的人形。  每一尊异兽都面目狰狞,手中拿着各式武器,加上散发出来的妖气,看着就像是那些上古传说里的地府鬼差。  但很显然,在甘棠这位打定主意要先拔得头筹的老剑仙面前,此刻不管是什么手段,都很难撼动老剑仙的心。  那位大妖在布置好这一切之后,才闷声道:“你就是杀了柳相的甘棠?”  老剑仙不说话,只以递出一剑作为回答,不过这一剑,横切出去之后,在整片天空都拉出一道绚烂的长线。  老剑仙掌中飞剑,颤鸣不停。  在这一剑之前,那些个异兽纷纷破碎,好似一阵大风吹拂麦田,田里的麦子,此刻只能低头。  大妖脸色一变,往后退去,想要避开这从始至终都被他轻视的一剑。  只是有些事情,在该做出决意的时候不去做出决意,之后再想做出决意,就已经太晚了。  老剑仙的剑已经来了,锁定了那位大妖之后,那位大妖便再也难以逃出甘棠的道场。  其余大妖皱起眉头,感知到同伴的危机,此刻想要出手相助,但在四周其余的剑仙虽说不是经常一起联手,但在出剑之前,已经达成共识,此刻只是眼神一对视,便纷纷出剑,为甘棠隔绝出来了一份剑气天地。  在短暂时间里,那片剑气天地里,就只能是这两人厮杀了。  老剑仙微微一笑,并未有过什么道谢言语,到了这一步,说不说那些话,其实已无区别,在城头上,出好剑,才是第一要义。  甘棠没入剑气天地之中,其余剑仙则是纷纷出剑,各自去寻找自己的敌手。  远处的天空里,大妖们来得更多。  势均力敌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只是这样的事情,过去那些年一直如此,其实很多时候,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就在半刻钟之后,老剑仙甘棠从剑气天地里出现,单手提着一颗妖物头颅,随意丢下城头,然后看着城头那边点了点头。  老剑仙甘棠,再斩一位妖族大妖!  “甘剑仙,要取第一颗妖头这种事情,我不跟你抢,毕竟当初杀柳相也好,还是现在这第一个剑斩大妖也好,毕竟你这名声摆在这里,但之后的事情,我可不让了啊。”  一位剑仙一剑逼退一位大妖,微笑道:“这第二颗妖头,一定出自我的剑下!”  其余剑仙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争论,但是之后出剑,都比之前要迅速不少。  这第二个大妖会死在谁的剑下,不是看谁说话更好听,而是看谁的剑更为锋利,这种浅显道理,他们甚至都懒得说。  至于甘棠,只是在稍微喘气之后,便又对上了一位大妖,这位老剑仙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日多杀妖物了。  一众的北境将军们,看到这一幕,其实都有些失神。  尤其是骑军统主将李长岭,这位北境军中的万人敌,此刻眼眶竟然都已经有些湿润了。  大梁朝立国两百多年,北境长城也存在了两百多年,就连他李长岭在这北境城头上,也有好几十年了,可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虽说方外的那些修士来和不来,其实都不影响他们在这苦寒之地把自己的性命丢上去,但……始终在那些偶尔没有战事的日子里,李长岭也好,还是什么别的大梁士卒们也好,也总会去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简单有答案,但却没有结果的问题。  那就是天下只是梁人的天下吗?  还是说只有他们这些武夫,才会把自己当成梁人?而那些个方外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从来不当自己是梁人?  那样的问题,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询问自己,但一次又一次地没有得到结果。  没有结果的问题,可以放在一侧,即便没有那些个问题的答案,也没关系。他们依旧会在城头上,一步不退。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想得到个结果,不想在某一天,能在这城头上看到那些个方外修士。  我们守了你们两百多年,你们就当真无动于衷?  而如今,终于有了些变化。  早些时候,那些修士已经来到了北境,已经有过出手。  但像是今日这般,不顾生死,倾力出手,甚至还能那般豪迈的剑斩大妖,真的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  宁平转头看了一眼李长岭,发现对方已经双眼发红,打趣道:“李长岭,你也想亲自去杀个大妖看看?”  李长岭揉了揉眼睛,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多说。  和那些方外修士比较起来,他身为北境将士,在更多时候,都要听从军令,所以此刻即便真想出手,也只是想想而已。  宁平淡然道:“剑宗的剑仙们,能来此地,咱们那位镇守使大人有一半的功劳,但若只是想着付出些什么矿山之类的修行资源,就能让一些个剑仙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这里来送死,就全然没有道理了。”  听着大将军这么说,李长岭这才想起来,这一切要是没有那位不曾出现在北境,但却实实在在为北境做了这么多事情的镇守使,只怕都不会成行。  “以前北境和镇守使一脉,虽然说是视同水火有些过分,但不和总是真的,但如今,大将军您先,那位镇守使大人在后,整个北境和镇守使一脉,已经是亲如一家了。”  李长岭这个大老粗,真是难得说一次这样的话。  不过宁平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说道:“你去望月台吧,高悬已经先你一步过去了,此地有本将和谢将军在,足矣了。”  李长岭一怔,随即抱拳道:“末将遵命。”  宁平按住他的双手,不让他转身,而是提醒道:“高悬虽然军职在你之下,但我希望你能多听他的,这家伙虽然年轻,但是说起带兵打仗,战场谋略,你可……”  宁平话没说完,算是给李长岭留些面子,其实要不是高悬的军功还不够多,依着他的能力,早就已经可以做更大的将军了。  李长岭压低声音笑道:“大将军您还不知道我老李是个什么性子吗?对于有本事的人,末将向来服气,高小子的本事,末将看在眼里,望月台那边,就是高小子说了算!”  宁平满意道:“也就是等着你这句话,要是没这句话,你这家伙就老老实实在这边待着。”  李长岭嘿嘿一笑。  “对了,早有一批修士去望月台那边了,我没什么别的要说,就一句话,将军府不会陷落,望月台也不能。”  宁平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李长岭,平静道:“望月台丢了,军法从事。”  李长岭重重抱拳,默不作声。  他转身离去,只有一阵战甲上的甲片碰撞之声。  ……  ……  城头之上,随着一众大妖的出手,那边其实已经有不少妖族终于突破了城头神弩的覆盖,来到城头上。  随军修士们对于这样的局面也是司空见惯,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已经加入战场。  城头这边,总体来说局势还算是可控,那些强大妖族登到城头之后,大部分都是精疲力竭,遇上以逸待劳的城头修士们,大部分的结局都是这么被修士们围剿杀死。  但总会有些强大妖族会带走几条人族性命。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其实也会让将军府这边敲起警钟。  更何况当这边登上城头的强大妖族越来越多之后,之后更为寻常的妖族士卒们,也会一个爬上城墙。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真正到了全面开战,双方开始比拼家底的时候了。  而在城头之外的战场上,老剑仙甘棠在剑斩了第二个大妖之后,也遭受重创,这位昔年名动天下的剑仙,此刻距离心口只有一寸距离的地方,被妖族洞穿,身躯不断淌血。  身处这样的战场,身受这样的重伤,对于甘棠来说,生命已经走入了最后的路程。  而同样在那个时候离开城头的剑仙们,已经有人陨落。  那是一位成名比这甘棠迟一些的剑仙,飞剑断裂,整个身躯被大妖撕开,就这么跌落下去,从此天人永隔。  甘棠看了一眼,眼里有些悲意,但很快便化开,其实没什么好伤心的,谁先走谁后走,都要走。  无非是在黄泉路上相伴而已。  这边的战况激烈,远处的妖君们也来到了战场边缘。  红袖妖君既然定下了要战一场的打算,那么这一次就绝对不是小打小闹,也不是说妖族死几个大妖,人族死几个忘忧境的修士,就可以结束的。  这一次大战,就算最开始无法攻破这里,也至少要将北境边军的有生力量,都消耗不少才行。  妖君们悬空在远处,俯瞰一座城头。  城门楼里,有些慵懒的青衫剑仙走了出来。  郁希夷挑眉看向那几道身影,大声笑着问道:“那个娘们没来?是怕被老子一剑斩了?”  那几位妖君漠然看着郁希夷,但还是很谨慎,人族的强者里,如今眼前的这位年轻大剑仙,说得上如日中天。  郁希夷深吸一口气,在离开城头之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甘棠,笑道:“师叔,我来杀个妖君给你看看?”  甘棠只是淡然道:“别让自己那弟子没了师父就行。”  郁希夷哈哈大笑,直接化作一道剑光赶赴战场,同时留下一道嚣张至极的言语。  “来来来,都别愣着,来上个七八九个妖君,免得老子这还没递出几剑,就没了妖可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一场波澜壮阔 郁希夷虽然没事的事情是个话痨,絮絮叨叨,但真要动手的时候,这家伙,还真像是一位大剑仙。  他的剑道修为,或许没有那么务实,但对于剑的理解,在当世的确已经没有几人能够比肩了。  毕竟是同境之战里,实打实赢过那位世间剑道第一人,剑宗宗主的。  天底下的剑修,这是独一份。  郁希夷加入战场,最开始的确是气吞万里如虎,一人对上两位妖君,出剑之时,剑气卷起,让一片云海于瞬间支离破碎。  要就是这般也就算了,一剑递出之后,这位年轻大剑仙好像觉得仍旧不过瘾,飞剑野草握在掌心,再次递出一剑,周遭天地在顷刻间剑气横生,如同春雨落下,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干枯野草,在此刻都冒出了嫩绿草芽。  一片生机勃发。  到场的三位妖君,在一瞬间便被郁希夷的剑气包裹,就这瞬间,这位大剑仙直接以剑气构建出了一处战场,将这三人都拖拽进去。  看到这一幕的修士们都震惊了,谁都不敢相信,这位年轻大剑仙竟然有这般自信,同境之战,他竟然要以一敌三!  要知道,这妖族的大妖在很多时候,其实都要比人族的忘忧尽头修士更强,即便是剑修从来以杀力最强名动天下,可毕竟是以一敌三!  但郁希夷却好像毫不在意,只是在圈出了战场之后,看向那三位妖君,哈哈大笑,“反正生死一战,我用一条命换你们死两个人,再重伤一个,行不行?”  三位妖君被郁希夷的剑气困在一处,实际上也不是他们在最开始没有机会就此离开,只是并没有这个打算。  哪怕知道对面的年轻大剑仙是人族这一代的修士里的翘楚之一,也知道他的杀力强横,但他们三人都是妖君,是万万不相信面前此人能以一敌三的。  “杀人用嘴可不行。”  其中一位妖君淡然开口,随即整个身躯骤然暴涨,不断撑开天地,要在这里撑开一道巨大法相。  郁希夷看着这一幕,也不慌张,只是伸出手掌,并拢而成剑指,在这里抹了几下,无数的剑气从这处战场四面八方汇聚往天空而去,在那巨大的法相尚未完全撑开之前,就已经彻底合围。  之后那妖君法相触摸到高处的无数剑气,嗤嗤的响声不绝于耳。  妖气和剑气交缠起来,竟然就好像是两柄飞剑在这里互斩,冒出一片又一片的火花。  而旁人肉眼难见的,是那妖君的法相要继续暴涨,但那些无处不在的剑气,此刻已经连成一片,在法相缓慢艰难撑开的同时,那一片战场的剑气都绷直如同一根长线。  之后那妖君法相终于再无办法继续撑开,在头顶和那张无形的剑气大网交织处,迸发出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郁希夷脸色如常地看着那妖君法相,如果那法相最终真的完全撑开,那么郁希夷在那法相面前,其实就大概会渺小如芥子,不过此刻即便没有完全撑开法相,郁希夷在那妖君面前,也跟个蝼蚁差不多。  “杀人老子自然知道要用剑,可你们仨好像也不是人。”  郁希夷笑眯眯说道:“老子这柄飞剑,名叫野草,剑气山百年出炉一柄至强之剑,刚好就是这柄,至于老子,也是这百年以内,最了不起的天才剑修。你们说说,这百年里最强的剑和最强的剑修联手,能不能把你们仨至少杀两个,还能全身而退?”  郁希夷言语不停,但也不只是光说话,他在说话的同时,也在出剑,不断的递出一剑又一剑,在巩固这片战场的同时,也斩向那没有能完全撑开法相的妖君。  其余两位妖君到了此刻也没有任何犹豫,各自纷纷撑开法相。  在刚才郁希夷说话的时候,三人就已经以心声交流达成一致,要在这里尽快打杀眼前的郁希夷,此人一死,人族的强者,真正就会少重要一人。  其实在红袖妖君成为这妖族大军的统帅之后,第一个解决的,就是这些妖族的观念问题。  既然是一场要以举族之力只为南下的大战,那么就不能像是以前那样,各自为战,对于军令置若罔闻,甚至那些所谓的强者骄傲,都要在此刻放下,必须要上下一心。  其实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只是三言两语的事情,但真要做成这种事情,绝对不容易,也就是眼前的红袖妖君身份和地位甚至境界都完全符合,要不然也不会如此。  哦,对了,甚至这位红袖妖君,连性子都十分符合。  这些妖君可以不听号令,可以阳奉阴违,但若是被眼前的红袖妖君发现之后,等待着他们的除去自己要死之外,那就是一个族群,都要为他们的违抗军令付出代价。  她红袖妖君可以不用妖帝去决断什么,因为她本身就有一整座南疆,甚至有南疆的无数妖族在身后,她要杀谁,好似真不需要妖帝说话。  所以妖君们也好,大妖们也好,才会对这位女子妖君,如此心悦诚服。  或许不是心悦诚服,但肯定要低头。  三位妖君联手撑开法相,郁希夷的剑气天地,其实也面临着考验,他剑道修为虽然足够高,但说到底,还是有些势单力薄。  郁希夷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口剑气,伸手抹过飞剑剑身,此刻他的心神完全放在这座剑气天地之中,但即便如此,也拦不住那些妖君法相不断撑开的事实。  一人之力,很多时候,其实都无能为力。  郁希夷揉了揉脸颊,屏气凝神,在等待一个出剑的机会,只等自己这剑气天地被法相撑破,到了那个时候,妖君们会最为轻视他。  而郁希夷,在那个时候,会递出一剑。  他要求不高,只要那蕴含自己十分精气神的一剑,递出之后,剑斩一位妖君。  想到这里,郁希夷甚至微微一笑,无比兴奋。  这他娘的,终于有一天,要轮到老子装一把了!  ……  ……  望月台那边,原本的守将是在北境已经超过二十年的徐机,他也是北境诸多的将种子弟之一,在北境军中,素有徐单手的称号,据说他的左臂,天生神力,单手有千斤之力,在边军里,很少有单凭力气就能战胜他的。  其实这样的大将,更适合做那扛大纛者,或者换句话说,一旦边军需要这样的扛大纛者,他便是最适合的。  徐机虽然自己做了好些年的望月台守将,在这里的威望也绝非旁人可比,但接到将军府的军令之后,他便心甘情愿地将主将位置让了出来,让给了那个名声更大的年轻将军。  而自己退居成为副将。  如今两人并肩站在城头上,看向城下远处,妖族大军在远处安营,并未打算攻城,但也肯定是不会离开了。  徐机的脸上有一条刀疤,是从眉头一直到脖颈处,看着极为骇人,这是一次妖族攻打望月台,他死守一个月,最后硬生生是没让妖族越过此处,但那场战事,望月台的士卒十不存一,他更是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当时那位妖族将领一刀斩下,若不是有人拼死救下他,也就不会只是一条刀疤这么简单了。  “他们就这么看着,我们也这么看着,总是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徐机缓缓开口,大拇指不断在腰间的佩刀上摩挲。  高悬平静道:“妖族的想法很简单,我们只要不离开这里,就可以。”  将军府那边和望月台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高悬此刻很清楚将军府那边承受有多少压力。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旦自己动了,妖族对望月台这边,从观望到真的出手,只在一念之间。  徐机忽然问道:“高将军,有没有可能,其实对面的妖族大军数量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他们聚集兵力,其实只是要在将军府那边凿开一道口子出来?”  高悬看了徐机一眼,刚要说话,忽然便听到了一道苍茫的号角声。  徐机神情瞬间肃穆,他看向远处的妖族大军,有些不可置信。  高悬则是不由自主的苦笑道:“也是,看着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只看着?”  也就是这一日,在将军府那边血战之时,北境长城的其余诸多关隘,妖族大军都开始同时攻城。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这才是真正的拉开帷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有人来了 北境长城一线之上,处处都是妖族攻城。  这样的结果,其实不算意外,换句话说,即便之前将军府那边推算妖族不会如此,但也早做了准备,所以真当各处都燃起狼烟的时候,并没有手忙脚乱的局面。  重要的关隘之间,消息传递如常,将军府那边,城头鏖战不停,大殿里也依旧是人影绰绰,脚步匆匆。  谢南渡从城头离开之后,就来到大殿坐镇,她虽然如今已经踏足忘忧境,成为一位女子剑仙,又拥有九柄飞剑,战力不俗,但同她在城头杀敌比较起来,这位女子将军,最适合的地方还是这里。  她要作为中枢大脑,去分析妖族动态,从而做到什么事情都心中有数,也只有如此,才能在这场大战里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实际上这样的事情,绝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统率数十万的大军,从来都不容易,所以才会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不过相比较起来,将才还好,帅才才是真正的难得。  看着那不断从各处关隘传回来的谢南渡,站在舆图前,沉默了片刻,看向一侧的将军府参将。  后者感受到谢南渡的目光后,询问道:“将军,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传令兵将各处关隘的消息传了回来。  谢南渡说道:“上一次消息传到将军府,只花了半刻钟,这一次便耗费了快一刻钟,不应该这样。”  消息是在长城内部传递,不受外部影响,没有道理会传递的越来越慢。  那将军府参将皱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妖族已经侵进了城中?”  谢南渡摇头道:“如果已经入城,就不是我们收到消息的时间变长了,而是我们就收不到消息了。”  “但妖族有手段切断……阻碍我们的通信,要查清楚,不然之后是大问题。”  谢南渡想了想,便让一位彼岸境的修士亲自将一份将军府这边的战报带到那边关隘去,半刻钟不到的,等那位彼岸修士返回将军府后,带回来了答案。  妖族的铁鹰在城头上空盘旋,对传递消息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谢南渡看了一眼那位参将。  参将摇头苦笑道:“如今我们很难找出一批修士来应对这些铁鹰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场大战,妖族把自己大部分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压在城头这边,边军们现在只是靠着高大的城墙坚守,十分被动。很难再抽出别的力量去别的地方。  谢南渡皱起眉头,摇头道:“不管如何,要保证这消息的畅通,要是消息传递出了问题,会有大问题。”  如今大战已起,消息若是不畅通,就好像是一人会失去自己的眼睛,现在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长此以往,一定会出大问题。  “把将军府的护卫修士派出去巡查城头,务必要将那些铁鹰驱除。”  谢南渡看了一眼参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摇了摇头,什么意思,很简单。  那就是无须再议。  参将也只好抱拳,转身走出大殿。  谢南渡深吸一口气,把头重新埋到了舆图里。  其实她不是很担心如今北境长城会被攻破,更不担心将军府这边会马上陷落,妖族这么个打法,来势汹汹,但不意味着会长久,即便长久,北境长城两百多年的底蕴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容易攻破。  只是她很清楚,这不是一锤子买卖,熬得过一次两次,但如果没有转变的话,迟早都会城破。  有些局面,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死局,却偏偏不能就这么放手。  两位顶尖国手的对弈,或许战到最后,就有一方可以投子认输,但这样的国战,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注定不会有人去做认输这种事情的。  因为结果不同。  谢南渡伸手抚摸那份舆图,眼神到底还是复杂。  ……  ……  城头那边,大妖们出手了,妖君们也出手了,郁希夷一人战三人,到底没有那么持久,最后有柳半壁加入战场,形势这才好转了。  那位先是读书人,如今是大剑仙的剑修,在北境多年,踏入这个境界,其实不算晚,但是要比较起来其余的这些年轻人,就当真是不早了。  不过如今既然是一位大剑仙了,柳半壁在这北境,就更让人害怕了,毕竟这一位,早就出了名的最会杀人。  因此在那边三位妖君之后,又有一人加入战场,这一次,就变成郁希夷和柳半壁,两人都各自对上两位妖君。  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只是大片的剑气和妖气交缠,这样的景象,也很难让人觉得寻常。  不过这城头前方的天空里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城头这边,在前方的强大妖族开辟出来一条道路之后,之后便是前仆后继的妖族寻常士卒开始攀登城头。  但结果如今对于妖族来说,也不算如何乐观,双方的战损比,似乎也有些差距太大了。  哪怕妖族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但这样的情况,在过去那些年其实也没有怎么发生过。  这个世间,果真有很多事情,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在悄然变化。  红袖妖君始终坐在那辇车里,时不时听着那些妖族将军的禀报,但却始终显得有些没精神。  直到有一袭白衣出现在辇车旁,红袖妖君才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对方。  那袭白衣看了一眼美艳动人的红袖妖君,眼里没有敬畏,目光在她的胸口上停留时间有些长,红袖妖君也不生气,只是任由对方去看。  等过了半刻钟之后,那袭白衣将目光收回来,才淡然道:“能打开缺口吗?”  红袖妖君笑眯眯道:“要不然你上去试试,以一己之力,开辟一条道路?”  那袭白衣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红袖妖君啧啧道:“果真不愧是当初在人族疆域如履平地的白京,底气就是足。”  妖族妖君白京,如今只怕是妖族的妖君里板上钉钉的前三人之一,无限接近那忘忧之上的境界。  再加上他在北方那片妖海里,有着宛如神明一样的地位,所以才能让他在面对红袖妖君的时候,始终能这般淡然。  甚至真要和红袖妖君交起手来,白京有自信打杀了这位南疆之主。  白京淡然道:“领兵打仗我不如你,但是做这种事情,十个你都比不上我。”  红袖妖君微笑道:“男子嘛,有些勇力,女子比不过,也很正常。”  白京看了一眼城头那边,淡然说道:“当初我答应过景祝,要替他杀了那个女子,但最后未能功成,今日我来弥补此事。”  红袖妖君似笑非笑,“白京,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会儿还不是一个忘忧尽头就可以改变战场局势的。”  白京微笑道:“你觉得他们有谁能拦得住我?”  红袖妖君不说话,这个问题,她光是听了,就觉得头大。  白京也不再说话,他此刻出现在这里,自有打算,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他要是立下战功,那么在妖族那边就会积攒不少威望,之后只需要破境,他去争一争那帝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吐出一口白气,白京直接现出自己的白蛟真身,直接扑向城头。  一条数百丈长的巨大白蛟骤然出现在北境长城前的时候,那种给人的震撼,还是有些很难用言语来描绘。  城头的神弩们,反应最为迅速,在顷刻间便射出一根根弩箭,射向那条巨大的白蛟。  但那些弩箭在射出之后,便被一声龙吟声逼退。  大片音浪直接将城头一片的士卒扫倒。  白京虽然狂妄,但该说不说,他的境界的确不低。  在这世间,真没有多少人可以比拟。  宁平仰起头,看着这条巨大白蛟,这位许多年都不曾出手的绝世武夫,深吸一口气,递出一拳,恐怖的气浪,朝着天空而去!  宁平直到如今,只怕都还能说是陈朝之后的世间武夫第一人,武道境界,他走得极为踏实。  当初的三人里,宁平最为年轻,但如今,那三人也只剩下宁平一人了。  白蛟龙爪挥动,直接将这一拳破碎,而后便伸出一只龙爪朝着宁平探去。  他对于这个武夫的境界不感兴趣,但很清楚他是人族的大将军。  杀了他,军功不低。  宁平的发丝被大风吹动,这位武夫脸色如常,和成名多年的白京比较,他或许境界有所不如,但是却怎么都不会后退的。  只是没有等到他再次递出一拳。  天幕上忽然落下一只靴子,就那么毫不客气的落到了那条白蛟的硕大头上!  砰然的一声巨响,传得极远。  红袖妖君站起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头上那一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高处 那条白蛟有数十丈长的真身,宛如那已经绝迹的真龙一般,换做任何人,只怕看到白蛟真身的时候,都要觉得心底震撼失神。  但那只从天而降的靴子,踩在那颗硕大的蛟龙头上的时候,其实依旧很渺小,只是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几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去看向了那只靴子。  准确来说,是穿着那只靴子的人。  那是个一身黑衫的年轻人,腰间悬刀,立于那颗巨大的白蛟头上,淡然地看向城下,视线随意地在那片妖族大军上扫过。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在这一瞬间,只要是被他看到的妖族,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来。  过去那些年,是他们看人族像是看蝼蚁一般,但到了此刻,眼前的这个人族,看他们的眼神,好像也跟当初他们看人族差不多。  白京被压在那人脚下,身形不断变化,最后化作人形,也算是变相的来到了城头之上,但很可惜的是他在城头上,仍旧是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他的脑袋上,依然有一只脚。  那个一身黑衫的年轻人立在城头,就这么踩着一位妖族排名前三的妖君,其余妖族强者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一个人敢围上来。  如果他还没有破开那道门槛,成为一位罕见的扶云修士,那么他们还可以试试,但如今,没有一个妖君想要去重复发生过的故事。  因为早在之前,那个年轻人便从容地从妖族大军中走过,杀了一个想要阻拦他的妖君。  不过有一点,其实城头上的边军士卒们也好,还是那些修士也好,都能明显感觉到,当这个年轻人出现之后,所有人的心,好像都安定了下来。  原因简单。  是在大梁皇帝之后,这位年轻镇守使,是唯一的一个和妖帝一战,还能将妖帝赶出大梁国境的人物。  有他在,至少他们都觉得,这一次和妖族大战,还有得打!  宁平看了一眼陈朝,刚要说话,陈朝便摇了摇头,轻声道:“麻烦跟她说一声,别担心。”  宁平一怔,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下一刻就看到陈朝一脚踢飞脚下的这位妖君,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掠过城头,往前方而去!  而不远处,所有人遥遥都可见,有一尊参天法相,无比巨大,好似横在天地之间一样。  无尽的妖气在那边洒落,让远处的光景,就像是一一片炼狱那般,充满了无边的恐怖。  那尊参天法相,大概离着城头这边,还有数百里,但距离数百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恐怖,那么其实这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一尊妖族扶云境的强者,来到了这里。  而那个强者,并非妖帝。  这也就意味着,妖族绝不仅仅只有妖帝这一位扶云强者。  就像是人族这般。  所有之前还抱着有可能妖族只有妖帝这么一个至强者想法的人们,此刻都忍不住有些失望。  即便妖族只有妖帝这样一个强者,都已经算是悬在人族头上的一柄利剑了,毕竟在大梁皇帝去国之后,妖帝就是这个世上的最强者,几乎找不出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他匹敌。  而现在的局面,更差了。  妖族不止一个扶云境强者,妖族其余的扶云境强者,甚至都放下自己的骄傲,亲临战场了。  这天底下还有比现在更差的局面吗?  ……  ……  陈朝赶往北境,出现在城头,然后离开城头。  看似一气呵成,但实际上何尝不是在宣告如今大梁的处境?  局势危急到了这个地步,才让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陈朝从妖族大军的头顶掠过,却没有闲着,甚至还递出一刀,雪白刀光自城头一线而出,之后就好似黑夜里骤然大放光明,但那光明又太过耀眼,顷刻间便有不少的妖族被刀光斩开,城头到妖族大军最前方,那一片的妖族,几乎都被一刀斩开。  粗略一算,这里至少有数千妖族在此刻陨命。  那一刀余威不止,其实眼瞅着就要落入妖族大军里,但好在有一位妖君出手,大片妖气横空,去阻拦那一刀。  最后结果当然是妖气被撕开,但撕开妖气之后,那一刀的威势到了此刻也就消散许多,真正没有什么威胁了。  不过这随意一刀,还是让不少妖族心惊胆颤,毕竟这等强大人物,随意递出一刀就有这样的威势,要是真正深入大军,在他力竭之前,能把这妖族百万大军屠戮完全吗?  红袖妖君抬头看了一眼陈朝远去的身影,并不觉得奇怪,陈朝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预料之中的情况,人族的战力不够强,强者比起来妖族又不够多,一旦他们要全力攻城,那么陈朝肯定是会出现在这里的。  人族在思考如何对付妖帝的时候,她也在思考如何对付这个年轻武夫。  之前为何一直在漠北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妖帝找来扶云境的强者加入战场,要不然她可以一直等下去。  这场大战,固然拼的是双方家底,但在这样的强者层面之间的胜负,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虽然不知道妖帝为何能请动这样的强者出手,但既然这些强者愿意出手,那就足够了。  人族虽然有陈朝这样的人在,但陈朝又有几个?  红袖妖君看了一眼不远处刚刚爬起来的白京,微笑道:“命真大。”  白京这会儿浑身都是灰尘,哪里还有之前飘飘似仙的样子,之前那一脚,陈朝虽然动了杀心,但一脚踢出的时候,白京也运转了毕生修为,再加上这一袭白衣看似寻常,实际上实打实是一件秘宝,再加上他的体魄也足够坚韧。  但凡少哪怕一样,这会儿白京就该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再换句话说,如果陈朝不是急着离开城头去那数百里之外,那么白京也绝对扛不住陈朝带着杀意的第二下。  一境之差,看似一线之隔,但实际上却没那么简单。  白京看着红袖妖君,没有多说什么,他此刻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心中惊涛骇浪,之前他原本想着趁妖帝受伤,去看看能否坐一坐那个位子,那个时候要不是有妖族大祭司和西陆拦着,他只怕就已经去了。  现在回想,还好当时没去,要真去了,结局不会比今天更好。  红袖妖君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道:“要坐皇位,要当妖帝,哪里这么容易,过去很难,现在根本不可能。”  红袖妖君意味深长地看着白京,说要争皇位,当初她不是没试过,但结果如何?自己那侄子,可不只是天赋出众,就连城府谋略,都不比任何人差的。  当初她输了一点,如今她根本不打算再尝试。  至少在她跨过那个境界之前,是绝对不会再尝试的。  白京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说话。  刚才那样的耻辱,还是他这一生的第一次,昔年他在人族疆域的时候,那般肆意,那般意气风发,这才过了多少年,怎么就冒出一个家伙,后发先至,让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红袖妖君笑道:“别不甘心,至少在你破境之前,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也得感谢远处那位前辈,若不是那年轻武夫赶着去那边,你肯定死在这里。”  红袖妖君可是听说过,当初白京可是真正袭杀过谢南渡的,这样的仇怨,那个年轻人会当没发生过吗?  不可能的。  白京默不作声。  红袖妖君笑道:“要不是非得在这里看着,我其实更愿意去看看那处战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章 读书人可以死一次 同妖族攻城比较起来,数百里之外的战场,虽然人数少,但实打实的会更为精彩。  年轻武夫的一掠而过,在天地之间,宛如是拉出一条黑色的长虹。  那边妖气磅礴,参天法相立于天地之中,无比可怖,若是换做旁人,当然是能躲则躲,但陈朝知道躲不了。  不仅今日躲不了,未来的每一天都躲不了。  不仅是因为他当日曾在北地说过那句话,也因为他拿着大梁百姓上交的银钱换作的俸禄。  百姓钱都花了,自己钱都拿了,这种事情,就算是那些在江湖上不入流的小混混,不都还讲一个义字当先吗?  况且,身为大梁镇守使,不镇守大梁,镇守什么?  所以在这一线之上,陈朝已经伸手搭在刀柄上,虽然刀尚未出鞘,但这一路上,已经是刀气磅礴。  世间的剑修,境界越高的,动起手来阵仗越大,气势也更为磅礴,就好像剑宗宗主那时不时出手,就要御剑千万柄,别说打起架来是不是好用,但肯定是好看的。  内行外行,哪个不称赞一声剑仙真风流?  这么多年下来,文人墨客的诗词赞颂也好,修士们的夸赞也好,反正如今提及剑修,人们都不会简单视之。  况且……剑修杀力肯定还是在的。  剑修拔得头筹,道门真人,读书人,甚至佛门的菩萨金刚,都在世间各有一席之地,武夫从来被轻视,如今这几年,情况好转不少,但绝对也没有人真正细分什么用刀的用枪的。  更不会排个什么座次了。  眼前的陈朝已经板上钉钉是当世用刀第一人了,但也肯定没有人会刻意提及这件事,最多说他是一个举世无双的武夫。  陈朝不是较劲的人,旁人怎么说怎么看,都不重要,但既然已经到了北境,要在那无数用刀的北境武夫面前出手,那他还是愿意,真正拿出世间用刀第一人的气度的。  不为别的,至少是那些家伙想看,那他就可以好好让他们看看。  因此这一路之上,随着他不停前掠,一连串连绵不绝的春雷声就是毫无征兆的响起,最初寻常,而后气势磅礴,到了后面,由春雷而变为夏雷,每一声都好像是天庭有神将擂鼓,为这位在那参天法相之前如同芥子一般的年轻武夫以壮声势。  “抽空看上一眼,不看可要后悔一辈子的!”  一道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忽然在城头那边响起,一时间,不管是攻城的妖族,还是那在城头前交手的大修士,此刻都好似默契的停手。  妖君们转头看向北方。  郁希夷喘了口粗气,挑了挑眉头,看着那位转头的妖君,想着要不要递出一剑,给那妖君打杀了拉倒,但最后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自认自己虽然无耻,但也没烟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事情,从来都只有陈朝那家伙能够做得心安理得。  不过你这一嗓子,让老子去好好看?你一个用刀的,能有什么个阵仗?真当自己是个剑修了?  不过刚想到这里,郁希夷就目瞪口呆,因为虽说那处战场隔着此地数百里,但眼前的一线之上,磅礴刀气自不必多说,宛如奔腾云海,气象万千。  可怎么走着走着,就在天地之间,骤然从那片云海里冒出无数条雪白长龙?  之前那头白蛟真身已经足够巨大,但在此刻,这堆不断奔腾的白龙每一条都要比那白蛟大太多。  红袖妖君自然也听到了之前的那道声音,因此这会儿自然也看着那边,在看到这些雪白长龙之后,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白京。  后者沉默不说话。  作为一代妖君,他已经足够强大,但再如何强大,在面对一位跨过忘忧的存在面前,还是显得弱小了些。  ……  ……  此刻众人眼前,无数的雪白真龙从云海里出现,齐齐抬头,撞向那尊参天的大妖法相!  一时间,天地之中,遍布龙吟声!  这一幕,别说最后威力如何,但好看是真的好看。  郁希夷面无表情的竖起中指,有这家伙这一手,那等会儿甭管自己是杀了一个妖君还是杀了好几个妖君,他娘的也肯定不会有人提他了。  大战结束之后,只要那家伙还活着,铺天盖地,只能是说这件事的。  郁希夷吐出一口浊气,剑气再生。  他娘的,真是越想越生气!  郁大剑仙这一生气,本来已经生出了些疲惫感的他,这会儿气势竟然又高了一截。  这让那回过神来的妖君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下的这些人族强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他们的眸子里都有些寒意,更是坚定了要在这里打杀眼前这个年轻大剑仙的想法。  柳半壁回过神来,以心声问道:“郁希夷,若是我不管不顾死在此处,你能剑斩他们全部吗?”  两位大剑仙联袂出手,其实天底下很难有他们都应付不了的事情,但谁让此刻的对面,正好是四位妖君。  郁希夷此刻无比肃穆,同样以心声说道:“柳……前辈……连我都知道,大战不是这一场,此时玉碎,全无道理,即便能带走四位妖君,也不值得。”  郁希夷本就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尤其是到了如今这个境界,眼前就更不会有什么人了,但对柳半壁,或许是因为当初在漠北的情谊,也或许是因为他本来是读书人,却愿意来这苦寒之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在这里。  不管如何,郁希夷对于柳半壁,还是敬重的。  柳半壁淡然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他的想法不会改变,只要等会儿有机会能做成这件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以自己去死为代价,而让郁希夷活下来,并且带走那几位妖君的性命。  至于自己死了之后,小师妹谁来保护。  不言而喻。  自己死了之后,那个家伙不是还在那边吗?  他还活着,就能让小师妹有事?  不可能的。  所以柳半壁可以安心去死。  算是为读书人死一次。  就一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不想死 无数条雪白真龙齐齐扑向那尊参天法相,此刻看着的壮阔景象,其实说到底,只是有人递出一刀又一刀。  真龙是刀气所化。  那尊参天法相漠然低头去看那宛如一粒芥子大小的年轻人族武夫,身为妖族不世出的扶云大妖,地位更是尊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以说如今除去妖帝之外,这尊大妖要在妖族其他所有不曾踏足扶云境的妖族之上。  苦修多年,不问世事,一身境界自然深不可测,此刻感受着那磅礴刀气的拔地而起,那扶云大妖依旧不为所动,来之前听过三言两语,说那位人族的年轻武夫,年纪轻轻便踏足扶云境界,是当世一流的风流人物。  但再如何风流,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就能和他几百年的苦修相提并论?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所以面对这些所谓真龙的时候,这位扶云大妖只是单手伸出一只巨大手掌,重重压下。  大片妖云汇聚到掌心这边,而后下压,随着漆黑的妖云在这里不断下落,便好似天地在此刻,都压缩了几分。  实际上这位扶云大妖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其中还是蕴含着无比恐怖的妖气流动,修行到了这个境界的大妖们,自然而然对于妖气的掌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此刻压下手掌,其实也是瞬间构建出一片天地,将那些雪白真龙纳入那片天地之中,而后从妖气的流转轨迹之间,雪白真龙好似遭受了无形的压力,有一道又一道的无形妖气,在真龙四周压迫,在顷刻间,便有数条真龙开始破碎。  只是在肉眼可见之处,真龙破碎,那些雪白一气没有轨迹的四处散开,最后在这片才构建出来的小天地,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沟壑纵横。  一座小天地,即便构造的时候,多么用尽心思,多么精细考究,但当真有人不厌其烦的在你这天地之中,横着竖着劈出一刀又一刀的时候,你这座小天地,难道真能长久?  现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  陈朝那无数条真龙在破碎之时,就相当于有人在这里胡乱挥刀,一下子将那小天地斩得支离破碎。  那扶云大妖原本并未如何在意,但这会儿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有些为时过晚。  一方小天地破碎。  那聚集起来的妖气,在此刻纷纷破碎,宛如烟尘。  有一条最大的雪白真龙,此刻从烟尘里撞出,扑向他的手掌。  大妖举起手,重重往下一拍,恐怖的妖气在这里不断汇聚,两道恐怖的气息就此相撞,随着妖气的不断下落,那条真龙开始不断被吞噬,最后沦落到再也看不见。  就在那位扶云大妖觉得不过如此的时候,一道雪白刀光,才是真正的拔地而起,在地面一掠而起,好似拉出一条数百丈长的白线。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前,接着便是那一刀毫不犹豫的斩出,刀光落下,大妖身前,所有的妖气,便宛如被大风吹过,不断后散。  那尊扶云大妖,在此刻,总算是紧张起来。  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眼前这一刀的恐怖,要是刀光落下,极有可能破碎他的这尊参天法相。  妖族强者极为喜欢用法相对敌,自然是因为撑开法相能将自身境界几乎完美的展现出来,可谓是淋漓尽致。  只是等真遇到了更强的敌手,法相再如何强大,也作用不大。  所以当那一刀落下的时候,这尊扶云大妖打定主意先扛下这一刀,然后再他娘的去想别的事情,故而马上大片妖气都瞬间出现在了法相身前,叠出一层又一层的屏障。  但那一刀落下之时,竟然气势一涨再涨,顷刻间便好似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好像是登得此山高,但还有山更高处。  总之只怕世间很难再有第二人能递出这样一刀了。  同之前那浩荡的雪白真龙齐齐出现,这一刀看着没有那么壮阔,甚至根本说不上什么出彩,可正如庄稼汉子和江湖混混之流都明白的一句大实话。  会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  这一刀将一切气机都收归到了这一刀本身,故而这才看着一点都不如何惊心动魄。  但这一刀实际上的威势之大,会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那位大妖深吸一口气,接下这一刀。  而后便是……让人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景象。  那大妖之前,那些重叠的妖气,在此刻一刀之下,宛如江水分开,无数妖气的破碎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那道恐怖浩瀚的刀光之下,那尊扶云大妖的参天法相一直不断的洒落妖气,几乎是将自己完全都包裹起来,但在那一刀之下,他的妖气还是不断的破碎。  之后那一刀落到法相之上,肉眼可见是一瞬间,到处都是洒落的火花。  而没有了那些妖气包裹之后,那尊法相的真容也彻底露了出来。  那个在法相面前不过如同蝼蚁大小的年轻武夫,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真丑。”  同这样的侮辱人言语比较起来,那尊扶云大妖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所在意的,大概是那一刀何时力竭。  可在抗衡大概片刻之后,那扶云大妖又明显感觉到了那一刀的威势又开始不断攀升。  此时此刻,在感受到这种变化之后的大妖一脸好似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那尊巨大法相再也不再犹豫,开始往后爆退。  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到了数百丈之外。  但那一刀,还是压了过去。  不过一直悬停在半空的年轻武夫,此时此刻却仰起头看向了不远处。  远处妖气弥漫,在顷刻间,已经汇聚出了两尊参天法相。  陈朝扯了扯嘴角,“到了这个境界,还他娘的要三打一?!”  两尊一直埋伏在此处,打定主要是不让这位年轻武夫能够安然无恙离开的扶云大妖,只是漠然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  下一刻。  一道气势磅礴的巨大法相骤然生出。  那个原本年轻武夫所在的位置,此刻骤然出现一道巨大参天法相。  容貌和他一模一样。  这道法相出现之后,那法相只是伸出手,在半空之中扯出一柄巨大直刀。  “三打一,来试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换个人 城头之外的景象,虽然隔着数百里,但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边的天地之间,有着数道高大的法相。  是三人战一人的景象。  这一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妖族的有些士卒看向那边,也说不出话来,忘忧之上的妖族强者有多少他们也不清楚,但这一下子出现三位,那三人联袂出手,在他们看来,这个世间,只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应对才是,就算是陛下,也应该就是如此了吧?  这么一想,想着那个之后注定会死于此处的年轻武夫,他们也生出了几分敬意来。  同妖族士卒们的想法不同,那些妖族将军则是深深佩服那位女子妖君,多日的逗留,看似没有什么法子,谁能想到,她居然早就成竹在胸,要在第一战,就将那个他们最大的敌人打杀在这里。  以前不好说,但如今却实实在在的,一旦陈朝死于漠北,那么人族就算是输了一大半,之后南下,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到了此刻,无数人都已经对那位女子妖君,没有再有什么怀疑。  不过对于红袖妖君来说,旁人如何看她,她半点不在意,毕竟就算是不攻破这北境长城,她也拥有整个南疆,至于人族会不会北上,她觉得应该还不至于。  就在红袖妖君托着腮帮子看着远处的陈朝和那三位扶云大妖交手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辇车旁。  一个黑袍男人,出现在这里之后,看了一眼远处,才把目光又放到了红袖妖君身上。  “景祝。”  红袖妖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妖族大祭司点点头,开门见山问道:“攻破城头需要多少时间?”  这一次大梁朝的北境一线之上,都有战事,妖族也是全力以赴,攻破城头,大概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红袖妖君瞥了一眼大祭司,摇头道:“这一次攻城,攻不破城头。”  大祭司有些疑惑地看向红袖妖君。  红袖妖君摇头道:“人族的士卒虽然个体战斗力不如我们的士卒,但他们的精神和士气,却要远胜我们,所以一旦持续下去,士卒们就会烦躁,到了后面,自然而然的事情就是,他们越来越坚韧,我们越来越没士气。”  “所以但凡要和人族交手,就必须速战速决,时间一旦拖起来,就变得无比麻烦。其实最好的打法,还是在野外,双方以骑军对冲,几次野战下来,人族的精锐骑卒肯定就损耗不少,如此胜负就能定下了。”  也就是大祭司发问,若是换做旁人,肯定不会让红袖妖君那么仔细的解答。  “那如今?”  大祭司面容有些愁苦,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在旁人看来是无比风光,但其实到底如何,又如何艰难,只有自己知道。  人族那边有句话,叫做打掉牙,往肚里咽。  红袖妖君说道:“消耗。”  红袖妖君淡然道:“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仗着城高,所以会一直躲在里面,我只能消耗他们,至于击溃他们的意志,如果今天那个年轻武夫死在这里的话,其实就成功了一半,但我觉得很难。”  大祭司皱眉道:“为什么?”  依着他看来,既然有三个扶云大妖被陛下请了出来,虽然也不见得是请,但既然他们能出现在这里,那就不管是怎么来的都行。  既然是有三人去围杀一人,怎么看,成功率都会很高。  “有些人是不同的,我那皇帝侄子,人族之前的那位君王,再加上眼前这个年轻武夫,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在修行这条大道上,从来是不一样的。”  红袖妖君自嘲一笑,“这种东西很难说,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可能是别的,但很罕见,一个时代,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虽说她没有踏足那个境界,但想着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她也同样不认为到了这个境界之后的陈朝会比其他弱多少。  “他很难杀,但杀了之后好处无穷,如今的人族,他像是那根脊梁骨,他一死,人族那边就会直接瘫软。”  “但真能杀吗?”  红袖妖君摇摇头,说破天,他还是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至少现在她是不相信的。  要杀那个年轻武夫,也得她那个皇帝侄子出手才行。  要不然就没什么可能。  红袖妖君轻声道:“景祝,你也要明白,如今的时代已经变了,在我们面前的人族,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再也没办法那么简单的,就把他们打倒,让他们害怕,臣服。”  红袖妖君的眸子里有些特别的情绪,“早知道的话,两百多年前就不应该看着他们修建起来这座长城,但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大祭司对于用兵不是太明白,但别的还算清楚,听了这些之后,他也明白了一个其实很浅显,但他之前不太原因相信的道理。  于是大祭司有些沉默,说不出话来。  “景祝,你如果真想让他们少死一些,就去让他亲自出手。”  红袖妖君淡然道:“战争这种东西,最能打的人不站出来打,那就别怪死的人多了。不过他也从来不会在意死多少人,想来即便你去找他,也得不到想要的。”  大祭司苦笑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臣子能让君主做些什么的,之前已经很过分了,就不要再过分了。”  红袖妖君一笑置之。  南方北方,都有各自的君王,两位君王都是世间罕见的存在,只是两位君王在修行境界上,差不多。  但别的方面,差很多。  是否将自己治下的子民当作子民?  这就已经是天壤之别。  大祭司忽然说道:“陛下还在,那位陛下,已经不在了,这就是差别。”  作为妖域地位最高的臣子,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而然有很多原因。  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对妖帝绝对忠诚。  红袖妖君笑着反驳道:“换了一个更年轻的而已,甚至还会有更年轻的。”  「最近一直在想后面的剧情,梳理,所以一直迟迟没动笔,各位见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谁围杀谁 千年以来,没有出现过三位扶云围杀一位扶云的景象。  至少在史册上,不曾有过记载。  往年扶云境的强者,都极为罕见,很少在世间露面,以至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忘忧尽头的强者在这个世间中央,成为主角。  当年的道门风光一时无两,历代的痴心观观主,都被称为世间第一人,这样的景象一直到无恙真人为止,才因为大梁皇帝的横空出世,让这世间第一人易主。  到近些年,年轻武夫的横空出世,一步一步走到高处,一座世间,终于迎来了新的篇章。  年轻的武夫走到忘忧尽头,走过忘忧尽头,让世人都看到了真正活着,甚至还会时不时出手的扶云修士。  而正因为有了这位年轻武夫,之后才会牵动出来更多的扶云修士,也才会让这些修士也好,还是百姓也好,真正看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璀璨大世。  此刻的四尊参天法相,各自占据一方天地,不过很显然,面北的那一位,就是以一敌三的那位年轻武夫了。  年轻武夫的巨大法相手提一柄巨大的直刀,身前天地,早已经是沟壑纵横,纵横交错,一道道尚未散去的刀意,在天空变化成一道道形态各异的凶兽,朝着其中两道巨大法相扑杀过去,而当中一尊参天法相,则是在一瞬间就挨了那个年轻武夫的一刀。  那刀身不知道有多长的直刀从上空坠落,滚滚刀气在这里顷刻间撕开一道恐怖的缺口,然后笼罩眼前的巨大法相。  那尊法相的主人名为须离,其资历不算太高,至少比起来浊日要差许多,但也是早年间便已经修行到了这等境界,此后一直在那片死地里苦修,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往前再走一步,这一次被浊日说动请出来,他也是抱着要么不干,要么就都干的想法,所以一马当先,在最开始,便已经加入战场。  本想着有其余两人掠阵,时不时的查漏补缺,打杀这个年轻武夫只是时间问题,可这会儿这么打下来,肉眼可见的是,那个年轻武夫和他们同为扶云境,但精气神明显都要胜出一截,他体内的气机流转,似乎并未有停顿一说,而是流转不停,哪怕是在同时面对他们三人合击的时候,那年轻武夫都能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出现力有不逮的情况。  要知道,走到忘忧之上的他们,对于气机的掌握虽然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敌手也都是这个境界的强者,真动起手来,双方之间的气机流转,其实都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须离身前缓慢浮现一张巨大的兽皮。  妖族强者很少有炼制法器的习惯,即便有,也只是一些刀剑,像是须离这样,拥有一张祭炼许久兽皮的妖族强者,很是罕见。  这张兽皮其实并非是什么曾经死于他手下的大妖身上剥离,而是须离他们这个种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蜕皮一次,境界越高,之后蜕皮的间隔时间就会越久,而每次蜕皮,须离都不曾将自己的兽皮丢弃,所以几次之后,攒成一张兽皮,加上反复祭炼,最后得到了这样一张兽皮。  这张兽皮的作用不少,但此刻,肯定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拦下那一刀。  直刀落下,一座天地在此刻,都忍不住摇晃起来。  恐怖无比的刀气在此刻仿佛不要钱一般倾泻下来,形成一道难得一见的瀑布。  这样浓郁的刀气,换任何一个扶云之下的修士来,只怕片刻间,就会被这些刀气硬生生撕成碎片,骨头渣子都剩不下那种。  即便是须离在祭出这张兽皮之后,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不得不以心声说道:“等我缠住他这一刀,你们要尽快出手,别让他有什么机会。”  另外两位扶云大妖同时点头,他们也很清楚,眼前的年轻武夫很难杀,所以现在就不要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是当那张兽皮在顷刻间遇到那一柄直刀的时候,无数恐怖的气息在这里瞬间绽放,肉眼可见的是两者接触的地方,宛如有一朵又一朵的花绽放。  那是气机之间的碰撞,更是两位扶云修士的修为之间的碰撞,气机在此刻流淌的速度之快,就像是一条奔腾不休的大江,只知东去。  天地之间,到处都充斥着恐怖到了极致的气机,在每一个人们想不到的地方厮杀,一次又一次,仿佛绝不会消散。  兽皮绷直,上面泛着诡异的光华,一道道光华从最中心散开,宛如涟漪,那兽皮还极为巨大,展开之时,好像能够遮挡半边天空。  那柄以气机凝结的直刀刀锋第一次被弹开一道微不足道的距离,但很快就再次压了上去,落到兽皮上的一瞬间,发出一阵闷哼声,有些像是来自远古的凶兽咆哮,更像是一种原始的战鼓声。  须离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这张兽皮是他最后的底牌,本来打算在一开始就将那年轻武夫缠住,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已经尽可能的不想让那柄直刀离开了,但那个年轻武夫却还能这样游刃有余。  那柄直刀来去自由。  但好在那年轻武夫好像也没有想着要就此离开,所以那柄直刀后来还是直接压了下来。  无尽恐怖的刀气好似没有任何保留一般,就是冲着要打杀须离来的。  须离苦修多年,曾经也一度认为自己是这天地的主角,尤其是当他才刚刚踏足扶云这个境界的时候,那个时候一眼看去,只觉得世间一切,只在自己身下。  但这些年的苦修,境界越发往前,那种桀骜就越不在了,此刻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其实也是感慨不已。  人无再少年,很多时候,年纪增长并不能抹去少年的热血,但随着观念的改变,少年的意气褪去之后,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须离还是分出一道妖气化作绳锁将这柄直刀强行留下。  “出手!”  须离一声爆喝,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时候。  其余两位扶云大妖见状,也是催动自己体内的妖气,将自己身前那气机化作的凶兽撕碎,然后朝着陈朝的巨大法相拍了过来。  陈朝好似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想要抽回自己的巨大直刀,但那些已经化作实质的锁链在此刻漱漱作响,还有些火花在两者之间出现,响声不停,火花也不停,那些火花不断掉落,看着就像是天上下了一场火雨。  星星点点,如果不是这几座参天法相极为可怕,也未尝不是一道特异的景象。  好似抽不回直刀的陈朝也没放弃,一只手臂紧紧握住直刀,和须离对峙,另外一只大手,先是拦下另外一位扶云大妖的追击,之后身躯硬抗了另外一位扶云大妖的大手。  那只大手拍在陈朝的法相上,一下子有无尽的妖气涌入他的法相之中,从肉眼来看,就是一大片黑云在这个时候不断流动,将陈朝包裹起来。  但很快,陈朝法相里的最深处有一道雪白的气息不断往外溢出,将那些妖气在逼了出去。  当那些妖气一下子从陈朝的巨大法相上消散的时候,就颇有一种拨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当法相“真容”再次出现,陈朝已经一拳击退了其中一位扶云大妖,然后转头重重一拳砸下。  武夫向来以蛮横莽撞闻名于世,但谁能想到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的年轻武夫,居然还是这般……丝毫不讲道理。  恐怖的气机附着在拳头之上,让对面的扶云大妖顿时感觉有泰山压顶那般可怕。  那种浩瀚无穷的气机,他自认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对方相抗,但想着这是三人联手,因此咬了咬牙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硬抗。  扛下这一拳,给另外两人争取机会就是。  但谁能想到,那年轻武夫的一拳重重砸下,一时间,就好像是翻江倒海一般,真正的大气魄!  一瞬间,他的法相上空萦绕的妖气,最先开始破碎……  那位扶云大妖见到这一幕,实在是叫苦不迭,虽说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年轻武夫的手里,可一旦要是法相破碎,重伤对他来说也没好处。  如今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战端已开,谁知道重伤之后的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正在希冀是不是有旁人能对他施以援手的大妖,转头就看到让自己惊骇的一幕。  原来那个年轻武夫在对自己出手的同时,那柄直刀竟然已经挣脱束缚,此刻直直插入了须离的巨大法相之中了!  一时间,竟然是须离的法相,先他一步在这里开始不断破碎。  大片的妖气洒落,宛如一尊历经沧桑之后,开始不断剥落漆皮的神像。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年轻人,似乎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他有些冷静得太可怕了。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在围杀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年轻的心机 天底下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所谓的三人围杀一人,就肯定会取胜。  陈朝的直刀穿透那位扶云大妖的法相身躯,后者最开始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往后退去,已经站不住。  两条巨大的沟壑骤然出现,不断朝着远方绵延而去。  数十丈后,须离立住身形,双手按在那直刀刀锋上,在妖气不断破碎的当口,他想要将体内的那柄直刀拔出来。  只是当他双手放在那直刀的刀锋之上的时候,他双手的大片妖气都开始不断破碎,法相开始出现一道道的裂痕,像极了一件名贵的瓷器,在顷刻间就已经在濒临破碎的边缘。  须离皱起眉头,其实到了此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被他们三人围杀的年轻武夫会还有余力出手,出手也就算了,还是在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地方,能一刀重创自己的法相。  这个巨大的疑问,此刻就在这位扶云大妖的心头,无法消散。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隐居山林多年,自诩绝世高人的家伙,看着了不起,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是鼠目寸光,故步自封。  这个世间,其实早就已经不是当初模样。  世间英豪如同过江之卿……  不见得。  但至少有年轻英才涌现而出,后发而至高处。  须离深吸一口气,到了此刻,倒是激起了他的血性,虽然不敌那个年轻武夫或许是事实,但想要这么样就将他击败,他也不相信。  随着他体内妖气的不断里流转,本来已经出现颓势的法相此刻竟然也止住了颓势,整座法相好似在此刻骤然迸发出了一股生机。  如同春回大地!  法相的新生,其实让递出那一刀的陈朝有些意外,但他也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毕竟都是扶云这个境界的修士了,有一些旁人无法轻易理解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总不能这世上就只能自己一人厉害,只能自己一人无敌吧?  没有这个道理。  陈朝念头通达,在须离的状况不断好转的当口,他也并不觉得如何气馁,而是巨大法相很快转身,开始再次一人战两人。  这两位扶云大妖也足够强大,只是在陈朝面前,就要逊色不少,陈朝的法相重重一拳砸出,一连串的响声,不断响起……宛如九天之上的战鼓响起,苍茫而又久远。  到了忘忧之上的武夫,出手之时,本就在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能撼动天地的感觉。  “别退,他现在就是顶着一口气,我们要是将他的这口气击散了,他就必死无疑了!”  一位扶云大妖冷笑一声,以心声告知另外一位大妖,可以说他此刻对于战场的局势,把握还是比较完全的。  另外一位扶云大妖感受着那年轻武夫身上沸腾的血气,其实已经有些心神摇晃,修行到了这个境界,有太多不容易的地方,要是折戟在这里,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  但既然自己身侧的另外一位大妖如此开口了,这位扶云大妖便咬了咬牙,决定硬抗到底。  只是刚生出如此想法,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好了,因为只是瞬间之后,那个年轻武夫在短暂一拳击退另外一位扶云大妖之后,整个身躯,都朝着他压了过来。  恐怖的气息不断涌出,让人觉得无比紧张。  气魄气魄,这两字其实从来都要拆开来说,气说的是气势,魄则指的是体魄,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其实就是强者的标配。  气势和体魄,妖族修士从来在这两项上都是冠绝世间,但此刻眼前的年轻武夫却在这两项上,疯狂地碾压这些妖族修士。  这一点,实在是太罕见了。  那位扶云大妖硬生生挨了陈朝一拳,法相头顶那边直接破碎了一片,看着样子实在是凄惨……  但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生出退意,反倒是更往前走了一步。  这让陈朝都觉得有些意外,惊异于这些扶云大妖此刻展现出来的东西。  妖族在很多时候都被认为是一团散沙,毕竟他们太过强大,很多时候想着各自为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到了这个境界的大妖们,虽然极为骄傲,但也不会太过愚蠢,如果真的是愚蠢的存在,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所以此刻联手,甚至在短暂遇到艰难处境的时候,也能咬牙挺过去。  陈朝眯了眯眼,巨大的法相气机疯狂下落,将其中一位大妖笼罩起来,既然他们展现出来了这么一种坚韧,那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份坚韧能让他们坚持多久。  此刻须离的法相已经几乎修复完全,另外一位大妖已经一拳砸在了陈朝后背,那边妖气激荡,层层荡开,连带着周遭的一起,都好似涟漪一样,一点点的荡开。  轰然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他这一拳,威势绝对很足,但打在陈朝法相后面,却没有能让这个年轻武夫的法相摇晃哪怕一分。  那位大妖脸色一沉,他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毕身修为轰出来的一拳,竟然连撼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法相都没有做到。  “救我!”  那大妖已经惊呼出声,他被陈朝的无尽气机包裹,同时也看到了这边这一幕,这两者相连起来,那大妖完全有理由相信,陈朝是要放弃一切,甚至赌上自己重伤来先将他打杀。  这样的结果他完全难以接受,他想要的,只是合力打杀年轻武夫,而不是把自己搭进去,就算是和那年轻武夫同归于尽,他都无法做到。  于是在那一拳砸下之时,那大妖觉察到了那些气机里最薄弱的地方,只是一瞬,他便将全身妖气都运转起来,撞入那个地方,瞬间打开了一个缺口,就此远游数百丈。  之后他的身形更是爆退,因为他觉察到了有一道气息还在追杀自己。  只是陈朝看着这一幕只是冷笑一声。  他骤然再次转身,疯狂运转气机逼退另外一位大妖,然后朝着那一直在恢复法相身躯的须离撞了过去!  如山岳撼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起点 退。  再退。  须离感受着那汹涌如同大潮拍岸的澎湃气机,此刻脑子里,也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退走。  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个年轻武夫的杀意,要是此刻还停留在此,那么他肯定会死在那个年轻武夫手上。  哪怕在那个年轻武夫杀了自己之后,也会受伤甚至重伤,自己也走不了,可这件事的前提依旧还是……自己已经先死。  在一切顺利的时候,团结是很容易的,有些坚韧的家伙,即便是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也会团结坚持,但在最为困难的境地里,尤其是当面临着生死选择的时候,没有太多人在这个时候,还能坚持最初的想法。  那个时候,做出的选择,都是于近乎于本能的选择。  此刻的须离就是这般,在本能最深处的他,只想着活下去。  所以须离已经心生退意,他要离开这座战场,要回到妖域深处,要越过北边的妖海,要去更北方。  他要远离那个年轻武夫。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若是还能坚持去面对,或许还有些胜算,但若是一味地往后退,就绝对是个死。  须离爆退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但还是快不过已经撞来的陈朝,巨大法相的前掠,会给人造成一种极为强烈视觉冲击。  漠北草原上,在此刻起了一阵大风。  陈朝的巨大法相和须离的法相已经相撞,妖气和气机已经在顷刻间纠缠到了一起,就像是两位大将军麾下的骑军,如同洪流一样汇集到了一起。  每一处微妙的地方,此刻都在纠缠厮杀,看似只有两人交手,但实际上战场之上,处处都是一座座更小的战场。  须离的巨大法相被磅礴气机带起的罡风吹得妖气都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他此刻那颗妖心早就没办法平静如水,他的妖气流转,此刻都已经有些不太顺畅。  强者最强大的,从来都不只是修行境界而已,一颗道心比常人更为坚韧,才是成为强者的前提。  须离的那颗道心,其实也不能说不坚韧,只是要看和谁比较……  陈朝已经感受到了须离的妖气流转没有了之前那么顺畅,眯了眯眼之后,这位年轻的绝世武夫没有任何犹豫,便是一拳当头砸下,磅礴的气机顺着那巨大的拳头落下,须离匆忙举起双手拦在自己的头顶。  气机之间最先相遇,但随着那拳头的下落,携带的磅礴气机开始不断压迫下方的妖气,一时间,这里出现了极为让人震撼的一幕。  妖气被蛮横的击散,强大的气机下落之时,连带着将周遭的空间也一并压碎,一时间如同镜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须离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等拦下这一拳之后,便抽身离去,因为他在此刻已经看了一眼远处,那边的两位扶云大妖只怕是赶不来救援了。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只是很快,那一拳便当着他的法相头颅砸了下来,他举起的双手拦不住那一拳,强大的气机直接便砸开了他的那两只手,砸到了他的头颅上。  一声巨响在天地之间响起!  好似老天爷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足以传遍世间!  须离的法相从头颅最开始破碎,妖气褪去之后,陈朝的拳头直接了当的便砸碎了那巨大法相的头颅。  之后便是几乎一边倒的溃败,须离本来再次凝结起来修复的法相,此刻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陈朝一拳又一拳地砸出一个个窟窿。  忘忧之上的强者之争,其实很多时候很难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交手,高下和生死也往往就在转瞬之间。  陈朝一拳又一拳地砸出,天地之间,就是一连串不断的响声了。  “三人围杀一人,这般声势浩荡,可有什么用?”  年轻武夫的声音在此刻骤然响起,充斥在须离的耳边,语气里则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  须离此刻很想回应这个年轻武夫,但是此刻的他,被对方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出,整个人早就有些力有不逮,法相濒临破碎之际,对于他来说,能不能有机会逃出生天才是大事,至于别的……都不见得重要。  而在远处已经折返身形重新想要加入战场的扶云大妖,看到这边这一幕,心都已经凉了半截。  妖族修士的法相和自身联系无比紧密,此刻须离的法相都已经破碎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完全重伤了。  到了这个处境的须离,如果不能立马离开战场,那么死在这里,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须离一死,那么剩下他们两人,能应付那位年轻武夫吗?  之前信誓旦旦,觉得胜券在握的三人围杀一人,此刻已经成为了笑话。  不过此刻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还有没有机会?”  两位大妖前掠之时,有人开口,声音里充满着极大的怀疑。  “很难。”  另外一人也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须离一旦没了再战之力,那么我们两人想要杀了他,也肯定要交代一个人在这里,是你还是我?”  那位扶云大妖看得很透彻,没有人愿意死,哪怕是为了妖族而死,况且他们并不觉得此刻妖族到了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时。  不是必须要为妖族死的时候。  “已经尽力了,想来谁也不好说什么。”  一位扶云大妖说道:“须离一死,你我找准机会离开战场,对谁都有个交代。”  “传出去只怕是会成为笑话,三人围杀一人,最后却死一人,狼狈逃窜两人。”  “成为笑话和死在这里比起来,很好选。”  在短暂的时间里,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从而让他们前掠的脚步又放缓了不少。  本就是苦苦支撑的须离如果说最后的希望就是这两位大妖驰援的话,此刻他的所有希望,就此便破碎了。  没有了希望,等待着须离的,只剩下一条路。  死亡。  他将要成为这场人族和妖族的大战里,第一个战死的扶云修士。  而一旦有了扶云境的强者死在这战场上,那就不会是终点。  而是起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风停 须离最后的奋力一搏,其实是主动破碎自己的法相,然后收拢那些破碎的妖气,聚集起来再次朝着那年轻武夫的巍峨法相撞去,但结果很不好。  妖气上掠,遇到那年轻武夫磅礴无比的气机下落,那股最后的妖气,算是一触即溃,就此破碎,再没任何可以挣扎反抗的余地。  感受着那道强大而恐怖的气机下落,须离已经恢复常人大小,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既然注定要死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接受便接受了。  “两位赶紧离去吧,只是今日不死,说不得明日也要死,好自为之。”  最后的光景里,须离看向北方,看着那远处的两道身影,他很清楚,只要这两人不想再继续鏖战,那么陈朝也是不会一直追杀的。  但战事一开,不会只有自己会死。  “我在地下等着诸位。”  须离最后以心声开口,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任何犹豫,便凭着体内最后的妖气,直接将自己的身躯炸开,变成了一团血雾。  他很清楚,若是等着陈朝打杀自己,那么自己那颗头颅,是会被那个年轻武夫提在手中,前去那边北境城头的。  打击妖族士气,补充人族士卒的士气,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所以他最后将自己的身躯彻底炸碎,就算是为妖族最后再做一点事就是。  看着须离的身躯炸开,气息就此消散,一位扶云大妖,从此便成为历史,另外两位扶云大妖对视一眼,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尤其是他们想起了刚才须离最后的那几句话。  “走吧,再打下去,运气好死一个能杀他,运气不好,我们两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一位扶云大妖开口,声音里满是淡然。  来过,战过,已经付出过,至于结果如何,那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了。  即便是妖帝陛下,也不能对他们降罪什么,更何况,他们都还是扶云大妖,在妖族的地位,根本也不是那位妖帝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另外一位大妖没说话,只是法相消散,朝北而行。  两人北行离开,年轻武夫的巍峨法相也都只是看着,并未做什么。  其实继续打下去,就跟这两位大妖说的一样,极有可能是他们都死在陈朝手上,当然陈朝也不见得会轻松离开。  甚至也有可能他也要死在这里。  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  ……  陈朝法相消散。  一身黑衣的年轻镇守使大人,看着北边那两道渐行渐远的大妖背影,然后朝着前面走出几步,在一处地方蹲下身来,这里只有些鲜血,是之前须离自爆身躯之后,留下来的。  看着那些鲜血,陈朝伸出手在那些野草里找到一块兽骨,骨头上还有些气息残留,是属于须离的。  捡起兽骨,陈朝伸出手指用力捏碎,最后手中只剩下了些骨粉,须离炸开了自己的身躯,但始终有些残留,这块兽骨里,虽然不见得能看到须离这一生所学,但至少也能感受一二。  陈朝从来都是走得博采众家之长的路子,观千道而不走千路。  妖族的路也是路,他也想要好好看看。  站起身后,脸色苍白的陈朝其实心情很沉重,因为他很清楚,等到下一次出手,大概要么是那位妖帝亲自出手,和他真正的来一场不死不休之战,要么就是妖族真正在扶云境里说得上强手的,会有几人围杀他。  是那种类似于人族这边的剑宗宗主这样的存在。  前者其实依着陈朝来看,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可能,后者的可能更大些,但他娘的问题是,如果能抗得过去后者,那么前者就肯定会出现了。  陈朝苦笑不已,这种事情,就实打实的是因为妖族的底蕴更为浓厚,不然哪里会这样。  摇了摇头,陈朝按着刀柄,转身向南。  自己这里打完了,将军府那边,也应该会有些短暂的休息光景了。  ……  ……  北境长城前,妖族和人族其实还是在僵持,妖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但还是没能啃下来这块硬骨头。  不过大梁这边也不算好受,不断的消耗,对于大梁来说,是一个必须要承受的结果。  从剑宗而来的剑修们,已经战死了数十位,其中包括那位之前剑斩柳相的甘棠老剑仙,他距离大剑仙之境只差一步,最后到死,也未能看到那边风景。  有些遗憾,但人生就是这般。  其余剑宗那边,也其实还死了几位剑仙。  一场战事,尚未结束之前,大概便有五六位忘忧境死于此处,要是换作其他时候,只怕边军这边肯定就要急递给神都,但这两年要好很多,如今虽然说不上寻常,但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家底是毕竟不同了。  忘忧境死的不算多,因为忘忧之下,死的更多。  彼岸境的修士,早就死了五十多人,而苦海境的更多,已经破百。  境界越低,便越是容易死。  可死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境界不高的边军士卒,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死人,一刻不停。  只是等北边的战报传出去,那些剑仙和修行强者的陨落会让人叹惋不已,这些寻常的士卒,却很难被人提起。  红袖妖君看着妖族攻城,眼眸里没有什么情绪,但很快又从辇车里站了起来,身侧的大祭司也在此刻骤然转头。  两人都看向后方。  大祭司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红袖妖君苦笑道:“一语成谶了。”  大祭司默不作声。  两人都看得清楚,那边远处,有个一身黑衣的年轻武夫缓慢在南下。  “鸣金收兵。”  红袖妖君很快便做了决断,说道:“暂歇。”  大祭司没有反对。  于是很快便响起一道苍茫的号角声。  随着号角声响起,妖族大军开始缓缓退去。  退潮一般。  回到城头的年轻武夫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离去的妖族。  红袖妖君没有理会,只是转头看着北方。  她觉得有些疲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空了一把椅子 随着将军府这边的妖族偃旗息鼓,北境长城一线,妖族大军都开始鸣金收兵,暂歇战事。  望月台那边,驰援此处的高悬和李长岭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难以掩饰的疲倦,但很显然李长岭的精神要好很多。  “老子就说他娘的,这帮妖族打不垮我们!”  这位骑军主将,虽说年纪更大,也在之前的城头上和那些修士一道厮杀了许久,但或许是因为想得太少,所以他现在的疲惫感要比高悬少得多。  而高悬,虽然一直都没有亲上战场杀敌,但作为望月台这一役的指挥者,他肩负的东西,要远远比旁人想象的多得多。  看着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的妖族,高悬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安静等着,等着很快身侧有脚步声响起,他才动了动眼眸。  “将军,将军府那边的战报,妖族后撤,于长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  伸手接过战报,高悬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李长岭,摇头道:“李将军,只是个开始。”  李长岭不是很在意的笑道:“既然第一次能将他们击退,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高悬看了一眼城头上正在收治的士卒,轻声道:“我们的士卒,不会一直都有这么多。”  李长岭一怔,只是这位骑军主将还没说出什么来,高悬就补充了一句。  “修士也不会一直有这么多。”  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李长岭,沉默得说不出话来。  战死的士卒,州府那边在加紧训练,还有那些往年离开北境边军的士卒也会被征召,这还好说。可修士呢?  这世间的修士,多少都是有定数的,死一个少一个,新的修士踏入修行到可以走上战场,难道是一天两年就行的。  这个事情不言而喻。  高悬眼神复杂道:“最好不要这么如同海水涨潮退潮这样,一次又一次。”  海水来去自如,堤坝却只能立在那里。  “将望月台战损统计之后,第一时间传至将军府。”  高悬转身离开城头之前,最后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  ……  一场双方投入不小的大战,说结束,其实从来不会以不再有人死去作为节点,毕竟那只是明面上的结束,在那战事结束之后,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  统计伤亡和军械,修补破损之处,包括将北境最后的战报送往神都,甚至复盘这一次大战,都是需要去做的。  这些事情没做完之前,怎么都说不上一场大战的结束。  实际上早在妖族退去之后,将军府这边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这些事情,与此同时,将军府传令召回了高悬和李长岭,以及几处重要的关隘守将。  等到这些人赶到将军府后,一场将军府的议事就此召开。  不过这一次,在大殿里,座位摆放,就已经不一样了。  之前是大将军的位子摆在最前头,然后左右一排下去,以军职高低来落座。  但今日将军府的大殿里,最前头的椅子有两把。  大将军宁平走入大殿,其余将军们早就等了许久,宁平环顾四周,才笑道:“很好,本将军还以为这场大战之后,诸位里会有个把人会从活生生的人变成老子眼前的牌位,还好,没人能让本将军这会儿去上香。”  将军们都微微一笑。  宁平感慨道:“但还是要上一炷香,为这一次战死的士卒和修士们,都是好样的。”  说到这里,宁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位偏将。  那偏将会意,点头道:“抚恤一事,在军报送往神都之时,就会一并送过去,还是老规矩,神都那边会将抚恤的银钱从国库里拿出来,然后责令各州府去办。”  宁平自嘲一笑,“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钱。”  “不是本将军舍不得那点钱,要是能花钱买来一世太平,想来上到太子殿下,下到咱们这些家伙,都会乐见其成。只可惜这种东西,没人愿意卖,就算是真有人敢卖,咱们怕也没有这个胆子去买。”  宁平轻声地看着在场的众人说道:“不管什么时候,当把命运的选择权交出去之后,都会让人感到无比不安。”  “把那椅子搬开一把。”  宁平指了指那边并排的两把椅子,笑着让这里的士卒将椅子搬走。  将军们看向他们的大将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到他们搬走了那把椅子后,宁平这位大将军站到了那把还在原地的椅子旁边,笑道:“还是让我们的镇守使大人来坐吧,要是没他,这一次,我们很难说可以守得住。”  这一场大战,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最重要的还是那三位扶云大妖,若是大梁这边没有人能站出来拦住这三位扶云大妖,那么三位大妖联手,城头什么时候会陷落,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以一敌三,还打杀了一位扶云大妖的镇守使陈朝,才是最大功臣。  之前的两把椅子,便是将军们为宁平和陈朝准备的,而宁平这么做,也是在告诉将军们,他甘愿身居人后。  只是将军们还是想法不一,这里毕竟是北境,陈朝的贡献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贡献归贡献……  说完那句话的宁平,没给任何人反应和拒绝的时间,就已经坐到了右边的第一把椅子上了去。  他笑着看着门口。  脸色有些苍白的陈朝跨过门槛,来到大殿里,和在场的将军们打了个招呼,点了点头,便注意到了那张空出来的椅子,微微眯眼,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镇守使大人径直走了过去。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当仁不让的时候,他却坐到了左边的那把椅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  宁平有些无奈。  陈朝则是微笑道:“论官职,本官比大将军高不了,论资历,本官曾经还是大将军的下属,所以坐那儿没啥道理不是吗?”  宁平刚想开口。  陈朝便继续说道:“功绩也不是这么算的,一个人说不说得上了不起,不是他做了些什么,而是他为了做成那些事情,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有些家伙,命都丢了。”  陈朝轻声道:“可我还活着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赌桌 一场将军府里的议事,其实和往常也没有多大个差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一次议事,提出一些看法的北境将军们,都会有意无意地去看那位年轻武夫的脸色。  虽然明知道拍板的人是大将军,但他们却不知道为何,就是好像很想听听那个年轻武夫的看法。  陈朝还是说话极少。  他就像是一个客人,远道而来,为主人家办了不少事情,甚至可以说没有他这个客人,主人家就要散,可他办完那么些事情之后,却还是那般客气,丝毫没有说功劳太大,就得让主人家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宁平看着陈朝问了一个在场众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下一次妖族攻城,妖族还会出现多少扶云?咱们这边……”  当宁平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一众北境的将军们都看向这边的陈朝,除了谢南渡。  之前那场大战,最后的胜负手就是那三位扶云大妖能不能来到城头上,如果没有陈朝,其实结果真的很难说。  但既然第一次妖族攻城,便已经有三位扶云大妖出现,那么第二次,肯定还是会有的,第二次真要是出现三位甚至四位扶云大妖,甚至更多的呢?  大梁这边如何应对?  大梁是有陈朝,但好像也只有陈朝。  陈朝看了一眼宁平,也看了一眼在场的那些个北境将军们,然后抬起手,端起茶水缓慢喝了一口。  气氛很紧张,因为在场的人们都很紧张。  他们想要等到一个答案,但都害怕等到的是不好的答案。  陈朝喝了茶水之后,咂咂嘴,笑道:“茶不错啊。”  高悬本来都提着一股气,可听到陈朝这句话之后,却觉得那股子气泄了一半,正准备瞪陈朝一眼,就听到一道女声。  “够了。”  那个女子将军有些嗔怒地看了陈朝一眼。  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倒是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松快不少,知晓他们关系的将军们自然都会心一笑。  宁平则是感慨道:“他娘的,官职没高低之后,我也管不了你小子了,你小子看着真可恨。”  陈朝淡淡一笑,这才开口说道:“剑宗宗主这一次只是在养伤,等到下一次,大概就会出关赶来,除去宗主之外,应当还有三两人。”  顿了顿,陈朝环顾四周,没发现郁希夷的踪迹,这才说道:“还有云间月那家伙,下次开战,估摸着就是一位扶云修士了吧?”  这种话,也就只能背着郁希夷说,要是郁希夷在这儿,这位大剑仙一定会气的跳脚。  这种伤害兄弟之间感情的事情,他就不做了。  痴心观的年轻观主有望成为扶云修士,对于大梁的这些将军们来说,算是好坏参半,所以他们听着这话,并不觉得多高兴。  陈朝注意到他们的情绪,笑着宽慰道:“各位,现在别想那么多,如何能让这座北境长城不破才最重要,至于后面的事情,如果本官还活着,本官自然会来解决,至于本官要是死了……大概也会有别人。”  说到后面的时候,陈朝看了一眼谢南渡,他是真有些不愿意在她面前谈这些生死之类的东西,就连刚刚开口说那些,都觉得有些后悔。  不过其余的将军们还当真是被陈朝这番话说得点起了头,方外如何,现在还真的不是该如何考虑的,此刻的第一要义,还是那北方的妖族。  “那妖帝?”  宁平在内的所有人,最好奇的还是下一次妖帝是不是会亲自出手,这种大战,他这位从来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过的万妖之主,这会儿出现,好像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妖帝要是出现,局势就肯定更难了。  陈朝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宁平,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他要出现在战场上,我会和他一战的。”  陈朝没有说别的事情,因为这里说任何别的事情,都显得不够郑重。  妖帝,那是如今公认的世间第一强者。  即便陈朝现在说他能打杀妖帝,这帮将军,也不见得会相信。  不过既然之前陈朝曾将妖帝赶出大梁境外,他们对于陈朝,也肯定还是有信心的。  陈朝环顾四周,最后端起茶水,笑着说道:“本来大战结束,是应该开一次庆功宴的,不过谁也不知道妖族什么时候会再次攻城,庆功宴就免了,也没办法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大酒,不过本官还是以茶代酒,敬诸位。也想告诉诸位,这边战场上的事情,诸位多费心,另外那座战场上的事情,本官努力不让你们操心。”  说完这句话,陈朝一口喝完茶水,然后看了一眼谢南渡。  ……  ……  将军府的议事结束,宁平心照不宣地给谢南渡放了一天假,本来这会儿按理来说,几位将军府里的重要将军是要再开一次小会的,不过既然陈朝在,那往后面推一推也无妨。  看着谢南渡和陈朝两人往将军府外面去,宁平拍了拍身边高悬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高悬则是由衷称赞了一句,郎才女貌。  宁平笑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每次来北境,我就要心安许多。”  高悬想了想,说道:“或许这就是镇守使大人特有的人格魅力?”  宁平微笑道:“说他有什么魅力,我可不觉得,这家伙当初在神都,不知道多少人讨厌他,不过现在大部分人估计也不讨厌他了,还讨厌他的,估摸着也只能闭着嘴,看着了。”  说到这里,宁平感慨不已,“明明就是这几年之间发生的事情,怎么老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高悬其实明白,宁平这几年在北境,夙夜忧虑,日子过得其实很不好。  一个人只有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觉得时间特别慢。  “老了老了,不过还是希望还能做点什么事情,光是看着这些年轻人把事情做完,我们这些家伙什么都做不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宁平揉了揉自己的老腰,然后转身朝着远处走去,这位当年世间的三位绝世武夫,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所以显得有些寂寥。  高悬看着宁平的背影,也没说话。  而在那边城内的一条小巷里,年轻男女,缓步而行,这条小巷刚好容得下两人并肩。  两人都没急着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子才说道:“现在都能杀扶云了啊。”  说话的时候,她其实想起了好几年前的天青县,想起那桥边的烤红薯,想起那座小院里掉漆严重的柱子。  “大概差不多快十年了吧?”  陈朝想了想,算了算时间,笑道:“还差一两年的光景,不过要是不较真,就是十年了。”  他自然知道这个女子说得是两人相识的光景,但实际上就算这七八年光景里,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很多时候,都是一人在神都,另外一人在世间各处。  那些寻常人家里的夫妻相伴,从早到晚,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说到底,两人都还不是夫妻。  陈朝笑道:“这些年还是做了很多事情。”  谢南渡点头道:“不仅做了这么多事情,事情都还很难,而你都做得很好。”  谢南渡转过头看着身侧这个年轻人的脸庞,摇头道:“当初在天青县的时候,我想过你有一天可能会出人头地,但没有想过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说明你的眼窝子还是浅。”  陈朝伸手在路边扯了一根狗野巴草,然后有些挑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谢南渡却只是把他嘴里的狗尾巴草扯下来,含在自己的嘴里。  这一幕,落在陈朝眼里,就是别样的风景了。  陈朝伸手再扯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感受着传来的苦涩,然后轻轻说道:“能别把自己放上去赌吗?”  谢南渡笑了笑,“可我也不想把你放在赌桌上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有答案的事情 陈朝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脑袋,但没说话。  他实在是太懂眼前的这个女子了,知道有些事情,劝是劝不动的。  “其实我还宁愿你把我摆上赌桌,毕竟我还强点,活着的可能应该还大点。”  陈朝半开玩笑的开口,但其实看神情,不是开玩笑。  谢南渡看着陈朝,微笑道:“在大多数人看来,你活着比我活着更有用,但你要是作为赌注,的确更吸引人。”  有些姑娘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会说假话的。  毫无疑问,谢南渡就是那样的姑娘。  “只是我有些舍不得。”  谢南渡看着陈朝,淡淡说道:“过去我觉得你死了也行,只要事情能做成,你的死是值得的,但后来我发现,你要是真死了,我会很伤心。”  “那只好我自己去死了。”  她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像是有一片落叶落到湖面,然后就连涟漪都没能惊起。  她在大多时候,其实就是这样的。  让人找不到一点话说。  “听说前些日子,朱夏那丫头很想你吃了她?”  谢南渡忽然开口,她虽然在北境,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有些事情既然不是真正的秘密,那就一定会被风吹到各处,来到北境自然便在情理之中。  陈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然知道谢南渡没有开玩笑,可就是这样认真反倒是才让人无所适从。  “你知道的,她只是个小孩儿,好像活了很久,但实际上还是没有长大,还是个孩子,所以有些时候,做的选择……”  陈朝开口,只是说了一半便被谢南渡打断了,这个女子微笑摇头说道:“陈朝,她是不是小孩儿心性暂且不论,但你要明白一点,不是所有男子,都会让她心甘情愿被吃掉的。”  陈朝说不话来,因为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只是有一点他可以问心无愧,那就是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朱夏,自己不会喜欢她,他喜欢的人,从一开始都只有一个,以后也只会只有一个。  “朱夏都能为你去死,我不能吗?”  谢南渡看着陈朝,很认真地说道:“陈朝,要是有一天,我要做一个我死你生的决定,你不要管我。”  不等陈朝说话,谢南渡看着陈朝的眼睛说道:“答应我。”  陈朝刚要摇头,谢南渡就已经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陈朝有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管自己的境界高到什么地步,官做到什么地步,可在这个女子面前,好像一直都处于弱势。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陈朝好像并不太抵触。  他有一种感觉,要是某一天连给他自己这种感觉的人都没了,那么才是最可怕的。  谢南渡轻声道:“下一次妖族攻城,可能会是最艰难的时候,如果我们能撑过去,或许我们能把战场从北境城头转移到漠北去。”  陈朝好奇道:“骑军对撞,那也有胜算?”  “不知道,得试试才知道,而且你不觉得马踏斡难河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谢南渡双眸神采奕奕,浑身上下都闪烁着一种特别的光芒。  陈朝无奈道:“怎么你比我都像男的呢?”  谢南渡微笑不语,只是来到一座小院前,直接就推门而入,陈朝刚想说些什么,但打眼一看,这里的这座小院布置,还真和神都南湖旁的那座小院几乎一样。  “来北境之后,将军府那边就给了我这座小院,我过来的次数有限,不过还是收整了一番。”  谢南渡这话倒也真不算胡扯,来了北境之后,她出现的地方,除去将军府之外,就是漠北。  能来这里,都算是忙里偷闲了。  陈朝环顾四周,还真在屋檐下找到一个火炉。  看样子,某些人曾经也在这里试过烤红薯。  “没事的时候试过,味道比你……差很多。”  谢南渡说话的时候,脸颊微红,她这样的女子,很少有做不好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件事,怎么都做不好。  陈朝娴熟的坐下开始生火,挑眉道:“你这种高门大阀出来的小姐,这些玩意儿,你哪能弄明白?”  谢南渡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坐下,嘀咕道:“什么你这种高门大阀?你自己什么出身记不清了?”  这一句话给陈朝噎得说不出话来,真说出身,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人可以和他比较?  “那我就更了不起了。”  陈朝找来红薯放在炉子上,笑道:“有两件事,你这辈子都追不上我了。”  一是修行,第二就是烤红薯了。  谢南渡没搭理他,只是坐在屋檐下,没多久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陈朝看着她的脸庞,有些心疼,虽说她不曾出现在城头厮杀,但如今边军的战略,几乎都出自她的手,由此可知她的压力有多大。  这会儿她身心俱疲,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朝烤着红薯,看着眼前的火苗,他笑了笑,其实都不容易,她在做的事情,自己在做的事情,都是这样。  以前他觉得这些事情,自己可做可不做,但现在他说一定要做,至于她,从来都没想过别的,她只是想做完那些事情,那就一定会去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南渡睁开了眼睛。  陈朝正在剥红薯皮。  等到她看向他,他便递过来一个剥好皮的红薯,笑道:“要是有可能,一直烤红薯给你吃啊。”  谢南渡接过红薯,咬了一口,没有说话,只是被甜眯了双眼。  ……  ……  将军府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之后,很快便送到了皇宫里,当时早朝已经结束,于是急递就这么送入了御书房。  太子殿下看完之后,长舒一口气,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喜意,大战虽说暂时结束了,但是还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再次开始,而且这一次北境长城虽然已经守住了,但是伤亡却也不小。  将军府那边有一桩事情直言不讳,那就是对方外的修士抚恤,望太子殿下不要太过节俭,理应从重,让方外看到大梁诚意。  同战报一同而来的,其实还有宁平的私信,讲的东西大差不差。  吴心月这些日子受恩宠日盛,前些日子更是被太医诊治出来已经怀有龙种,因此太子殿下对自己这位太子妃,就更是无比信赖,因此军报看过之后,顺手就交给了吴心月。  “兄长没有写信来嘱咐几分,本宫还有些不习惯。”  太子殿下找了找,的确没有找到陈朝的信件,情绪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不是失落。  吴心月微笑道:“殿下,镇守使大人不写信是理所当然的,殿下也要做好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以后镇守使大人不会再写信了。”  太子殿下微微思索片刻,便也明白了里面的关节,但还是有些惆怅,“连兄长都觉得本宫应该长大了吗?”  吴心月看着自己的夫君,咬了咬牙,有些话,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来。  那位镇守使大人这么做,不是要用这些行为来告诉太子殿下应该要长大了,实际上更是一种无奈之举,是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从北境再次归来了。  或许说,在这场大战真正结束之前,死去的那些人里,他早就把自己算进去了。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悲壮,更为让人觉得难受的其实还是那位镇守使大人的年纪,他其实也才不到三十岁。  在很多时候,他都应该是那个被呵护的年轻人才对。  可他还是变成了那棵大树。  太子殿下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在想什么,只是转过身来,伸手摸着吴心月的小腹,轻声道:“等孩子出生,本宫要让兄长来取名。”  吴心月点点头,“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太子殿下笑道:“就是不知道兄长会为小家伙取个什么名字。”  ……  ……  神山,湖畔。  神女和朱夏这些日子其实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湖畔聊天。  神女实在是有太多话可以说了,只是以前从来没有那个适合听她这些故事的人,如今朱夏来了,就很好了。  为此神女还亲自在湖畔做了一条长椅,让两人都能坐的很舒服。  “有些事情是明知道做了做不好,也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想要去做的吗?”  神女没来由地这么问了一句。  朱夏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神女有些心疼的看向朱夏。  朱夏摇摇头,“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神女叹了口气,终究都还是可遇不可求,想求求不得。  “不过我比姐姐要好一点,我还能看着他,姐姐看不到了。”  朱夏自顾自开口,不过这言语可真的有点伤人。  神女倒也知道她的性子,因此并未生气,只是说道:“我不知道他要是还活着,会不会去北边。”  朱夏没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湖面。  等了好久都没能到一个答案的神女有些疲倦道:“我在等你的看法。”  朱夏摇头道:“姐姐不要问自己有答案的问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章 吃着喝着 吃完红薯,谢南渡还是问出了那个陈朝知道她肯定会问出来的问题。  “到底会来多少人?”  这个问题之前在将军府那边,其实陈朝已经说过,不过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细说。  谢南渡看着火炉上的几个红薯,缓慢开口说道:“这一次妖族来了三个,压力就已经十分大了,但你跟我都很清楚,对于妖族来说,这绝不是尽头,而很有可能只是开始,妖族的底蕴比我们想象的,应该还要深厚得多。”  陈朝看了谢南渡一眼,说道:“痴心观里有些老道人,人数多少说不好,但肯定都是忘忧之上,除去痴心观之外,像是万天宫是不是还有几个扶云境,也说不好。而除去这些之外,还有多少隐居在世间的扶云境,也说不好。”  “千年以来,就算是每一百年出上三五个这样的存在,此刻世间的扶云强者也不会少。”  陈朝说到这里,苦笑一声,“人族这边,都有了这么多强者,那么妖族那边只会更多,他们天生在修行上就更容易,尤其是境界达到某个地步之后,他们的优势很大,就拿当初的白京来说,离开妖域之后,一路横推,几无敌手。这虽然是因为人族真正的强者没有出手的缘故在,但也可以看出我们之间的差距。”  提到白京,陈朝张了张口,“之前在城头上没直接打杀他,看起来是时间紧迫,没时间和他计较,但实际上他活着对我们更有用。”  谢南渡点点头,淡然道:“他野心很重,又在北边妖海地位尊崇,你是想着有机会,他肯定会去争那妖帝之位。”  人族和妖族打了千余年的交道,但从未有现在这般对于对方那么了解。  大梁无时无刻不想知晓妖族的动态,只是之前那些年,连方外都处理不了,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北方这边的事情,如今才总算是有了能力,至于妖族,以往是不屑,但如今,也容不得他们不屑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浅显的道理,容不得他们不明白。  陈朝看了谢南渡一眼,“不过他要不死在妖帝手上,也注定会死在我手里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想杀谢南渡,那命就不是他的命了。  谢南渡笑了笑。  扯了这些别的,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问题上来。  陈朝想了想,说道:“我和剑宗宗主一直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扶云之中,高低相差是很大的,就好似剑宗宗主难以用一己之力战胜妖帝一样,那三个扶云大妖,除去那个叫须离的能对我造成困扰,其余两人,其实还好。”  “妖族肯定是这样的扶云大妖更多,我们这边会有些,但数量肯定比不上。”  陈朝说到这里,笑了笑,“其实战场是三个,头一个就是城头之争,妖族想要南下,就要登上城头,将这座北境长城彻底推倒,因此不管是双方的士卒还是那些修行强者,都在这战场内……其实不用说这么详细,你应该都明白的。”  陈朝看了一眼谢南渡,谢南渡没说话,只是这么看着他。  “另外两座战场,一个是除去妖帝之外的所有扶云修士,另外一个,就是我和妖帝那一战了。”  “但你也知道,随便哪一座战场,咱们都是弱势的那一方,想要打赢这一场大战,还非要这三座战场都取胜。”  陈朝苦笑着摇头,有些事情很难,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难,可这样的事情,却要去做成,就更难了。  谢南渡微笑道:“问你一个问题,你能把苦水都倒一遍,就差哭哭唧唧了。”  陈朝有些尴尬,但只是挠挠头。  话确实有些多了。  有些困难也好,难处也罢,是肯定没办法告诉所有人的,但又不能都憋在心里,只能是告诉眼前的女子。  “好难啊。”  谢南渡喃喃自语,“可我们好像就是知道这件事天底下最难,还要去做。”  “就像你在这儿说那么多,可真有那个时候,还是说把命交出去,那就交出去了。”  陈朝说道:“没办法,谁叫我姓陈嘛。”  谢南渡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到陈朝身前,然后缓缓坐到了他的腿上,就这样坐到了他的怀里。  她转过头看着陈朝,两人四目相对。  女子吐气如兰。  陈朝破天荒的有些脸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明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他却好像是有些心虚。  谢南渡笑着问道:“该不会是想起别的女子了吧?”  陈朝摇摇头,这倒是不可能。  哪能在自己最喜欢的女子面前想起别的女子。  谢南渡也不再继续跟他开玩笑,只是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小声道:“知道你很累了。”  陈朝摇摇头。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不会一辈子待在渭州?”  面对这个问题,陈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是会的,他从来都对所谓的皇位没有什么想法,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天下从来都不是他,也就从来都不存在有人从他手上把天下夺去的说法。  既然如此,一直待在渭州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不想有这种如果。”  陈朝看着谢南渡的眼眸说道:“遇见你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没有发生过?”  这辈子能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子,而那个女子恰好又喜欢自己,该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几乎就是上天选好的一对。  谢南渡看着他,想了想,“陈朝,要是我们打赢了这一次,我……就嫁给你。”  女子总是羞涩的,尤其是感情这种事情,本就不该女子先开口,但她既然是谢南渡,好像也很正常。  只是陈朝听着这话,好像也不是特别兴奋,他只是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说道:“我还没有给你下聘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不要那么贵重的东西,就一个烤红薯也可以。”  一个烤红薯也可以,是你就可以。  天底下的情话或许从来都不需要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  陈朝笑道:“可我还是觉得太委屈你了。”  我喜欢的女子,那就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既然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女子,那么一个烤红薯做聘礼怎么够?  “我有一份天底下最大的聘礼等着给你。”  “你活着就是最好的聘礼。”  “只是我活着吗?那我的聘礼交给谁?”  “也没有谁亲自把聘礼给要娶的女子的。”  “那……我还得走一趟白鹿州。”  “陈朝,你知道吗,我曾经是准备给你一份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嫁妆的,可惜你不喜欢。”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没有那么多,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谢南渡看着陈朝的双眼,“我送的嫁妆也没有什么意义吗?”  陈朝笑了笑,“你要是在意这些,那就不是你了。”  “那我不是我了,你还喜欢吗?”  陈朝挑了挑眉,笑着问道:“你会变吗?”  这个世上很多人会变,不同的人生际遇,会造成不一样的自己。  但有些人,从来不会变。  谢南渡说道:“但你的确变了很多。”  “不过变得越来越好了。”  “就是……还差一点。”  谢南渡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有些不太听话。”  说话的时候,这个女子还有意无意地低头看了看。  只是当下不太听话,还是别的什么也不太听话,就不好说了。  陈朝一本正经说道:“有些事情要求男子就有些太过分了。”  谢南渡轻笑道:“怎么?一位扶云境的大修士,一位举世无敌的武夫,大梁朝的镇守使大人,这点能力都没有?”  一连串被叫了好些称呼的陈朝摇头笑了笑,“须知有些事情,男子再如何无敌,都是会败下阵来的。”  谢南渡小脸微红,那双眼眸此刻有些柔情似水。  陈朝仰着头,感受着某处的躁动,无奈道:“真想吃人!”  谢南渡笑着扭过身子去拿起一个烤红薯塞到陈朝的手里,“吃烤红薯吧。”  ……  ……  妖族第一次攻城不成,早在红袖妖君的意料之中,她虽然常年都在南疆,看似是一隅之地,但实际上早在当初争妖帝之位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自己这些族人只有真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才会放下一切,去全力以赴地做某件事。  这是妖族自古以来的弊端,很难改变,别说是她,就连妖帝,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的是妖族的家底还是比较丰厚,许多事情都能容他们慢慢来。  也正是因为家底比较丰厚,所以这样的事情会一直在,改不了。  此刻漠北的妖族大帐里,是一场连红袖妖君都阻止不了,或者说不会阻止的议事。  其实说是议事,不如说是吵架。  一堆在各自族群都地位尊崇的大妖和妖将们,对这一次的失败,都表现得极为愤怒。  主持着这场议事的妖族大祭司,虽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想法是什么,却还是不能点透,只能在此刻沉默地看着。  他甚至还需要时不时开口安抚这些心思各异的家伙。  大祭司有些无奈地看向大帐外,此刻只能看到一个红袖妖君的背影。  也就是她了,但凡换任何一人,他都不见得会出来管这摊子烂事。  而此刻的红袖妖君就坐在大帐外不远处,喝着从人族那边传过来的酒水,小口小口,倒也不着急。  不多时,一个双眸雪白的女子来到这里,想了想,坐到了她的身旁,拿起一壶酒。  红袖妖君对这个矮了自己两辈的年轻女子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敌意,这会儿对方一言不发地坐到自己身旁,她也破天荒地没有说些什么对方不爱听的话,而是笑眯眯道:“咱们这帮人,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有什么团结的说法的,即便到了此刻,也只是勉力合到了一起。人族那边好像就不一样,很容易就拧成了一股绳。”  “也不是这样的,他们在很多时候,也都是一盘散沙,要不然也不会有白京之前横推人族的事情,不过他们比我们好的地方在于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人能做成些事情。”  西陆喝了口酒,看着前方,神情有些复杂。  “我有时候是很佩服他们的,尤其是当我读过他们的历史之后,才发现他们在很多时候都很弱小,却能在弱小的时候做成很多事情,这些特质都是我们没有的。”  红袖妖君笑了笑,对于人族她一直很向往,只是很可惜自己是这个身份。  “下一次攻城,我要尽可能地将他们打碎,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了。”  红袖妖君微笑道:“再给他们一点点机会,他们就会给我一个奇迹了。”  说话的时候,红袖妖君一直都看着西陆。  西陆何等聪明,大概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之后,有些淡然道:“如今……”  只是话还没说完,红袖妖君便摇头打断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会亲自去一趟王城。”  西陆沉默不语。  自从那年红袖妖君离开妖族王城之后,这些年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隐约听说过这件旧事有过什么契约,好像类似于红袖妖君永不回王城,妖帝便不再追究之类的事情。  “事情早就不一样了,守着那些旧的东西做什么?就算我会死,也会在这件事之后,是值得的。”  红袖妖君自嘲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值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妖和妖 兴许是西陆被红袖妖君那番话打动,这两女子最后共同离开漠北妖族大营,同行北上。  走在如今水草丰茂的漠北草原里,红袖妖君的一身红裙,特别显眼,她伸手拂过那些水草,轻声道:“当年拿来了漠北三万里,可有什么用?他们在这里建城了?拿来的东西,就这么随意丢了,还不如不拿。”  “这一次即便我们能南下,大概也真的杀不完那些人族,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北境长城一破,这些家伙的心气就会不可阻拦直接散去,毕竟在他们看来,最难啃的那块骨头,就是北境长城,啃完之后,后面的人族疆域,自然是一马平川了。”  红袖妖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有些痒的感觉,抬起头看了一眼西陆,才自顾自笑道:“当然,没了北境长城,人族那边大概也会再也组织不起来什么有效的抵挡,即便组织起来了,没了北境长城,大概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况且人族的至强者,肯定也会在北境被消耗殆尽,那个时候的人族,和待宰的牛羊,大概是没什么区别的。”  西陆张了张口,刚想说话,红袖妖君便笑道:“你跟我想的是一样的,我在人族的史册上看到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每一次都好似必输的局面,结果都能翻盘。”  “所以一旦南下,我会主张将人族灭族,当然,我也会努力去做成这件事。”  红袖妖君感慨笑道:“如果不去做这件事,即便奴役人族,我也很害怕有一天他们重新站起来,击败我们。”  西陆问道:“不是说妖君最……喜欢人族的风俗吗?”  红袖妖君听到这个问题,好似并不觉得意外,似乎这就本该是西陆要问的,她笑了笑,转头看向西陆。  “西陆,喜欢一个人族男子,是你的本意吗?”  她忽然认真开口,问了西陆一个不算如何意外的问题。  西陆皱了皱眉,一双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但最后,还是回归平静,回答了红袖妖君的这个问题。  “不是。”  红袖妖君笑了笑,“但是喜欢了也就喜欢了,女子的心思最难控,就连自己……也不行。”  说到这里,红袖妖君话锋一转,淡然道:“但是我知道,你跟我都是一样的人,喜欢人族也好,喜欢人族男子也好,那是自己的私欲而已。”  “所以我要灭了人族,不让妖族出现一个数百年甚至就是百年后会出现的潜在祸患,而你,如果在我死之前没做成这件事,你就替我做成这件事。”  红袖妖君说着话,甚至拿出了一片幽绿的羽毛递给西陆。  “南疆的那些家伙,我训了很多年,现在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死之后,你说什么,他们就会听什么。”  西陆没有伸手去接那片羽毛,只是说道:“陛下理应不是那样的人。”  红袖妖君笑了起来,她看着这个年纪要比自己小太多的女子,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怜惜,“你都不愿意叫他一声父皇了,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西陆看着红袖妖君,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那片羽毛。  红袖妖君转过身,两人已经来到了那座王城前的最后一站。  斡难河。  这里传说是妖族的起源,也代表着妖族最后的屏障,不过却和北境长城不同,这里没有什么高大的城墙,所以真当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看着那座王城,红袖妖君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看向西陆,微笑道:“我没做成的事情,你会做完的。”  西陆皱了皱眉,她已经听出了些不同的东西,但却没办法确认。  红袖妖君也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她一袭红裙,越过斡难河,朝着北方而去。  离开王城多年,她也有些想念这座城。  想念是一种特别的情绪,会让人觉得可怕。  所以她的那个侄子,不想让她的情绪蔓延。  只是她的家在这里,一百多年没回来了,难免有些想念。  ……  ……  红袖妖君来到王城前,这里城门敞开,守卫看着那一袭红裙,都低下头去,他们年纪比较浅,自然不知道当年那场争斗,但他们很清楚眼前的女子是妖帝陛下的姑姑,血脉相连,更是当年很有可能成为妖族历史上第一位女帝的存在。  而之后,她更是南疆的主人,如今是整个妖族大军的统帅。  有这么多身份加持,守卫们自然就要对她表示尊重。  实际上就算是没有这么多身份的加持,光是她的妖君境界,也很难会有人对她不敬重。  红袖妖君踏入王城,进入城中。  此刻若是有人从高处俯瞰,就能看到漆黑一片的王城骤然闯入一片血色,就像是一张水墨画里,点下一抹朱砂。  走在街头,红袖妖君看着那些熟悉的景象,笑了笑。  百余年了,这些东西还是和之前一样,由此便可见妖族们不愿意耗费精力在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  一路向前,距离那座王宫,也就不远了。  街道两边,此刻在暗处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那个一袭红裙的妖君。  若是往常红袖妖君来到王城,或许他们都不会生出什么想法来,但是如今这个局势,就有些让人耐人寻味了。  妖帝和那个年轻武夫一战之后,便没有在他们面前露过面,虽说后来那些扶云大妖出现是妖帝的旨意,但很难说清楚妖帝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就连之前白京来到王城,也是大祭司和西陆将他拦在了王宫外。  此刻红袖妖君来到了这里,是为了什么?  皇位还是别的?  暗处有些人一直在摇头,此刻若是红袖妖君为皇位而来,想要做妖族的妖帝,那么肯定是不明智的。  因为谁都知道,之前的那场大战,是以妖族的暂时退走作为落幕的,虽说在那场大战里,妖族损耗并没有多严重,但红袖妖君既然没有攻破北境长城,那么她此刻在妖族的威望便不足以高到可以取妖帝而代之的地步。  更何况妖帝的境界明显更高。  不过暗处有许多人还是生着脑子的,既然他们都能看出来此刻红袖妖君并不合适做妖族的妖帝,那么她自己肯定也能看出来。  换句话说,此刻红袖妖君来到王城里,就不是会为了皇位。  既然如此,她来做什么?  再聪明的妖,只怕都想不到红袖妖君的来意,所以他们都只能看着。  等着。  等到那一袭红裙,缓缓来到王宫门前。  王宫的守卫从来不算多,也不算强大。  毕竟整个妖族都知道,他们的那位妖帝强得可怕,一般人即便是胆子再大,也不会来这里惹事,而能够到这里惹事的事情,再多护卫只怕也是拦不住。  护卫们看着眼前的这袭红裙,心情很复杂,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护卫,看着这红裙,就很难不想起当初的那段时光。  站在宫门外,红袖妖君看着那些有些熟悉,但实际上已经记忆很模糊的脸,红袖妖君嗔笑一声,“还记得我啊?”  护卫们哪敢多说,就算是记得又能怎么样?  所以他们只是低着头。  红袖妖君在南疆做了那么久的主人,这些东西自然明白,因此她并没有多说,只是微笑道:“那你们要拦我?”  护卫们也不说话。  红袖妖君也不往里面走,而是就站在宫门口看着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袖妖君才摇摇头,轻声道:“没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往宫门里走去,护卫们对视一眼,都没有什么动作。  这些年来到这座王宫的人不多,很多人是拦不住,眼前的这位,则是不想拦。  不管她想要来这里做什么,他们都不想拦着。  ……  ……  红袖妖君就这么走着,走在那熟悉的妖族王宫里,这一刻,她的思绪好似回到了百余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没在南疆,公主殿下前面,也不用加一个长字。  只是百余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一切都跟当初不一样了。  不是这些建筑,而是别的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实际上应该根本没走多久,在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道伟岸高大的身影,像是一朵黑云,要将这座王宫都笼罩。  在王宫也好,还是在王城也好,甚至在整个妖域也好,只有一个人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看着那个百余年不曾见过的侄儿,红袖妖君的眉头挑了起来,妖帝则是没有什么表情。  红袖妖君摇摇头,自己这侄儿从来就是这样,板着一张脸,好像这样就会让人害怕?  “姑姑,忘了和朕的约定了吗?”  妖帝倒是没有沉默多久,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就在王宫里响了起来,那道声音一响起来,就像是山谷吹起了一阵最为寒冷的风,让人觉得骨头都发寒。  红袖妖君也感受到了寒意,但她却不是很在意,倒不是因为她是妖帝的姑姑,所以觉得对方不管如何都不会杀她,而是她好似不太害怕死亡。  “约定这种东西,不过是双方都没有实力杀了另外一方的时候,暂时写出来骗自己的东西,你如今还会在意?”  红袖妖君随意地摇了摇头,那种骗三岁孩子都不见得有人相信的把戏,还有什么好说的。  妖帝淡然道:“若是所有说过的话都不算数的话,那这个世上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你是打算现在杀了我?”  红袖妖君眯了眯眼,“知道你一直都想杀我,毕竟当时兄长跟你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虽然和人族敌对,但妖族也不能反驳人族很多道理都说得非常好。  妖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姑姑既然来了,定然是有所求,朕还很想听听姑姑要求朕什么。”  听着这么生硬的语气,红袖妖君笑了笑,“早知道你是这样,那当初就该和你两败俱伤,这皇位是不是我们这一支的人坐又怎么样?”  虽然是在笑,但红袖妖君的言语也变得很冷。  只是很快,她便感觉到周围更冷了,在不远处的墙上,甚至肉眼可见地结霜了。  妖帝看着红袖妖君,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确。  红袖妖君淡漠道:“知道了,现在不是当初了,你是妖帝,这妖域都是你的,生死予夺,都在你那颗帝心里。”  妖帝还是不说话,但周围的寒意是退了许多。  “既然妖域都是你的,你才更应该重视这场大战,人族把家底都掏出来了,现在是击溃他们最后的机会,越往后,他们越强大,就像是那个年轻武夫一样,你难道看不明白?”  红袖妖君提及陈朝,让妖帝皱了皱眉,虽说陈朝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对于陈朝的成长速度,也感到了有一些害怕。  那个年轻人这些年展现出来的东西,已经在告诉世人,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每个时代都会有那么一两人,力压所有人,成为那个时代独特的存在,妖帝之前所在的时代,那就是他完全毫无疑问的第一人,只是他的时代好似还没过去,这里就来了一个年轻人,要掀翻他那个时代。  妖帝默不作声,他甚至已经不去看红袖妖君,只是说道:“朕已经让须离他们去战场了。”  红袖妖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妖帝不说话,他当然知道须离已经死在了那个年轻武夫的手上,须离的辈分很高,成名很早,在扶云里,其实不算太弱。  三人联手,其实留下那个年轻武夫是大概率的事情。  “下一次会有更强者出现在战场上。”  妖帝神情平淡。  “那你呢?”  红袖妖君有些不依不饶。  “你何时会出现在战场上?”  红袖妖君看着眼前的妖帝,眼里的情绪变得有些特别。  “你是想要让朕和个卒子一样亲临战场?!”  妖帝眼眸里的寒意又渐浓郁。  红袖妖君开始生气,她怒视着妖帝,“你当初坐上这个位子,只是为了当妖帝,高高在上吗?!”  “他们从来在你的眼中,就不是子民吗?”  红袖妖君盯着妖帝的双眸,“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不等妖帝说话,红袖妖君便摇了摇头,轻声而笑,“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一直要什么?”  “我会把你想要的给你,而你,最好要记起来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它像不像你爹 兴许是北境那边传回的消息够快,加上神都这边一直都在大力宣传,因此长平州在内往南的大梁州郡的百姓们,这些日子对于北边的战事,还是比较乐观的。  虽说前些日子朝廷多征了一次赋税,但大头还是在那些富户上,寻常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光从这一点来看,大梁朝就和历代朝廷不同,历代朝廷的国库空虚,要么打商人的主意,要么打百姓的主意,但依着如今朝廷的举动来看,无论是商人还是百姓,朝廷都没打算如何剥削。  其实这样也算是给百姓们吃了颗定心丸,要是此刻朝廷都摆出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无异于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大厦将倾,这一座两百多年的王朝,就要成为历史。  不过百姓们还是紧张过一段时间,那就是妖族开始叩关开始那段时间,消息虽然传下来的不多,但零星里,听着都是对朝廷不利的消息。  好些百姓听着这些消息,就要往北边走,好在各地的父母官一顿安抚之下,才让这些血气上涌的百姓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但实际上不管是当地的官员,还是其余的那些个密切关注着北方消息的百姓和修士,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是北境守住的消息传了回来,才让官员和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  虽说和妖族时不时就有大战,这两百多年里也从未有妖族大军攻破北境长城的事情发生,但这一次取胜,还是让不少地方的百姓都庆祝起来。  青山州道观众多,连带着这边的百姓习俗也更加靠近道门,除去那些传统的节日之外,这边的百姓们还有些延伸出来的节日,中秋节之前,便有一个苦樵节,传言道祖当年生于一座名为苦樵的山中,而后他创建道门之后,道门修士便将道祖的生辰定为道门里极为重要的日子,最开始只是在道门内部,而后渐渐蔓延出来,一座青山州,百姓们都过起了这苦樵节。  历代王朝对于一直长盛不衰的道门都极为尊崇,因此也不敢说些什么,到了大缙朝的时候,甚至朝廷还特别出过文书,将苦樵节定为了和中秋等节日一同重要的节日,不过到了大梁朝之后,朝廷便取消了这样的事情,但也没有强制要求百姓不得过这样的节日。  正好北边的消息传到青山州的时候,赶上了苦樵节,本来这几年苦樵节其实规模已经不大,这会儿恰好有这么个消息,许多百姓便将其认为是道祖庇佑,因此今年的苦樵节,要比往年就要更为盛大不少了。  丹霄郡尤为甚之。  光是听这个名字,其实就足以知晓这座郡城和道门之间渊源深广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这座郡城原本是一位道门大真人的修行所在,那位道门大真人虽说出身于长生道,但对太平道一脉颇为推崇,曾一度想要脱离长生道,加入太平道。  要知道这样的道门大真人,不仅境界足够高,在道门里的威望也不低,长生道一脉自然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这不只是一个人脱离长生道的事情,而是会有损长生道的形象,但对方已经是一位道门大真人,寻常的手段就也不好用了,最后在痴心观的斡旋下,终于是达成某种约定,让那位道门大真人寻一地方潜心钻研太平道道法和脉络,但不可说要退出长生道的事情。  于是那位道门大真人才建立了这座丹霄郡。  不过随着那位道门大真人之后羽化,长生道一脉一度想要将这座郡城毁去,可最后磋商之下,有些没谈妥,最后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让世俗的百姓们入住此城,谁也不管,之后历朝历代开始扩建,便有了如今的规模。  不过最初既然是道门大真人所建,那么此地的道门气息其实十分浓郁,小到城中建筑上的道门画符,再加上城中百姓大部分都是道门信徒,可以说如今这座城虽然名义上是大梁管辖,实际上……只怕那位年轻的痴心观主说话在这里要比当朝的太子殿下管用的多。  ……  ……  苦樵节一共三天,最后一天晚上是有一场灯会,因此今夜郡城里的百姓们早早吃饭,聚集到了郡城中央,而那边,早就是灯火辉煌。  无数盏灯,被悬挂在那些个高楼上,数十条街上,人人头顶都是各式各样的纸灯。  “梁师姐,那些纸灯上画的人是谁?”  在前来观赏灯会的人群里,有几个人格格不入,她们装扮大致一样,都是一身雪白,只是身上的气质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寻常女子。  不过周遭的百姓倒也没有如何害怕,到了如今光景,对于方外修士,百姓们早就已经不是敬而远之,十分畏惧了。  要知道光是去年一年,便有二十多起方外修士欺辱大梁百姓的案子陈结,其中大部分由宗门赔偿道歉,小部分因为事情严重,神都那边的镇守使衙门遣人处理,据说有个不大的宗门,最后因为闹得不可开交,宗门大半都被朝廷的镇守使一脉官吏打碎了。  这些事情一传出来,无疑就是给百姓们吃的定心丸,有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吏,这样的处理方式,那么方外那帮修士,只要自己不主动生事,就完全不用害怕了。  此刻甚至还有些百姓看着那几个女子气态不寻常,还多看了几眼。  那些女子倒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不过就算是她们,只怕也对如今这世道的变化,会有些好奇。  实在是太快了。  这才多少年?  大梁朝立国才两百余年,那位皇帝登基才十几年,那个年轻武夫成为镇守使大人,才不过数年时光。  世道就变成这样了?  那位梁师姐不用抬头去看那头顶的纸灯,都知道那上面画着的是谁,这位松溪山已经被确定是下一任山主的女子笑着说道:“既然此地到处都是道门的痕迹,又是苦樵节,这个人是谁,还用多说吗?”  那问出问题的女子也是个脑子活络的,挑了挑眉,笑道:“那就肯定是道祖了。”  结果梁师姐摇摇头,笑眯眯道:“是那位建立丹霄郡的道门大真人。”  女子一怔,随即白了自己师姐一眼,“师姐又开始使坏了。”  其余女子听到这里,都会心一笑,她们之中,有些是那梁师姐的师姐,有些则是师妹。  既然这位梁师姐是板上钉钉的松溪山下一任山主,在山中应该地位颇高,能用这么个语气跟她说话,要么就是跟她关系极好,要么就是这女子根本没有架子。  但从其余女子那边看来,大概应该是后者。  梁师姐伸手指了指那女子的额头,打趣道:“野浮,你有点聪明,但遇到事情要多想想自己是不是足够聪明,像你这个样子,以后说不定是要吃大亏的。”  名字唤作野浮的女子姓柳,才上山不久,但却天赋极高,被誉为松溪山这百年内的最好苗子,甚至要不是山主已经将下一任山主之位定了,许多人都怀疑她才会是下一任山主。  不过即便如此,很多松溪山门人也相信,如今已经被定好是下一任山主的梁矜矜,只怕在过些年,也会主动传位给自己这个师妹。  只是到时候山中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有师姐教导,慢慢学嘛。”  柳野浮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说道:“都说如今大梁朝要是还有一地不受大梁管辖,就该是这地方了,但怎么看起来他们更高兴的好像是北边打了胜仗,而不是苦樵节啊?”  梁矜矜一愣,其实入城之时,她也关注到了这点,苦樵节往年就只有看纸灯的事情,今年却新添了放纸船,从那条贯通丹霄城上下的河水上游放下纸船,任由它缓缓流出郡城,这种习俗,一直都是大梁百姓用来祈祷远行的人能平安归来,诸事安宁的。  他们之前路过上游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那些个百姓在请一些代写书信的先生在纸船上写上大梁必胜,北境长城不倒之类的文字。  之后一路走来,更是能看到这些百姓在逛灯会的时候,都好像有些走马观花,大部分人手里拿着纸船,都匆匆赶往河边。  这种变化,其实不是有心人很难发现,但发现了梁矜矜好像也有些难以解释。  沉默片刻,梁矜矜随口说道:“兴许就是撞上了。”  柳野浮自顾自嘟囔一声,“哪里是撞上了,难不成是这帮被说成道门最虔诚的信徒的百姓,都已经开始不太虔诚了?”  梁矜矜刚想开口让柳野浮慎言,便看到不远处前面出现了一道熟悉身影。  一位年轻男子,独自一人,一身蓝袍,看着仪态不错,说得上丰神如玉四个字。  只是几位女子,几乎都不为所动,原因也简单,她们并非一般修士,松溪山乃是北地的炼气士宗门之一,炼气士比起来一般修士,肯定是都要更为看淡这世间的一切的。  况且这年轻男子,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比起来那位痴心观的年轻观主,还是差的太多。  要知道,如今那位痴心观年轻观主,在修行界一直有个谪仙人的说法。  “矜矜,早说要来看灯会,我不就陪你来了吗?洛水山在这丹霄郡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算半个主人?地主之谊还是该尽就要尽的。”  年轻男子朝着几人走过来,满脸微笑。  梁矜矜神情不变,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喊了一声,“顾少山主。”  这位年轻男子名叫顾少峰,是洛水山的少山主,而梁矜矜此行来到青山州,就是为了和洛水山谈一笔买卖,不过头一次会晤,双方并没有达成共识,倒是这顾少峰对梁矜矜很感兴趣,有意无意暗示松溪山这边,要是梁矜矜愿意做他的道侣,那么这桩买卖肯定就是成了。  要是换作旁人,只怕松溪山那位山主就点头了,但涉及梁矜矜,那位山主还真没就此表态。  其实松溪山上下的门人都知道一桩事情,那就是梁矜矜之所以被定为下一任山主,是因为她和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之间的关系。  好些年前的北境之行,这两人有过相逢,算是相识,本来最开始梁矜矜也瞒的很好,但随着这些年那位年轻镇守使的名声越来越大,有些事情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若是换作以往,松溪山自然对于大梁朝的人和物都漠不关心,甚至还有可能嗤之以鼻,但到了如今,尤其是那位年轻的镇守使直接一脚踩碎南方炼气士一脉的脊梁之后,北方这些炼气士,可不敢这么想了。  既然这两人之间有这样的关系,那么对于梁矜矜,不管是山主还是别人,都不会当不知道。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位年轻镇守使大人还是没有亲自来一趟松溪山,也让不少人也想明白一些道理。  或许有些人看得很重的东西,在某些人的眼里,也是不值一提,根本不会如何上心。  有人视若珍宝,有人看作草芥。  顾少峰看着梁矜矜,笑道:“矜矜,别老是板着个脸嘛,生得这么好看,不多笑笑,不好看啊。”  梁矜矜摇头道:“不劳顾少山主操心。”  接连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前碰壁的顾少峰脸色有些沉了下去,刚想说话,一旁的柳野浮就直接了当道:“顾道友,我师姐对你就没意思,你何必在这里一直这样?天底下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一直拽着我师姐不放做什么?”  柳野浮平日里因为天赋,在山中颇为受宠,连带着性子也就有些直接,这会儿说话自然也就没有顾及那么多。  梁矜矜其实喜欢这个师妹,也是因为大概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样子。  很久之前,她何尝不是这样的女子?  本就有些恼怒的顾少峰听完这句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盯着眼前的柳野浮和梁矜矜,缓缓开口,“你们松溪山,是不想做这笔买卖了?”  梁矜矜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有什么需要,顾少山主也好,顾山主也好,都可以提出来,只要在松溪山的承受范围内,都可以好好谈,但若是顾少山主想要为此要挟什么,只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说完这句话,梁矜矜就要招呼门人离开,但顾少峰很快就再次开口。  “梁矜矜,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是觉得修行界都在传你跟那个年轻武夫有什么关系,所以你便觉得他会护着你?你不觉得好笑吗?天底下谁不知道,那个武夫喜欢的是那个叫谢南渡的女子,就算是你们曾经有什么关系,这些年你松溪山等来过他的身影?他还能记得你?你怕是痴心妄想!”  顾少峰这番话,虽说有些刺耳,但是也的确是实话,两人最多算是朋友,甚至有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漠北之后,虽说再次相见过,但都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进展。  柳野浮怒不可遏的看着顾少峰,“这关你什么事情?我师姐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梁矜矜则是不愿意废话,拉住柳野浮就要离开。  顾少峰冷笑一声,“在洛水山的地盘,你觉得你们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随着顾少峰的话音落下,周遭暗处有数道气息浮现,这本就是跟着顾少峰一起来的修士们。  梁矜矜平静道:“顾少峰,谈不成买卖也就算了,你这般行事,难道不怕两座宗门结下世仇吗?!”  顾少峰讥讽一声,“一个被踩断脊梁的炼气士一脉,一个北地狗屁大的宗门,灭了你们又如何?”  “再说了,你们谈买卖不成,在丹霄城怒而刺杀本少山主,被本少山主击毙,不也在情理之中?”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梁矜矜身上上下游离,“不过在你死之前,我肯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梁矜矜感受着那让人作呕的视线,也没开口,只是以心声说道:“等会儿打起来,无论如何都要送走野浮,她还小,不该这么死。”  梁矜矜这话一说出来,几乎是马上就被众人一致赞同。  如果说有谁能让之后的松溪山焕然一新,更上一个台阶,甚至不必发生今日之事,那就只能是她了。  “各位师姐,我不走,我就算是跟师姐们一起死在这里也值得。”  柳野浮同样以心声说道:“我只恨修为不足,不能杀光他们,这样的人渣,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师姐不喜欢他是应该的,他比不上那位年轻镇守使大人半点!”  听着自己这个师妹到了这会儿还在提这种事情,梁矜矜就有些无奈。  不过这会儿也容不得她说什么,她只是看向眼前的顾少峰,尽量平和道:“顾少山主,非要把事情做绝吗?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够只手遮天的。”  顾少峰笑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知道在我洛水山的地盘,应该低着头做人了吗?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答应做我道侣,那今日的事情,权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顾少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看着眼前的梁矜矜,要等这个美人儿低头,但下一刻,他没等到梁矜矜开口,而是听到了别的声音。  “什么时候,这丹霄城成了洛水山的地盘了?”  一道声音,在某处响起。  顾少峰下意识回应道:“如何?这丹霄城从来就是我洛水山说了算!”  说着话,顾少峰也在找寻那道声音的主人,寻觅一番之后,看到了街旁一个小摊前坐着的一个黑衫年轻人。  他此刻手里端着一碗馄饨,正夹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之后,这才说道:“听说这座丹霄城是某位道门大真人所建,城中百姓多信道,好像是说那位痴心观的年轻观主在这里说话,会比当今的太子殿下更管用。这话的真假暂且不说,可云间月我见过啊,好像不长你这样。”  黑衫男子一脸微笑,就这么看着顾少峰。  顾少峰看了一眼四周,就眼前一个人而已,便冷笑道:“就凭你也敢说见过云真人?云真人说话管用不假,但毕竟远在痴心观,这丹霄城,就是我们洛水山,是老子说话管用!”  黑衫年轻人喝了口汤,笑眯眯道:“洛水山啊,记起来了,长生道一脉的,你们那位山主是不是最近刚一只脚踏入忘忧尽头了?不然怎么说话这么硬气?”  “你消息还挺灵通,老子告诉你,那就是我爹,你今天惹了老子,就是找死了!”  顾少峰冷笑一声。  黑衫年轻人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顾少峰,顺带着吃完了碗里最后一个馄饨。  然后他放下碗筷。  长街尽头,有人大步走来。  提着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  看到来人,顾少峰心中一惊,他明显在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  此人的境界只怕……不会低。  那个男人来到黑衫年轻人身旁,年轻人只是挑了挑眉。  后者便一松手,黑布里面的东西就掉了出来。  一下子便让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从那里面掉出来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黑衫年轻人站起来,一脚踩住那颗人头,问道:“你看看,它像不像你爹?”  顾少峰看了一眼那边的那颗人头,脸色瞬间变了,因为那真是自己的父亲,那位洛水山的山主的头颅。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那个几乎无敌的父亲,怎么此时此刻就剩下这么一颗脑袋了。  黑衫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刚刚说那些什么丹霄城云间月说了算,你说了也算,其实都不算。”  “这个地方,姓陈的说了才算。”  “如今的整座天下,都是姓陈的说了算,你难道不知道吗?”  黑衫年轻人顿了顿,笑道:“恰好,我就姓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不因小事而滥杀 听到那个黑衫年轻人的最后一句话,顾少峰这才回过神来,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就想明白了些什么。  眼前这个黑衫年轻人,就是之前他口中的那个年轻武夫!  想到这点,顾少峰瞪着眼前的陈朝,声调调高,一字一句说道:“镇守使大人,就算您功参造化,位高权重,就算我对这梁道友有过什么想法,但这一切,都不至于让我父亲去死吧?难道如今的大梁朝,如今的镇守使大人,也不讲道理了吗?!”  顾少峰这声音一大,不远处本就在偷摸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自然就来了精神,梁矜矜等人也回过神来,梁矜矜看了一眼陈朝,想了想,就要张口,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陈朝微微摇头。  既然如此,她也就闭上了嘴,顺带着死死拉住柳野浮,害怕自己这师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不过她其实还是多虑了,这会儿的柳野浮心神都在陈朝身上,在她得知眼前的黑衫年轻人就是那位镇守使大人之后,她那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只知道打量对方了。  “这个也字说得挺好,怎么,以前在我大梁之外,我陈朝以外,大家都不太讲道理吗啊?”  陈朝笑眯眯看向顾少峰,“好像也不对,本官的名声在方外,不从来都是什么杀人魔头吗?你们难道也觉得本官是个讲道理的人?”  顾少峰本就是想要以道理来压陈朝,但陈朝这么一说,反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很快说道:“镇守使大人代表一整座大梁朝,只怕还是要讲些道理才对吧。”  陈朝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顾少峰,这位年轻镇守使大人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寒意,“顾少山主爹都死了,还能这么镇静,还真不是一般人。”  这句话,这个时候说出来,说是无心都没人相信。  可即便是再如何明显的挑衅,眼前的顾少峰只怕也不敢像是之前对待梁矜矜那群人一样。  这就是形势不同。  顾少峰咬着牙,额头上青筋凸起,但也在忍耐。  陈朝并不在意,摇头道:“你以为本官是为了你这眼前的破事,就大费周章去洛水山把你爹的脑袋都取了下来吗?”  顾少峰一怔。  “你觉得你顾少峰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能让本官多看你几眼,特意千里迢迢从北境回来找你的麻烦?”  陈朝冷笑道:“就算是你真这么想,这会儿也该想想自己配不配。”  “那……镇守使大人,何故如此?”  顾少峰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朝,好似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此刻的他,在陈朝眼里,其实也就是个跳梁小丑。  论城府论心机,这个世上还没几个人能和自己较量。  只凭着顾少峰如今这个表现,就十分反常。  “顾少山主是想说,洛水山做的那些破事,顾少山主自己一点都不清楚,那位顾山主做的那些事情,顾少山主也是半点都不清楚?”  陈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双眼眸里,情绪晦暗不明。  顾少峰一脸茫然,“家父行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会和我商议的,要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这也不会知晓……”  陈朝摆摆手,懒得听这家伙狡辩,而是招了招手,“老宋,把这家伙带过去,好好问问,要是顾少山主真的是清白的,就把他带过来,本官给他赔礼道歉。”  之前提着那位洛水山山主人头过来的,就是如今的神都指挥使宋敛,官职在左右两位的指挥使之上。  可以说在镇守使一脉,也就只有陈朝,是宋敛的顶头上司。  真正的一人之下。  宋敛点点头,他跟陈朝不同,这位神都指挥使,此刻面容肃穆,之前他直接一拳打死了那位洛水山山主,如今面对顾少峰,甚至都用不上出拳。  陈朝往前走了几步,转头看了一眼,嘱咐道:“老宋,别那么实诚,要是这位少山主不愿意说实话,打断两只手,三条腿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宋敛点头,没说话。  倒是一旁长街上,冒出一个脑袋,笑道:“镇守使大人放心,宋指挥使要是撬不开他的嘴,我来试试,我还不相信,给他嘴撬开灌粪他还不说实话!”  说话的人正是翁泉,这一趟南下,陈朝虽然没有进神都,但已经通知了宋敛,并不是独自一人南下的。  陈朝有些无奈,也只是招了招手,示意这家伙赶紧走吧。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就让陈朝也想起那辆粪车。  一想起这个,陈朝甚至都觉得空气中都有一种难以形容名状的味道。  这两人带走顾少峰,至于周遭暗处的那些个修士,早就被镇守使衙门的武官们处理了,因此此刻长街之上,可以说是没了半点危机。  当然,当陈朝出现的那一刻,一切的危机,就已经都不存在了。  陈朝看了一眼梁矜矜,后者和陈朝对视一眼,也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好似不太敢和他对视,至于柳野浮,则是满脸激动地看着陈朝,喊道:“镇守使大人,镇守使大人!”  陈朝看了她一眼,柳野浮满脸激动,但此刻除去激动之外,就还是激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  还是一侧的松溪山女子有眼力见,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就架着这位小师妹离去,把这个地方留给陈朝和梁矜矜。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就剩下了这对男女。  梁矜矜一直不说话,陈朝这才笑了笑,“好久不见。”  梁矜矜看向陈朝,但欲言又止。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音容相貌都没有什么变化,但陌生的是之前他踩着那颗人头的样子,让人觉得很陌生。  眼瞅着梁矜矜不说话,陈朝干脆在之前的那小摊里拿来一条长凳,然后提着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之前这边的事情闹得太大,如今百姓们都躲在远处悄悄看着,不敢靠近,虽说对于这位镇守使大人,他们也颇为崇敬,但刚刚他踩着那颗人头的举动,还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放在河边之后,陈朝自顾自坐下,然后看着那些写着祝愿大梁越来越好之类的纸船顺流而下,一时间有些失神。  梁矜矜想了很久,才走过去坐到了陈朝身侧,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身位。  好像从来如此,也好像是如今才如此的。  但不管如何,两人好像都应该如此。  “有时候有些人好久没见,再见面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好像是觉得变得无比陌生,好像他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但又不能确定,也总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陈朝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看着眼前的河面,自顾自说着,“像是叫陈朝的那个人,当初见过,一起走过一些地方,经历过一些事情,那当然认为那个陈朝才是真的陈朝,后来又听过一些事情,一些关于那个家伙的传言,一这么对照,自己都疑惑了,哪个陈朝才是真的陈朝,于是就想着,有一天见面了再说,好好问问,可一见面,那个人居然变成了这样,居然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同,那不用再问,也就会觉得无比失望了。”  陈朝说到这里,问道:“会么?”  梁矜矜想了想,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没有摇头也没摇头,只是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来,每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阶段不同,总是会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吧?”  陈朝了然道:“那就是失望了。”  梁矜矜没有反驳,如果陈朝这样做是为她出头,她虽然有些感动,但也会很失望,因为这样的陈朝,就和她认识的陈朝完全不同了。  但她还是准备开口询问。  陈朝抢先一步说道:“之前说的话听到了,不是假的,我让人杀了他爹,甚至等会儿要杀他,要把洛水山灭了,都不是因为你的事情。”  “但我陈朝还没有因为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杀了那么多人和妖之后,就变得那么嗜血,要杀他,要灭洛水山,都有理由。”  陈朝看着一只写有北境艰难,诸君辛苦的纸船说道:“北边打了好久,死了很多人,才艰难没让那帮妖族南下,为了做成这件事,朝廷准备了很久,花了很多精力,付出了很多代价,期间当然也有不少修士终于肯站上那座城头,为大梁,为所有同胞做些事情,这当然是好事,这种事情,朝廷会记住,会报答,那些什么都没做的人,朝廷也不会记仇,毕竟是拼命的事情,舍不得自己的命,那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没谁能说什么。但不做什么,可以。趁着朝廷在前面拼命,他在后边拖后腿,给朝廷使绊子,甚至是勾结妖族,这种事情,只要做了,那就该死,而且得被当着旁人的面这么活生生打死。”  陈朝双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双膝上,为的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很显然,他如果真能平静,就不会自己千里迢迢从北境跑到南边,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了。  梁矜矜看着身侧的陈朝,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羞愧。  自己怎么能那么想他?  但随即她在心底还是有些隐约的失落。  原来真不是刻意为自己出头的。  不过她随即就释然了,这些事情,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对方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表露出过这方面的想法。  梁矜矜想了想,轻声问道:“一座宗门里,总不能都是坏人吧?”  陈朝点点头,“要花时间甄别调查,但宗门就不会再存在了,也不能存在,杀鸡儆猴,或许会有些过,但只能如此做。”  其实这才是梁矜矜所想的那个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陈朝从来不是喜欢滥杀的人。  梁矜矜看着陈朝握紧的拳头,很想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但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这个想法。  不知道说什么,梁矜矜最后还是说道:“今日的事情,还是谢谢你。”  虽然……但是……还是得谢谢。  陈朝说道:“你变了些,以前……”  这话说了一半,陈朝就摇摇头,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其实也还是和之前顾少峰说的那个是一样的。  梁矜矜在陈朝的生命里,从来都留不下太多痕迹,即便曾经有过一段相处的时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梁矜矜本来在等着陈朝说完这句话,但看他很久都不说话,这才问道:“你好像有些累,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其实之前情绪复杂,这会儿平静下来,梁矜矜这才注意到了陈朝眼角的疲态,她之前还听说过许多事情,但也不好开口询问。  陈朝摇摇头,远处已经起了些脚步声,翁泉和宋敛,去而复返。  陈朝这才把视线从那河面收回来,看向梁矜矜,说道:“今日松溪山和你遇到的事情,希望以后都不必发生,你们和大梁百姓其实都需要护着,换句话说,所有的弱者,都不应该被强者随意欺辱。”  “如果到那个时候我还能活着的话,我会好好做这件事的。”  陈朝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  做成这样的事情,目前来看,不算很难,至少比他能活下来这件事,要简单许多。  梁矜矜也站起身来,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的。”  陈朝想了想,说道:“松溪山那边,要不要我让人送信过去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  梁矜矜摇摇头。  陈朝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拿起那条长凳便朝着那边的宋敛和翁泉走去。  今夜还有些正事要办。  「月票榜榜一了,真是感慨,感谢好兄弟熊猫的助力,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前段时间状态是不太行,更的也不多,今天开始就努力多写点,还希望哥几个再投投票……还有,追更难等的推荐我月如火老哥的《太古龙神》很好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有个人很值得让人相信 陈朝将那条长凳拖到长街一侧,在无数的纸灯下方坐下。  在那些灯火的照耀下,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有些特别的气态。  翁泉和宋敛站到了陈朝的左右侧,然后有穿着官袍的武官将顾少峰带了过来。  这位洛水山的少山主,此刻衣衫不整,脸上有些淤青,但身上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陈朝有些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翁泉。  翁泉有些不满道:“刚准备给他灌粪,结果他就招了。”  陈朝无奈摇头,这顾少峰只怕从小就是被那洛水山山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头,这灌粪,虽说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但对人精神的打击,哪里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他的招供,在陈朝的意料之中。  实际上很多事情,已经在陈朝的掌握之中,只是一些旁枝末节需要从顾少峰口中印证而已。  看向这位如今不复之前光彩的少山主,陈朝说道:“说说吧,顾道友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本官倒是都想听听。”  顾少峰有些茫然地看了陈朝一眼,然后自嘲一笑,“镇守使大人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陈朝也懒得多说,只是看了一眼翁泉。  翁泉转身就走。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翁泉这家伙的灵性还是太足了些。  “他要去何处?”  顾少峰有些胆战心惊地看向翁泉,之前审问的时候,其余人还好,但就是这个家伙,是真的什么阴损用什么,提了一大堆刑法,最后说那些个刑法其实都用不着,只要给他灌粪一勺也就可以了。  本来他以为这家伙是吓唬自己的,但谁想到,过了片刻,他还真的提着一勺清粪便走了回来。  这会儿虽然翁泉没有说话,但是他隐约已经觉得不好。  陈朝做了个灌粪的手势。  顾少峰脸色瞬间煞白,再看向陈朝的时候,已经是满脸讨饶,“镇守使大人,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  陈朝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宋敛。  宋敛这才叫住了自己这个外甥。  翁泉一脸遗憾。  陈朝笑骂道:“真跟那东西过不去了?”  ……  ……  “洛水山因为地底有一条寒脉,因此在寒脉四周种植清寒草便成了洛水山历代的惯例。”  清寒草是一味灵药,因为生长环境要求苛刻,加上许多丹药都会用到这一药草,所以价值一直不低,因为洛水山的寒脉所在,种植清寒草,一直是洛水山的产业之一,每年的清寒草,除去一部分送给痴心观之外,另外大部分,要么自用,要么是贩卖到大梁各处。  顾少峰看了陈朝一眼,继续说道:“前些年清寒草一直不愁销路,只是前几年瀛洲那边连续发现好几条寒脉,便有人大批种植这东西,这几年下来,价钱一落千丈不说,有许多清寒草甚至压在手里,卖不出去。”  顾少峰叹气道:“洛水山每年一大半的开支都靠着这清寒草,如今这个样子,让我们也是难以为继。”  陈朝平静不语。  顾少峰本来想要在陈朝面前卖个惨,但看到眼前的这位年轻镇守使不为所动,就讪讪然一笑。  “怎么勾搭上妖族的?”  陈朝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看着顾少峰问道:“怎么卖灵草卖到妖域去了?”  顾少峰疯狂摇头,“镇守使大人,实在是冤枉!我们哪知道那人是妖域奸细!他只说要不少清寒草,价钱给的还行,我们就卖给他了!”  陈朝挑眉道:“只是价钱还行?”  顾少峰刚想糊弄一番,便看到那双满是寒意的双眸,一下子打了个寒颤。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陈朝伸出手指敲了敲那条长凳,说道:“本官替你说,那人要你们顺便探查一下这些日子朝廷的那些个车队路线,粮草多久送往北境一次,以及各州府练兵的人数之类的事情……”  顾少峰此刻很想摇头说不是,但看到陈朝这个样子,怎么都没法子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他只能换了一个说法,“我也不知道他要我们探查这些做什么,我想也不是什么大……啊!”  话还没说完,这边宋敛便已经伸手捏碎了他的手腕。  陈朝看向顾少峰,眯起眼道:“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顾少峰满脸痛苦,“镇守使……大人,我看那人也不是妖族,要是妖族,我们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啊!”  陈朝不想说话。  这种理由,连骗三岁小孩儿都不见得能骗动,怎么可能骗动他。  这些东西,就算对方不是妖族,光是内容这般可疑,就算是傻子都能想得到。  “镇守使大人,这狗东西该千刀万剐!”  一道声音突然在长街某处响起,陈朝抬起头一看,发现临街的一栋小楼里,二楼窗户探出来一个脑袋,是个中年汉子,此刻怒不可遏,“这些狗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我们在前面拼命,他们却在背后捅刀子,都该杀!”  陈朝还没说话,不远处又响起一道声音。  “对,镇守使大人,就是要杀了这些畜生,他们比妖族还可恨!”  “杀了他们!”  “他娘的,这些狗东西真是禽兽不如!”  陈朝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声音,只是看了一眼宋敛。  在大街上审问顾少峰,只是陈朝觉得有些真相需要被人知道,至少不能给丹霄城的百姓们留下他陈朝滥杀的名头。  但是他也没想过这些百姓会这么激动,因为毕竟这是丹霄城,是一个传言痴心观观主说话比太子殿下说话更管用的地方。  不过现在看来,倒还是不一样。  陈朝看了一眼更远处的夜空,喊道:“会杀的,做这种事情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都得死。”  “都得死。”  陈朝吐出一口浊气,“一个都跑不掉。”  ……  ……  夜更深了。  翁泉带着顾少峰出城前往神都。  陈朝和宋敛并肩走在街道上,两个人明明宋敛是人到中年,但陈朝看着疲态更足。  宋敛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其实很多时候,他还是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当作自家晚辈,况且他本来就比翁泉都还要年轻。  “洛水山只是他们丢出来顶包的弃子,既然要做这种事情,哪里会做的这么直接显眼,做这样事情的那个家伙,城府有些,不过也太把我当成傻子看了吧?”  陈朝揉了揉额头,笑道:“要是老哥你来查这桩事,八成得被骗。”  宋敛也不反驳,只是笑道:“没你这么多的弯弯肠子。”  “不过他们既然把洛水山推出来,我也就顺水推舟当一次他们眼里的傻子,没啥问题,不过在私下里,还是要好好查,这件事要不是最开始南渡在北境发现了点蛛丝马迹,咱们现在还没头绪,等到下一次大战,事情就麻烦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当时将军府和望月台那边的讯息来往有古怪,虽说当时谢南渡就解决了那个问题,可后来她越想越不对,查下去之后,才发现北境将军府里,已经有了妖族的细作。  谢南渡之后的举一反三,一番推论之下,从神都往北境运粮的官吏查起,才查出来洛水山。  不过当时的陈朝和谢南渡其实都已经明白,洛水山这么容易被查出来,就说明了一个道理。  妖族渗透大梁,绝对不会只有洛水山。  “只是北境长城这些年横在漠北,不应该有妖族能往南边走才是。”  宋敛刚说出这句话,便想起妖帝,皱眉道:“总不能人人都是妖帝吧?”  陈朝笑道:“有些秘宝,总不能说只有人族才有?”  宋敛皱了皱眉,问道:“接下来我便全力去查这件事?”  陈朝摇头道:“只怕下次你就要去北边跟我在城头上赌一赌命了。”  陈朝拍了拍宋敛的肩膀。  宋敛笑道:“小事一桩。”  陈朝笑了笑之后,说回之前的事情。  “我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云间月来做。”  陈朝说道:“道门道法繁杂,对付妖族藏匿,比我们有经验。”  宋敛皱眉道:“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痴心观,你放心?”  陈朝看着宋敛,笑道:“痴心观我不放心,但是阿月,我很难不放心。”  “为什么?”  宋敛疑惑不解。  “你见过带着外人去杀自己师叔的吗?”陈朝伸出手,比了个手势,说道:“甚至还是两次。”  宋敛感慨点头道:“这样的人的确很值得托付。”  陈朝笑道:“天底下只有一个阿月啊。”  「许久未见的两更,求票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丹霄城里的书信先生 处理完洛水山一事,陈朝还是没有急着离开这座丹霄城,这会儿虽然夜色深沉,百姓们大多散去,各自安寝,但街道上仍旧是灯火辉煌,纸灯各式各样,也算是一番景色。  陈朝独自夜游,缓步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像是个独自一人离家十数年的远游客。  有些寂寥。  陈朝走走停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头顶的那些纸灯样式,其实跟大梁朝其余地方的纸灯样子没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这上面要么会画那位创建丹霄城的道门大真人的画像,要么就会画道祖画像。  有些纸灯更是两者都有。  不过百姓们的诉求倒是一致,道祖也好,还是那位丹霄城历史上的第一任城主也好,画了他们,自然是祈求平安,无病无灾。  百姓们的需求从来不多,能吃饱饭,踏踏实实活着,没人来欺负他们,也就是了。  其实对于丹霄城以前的传言,甚至处境,陈朝都能理解,那个时候朝廷就和没有一样,甚至有朝廷,也不是庇护百姓的,还在百姓身上吸血。  所以百姓们对于道门出身的那位道门大真人自然寄托着他们美好的期望,别的不说,光是头上有那位道门大真人在,朝廷也不敢在丹霄城做什么。  至于那些纸船呢?  那个就更简单了,如今的朝廷不是之前的朝廷,尤其是如今这二十年,世道如何,丹霄城的百姓,但凡看过一眼城外,就该明白。  所以有这样的东西,不奇怪。  陈朝来到上游那边,原本之前还没太晚的时候,这里一排下去,至少十来位的代写书信的先生会摆一个小摊,替那些不识字的百姓在纸船上写些祝福言语。  如今夜色深沉,百姓们散去,先生们也早就收摊,如今这里只剩下最后一位先生,东西早就收拾好,但却也没急着走,而是从随身的葫芦里倒出一小碗酒水,坐在河边,自顾自独饮。  看着陈朝从远处走过来,那书信先生虽说看到了,但也不做理会,只是抹过山羊胡,又喝了一口价钱不贵的酒水,只觉得这辈子要是就这么过下去,也足够了。  不过在书信先生模糊的视线里,那个年轻男子竟然是不偏不倚就朝着他走来,还有三两步就到了他这小摊前。  这一下子让书信先生有些烦躁,但还是挤出一个笑脸,干笑两声,“公子,来晚了,老朽收摊了。”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那年轻人自讨没趣离开,但谁知道,他好似全然没听见一样,而是径直坐到了他面前,微笑道:“收摊了,那能不能向老先生讨口酒喝?”  眼见对方不是来找自己代写书信和那在纸船上写字的,书信先生的脸色好看许多,他有些狐疑地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然后拿出一个陈旧酒碗,又把腰间的葫芦解下来,倒酒的时候,本来只打算倒上一小口的,但最后想想,还是往里面添补了不少,这一下子,就至少是二两了。  书信先生一脸肉疼,收好葫芦后才开口,“嫌不嫌弃,也就这二两了,多的可没有。”  陈朝看了一眼酒碗里的酒水,光从酒花来看,就知道实在一般,至于那酒碗,更是看着有些年生了,不过他也不嫌弃,端起酒碗就喝了一口,然后咂咂嘴,“这酒有力气。”  书信先生本来还有些后悔,但一听眼前的年轻人能说出这话来,立马就来了精神,笑眯眯说道:“酒水不贵,但就是个烈,不是老朽吹嘘,这一座丹霄城,没有多少人能扛得住。”  陈朝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随即遗憾道:“光喝酒,没点下酒菜,总觉得差点意思。”  这话一说出来,给书信先生气的不行,“你这小子,骗酒喝就算了,还想着得寸进尺,这……”  话还没说完,书信先生就看到对面的年轻人将一袋酱牛肉摆在了桌上,年轻人笑道:“之前买回去打算给媳妇儿吃的,不过喝了老先生的酒,拿出来给老先生下酒,算是投桃报李了。”  书信先生一边说着这不太好吧,一边却已经取出两双竹筷,递给陈朝一双,而他已经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在嘴里一嚼,混着口腔里的酒香,书信先生就开始有些惆怅了。  之前觉得每天能喝一口小酒就已经是最好的日子,这会儿吃上肉了,那就得有酒有肉的日子才是最好了。  人心不足啊!  书信先生感慨一声,不过也就眨眼之间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先吃完这顿再说。  事情别多想,越想越烦恼。  两人一边吃肉喝酒一边闲谈,倒是有些和睦,不过等陈朝喝完碗里最后一口酒,然后抬起头看向书信先生的时候,后者就一脸肉疼了。  “老先生,别舍不得几口酒。”  陈朝夹了一筷子酱牛肉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书信先生无奈叹气一声,拿出酒葫芦,干脆将里面的酒水全部都倒了出来,一人一半,然后洒然道:“这下好了,几天的量,一天喝完了就喝完了!”  书信先生瞥了陈朝一眼,“你小子还是很对老朽的脾气。”  喝酒之前还能叫一声公子,喝酒之后,这些事情就都不提了。  小子公子,没有差别。  陈朝喝了口酒,笑着随口问道:“在苦樵节放纸船一事,是今年才开始的?”  书信先生摇摇头,“约莫有三五年了,不过之前规模还不大,和这边灯会肯定是比不上的,但去年开始,声势就不小了,今年就更是足以分庭抗礼了,大概再过几年,灯会这边就稀松平常了,放纸船这边,才会是大头。”  陈朝笑了笑,“百姓们愿意如何就如何,谁都拦不住。”  书信先生诧异看了一眼陈朝,问道:“难道这里面没有朝廷的推波助澜?”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陈朝端着酒碗,摇晃酒水,念叨不停,“我就是个蹭酒喝的酒鬼。”  书信先生没搭话,只是自顾自吃肉。  只是很快陈朝就笑道:“兴许是北边那边大战的缘故,才让今年是这般,往后什么样说不准,不过也不用去想,我今儿看到一纸船上写北境艰难,诸君辛苦几个字,一下子就想看看那写这几个字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八个字,真是情真意切。”  书信先生诧异道:“你小子莫不是知晓那几个字是老朽写的,所以才有这番话?”  他记得清楚,那是个住在那条芙蓉街的一位妇人让他写两句寄语,她有个远房侄子此刻就在北边,当时书信先生问她侄子叫什么名字,那妇人却拿着纸船摇头,说是用不着,这要写就祝愿那边的所有年轻人都能好好的。  于是书信先生想了想,才有了那八个字落笔。  陈朝眼睛一亮,笑道:“那老先生只是代笔书信,屈才了。”  书信先生笑骂道:“莫要拿老朽开涮,老朽这点文采,也就是一辈子做这个营生的本事。”  他之后才是话锋一转,说道:“反倒是公子,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个寻常人,应当是有特别之处的。”  陈朝煞有其事点头,“是的,我媳妇特别好看。”  书信先生一怔,随即意味深长笑道:“那公子肯定是有过人之处了。”  陈朝哈哈大笑,“就冲着老先生这句话,就该浮一大白!”  ……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场萍水相逢,好像也要到了尾声。  书信先生醉眼朦胧,轻声道:“老朽在丹霄城里也算是大半辈子了,也算是把这座城都看了个遍,早些年这座城每日好像都一样,这些年才渐渐有了些不同,老朽就在想到底是哪里的不同,后来看着那些纸灯,看着那些画像,再看看那些纸船,看看那些这几年不断从外面运进来的各种货物,这才明白了。”  陈朝笑着问道:“老先生好好说一说?”  “有什么好好说一说的,无非是一句话,有些人求了也给不了你半点好,有些人你不求,他都害怕你过得不好。”  书信先生淡然道:“道祖保佑,能保佑什么?一个了无生机的画像,能做成什么事情?不如神都那边一道政令,少收一成赋税,那就是实打实的恩惠。”  “再说了,青山州这些年的妖患,不也是朝廷在清剿?”  说到这里,书信先生吐出一口浊气,“信道无用,不如多给那位大梁皇帝,那位大梁镇守使多磕几个头,这才有用。”  陈朝听着话,低头看了看酒碗,已经空空如也了,遗憾道:“就凭着老先生这番话,就该喝酒的,可惜了可惜了!”  书信先生摇头晃脑,“也没什么可惜的,遇上投机者,言语千万句,就当酒喝了。要是不投机,就算是再有什么好酒,也难以下咽。”  说着话,书信先生笑眯眯从桌下拿出一只纸船,又把笔墨都拿了出来,说道:“公子虽说不是本地人,但既然来此,肯定是为了放一只纸船吧,恰好,老朽这里还有一只,这会儿还有半刻钟时间,过了就是子时。要公子一枚天金钱,不算过分吧?”  陈朝一脸震惊,“老先生看着是个读书人,怎么这会儿如此面目可憎?”  书信先生摇晃着腰间葫芦,空荡荡的,叹气道:“糊口不容易啊,这日子也不好过,良心只好就先放一边了。”  陈朝从怀里拿出一枚天金钱,用两只手指夹住,却一直没有放下。  “总觉得有些贵,要知道我的工钱这么多年,我可都没见到影子,说起来,我也是个穷鬼。”  陈朝笑着问道:“能不能讲讲价?”  书信先生点头道:“可以。”  陈朝却忽然将这枚天金钱放在桌面,摇头道:“就一枚天金钱买一只纸船,字我自己来写。”  书信先生说道:“代写可不加钱,真要自己来?”  陈朝摇摇头,“有些事情本来就该自己来,不能麻烦别人。”  书信先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朝于是一只手提笔,一只手拿着那纸船,沉默片刻,动笔写就一行字。  书信先生看了一眼,没说话。  陈朝站起来,在河边蹲下身,然后将这纸船放了下去。  之后他看着纸船顺着河面流走,一直到看不见。  陈朝转身看向书信先生,后者也收拾妥当,笑着开口,“公子那句话,写得好,比酒水都有力气,该当大官!”  陈朝笑着问道:“老先生莫不是知晓我是做官的,才有此一说?”  书信先生哈哈一笑,“也就是大官才能拿出一枚天金钱买一只纸船眉头都不皱,不然就得是做生意的,可看公子身上,可没半点商贾气息。”  陈朝半开玩笑道:“也算吧,总是跟人谈买卖。”  书信先生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萍水相逢,今晚这顿酒喝得尽兴,先生后会有期。”  陈朝笑着开口,但却是打的一个道门稽首。  书信先生一笑置之。  ……  ……  和书信先生道别之后,陈朝就没有继续在丹霄城逗留的打算了,他要连夜出城。  只是临近城门之时,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停下脚步,等了片刻,才自顾自笑道:“还不出来,本官就真走了。”  他刚说出这句话,转角处这才有一人探出头来,不好意思笑了笑,“镇守使大人,又见面了。”  来人不算陌生了,之前有过一次见面,正是松溪山那位小师妹柳野浮,其实对于这个松溪山的小师妹,他之前也有过些听闻,据说此人天生就十分适合修行炼气士一脉的术法,进展极快,是被誉为有望成为之后炼气士一脉的扛鼎人物的存在。  不过修行大道漫长,柳野浮不过刚走上去,之后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个高处,谁都说不好。  陈朝也懒得拆穿眼前的柳野浮,只是笑着问道:“有何事?”  柳野浮干笑一声,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腹稿都打了一次又一次,但没想到真的到了眼前的这个镇守使大人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朝作势要走,柳野浮才在心里默念一声死就死吧,然后才说道:“镇守使大人,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去松溪山一趟?”  说到这里,她直接咬了咬牙,“最好是尽快去。”  陈朝看着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问道:“理由。”  柳野浮深吸一口气说道:“梁师姐在山中不太好过,有些闲言碎语,言语真是有的时候会杀人的。”  作为小师妹,柳野浮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她其实明显都能感觉到自家师姐这些日子,已经是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是别的,只是有些言语在耳畔,也很能影响一个人。  陈朝想了想,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反倒是问了柳野浮一个问题,“你就能确定,本官去一趟松溪山,对这件事来说,是有用的?”  柳野浮皱起眉头,她从未这么想过事情,陈朝这么一问,倒是给她整得有些迷糊。  陈朝说道:“本官去一次,是暂时能止流言蜚语,但是如果这辈子本官就去松溪山一次呢?有用吗?”  柳野浮有些懵。  陈朝看着她的样子,耐着性子说道:“你那梁师姐跟本官聊了很久,都没有提出过这样的事情,有一些原因是她不想麻烦本官,但更多的,还是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做不做都是无济于事的。”  柳野浮听不懂,但是有些难过,她知道陈朝不愿意去松溪山,那么那些流言会一直在的。  陈朝看出了她的难过,想了想,说道:“本官会写一封信让人送往松溪山。”  柳野浮说道:“我带笔墨了!”  陈朝无奈,“有些东西不同的人来做,会有不同的效果。”  同样的一封信,让柳野浮带回松溪山,和之后由镇守使一脉的武官送往松溪山,是两回事。  柳野浮哦了一声,随即狐疑地看向陈朝,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镇守使大人,你该不会骗我吧?”  陈朝越发无奈了,这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敢这么直接跟他这个镇守使这么说话?  陈朝看着她,摇头道:“本官不骗人。”  柳野浮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心性,陈朝这么一说,她马上就当真了,连连点头不说,还很高兴地向陈朝道谢。  陈朝看着这个小姑娘,真心实意地笑道:“你倒是个好师妹。”  柳野浮嘿嘿一笑,然后看了看天色就说要赶紧回去了,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等会儿师姐们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急得团团转。  陈朝站在原地看着柳野浮朝着远处走去,等她转过头来的时候,陈朝跟她招手,满脸笑意。  柳野浮站在远处,想了想之后喊道:“镇守使大人,我其实还是很想在松溪山见到你!”  陈朝回应道:“会有机会的。”  ……  ……  收了摊子的书信先生沿着河流一直往上游走,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路过一座极大的宫殿。  这是当初那位第一任丹霄城主也是最后一任丹霄城主羽化之后,百姓们为了纪念他而修建的,经过数次的扩建,其实规模已经有些大的可怕了。  书信先生从这里路过,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是继续往前走去,走过两条长街,最后才在一座明显香火已经凋零的小道观前停下。  道观破旧,那横匾上只有一个见字。  丹霄城的百姓们,在很多时候谈及这个见字,都认为是岁月将另外一半给抹去了,因此只剩下这个见字。  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这牌匾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这个见字。  观字一半。  这座道观,其实叫半字观。  那位道门大真人最开始道号通玄,之后改为半山。  但更少的人知道,曾经那位道门的长生道大真人,想要脱离长生道转为太平道之时,就是先建造了这座道观,在这里苦修。  可以说还没有丹霄城之时,便有了这座道观。  书信先生在道观门前停留片刻,而后推门而入,宛如归家。  「等会估计还有一章,这一章也蛮长,月票投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吃钱 一座道观,历经数百年,但大致里面只是因为时间久远而变得陈旧,而并无什么东西不翼而飞的局面。  也就是在青山州,也就是在丹霄城。  若是在别处,都不会如此。  书信先生走入道观之中,路过杂草丛生的庭院,并不去那座如今已经是漏雨严重的大殿,而是转而坐在屋檐下,抬头看了一眼,青瓦之间,星光点点。  然后书信先生这才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台阶。  听见响动声,那大殿里本来在香台上的一个古朴香炉,忽然长出了四肢,香炉主体,生出五官。  那香炉一下子从香台上跳下,然后蹦蹦跳跳地朝着门口跑来,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来到书信先生的身侧坐下,开始喘气。  书信先生看着这小香炉笑了笑,伸手入怀,把今天挣得那些大梁通宝都一枚枚的丢入香炉之中,本来那香炉里是装满的香灰,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那些个大梁通宝落入香炉的时候,没有香灰四起,只有些涟漪荡开。  还有些响声。  今日虽说是苦樵节,但其实书信先生也没有挣到多少大梁通宝,粗略一算,也不过二三十枚而已,因此很快那铜钱入水的声音就彻底消散。  最后书信先生掌心就只剩下一枚天金钱。  小香炉仰着脑袋,使劲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煞有其事开口道:“这个人气运好足!”  虽然语气老气横秋,但小香炉的声音却是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  书信先生微笑解释道:“如今一国气运都在他身上,能不足吗?”  小香炉好奇道:“你今天遇到大梁皇帝了?!”  王朝气运,除去龙脉之外,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和当朝皇帝息息相关,因为当朝皇帝作为天下的主宰,他的行为是能够增强或是削弱气运的,这就是为什么出了连续几代明君之后,王朝根基会越发稳固的缘故。  而一旦气运流失,即便是再出明君,也都很难有人可以力挽狂澜了。  只不过这些说法,是炼气士一脉深信不疑的东西,世上其余人,大概会觉得这就是人力的缘故。  “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  书信先生看着掌心的这枚天金钱,微笑道:“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国运联系的如此紧密了,换作别的时候,别的皇帝,钦天监看明白之后,就是怎么都容不得他的,可到了本朝,不仅他能安安心心做这个权臣,别的也还真奇怪,他这和国运的联系,明显就是当朝皇帝有意为之联系起来的,愿意将国祚交给除自己之外的人,这位皇帝胆子是真大,但肚量也真的大!”  小香炉听到这里,跃跃欲试,有些迫不及待说道:“那让我吃了这枚天金钱,吸他几分气运。”  书信先生低头看了小香炉一眼,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只是自顾自说道:“我其实很好奇,如果他自己知晓了自己身负如此大的国运,还会不会愿意把这枚天金钱给我?”  “那肯定不会,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这么干?”  小香炉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也就只有你才是傻子,明明他们修建的那座大殿香火那么足,你却不去,非要待在这座小道观里。”  书信先生笑道:“你以为我给他的东西就少了,一只纸船,加上笔墨,可不算少啊。”  小香炉听不明白,但他早就习惯了,反正自从它有灵智以来,就天天听他自顾自地叨叨一些它听不明白的东西。  像是什么长生本就是错了,太平好似也不够。  什么世间路不该只有两条,但第三条又如何都找不到……  总之这些东西说来说去,它耳朵早就听起茧子了。  “那到底吃不吃他的钱?”  小香炉懒得多想,直接了当的发问。  书信先生看着手里的这枚天金钱,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小香炉一拍脑门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吃了他的钱,就真要给他办事!”  书信先生摇摇头,“不是,收钱的时候,就已经要帮他办事了,不过我害怕的是如果他和我想的不一样,那么这笔买卖,他就吃亏到底了,如果只是这般,还没什么,他家徒四壁也就家徒四壁了,我盆满钵满也就盆满钵满。可他偏偏身负这样的国运,我怕真让他家徒四壁,如今这个世道也没了。”  “我看了那么多年的丹霄城,也就如今的世道看着更顺眼,要是真没了,我还是有些难过的。”  书信先生就这么看着自己掌心的那枚天金钱,很是犹豫。  小香炉疑惑问道:“你之前不还说,这一次妖族南下,八成天下要换了吗?反正到时候都不一样了,你这会儿担心这些做什么?”  “是啊,妖族南下,还是之前都没见过的阵仗,这要是换了那座大缙,此刻已经在跟妖族商议是再割三万里还是六万里,甚至只要妖族退兵,神都给他们也没什么的嘛。”  书信先生皱起眉头,有些厌恶道:“那样的朝廷,那样的世道,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不过他很快话锋就一转,说道:“可那个世道,那个朝廷,也有我这样的百姓。”  我这样的百姓是什么样的百姓?  也是对天下漠不关心,对世道不曾做过任何事情的百姓。  “都让人恶心,谁也别骂谁,甚至在某些读书人的口里,只怕还能用相得益彰这个词来形容我。”  书信先生自嘲一笑,笑容寂寥。  “你真是……又说一堆我听不懂的,你到底要怎么样!”  小香炉双手环抱,鼻孔里冒出一阵阵的白烟,很大一股香灰的味道。  书信先生默不作声。  这个世上的很多人,都是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的人,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浑浑噩噩,但这世上其实又有很多人,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他们自己心里有一个自己的想法。  前者让人觉得可悲,而后者,在很多时候,却又因为太过固执和坚持,让他们一辈子都走在错的路上。  书信先生坚持做某件事已经几百年了,在这几百年里,他看到了很多东西,期间也生出过很多次别的想法,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变。  每一次选择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赌一把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信先生自顾自笑道:“那个人当时只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比他大那么多岁,多活那么多年,不如他太多了。”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了不起,那……贫道……也重新来一次。”  随着书信先生的这句话说出,手里的那枚天金钱,掉落进香炉里。  没有铜钱落水的声音,只有很轻微的铜钱掉落到香灰上的……轻微响动。  小香炉屏气凝神,在努力感知那天金钱里的气运,也同样在感知别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书信先生开口问道:“如何?”  小香炉脸色难看,“真的气运磅礴,多吃几口就会死。”  书信先生皱眉道:“别的呢?”  小香炉说不出话来,因为此刻,它整体已经变得通红,开始不断的冒出白雾。  书信先生伸手按在香炉上,一道清凉的气息从他掌心溢出,落到香炉之上。  也就是这个举动,让书信先生自己也一怔。  片刻后,他抬起手掌,将那枚天金钱捡了回来。  小香炉这才好似死里逃生一般长舒一口气,但仍旧心有不甘道:“等我过些年,肯定能吃他一口!”  书信先生摇了摇头,感慨道:“他确有私心……但……无可……挑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本来是道士 小香炉一怔,然后吐出一口香灰,正要发难,但转念便想起了之前感受到的东西,不得不沉默下来。  书信先生微笑道:“眼前明明有一座金山,明明也告诉过他可以随意取用,但他却从未拿过一两挪作私用,这样的人,罕不罕见?”  小香炉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像是挂一尾鱼在猫儿面前,还得告诉那猫儿吃就吃了,没什么大不了,可那猫儿还是一直不吃,这就很难了。”  书信先生笑眯眯道:“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今年不过三十,这般年纪,就这个样子,可不容易。”  小香炉皱眉不满道:“这种事情你也没告诉我。”  书信先生笑而不语,只是重新将目光放到这掌心的那枚天金钱上。  小香炉想了想说道:“我要是咬咬牙,吃他一口气运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书信先生摇摇头,拒绝了小香炉的提议。  小香炉皱眉不解道:“那你就打定主意要做一次无本买卖,要知道,没有报酬,你不管付出多少,那都是亏本买卖,只是多少的问题。”  它有些替眼前的书信先生着急,要知道从他决定要走这么一条路开始,已经是数百年不曾改变了,也没有任何一次破坏规矩,眼前这次,看起来是可有可无的算了,但它可明白,一开这道口子,有什么后果,谁都说不好。  后果还好,其实最让人感到害怕的,还是有可能会让他想法动摇,从此再无法心无旁骛。  书信先生自然知道小香炉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缅怀道:“当初从那个地方出来,觉得修到道门大真人又如何,还是没太大意思,但主要还是觉得,要是这么继续修行下去,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做个道门大真人,是挺风光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读了些太平道的教义,就想着去看看这两脉之外的另外一脉是个什么意思,当然了,在那个时候,所有人就会都觉得我疯了,当然他们对我为何要这么做没有半点在意的,只是感到恐慌,我这么一做,长生道岂不是颜面扫地?所以当时无数人都站出来要么是苦口婆心地劝我,要么就是直接出言威胁我,有些事情外人不知道,我也没听过,当时那一代的痴心观观主,可是言之凿凿地对我说过,倘若我真要这么大逆不道的行事,他就亲手出手打杀了我。”  小香炉听到这些陈年旧事,也有些恼怒道:“这事儿本来就跟他们没关系。”  书信先生摇头笑道:“他倘若出手打杀了我,长生道只会更加丢人,要不然依着那些年痴心观那趾高气扬的作派,哪里会说这句话,直接出手,简单直接。”  小香炉叹气不已。  “后来我妥协了,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就是怕死。”  书信先生感慨道:“真要坚持,那家伙就要出手跟我打一场,痴心观观主,道门第一人,甚至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人,那个时候怎么打得过啊?”  “但他们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了,毕竟把一个道门大真人逼到绝路上,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才会有我在这道观里读那么多年书,之后才会有这座丹霄城。”  说到这里,书信先生顿了顿,眼神迷离,“说着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但做的时候真是不容易。”  “不过我后来看完了太平道的教义,还是觉得不够,太平道比长生道而言,也就多了一个不争,不如此执着,但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书信先生笑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小香炉点点头,后来的事情它就知晓了。  不想要走太平道的路子,长生道的路子又是自己选择不去走的,所以还想往前走,就只能找一条新路子走了。  所以后来那些年,他才会在丹霄城里摸索新的路子,最后算是认定了一条道路,就是做书信先生,与人代写书信来换银钱,至于换来银钱做什么?大部分丢入香炉里看一看那人的善恶好坏,有小部分人,若是有所求,他便以对方所求索取一些报酬。  还是在钱上。  由小香炉吃一些对方的气运,反哺自身。  这条路子走了数百年,他得以成功跻身扶云,但他的想法是不止于此,要继续往前走去,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节点。  那就是把丹霄城如今还在世的所有百姓,都和他建立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等到一切都建立完全,那么他就要一口吃下这座丹霄城的气运,让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  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丹霄城主。  这样一来,其实有极大的不确定性,那一下子涌入的气运,能让自己修为突飞猛进,但之后,双方在互相影响。  他若是在修行路上,一往无前,那么此地百姓,就会气运越来越足,之后像是科举高中,出些了不起的人物,都会更容易。  这是他这位丹霄城主带给百姓们的好处。  但倘若是他之后在修行路上,停步不前,生出许多困惑,甚至生出心魔,境界下跌,那么此地百姓也会颇受影响,经商者生意难做,科举者年年不中,名落孙山……  而在百姓这边,若是他们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也会影响到他的境界,他有可能被拖累到止步不前,甚至倒退跌境。  今夜苦樵节,遇到的那个中年妇人,恰好就是最后一人。  他只需要将银钱带回,丢入香炉,就可着手去做这件事。  当时他自己颇有一种夙愿达成的兴奋,所以才会独自一人在河边喝酒,然后便遇到了陈朝。  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其实最开始他并不担心陈朝来找自己的麻烦,他虽然是大梁镇守使,但丹霄城一地,好像过于特殊,虽说此刻是名义上属于大梁,但实际上一城百姓,都可以看作道门私产。  当下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相信这个年轻武夫会节外生枝。  之后两人在河边互相试探,他没看出来对方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自己好像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当然了,那个年轻武夫也好像根本没看出来。  深吸一口气,书信先生笑道:“说了要赌一次,输给他了,就得愿赌服输嘛。”  小香炉咂咂嘴,“那也没说啥都不要了。”  书信先生摇头道:“也不是什么都不要了,他指了一条路出来,让我窥见一角,就算是报酬了。”  “还不是得自己去走!”  小香炉咬着牙,它还想劝劝眼前的家伙,一件事都做这么多年了,马上就要成了,就说放弃就放弃了?  书信先生笑道:“我觉得新的路是对的啊,我应该能走到彼岸去,如果我不死的话。”  “我觉得还是要好好想想,不急于一时做选择。”  小香炉满脸希冀地看着书信先生,它还是害怕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书信先生看着它,微笑道:“就算是我改了一条路去走,你还是在的。”  小香炉皱眉,没好气道:“谁想这种事情了!”  书信先生说道:“就这样吧?”  小香炉不再说话。  书信伸出手,提起小香炉,然后就要把它倒过来。  小香炉哭丧着脸,“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花了一辈子矜矜业业做工存钱,马上就要娶上媳妇儿了,结果你说他娘的不要了,不要也就不要了,钱也要还给那些人,那这一辈子,到底在干些什么?!”  书信先生笑道:“就好似出门去到处看看,钱花了,路走了,最后回来了,好像也好似没出去过,但其实不是这个道理,那些景色在脑子里,那些经历在回忆里,不是手里没有东西,就没法子证明得到过什么。”  说着话,他已经将香炉倒过来,里面累积了无数的香灰,在这一刻,开始不断飘落,只是当这些香灰飘落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化作点点金色的光辉,朝着四周掠去,在刹那之间,四周到处都是金色的光点。  好像笼罩了一座道观。  小香炉哭丧着脸,要不是没法子跟人一样流泪,这会儿它绝对是眼泪鼻涕一大把了。  那些光点,可都是它这些年攒的钱啊!  书信先生看着那些光点继续掠向远处,落到那丹霄城四处,落到千家万户,一下子便有些释然。  好似心里一下子空了,整个人好像是有一种特别空明的感觉。  很奇怪。  小香炉里的香灰一直掉落,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毕竟这里积攒的不是一两年的东西,而是整整数百年时间。  小香炉虽说是倒着,但在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这会儿它也平静了不少,轻声道:“这样一来,这一座城的百姓,或多或少都会有在短期内有一次好事发生了。”  书信先生说道:“就当这些年,我们做了一次钱庄,只是他们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座钱庄在,这会儿发一笔横财,只当是上天眷顾。”  小香炉叹气道:“你倒是看得开。”  不等书信先生说话,小香炉还是问出了它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其实你不是今天才想明白这件事的对吧?”  “不想这么干了几个字,你至少想了百余年了。”  书信先生没反驳,“其实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人是能被劝动的?伤心的时候,旁人劝你别伤心,你就真能不伤心?后来你不伤心的时候,也八成是自己想明白的。”  小香炉唉声叹气,本来按着原来这家伙的承诺,自己再过个两三百年就能不必是眼前这个样子了,到时候可以化作人形,跟一般旁人无异了。  可这样一来,是不是全部都要重新来过?  惆怅啊,可太惆怅了。  书信先生似乎看明白了眼前的小香炉是个什么想法,伸出手,把那枚天金钱丢到香炉里,“虽然不要这小子的报酬,但你留着这东西,对金身有益,聊胜于无吧。”  小香炉苦着脸道:“现在换我守着一座金山只能看不能用了。”  书信先生打趣道:“也亏得你是用不了,不然让你守这座金山,你第二天就能监守自盗。”  小香炉嗤笑一声,懒得辩解。  书信先生也不多说,只是拍了拍它脑袋,笑道:“去把箱子里我那道袍找来。”  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但小香炉一下子便愣住了,它看着眼前的书信先生,眼里情绪复杂。  但激动肯定是有的。  书信先生随口笑道:“本来就是个道士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人间一念 夜幕之中,无数道金色流光在丹霄城上空出现,之后坠落到千家万户中。  这样的景象,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一般的修士,都没办法看到,不是境界高低的原因,只是有些手段,太过特殊,能看明白的,很少。  丹霄城外有山,名曰看云,站在山顶断崖那边,可以将丹霄城全城,尽收眼底。  此刻便有两人并肩立于此地,一位是刚准备离开丹霄城的那位镇守使陈朝。  另外一位,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是北地三徐山的老祖宗。  三徐山也是北地的炼气士宗门,但规模要比松溪山大许多,在北地虽说不是执牛耳者,但实际上底蕴要比那执牛耳者的宗门高出太多,只是因为三徐山从来低调行事,很少参与世间大事,才让他们的名声不显而已。  而陈朝为何没有立即离开这座丹霄城,就是因为看到一股特殊气息赶往丹霄城,陈朝便想着一探究竟,这才留了下来。  不过最开始陈朝只是想着在暗处看看那老人要做什么,却不曾想那老人直接点破陈朝的踪迹,之后说话,也十分坦然。  当时老人自报家门,说自己名为徐魏。  这一下子就让陈朝有些震惊了,三徐山创立于数百年前,因何而叫三徐山,就是因为创立这座宗门的三人,就是三个亲兄弟,都姓徐。  而三兄弟里最小的那一个,就叫徐魏。  只是外界传言,这三人也是早就陆续坐化。  换句话说,此刻眼前的这个老人,其实很有可能不只是三徐山的老祖宗,而是当下整个炼气士一脉的老祖宗。  所以一知晓老人身份之后,陈朝就警惕起来,毕竟他和整个炼气士一脉之间,关系真的说不上好。  从天青县的事情说起,再到不久之前的甲子大会,陈朝已经算是得罪了如今炼气士的半座江山,那些个炼气士,对于陈朝,只怕都十分痛恨。  不过徐魏还是出乎意料地对陈朝表示了友好,这让陈朝有些狐疑,只是还没等到他如何询问,那边丹霄城便已经有了如此景象。  这些气运手段,陈朝一个纯粹武夫,其实不该看出什么门道的,但好巧不巧,他正好身负一门望气术,此刻对于那些金光,看得明明白白。  至于徐魏,本就是如今炼气士一脉里的老祖宗,这些这个事情,在他眼里,自然算不上什么奇景。  不过看到这一幕,这位炼气士老祖宗也有些震撼,“想要将一城百姓和自己建立联系,至少也是需要数百年的努力,如今来看,明明就已经是到了门口了,这迈进去的脚,就这么收回来了?”  徐魏想不明白,因为从炼气士的角度来看,这样行事,无比正确,而且费时费力之后,如今正该是“秋收”的时候,可那人偏偏要将多年辛苦直接弃之如敝履。  这就好像是辛苦一年,在无数个日夜担忧庄稼能不能成熟,可真当看到了金灿灿的稻谷之后,没有选择收割,而是直接将那些稻谷重新一锄头给挖倒给地做肥料了。  这个举动,换谁能想明白。  陈朝微微蹙眉,没有急着说话,之前入城之前,其实他用望气术就看到了些东西,要不然也不可能那么精准的找到那书信先生,并且确定他的身份,但他毕竟不是炼气士一脉,很多事情能猜个大概,想要那么清楚,还是不容易。  不过之所以当时没有点破,并且留下那枚天金钱,是他陈朝觉得跟那书信先生聊天之时,有些事情就不用说了。  信任这种事情,有时候很奇妙,相识很多年的朋友,也不见得会完全信任对方,但只见过一面的某人,偏偏就会让人觉得可以托付。  但能让陈朝这么作为的,其实还有很重要一点,那就是在来之前,他翻过丹霄郡的郡城记载,发现在这数百年里,没有任何一个百姓死于妖患。  这能说明什么?  很简单,是因为这么多年里,有某个人在暗处,庇护着这些百姓。  而即便说那人对百姓们有所求,其实也大可不必做到这般。  很多细节,就能够说明一切。  而如今景象,陈朝只觉得,没有看错人。  有些欣慰。  他早就相信,这个世上的修士,走到扶云境的那些个大才,绝不可能都如同痴心观后山的老道人一般。  像是茶圣陆老先生这样的人,绝不是只有一个。  再说了,不早有个董子了吗?  徐魏余光看到陈朝动态,发现他的表情淡然且有几分欣慰,这才好奇问道:“看起来镇守使大人没有觉得一点奇怪?”  陈朝笑而不语。  徐魏问道:“镇守使大人见过那人了?”  陈朝点头道:“喝过一场酒,聊过一晚上,相逢恨晚,也恨夜太短。”  徐魏思考片刻,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想了想问道:“镇守使大人许给他什么了?”  陈朝没回答。  那枚天金钱,陈朝拿出去的时候,许给那位书信先生的,自然是自己的气运,依着他自己来看,自己不过一介武夫,那些东西有和没有,其实都没有区别。  但正如书信先生所说,陈朝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是和大梁国运紧密联系到了一起,他许出去的,太多了。  陈朝反而问道:“徐老前辈从北地三徐山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要和那人见一面,切磋切磋什么术法?”  徐魏摇头道:“老朽是一直跟着镇守使大人而来的,镇守使大人从北往南,走得太快,老朽跟不上,只能慢悠悠在后面。”  “为何?”  陈朝盯着这位炼气士老祖宗的眼睛,他此刻神态寻常,但绝对不影响他等会要是一个不对,就一拳砸碎眼前这个炼气士老祖宗的脑袋。  反正跟炼气士的仇怨早就说不清了。  虱子多了,跟债多了是一个意思。  徐魏似乎感知到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笑道:“镇守使大人是在思考要不要打杀了老朽?”  陈朝笑道:“何至于此?老前辈德高望重,晚辈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起歹念?”  徐魏点点头,笑道:“也是,之前方外传言,老朽就觉得绝对不真,镇守使大人如何是那种嗜杀之人?”  陈朝煞有其事点头道:“世间传言,多是以讹传讹,本官也是深受其害!”  徐魏一怔,活了几百年了,他这把老骨头是当真在世间走得太少了,见过的人也不够多?怎么自己随口的场面话,眼前的这位年轻镇守使还好似真的当真了?  再换句话说,难道真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谙世事,天性纯良?  不过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徐魏就否认了,真要是这样,方外也不会传他真是个魔头,杀人如麻了。  “老前辈既然是跟着本官而来,那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相商?本官时间紧急,只怕和老前辈说不了太多闲话。”  陈朝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就将眼前的老人思绪扯了回来。  徐魏干咳一声,笑道:“既然镇守使大人这般豪爽直白,那老朽也不藏着掖着了,就敢问镇守使大人,北境之后是否还有战事?”  陈朝点头,妖族陈兵漠北,这不是什么秘密,有下一场大战,也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而且下一次更难,在明眼人眼中,这些都不算秘密。  徐魏轻声道:“其实双方激战,除去明面上的事情之外,还有就是气运之间的争斗,炼气士一脉,正好对此极为精通,我们可以帮大梁夺取妖族气运,稳固大梁气运,不说肯定能帮大梁取胜,但肯定会有些裨益,甚至在某些时候,会有大用,此消彼长之下,时间一长,妖族那边必然是江河日下,再也没有法子和大梁抗衡。”  陈朝微微蹙眉。  徐魏眼见于此,继续说道:“就算是这一次最后是大梁和妖族谈和,此后的日子里,也一定是妖族气运日消,大梁的气运日盛。妖族那边,好勇斗狠他们厉害,但是这种东西,给他们一百年,就不见得能及上我们。”  陈朝笑道:“这样的好事情,历朝历代的皇帝就没尝试做过?”  徐魏神色尴尬,“非大梁不能做,做这种事情,双方相差太大,就会适得其反,大梁之前,这哪里有过某座王朝能做到和妖族这般的?”  陈朝笑了笑,转而问道:“那徐前辈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做买卖,就是这样,前面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最后还是要看价钱的。  徐魏干笑一声,“镇守使大人别多想,天青县一事,老朽有所耳闻,到了如今,世上哪里还有人敢打大梁国运的主意?”  陈朝不说话。  徐魏心中默默叹气,他这样的人,在三徐山哪个弟子看了自己不是毕恭毕敬,就算是走出了三徐山,在炼气士一脉里,他也是旁人要敬重的前辈,但在此刻,在此人面前,好像就得谦逊……  本来这趟他不打算亲自来的,但最后思来想去,又确实觉得若是自己不来,肯定旁人也办不成这样的事情。  “大梁和妖族征战不停,士卒肯定多有死伤,老朽正好有一门秘法,可以收拢那些英灵,老朽苦修多年,一只脚迈入扶云之中,但另外一只脚是怎么都迈不进去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但实际上也是两益……”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磅礴气机起于眼前的炼气士老祖宗身前,一道拳罡炸开,恐怖的气机如同暴风一般朝着徐魏吹拂而来!  徐魏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却也根本拦不住那道拳罡,整个人在顷刻间倒退出去数十丈,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体内的气机,都已经聚不起来。  在远处站定,花白头发的徐魏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  原来刚才,对方不是出拳,只是给了自己一耳光。  只是这样,更为羞辱。  “镇守使大人何故如此?!”  徐魏有些愤怒地看向陈朝。  “那些士卒死了也就死了,老朽这般,至多是让他们不能投胎机会而已,这人死之后,本来就要经历三灾六劫,就算是没有老朽,也好不到哪里去!”  “用死人来换些实惠,镇守使大人也不换吗?”  陈朝看向这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人,眯起眼,眼眸里满是寒意,“旁人换不换,本官不知道,但你在本官面前说这些,本官就只能给你一巴掌。还有一点,你记住了,若是本官放心你也好,三徐山也好,还是整个北地炼气士也好,再或者是整个炼气士一脉也好,但凡有任何人做这种事情,被本官知道了,那就没必要活着了。”  陈朝看着眼前的徐魏,冷声道:“本官懒得跟你讲什么道理,也懒得与你废话,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本官不害怕冒什么所谓的天下之大不韪,本官也从来不管什么世人看法,该死的,就都会死,一个都跑不了。”  “你……”  徐魏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没能说下去,因为对面的陈朝已经漠然吐出一个字。  “滚。”  徐魏不再犹豫,立马化作一道流光消散。  因为他刚才明确地感知到了眼前那个年轻武夫不加掩饰的浓郁杀意。  换别人,他都可以没那么害怕,但眼前那人是谁?实实在在的将妖帝从大梁国境里打出去的家伙。  跟他赌命?那怕不是疯了!  陈朝走到崖边,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有时候对这个世界会很失望,但看到眼前那座有些灯火还亮着的丹霄城的时候,希望又回到了身体里。  人间有些不可爱,只是暂时事。  多看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老祖宗是有智慧的 丹霄城所在的青山州,一直被道门修士私底下称为万法之地,原因很简单,因为有痴心观这座道门执牛耳者坐镇,所以便有世间道法,出自此处的说法。  这也就导致了,青山州内,道观星罗棋布,道人如云,在以往,百姓们对于这些道人,自然是敬重的和害怕都有。  但如今这状况好了不少,再面对这些道人的时候,青山州百姓,大多可以不卑不亢,最多搭上一个笑脸,至于卑躬屈膝,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道观一多,青山州内的寺庙就少了。  原因简单,早在痴心观建立之时,道门真人频频出现于世间,这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青山州,既然道人们常常出现,时不时又有济世之举,百姓们自然更加信奉,此消彼长之下,本州的寺庙大多难以为继,香客寥寥,寺庙也就极难存活。  毕竟不入修行的那些所谓的高僧,都是需要吃饭的。  到了如今之时,一座青山州,此刻境内找得出来的寺庙,只有三五座。  其中一座寺庙,在青石郡内,名字也寻常,名为石井。  来由也简单,据说当初青石郡闹旱灾,百姓们喝不上水,恰好有一苦行僧来到此地,几方勘量之下,在此地挖出一口井,解了当地的旱情,之后当地百姓得知这僧人并无寺庙所处,便出资为他修建了一座寺庙,便是这石井寺了。  寺庙不大,寺中最开始也只有那苦行僧一人,而后几年,才收纳了几个游方僧人。  不过在到处是道观的青山州,一座寺庙是不是能够这么长此以往地存在于世,却要让人也有些疑问。  不过之后石井寺还是就这么存在下来了,原因倒也简单,这座寺庙并不高高在上,平日里农忙之时,寺里的僧人往往会停止早晚诵经,而是会出现在百姓的地头上,帮他们一起收割庄稼。  除此之外,他们也会自己种植蔬菜瓜果,在很大程度上自给自足。  这样一来,其实周遭的百姓就没把这石井寺的僧人当成什么僧人了,而是当作周围的邻居,有个什么大事小事,都会来这边寻求帮忙。  因此石井寺这些年,也没有面临过难以为继的局面,不过寺中僧人的数量一直控制得极好,并没有如何增添。  要不然人一多,走向何处,也很难说。  苦樵节之后,其实也就是三两天时间,就已经是佛门的盂兰盆节,这要是在别州,自然各家寺庙是要大办特办的,但在青山州,几座寺庙虽说也会办起这节日,但排场就要小很多。  毕竟香客也不多,大张旗鼓,没有人买账,也是徒增笑话。  不过石井寺的盂兰盆节,虽然规模不大,但香客不少,附近的百姓们并没有因为前几天是苦樵节便忘记今天是盂兰盆节,大多数人早早就出门,去了那石井寺里。  不过他们除去上香之前,还有别的事情。  寺庙年生太久,许多地方都有破损,如今他们是来帮忙修缮的。  有两个男子,上了年纪的那位,看着不过四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年轻一些的,只怕还没到而立之年。  两人路过此地的时候,看到寺庙,便没有急着匆匆离开,而是也进去走了一圈,看着寺庙氛围不错,也都拿出些银钱,之后坐在廊下闲谈,寺庙还派僧人送来了两碗茶水。  两人端着茶水,刚闲聊片刻,有个年轻僧人便又走过来,有些为难地看向两人,“两位施主,院后有块巨石,好些年了,其实一直有些挡路,如今乡亲们说搬开一些,只是一群人拴了绳子花了半天功夫都没能搬动,能不能让两位施主也帮帮忙?”  年轻男子笑着说不算事情,然后中年男人就放下茶碗起身,要去后院。  年轻僧人看了一眼那年轻男子,后者微笑道:“我这老哥力气可大了,有他一人就足够了。”  年轻僧人虽然不愿相信,但也不好多说,只能跟着那中年男人离去,只是不过半刻钟,那中年男人便去而复返,坐回廊下。  年轻男人问道:“有多重?”  中年男人喝了口茶,笑道:“八百多斤,确实不轻,那石头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好似一座佛像,但寺中僧人好似不以为意,就任由他在院里风吹雨淋。”  年轻男人指了指四周,“来了一趟,还没看明白吗?这要是座寻常寺庙,早就难以为继了,这些僧人没把自己当成僧人,也没等着百姓来供奉。自给自足,要不然在这座青山州,能混的下去?”  一个混字,差点让中年男人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不过他腮帮子刚鼓起来,对面的年轻男人就板着脸说道:“喷出来下个月扣一半俸禄。”  这句话一说出来,中年男人硬生生把茶水都憋了回去,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过了半晌,才转而说道:“那三徐山已经派人盯着了,要不然直接先除了再说,我看留着也是祸患。”  年轻男人无奈道:“老宋,怎么他娘的你在方外没有个什么宋阎王的称呼呢?别人只是想想,你就要灭人宗门,比我可狠多了。”  这两人,除了陈朝和宋敛之外,难有别人。  宋敛淡然道:“这种事情,想都不能想,也就是你脾气好,换下官来,就是一拳送他上西天。”  陈朝点点头笑道:“脾气好我赞同,但换你来,一拳还真打不死他,人毕竟一只脚都踏进扶云里了,你这距离忘忧尽头都还有一步,怎么跟人打?”  宋敛不说话,武道修行,他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只是在这帮人面前比起来,真是犹如乌龟爬啊。  “但这会儿不灭不代表着我不想灭,三徐山那边一旦有什么动作,我就让他们道统都断了传承。”  陈朝眯了眯眼,该杀人的时候,他一向不心慈手软。  宋敛点点头,准备起身去那边大殿一趟。  陈朝问道:“去做什么?”  宋敛说道:“去拜一拜,求北境顺利。”  陈朝笑道:“若是有用,那些寻常百姓就根本进不来这座庙门。”  宋敛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陈朝笑道:“也可以求一个自己心安。”  宋敛说道:“有你在,比求佛更容易让人心安。”  陈朝一笑置之。  “本来说去痴心观一趟让云间月那小子把事情给我办了,结果那小子闭关了,真是麻烦。”  陈朝有些烦躁,挠了挠脑袋,大梁境内的妖族奸细,他本来就是想要云间月来处理的,但这会儿他闭关了,自己只怕还要另寻人选?  宋敛看向陈朝,神情古怪地忽然说道:“我有个小道消息,关于云间月的,你想不想听。”  陈朝问道:“有多小?”  宋敛思考片刻,换了个说法,“如果在史册上,那应该叫野史。”  陈朝皱眉道:“有多野?”  宋敛说道:“听说云间月在闭关之前,和叶之华一夜春宵,如今叶之华已经有了身孕。”  陈朝倒吸一口凉气,“我没想到有这么野。”  宋敛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不算是小道消息了,因为有人亲眼看到叶之华在痴心观山下的小镇买了一筐辣椒。”  陈朝问道:“这是什么证据?”  宋敛一本正经说道:“酸儿辣女,由此可见,叶之华怀的是个闺女。”  陈朝皱起眉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宋敛淡然道:“老祖宗的智慧。”  陈朝沉默不语。  宋敛有些同情地拍了拍陈朝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迟早的事情。”  陈朝嘴角抽了抽,语气低沉,“可是那个混蛋,是他娘个道士!”  宋敛叹气道:“还好不是个和尚。”  陈朝抬起头,看着宋敛说不出话来。  ……  ……  一个消息,最近在痴心观传得沸沸扬扬,惊动上下。  曾经的道门双壁之一的叶之华,如今怀有身孕,至于那孩子的爹是谁,痴心观上下只怕没有人会在脑海里蹦出第二个名字。  本来之前还没人把这个消息当真,可直到后来,他们发现那位叶师姐的小腹越发隆起,事情便再也没有人怀疑。  “师姐和观主师兄修行天赋本就惊人,只怕这诞下的小师侄,要成为我道门历史上真正的生而修道者!”  要知道,以往道门历史上的天才自然出现过不止一个,但也很难有像是云间月这样高度的,重要的是,即便出现过差不多的天才,他们也没有留下子嗣。  在修士的眼里,修行是个人的事情,他们就算是有道侣,也不太会留下子嗣,至多到了晚年寻一个天赋还不错的弟子将自己这一身修为倾囊相授。  这样一来,其实就有许多天才的血脉没能流传下来。  之前大家不以为意,但如今,大梁朝的那对叔侄先后出现,也会让修士们思考其中的东西。  “不错,当年师姐师兄就被称为道门双壁,天赋不相上下,如今师兄更是如此年轻的道门大真人,若是真有子嗣,那么想来过些年成长起来,就该是那一代的世间无敌了。”  “我倒是有些期待了,就是不知道师姐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师姐前些时日去山下买了一筐辣椒,定然是个女娃。”  “何以见得?”  “酸儿辣女。”  “哪本典籍所载啊?”  ……  ……  后山,云间月所在的洞府之前,叶之华坐在这里。  身后响起些脚步声,然后一个穿着暗红色道袍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坐在她身边。  叶之华问道:“为何?”  云间月看着身侧女子的小腹,摇头道:“总是静不下心来,想看看她。”  叶之华看了云间月一眼,轻声道:“心上有了牵挂。”  云间月笑道:“一直都有,不过对她是些期盼。”  叶之华伸手放在小腹上,说道:“她以后或许会成为痴心观历史上第一位女子观主。”  云间月皱眉道:“何以见得?”  叶之华说道:“你难道嘴里的她,不是女儿的意思?”  云间月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美好的期望。”  叶之华想了想,有些脸红道:“最近有些喜欢吃辣。”  云间月恍然大悟,这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原来是这个。”  叶之华转移话题说道:“朝廷的人来了一次,说是陈朝要拜托你一件事,你在闭关,我便没有应下。”  云间月问道:“何事?”  “有些妖族过了北境长城,如今在大梁的国境内,时不时会有一些大梁动向传回去,他想要你帮忙清除掉。”  叶之华说起事情,还是没有什么情绪。  云间月点头道:“可以,这件事马上办,我虽然不懂打仗,但很清楚,双方的底细要是有一方很清楚,另外一方就会很被动。”  “这件事还是劳烦师姐。”  云间月微笑道:“想来师姐能办得很好。”  叶之华难得打趣道:“不然这观主给我坐算了,也用不着她了。”  云间月笑道:“天底下哪里有跟自己闺女抢东西的娘亲?”  说到这里,云间月忽然来了精神,自顾自笑道:“我得给那家伙复一信!”  ……  ……  喝完茶水,宋敛正好收到传讯,脸色还是很古怪。  陈朝其实也注意到了,随口问道:“怎么,云间月那家伙出关了?”  青山州内,痴心观传出的讯息,自然很快便能传到这里来。  宋敛点点头,说道:“他应下此事了,说是会竭力帮忙。”  陈朝点头笑道:“果然不愧我那般相信他。”  “但是……”  宋敛欲言又止。  陈朝挑眉,“什么但是?”  宋敛这会儿看着陈朝的眼神里,可就满是怜悯了。  他想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他说,他马上要为人父,让你加油,之前给你的那几本秘籍若是不够,他再为你挑选。”  秘籍?什么秘籍?宋敛给陈朝递了一个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旁人的眼神。  陈朝不说话,但额头上青筋暴起。  此刻这位年轻镇守使得杀意,远比之前遇到徐魏的时候更重!  「520,更新会守护你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章 有些事情还没告诉天下人 陈朝和宋敛没有打算在那座石井寺多待,只是要离开之前,寺里的住持亲自送来两枚平安符。  这位住持并非当年那位游方僧人,算起来,应该是那僧人的徒孙,不过在看到这位住持僧人的时候,陈朝还是吃了一惊。  他实在是很难将眼前的这个黑瘦中年汉子和一寺的住持联系起来。  他不像是个和尚,更像是个庄稼汉子。  注意到陈朝和宋敛有些怪异地眼光,递出平安符的住持僧人微笑双手合十,“佛法修行,天天参禅打坐是一种,在田间地头也是一种。”  陈朝收起平安符,感慨道:“大师的修行,只怕无论如何,都能在圆寂后前往极乐所在了。”  住持僧人摇头道:“贫僧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些,有些人不修佛法,不懂佛经,但做的事情比贫僧多太多,所以说成佛,他们才是肯定要成佛。”  说到这里,陈朝好奇问道:“依着大师来看,何谓佛?”  住持僧人回答得倒也干脆,“拯救众生者,便是佛。”  说完这句话,住持僧人双手合十,转身离去。  陈朝和宋敛两人离开石井寺,要前往瀛洲那边,是不是同时走一趟朝露宗,陈朝在犹豫。  之前那座大战,朝露宗已经派遣修士去过城头,宗主冯柳虽然没有露面,但当时也在城头那边。  两人走出一里地,宋敛才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那僧人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强者,结果真是个寻常僧人而已?”  陈朝没好气说道:“怎么按着你的意思,我去某个地方,就是肯定要得到点什么?”  宋敛幽幽道:“之前来丹霄郡,你不也是说只处理洛水山的事情,结果不也是因为那城里还有个了不起的大修士?”  不等陈朝说话,宋敛就抢先说道:“你敢说你去之前,全然不知,没有半分打算?”  陈朝挑了挑眉,懒得多说,只是把话题扯回来说道:“不过这位住持大师却不是什么寻常僧人。”  宋敛一怔。  陈朝微笑道:“能把腰弯下去面对田地的家伙,除去本身就是庄稼汉子的其余人,都不普通。”  ……  ……  第一场战事的停歇,对于百姓们来说,是天大好事,是大梁朝在这二十年内,又一场胜利,但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无非是给他们争取了一口喘息的时间。  他们很清楚,如今的大梁朝,还是站在悬崖边上的,甚至一只脚已经踏空,要不是之前那场战事的胜利,现在局面更差,应当是早就掉了一半,只剩下双手死死抓住崖边。  因此这些日子,朝廷发往各州府的公文依旧是如同雪花一般,各州府的官员,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今即便是再怠政的官员,此刻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仅要完成神都那边交代下来的任务,也不能在下面剥削百姓,官员们几乎是个个都叫苦不迭,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还得捏着鼻子去干的同时,也不能瞎干。  这段时间,从上到下,光是被裁撤的官员,早就超过了两手之数,没能完成朝廷的政令的其实只占很小一部分,大部分是打着如今局势如此,特殊时期要特殊行事的旗号的官员们。  朝廷把事情看得很透彻,外面有强敌,需要以举国之力应对,但不能为此就顾头不顾腚了,要是将百姓们都压榨到活不下去了,北境长城那边还没破,国境内那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这也就是大梁朝了,换做其余的任何一座王朝来,此刻只怕都是要乱成一锅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陈朝和宋敛的一路北上,所见不少朝廷的商队来往,都是脸色凝重,来去匆匆。  暂时的胜利能让百姓们欢呼雀跃,但对于朝廷的官员们来说,就不是这样了,他们知道内情,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也很难,所以很难高兴起来。  陈朝这一路上,也不停收到各式各样的秘报,方外修士动向,朝廷上下大臣的异动,甚至世家大户的异常,都源源不断地会传到他这位镇守使大人手上。  也就是他了,许多事情换任何一个人来做镇守使,都没办法处理,只有陈朝,才能去做。  不只是因为他的威望足够,还因为他也姓陈。  过了青山州,短暂走了一段长平州,陈朝和宋敛见到了一行人。  一共五人,三男两女。  两个女子,一个黄色衣裙,一个青色装束,都看着是过了三十,想要说声妇人却又要差两年的年纪。  这两人,黄衣女子名为李游,青衣女子名为岳薪。  都是化名,偏向男子一些。  这两人,便是青山州和瀛洲两地百川阁在这里的总管。  不过和青山州比较起来,瀛洲这边,其实轻松很多,毕竟这边的宗门,是从有了朝露宗之后,才陆续开始有别的修士在这边建立宗门的。  至于三个男子,修为都不低,两人在彼岸境,另外一人,隐约一只脚踏入了忘忧。  见到陈朝这位年轻镇守使之后,两个女子行礼过后,李游便大胆在陈朝身上打量起来,百川阁从来由历代皇帝陛下亲自管辖,到了如今,才有了例外,不过他们也只是知道头上的人换了,从来没有见过真人。  陈朝被李游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说话,李游这才笑道:“大人生得要比画像上好看许多。”  陈朝有些无奈,还没轮到他说话,一旁的岳薪直接补充道:“画像别的地方都能画好,但就是大人这双眸子,就算是再好的丹青大家,只怕都很难画出来其中的神韵。”  陈朝无奈道:“两位就算是这么夸,也升不了官的。”  李游捂嘴笑道:“大人真是说笑,要是为了高官厚禄,谁会进百川阁?”  这话倒是把陈朝说的无言以对,的确如此,百川阁从来是专属于皇帝的秘密机构,监察百官,刺探方外,都是他们的职责,只是这些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哪怕是在百川阁里干得再好,都几乎是这辈子和高官厚禄远离了。  而且不像是边军那边,士卒战死沙场,朝廷会正大光明抚恤,百川阁这帮人,就算是某天死了,也很难让外人知晓。  就连他们的家人,其实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当然了,一般进入百川阁的,也都没有家人。  陈朝说道:“辛苦了。”  这三个字是有感而发,这会儿对着这两女子,倒是有些拉拢人心的嫌疑。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李游啧啧道:“这要是换别人说这句话,自当是觉得在拉拢人心,但要是大人说,那就是真心实意了,毕竟我们干这些事情,是抵不上大人万分之一的。”  陈朝摇头笑道:“李总管这就说笑了,当初寅历一事,要不是李总管,如何能办成?”  因为痴心观的所在,所以青山州其实一直是大梁谍报的重中之重,这几年在青山州这边其实也闹出不少动静,最大的事情,前后两件,后面一件陈朝没让他们掺和,毕竟无恙真人从海外归来之后,境界已经太过强大,寻常的手段阴谋,几乎可以说是全然无用了。  而在之前,寅历袭杀无恙,夺痴心观观主之位,到陈朝郁希夷云间月三人做局杀他的时候,李游出力不少。  不提这事情还好,一提这事,李游就满脸幽怨,“本来已经在痴心观这边埋好了棋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痴心观的动向咱们都能了如指掌,可大人来一趟,就全部推到了,全部推倒也就算了,怎么之后不让我们继续动作了?这些方外修士,哪里是值得相信的,下官之前的折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大人手里,要是没有,下官在这儿可要再说一次……”  陈朝赶忙摆摆手,之前他可不止一次收到李游的折子,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回,所以才就此搁置。  痴心观那边,因为有阿月在,所以陈朝必须要这么做,当然他也相信有云间月做观主这些年,痴心观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也正如李游所说的那样,这许多事情,相信旁人是不如自己掌控的。  所以陈朝只能将那些折子搁置,无法驳李游,但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李游看着陈朝摆手,也就不说话了,只是那样子,看着都是一副委屈模样。  陈朝看了一眼宋敛,宋敛直接扭过头去,他一个糙汉子,就连自己媳妇儿都还是陈朝帮忙娶上的,哪里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更何况,他看那个李游,的确也是……风韵犹存。  谁看了不怜惜?  岂料李游很快便笑了起来,“知道大人站得高,自然看得更远,我们这些人,听命行事就是,大人肯定是不会错的。”  这一来给陈朝整的有些惆怅,女子本来就难打交道,这个女子还故意这般,就更难打交道了。  不过陈朝轻咳一声之后便看向一旁的岳薪,说道:“说说情况吧。”  这次过青山州而至瀛洲,可不是冲着游山玩水来的。  岳薪点点头,说道:“大人还在北境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开始调查了,洛水山那边能举出实证,也是瀛洲这边先出现的马脚,大人赶赴青山州的时候,我们又有了些新的突破,锁定了某个对象。”  陈朝点点头,“更深的事情,我已经让痴心观那边帮忙了。”  岳薪毫不犹豫地问道:“大人就不怕痴心观才是最大的那只鬼吗?”  这一个鬼字,还是一瞬间便将陈朝的思绪拉了回去,当初魏氏也从未有人想过是鬼,毕竟是王朝的两柱石之一,但谁能想到,最后最大的那一只鬼,就是魏氏。  如果现如今的痴心观,就是那和妖族勾结的存在?  陈朝很快摇摇头,“那帮道士虽然不见得会在意寻常百姓的死活,但是他们会在意一些别的事情。”  道门正统,甚至是道门执牛耳者,怎么可能让自己背上妖族奸细的骂名,这种事情,跟历祖历宗说不清楚,跟后人也说不清楚,主要是当下,也做不出来。  陈朝眯起眼笑道:“而且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人的。”  其实也会看错,只是旁人有可能会看错,阿月不会。  岳薪看了一眼李游,有些担心,但后者只是摇摇头,难得正经道:“大人的确很难出问题。”  岳薪这才放心不少,她在尚未独领一州的时候,其实就是李游的副手,两人在那些年,看似是上下级关系,但实际上情同姐妹。  所以在很多时候,李游说话,岳薪便会无条件相信。  岳薪说道:“那座宗门名为秋声,在瀛洲的大小宗门里,可以排在前十,据说山中有两位忘忧尽头坐镇。”  陈朝挑眉道:“现如今这么多忘忧尽头了?”  要知道,早些年一位忘忧尽头,那就是世间大物,谁敢直面其锋芒?  宋敛补充道:“早些年那两位,就是散修里极为有名的人物,早就到了忘忧境,两人关系极好,这才联手创立的秋声宗。”  朝露宗在瀛洲建立宗门之后,其余的修士也好,还是其余宗门也好,就前仆后继的开始开辟这座最开始并没有方外宗门的州府。  不过如今既然是大梁说了算,他们的宗门所在山头,都是从朝廷这边租赁的,朝廷每年收租金,便是大笔大笔的天金钱进账。  当然,朝廷这一关也把得很严,一些个平日里名声不好的修士,是没法子从朝廷这里得到某座山头的。  至于他们会不会强行开辟宗门,那其实就不用多想了。  这几年,只怕再也没有修士敢如此行事。  陈朝摇头道:“应当是妖族手段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倒也十分合理,毕竟能让人往前走一步,那是能多活很多年的事情,为此卖一卖国嘛,就很值得了。”  宋敛脸色古怪说道:“秋声宗这两年和朝廷交好,关系还极为密切,之前甚至主动帮了当地州府一个大忙,要不然朝廷也不会将海边的一些生意交给他们做。”  陈朝笑了笑,“有了这关系,刺探军情,就更容易了。”  宋敛不说话了,只是眼中有些怒意,和洛水山不同,这秋声宗的所作所为,才更为可恨。  毕竟他们能算大梁的半个“内人”。  岳薪忽然问道:“大人,要不然把朝露宗也拖进来?”  她虽身为女子,但眼界和谋略还是有的,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把朝露宗牵扯进来,那么朝露宗和朝廷的关系只能更加紧密,他们也不可能再为妖族效力了。  朝露宗毕竟现在是瀛洲第一宗门,发生在瀛洲的事情,他们出面,好像也说得过去。  陈朝摇摇头,“虽说我在方外的名声不是很好听,但也做不出来这种非要请客人上桌吃饭的事情来。”  “让人为难,哪里是君子所为?”  陈朝微微一笑,三人都很沉默。  这也就是他们,如果是换做了郁希夷在这里,就肯定得极为夸张的问一句,你他娘的哪里像君子了?  陈朝笑着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说出来,没必要藏着掖着,我这个人,从来都是都开明。”  宋敛老神在在,两个女子则都是笑着摇头。  陈朝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次,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事情,我不是说说而已。”  ……  ……  秋声宗距离海边不远,在最高的那座山上。  那座山名为阴山。  初初建立之时,秋声山不过只有数十人,规模不大,但随着这几年的发展,一座秋声宗,已经有千名修士,在瀛洲排进了前十之列。  再加上那两位宗主踏入忘忧尽头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这座秋声宗,是有可能在短期内超过朝露宗,成为瀛洲第一宗门。  这里面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秋声宗是否能够在朝廷那边让朝廷两不相帮了。  毕竟朝露宗和朝廷之间的联系,只要是有心人,都知道一些。  不过秋声宗这几年和朝廷的关系也算是密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桩事情,才让秋声宗有意为之的。  这几天秋山宗很忙碌,因为恰逢他们那位宗主三百岁的寿辰。  三百岁的忘忧尽头,不算太年轻,但也绝对说不上老。  修士一般对于自己的寿辰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们常年都在闭关,寻常百姓,每过十年的节点都会很在意,但对于他们来说,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但秋声宗宗主的三百岁寿辰,却声势浩大,据说请帖早就送到了瀛洲各地,许多大宗门的宗主手里。  至于当地州府的官员,也在邀请之列。  据说那位秋声宗宗主还将请帖发到了神都,寄到了镇守使府里。  只是不知道那位镇守使大人是不是会给他这个面子。  不过即便那位镇守使大人不来,秋声宗过几天,也注定会无比地热闹了。  毕竟这瀛洲一地的宗门首脑都要来到这里,秋声宗怎么可能会不热闹?  ……  ……  阴山外有座小镇,距离阴山,大概有个一百里。  陈朝和宋敛,还有岳薪来到了这里。  三人在小镇的一处茶铺坐下,要了一壶茶。  宋敛问道:“为何不调人来?你收拾那两人,我们收拾其他残余也就是了。”  陈朝答非所问,“到时候秋声宗会很热闹,就在这个时候动手,好像有点过分?”  宋敛皱眉道:“他们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哪里还有过不过分的说法?”  岳薪也说道:“大人是想要杀鸡儆猴?”  陈朝说道:“秋声宗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和妖族有牵扯的,但是比洛水山这只小鸡仔,的确大多了。”  宋敛也点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们看到秋声宗的下场,肯定能够震慑人心。”  “行,这趟咱们一起上山。”  宋敛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松松了。”  陈朝摇了摇头,笑道:“这一次,主角不是我。”  岳薪有些吃惊地看向陈朝。  陈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请帖,笑而不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该怕的不是我 秋声宗,热闹非凡。  宗主三百年的寿辰,在如今的秋声宗上下都是实打实的第一大事,山上弟子对于这件事,自然也不敢马虎。  虽说宗主高丘自从和自己的那位好友建立秋声宗之后,便开始广招弟子,随着宗门越来越大,高丘在瀛洲的声名自然而然也是越来越大,但即便如此,这位秋声宗宗主却好似根本不以为意,在山中,他在几乎所有弟子眼里,都是那个亲切随和的宗主,没有任何强者架子,对于弟子们也极为宽容。  也正是如此,所以一座秋声宗,上下大部分的弟子,对于这位宗主,算是发自内腑的佩服,尤其是到了如今,宗主的三百岁寿辰,弟子们自然也将此事放在自己心上。  请帖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发到了瀛洲各个地方,各大宗门都已经传回讯息,说得简单直接,那就是到时候,一定会来到山中,为高宗主贺寿。  唯一没有给出消息的,只有送到神都那边的请帖,至今没有回信。  此刻的阴山上,负责此事的管事修士赵无言站在一座新修建的宫殿之前,一五一十将事情禀告给身前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便是高丘,他虽然已经三百岁,但鬓发未白,身形高大,相信不管是谁来看了,都会称赞一声雄伟。  甚至有些弟子在私下里都会开玩笑,自家宗主这身材,看起来不像是个修士,更像是一位武夫。  “所有宗主都回信了,今天肯定都会到场,只有神都那边,一直没有过消息,我们也不敢去催促……”  高丘背对着赵无言,听到这里,只是摇头道:“那位镇守使大人是何等人物?说一句日理万机也难以说清楚他肩上的重担,我这大寿,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赵无言听着自家宗主这不出意外的说法,他犹豫片刻,还是张口说道:“就算是来不了,神都那边总要给个说法吧?毕竟咱们秋声宗,在瀛洲一地,甚至在整个大梁,都不算是小宗门了……”  高丘微笑摇头道:“无言,你才上山不久,但很多时候的很多事情,都办得很好,可有些时候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一座秋声宗,即便如今算是有两位忘忧尽头,算是有些了不起,但那位镇守使大人却是已经破开了忘忧尽头,这般年纪,这般成就,足以有将天下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资本,若是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可是……”  赵无言还想说话,高丘便已经摇头,“无言,还是那句话,若是你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重要,那么有一天,你也就肯定会从高处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山上此刻事情不少,去忙吧。”  高丘挥挥手,只是赵无言尚未离开,便有人急匆匆跑到此地,有些欢喜道:“启禀宗主,那位镇守使大人上山了!”  高丘一怔,随即急切问道:“如何上山的?”  那人喘了两口粗气,这才说道:“镇守使大人携带一个女子和其余上山的修士们走的山道,看作派,是没想要大张旗鼓,因此我们也没如何大张旗鼓地迎接,此刻镇守使大人应当是快到半山腰了。”  “做得不错。”  高丘赞许点点头,“这位镇守使大人许多时候并不拘泥于世俗,若是一味地对其讲究排场,只怕会让他不喜,如今这般就正好,你们不要如何密切观察,顺其自然即可,之后的事情,我来办。”  那人点头称是,然后很快退走,赵无言这才笑道:“镇守使大人也来到了阴山,那看起来是对咱们秋声宗的有些事情也是赞同的。”  高丘笑着说道:“别的不说,你速去禀报二宗主,等会儿寿辰宴席,我们两人都必须到场才是!”  赵无言没有犹豫,很快便离开此地,去向阴山的另外一位忘忧尽头禀告这件事。  高丘站在原地,眯眼而笑,此刻的这位秋声宗宗主,可以算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许多事情,他觉得从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出现在阴山开始就算是已经成了。  ……  ……  此刻的阴山山道上,一众地位不算高,但同样收到邀请的修士们,在登山而行。  这些修士大多三两成群,和相识的故友同行,一路之上交谈之事大多是关于秋声宗之后在瀛洲的地位的,不过也有些修士,此刻交谈内容,还是说起了大梁之前在北边的那场大战。  一身黑衫的陈朝跟岳薪并肩走在山道上。  其实此刻陈朝还好,岳薪是真的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跟李游不同,其实远远做不到在陈朝面前游刃有余,她年岁虽然比眼前的陈朝更大,但实际上从一开始,都是将陈朝视作偶像的。  所以此刻跟陈朝并肩而行,她有许多说不出来的东西,她的情绪是复杂的,就好似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这位镇守使大人并肩而行,却又觉得能这么走一段路,以后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都肯定没办法忘记的。  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两人登山一直无言,陈朝主动挑起话头问道:“你觉得此刻阴山知不知道我已经上山了?”  岳薪想了想,很快便给出自己的答案,“知道,不仅知道,此刻应该也在看着大人,只是既然知道大人上山,他们却没有拿出该有的礼仪来迎接大人,是不是说明阴山也猜不透大人的目的?”  陈朝笑着摇头道:“我能这么上山,在他们看来,就肯定没有问题,甚至会很高兴,因为谁不知道那位大梁镇守使陈朝,要杀人也好,要找人麻烦也好,从来都轰轰烈烈,藏着掖着,从来不是他的作派。”  “之所以没有做出那样的举动,是他们推测我这样上山就是不想让人知晓,所以在迎合我,既然是这样做,就说明阴山对于成为瀛洲第一宗这件事,很有想法。”  岳薪皱眉道:“他们暗中做了那些事情,难道就不怕我们知晓?还敢这么大张旗鼓,不要命了?”  “这一点恰恰就是聪明之处,有了两位忘忧尽头,该生出这样的野心,这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说反倒是还畏首畏尾,那就说不过去,引人怀疑,反而麻烦。”  陈朝眯起眼笑道:“要不是之前有线索,就光把你和那位高宗主摆在一起较量,你只怕会被他吃干抹净。”  岳薪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是下官难堪大任。”  陈朝摇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自责,有些事情很寻常,就好像是你不如他,他不如我。”  岳薪被这句话逗得有些莞尔一笑,但没有说话。  陈朝看向山顶那边,忽然问道:“岳薪,要是等会儿的宴席之上,我直接出手,将两位宗主的脑袋取了,会怎么样?”  岳薪想了想笑道:“那肯定是在场所有人都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朝笑着问道:“那你觉得,要是我这么做,在场的那些人,到底会因为什么而震惊吗?”  岳薪一怔,这方面,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到底会因为什么而震惊。  陈朝平静道:“是因为我陈朝的武力。”  “他们会再次震惊于那个年轻的镇守使大人,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太过恐怖,千万不要招惹。”  陈朝笑了笑,说道:“肯定有一大堆人是这么想,消息传出去之后,也是这样的。”  岳薪没说话,她隐约觉得,眼前的大人要说些别的。  “是的,这样不行了。”  陈朝再次强调道:“这样是不行的。”  岳薪好奇地看着陈朝。  陈朝说道:“让他们害怕的东西,是时候是大梁了。”  ……  ……  山顶新修的大殿之前,有一座迎客厅,如今已经人头攒动。  高丘和一个个宗门宗主闲谈寒暄,赵无言则是一直在找寻陈朝的身影,但看了一圈又一圈,他却没找到那位年轻镇守使大人的身影。  同样在暗处观察的山上修士,也是如此。  “赵师兄,那位镇守使大人好像不见了。”  有修士开口禀报,有些担忧,明明那个年轻镇守使大人是上山了,此刻为何不见了?  “都找遍了?”  赵无言问出这句话之后,便摇了摇头,自嘲道:“一位已经越过忘忧的大修士不想被别人找到,旁人如何能找到?”  说完这句话,赵无言没有犹豫,便朝着高丘那边走去,如今这个情况,他还是要去告知宗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急促的脚步响起,一位山中弟子来到此地,高声道:“启禀宗主,神都指挥使宋敛持请帖上山,说是代表镇守使大人而来!”  这一道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高丘也是一愣,但随即这位宗主,大笑着开口道:“好好好,镇守使大人虽说没有亲自前来,但那位宋指挥使也是分量十足啊,我自当亲自去迎接!”  随着这句话说出之后,这位宗主跟周遭的其余宗主告罪,大步走出了迎客厅。  此刻一座迎客厅的修士们,思绪复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马踏阴山 高丘快步从山顶走下去,在极短的时间,便到了山门那边,此刻那位神都指挥使宋敛,不过在山道上只走了数十步。  遥遥的,高丘便抱拳大笑道:“宋指挥使,早就听闻大名,可惜是今日才得以相见,有宋指挥使驾临阴山,让阴山蓬荜生辉啊!”  高丘作为一个忘忧尽头的修士,又是一宗之主,这么开口,这么个作派,算是已经将身段放得极低了,这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事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道理。  宋敛挤出一丝笑容,“见过高宗主。”  和高丘这样的处事圆滑比起来,此刻的宋敛,明摆着就是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这也是宋敛的天性使然,他本就不是那种处事圆滑的人,这幅性子也就是在镇守使一脉,要是换作别的衙门,只怕不知道早就吃了多少暗亏,穿了多少小鞋。  高丘已经明显看出宋敛不太高兴,但却不露声色,只是笑道:“实在是没想到镇守使大人还会派宋指挥使来,在下这三百岁寿辰,本不该惊动镇守使大人的。”  宋敛直白道:“既然不该惊动,何必把请帖送到神都,没有这回事,本官就也用不着跑到这里来了。”  高丘也没想到宋敛会这么直白,因此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不过这位秋声宗宗主思考片刻,还是笑道:“这种事情总是要给神都通报一声的,镇守使大人可以不来,在下却还是不敢不说。”  宋敛盯着眼前的高丘,皱眉道:“既然这般,那为何在那北境城头上,看不到秋声宗一个门人?!”  听到这位神都指挥使大人明显的指责,高丘的心反倒是彻底放了下来,他先是表现的有些惭愧,此后这才轻声道:“秋声宗新建,许多事情都堆了起来,所以之前那场大战才没有腾出手来,不过在下之前已经和二宗主商议过了,之后再起战端,秋声宗会有不下百人赶赴北境。”  果不其然,听着这话宋敛的表情变得没有之前那般严肃,他挑眉道:“果真?”  高丘笑道:“如何敢哄骗宋指挥使?”  宋敛笑了笑,说道:“高宗主果然还是有拳拳爱国之心,我说为何镇守使大人公务繁重,也要本官来一趟阴山呢。”  高丘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说道:“要是镇守使大人能亲至就更好了,不过有宋指挥使在,也是极好的事情。”  宋敛也是意味深长地看向高丘,说道:“也可抱有期待,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高丘微微一笑,宋敛这么一说,他也就心安了不少。  之后领着宋敛来到山顶迎客厅前,高丘高声向这些前来贺寿的宗门宗主笑道:“诸位,这就是神都指挥使宋敛大人!”  高丘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就起身见礼,和秋声宗高丘相比起来,这位在镇守使一脉里地位仅次于陈朝那位镇守使的宋敛,其实才重要许多。  惹了高丘,问题不大。  但要是惹了眼前的宋敛,以及宋敛身后的那位镇守使大人,那就问题很大。  宋敛抱拳回礼,笑道:“本官今天和诸位一样,都是来为高宗主贺寿的,诸位不必拘谨。”  诸多宗主纷纷称是,这会儿都满脸笑意。  不管高不高兴,但是别在这位指挥使面前不高兴,就是肯定的。  高丘笑道:“宋指挥使请。”  他要领着宋敛入席,不过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因为这位大梁的神都指挥使,孤身一人上山,好像也没携带寿礼。  虽说送不送秋声宗都说不出什么来,可最基本的礼数,也应该要有吧?  宋敛正要跟着高丘入席,忽然人群里,有一道身影窜了出来,直接便跪到在宋敛身后,朗声道:“宋指挥使大人,秋声宗赵无言有事举告!”  这一嗓子,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高丘最先反应过来,怒道:“赵无言,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高丘转过身一脸尴尬地看着宋敛,刚要说话,宋敛便摆了摆手。  宋敛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好奇看向眼前的赵无言,问道:“赵无言?你有何事要向本官举告的?难道这瀛洲还有什么为祸一方的魔道巨擘不成?”  赵无言看了一眼宋敛,咬了咬牙,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说道:“我要举告秋声宗勾结妖族,为妖族提供我大梁军情!”  这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仿佛是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一颗巨大的石头。  惊起万丈波涛!  高丘脸色一变,“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自问秋声宗上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连着赵无言也是这般,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赵无言会跳出来说这么一句话。  “无言身为秋声宗弟子,本不应该这般做,但是无言也是大梁子民,若是明知宗门在做这种事情,却不告发,那就不配说是大梁子民!”  赵无言跪在地上,满脸坚毅。  宋敛冷声道:“赵无言,你可知道,举告是要讲证据的,不是谁来这里胡说一通,就有用的,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说完这番话,宋敛还转过头看了一眼高丘,“高宗主,是这个意思吧?”  高丘干笑一声,“宋指挥使明鉴,我秋声宗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宋敛狐疑道:“那他怎会如此开口?”  “这哪里是在下知晓的事情,兴许是在山中受了些委屈也说不准,这宗门一大,门人太多,很多事情就算都在眼皮子下,也都是有疏忽的。”  宋敛点点头,笑道:“也有道理嘛,管一座宗门也好,还是管一个衙门也好,都是这样,无法事无巨细的。”  高丘和宋敛在这里闲谈,让气氛不至于那般冷,也让在场的其余宗门修士,并不觉得事情很大。  高丘看了赵无言一眼,虽说他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何会跑出来,但他此刻其实不是多担忧,因为有些事情,他从来没有交给赵无言去办,所以他也是不可能会知晓的。  “赵无言,既然要举告,那就将证据给本官瞧瞧,要是真有证据,本官自然而然,是会处理的。”  宋敛看向赵无言,眯起眼睛,这位中年武夫,眼眸里的情绪没有半点外泄的。  赵无言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叠信件,“宋指挥使,这是高丘和那位妖族来往的信件,里面记载得清楚,除此之外,后山某处,还有一尊大妖在!”  这句话再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若是说那些信件可以作假,那么这有一尊大妖在,若是被查实,那就怎么都洗不清了。  宋敛接过信件,看了几眼,微微挑眉,然后在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努力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怎么好好一座秋声宗,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高丘皱起眉头,他也没想到,山里的事情居然被赵无言知晓了,而且他居然还有证据,他有些想不明白,但实际上人群里已经有不少人看明白了今日的事情。  无他,实在是他娘的宋敛那个表情,装的太……他娘的假了!  这明摆着这家伙好像是事先就知道这件事的……吧?  不过还是有许多人觉得很震撼,今天的事情,谁都没想到,那么简单直接就变了风向。  高丘正要说话,忽然一座阴山没来由地就震动起来。  这不是任何无趣的形容和夸大,就是实打实的陈述。  因为桌上的碗筷,此刻都在微微地跳动。  很明显,一座阴山都在震动。  宋敛笑道:“诸位莫要慌张,这是本官给高宗主带来的寿礼!”  寿礼?  此刻谁还相信,宋敛会带着寿礼来?  况且这什么寿礼会是这样的动静?  “启禀宗主,山下……山下……来了一支骑军,此刻,跃马上山了!”  有弟子慌张来到此处,浑身颤抖地向高丘禀报此事。  高丘看向宋敛,一双眼眸里情绪复杂,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知晓事情暴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宋指挥使,真是好手段,不过为此还将边军都调动了?”  宋敛微微一笑,“其实吧,这种事情,最愤怒的不是我们这些人,是他们,在北边为了你们把命都丢上去了,可有人疯狂在背后捅刀子,换我也生气,所以趁着没战事,来看看,合情合理。”  高丘气笑道:“好好好,不过就算我阴山要覆灭,高某却不见得要死在此处!”  宋敛挽了挽袖子,“本官正想试试,看看高宗主这个妖族帮忙拔起来的忘忧尽头,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能扛得住本官几拳!”  ……  ……  阴山山道上,有骑军跃马上山,马蹄声阵阵,那些秋声宗修士看到那批不速之客,此刻却一个都不敢上前去拦。  不只因为这帮人明摆着是朝廷的军伍,还因为这些人,浑身上下血腥气太足了。  仿佛每一个骑卒都是从那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一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头一遭 大概是数日之前,北境那边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风雪。  按照往年的经验来看,北境一旦开始下雪,妖族几乎就不怎么会开启大战了,虽说在面对这种苦寒天气的时候,妖族的承受能力更强,但很显然,他们也不愿意把自己放在最困难的境地里。  尤其是当风雪足够大之后,北境长城表面就可以天然再附一层冰墙,到时候攻城,只会更难。  不过这一次,北境将军府那边,上下都不会对此乐观,他们早就做好了不管什么时候妖族都要攻城的准备。  在收拾妥当之前那场大战之后剩下的那些事情之后,将军府这边也收到了来到了神都的嘉奖旨意,同圣旨而来的,有几大车御酒。  大将军宁平自己留下一坛,其余的皆数分给了其余的将军校尉。  其实银钱也好,还是官职也好,对于这帮随时就有可能将性命丢在那城头上的这帮武夫来说,都不重要。  到了如今这个阶段,留下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是为了那点功名利禄留下的。  刚放好那坛御酒,宁平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转头就碰上了一声甲胄的高悬。  这个如今已经比之前要成熟不少的年轻将军就算是再怎么刮干净胡子,在下巴上还是会留下一层淡淡的青色。  这也证明着高悬已经没那么年轻了。  宁平挑了挑眉,故作怒容道:“打本将军这坛子酒的主意?你这臭小子,胆子这般大?”  高悬微笑着摇头道:“大将军误会了,末将是想讨个差事干。”  宁平不搭话,只是自顾自朝着前面走去。  高悬一身甲胄地跟在后面,满脸希冀道:“大将军,这事儿就让末将去干,肯定干得漂漂亮亮的!”  宁平冷哼一声,“这种事情是谁去干的事情吗?是能不能干的事情!”  “你当北境边军是什么?是他娘的散兵游勇,还是谁他娘的私军,这种事情,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以无所谓想干就干,但干了,朝廷怎么想,那些个朝臣怎么想?”  宁平瞥了一眼高悬,恼火道:“你他娘的别烦我行不行!”  高悬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笑嘻嘻地开口说道:“大将军,你这要骂的人不是末将吧?应该是另有其人才对。”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来,宁平便满眼都是怒意,“那臭小子就是自己不在北境,要是在北境,非被我吊起来打!”  高悬啧啧道:“大将军,不是末将扫兴啊,就是假如说,就是假如说,镇守使大人就在此地,就在这个地方,你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吧?”  不说别的,光是如今两人同样的官阶,就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宁平冷哼道:“他如今再怎么了不起,都是从我镇守使一脉一步步走上来的,这一点,谁来都没办法改变!”  高悬摇头晃脑,不过再不敢继续接话。  ……  ……  宁平踏入那座议事大殿的时候,一座大殿,如今聚集了一众北境将军们。  骑军主将李长岭,这位边军大将,如今有着万人敌的称号,距离忘忧尽头,好像只有一步之遥。  在他身侧,两位副将,一位薛万先,擅使大刀,也是一位勇将。  另外一人,身材高大,一身银白锁子甲,侯察,也是北境军中的中流砥柱。  在他身侧的一个中等身材的披甲将军名字寻常,赵德之,但他却已经担任了步军主将整整十五年,当年前任大将军萧和正曾感慨过,在自己血气日衰,精力越发不如之前那几年,要不是有此人在,北境只怕撑不到后来宁平到来。  在赵德之身侧的两位副将,一位名为白原,一位名为严遗,兴许是受了自家主将的影响,这两人,看着都不是如何瞩目。  除此之外,还有三五人,也都到了中年,正是如今北境边军的壮年将领。  而另外一边,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板上钉钉的就是那个女子将军谢南渡,高悬来得迟些,这会儿也走到她身边,站定不说话。  至于高悬身侧,还有七八人,都是年轻将军,不过此刻比较起来高悬和谢南渡两人,其实差距不小。  这两人如今在边军里,论军功早就已经可以和一些中年将军相提并论了,而其他人,则是还需成长。  宁平走入大殿,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那封信,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想来诸位都知晓事情了。”  众人都不开口。  宁平自顾自说道:“既然都知晓事情了,又聚集到这里,肯定是有话想说的,不说说?”  听到宁平这么一说,首先憋不住的,除了李长岭之外,就没有旁人了。  “大将军,末将觉得镇守使大人的提议非常好,他娘的,我们在前面拼死拼活,这帮人在后面捅刀子,就真当我们是不会生气的?这一次我们就该让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惹了我们是什么下场!”  宁平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李长岭身侧的两位副将,叹气道:“不用说,你们骑军从来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薛万先笑道:“在北边杀了这么多年妖族,也不是只会杀妖族,总该让他们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天经地义的。”  侯察附和道:“对对对,让末将来领兵吧大将军?”  宁平无奈转头,看向一侧的步军主将赵德之,问道:“德之,你素来稳重,这样一来事情有些麻烦你也是知晓的,依你来看,还要做吗?”  赵德之思考片刻,才轻轻开口说道:“依着末将来看,这一趟若是有太子殿下的旨意,可以南下。”  宁平皱眉道:“朝中文武如何考量?”  赵德之没有回答宁平这个答案,反而摇头道:“大将军,已不在朝中,这些东西其实不想也没什么了吧?”  宁平微微挑眉。  “大将军,做武官做到如今,就已经是做到头了,要是打赢了妖族,功劳太大,当下封无可封,被太子殿下赐死啊!”  一道明显是打趣的声音响起。  “那不正应该小心行事?这会儿你们让大将军拍板决定这件事,不是把大将军往火坑里推吗?”  “完了完了,大将军这明明有可能要封侯封王的,你们这可害苦了他!”  一道道打趣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让宁平都觉得无奈。  不过说什么封侯拜相,说什么担心功高震主,其实从不是他宁平考虑的事情,因为他一直觉得,有大梁皇帝在的大梁朝,从来不用担心这些。  哪怕如今皇帝陛下去国,太子殿下监国,其实他也不是很担心。  只是在皇帝陛下面前,他可以是陛下的弟弟,视陛下为兄长,但此刻陛下不在,太子殿下在朝,他便是叔父,天底下做叔父的,哪个不是要为子侄考虑的?  尤其是他如今,执掌边军,一举一动,都足以让朝臣们多想。  “那臭小子没个做哥哥的样子,本将军可还当自己是个长辈。”  随着宁平这位大将军开口,其余人都沉默不说话了。  宁平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犹豫许久,就要张口决断,谢南渡却忽然说道:“大将军。”  此刻大概也就只有这个女子能够开口,也敢开口。  宁平看向她。  谢南渡说道:“他的意思其实有两层,一层是想让这些方外修士知晓,真触犯了朝廷的逆鳞,朝廷是真的可以不管北线,任由妖族南下,也要先把这些混蛋先杀一通的。”  可能从很久之前,修士们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大梁不管如何,都是不会舍弃那座长城的,换句话说,大梁始终会在意大局。  如今边军南下,就是为了告诉他们,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想错了。  “第二层意思,是告诉士卒们,我们为国而战,抛头颅洒热血,很光荣,但没有说我们要为此受委屈。”  谢南渡平静道:“以前受过很多委屈,但不意味着现在和以后也要一直受着,命都拿出来了,受了委屈还不能反手给人一巴掌?!”  “容我多说一句,若是大将军以不愿意给太子殿下添麻烦而拒绝派兵南下,那大将军这个大将军就不称职,也对不起北境这些士卒。”  谢南渡很平静地开口,但声音里有着最为坚定的东西。  宁平欲言又止。  高悬忽然说道:“若是陛下还在,会怎么办?”  陛下还在,会如何?  宁平下意识说道:“陛下还在,那还说什么,就是走。”  说到这里,宁平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毅,“听本将军军令,先登营全营南下,李长岭为主将,高悬为副将。”  说完这句话,宁平看了一眼高悬,豪迈笑道:“挑最好的刀,最快的马!让南方那些修士们看看,他娘的我大梁男儿,杀妖也行,杀人也不是不行!”  ……  ……  这一日,自北境长城,先登营三千骑军,纵马南下。  此事在大梁立国两百多年里,是头一遭。  也同时在告诉天下人,此后,不见得只有今日这一遭。  「纵横官方弄了一个活动,有一大堆周边,有不少都是我看着弄的,很用心了属于,除了简单粗暴的打赏月票排名靠前的能直接拿到周边之外,像是发书评之类的,都会有机会得到周边,具体活动规则你们可以看书评区置顶的那条公告,里面有详细规则,感兴趣的,可以搞一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什么是窝囊气 迎客厅那边,高丘在听到马蹄声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就想离开,他倒是不怎么害怕宋敛,但问题是之前已经有人说过,那位年轻镇守使大人,早已上山。  一个尚未踏足忘忧尽头的武夫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一位已经踏足忘忧之上的武夫,他还能做什么?  只是很快高丘便发现自己好似想的有些多,因为宋敛这位一只脚已经踏足忘忧尽头的武夫出手之后,血气澎湃,蓬勃气机直接铺开,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  高丘脸色难看,一身道气不断涌起,他虽然出身散修,但实际上修行的还是正统的道门术法,只是此刻他的道气溢出之时,却没有什么中正平和的意思,反倒是有那么一抹妖异古怪的感觉。  在场的那些个宗门宗主也好,还是大修士也好,个个都是眼光毒辣之辈,哪里看不出来这其中的门道?  光凭着这么一点,其实就可以说这秋声宗和妖族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此刻,他们的情绪都复杂不同,来之前只当这是在瀛洲,秋声宗的崛起一天,即便之后不能和朝露宗相提并论,那也是绝对可以排在朝露宗之后的,但现在这么一闹,今日之后,这他娘的秋声宗还有没有,都说不好了!  宋敛和高丘之间的大战,其实最开始在这些修士看来,尚未踏足忘忧尽头的宋敛最多只能拖着高丘不让他离开,那么到时候他们这些客人,到底是出不出手,要不要助那位神都指挥使一臂之力,但这会儿一看,宋敛不仅没有落在下风,甚至隐约之间还在压着那位高宗主打。  这一幕,让不少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修行路上,到了后面,境界之间的差距就越发的大了,这两人明摆着有着境界的极大的差距,但是结果却是这般?  这巨大的反差,让有些人根本无法理解,有些人则是对此感到恐惧,这座大梁朝,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本来只是打算着看戏置身事外的修士们,此刻都生出了是不是要出手相帮的心思。  尤其是看着那些四散而逃,要飞奔下山的秋声宗修士们,不少修士都生出了要不要拦下他们的心思。  不过到此刻,也能让人很容易就看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秋声宗这样的宗门,的确还差不少底蕴,这些弟子,似乎都没有什么归属感?  刚有此念,有秋声宗修士就大吼一声,“恶官,休要伤我家宗主!”  随着这一声大吼,不少秋声宗的修士都从四处冲了出来。  高丘这个宗主,别的不说,平日里在阴山一向是温和待人,因此有不少阴山修士都成了他的拥趸。  此刻真相未明,他们第一选择还是相信高丘。  这让之前才生出那些个想法的外宗修士都脸有些热。  打脸似乎来的太快了。  不过此刻,早有些修士也打算出手了。  此刻宋敛独木难支,他们若是出手,那么势必是要获得大梁朝的好感的。  这种事情,没谁会拒绝。  不过很快一阵马蹄声,就彻底惊醒了他们。  一头神骏战马跃上台阶,来到山顶,周遭几个秋声宗的修士此刻骤然出手,要围杀这头战马和战马上的那个人。  但一道寒光就此闪过。  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将军,手持大戟直接划过,和戟尖相遇的那些修士,在顷刻间便分成两截,尸首分离!  修士们或许没有去过战场,但多少都会听过一种说法,那就是军中战将,敢用大戟者,只能是当世一流猛将!  眼前这位,别说境界,光是那一身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杀气,就只是看一眼,都让人呼吸不畅。  一戟打杀了数位秋声宗修士的高大武将跃马而上,终于来到这座被无数修士都看作修行仙府的阴山山顶。  许多外宗修士看着那端坐在马背上,手中大戟在不断往下滴血高大武将,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就算有些历史已经不可闻,但在有记录的史册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俗世军伍马踏一座修行宗门的事情。  就算是在今日之前,有镇守使一脉的武官去灭过绿藻宗,但也绝没有今日这般军伍马踏阴山来的震撼!  对于这支军伍,在场的修士们自然能猜出身份,知晓他们是在北边和妖族厮杀的大梁边军,可他们绝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帮家伙真的可以弃北边的妖族不顾,而直接南下!  很快,第二骑出现在这里。  这一骑,白甲银枪,面容年轻。  “诸位听好了,秋声宗外的修士,勿要动作,以免误伤!”  来人自然是高悬了。  和李长岭不同,该说的话他要说,免得等会儿事情麻烦。  李长岭管不得这么多,这位北境的骑军主将此刻已经又和几位秋声宗的供奉对上,那几位修士的境界都不低,只当李长岭是一个寻常将军,哪里想过这位勇将,境界早就到了如此地步。  李长岭也不客气,大戟一挥,一个修士直接被大戟一分为二。  之后一道道身影不断出现在山顶,都是一人一马,都是满是杀气。  这一幕,注定要让修士们记住很久很久。  高悬轻声道:“秋声宗,不降者,皆杀!”  年轻将军的这句话,轻描淡写,但杀气十足,让修士们不寒而栗。  但接下来那些骑卒的回应,才真让修士们记忆深刻。  他们没回应,只是手中战刀抹过各自的裙甲。  只有刀兵声。  高悬看了一眼那边的修士们,随手一枪捅穿一个想要近身的秋声宗修士,然后才缓缓抽回自己的银枪,吐出一口浊气。  好似就在这一刻,北境边军,整整两百多年受得那些窝囊气,都被尽数吐出!  ……  ……  后山山道上。  一身黑衫的陈朝和岳薪在缓缓登山。  前面的厮杀声已经传了过来,一座阴山,此刻已经乱了起来。  岳薪感慨道:“没想到大人居然从北境那边将边军调了过来。”  陈朝笑道:“是不是觉得很疑惑,一座秋声宗,不说别的,本官一人都可以轻易解决,就算是本官不愿意出手,镇守使一脉也足够了,为何要大费周章将那些个边军调来,要知道他们一动,朝中非议肯定会有,毕竟这还是两百多年没有过的先例。”  岳薪是很疑惑,但只是说道:“大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下官想不通,但选择相信。”  陈朝笑了笑,自顾自说道:“边军南下,麻烦巨大,但是这件事本就是对不起的是他们,他们有怒气,就该撒一撒,这一趟南下,不说别的,北境那边,军心就更足了。”  顿了顿,陈朝补充道:“当然了,此时此刻,本官也觉得很高兴,被欺负了,还手打的对方求饶,怎么能不高兴?”  在这件事上,麻烦的事情有,但不是陈朝要考虑的,他这位大梁镇守使,要考虑百姓们怎么想,要考虑士卒们怎么想,那些做官的,可以往后排排。  “不过那赵无言为何这么轻易就被大人说动了?下官看他好像在山中也颇受重用才是。”  岳薪有些时候是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有些手段也好,眼光也好,都是自己不能及的。  之前在山中见到赵无言就是这样,两三句话之间就让他愿意去做那件事。  陈朝笑道:“赵无言这种人,虽说对朝廷没有什么敬畏,但有野心,本官许他职位,他自然就会为本官所用。”  岳薪皱眉道:“只是这样的人,能放心用吗?”  陈朝看了这个女子一眼,想了想,说道:“读书人有句话,不是说这件事的,但可以听听,名曰淫字论事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孝字论心不论事,论事万年无孝子。”  “这样的人,以后可以不让他接触关键之事,寻常之事他能好好做便用,若有异心,便杀。”  陈朝感慨道:“识人用人从来不容易,要好好修行。”  岳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朝看了一眼远处,揉了揉脑袋,“天底下还是动动嘴皮最容易,本官也是很喜欢动嘴皮子的,但没法子,总是有人要……”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便从山道尽头一掠而下,只在眨眼之间便到了陈朝身前,快得像是一阵风一样,让人看不太清楚。  大风刮起,但陈朝却只是衣衫摆动,整个人却像是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他的身前甚至有些涟漪出现,一下子就将眼前人给拦了下来。  岳薪此刻能很清楚的看清楚来人的容貌,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此刻不用如何推断,就该知道此人就是这座阴山的那位二宗主了。  同样的一位忘忧尽头。  这样的境界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应该是一位绝世强者了。  但此刻却在陈朝这位扶云武夫之前。  陈朝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说完这句话,陈朝仰头看向山间,感受着那边的蓬勃妖气,感慨道:“原来是个妖君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都是聪明人 秋声宗的二宗主一拳未能建功,当即便要退走,只是这一瞬间,他便已经觉察到了自己和对面这个名声大得可怕的年轻武夫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  一境之隔,并非一线之间,而是实实在在的天差地别。  不过萌生退意的他,却没能当真退走,他好似陷入了一片泥泞之中,怎么都无法抽身而退。  那个年轻武夫就这么看着他,然后照样是微笑问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秋声宗二宗主古井无波的脸上荡起涟漪,他整个人体内的气息已经尽数涌起,衣衫在此刻都已经随着气机流动而摇摆不停,就像是一张极大的叶子,摇摇晃晃,所要的,自然而然是要离开此地,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陈朝看着他气息里那些妖异的气息,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真是不愿意好好做人,偏偏要做妖族的狗?你的骨头呢?”  随着陈朝开口,他伸出手,伸手抓起那些气息里的妖气,然后一根一根将其拔出来。  这个过程,对于秋声宗二宗主来说,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折磨,他的额头上瞬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汗珠,无尽的苦痛在顷刻间便占据了他身躯上下的一切,此时此刻,他这样一位忘忧尽头的修士,如果可能,他宁愿直接死在这里。  “有些事情做了之后,就要付出代价,但绝不是简单的死去,本宫要告诉你,敢做妖族的狗,那么你的下场就是生不如死。”  陈朝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样,但语气之冰冷,让人如坠冰窟。  浑身上下好像都湿透了。  秋声宗二宗主嘶吼道:“陈朝,杀人不够头点地,你如……此行事,当真不怕遭天谴吗?!”  陈朝老神在在,平静道:“你这话说的,你做妖族的狗,在你的同胞身后捅刀子都不会遭受天谴的话,本官又怎么会遭受所谓的天谴?”  陈朝眯了眯眼,看着这个这辈子也就是第一次见面,也肯定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家伙,淡然道:“要不是如今本官没多少时间陪你,就你这样的,至少要先千刀万剐才行。”  秋声宗二宗主瞪着双眼,他此刻已经满是怒火和恐惧,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你果然是个魔鬼!”  陈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你好像在等山里那玩意儿来救你,但它敢来吗?”  陈朝自顾自笑了笑,“它倒是想走,可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能走得了?”  说完这句话,陈朝已经没了什么兴趣跟这位秋声宗二宗主多说,只是伸手按着他的脑袋,直接便扯了下来。  鲜血瞬间从他的脖颈处不断往外冒出,然后轰然倒下。  陈朝轻声道:“看好他的脑袋。”  之后不得岳薪说话,陈朝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离开此地。  岳薪仰起头,心神摇曳。  只是还没等她神游天外,山顶那边,轰然一声巨响,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那后山的山峰轰然断裂,大片的落石开始不断的滚落。  一座阴山,再次摇晃起来。  之前的摇晃是三千骑卒尽数上山,而此刻,是一人之力,便足以让这座阴山摇晃,甚至……崩塌!  而在山顶的一片乱石之间,陈朝身前有一头寻常人大小的妖物。  那妖物生了个牛身,但通体上下都覆盖着青色的鳞片,生了四双眼睛,眼眸里满是血红之色。  光是从外观来看,这头妖物也是种族极为强悍的那种所谓上古异种,这样的妖族,得天之厚,生下来就极为强大,等到修行到了某个境界,更是可怕,但此刻处境却极为凄惨,它身上有大片的鳞片掉落,露出血肉,而那部分的血肉上也满是伤痕,鲜血一直流淌,在碎石里不断往下浸去。  从它流露出来的妖气来看,它自然是一位已经踏足忘忧尽头的妖君。  这样的人物,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可以横着走,但此刻却不然。  它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族,“你怎么会到这里?!”  在人族的这片疆域,没有多少人能够让它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但眼前这位可是能够和自家妖帝陛下一较高下的存在,要自己和他一战,那不是开玩笑吗?  陈朝淡然一笑,“你觉得在大梁境内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得过本官的吗?”  那妖君神情复杂,一时间没有说话。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不是人族的皇帝,但在很多时候,都可以把他当成是人族的皇帝,这毫无问题。  “你既然会离开妖域来到这里,就应该会想到,有一天本官会发现你的所在,然后将你杀了。”  陈朝眯起眼睛,“不过本官也可以给你个活下来的机会。”  那妖君讥笑道:“你这话你自己相信吗?那家伙不是被你活生生把脑袋扯下来了?”  陈朝摇头笑道:“你和他不一样,他属于背叛自己的同胞,这样的人,是没有任何可能原谅的,但你不过是替自己的同胞办事,即便没有办成,也是值得尊重的。”  听着这话,那妖君皱了皱眉。  “双方不过各为其主,如何对待对方都说得过去,这个道理很简单。”  “其实本官很清楚,像是你这样的人物,平日只对修行感兴趣,被派遣来到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吧?”  “或者说应该是那位大祭司逼迫的才对。”  陈朝继续开口,他要在这里说动眼前的这个妖君。  ……  ……  “大人想问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妖君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有些疲倦。  正如陈朝所说,像是他这样的存在,哪里是想要做这些事情的?  一切都是不得已。  陈朝说道:“告诉本官,其余潜入大梁的那些妖族在何处,本官便放过你,任由你返回妖域,本官能肃清大梁疆域里的妖族,少杀一个妖君,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妖君笑了笑,感慨道:“大人也还是算实诚,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对不起同胞一次……”  陈朝笑着看着它,说道:“要是人人都像是你这样想,那么哪里还会有什么战争。”  “我们潜伏到这边,的确已经很久了,是大祭司的意思,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很多时候,我觉得他比陛下更适合统御妖族,因为他真的将那些家伙当成子民来看,不过他要是做妖帝,妖域的事情就太多了……说的有些远了,大祭司那夜召集我们几人跟我们说,我们需要在那人族去建立人族不知晓的暗线,这是为了以后真有不死不休的战争的时候,除去我来了阴山之外,还有……”  话音尚未落下,眼前的妖君暴起出手,直接撞向陈朝,同时他体内的那颗妖丹开始有妖气流动,如同奔腾的江湖,要冲破某种桎梏的感觉。  只是下一刻,他的经脉长河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那般,河面瞬间结冰。  一切由春转回寒冬。  那妖君一脸错愕的看向眼前的那个年轻武夫。  后者一脸微笑,他只是一只手按在了牛头上,便止住了这妖君想要以自爆妖丹来让陈朝重伤甚至同归于尽的想法。  “虽说很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本官其实也很明白,你或许不愿意来这里办事,但对出卖同胞的事情,大概还是没那容易做的,而你答应的太爽快了,本官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此刻全身妖气已经被禁锢的妖君苦笑一声,“你太可怕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朝摇头打断,“本官没那么可怕,只是你太蠢了。”  那妖君不再挣扎,只是满脸死灰,到了此刻,除去认命之外,做不了别的事情了。  陈朝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伸出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霎时间,一道裂痕从那妖君的牛角所在之处,开始不断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到整个身躯,之后他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就像是一张蛛网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它像是一件瓷器,在顷刻间就要碎裂。  陈朝转过身去,身后那妖君的身躯就此四分五裂。  ……  ……  后山的动静虽然不小,但比起来前面,动静还是小了不少。  李长岭领着的三千骑军也都不是寻常士卒,都是已经踏足武道修行的武夫,加上多年相处,在战场上可谓是默契十足,如今对上这些修士,也并不吃力,更何况境界高的修士,有李长岭在,因此很快,这边前山的战事就落下帷幕。  而后李长岭看了一眼不远处,那边宋敛和高丘之间,居然也分出了胜负。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宋敛居然一鼓作气将高丘这位忘忧尽头打得倒地不起。  李长岭哈哈大笑,“老宋,这么多年不见,还他娘的这么勇?!”  宋敛也出自边军,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南下加入了镇守使一脉,自然和李长岭也算是旧相识。  宋敛脸色煞白,此刻也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笑道:“一个旁门左道踏入忘忧尽头的家伙,还不在宋某眼里。”  李长岭扭头看了一眼高悬,然后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意思很明确,你看吧,这家伙,夸他两句,他还当真了?  高悬只是一笑置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这是想告诉天下人的事 其实早在之前那帮秋声宗修士看到真有骑卒跃马上山的时候,胆子就被吓破了一半了。  之后更有李长岭像是杀神一样,在山上大戟挥动,不少修士自然而然就更是当那位骑军主将是来自地狱的杀神。  毕竟李长岭实实在在也是在沙场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浑身上下带着的煞气,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这些个修士,平日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苦修,偶有跟人生死相争,也大多是一对一的那种较量,哪里遇见过李长岭这样的人物,哪里碰见过这么个杀人如同砍瓜切菜的忘忧武夫?  因此不足半炷香时间,山上的战事就已经落下帷幕,不少人死于骑军的刀下,更多人已经望风而降。  高丘一脸死灰的箕坐在地上,这位在散修里也算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此刻体内气机彻底崩坏,这等伤势,至少也要养个好几年才能复原,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则是,为何一个境界还要比他低半境的宋敛竟然能够赢下自己?  况且他还是个粗鄙武夫!  宋敛微微一笑,脸色有些发白的他其实伤势根本不重,要知道他可是镇守使一脉的二号人物,和陈朝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不少,武道上的事情,前些年可以说是他指点陈朝,而这几年,就是陈朝在不断将他拖着往前走了。  陈朝虽然没有将那戎山宗遗迹所得传授给宋敛,但却是基于宋敛自身的武道,切实给他指出了一条可行的路,并且也为他解决了许多麻烦。  可以说只要按着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这位中年武夫,就会很快成为大梁下一位忘忧尽头的武夫。  “高丘,高宗主,想不想死?”  就在高丘还在发呆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有一道人影走了过来,他是从后山而来的,走得很随意,但在他身后,有个女子,手里却提着这么一颗人头。  一路鲜血不断滴落。  正是那秋声宗二宗主的人头。  陈朝不转身,只是淡然道:“岳薪,把这颗人头悬挂在阴山山门前三月,让大家都看看,要做奸细,要为妖族卖命是个什么下场!”  岳薪点头道:“知道了大人。”  说完这句话的陈朝这才看向了高丘,重复道:“高宗主,想不想死,总要给个信吧?”  高丘冷笑一声,“镇守使大人,你自己听听你这话,会有人信吗?高某也不是傻子,自知难逃一死了,你给个痛快就是了!”  陈朝挑了挑眉,“死很容易,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在这之前,有些问题想要问问高宗主。”  高丘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高宗主难不成是生下来,便向往妖族,想要为妖族效力,将自己的同胞们全部都害死,或者让他们沦为妖族的奴仆?”  陈朝盯着高丘的眼睛,语气却是不急不缓。  “这……”  高丘一时无言。  即便是和朝廷不对付,那其实也是人族内部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所有人都去死的。  “换句话说,高宗主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害死同胞们,不过是苦修多年,在门槛前荒废了半生,却始终难以迈过去,正好在此刻有个人来告诉高宗主,有办法能让高宗主往前走一步……”  陈朝自顾自说道:“同样都是修士,本官能体会这样的痛苦,也能理解高宗主的选择,但本官也好,还是百姓们也好,其实都不能接受。”  高丘神色复杂,最后才摇摇头,“修行无捷径。”  某些手段的确能极快的让他更上一层楼,但不去说后遗症,就和那些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的修士比较起来,就有着极大的差别。  之前的宋敛已经证明过了。  “既然高宗主不是真心实意的帮助妖族,不过是利益之间的交换,此刻为何不能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告知本官?”  陈朝看着高丘,很平静地开口。  “镇守使大人为何能够笃定高某就知晓些什么?”  顿了顿之后。  高丘叹口气,问道:“高某说什么,都只怕是难逃一死了吧?既然是难逃一死,那为何还要说?”  “确实是于事无补,但……本官想,高宗主也会寻那一两分的心安。”  陈朝看了看远处,“有时候的午夜梦回,高宗主难道不会想起自己的爹娘,想起门前那片夏天便满是荷花的池塘?想起幼时在那池塘边上趴着找莲子吃的景象?虽说高宗主不知道离家多少年了,再也不曾回去看过,可难道高宗主会希望那个不曾回去的家乡,某时某刻也不存在于了吗?”  听着这番话,高丘终于动容了,他一张脸上,浮现出来了许多悔恨之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高丘看是至少半辈子,他才有些犹豫,颤颤巍巍开口道:“事到如今,只再求镇守使大人一件事。”  陈朝点头,“高宗主但说无妨。”  “高某所行之事,山中大多弟子并不清楚,望镇守使大人不要株连。”  高丘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根本没法子再打起精神。  陈朝摇头道:“这种事情本不需要任何嘱咐,无错之人本不该被牵连,有罪之人,才该惩处。”  说完这句话,陈朝看了一眼岳薪,然后便转身朝着高悬那边走去。  岳薪自然会意,像是审问这些事情,本来就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  ……  陈朝过来之前,这两人就已经翻身下马,虽然陈朝并非边军,但也是武官,而且还是武官里官阶最高的。  李长岭和高悬抱拳行礼,陈朝微笑道:“怎么也没想过大将军这般上心,居然让李将军亲自走一趟,本以为高悬来一趟也就是了。”  李长岭哈哈一笑,“好不容易能走一趟,末将可是求着大将军把这个事儿交给末将的。”  高悬则是转而感慨道:“以前没觉得,今日一观,镇守使大人几乎完人。这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这等大恶的良心找回来,这等本事,跟镇守使大人的武道境界一般,实在高远,非常人能及。”  陈朝故作诧异问道:“什么时候高将军已经是这等人了?”  李长岭哈哈大笑。  高悬不以为意,而是转而问道:“可镇守使大人真有那么神通广大?连那高丘小时候的事情都全部打探清楚了?”  刚才陈朝那番话,若不是切实知晓高丘的往事,又如何能打动高丘?  陈朝无奈道:“这老家伙都三百岁了,两百多年前的事情,我上哪儿知道去?”  “不过还是能查出来,此人乃是白鹿州青莲郡人,那边的百姓,风俗便是在房前挖一口池塘,种一池塘荷花。既然高丘也是青莲郡人士,那就可以试试了。”  “可以赌一赌。”  陈朝挑了挑眉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高悬又问道:“那这高丘,你打算怎么处理,会不会从轻发落?”  陈朝摇头道:“和那老二一样,将脑袋砍下来,悬挂在阴山山门前。”  “这……”  高悬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了,毕竟之前陈朝那个样子,看着也是情真意切的,但结果却不是这样?  “那家伙做了这些事情,就该这么对待,不是他最后告诉我些东西,或许痛哭流涕悔改本官就会改变想法的,有些事情可以原谅,可以从轻发落,但有些事情,怎么都改不了。”  陈朝平静而又冷酷地看着眼前的高悬,说道:“这个道理,高将军应该比本官清楚。”  高悬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陈朝就已经抢先说道:“别的,不是很重要。”  事已至此,高悬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有点点头。  李长岭问道:“那镇守使大人,我们这就返回北境?”  陈朝摇摇头,“既然来了一趟,光来阴山是不够的,等一等,多走几趟就是了。”  高丘会知道一些东西,但肯定不会多,毕竟他只是一个人族修士,妖族不可能将所有的核心机密都和盘托出,但就是那一些,其实也足够了。  至少会有好几座宗门被挖出来。  陈朝看着李长岭,微笑道:“不曾有过的马踏山门,就请李将军好好做一次了。”  李长岭抱拳道:“这帮杂种,末将不会放过他们的!”  陈朝没说话。  ……  ……  一条消息很快便传遍大江南北,很快惊起惊涛骇浪。  朝廷的北境边军南下,马踏阴山,一座有望于成为瀛洲第二大宗门的秋声宗就此覆灭,虽说门人没有尽数都杀了,但秋声宗却是已经成为了历史,初时还有许多人不相信,直到他们亲自去阴山山门前看到了那两颗悬挂着的人头。  正是秋声宗的两位宗主。  “秋声宗真是,谁能想到这才崛起的宗门,竟然和妖族勾结,还这么快就被朝廷发现了,如今好了,宗门没了,两位宗主都已经到了此等境界,也是说杀就杀了。”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那位镇守使大人就是有名的有仇报仇,从来不肯吃亏的性子,如今北边那边正打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些家伙居然还敢私通妖族,那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让人吃惊的,应该是边军南下,为了此事,这些从来不曾南下的边军,都已经破例了。”  “听说神都那边,御史们的折子不断,但最后还都被压了下去,那位太子殿下十分坚定。”  “新消息!新柳州的天缺宗没了!”  “朝廷的边军跃马登山,那位宗主,接近忘忧的境界,结果被那位使大戟的将军,一戟就给扎穿了!”  “什么使大戟的将军,那是边军的骑军主将李长岭,在边军里素有万人敌的说法,忘忧境的武夫,你当是什么寻常人?!”  “素罗宗,海湖山,都没了!”  一条条消息不断传来,惊得这些修士都闭不上嘴,他们一边惊异于朝廷的动作如此之快,一边震惊于朝廷的边军战力也如此之强,有些宗门完全是被那三千骑军直接冲垮的。  并没有别的什么强者坐镇。  “这也太可怕了,朝廷的边军至少有数十万,这种战力,要是大军倾巢出动,只怕是就连痴心观也扛不住吧?”  “不可能吧,那不是寻常士卒吗?”  “你们没长脑子?要知道朝廷的边军是常年跟妖族作战,怎么可能是寻常士卒,他们都是武夫,只是境界不高而已,但常年在一起并肩作战,默契十足,何况足足有三千人,这一起动作,一些小宗门肯定是扛不住的!”  “只是这帮人怎么回事,明明北边的战事这么焦灼,居然还不管不顾的往南边跑?!”  “你们错了,现在这样,就是朝廷为了告诉我们,别以为北边这样,我们就能在南边就能为所欲为。”  “恐怕朝廷是想说,如果我们对不起朝廷,那么朝廷……也很可能不顾一切,就让妖族南下又如何,反正就得先收拾我们!”  ……  ……  青山州边境。  陈朝和岳薪还有李游坐在一处渡口的凉亭下,看着远方。  陈朝开口嘱咐道:“痴心观那边已经应了下来,最近已经有所动作了,你们要全力配合,不要生疑,至少在云间月死之前,都不必有这样的顾虑。”  两人都微微点头,尤其是岳薪,在经历过这一遭事情之后,已经对陈朝是深信不疑了。  陈朝微笑道:“国境内乱起来了,不管是大乱还是小乱,北方那边,就该有第二场战事了。”  岳薪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却被一旁的李游拉了拉衣袖。  陈朝说道:“会尽力去做的,至于最后结果,也很难说。”  岳薪犹豫片刻,才终于咬牙说道:“镇守使大人,要保重。”  陈朝理所当然说道:“谁都不愿意死,这种事情,不用多说本官也知道。”  岳薪还想说些什么,但这一次,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李游则是说道:“神都那边的事情,只怕还要大人去处理,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些……”  她毕竟还是比岳薪想的更多,边军南下,这个事情太大了,毕竟是头一遭,而且那些读书人是从来会想得足够多的家伙。  陈朝揉了揉脸颊,感慨道:“的确是麻烦事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说话的人们 神都这些时候,的确没那么太平。  但是真要说起来,好像的确又没有那么不太平,因为坊间的百姓们并未感知到什么不同,只有那些个身居高位的官员和门阀大族之间才感知到了事情的不一般。  世界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世界,不同人感知到的世界,总是不同的。这是自古以来便如此的事情。  不过大多数人即便感知到什么,也不会开口,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在感知到事情的时候,才会张口说些什么。  这样的人在坊间会被称为多事的百姓,但在官场,就成了御史。他们也还有一个别的称呼,叫作言官。  历朝历代都有言官,只是有意思的是,言官的地位,从来不定,只和当朝的皇帝有关系,当朝的皇帝陛下要是足够强势,那么那一朝的言官八成就会沦为闲职,并无什么作用,即便是有几个不怕死的御史,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若是当朝的皇帝陛下性子温和,甚至是有些软弱,那么言官的地位就会大大提高,成为朝堂重臣都不愿意招惹的存在。  大梁朝的言官在太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之时,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到了灵宗时候,地位迅速拔高,但在灵宗皇帝驾崩之后,当朝的皇帝陛下登基,言官们的日子们最是难过,那位皇帝陛下是大毅力者,早已经做过史书之上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对于言官,自然就毫不在意,许多事情都是那位皇帝陛下独断专行,即便是言官再怎么劝诫上谏都没什么用。  因此这十几年来,言官们的日子很不好过,直到皇帝陛下去国之后,太子殿下监国,言官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御史台也才逐渐重新受人敬畏。  最近的御史台里,气氛很凝重。  御史大夫韩越,是灵宗皇帝时的进士,在灵宗皇帝驾崩前一年开始担任御史大夫总领御史台,之后大梁皇帝起兵入神都,不少御史想要自尽追随那位废帝,是这位御史大夫以臣子为社稷效力而不因某人而效力为理由阻止了众人。  此刻的韩越坐在御史台的大堂里,两侧都是一些胡子已经花白的御史,所有人都气氛凝重,不开口说话。  “诸位。”  过了半晌,还是韩越这位御史大夫率先开口,“前些日子上的折子已经都被殿下按下来了。”  有御史无奈道:“情理中事,殿下对那位镇守使,视作兄长,并未当成臣子,小事不以为意,大事能压就压,以镇守使大人的权柄来看,也是纵观史册也找不出第二人。”  “虽说镇守使大人的权柄足够大,其实他的确也是个能臣吧,也算得上清廉?”  有御史缓缓开口,还是为陈朝说了句好话。  韩越点头道:“本官从不怀疑镇守使大人是个好臣子,只是朝廷的制度,若是不管用,那么拿来做什么?镇守使大人是这般人,可以说暂时危及不了社稷朝廷,但下一任的镇守使,也能保证是这样的人吗?”  “朝廷的法度就是为了将所有官员都规范在某个框架里,在框架里行事,这样便无需以官员自身的品行来作为什么考量标准。只有这么一来,朝廷社稷才能长久。”  韩越说到这里,赞同者还是有许多。  不过很快韩越就转而说道:“今日我们不是要说那位镇守使的事情,他并无权力调动边军,他也没能调动边军,这桩事,即便是他有推波助澜,也并非主要问题,问题是边军南下这件事!”  “大人,边军此次南下,好似也是有太子殿下的旨意的。”  这一次边军南下,陈朝做的准备还是不少,他先要了太子殿下的旨意,不过旨意并未一定要边军南下,最后的选择权在边军。  “事情不是有没有旨意的事情,而是边军应不应该南下的事情,要知道当年陛下起兵,那位废帝调了好几次边军南下,都被那位萧大将军给拒绝了,理由也简单,不过是一句北境防务为重,不敢丝毫松弛。而如今昵,此刻的北境,比起来当年的北境,难道要好吗?既然没有那么边军何以当年无法南下,此刻就要南下了,此刻南下,以后是不是也动不动就要南下?边军战力如何,诸位也知晓,倘若某一日北境某位大将军有不臣之心,是不是能凭此大军颠覆天下?!”  韩越一拍桌子,用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平静道:“这一次,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殿下立下规矩,从此以后,边军不得南下,要将此事,弄成一条铁律!”  “好!”  一瞬间,所有御史都站起身来,赞同这位御史大夫的想法。  韩越沉声道:“之前殿下压下折子,我们便再写一封,去宫门外等着太子殿下批复,若是殿下不给一个结果,我们就撞死在宫门前!”  ……  ……  就在御史台这边群情激愤,纷纷开始写折子的时候,有小吏已经从衙门跑了出去,绕过几条街道之后,来到一处不显眼的糕点铺子前,摸出来几枚大梁通宝,开口道:“要一份桂花糕……御史大夫韩越决定去宫门前死谏……要昨日的,更入味些。”  糕点铺子的伙计看了眼前的小吏一眼,动作娴熟地开始打包那桂花糕,“客人真是会吃,这个肯定是更好的……只有韩越一个人,还是整个御史台……今日还可以给客人打八折。”  “那敢情好,是整个御史台,韩越牵头,人数不少,下次我来肯定多买两份。”  那小吏接过桂花糕,然后顺带把自己拿出来的钱又收了回去,转头就走。  伙计叹了口气,倒是不在意那份桂花糕的事情,而是扭过头转身去了内门,这边是掌柜的打扮的男人在这里,伙计把事情说了一遭,然后那掌柜的立马就开口说道:“把事情想办法传到宫里去,让太子殿下早做准备。”  伙计点点头,转身便从暗门那边走了。  这时候有人说道:“殿下只怕也没有什么手段,这帮言官不怕死的话,就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掌柜的头疼道:“这我也知道,这帮御史从来都很麻烦,而且实在是憋的太久了。”  听着这句话,在场的众人都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们自然知道,前面十几年,皇帝陛下当政,御史们在朝堂上,哪里有半点的话语权?让言官不能说话,这本身对于言官们来说,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折磨,但偏偏他们还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  他们不害怕死,如果能用死亡让当权者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们肯定是要去做的,但之前的时候,大梁皇帝明摆着是不会因为他们的生死而改变任何想法,所以御史们除去反复上折子之外,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情。  但如今不同,太子殿下的性子比起来那位皇帝陛下,要温和可劝得太多。  掌柜的笑道:“让言官不能说话,这不是跟让猫不能吃鱼一样吗?”  有人说道:“只是他们这么一闹,真的事情就很麻烦了。”  那人忧心忡忡,对于局势的变化,他们也是不想面对的。  掌柜的说道:“有些事情没办法阻止,就要看怎么去解决,要是太子殿下没办法解决,镇守使大人应该也能解决。”  提到镇守使大人,有人问道:“听说大人如今在青山州,知晓了此事,会不会回一趟神都?”  掌柜的摇摇头,“不知道,大人的行踪,我们怎么知道?”  ……  ……  神都的坊间市集向来是最为繁荣的,不过和前些年老老实实买卖东西不同,这些年神都的坊间渐渐开始有了门道可以知晓近期发生的诸多大事。  朝廷在北边的战事如何,那些方外的修士们又做了些什么事情,百姓们再也不用等着朝廷的布告,也会有门路知晓。  宁远街算是一条老街了,这里面的商贩在神都待得足够久,许多神都发生过的事情,来找他们问问,总归能得到答案的。  杏花酒肆就开在这条街上,而且还是在中央的位置。  酒肆老板娘是个中年妇人,说一句风韵犹存徐娘半老,都算中肯。  老板娘姓郑,好像至今没有婚配,所以人来人往的客人和邻居都叫她一声郑娘子。  这几年酒肆的生意很好,倒不是因为酒肆的酒特别好喝,也不是因为郑娘子越来越有味道,而是因为酒肆的消息从来是最灵通的,来这里买一壶酒,坐一会儿就能知道不少消息。  所以人们都爱来这儿。  卖猪肉的张屠夫今日没出摊,于是来了这边喝酒,不过刚喝了几口,张屠夫就想起之前自家那个做小吏的小舅子提过一嘴说过什么当兵的在到处乱跑,借着酒意,张屠夫就开口问道:“郑娘子,最近朝廷有啥大事,你知道吗?!”  郑娘子本来在柜台那边打盹儿,不知道梦到什么了,脸上挂起了一抹笑意,被张屠夫那一嗓子嚎醒之后,便皱起眉头,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个杀猪的,哪个事情在你身上不算大事?”  听着郑娘子开口,酒客们都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啥人在意,毕竟都知晓郑娘子的脾气,也都习惯了。  张屠夫也不生气,喝了口酒之后才揉着油腻腻的头发说道:“说是当兵的事情,你不知道?”  郑娘子冷笑一声,“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一句话之后,郑娘子就直接将边军南下的事情说了一通,一下子便引起了酒客们的好奇心。  “杀得痛快,这帮狗日的修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背后捅刀子,杀一万次都不算多的!”  “只是这个边军南下,还是头一次吧?北边怎么办,妖族好像还没退去吧?”  郑娘子讥笑一声,“你们还真当朝廷不长脑子?这一次南下的边军人数不多,三千骑军而已,要是有个十万八万的大军南下,那阵仗可就太大了,再说了,真有那个时候,老娘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候不知道多少混蛋作出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了来了!”  “这么一说其实就合理了,那些家伙私通妖族,说是在我们身后捅刀子,但实际上还是在那些当兵的身后捅刀子,他们南下出口气,应该的!”  “对,光受欺负不还手,那可不行!”  “对,我那发小就在边军里,小时候受欺负,都是他帮我出头的!”  一时间,酒肆里的酒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了起来。  郑娘子叹气道:“我们说行可不行,听说朝廷里那些当大官的可不这么想,在朝堂上吵了好几次,是要给边军治罪的。”  “狗日的,这帮家伙吃着朝廷的饭,难道不干半点人事吗?”  “他娘的,要是陛下还在,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关起来!”  酒肆里的酒客们都激动起来,一时间嘈闹声越来越大。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身影从酒肆外面冲了进来,大声喊道:“新消息,御史台那帮人要去宫门前死谏,是为了边军南下的事情!”  “死谏?”  “什么是死谏?!”  有酒客一脸懵,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哪里能知晓这些东西?  郑娘子讥讽道:“死谏就是有一帮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家伙,拿着一些事情出来说,非要太子殿下按着他们的想法去做,太子殿下要是不听,他们就一头撞死在那柱子上!”  “而且他们一直觉得,他们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别的这些人,就应该听。”  酒客们先是一惊,然后有人说道:“这不是耍流氓吗?”  张屠夫皱起眉头,骂道:“这帮家伙,有力气在娘们身上使去,掺合啥?”  “人是御史,就是干这个的。”  “由着我说啊,就该让他们撞死在那柱子上,理他们干啥?”  “当初陛下还在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可惜了,也就是太子殿下心好,才会被人欺负!”  一众酒客们都开始拍桌子,对这件事愤愤不平。  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这些朝廷上的大事,他们这些百姓能做些什么?  “我觉得,他们能去宫门前撞死,我们也能堵着御史台不让他们去!”  有酒客忽然开口,然后喝了口酒,把酒碗一丢,骂道:“咱们不能让那边当兵的家伙心寒,我们本来就做不了什么事情,也不能添乱才是!”  “我要去御史台,谁跟我去?!”  那酒客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搭话,他轻蔑一笑,转身便走出酒肆。  “我去!”  一道声音在酒肆里响起,一个酒客就此站起身来,笑道:“估摸着死不了的吧?”  说完这句话,他也走出了酒肆。  有酒客哈哈大笑,“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他娘的,什么都不做,还是觉得憋屈!”  “我那侄子还在那边当兵,说不定这次南下就有他一号,那臭小子从小就对我这个叔叔佩服的不行,这会儿我什么都不做,这家伙八成是要觉得小时候佩服错了人的!”  一个中年酒客站起来之后,一口喝干酒水,往地下一砸,酒碗四分五裂,郑娘子没多说,只是翻了个白眼。  不过一个个酒客很快就走出酒肆,往御史台那边而去。  这一路上,又不断有百姓知晓这件事,然后开始汇入队伍里。  等到距离御史台那边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这队伍人数已经有了数百人,浩浩荡荡。  这动静很快便惊动了京兆府尹,那位神都百姓的父母官想了想之后,按住了手下的衙役。  有官员不解问道:“大人,这事本就该我们管,我们要是没啥动作的话,上面怪下来,只怕有些麻烦。”  京兆府尹微笑看着他说道:“这桩事情的确归我们管,只是百姓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京兆府压不住,那就得镇守使衙门了,本官敢说,你这会儿去找镇守使衙门那边,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做些什么。”  “知道为什么吗?”  京兆府尹笑眯眯看着自己那个心腹。  后者一头雾水。  京兆府尹自顾自笑道:“那帮御史觉得自己的意见很重要,但实际上从来都不重要,一帮只会读书的读书人,平日里谁都看不起,实际上也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圣人的书,用来读都很好,但用来治国,便全无作用了。”  “北方的边军在卖命,打了个胜仗,马上就还有战事,朝廷还要靠他们继续去打下一场大战,这会儿不管什么事情都该被压下来,不然影响了军心,就是大事!”  “不过要怎么去压,就很麻烦,因为那帮御史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那官员还是不解问道:“那我们不管这件事,岂不是就是看着事情闹大,更麻烦吗?”  京兆府尹摇摇头,叹气道:“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百姓们在那帮御史还没走出御史台之前,就去了御史台吗?御史台要做些什么,什么时候事先通知过百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仰望星空的人 御史台。  韩越吹干折子上的墨迹,合上奏折,放到怀里,然后看了一眼同僚们,说道:“诸位,要是今日事不成,你我在九泉之下,再同行!”  说话之时,这位御史大夫朝着在场众人认真行礼。  御史这边,也是纷纷回礼。  之后韩越大踏步走出大堂,只是尚未靠近庭院,便听到了些嘈杂的声音。  有小吏形色匆匆的从远处走来,脸色难看,“御史大人,出大事了。”  韩越微微皱眉,“什么事情,详细说来!”  小吏不敢犹豫,很快便说道:“是……百姓们,百姓们把御史台围了!”  听着这话,韩越皱起眉头,看向眼前的小吏,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小吏哭丧着脸,“大人,是真的,现在御史台外面,全是百姓!”  韩越说不出话来,御史台从来都是朝廷正直的代表,在史册上,完全不缺那些个撞死在某处的事情,死谏的御史,更是一大堆,平日里都是他们去围里某个衙门,哪里有过什么人来围了御史台的事情?  更何况,那还是一群百姓。  “衙役们在什么地方,吃干饭的吗?”  韩越很快便反应过来,很快开口,但实际上声音里也有些紧张。  小吏回道:“百姓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衙役根本没办法。”  韩越怒道:“那京兆府在何处,京兆府管不了,镇守使衙门在何处?”  小吏苦着脸,“百姓围了咱们之后,我们是一个人都出不去,只能看京兆府什么时候能知晓这边的事情了。”  韩越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御史,他们还有大事要做,如何能在此刻耽误?不过他刚想说话,就又有小吏跑了过来,同样是行色匆匆,“大人,百姓们说让您出去,要不然就砸了御史台!”  韩越皱了皱眉头,脸色变得很难看。  ……  ……  御史台外,一群百姓围着这座朝廷衙门,群情激愤,挡在他们身前的那些个衙役,此刻身上都到处都是臭鸡蛋和菜叶子,这些当差的衙役换成平日里,或许还会做些什么,但此刻面对着这黑压压的一片百姓,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他们此刻也很紧张,等会儿要是百姓非要往前冲,他们到底拦不拦?换句话说,不是拦不拦,是拦到什么地步。  能不能打百姓一顿?  甚至有没有可能杀几个百姓?  这是很复杂的事情。  只怕大人物们都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就更别说他们这些小吏了。  终于,在衙役们无比紧张的时候,身后的门终于开了。  随着一道声音,御史台说话最管用的御史大夫韩越就走了出来。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御史大夫,看向这些百姓,一脸威严,“你们可知这是何处?敢围朝廷衙门,不想活了?!”  韩越在朝中,向来擅长以大道理来压人,这一开口,语气其实跟那些个朝廷官员没有什么区别。  百姓们沉默了片刻,韩越便点了点头,正想说两句,但马上便有一个臭鸡蛋从人群里飞了出来,正中这个御史大夫的脑门,之后人群里更是菜叶子臭鸡蛋,不胜枚举。  都朝着这边砸去。  韩越一下子变得极为狼狈,但不等他说话,人群里的骂声不绝。  “狗日的什么御史,自己说的就是对的?别人的话就是放屁?”  “什么她娘的不想活了,老子就是不想活了,你来杀老子啊?!”  “去他娘的,要是没有北边那帮当兵的,老子早就被妖族吃了,这会儿来问老子是不是不想活了,要是没有那帮当兵的,是你想活就能活的?”  “狗日的,跟我们打官腔,真恶心,要不是老子读过几年书,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这老王八!”  “你们这帮御史,平日里做了什么事情吗?拿着朝廷的俸禄,就只知道张着嘴一顿胡说?你们想没想过,朝廷的俸禄是哪里来的?不还是我们这些人交的税吗?!”  “他娘的,我们养着你们,你们就一点不考虑我们要什么?!”  百姓们激动起来,骂声不停,一人一句口水,好像都能在这里将这位御史大夫淹没。  韩越沉默了会儿,才皱眉道:“边军南下,没有先例,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成为惯例,倾覆天下就在眨眼之间,到时候你们难道就能幸免于难吗?”  作为御史大夫,他虽然不屑于和这些百姓多说,但此刻也不得不说了。  “敢问大人,当初陛下夺得天下,是为什么?!”  人群里有百姓开口询问,但实际上这却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百姓们偶尔茶余饭后提一提也就算了,朝廷官员们哪里能在大庭广众下聊这些东西?  但韩越实在是说不出来原因,这桩事情在他心底,都从来没有个定论。  “是民心,那废帝不得民心!”  人群里有人高声呼喊。  韩越问道:“废帝登基之后,也做了许多有利于民生的事情,为何叫不得民心?”  “百姓想要的是吃饱饭,但不只是吃饱饭,那年废帝为了给方外修士开采矿石,多征了三十万民夫,这三十万人,最后回来多少?这是无奈之举吗?还是说这样的无奈之举,百姓们就要一直承担?那些年方外修士掳掠女子有多少?杀了多少百姓?朝廷难道不知道?可朝廷知道了,说了半句话?做了半件事?百姓们想要的公道,朝廷可给了?”  “百姓们在最底层,活得最不易,你们在最上面,吃饱饭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体面的活着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大梁朝,只有你们这些当官的好过了就可以了吗?”  有百姓一字一句说道:“百姓们也要过好日子,也要不被人欺负,也要活得有尊严,废帝给不了,只有陛下能给!”  韩越的眉头皱的越来愈深,这位御史大夫此刻好似也是陷入深思了。  “什么倾覆天下,什么改朝换代?如今这个世道,谁都看得出来是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样好的世道,是什么边军南下就说倾覆就能倾覆的?以后某天世道不好了,这是不让边军南下,就不会改朝换代的?”  有百姓在人群里开口,言辞犀利。  韩越皱起眉头,想要怒斥一声,只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那帮当兵的在北边拿命去堵妖族,有多难还用多说吗?南方的这帮修士还要在他们背后捅刀子,捅刀子之后,还不能让他们亲自来报仇?这有什么道理?!”  这道声音从人群里响起之后,韩越眉头就皱的越来越深了。  有些话,在官场上是听不到的,非得在百姓口里才行,但当官的人,其实又是很难去坐在百姓面前的。  ……  ……  不远处的高楼里,有人正看着御史台这边。  有人不断把情况传回来,当传到那些百姓开始这么说话的时候,有人的脸色就变了。  “大人,百姓这么开口,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人对着一道帘子开口,帘子后面,则是坐着一个人。  那人笑道:“百姓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我朝太祖高皇帝不是说的特别直白吗?本朝是与百姓共天下,从来不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百姓想要什么,要怎么活,从来都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当官的,可以往后推推。”  “对了,看样子这帮御史今天是走不出御史台了,这桩事情估计也不能说些什么了。”  “谁能想到,这一次口子居然是在百姓这边,根本就没有让朝廷里的人插手。”  那官员笑道:“这样一来,太子殿下也就不用担心这桩事情了,也没劳烦镇守使大人。”  那人感慨道:“镇守使大人日理万机,也不能让他大小事情都操心才是。”  官员点点头,说道:“镇守使大人在北边多用心就是了,南边的事情,能不让他操心,最好还是别让他操心。”  那人笑道:“还是得说,咱们殿下娶了一个好的太子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莫须有 大梁皇帝在的时候,神都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那位皇帝陛下,如今太子殿下当政,许多事情就没那么快知晓了,但也只是慢一点而已。  御书房那边,李寿将消息传了进来,太子殿下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这帮御史,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一张嘴不用来吃饭,倒是说话说个不停。”  李寿安静着不接话,他自然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既然太子殿下没有明白提出来,作为内侍,也就只能当没听明白,在宫内当差从来如此,不能不聪明,也不能太聪明。  “李寿,这帮家伙要是来宫门前死谏,本宫……能……该如何应对?”  太子殿下看向眼前一旁伺候的李寿。  李寿低着头,小声道:“殿下,这样的大事,奴婢如何知晓?”  太子殿下有些不满意道:“要是你师父在,哪里会这般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他当初跟父皇的时候,哪里是你我这样?”  李寿还是低着头,只是小声道:“殿下,要是陛下在的时候,也不会这么问的。”  太子殿下一怔,随即想起了过去那些年自己父皇在位的时候,是怎么面对百官的,那个时候,自己的父皇好像从未被压制过?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父皇……本宫……”  虽说血脉相连,但总是不一样的人,若是他从早些年就和大梁皇帝的性子相似,那么也不至于最后大梁皇帝还是选择将大梁寄托于陈朝身上。  李寿轻声道:“殿下仁德,这是百姓之福。”  太子殿下笑骂道:“仁德仁德,就被逼成这副德行了,真是……”  话还没说话,外面又有小太监来到门前,缓缓跪下,李寿自然而然接过递过来的东西,然后递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然后眉头就有些按耐不住地挑了起来。  李寿看了一眼,赶忙低下头去。  太子殿下哈哈笑道:“本宫的百姓们还是体谅本宫的,将御史台围了,哈哈,这真是头一遭,听说那帮御史,还吃了好些臭鸡蛋,平日里都是他们骂人,如今被旁人骂了,自己还没什么法子,痛快,真的是痛快!”  李寿也笑了起来,只是很轻,没有怎么说话。  不过拿着折子的太子殿下,也在顷刻间之后,皱了皱眉,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说些什么,皱眉之后,很快眉头就此舒展。  “走,把这消息去跟心月说说!”  ……  ……  一驾马车离开青山州边境,进入长平州境内,走了些时候,本来是已经快到神都,但在临近神都之前,马车收到些消息,这便选择折返,直接要拐入新柳州内。  车厢里,其实此刻就两人。  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黑衫,正是陈朝。  至于女子,是李游。  李游好奇问道:“大人为何不去神都了?”  御史的事情,李游想着肯定是陈朝要亲自去处理,要不然事情只怕压不下来,这些事情越闹越大,其实对北境的影响不是别的,而是会让不少士卒感到失望和伤心。  有些时候,情绪比别的东西更重要。  陈朝微笑道:“本来本官也想着怎么都要去一趟神都才行,但没想到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宫里还是有能人啊。”  说话的时候,陈朝的笑容有些难以压制,以至于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李游好奇道:“大人这为何这般高兴?”  她的性子使然,许多事情问了也就问了,根本不在意什么。  陈朝并不细说,只是说道:“只是想着某人,除去身份能压人之外,其余一切只怕都要被人压着了,就觉得好笑。”  李游一头雾水,陈朝则是转而问道:“朝露宗那边,没半点问题?”  当下的局面,一切都要小心,尤其是当洛水山和阴山先后出现勾结妖族的情况之后,陈朝其实对方外一切宗门,都要小心再小心。  在这些个宗门里,朝露宗是他最担忧的地方。  宗主冯柳,被誉为散修第一人,不仅境界高妙,心机城府,陈朝也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光是之前坐下来谈了一次山门的事情,陈朝就对冯柳这个人影响很深,他其实也觉得有些看不透对方。  阴山那边,高丘供出来的宗门里,虽说没有涉及朝露宗,但陈朝总是有些不放心。  李游轻声道:“目前的确没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陈朝想了想,说道:“若是真有问题,那么一定藏在最为细微的地方,这位散修第一人,城府不浅,不过本官,是真不愿意有什么问题。”  李游笑道:“多长个心眼就是好的,大人身在高位,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所以才这般,要不是如此,何必管他。”  陈朝感慨道:“其实早些年,真没想过要做这些事情,这会儿虽然在做,但实际上一直觉得麻烦。”  李游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马车外忽然起了些声响,片刻后,一道声音传回来,“大人,冯柳回遂宁山了。”  陈朝挑了挑眉,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会儿冯柳回山有些麻烦。  他想了想,才抬起眼看向李游,认真问道:“李游,你觉得……”  话没说完。  陈朝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去一趟遂宁山。”  ……  ……  遂宁山,朝露宗。  一袭红衣的冯柳躺在椅子里,眯起眼笑道:“辅臣,你说,我之前在城头那边没出手,如今又回来了,那位镇守使大人会怎么想我?”  徐辅臣直白道:“把你当成妖族奸细,也说不准,反正最近在杀人,要是想着想着,再杀你一个冯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冯柳笑眯眯道:“是啊,人与人相交,从来复杂,要是有人疑心,那就是做了什么事情都不足以取信于人了,只是我看他,好像不该是这样的人。”  徐辅臣没好气道:“咱们又没做什么,平白无故杀人灭门?他还真不是这样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了,你没读过史书,没看过莫须有的事情?”  莫须有莫须有,就是可能有。  很多时候,有这三个字,就可以作为理由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章 代价 兴许是许多年没有回过妖族王城,红袖妖君走出王宫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这座王城里到处闲逛,吃了些东西,最后破天荒地走进了一家酒肆。  妖族早些年不喝酒,后来人族的酒水传入之后,一部分妖族就喜欢上了喝酒,但由于南方那边运来酒水价格实在是太高,后来便有妖族自己开始酿酒。  这个过程当然很漫长,最后的结果还算好。  妖族酿造出来了酒水,只是种类和好喝程度上,都比不上人族。  但实际上成本依旧没有降下去,妖族的酒水价格还是很高,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妖族这边,没有人种高粱麦子之类的东西。  所以酒水一直都没能在妖族大范围流行,只有少部分妖族会愿意偶尔喝一喝。  王城这边只有一家酒肆,红袖妖君和西陆走进去之前,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客人,她们两个人走进来之后,酒肆才迎来了这些天的唯二的两位客人。  红袖妖君来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笑道:“要壶冰河。”  这是妖族自己酿造出来的酒水,名字听着比人族那边的酒水,要粗犷大气很多。  听着红袖妖君说话,柜台后面露出一颗脑袋,看也不看红袖妖君,只是自顾自说道:“这酒三十年前就不酿了,没人喝,以前是长公主喜欢,但长公主已经……”  说到一半,那人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人,半晌之后,才咽了口口水,结巴道:“长……公主?!”  不等红袖妖君开口,那人又看到了在红袖妖君之后的西陆,于是便更吃惊了,“公主……殿下?”  红袖妖君伸手敲了敲桌面,问道:“没有了?”  那人回过神来,这才笑了笑,“长公主殿下,这些年是没酿这酒了,但还有一坛,三十年的时光,本就是想着是不是有一天长公主殿下还能回到王城,想不到长公主殿下真来了。”  红袖妖君笑了笑,然后感慨道:“是啊,许多年都不曾回来看看了。”  那人没搭话,很多事情他也知道,不回来,和不想回来,从来都是两件事。  只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多说的。  他很快将那坛子三十年前酿造的酒水抱过来,给红袖妖君和西陆一人倒一碗。  这两位公主,对坐在此。  红袖妖君看着那酒碗里冒着寒意的酒水,轻声笑道:“我比你还年轻的那些时候,我的父皇,常常带着我出宫来这里喝酒,那会儿你那个不曾谋面的曾祖父常常跟我说,像是我这样的女子,其实做个妖帝也没什么问题,其实是随口的玩笑,我却当真了,后来为了那个位子,我想了很多年。”  西陆看着红袖妖君,说道:“妖族不曾有过女帝。”  红袖妖君看着西陆说道:“或许你会是下一个。”  这句话说的很寻常,但其中的凶险,只有她们两人才知晓。  妖帝如今功参造化,不知道还要活多少年,他若不死,那皇位就不可能让出去。  想要皇位,那便只能杀了他。  旁人杀,是弑君。  西陆杀,叫做弑父。  那是不一样的。  红袖妖君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后便说了一句让西陆无法冷静的话,“你母亲,是他杀的。”  西陆抬起头,一双眸子在刹那之间便变得雪白,但又是在刹那之间变得正常。  “你在查她的死因,他也知道。”  红袖妖君喝着酒,淡然道:“别的不说,在王城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杀了你兄长,是他给你提醒,有些事情,追查下去没有必要,适可而止就行。”  西陆没说话,只是眸子里有些疑惑。  红袖妖君说道:“你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人族那边,在皇家里,亲情便最不重要,子杀父,父杀子的事情,不是一直在发生吗?至于妖域,其实更差,但害死你母亲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你自己。”  这句话,其实有些莫名其妙,但西陆能想明白。  她要是只是个寻常的公主,一切都没有那么突出,那么她的一辈子,和自己娘亲的一辈子,或许就会在那座梧桐宫里过完。  但她却不是。  她这样的天才,要杜绝一切的隐患,很显然,在妖帝看来,她的母亲也是隐患。  所以她就死了。  很简单的事情,或许妖帝甚至都没亲自动手,只是开口说一下这样的事情,那女子自己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西陆说道:“不是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逃避什么,也没有在自责什么,只是很坚定地看着红袖妖君,说道:“不是我。”  她罕见地重复了一次。  “也可以这么说。”  红袖妖君喝了口酒,没有反驳,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西陆。  她虽然也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小家伙心智不一般,但也没有想到她有这般坚定。  “既然不是你,那么你就有了你的仇人,按着你和你母亲的感情,你要怎么办呢?”  红袖妖君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很感慨,因为这又是一场说不清的糊涂事情,真要算清楚,就一定会是大事。  西陆刚准备开口。  红袖妖君就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刚说过了,在这里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想知道,肯定都能知道。”  西陆皱了皱眉,“你已经说了很多了。”  红袖妖君全然不在意,说道:“我已经无所谓了,但你或许还要顾忌一下。”  话没有说透,但西陆明白。  她有些不满的摇了摇头。  红袖妖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  话还没说完,这酒肆里刚刚抬酒来的人死了。  他忽然倒了下去,然后脑袋一直滚,就滚到红袖妖君的脚下,这才停下。  远处也起了几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概都是人头落地。  周遭好像死了很多人。  红袖妖君过了很久,才看着西陆说道:“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不可改变的 周围到处都是妖帝的眼睛,或者说一座王城,到处都是妖帝的眼睛。  想要妖帝暂时不知道这里的事情,那就一定要死几个人。  死几双眼睛。  “一炷香的时间。”  红袖妖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个香炉,插了一炷香上去,然后这才转头看向这边的西陆。  她虽然是一位妖君,又在王城待了很多年,加上身上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但想要一直瞒着妖帝的眼睛,也不容易,只有这一炷香的时间。  红袖妖君盯着西陆,认真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她的眼眸里的情绪很是复杂,有期待也有担忧,还有一些隐约可见的欣赏……  西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父皇这样的修为,哪里是我能杀的?”  这句话没有回答会和不会,但这么说,其实就已经回答了。  红袖妖君说道:“你很年轻,也很天才,他有的,你都有,他没有的,你还有,如果他不做什么的话,你某一天,肯定会走到他前面。”  西陆看着红袖妖君,“父皇会什么都不做吗?”  红袖妖君笑道:“取决于你什么时候会打算走到他前面,太早了可不行。”  这句话里也有深意,不管妖帝的境界多高,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皇位上需要一个继承人坐上去,那个时候西陆就可以走到妖帝之前,但若是当他距离老死还有很多年的时候,西陆就已经有可能坐到那个位子上去的时候,那西陆就很难活着。  权利是这个世上最锋利的一柄剑,它可以斩断许多许多东西,亲情也好,还是友情也罢。  在这柄剑面前,都半点抵挡不住。  西陆很久没说话,久到那炷香有香灰跌落到了香炉里。  “如今的妖族需要父皇。”  西陆看着红袖妖君,说道:“看起来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红袖妖君自然知道西陆说的是什么,她笑了笑,“这样的人很少了。”  西陆没说话。  红袖妖君再次看向西陆,眼眸里满是欣赏和疼爱,“像你这样的人,注定就会过得很苦,受不少委屈,可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西陆摇头道:“等到我们南下之后,一切事情都定下来,我会去做那件事。”  红袖妖君看着自己这个晚辈,伸手敲了敲桌面,“在这之前,你要慢一点。”  西陆说道:“可他已经走到这里了。”  红袖妖君说道:“他自然有你父皇去应对。”  西陆不再说话。  红袖妖君说道:“你想往前走两步,在这些事情还在做的时候,也做点什么,但他不会这么想,所以你往前走了,对他来说,反倒不好,对他不好,那对妖族也就不好,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西陆点点头,这里面的东西她想得明白。  红袖妖君看了一眼那边在燃烧着的那一炷香,如今只有最后一些了。  “其实我很想看着你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大概……只有你坐到那上面,那些东西才不会是假的,可惜……我应该是没机会了。”  红袖妖君苦笑道:“你的那位父皇太强大了。”  不管有多么不喜欢妖帝,但都不得不承认妖帝的强大。  他的天赋也好,还是城府也好,都绝对是历代妖帝的翘楚,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能和他比较。  西陆说道:“很久之前,我也很佩服他。”  红袖妖君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个时候那炷香正好燃烧殆尽,最后一点香灰也跌落到了香炉里。  红袖妖君深吸一口气,然后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后微笑道:“人族那边的酒水,都是越放越有味道,但是这坛子酒,放了三十年,反倒是没有刚刚酿出来那般味道了。”  西陆听着这话,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她不喜欢喝酒,也没怎么喝过酒,这会儿感觉不到好坏,只是感觉喉咙有些灼热,然后从灼热变成冰凉,宛如喉咙里结了冰。  “不错。”  西陆很难得地夸赞了一句。  “我马上就要离开王城,重新去漠北那边,第二场大战,不会像是之前那样。”  红袖妖君眯了眯眼,“之前探底,大梁那边,的确这些年都越来越强,他们没有止步不前,这一点十分难得,不过想想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他们从来都是弱势的那一方,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柄剑。”  西陆说道:“我会去战场那边,任你调遣。”  红袖妖君没有理会西陆,只是自顾自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年轻武夫如今已经不在北境了,景祝早些年安排在人族那边的东西,这会儿只怕能被毁一半。”  景祝是大祭司的名字。  西陆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的红袖妖君。  红袖妖君说道:“妖族这边,大概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早担忧这种事情了,他很早之前就在布局,只是那个时候他只是未雨绸缪,那些人也一直有什么用,之前大战的时候,为了了解他们的动向,我就用了一些人,结果你也能想明白,那个年轻武夫和那个年轻女子,都不是傻子。”  说到这里,红袖妖君叹气道:“真的是,如果如今人族没有这两人,我一点都不担心南下的事情。”  “他和她,的确都很不一般。”  一个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一座大梁朝的武夫,另外一个,则好像是天生就是要做大将军的。  这样的人杰,往往很多年才会出一个,如今却有两个,还站在了一起。  “其实我最担忧的还是那个女子,那年轻武夫无非是境界高一些,但总归说不上举世无敌,而且对于整个战局,他只能影响,而无法真正造成巨大的改变,反倒是那个女子,调兵遣将,很是麻烦。”  如果陈朝是力,那么谢南渡就是智。  西陆问道:“有没有办法进入北境长城,将她杀了?”  红袖妖君看了西陆一眼,摇头笑道:“妖君进去就是死,至于扶云境的那些大妖,没有人会做这种事情。”  西陆抬了抬眼。  “还是认知的问题。”  红袖妖君吐出一口浊气,“就是当下这局面,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达成的,但也是极致了,还想再做什么,几乎不可能。”  这是妖族无数年来的弊病,且没办法根除,只会一直存在。  “你别想着去试试,你活着比较重要,更何况如今那边,时刻在提防着,你做不成此事。”  红袖妖君看出了西陆的心思,提前开口。  西陆点点头,她也不是不理智的人。  红袖妖君笑道:“真想要杀她,也不是没有机会,第二场大战一旦开始,人族那边会疲于应对,到时候就会出错,一旦出错,我就可以想办法让她去死。”  “怎么也是比她多活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应该还是能办到的。”  红袖妖君执掌南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说完这句话,红袖妖君伸手去拿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然后她又给对面的西陆倒了一碗。  之后她举起酒碗,笑着说道:“小西陆,喝完这碗酒,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但西陆却看不到什么笑意。  西陆感受到了些悲意,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举起酒碗。  红袖妖君笑了笑,一口喝干净碗里的酒,就这样站起来,一脚踢出脚下的人头,走出酒肆。  有风雪在红袖妖君走出酒肆的一瞬间便吹了进来。  妖域这会儿还没到冬天,但是早就已经很冷了,时不时会有一场风雪。  红袖妖君就这么走在风雪里,脚下踢着那颗人头,就像是踢着一颗皮球一样。  这一刻的她,好像变回了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根本用不着考虑那么多,天底下的事情,再难都有父亲撑着,而她只用做那个少女,踢着球,想不了那么多。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西陆从酒肆里走出来,看向前方。  远处红袖妖君的身影早就已经看不到,如今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那街道上还有一条血痕。  妖族也是有血的。  人头始终不是皮球。  所以有些事情,已经改变,就没办法再回去了。  西陆看了一眼王宫那边,风雪太大,即便是她这样的境界,如果不运转妖气,也无法看到那么远。  但西陆很清楚,在那边,肯定会有一个人在看着她。  于是她也多看了会儿。  但再怎么好看的东西,也不会一直看下去,视线总是要收回来的。  所以西陆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又看了看,雪花在她掌心,逐渐变成一片梧桐叶的样子。  然后再缓慢融化,变成水珠滴落。  西陆抬起头,眼眸里变成一片雪白,转身向南。  ……  ……  风雪里的王宫,看着有些灰扑扑的。  不知道为什么,雪落到王宫,就没那么白了。  那道身影站在一片灰色的高台里,就这么看着南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同是人间人,前仆后继去 遂宁山,迎来了立宗之后的份量最重的客人。  只是迎客的礼节,是实打实的,雷声小雨点大。  因为朝露宗这边,没有什么举山相迎,没有说什么山中弟子此刻尽数都下山,在山道两侧排好,来迎接那位可以说没有他朝露宗便无法成立的镇守使大人。  下山在山门前迎接的,只有两人。  两人身份都不低。  一位宗主冯柳,实打实的一位忘忧尽头的强者,在整个散修里,即便是之前秋声宗那边出现了两位忘忧尽头,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和他冯柳相提并论。  另外一位,比较起来就没那么大的名声,朝露宗副宗主,徐辅臣,同样是一位忘忧尽头的强者。  两人联袂下山,自然是最高礼节。  可以说当今之世,就算是痴心观的那位年轻观主驾临,也不会有这份待遇。  山门前,陈朝负手而立,看着山门牌匾上的朝露宗三个字,有些出神,直到冯柳和徐辅臣来到这边之后,陈朝才回过神来。  冯柳一边走,一边笑道:“之前听说镇守使大人就在瀛洲,正想着镇守使大人会不会来朝露宗看看,没想到镇守使大人就走了,这正遗憾呢,谁知道镇守使大人竟然又回来了。”  冯柳还是一袭红袍,这位有着风流地仙之称的修士,的确也算得上风流。  徐辅臣轻笑道:“这朝露宗是因镇守使大人而来的,其实一直想请镇守使大人来看看,只是镇守使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也就没敢开口。”  这两人,一唱一和,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陈朝笑了笑,没有急着上山,反而是问道:“冯宗主,要是当时本官从秋声宗离开之后,立马往遂宁山来,冯宗主难道就没半点担忧吗?”  冯柳诧异地看了一眼徐辅臣,而后又看向陈朝,“镇守使大人这什么话?朝露宗可不是秋声宗那样的狗东西,镇守使大人不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只有高兴,没有别的。”  陈朝眯起眼,也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走吧,镇守使大人还是上山看看,这遂宁山自从有了朝露宗,镇守使大人还没来看看,我可对外都是说朝露宗能建立起来,都是镇守使大人一手促成的,这结果我这话放出去了,镇守使却是一次都不来,这让我这张脸真没地方放啊。”  冯柳叹气不已,就像是一个夫君一直在外面流连,久不归家的小媳妇那么委屈。  陈朝看了一眼这位朝露宗的宗主,笑道:“徐副宗主不都说了吗?这公务缠身,实在是走不开,再说了,之前北境那边才刚刚有过一场大战,本官也不好过,险些死在了那边。”  听着陈朝说起这件事,徐辅臣有意无意地看了冯柳一眼,后者则是一脸泰然地感慨道:“说起来,我朝露宗也是死了不少门人在那边。”  陈朝一怔,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冯柳便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朝廷的确是好朝廷,大战一停,便派人来,这让山上众人,都觉得很暖心。”  陈朝叹了口气,说道:“到底都是人已经没了,做这些事情,也只是求心安而已。”  说到这里,陈朝终于往前走去,跨过那道山门。  冯柳有意无意地落后陈朝一个身位,但是陈朝几步之后,便更是放缓脚步,冯柳这样的人精哪里不明白陈朝的意思,笑了笑之后,便往前一步,和陈朝并肩而行。  徐辅臣则是跟在两人身后,目光扫过两人衣袍,思绪繁多。  登山路上,陈朝沉默了一会儿,冯柳便主动开口说道:“像是秋声宗那般,再有是肯定的,而且也不该是近几年才有的,妖族那边有能人,早就未雨绸缪了。”  陈朝点头说道:“约莫就是那位大祭司了,他对人族了解颇多,在妖族那边又是位高权重,只比妖帝低一些,能做成这些事情,全然没有问题。”  冯柳犹豫片刻,说道:“镇守使大人要花些时间好好去查查。”  “一座天下,宗门林立,倒是真不好查,本官虽说身居高位,但一双眼睛,的确看不清所有地方。冯宗主就要好一些,只管着一座遂宁山,事情没那么多,也没那么劳累,也看得清些。”  说到这里,陈朝一顿,伸手从山道一侧的野草上摘下一片叶子,背对着冯柳,好似在询问,好似又是自言自语,“真看得清吗?”  徐辅臣在陈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止步,他紧张抬头看向眼前的黑衫年轻人,也看向那位自己的多年老友。  冯柳微笑道:“别的地方不说,只是一座遂宁山,屁大点地方,如何看不清楚,上上下下,都在冯某心里呢。”  陈朝笑了笑,松开手里的那片叶子,任由它跌落,“也是,冯宗主自然有这个眼力,看清楚不是问题,毕竟身为宗主嘛,自然对宗内一切都十分了解。”  本来松了一口气的徐辅臣,此刻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又紧张起来,而且比之前更紧张了。  他甚至觉得那位镇守使大人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整个空气都停滞了,他再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反倒是对自己的心跳声听得很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实际上应该就是一会儿。  冯柳微笑道:“那是自然,这座朝露宗是冯某建立,山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跟冯某密不可分,冯某也是很清楚的。”  听着这话的陈朝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徐辅臣,打趣道:“怎么本官一直听说,你冯大宗主是个甩手掌柜?”  冯柳面色不改,笑道:“辅臣管山中事,冯某管辅臣。”  陈朝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之后两人一直登山,来到宗门大殿这边之后,陈朝止步不前,打量着这座宗门大殿,似乎在思考着要打碎这座大殿,用不得着第二拳?  冯柳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感慨道:“怎么这爬个自家的山头,还累的满头大汗的?”  他是打趣,额头上一点汗水都没有,但身后的徐辅臣,是实实在在的早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听着冯柳这话,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一手汗。  至于后背,早就湿透了。  刚才登山路上,他自己能感觉出来的,大概就有那么三四次是有可能会让朝露宗在今日直接成为历史的。  他一直对于陈朝这样的人抱着一种敬畏的心态,他并不把陈朝当成年轻人看待,而是相信对方实实在在是有可能一言不合就将朝露宗覆灭的。  至于理由,事后可以随便找。  毕竟如今的陈朝,在整个天下,威望太高,地位太高,说话太管用。  这样的事情,过去只有在达到鼎盛的痴心观才会发生。  历史上有几位痴心观主,是当真可以号令天下的。  尤其是此刻,陈朝盯着那边的大殿看,徐辅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最后这位年轻镇守使大人还是转身朝着远去走去,没有说朝着这座大殿递出一拳,徐辅臣的心稍微心安了一些。  之后三人来到后山的一座凉亭下。  这个地方比较清幽,景色也不错,冯柳其实偶尔会来这边看书,而徐辅臣这一天到晚事情实在是太多,这边其实他都没怎么来过。  三人坐下之后,陈朝揉了揉额头,有些疲倦地看了一眼远处。  冯柳微笑着看向徐辅臣,“麻烦辅臣去弄些茶水来。”  徐辅臣站起身,在原地犹豫片刻,这才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陈朝看着徐辅臣的背影,轻声感慨道:“他才是那个最操心的人,对朝露宗,他比你付出太多。”  “早说了让他做宗主,我做副的就行,只是辅臣不会答应,这世上的旁人也不会答应,有些事情名声是累赘,是最沉重的龟壳。”  冯柳揉了揉脑袋,他也对做宗主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要建立这么一座宗门,那么宗主就只能是他,不能是除去他之外的任何人。  这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陈朝笑了笑,然后正色道:“现在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吗?”  冯柳点点头。  陈朝看向这位散修第一人,犹豫片刻,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冯柳倒是不以为意,反倒是自己自顾自先开口,说道:“镇守使大人来遂宁山之前,辅臣就已经很担心了,觉得镇守使大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位高权重,既然有些怀疑朝露宗也勾结了妖族,会不会直接以雷霆手段覆灭朝露宗?毕竟朝露宗满打满算,两位忘忧尽头,跟那秋声宗,也差不多。”  陈朝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于大局来看,自然是最稳妥的选择,更何况朝露宗,的确有疑点。”  冯柳点点头,说道:“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大部分人会去选的,是大部分人会去做的,站在镇守使大人的角度,我冯柳,都觉得很合理。”  陈朝没急着说话,只是这么看着冯柳。  冯柳笑道:“只是总有不同。”  陈朝皱了皱眉,说道:“那些个疑点,有些是你故意为之?”  冯柳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继续说道:“像是我们这样的人,活了也不止百年了,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早就不少了,这就有一个问题,就是在这长达百年的时光里,这个世道也好,还是这个世道上的人们也好,如何行事,以什么目的行事,好像是有定论的。”  顿了顿,冯柳换了个说法,“就好像看到了太多相同的人,就会把没有见过的人,后来的人都想成这样的人。”  冯柳笑了笑,“这样自然是不对的,但人性也好,人心也罢,就是这样,很难更改。”  “本官可以理解。”  陈朝看了一眼冯柳。  冯柳继续说道:“已经看了一百年的这样世道,其实说不上厌烦还是喜欢,没有什么情绪,像是我们这样的人,算是能够超脱世外,所以世道如何,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换句话说,如果我朝露宗只是想着这么维持下去,那么答应朝廷的,做了也就行了,别的事情不多想,不多问,也就好了,至于你陈朝,你这位镇守使大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的。”  “跟我冯柳,更没关系。”  冯柳自嘲一笑,“毕竟我冯柳风流人间一百年了,还能继续风流下去。”  陈朝没说话。  冯柳看着他,说道:“但世道真的在变好。”  大梁朝这两百多年来,没有在原地踏步,这近来二十年,最为明显。  “有些人对于修士们的地位逐渐走低不满,但我却很满意,我当散修的时候,见过太多修士一言不合便杀了那些寻常百姓的。”  “他们没错,往上数几代,或许还攀亲带故,就这么死了,好像很没道理。”  冯柳说道:“我们就是从那田间走出来的,最后却又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他们,将他们当成猪狗,这对吗?”  陈朝说道:“当然不对。”  “朝廷这些年做的事情,就很好。”  冯柳看着陈朝的眼睛说道:“之前有些事情我也听说了,在龙角郡,那些百姓不惧生死,都要站在你面前。”  陈朝苦笑一声。  “为什么?当然是觉得你这个镇守使大人是真的在为他们做事情,他们自然就不愿意你去死。”  冯柳微笑道:“只是这样的事情,是你和他们的事情,我没感受过。”  “站在远处,看到的都是好的,所以才需要走到身前去再看看。”  冯柳说道:“只能如此。”  陈朝不说话,只是看着冯柳。  “你要是在那座大殿之前就出手,或是……就没有现在的这些话了。”  冯柳深吸一口气,“我冯柳实打实修道有百年了,这一百年里,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但如今,要做一件。”  陈朝皱眉,刚想说什么,冯柳就抢过话头去,说道:“以前是不会想死,现在是可以死。”  陈朝看着他,自嘲道:“你这么一来,我这一趟上山,显得就有些不是人了。”  冯柳摇头笑道:“那本就是我冯柳布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局,看人心,赌命。”  陈朝打趣道:“不再看看?”  冯柳看着陈朝,忽然问道:“怎么到现在都不问问,如何才能让你相信?”  陈朝说道:“我要是问了,是不是前功尽弃了?”  冯柳对此一笑置之。  他只是站起身,说道:“下一次大战,朝露宗上下,除去未成年的弟子之外,尽数会赶赴北境。”  陈朝仰起头。  冯柳自顾自继续笑道:“而且,到时候,我送你一个扶云境。”  陈朝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对着冯柳弯腰行礼。  冯柳伸手抬起陈朝的双手,摇头道:“同是人间人。”  ……  ……  每一次北境那边有战事,除去死人之外,其实就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有些老卒,会因为伤势过重,而退出边军。  过去那些年,退出边军的老卒们,都会得到朝廷的一笔抚恤,但之后朝廷就不会管了,大梁皇帝登基之后,才有了新的律法,不仅会给老卒一大笔抚恤,还会每月抚恤,由当地官府供养关怀,死后若是没有子嗣亲人的,当地官府还会代为料理后事。  新柳州之前还会有官府出钱的学堂,南方这边,本来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之前朝堂议事吵了一场,之后加上又有战事,就搁置了。  这一次和妖族大战之后,北境那边,约莫有一万多老卒因为伤重无法继续待在边军,不得不离开。  南下的事宜是将军府那边派人护送到长平州,之后才交给神都那边的朝廷官员的。  此后除去有官员护送老卒各自归乡,当地官府都会收到帖子,记录在册,此后每月就会开始继续抚恤关怀了。  早些年是新柳州那边的老卒归家最为热烈,官府会事先通知附近邻居,等到老卒归家之时,会有鞭炮相迎,也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这几年南方几座州府渐渐也有了动静,不过比起新柳州,还是要差一些。  ……  ……  纪临今年才二十八岁,入边军满打满算三年,就赶上了那场大战,在城头上,杀了两个妖族的纪临也被一个妖族斩掉了右手。  没了右手,也就握不住刀了,虽说还年轻,也就再难在边军了。  南下的时候,纪临谢绝了将军府那边和神都的护送,而是选择独自南下,也是这几年的妖患不比前些年,才让纪临这一路南下都还算安全。  只是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是来到长平州南边的一座小县城的时候,纪临就走得越来越慢了。  他家便住在那座叫做离水县的地方。  翻过最后一个山头,从那边下山,走到山底,就到了县城前,但纪临走到山顶,就在一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遥遥看着山下的那座县城。  犹记得离开家的时候,对那个姑娘说的话。  “等我去了北境,多杀妖,有个十年八年,就肯定当上将军了,到时候我再回来娶你,肯定把事情办得热热闹闹的!”  那个时候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只是到了如今,纪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衣袖,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姑娘了。  满打满算只杀了两个妖族,甚至连伍长都没做上,这就回来了,虽说有些钱,但好像也没什么底气再去看那个姑娘吧。  本来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他就想要写一封信给那个姑娘,让她不管是不是还在等自己都不要再等了,但最后其实还是舍不得。  即便觉得如今的自己配不上,但还是舍不得。  可舍不得,也走到了这里,是不是要回去见一面才是?  纪临想是这样想,但却不敢这么做。  一咬牙,他就要下山,但却不是走这边,而是要倒回去。  反正家里也没人了,两个哥哥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家里除了空屋子之外,没别的了,大不了就不回去了,重新找个地方过这辈子算了。  只是刚转身,草丛里就响起一道失望的嗓音,“纪临,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吗?”  纪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草丛里走出一个清秀女子,他要返乡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她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这会儿走出来,女子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他空荡荡的衣袖那边,然后就满眼都是心疼。  女子也没说话,只是去伸手牵起纪临的左手。  “跟我回家。”  女子牵着他下山。  纪临眼眶湿润。  “疼不疼?”  下山的时候,女子开口询问。  “早好了,还疼什么。”  “哦,我杀了两个妖族,没能当上将军,其实就连伍长都没当上,还搭上一只手,对不起啊。”  “说这些做什么?明天去我家提亲好不好,爹爹早就答应了的。”  “会不……好。”  “两个妖族也很厉害了啊。”  “还行。”  两人下山,在山道上,正好碰到一队年轻人,穿着府兵的衣裳。  纪临身上是边军的军装。  于是那边就多看了几眼,纪临也多看了几眼。  他们是应征入伍的,要先去州府。  ……  ……  而州府那边,如今也有一支步卒,正在赶赴北境。  ……  ……  快到县城前,女子翻了个白眼,“纪临,你让我等了这好几年,我都快不好看了。”  纪临笑道:“对不起啊。”  女子问道:“那你后不后悔,没能娶到最好看的我?”  纪临想了想,问道:“真话假话?”  女子不说话。  纪临也就不说话了。  怎么会后悔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前前后后(上) 黄龙州,一处名为青瓦镇的地方。  这里因家家户户屋顶的青瓦而得名,除去青瓦之外,仿佛就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已经入秋,青瓦镇里那条小溪溪水越来越少,原本还能顺顺利利的流淌,这会儿就变成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水洼了。  不过这倒是让镇上的孩子们很开心,这会儿正是摸鱼抓螃蟹的好时机,只要耐得住性子,花上一下午,保管能捉上一小桶,等带回去让娘亲裹一些面粉,炸出来的小鱼和螃蟹,可香了。  就是往往做出来一盘小鱼小虾小螃蟹,就要让爹爹酒兴大起,等自家爹爹开始喝酒,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多少了。  不过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孩子们只顾着提着小桶去抓鱼摸虾。  这样一来,那个坐在石桥上,腰间挎着一把木刀的少年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他比那帮孩子大不了多少,甚至前些年还是那帮孩子里最淘气的那个,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年,这小家伙没长大多少,却好似心事重重,不太合群了。  少年的爹娘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家儿子,但自家儿子除去爱发呆之外,其余都还算正常,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听之任之了。  在桥下小溪里的孩子们早就发现了这个少年,不过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叫他一起他不搭理他们了,所以这会儿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就很快低下头,努力找寻着鱼虾的踪迹。  挎刀少年摇摇头,刚想要起身离开,身侧忽然就多出一道身影,一个年轻人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挎刀少年挑眉喊道:“溪哥。”  年轻人叫做王溪,也是这青瓦镇本地人氏,是这少年的邻居,比这少年大上几岁,少年小的时候,都是王溪带着他在小镇里到处乱跑,那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邻居被这俩祸害过。  两人的关系很好。  王溪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看了一眼下面,打趣笑道:“怎么,天生不爱吃小鱼儿?”  挎刀少年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溪笑着说道:“长大要做什么事情,那是长大之后的事情,现在不还没长大吗?喜欢吃的小鱼这会儿就不吃了,想放的风筝也不放了,以后会不会后悔?”  挎刀少年抬起头,有些茫然,他知道溪哥的爹是那边学堂的夫子,所以从小他懂得道理就要比自己多,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王溪好像也没有这个打算继续深究这些问题,而是转而笑道:“我参军了,州府那边已经来了文书,明日就走。”  听到这个,挎刀少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眼睛放光,“溪哥,你真了不起!”  挎刀少年的梦想就是要参军,要去北边杀妖,为此他每天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只是大梁律规定十分严格,没有成年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去参军去的。  只是不等王溪说话,挎刀少年好像就想到什么,皱眉道:“那嘉草姐呢?”  听着这三个字,王溪叼着的狗尾巴草一颤。  少年口中的嘉草姐,是镇子里那边酒坊老板娘的女儿,也是王溪喜欢的姑娘,早两年,他们常常去街角那边偷摸着看她。  那会儿王溪总会说,等他长大了,就让自己爹爹去提亲,娶了她。  学堂的王夫子在镇子上的威望很高,很少有不愿意将自家女儿嫁到他们家的人家。  所以那会儿少年就觉得,以后溪哥跟嘉草姐肯定是一对。  王溪看着远处,眼神里有些复杂情绪,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本来就没办法做到大家都觉得满意,也没有办法让自己都满意。”  少年对这种复杂的说法不太理解,只是想了很久,才犹豫说道:“要不然就别去参军了?”  “嘉草姐她……”  “萧度,你会因为别的事情不去参军吗?”  叫做萧度的少年,话只开了个头,就被王溪这句话给问住了。  王溪看了一眼萧度腰间的木刀,说道:“以后你也会有喜欢的姑娘,到时候你怎么选?”  不等萧度回答,王溪就自顾自摇头道:“其实这会儿问你这些,没什么意义。”  世上难有感同身受的事情,更何况这还只是个少年,连愁滋味都不知道。  萧度揉了揉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想了想之后,问道:“溪哥,你为什么要去北边?”  王溪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其实我这会儿也去不了北边,要先去州府那边,据说一般会训练好几年,暂时只是个府兵。”  大梁朝的军伍,从大方向来说,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北边的边军,另外一种,就是各州府的府兵,像是神都的那些禁军,虽说战力会更强,但实际上也属于府兵一类。  府兵和边军,从来不同,府兵是受兵部这边管辖的,统兵将军都要听兵部的调遣,而边军只受将军府节制,兵部这边是没有节制权的。  在国境内没有战事的时候,府兵每天就是操练,等到他们合格之后,会有一部分人补充到北边边军去。  是择优录取。  至于人数多少,全看边军那边空出来多少位子。  “北边打过一场仗了,马上还有另外一场大战,但是我也不一定能够赶得上。”  王溪苦笑道:“希望赶不上。”  萧度听不懂王溪的弦外之音,只是问道:“溪哥,既然去不了北边,那你这会儿为什么要去州府那边?”  王溪看着萧度笑道:“是因为现在不去州府,将来就去不了北边。”  萧度一头雾水,好像听明白了,但好像又没有。  王溪详细解释道:“这会儿还不缺人,但是不知道以后缺不缺,要是这会儿不缺人的时候就不去,那等到缺人的时候,就没人可用了。”  顿了顿,王溪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去,但要去。”  作为读书人的儿子,每天接触的是圣贤书,是那些书上的道理,王溪自然对参军打仗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但有些时候,做什么事情,不是看你没有兴趣,而是看需不需要你。  王溪也好,那位王夫子也好,都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朝廷需要,他们应该去。  “我爹说,现在的世道很好,我们都要努力保持世道是这样的,读书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读书人的儿子也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王溪笑道:“这件事,不是读书。”  萧度听不太明白,只是咬了咬牙,解下腰间的木刀,递给王溪,“溪哥,这是一个老头儿送我的,我原本带着它去北边杀妖来着,但是你要先去,我就送给你!”  王溪哭笑不得,“小度,木刀杀不了妖的。”  萧度举着刀,嘟囔道:“我当然知道,就是,就是……”  王溪把刀推了回去,“留着吧,别人送你的,就要好好收着……”  说着话,王溪看了看天边,天色已经不早,那小溪里的孩子们,也早就提着各自的木桶回家了。  “差不多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明儿我一大早就走,你别来送了。”  王溪站起身,朝着萧度挥手,就要回家。  萧度下意识也挥手,但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溪哥……”  王溪扭过头,看向自己这个小兄弟。  “那天嘉草姐跟我说,她也喜欢你的,想要嫁给你,越快越好!”  萧度一股脑开口,终于说出了之前王溪打断他不让他说的那些话。  王溪瞪大眼睛,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失神落魄。  萧度不知道他怎么了,也只是这样陪着他。  过了很久,王溪才说道:“萧度,你就当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也从来没听过。”  “为什么?”  萧度很不理解。  王溪没说话,摇摇头。  大概这个年纪的少年,是肯定没法子理解,为什么有些事情要知道了当不知道,因为这样,大概才能逼着自己不改变主意。  ……  ……  清晨时分,那家临街酒肆才开门,就有客人登门。  还在卸门板的年轻女子,看到旁若无人走进酒肆的那个陌生黑衫男子,善意提醒道:“客人,早上最好是不喝酒的。”  酒肆一般都是午后才会来客人,这大早上就来的,也太早了些。  黑衫年轻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笑道:“不打紧,少来些就行。”  年轻女子嗯了一声,今天本就提早开门了,本来是想着,那个家伙会不会在走之前来见他一面的,她其实早上还特意用了唇脂的。  打了一斗酒,年轻女子回到柜台前,若有所思。  黑衫年轻人笑着问道:“在等人?”  年轻女子精神恍惚,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后知后觉道:“没……没有。”  黑衫年轻人喝着酒,自顾自说道:“等个心上人。”  年轻女子听着这话,这才好奇地抬起头看向这边的黑衫年轻人,打量了他一番,才问道:“客人好像不是本地人氏,是来访亲的?”  黑衫年轻人点点头,“算是访旧,只是有些找不到了。”  年轻女子笑道:“那正好,镇子不大,谁家住在哪儿,我都清楚,客人要不跟我说说?”  黑衫年轻人想了想,“姓萧,早些年便出门闯荡去了,应该是前几年才回来的。”  听着年轻人的描绘,年轻女子努力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符合的人选,“前几年是有个老人返乡,只不过已经走了好几年,好像是不是姓萧来着?”  年轻女子皱起眉头,那个老人早早便出门闯荡,等到回来的时候,别说长辈,就是同辈的人都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因此他的情况,其实就真没几个人知道了。  她也记不清是不是姓萧了。  “只是那个老人家回来那段时间,总喜欢来我家打酒,有天还让我第二天给他送酒去,结果第二天我一去,就看到老人家在躺椅上安详走了。最后还是我们几个街坊凑了点钱,给他买了副棺材,埋到镇子外的山上了。”  年轻女子自顾自开口,有些感伤。  那个老人家还是脾气很好的人呢。  黑衫年轻人说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生前的住所。”  年轻女子有些犹豫,“酒肆还需要……”  黑衫年轻人笑道:“你要是不出门,有个躲在街角的家伙,说不定就连走之前,你都看不到一眼。”  年轻女子一愣,随即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黑衫年轻看到年轻女子没关门,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年轻女子解释道:“没关系的,都是街坊,不会有事的。”  于是黑衫年轻人便点了点头。  年轻女子说道:“我叫茅嘉草,公子怎么称呼。”  年轻人说道:“姓陈,单名一个朝字。”  想了想,年轻人又补充道:“是历朝历代的朝,不是朝阳的朝。”  茅嘉草说道:“陈是国姓,客人这个名字……”  她虽然在说话,但实际上注意力早就没在陈朝身上,而是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陈朝小声提醒道:“别太东张西望,吓跑了他就不好了。”  茅嘉草听着这话才回过神来,尽量不去看四周。  之后两人路过一处街角,那边有个年轻男子看了茅嘉草一眼,茅嘉草的余光其实也看到了,但她还没停下脚步,那男子转身就走了。  只看了一眼。  茅嘉草看着那很快就消失不见的男子背影,有些失望。  陈朝也抬头看向那边,没说话。  茅嘉草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应该知道的,他不会跟我说什么,他也害怕我跟他说些什么,怕我说了要他留下的话,他就开始动摇要不要去北边的事情了。”  陈朝看着这个年轻女子,问道:“那你会说吗?”  茅嘉草摇头道:“不会的,他要去北边,我不会阻止他的,我要说的,就是我会等他,我会等他回来,只是他好像这样的话也不愿意听。”  “他也怕拖累你,给你负担,毕竟去了北边……很难回来。”  陈朝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死在北边的人会有很多。  茅嘉草有些伤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他的。”  陈朝没再多说。  两人来到一座破败小院前,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木门上的锁都锈坏了,根本没办法锁上。  陈朝没来由想起自己那座小院,要不是自己如今这个身份,只怕那个地方也会像是这座小院那般,如此破败。  就在陈朝要推门进来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嘉草姐,他是谁?!”  茅嘉草转头看了过去,不远处有个挎刀少年一路小跑过来,正是萧度。  萧度看了一眼茅嘉草四周,好奇问道:“嘉草姐,溪哥没来找你?”  茅嘉草扯出一个难看笑容,“见过了,只是没说话,不过也没什么。”  萧度还是听不明白,他总觉得溪哥和嘉草姐说话都好像故意让人听不明白。  不过他很快就看向陈朝,狐疑道:“他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其实在萧度之前说话的时候,陈朝就看向他了,这会儿他开口,陈朝也只是笑了笑。  “这位客人是来访旧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位老人家,毕竟他已经……”  茅嘉草有些不忍,没说完这句话。  萧度挡在门前,有些不相信道:“你真是那老头儿的朋友?”  陈朝眯了眯眼,虽说还没进去,但其实已经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当年的北境大将军也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忘忧尽头,武道境界可不低。  “算是,更算是他的后辈。”  陈朝问道:“那你呢,是他的后人,还是什么别的?”  萧度拍着自己腰间的木刀,说道:“我也是他的朋友,瞧见没,这刀是他送给我的!”  陈朝看了一眼,感慨道:“那要好好留着的。”  萧度皱眉问道:“你说你是他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也是他朋友,你知道吗?”  陈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毕竟是大将军萧和正能送出刀的家伙,其实应该不会普通。  “这个……”  萧度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本来也就只见过那老头儿一次,再想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  “我不知道,我们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萧度说着话,但说到一半就停了,因为他看到眼前的年轻男人,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整个人好像有些难过。  “你怎么了?”  萧度好奇地问道。  陈朝说道:“我叫陈朝,你知道吗?”  萧度皱眉不解道:“我才见你一次,我怎么会知道……不过陈朝这个名字,好像和那个镇守使大人的名字一样啊……”  又是话说到一半,远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有些身穿官袍的官员,和身着甲胄的都尉,带着一群才换上铁甲的新兵,都跑到了这边来。  眼尖的人早认出来了,那个为首的官员,好像就是知县大人。  远处百姓们围了过来。  “下官烟霞县知县富荣,拜见镇守使大人!”  “黄龙州都尉李胜,拜见镇守使大人!”  哗啦啦一片,这一条街,跪满了人。  为首的知县和都尉都很激动,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万万不敢相信,镇守使大人居然来了青瓦镇,但此刻一见,就发现绝对假不了,因为眼前的年轻人,和画像上的镇守使大人一模一样。  萧度再傻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他瞪大眼睛,“你是镇守使大人?!”  茅嘉草也早就跪下,只是脸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朝伸手拉住想要跪下的萧度,摇摇头,“你看,我的名字说出来,你就能知道,但是他呢。”  陈朝指了指那座破败小院,“你们不该拜我,应该拜他。”  这番话,听得在场众人,有些云里雾里。  陈朝平静道:“这座小院的主人,叫萧和正,很多年前,他离开家,去了北边,然后在那边待了很多年,后来他老了,想回来看看,所以他回来了,但很快就死了。可以说,他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交给了北边。”  “说这么多,你们可能也不知道萧和正是谁。”  “上一任的北境大将军萧和正,生于黄龙州云泽郡烟霞县青瓦镇。”  “你们这里,是出过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的。”  陈朝看了看众人,然后单膝跪在门前,“你们不用记住本官,而应该记住他,因为他比本官为你们做的要多得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前前后后(中) 陈朝驱散众人,只带着茅嘉草和萧度两人走进那座破败小院。  许久不曾住人,小院破败,庭院杂草丛生,甚至有一面墙壁都已经倒塌,屋子上方,更是有一个很大的窟窿。  有一把老旧的竹椅摆放在屋檐下。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座小院就会彻底变成一片废墟。  只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座寻常普通的小院,竟然便是那位北境大将军的老宅。  萧度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陈朝转头看了这个少年一眼,问道:“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是觉得做大将军的,就该有个大到没边的宅子,就该在家里堆满金银?”  萧度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喃喃摇头道:“可是,可是……他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将军啊!”  当时自己走进来捡风筝,那老头儿就在椅子上躺着,看着哪里有半点那种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气魄?  陈朝眯起眼说道:“怎么,非要一眼看去便觉得不好招惹,那才是大将军?换句话说,你又不是妖族,为何要一见你,就好像要把你吃了那样。”  顿了顿,陈朝轻声道:“更何况,当初大将军告老还乡,便是自知活不了几天了,想着落叶归根罢了。”  萧和正将自己的大半生都交给了朝廷和百姓,最后离开北境的时候,其实也就剩下不足半年光景。  他是没办法颐养天年的,只能活着归乡。  茅嘉草轻声道:“老人家……大将军,也太随和了些,早知道,那些酒水就不该要大将军的钱。”  陈朝看着屋檐下的那张竹椅,平淡道:“大将军没想过要什么优待,他只是想着不让妖族南下,让你们不必担心有一天被当成吃的。”  要做官,要权倾朝野,何必去北境?  去北境那般凶险,苦寒之地那么熬着,要名利,也不是这么要的。  “茅姑娘,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倘若王溪死在北边,你会一辈子不嫁吗?”  陈朝看了一眼茅嘉草,忽然开口问起这个。  茅嘉草刚想开口回答,但陈朝便摇了摇头,“其实我想听到的答案是不会,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没能在一起,也没什么。可以放在心底怀念,但不要让二十岁之后的自己,一辈子都为此不幸福。”  陈朝说道:“他不敢来见你,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茅嘉草看着陈朝,犹豫开口问道:“镇守使大人……他,真的会死在北边吗?”  “我不知道。”  陈朝来到屋檐下,摇头道:“北境的战事要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局势坏到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不得不去北边的时候,就说明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茅嘉草眼神有些黯淡,“那……我们……能打赢吗?”  陈朝看了一眼这个第一次相见,也很有可能会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的女子,说道:“尽量。”  许久没说话的萧度忽然说道:“我也要去北境杀妖的!”  陈朝看着他,摇头道:“希望没有这一天。”  萧度不知道说什么,陈朝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木刀好好珍藏。”  萧度用力点头。  陈朝抬起头,看向天幕,有一粒流光从自己头顶掠过。  茅嘉草说道:“这些日子,一直都有这样的流光。”  陈朝笑了笑,没有说话。  ……  ……  茅嘉草和萧度离开之后,陈朝才收回目光,来到屋檐下,坐到了那把老旧的竹椅上。  然后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抬起头,看向屋顶,说了句真心话,“大将军,我虽然有死国之心,却没有必胜之把握。”  “要是真的没守住……”  陈朝眯起眼,摇摇头,“守不住都没脸来见你们。”  ……  ……  北境之前的那场大战落下帷幕之后,北境那边,其实有不少修士是选择南下再回宗门去看看的。  离开宗门北上,并且在北境的一战,差点将自己的性命都交代了,这毫无疑问会是一种对于特别的体验,也自然会让他们重新对生命开始审视。  大批修士的短暂南下,北境并未阻拦,反倒是在这批修士南下之前,还为他们办了一场送别宴。  只是虽说有大批修士南下,但总有例外。  有一座宗门的修士,没有人南归。  ……  ……  黄龙州,剑宗。  这些日子那座小山村的水稻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庄稼汉子们将稻谷背回家中,晒在自家的院子里。  稻草就拧成一个个简陋稻草人堆在水田里,有些半大孩子约着人在稻田里捉泥鳅。  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因为天边划过的流光而抬起头来看看。  他们也不知道那些流光划过天边是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很好看。  而在流光的起始,有一座洞府。  洞府周遭爬满了青藤,满是绿意。  有个高大的男人自从出关之后,便在洞口那边坐着,手里拿着一杯白水,看着天边的流光。  这个男人的一生就跟他手里的白水那样,很是寡淡,没什么趣味。  以至于当他这个时候想要回忆一番自己早些年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这一生,好像只有剑。  喝了口杯中的白水,男人还没起身,便听到洞府前方有道嗓音响起,“宗主,喝水有什么意思,来喝酒!”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有人丢出一壶酒。  剑宗宗主伸出手接住那壶酒,然后低头看了看那个吊儿郎当站在洞府下方的年轻大剑仙。  一时间,剑宗宗主其实有些恍惚,因为他想起了大概是一两年前,自己要离开剑宗,去神都的时候,也是那家伙站在那边,跟他说这样做不对。  当时自己一心都在悟出那完美一剑,所以根本没听,可当时甚至还不是个剑仙的郁希夷,就胆子大到要向他这位剑宗宗主出剑。  这别说在剑宗,就算是放到整个世间,也都是罕见的事情。  只是不管是否罕见,眼前的家伙就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十分直接,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直接丢了出来,不管不顾。  剑宗宗主摇晃着手里的酒壶,眯起眼看向眼前的郁希夷,问道:“怎么回来了?”  郁希夷倒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开门见山笑道:“以前到处溜达,哪儿都去过了,反倒是剑宗没看几眼,这会儿刚好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剑宗宗主问道:“就看几眼?”  郁希夷喝了口酒,笑道:“但愿不是最后几眼。”  剑宗宗主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同境之中,这辈子他就败过两次,一次是输给大梁皇帝,另外一次,就是输给眼前的年轻人。  前一次大概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后一次,却意义重大。  因为郁希夷,也是个剑修。  剑宗宗主坦然道:“我本有意将宗主之位传给你的。”  郁希夷眯眼笑道:“那当然了,这剑宗找来找去,也很难找到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了吧?”  剑宗宗主淡然道:“说管理剑宗,你并不适合,但做宗主,不见得需要做这些事情,需要的是境界足够强大,做人足够正。这两点你很符合。”  “宗主要是做腻了宗主,自然可以传给我,不过得看我能不能从那北边回来。”  郁希夷一边喝酒,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仰头看着上方的剑宗宗主。  剑宗宗主换了个话题,说道:“听说这些日子云间月一直在闭关,大概是要往前走一步了。”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因为如今世间,陈朝郁希夷云间月三人,从来都是齐名的。  郁希夷掏了掏耳朵,笑道:“主要是忙啊,这天天的,跑来跑去,不然不见得会比他差。”  “你想没想过,一个扶云境,要比一个忘忧尽头更有用?”  剑宗宗主盯着眼前郁希夷的眼睛,他是绝对相信郁希夷是能够走到那个境界的,而且用不了多少时间。  现如今正是一片野花正在盛开的时候。  郁希夷挠了挠脑袋,说道:“只是静不下来,事情太大,总想着要做点什么。”  剑宗宗主不说话,其实他也很明白,自己跟郁希夷就像是两个极端,他对世事漠不关心,郁希夷则是恰恰对世事太过关心了。  “你在北境,第一场大战算是亲身经历了,依着你看,第二场大战,有没有胜算?”  剑宗宗主打消主意,不去问这个,而是问起了北境的事情。  郁希夷难得严肃起来,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缓缓摇头道:“打起来,就很难了。”  他在北边那么久,也能感觉到那边的气氛已经不同以往了。  “不过,要是宗主去北边大杀四方,最好是把妖帝一剑斩了,事情就简单了。”  郁希夷正经不过片刻,就又变成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剑宗宗主说道:“这些日子,许多人都去北边了。”  天边的每一道流光,就是一位剑修。  和朝廷协议里,其实用不着那么多剑修往北而去,有此局面,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剑宗作为世间最后一座纯粹剑道宗门,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不问世事,但不过十几年时光,好似所有人都变了。”  剑宗宗主有些想不明白。  郁希夷摇头沉声道:“不是变了,是过去的世道就那般糟糕,没有人看得到希望,就只好把自己的那些想法都压着,但如今世道好了,他们也就有了理由。”  就好似一株被石头压着的野草,看不到,但实际上搬开石头的时候,就能看到它们其实一直在努力生长。  剑宗宗主问道:“有没有扶云境去北境了?”  郁希夷摇摇头。  剑宗宗主站起身,喝了口郁希夷丢给他的酒,说道:“那我就做第一个了。”  郁希夷一怔。  只是不等郁希夷说话,一道浓郁剑光,就拔地而起,朝着天幕掠去。  这一日,不仅是剑宗的剑修,就是整个黄龙州的百姓,都能看到有一条无比璀璨的剑光,由南向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前前后后(下) 瀛洲,长时郡,雨前县。  那座小茶馆里,苍老的老人睁着浑浊的眼睛,在柜台里翻找东西,只是那边不大的柜台,却好似堆了很多东西,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整个人就已经有些烦躁了。  之后更是一堆堆东西往柜子下面推去,一下子,一座小茶馆烟尘四起,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远处,伸手在自己鼻边扇了扇,蹲下身捡起一个滚到自己脚边的瓷罐。  打开闻了闻,读书人打趣笑道:“就这一罐茶,往前推两百年,在神都那边,最繁华的地方,能换一座不小的宅子,这还是有价无市,不知道多少爱茶之人,这辈子要是能喝上一杯,都要觉得此生无憾了,怎么到了这会儿,你就弃之如敝履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自顾自翻找着东西,头也不抬,但还是回应道:“这茶本就一般,只能算二等,当年那般贵,只是因为姓苏的那小娘们喜欢,一时间就起了风潮,产量又不多,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提及姓苏的小娘们,读书人也笑了起来,“当年的神都第一名妓,也是不知道多少人魂牵梦绕之人,犹记得那年神都,春庭楼下,金银遍地,纸碎金迷啊。”  “也就是有这样的掌权者,所以他们他们才一触即溃,面对北边的妖族,除了求和割地之外,哪里还有半点别的办法?”  老人冷哼一声,好似读书人这番话,说得他极为恼火。  读书人微微一笑,不多说,有许多事情,早就是时过境迁,眨眼之间,就已经是数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只是看着一地的瓶瓶罐罐,叹气不已。  这里的罐子,有瓷罐也有铁罐,看着都其貌不扬,但实际上里面每一罐茶都无比珍贵,其中有大部分的茶叶,不仅在老人自己撰写的茶经里,甚至如今早就绝迹,是真正的孤品。  这里的每一罐茶叶,只要拿出来,就肯定是会引来当世爱茶之人的哄抢,但如今这满满一地,真是弃之如敝履。  这不是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把这些茶叶不当回事的,恰恰是翻遍整个史册,没有任何人会质疑的爱茶第一人。  “你到底在找什么?”  读书人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说道:“这么多年了,还真有什么茶叶让你魂牵梦绕吗?”  爱喝茶,也会喝茶,更是喝了无数多的茶,眼前的老人,对茶的态度,大概是不会再有什么激动的了。  老人嘟囔道:“你懂个屁,要是说读书,讲学问,我一句话不说,但要说喝茶,你就闭上你的嘴!”  读书人将手中的茶罐找个地方放下,坐到桌前,笑道:“那就看你能找出什么茶叶来给我喝了。”  老人这一次根本没搭理他,他只是在那柜子里不断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连那烧着热水的大铁壶都开始呼呼叫起来的时候,老人终于欢呼道:“找到了!”  读书人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老人那边,只看到他站到一片茶罐中央,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罐子,满脸欢喜。  之后老人更是拿出了最好的茶器,开始煮茶。  半晌之后,茶水终于放到了读书人身前。  读书人看着自己身前的茶杯,看着茶杯里的茶汤,沉默了会儿,抬起头看了看老人,欲言又止。  他虽说并非什么茶道大家,但是既然和这位茶道第一人是多年老友,那耳濡目染之下,其实对于茶道,只怕也要胜过不少茶道名家,此刻他一眼看去,那浑浊茶汤,以及微不可闻的茶香味,就足以说明,那茶叶应当不好。  但既然是老人亲自煮出来的,读书人又不敢太早的妄下结论,毕竟眼前的老友在茶道上,实在是太过权威了。  于是读书人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只是一口茶水入喉,读书人细细回味之下,也没能品出来什么滋味。  只觉得茶水苦涩,微微一点回甘,也是转瞬即逝,总而言之,这就是极差的茶叶!  至少对于在自己这老友这里喝过的诸多茶水来说,这就是最差的。  “陆疾,你这老小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读书人把茶杯放到桌上,挑眉看向眼前的老友。  陆疾自顾自喝了口茶,感慨道:“果然啊,有些茶叶,不管你煮茶的手艺多么精巧,最后煮出来的东西,也就那样,根本没法子大变。”  “姓董的,知不知道这茶叶多少钱?”  陆疾看了一眼眼前的读书人,很快便摇头道:“你估摸着连这茶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更别说知道多少钱了。”  读书人不恼怒,只是问道:“价钱几何?”  陆疾笑道:“这茶在永清年间,一两茶叶,只需要一颗铜板。”  读书人苦笑道:“那能好喝吗?”  永清是大缙的年号之一,那个时候,物价暴涨,就算是想要买一石大米,也要好几十贯钱,一颗铜板,在当时,连一串糖葫芦都买不来。  而这茶叶只需要一颗铜板,可想而知有多……  陆疾喝着茶,笑着说道:“就是这么便宜的茶叶,当时老岳买了一两提着来送给我,还很认真说了一番话,说早知陆先生是茶道大家,爱茶之人,我送茶叶,算是投其所好。”  提及老岳,读书人也笑道:“老岳从来都是一根筋,知道你爱茶,所以送你茶叶,不过他当时的俸禄也不多,还要养家,也就能买得起这样的茶叶了,不过老岳肯定也不当回事,他一个喝酒的武夫,自然当天底下的茶就都是一回事。”  “可不是怎么的,我收下茶叶之后,这老小子之后喝过我煮的几次茶,每一次可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之后还说什么,我既然送了茶叶给你,你就自己留着喝就是了,没必要再拿出来。”  陆疾气笑道:“可我那几次每次给他煮茶,都是实打实的用的上好茶叶,皇帝都喝不上,他还嫌弃得不行。”  “为此,我还生了他好几年的气,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算了,老岳就是这么个人,一板一眼,哪里有什么别的心思。”  陆疾说到这里,揉了揉眉头,他活了这么多年,其实真正的朋友也就只有两人,眼前这位,还有嘴里那位。  嘴里那位死得太久了,让他的记忆,其实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读书人听到这里,又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细细琢磨之后,还是摇头苦笑道:“就是气氛也烘托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可茶水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真的不好喝。”  陆疾喝着茶,也感慨道:“你以为我觉得好喝?”  读书人笑了笑。  陆疾想了想说道:“但想想,老岳是不是这样一个人,不管你跟他说茶有多好喝,他都只喝他的酒,不管你跟他怎么说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他都要做。”  读书人不说话了。  陆疾自顾自说道:“那一年,我知道他要北上,就去约他一起喝茶,但他最后还是喝的酒,我喝着茶,劝他别这样,局势很难,一个人做不成什么事情……他既然有那个天赋,是能够走到扶云境的,又何必把自己的性命丢到北边,那天晚上我一边喝茶一边劝他,最后喝了一大缸茶,还是觉得口渴,可仍旧没能劝动他。”  读书人说道:“你要是能劝动他,他就不是老岳了。”  陆疾忽然高声骂道:“他娘的,又不是什么大将军,不过是个手底下有一两万兵马的家伙,去一趟北边有什么用?当时朝廷里会有半个人帮他吗?他带着那一两万人往北边去,下场是什么,你没看到?可就是他满意了,真的死在战场上了,真的死在那帮妖族手里了,现如今有半个人能记得他吗?除了我们两个老家伙,会有半个人知道他是谁吗?!”  “他这样做有意义吗?!”  陆疾捏着茶杯,看着茶杯里那浑浊的茶汤,眼睛里却已经满是水雾。  读书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当时那个时候,他们都对朝廷,对这个世道无比的失望,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朋友,偏偏即便面对那么糟糕的世道,也在试图做点什么。  那个时候他们不明白,如今其实也不太明白。  陆疾皱眉道:“你是没有见到他离开神都之时的那个表情,一脸欣慰,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次去北边只是送死而已。他这样的人,更是那种明明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你知道,他也知道,可你却没有半点可能在他身上得到半点身为赢家的快乐,因为他虽然输了,虽然没做成,但会一直做,一次又一次,绝不后悔。”  读书人深吸一口气,“从某些方面来看,我们加到一起都不如他。”  陆疾喃喃道:“白活数百载。”  读书人看着陆疾,笑道:“别铺垫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你也见过那个年轻人,你难道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老岳的影子吗?”  陆疾感慨道:“没见过老岳这般年轻的时候,但想想,也该是这样的吧?”  读书人笑道:“的确像,那股子劲头,太像了。”  “我已经目送过老岳去死了,现在我不想再看着他去死了。”  “上一次大战,他一人战三人,处境已经很难了,但他只是个年轻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是活了三十年,就要把所有重担一个人扛在肩上,我们这些老家伙,躲在身后,是真的该觉得羞耻。”  陆疾喝完杯中茶,平静道:“我可以看着老岳去赴死,但却不能再看到这个年轻人死在我之前,要死,也该我先死。”  读书人看向自己这个老友,问道:“就这么决定了?”  陆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你去不去?”  读书人笑道:“我干嘛要去把自己的命就这么丢在北边?”  陆疾没说话。  讲道理,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他只是收起那罐茶叶,要转身出门。  读书人坐在原地,轻轻笑道:“张先生的四句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辈子做了前三样,也没做好,这第四样,要是以读书人身份去做,八成是没戏了。”  陆疾站在原地,没有急着走。  读书人继续自顾自说道:“我这一生,有些薄名,算是留名史册了,活也活得差不多了。”  陆疾皱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弯弯绕。”  读书人笑道:“元圣当年游学之时,讲道理也不是人人都认同,但为何没人反驳?是因为元圣身高一丈,孔武有力啊。”  “听说元圣当时也有句口头禅,叫做若是你们听不懂道理,我也略懂些拳脚的。”  读书人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说道:“平天下,灭了妖族,也算平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白鹿里的事情 早些时候,陈朝尚未离开瀛洲,去往黄龙州。  陈朝下山的时候,冯柳已经闭关,送他的是副宗主徐辅臣。  对于这位散修里的强者,其实整个世间都有些小看他,毕竟是散修的时候,头上有冯柳足够光芒万丈,成立朝露宗之后,更有冯柳这个宗主在上头,仍旧将所有目光都夺了过去,他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样,是个辅臣。  不过冯柳也好,还是陈朝也好,都很清楚,如果说这座朝露宗真要选出一个人不能刨除,就只能是这位副宗主了。  徐辅臣对于朝露宗的重要程度,难以替代。  临近山门,一路上没什么话的徐辅臣忽然开口道:“镇守使大人,朝露宗会留下一位忘忧境,不去北境。”  这句话很突兀,也很坦然。  陈朝转过头看着徐辅臣,笑了笑,问道:“徐宗主是不是很反对这种事情?”  徐辅臣摇了摇头,“徐某和冯柳相交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徐某自然清楚,徐某是什么人,冯柳也很清楚。大义也好,还是良心也好,冯柳是那种可以认定了事情,就可以将自己的性命都交代出去的人,其实我不是不能,不过还是担忧,我死无所谓,但我死之后,朝露宗若是不在了,或是变成了三流宗门,门人们仍旧要被旁人欺负,那我们这些努力,便是付诸东流了,这是我没办法接受的,门下弟子尽去北境,是对苍生百姓有交代,能回来多少,自然还不好说。至于留下一位忘忧境,便是为朝露宗有个交代,这个要求,想来镇守使大人不会拒绝。”  陈朝苦笑道:“本就是朝露宗施以援手,本官其实没有拒不拒绝一说。”  徐辅臣没说话,只是认真行过一礼。  陈朝好奇问道:“徐宗主不相信朝廷?”  徐辅臣想了想,说道:“旁人有不如自己有,镇守使大人算是值得相信,但徐某凡是最多信九分,更何况……”  话还没说完,陈朝便笑着接过话去,“更何况这一次大战之后,我陈朝是不是还能活着也不好说,即便到时候朝廷侥幸取胜,此后朝中没了本官,你们的恩情会不会有人记得,都不好说。”  徐辅臣也没有说那些虚话,坦然道:“正是如此。”  陈朝正色道:“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尽量。”  尽量打赢,尽量活下来。  至于活下来之后,朝露宗自然便要优待。  徐辅臣忽然笑了起来,“镇守使大人没说一定,反倒是让人心安不少。”  陈朝不说话,只是主动朝着徐辅臣又行了一礼。  徐辅臣赶紧弯腰。  陈朝起身之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那座遂宁山。  ……  ……  离开黄龙州之后,陈朝去了一趟白鹿州。  白鹿州当然不是第一次来,但陈朝这一次要去的地方,却真的没去过。  白鹿州州府里最出名的地方,不在某座衙门,在一座私宅。  那条名为鹿江的江水缓缓流过,遇到一座城,便穿过去,因此除去城门之外,外来人想要进入州府城中,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坐船顺着鹿江而下,就可以进入这座州府里。  州府是建在鹿江两岸的,也多亏这段河道并不宽敞,要不然就有些麻烦了。  一条小船缓缓自城中穿过,最后在一处岸边停下,坐船的年轻人拿出几枚大梁通宝,在艄公的感谢声中上岸,没走几步,便来到那座私宅门前。  宅子不大,但尽显古朴和书卷之气。  实际上一直有些传言,叫做天下文运,若有一石,白鹿州独占八斗,八斗之中,又几乎都与这座私宅有关系。  这座宅子便是白鹿谢氏。  实实在在的白鹿州底蕴最深,出过大儒最多的地方。  前朝的时候,朝中官员,白鹿谢氏出身的,至少有三成,到了本朝,谢氏分为神都谢氏和白鹿谢氏,做官的事情,便让神都谢氏去做了,如今怎么样,神都谢氏早已经是大梁朝如今最大的门阀,在朝中势力不可谓不大。  而白鹿谢氏,本朝开国后,就开始安心闭门读书授课,可以说,白鹿州这些年能够高中的读书人,有七八成都是受过谢氏大儒教导的。  之前朝中的说法是,一个魏字一个谢氏,便是大梁朝的两条腿,而如今,只怕是两个谢字,才是一座大梁朝。  因为这种种,所以即便在白鹿州,谢氏无一人身居官场,也地位超然,就是一州刺史,也要礼遇。  一身黑衫的年轻人来到这座私宅门前。  门房本来在打盹,这会儿天气越来越冷,他正想着账房那边今年过冬的银钱听说是要少发三成了,这一下子,今年就肯定要算着日子花销了,不过倒也没啥,无非是节省点,是能熬过去的。  刚想到这里,听到些脚步声的门房睁开眼,看到门前多了一个黑衫年轻人,开口道:“拜访哪位先生的?可有拜帖?”  陈朝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帖,递给眼前的门房,笑道:“也不知道能见到哪位,老哥看着安排?”  门房接过名帖,被陈朝这番话给逗乐了,“你倒是有意思,还看着安排,和谁有旧心里没数……”  话只说了一半,门房就愣住了,因为一瞬间,他便看到了名帖上的几个字。  “大梁镇守使陈朝……”  他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黑衫年轻人,脚一软,几乎就要站不住了,“镇守使大人?!”  陈朝微微一笑,打趣道:“我这份名帖能见谁?”  门房干笑一声,赶紧扭头喊道:“赶紧开偏……中门,通报进去,告诉三爷,镇守使大人来了!”  白鹿谢氏的私宅虽然不大,远比不上神都谢氏那般大,但作为谢氏的祖祠,又远在白鹿州,其实谢氏这些年开中门的次数,几乎没有。  但今日那久没打开的中门就此被打开了,一群中年人来到了门后,站成两排,等着那个年轻人走进来。  陈朝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  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陈朝的身前,中年男人叫谢庭,在长房排行第三,因此在谢氏,都叫他三爷。  平日里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打理。  “这是我的侄子,叫谢庆,和南渡关系最好。”  谢三爷开口,声音平静,没有太多恭维之意,淡淡的傲意也藏得很好。  谢庆拱手笑道:“早便听闻过镇守使大人,却一直未能相见,今日一见,镇守使大人果然是那般如同传闻般英武过人。”  陈朝笑了笑,说道:“本官也早就听闻过谢氏的书卷气很重,今日一见,也是果真如此。”  听着本官两个字,谢三爷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但很快便抹平,笑道:“难不成镇守使大人这趟前来,是为公事吗?”  这句话其实很有讲究,其实是有意无意地提醒陈朝。  陈朝微笑道:“好似白鹿谢氏这边,除去南渡之外,没有别的在朝官员。”  谢三爷笑了笑,“早知道镇守使大人跟我家南渡情投意合,其实也可以算作一家人了。”  陈朝打趣笑道:“这要娶她,得要一份大大的彩礼,我也愁得很啊。”  听着陈朝的自称变了,谢三爷眉间露出一抹得意,“镇守使大人已经实实在在是我大梁朝第一名臣,其实彩礼如何,都不重要了。”  陈朝笑了笑,摇头道:“还是要准备一件她没法子拒绝的彩礼才行,三爷难道不知道她的性子?”  这一句三爷,让谢三爷更是高兴,他要不是顾及眼前陈朝的身份,只怕早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上一句小陈不错了。  “不过倒也是,南渡那丫头,从小就倔,也不是很听话。”  谢三爷感慨一声。  谢庆倒是摇头笑道:“小妹这是天生不凡,不然如何做大将军?”  “这一次本来是顺道路过白鹿州,便想着来看看南渡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陈朝跟着他们走在谢氏的私宅里,其实这里面比外面看着要大很多,说是别有洞天,也一点不为过。  谢庆笑道:“镇守使大人这不是……”  话说了一半,谢庆忽然反应过来,问道:“镇守使大人是想看看小妹的住所?”  白鹿谢氏是谢南渡以前的家,但实际上也太大了,谢氏子孙太多,各有各的地方。  陈朝微笑问道:“难不成南渡离开之后,曾经的地方,便也是旁人在住了吗?”  谢庆摇头笑道:“哪里会。”  ……  ……  听着陈朝说只是闲逛,谢三爷便找个由头走了,就留下谢庆一个人陪着陈朝去往谢南渡当初居住的小院。  小院有些偏,在谢氏东南一角,但胜在安静。  陈朝走进不大的庭院,来到屋檐下,看着院子墙边种着的几株芭蕉,笑道:“这倒会是南渡会喜欢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陈朝走到屋子里,这里的东西都很素洁,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  坐在窗前,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想着那个女子曾经便在这里读书,陈朝笑了笑。  谢庆笑着说道:“小妹从小便不太合群,最喜欢便是读书了,我们在外面玩蹴鞠,女孩儿在玩踢毽子的时候,小妹便在这里读书。”  陈朝说道:“听南渡说,小时候,她并没有如何去谢氏的学堂,教她读书的,是自己的爹爹。”  听着陈朝说起谢南渡的父亲,谢庆有些感伤道:“十六叔也是个读书种子,学问极大,只是可惜亡故得太早。”  陈朝问道:“也是长房的吗?”  谢庆点点头。  陈朝嗯了一声,说道:“既然是长房,便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不过却只有南渡一个孩子?”  “十六叔也是个痴情人,十六婶亡故得早,十六叔便没有再续弦,因此便只有小妹一个子嗣。”  谢庆叹了口气。  陈朝说道:“陛下也是这般,痴情倒也没什么不好。”  提及皇帝陛下,谢庆看了陈朝一眼,哪里敢搭话。  陈朝说道:“我那位不曾谋面,也再见不到的老丈人,听起来也好像不是那种会喜欢做什么家主之类的人吧?”  谢庆说道:“大家都说十六叔以后肯定会是一代大儒,十六叔肯定无心家业。”  “无心家业怎么还会死这么早?”  陈朝沉默了会儿,看着窗外的芭蕉忽然问道。  这句话一问出来,谢庆都愣住了,片刻后,才有些紧张地说道:“十六叔身体不好,从小便是这样,许是十六婶去了之后,更是伤心,这身子才有些熬不住了。”  陈朝说道:“有些道理。”  虽说看似陈朝是赞同了谢庆的说法,但他的神态却并非如此的样子。  谢庆原本还觉得有谢南渡这层关系,这位名动天下的武夫,估摸着也不会难以对付,但谁想到聊着聊着,就让气氛严肃起来了。  “如今谢氏的事情是那位三爷在办?”  陈朝伸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放在手里把玩。  “家主久不露面,如今许多琐碎事情就是三叔在处理,不过三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私下里都抱怨过多次肩上的担子有些重。”  谢庆开口,只是这会儿心里也没有之前那般平静了。  说到底都有些紧张。  陈朝说道:“真不想干,谁都强迫不了的。”  谢庆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  陈朝忽然看向他,说道:“本官来谢氏,都坐了这么久了,你们家主就真不打算来见见本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清算 一句本官,好似将一切都复归原点,这之前的温和闲聊,都似乎不过一场梦。  谢庆额头上冒出些细密汗珠,他本认为自己也是个城府颇深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眼前的这位年轻镇守使面前,他却好像浑身上下都赤条条的一样,他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双眸,似乎能轻而易举看透他内心的秘密。  “家主常年闭关,只怕也是很难……”  谢庆开口,但声音里很没有底气,以至于连话都没有说完。  “一个到处都是读书人的地方,家主偏偏是个修士,这种事情,还真有些奇怪。”  陈朝伸出手指敲着桌面,淡然道:“不过就算是在闭关,本官来了,也不能出关吗?”  陈朝眯起眼,看向谢庆,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本官是什么人?”  谢庆喉咙动了动,陈朝是什么人,他当然知道,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大梁朝最大的权臣,权柄之大,别说本朝,就是往前推,也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比肩。  在如今的大梁朝,在很多时候,陈朝说话比那位太子殿下更有用,这样的人物,或许一两句话,就是足以决定一个家族的兴衰生死的。  白鹿谢氏虽说家大业大,但……  谢庆硬着头皮说道:“镇守使大人,我这便去请示家主,让家主出关来见大人。”  他不是谢三爷,没办法在陈朝面前带着傲意,或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他对陈朝的敬畏程度很高。  陈朝摇摇头,“不必了,他会出来的,但大概不是现在。”  谢庆有些茫然,正想要说话的时候,陈朝说道:“麻烦将谢三爷请过来。”  谢庆听着这话,如释重负,虽然不知道陈朝要干什么,但三叔在这里,他怎么都要轻松许多,他再也不想单独面对眼前的这位镇守使大人了。  ……  ……  不多时,谢三爷来到了这座小院,他的眼底有些怒意,但藏得很深,几乎没人能看得到。  “真是抱歉,一些琐事给耽搁了,还望镇守使大人见谅才是。”  谢三爷来到院子里,笑着开口,说是致歉,但谁都听得出来是场面话。  陈朝不在意,只是站在檐下,看了一眼远处天空,有些乌云汇聚,明摆着是快要下雨了。  谢三爷说了句话,但陈朝没有理睬他,这让他有些恼火,不过那点怒意,还是压制得很好,毕竟眼前的年轻男人,不是什么小官小吏。  陈朝扭过头来,看向眼前的谢三爷,微笑问道:“谢三爷是不是有些生气,毕竟在这座白鹿州也好,还是在整个大梁朝也好,应该是没有多少人能这么轻慢谢三爷的。”  谢三爷刚要说话,陈朝便接着说道:“只是旁人轻慢谢三爷,谢三爷可以生气,甚至做些什么,但若是本官,谢三爷最好憋着。”  “如今这个世上,除了太子殿下,大概没有什么人能在本官面前不忍着。”  陈朝眯起眼,沉声道:“漫说你不是什么谢氏家主,就算你是,也要忍着。”  谢三爷没想到陈朝会这么开口,几乎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就算自己在谢氏的身份地位不需要考虑,那也要考虑自己是谢南渡的长辈才是。  “镇守使大人,你来谢氏,谢氏当你是客人,觉得你和南渡之间的关系不寻常,这才如此礼待,可你要是这般,那便不是谢氏的客人,谢氏不欢迎你,请立刻离开谢氏!”  谢三爷沉声开口,在白鹿州这么多年,他从未向谁低过头,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想。  陈朝笑了笑,说道:“果然跟本官想的一样,谢三爷做了太久的人上人,便觉得在谁面前都是人上人了。”  “谢三爷不欢迎本官,就能让本官走?或者说,这谢氏什么时候,是你谢庭做家主了?!”  陈朝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天边正好起了一道雷声。  一下子,给不远处的谢庆吓得一哆嗦,他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幕,只觉得等会儿就会有一场大雨。  “陈朝!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若是想要耍官威,来我们谢氏,那就是来错地方了!”  谢三爷满脸怒意地看着陈朝,这位谢氏的代理家主,脸色难看地不像话。  谢庆则是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己这位三叔,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自己这位三叔,一向沉稳,像是今天这样的失态,还是很罕见。  陈朝没急着说话,谢三爷再一次被陈朝这么晾在一边。  谢三爷其实也没什么办法,说是不欢迎陈朝,可即便是要赶走陈朝,也要有这个本事才是,如今谁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武夫是那个当世罕见的扶云武夫,他要是不想走,谢氏这些供奉也好,还是什么别的强者也好,加在一起也都不够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终于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瓦上,声音不大。  民间一直有一个说法,下雨天便是留客天,既然下起雨了,那就怎么都不能再赶客人走了。  陈朝伸出手接了几颗雨滴在掌心,看了几眼,笑了笑,“还是不愿意出来吗?”  这句话很轻,也很莫名其妙,谢庆和谢三爷都没想明白。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朝便转头看向谢三爷,问道:“你想怎么死?”  这句话很突然,突然得就像是平白无故有一块石头被人用力砸进水中,有一道雷声骤然这么响起来。  谢庆硬着头皮说道:“镇守使大人,为何如此?”  谢三爷先是一怔,随即便扯了扯嘴角,就要笑起来。  但陈朝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摇头道:“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会笑,因为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谢三爷感受到了陈朝这句话的份量,也觉察到了那句话里没有丝毫掩藏的杀意,所以咧开的嘴角只咧到了一半,就僵在那个地方。  这样让他的脸看着更是难看了。  只是他的手还是微不可查地做了个动作。  “为什么?”  半晌之后,谢三爷开口,他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陈朝,说道:“你在方外的名声都很凶,但想来你不是那种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那种人,更何况谢某没有任何应该死的理由。”  谢三爷的意思很清楚,杀人总归是要有理由的,不讲道理的人或许在路上看到不顺眼的人,就这么杀了,但陈朝不是这样的人,即便他是这样的人,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应该,也不能这么做。  有些人,是会被很多东西给束缚住的。  陈朝没急着说话,远处便已经响起些脚步声。  很多人来了,有谢氏的供奉,但更多的却是谢氏的族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少年少女。  好似一整个谢氏,此刻都来到了小院外。  只是小院很小,注定容不下这么多人挤进来,所以最后只进来了几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子,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对少年少女。  陈朝转过头看向谢庆,说道:“介绍一下。”  谢庆看了一眼谢三爷,然后这才说道:“老夫子名谢长易,长房排第四,是十六叔的亲叔叔,也是南渡的亲四爷爷。那边那位是十七叔谢续,是十六叔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后面两位谢夏和谢秋,都是十七叔的孩子,他们小的时候,算是和小妹关系……还不错。”  几人走进来之后,谢续干笑一声,“听说镇守使大人来了,我们都很高兴,心想肯定是来提亲的,南渡这孩子,以后终于有依靠了。”  陈朝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本官不是来提亲的,如今这个当口,本官成婚,没有道理。”  老夫子感慨道:“镇守使大人乃是国之柱石,自然而然要以朝廷天下为重,但说是这么说,可要是真能做到的,就真没几个人了。”  谢夏灿烂笑道:“我长大也要做镇守使大人这样的人。”  谢秋则是看着陈朝说道:“南渡姐姐能嫁这么好的夫君,真让人羡慕。”  一下子,这里每个人都说了一句话,陈朝只回答了第一句,后面的话,他都没有理会。  等到他们都说完之后,陈朝这才说道:“本官是来杀人的。”  这位年轻镇守使睁着一双很好看的眸子,看着在场众人说道:“读书本官不是很擅长,但是杀人会一些。”  听着这话,谢三爷的脸色又变了变,从陈朝说要杀他,到这个消息传出去,然后进来这么几个人,说了这么些话,其实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事情,谢三爷既然能做这么多年的代家主,那么手段肯定是不差的,他这么做,就是要让陈朝不管如何,都不敢杀人。  但好像没什么用?  谢三爷再次问道:“镇守使大人说要杀我,总要有个理由,不然实在是太荒唐了些。”  陈朝没回答他,而是看向谢庆,平静道:“听说你向来聪慧过人,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之前他跟谢庆说了很多话,有意无意已经透露了不少。  谢庆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陈朝的理由,但又说不出口。  见谢庆不说话,陈朝便终于捅破那层窗户纸,“南渡她爹爹,真是因为身子骨弱,加上夫人离世,伤心离世的?”  陈朝这番话一说出来,院子里和院子外的人,心里都一紧。  当初谢南渡的父亲谢宣深受家主器重,若不是他自己对家业无心,只怕早就被定下要继承家业了。  后来谢宣因病亡故,的确在谢氏引起了些风波,其中的确是有些蹊跷,只是后来家主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今时隔多年,旧事重提就算了,居然还不是谢氏族人所提,而是一个外人。  谢三爷皱起眉头,面无表情道:“此事早有定论,镇守使大人又是在哪儿道听途说了些闲话,为何有此一问?”  陈朝说道:“本官若是说此事是你所为,以此杀你,如何?”  谢三爷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便是镇守使大人要杀我的理由?好好好,倒也是个理由。”  “不过这便是如今朝廷的行事风格吗?”  话说了一半,谢三爷话锋一转,“杀了我,好让南渡那丫头做家主吗?!”  陈朝看着谢三爷,没说话。  谢续干笑道:“镇守使大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谢长易皱着眉头,“即便此事有疑点,也要细细探查才是,真相肯定会大白的。”  陈朝只是笑了笑,然后便来到谢三爷身边,伸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谢三爷就这么倒了下去,没了生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不过这实在是很正常,毕竟眼前的年轻武夫,实在太过强大,他要杀人,没有人能阻止。  “大家没见过,但大概会听说过,那一年废帝逼宫,在陛下面前说了很多,本官当时也在,什么都没说,就只是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陈朝抬起眼,“今日你们说的话,做的事情,都是想要本官念着和南渡的关系,想着自己的身份,不要杀人,至少是不要在谢氏杀人,毕竟这真的很难看。”  “谢氏的未来姑爷,在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家里杀人,真的很难看。”  “在谢氏这么行事,谢氏还能将人嫁给本官吗?”  陈朝笑了笑,“你们当然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没有那么担忧,但你们好像又忘了一件事情。”  “本官连自己的兄长也是说杀就杀了,还有谁是本官不能杀,不敢杀的?”  陈朝看了一眼谢三爷的尸体,“更何况,有罪之人,死得还是太迟了些。”  听着陈朝说话,看着地上的谢三爷尸体,大部分谢氏的族人此刻都很沉默,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们早就把陈朝当作了谢氏未来的姑爷,可哪里想到这姑爷第一次登门,就杀了谢氏的代理家主。  “镇守使大人,不管怎么说,您说三爷是杀十六爷的凶手,总要有证据吧?这种事情,一面之词可不行,哪怕你是镇守使大人!”  人群中,有个谢氏年轻人开口,他目光如炬,丝毫不畏惧陈朝。  “证据自然要的,人也是没杀完的,着什么急。”  陈朝重新走回屋檐下坐下,看着雨势越来越大,然后才说道:“谢庆,麻烦你一件事,去向你们那位家主传一句话。”  谢庆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很久之后才问道:“什么话?”  “告诉他,别装死了,再装死,局面会更难看。”  陈朝想了想,说道:“还有,那个叫谢中行的老王八,应该还没死吧?让他赶紧滚过来见本官。”  有人说道:“镇守使大人,三老太爷早就起不来了,这几年都躺在榻上。”  “那简单,让人把他抬过来。”  陈朝看了一眼那人。  “镇守使大人,这恐怕有些……”  有人皱起眉头,虽说之前陈朝动手杀了谢三爷,但他们毕竟是百年的书香门第,说为此就是非不分只有畏惧,也是不可能的。  “抬过来,本官只是想告诉他,我刚杀了他儿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读书人不读书 谢中行,在谢氏那一代里排行第三,故而旁人都会称呼他一句三老太爷,在家主早不管事的那几年,三老太爷暂代家主之位,管了几年事,之后随着三老太爷身体有些差了之后,管事的人便变成了谢三爷。  说来也很巧,三老太爷排行第三,他的儿子也排第三。  谢三爷的尸体就在这儿,又要让做父亲的来看,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些吧?  许多年轻人站在院外,听着这话,都有些生气,他们读过很多书,很明白有些道理,知道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更何况谢三爷到底是不是做过恶事,现在都没有定论。  因此很快便有年轻人想要开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院外响起了一道声音,“三老太爷死了!”  这道声音突兀响起,一下子便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人群里有人指着陈朝说道:“三老太爷肯定是听了噩耗,所以就活生生被气死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居然这么行事,这样的人甚至还是朝廷的重臣,真是老天不开眼!”  “三老太爷这几年本就被病痛折磨得不行,如今竟然是这么个死法,真是可怜……”  人群里响起些声音,但几乎都是指责陈朝的声音。  陈朝没说话,只是坐在檐下,看着那场越来越大的雨。  其实这些人的声音,被雨水声遮挡大半,本就没怎么传到陈朝耳朵里,不过即便传进来了,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满,叫谢中行的那个王八蛋该死,但不是该这会儿死,至少要他看过谢三爷的尸体之后,才能死。  心情有些不好的陈朝去看雨里淋着的谢三爷尸体,其实有好些年轻人早就想冲上来为那位谢三爷收尸了,但最后还是被各自的长辈拉住了。  年轻人们或许不会去想什么谢氏的颜面,但总会觉得人死为大,一切都可以之后再说。  但那些个年纪不小的谢氏长辈们倒是很清楚,谢三爷的尸体此刻就只能在雨水里淋着,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如今那位年轻镇守使的需求,一定要满足,要不然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更何况许多人早就已经默定,谢三爷肯定杀十六爷的真凶,若无十足的把握,那位年轻镇守使,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杀人,毕竟这同杀人比起来,后果也太大了些。  至于之前谢三爷所说什么是要给谢南渡让路,这其实没有任何道理,因为如今的谢南渡早就不需要什么人让路,她要做家主,就能做家主,只是她愿不愿意而已。  在大雨里,一把油纸伞顶着大雨来到了这里,是谢庆,这个年轻人本来在谢氏没有太高的地位,只是今日的事情,机缘巧合,他反倒是变得极为重要。  他来到屋檐下,放下伞,但浑身上下还是湿了不少,雨太大的时候,不管打没打伞,都是挡不住的。  谢庆看了院子里的谢三爷一眼,当然那只是一具尸体,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的视线放到了陈朝身上。  “镇守使大人,家主已经出关了。”  谢庆小声道:“请镇守使大人去那边议事。”  他在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三老太爷死了的事情,想着家主果然还是家主,做起事情来,还是那般雷厉风行。  陈朝没说话,他没有理会谢庆,也没有说什么,他就这么坐着。  谢庆躬身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陈朝的回话,于是轻轻又喊了一声,“镇守使大人?”  陈朝没理他,这会儿看着,甚至是眼睛都闭上了,好似有些困,要在这里打个盹。  谢庆苦笑一声,他如何想不明白陈朝这作派的缘由。  只是这谢三爷,只是个代家主,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还的确代表不了谢氏,但真要让家主过来,那就可真是没太将谢氏放在眼里吧?  想是这么想,谢庆还是没打算说些什么,之前家主出关,那凝重的脸色,其实就足以说明些什么。  谢氏看似如日中天,神都谢氏那边一家独大,北境又有谢南渡在,看起来怎么都倒不下去,但这要看惹到的是谁。  惹旁人当然无所谓,但如果说是要惹这个当世最难惹的人,大概所有人都会好好考虑考虑。  谢庆撑开伞,转身就走进雨幕里,只是没走几步,雨幕里就出现了一道人影,有个撑伞的男人走了过来。  “家主。”  谢庆看着那人,很快便开口。  来人便是白鹿谢氏这一代的家主谢中理。  此人年轻的时候,便是很好的读书种子,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名动四方,之后踏入修行,在知天命的年纪成为谢氏家主,这些年来,谢氏便是他说了算。  当然,最近这十几年,谢中理常常闭关修行,谢氏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了旁人。  之前是三老太爷谢中行,后来是谢三爷谢庭。  此刻头发花白的谢中理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有好些人,是这些年第一次见这位家主。  谢中理走到屋檐下,将伞递给谢庆,这才笑道:“见过镇守使大人。”  接过伞的谢庆在一旁站定,安静不语。  陈朝则是缓缓睁开眼睛,这才看了看眼前的谢氏家主,笑道:“本官还以为这趟来谢氏,是见不到谢家主的,想了想,在神都谢氏,见那位老祖宗的时候,其实也没这么难啊。”  谢中理微笑道:“这些年却是有些执着于修行了,镇守使大人也是修行中人,自然能够体谅。”  陈朝打量了谢中理一番,说道:“本官还以为谢家主这已经踏足扶云了。”  这句话明显只说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说不说其实都不重要了。  谢庆眼皮子一颤,依着今日陈朝的作派,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下一刻,陈朝便已经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谢中行死了。”  他这句话只是陈诉事情,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但谢庆却感觉到了一股很大的压力。  谢中理轻声道:“谢中行该死。”  这句话像是在解释,但却很淡。  陈朝抬起眼看了一眼谢中理,笑道:“可本官没有让他现在死。”  “谢庭都已经死了,谢中行自然也该死才对。”  谢中理这句话好像没什么道理,但这里的三人都明白。  陈朝伸手敲了敲椅子把手,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然后下一刻,谢中理就没来由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跌坐到了地面。  谢庆一惊,只是想要去扶起谢中理的他却看到了陈朝的眼神,那双眸子很好看,但也很寒冷。  到了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来家主来到屋檐下之后,根本没有坐下,一直在站着和陈朝说话。  因为角度的问题,院外的谢氏子弟们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这会儿肯定会反应无比剧烈。  陈朝看着跌坐在地的谢中理,淡然道:“他们自然该死,但谢庭不该本官来了才死,而谢中行,也不该本官没见到他之前,他便死了。”  谢中理伸手抹过嘴角的鲜血,感慨道:“镇守使大人官威的确很大。”  “但镇守使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不管谢庭做了些什么,这始终是谢氏的家事,就算是要讨什么公道,也该南渡那丫头来,镇守使大人似乎还不是我谢氏的姑爷。”  谢中理很平静,从这个角度来说,谢南渡最后能不能嫁给陈朝,其实也要看他这个家主的意思。  毕竟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南渡父母已经亡故,他谢中理就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个长辈。  至于陈朝这一次来谢氏,表示出自己的坚定之后,谢中理便杀了谢中行,这就是他给陈朝的交代。  但他没想到,对方并不愿意就此息事宁人。  因为谢庆请不动他。  谢中理有些恼火,但最后还是来了。  陈朝看了一眼谢中理,平静道:“当初南渡在剑气山取了剑之后,便回了一次白鹿,当时她知道的事情还不多,所以只是有些生气,可想来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了些事情,但你什么都没做。”  那年谢南渡被神都谢氏选中要前往神都,白鹿谢氏这边自然配合的,不过当时那位三老太爷在办这件事的时候,其实用了些手段,目的就是想让谢南渡在这考验中,直接便死在路上。  当时的谋划大概是他们一定会死在天青县之前。  但最后还是出了些差错,那位宋夫子本是谢中行的人,已经答应要让谢南渡死在路上,但在一路上,却渐渐对谢南渡生出许多欣赏之意,到了最后竟然以自己的性命去换谢南渡的那一线生机。  当然,事情到这里,若是没有意外,谢南渡也还是会死在天青县外的。  可惜最后却遇到了陈朝。  而谢中行之所以要做这件事,就是因为谢南渡的父亲,那个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人已经被自己儿子所杀,所以他要彻底绝除后患。  这两父子,一人杀谢南渡的父亲,一人想要杀谢南渡,所以陈朝没打算让他们活。  谢中理笑了笑,“做什么?十六死了,看遍这一代,只有谢庭最出彩,继任家主只能是他,难不成我要杀了他?那之后谢氏谁来继承,难不成交给谢南渡吗?”  顿了顿,谢中理深吸一口气,“她始终是个女子。”  女子很麻烦,自古以来,女子就做很多事情都很难。  谢庆听到这个说法,先是一惊,而后便认真想了想,发现的确和家主说的是一样的,死了一个人,再杀另一个,对家族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陈朝看着眼前的谢中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圣贤书里就教给你这些?”  谢中理说道:“圣人的道理是拿来给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利。”  听着这话,谢庆很诧异地看了一眼家主,他想不到家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白鹿谢氏,就是读书人的代表。  陈朝说道:“如果没有人追究,这件事就会永远这样。”  这件事还是之前谢南渡提过一嘴,之后陈朝放在心上,便一直找人在查,最近有了结果,但他却高兴不起来,自己查这件事千难万难,但身为家主的谢中理却很简单,他甚至早早就知道答案,但却不以为意。  他带着事已至此几个字在行事。  谢中理没有回答陈朝的问题,只是看着他,“但镇守使大人来追究了,并且已经杀了谢庭,那么谢中行也就要死。”  “只是我不明白,我已经做了这件事,为何镇守使大人还是不满?”  谢中理脸色有些苍白,刚刚自己的忽然跌倒,至少让他十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因为还不够。”  陈朝看了一眼谢中理,平静道:“一个时辰,本官只给你一个时辰,把参与这两件事的所有有关人员找出来,该如何惩处便如何惩处。”  谢中理皱起眉头,声音大了些,“你知道这样会引起多大的动荡吗?你就算是不为谢氏想想,你难道不为你自己想想,你想要娶谢南渡,之后会多出多少阻力,有多少人会阻拦,你想过吗?!”  陈朝只是说道:“很简单的道理,你们这些读书人肯定都知道,但都不理会,那没办法了,就让本官这一介武夫来帮你们指一指,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陈朝平静道:“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不让本官满意,那本官就亲自来了。”  谢中理看着陈朝,说不出话来。  沉默半晌之后,这位谢氏家主问道:“镇守使大人,倘若受此事的不是谢南渡,你会这般做?”  陈朝没急着说话,只是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也姓谢,死于清水山。  他也想起了那年陛下横渡漠北之后南下,在悬岭郡碰到了一个妇人,因为十枚大梁通宝,一座新柳州的官场流血之多,都让人震惊。  “你似乎忘了本官是干什么的?”  陈朝掀了掀袍子,露出那块腰牌。  身为大梁镇守使,那么每一个人的公道,他都得管。  “说实话,南渡的事情,本官也就管了这么一回,别的时候,本官都在管百姓的事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很重要 谢中理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小院,一座关于谢氏的地震便来了。  白鹿谢氏虽说是读书人世家,但到底也是有一套别的门阀都会有的东西。  刑堂那边很快得到了家主的手书,于是很多人便动了起来,没过多久,便有不少人被带入了刑堂里。  许多本来在院子外围着的谢氏子弟,也被带走调查。  这让那些谢氏子弟一下子便都惊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个阵仗,今天的事情反正很大。  “七叔公都被人请出来了,带进刑堂了都!”  有人惊骇出声,满脸不可思议。  “七叔公不是好久都没有管事了吗?怎么还能被牵扯进来?”  “难不成七叔公也和杀十六叔的事情有关?”  谢氏子弟们在院外讨论着事情,这会儿大概他们也都明白了,这件事还是从十六爷的死引发的。  “或许十六叔的死,真的不寻常。”  有人叹了口气,他们其实是不愿意在谢氏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其实比陈朝来把谢氏踩了一脚,还要让人觉得难受。  被天下读书人誉为最有读书风骨的白鹿谢氏,也会敢出这样的事情?  ……  ……  谢氏动了起来,但屋檐下的陈朝还是安静的坐着,谢庆本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最后还是没走出去,而是站在陈朝身侧,看着这位年轻镇守使的背影,思绪繁多。  在这位出现之前,谁能想象,一座天下,说话最管用的人,会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可如今这样的事情,不仅出现了,而且好像这位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年轻武夫,还真没有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而就此飞扬跋扈,之前行事虽然强硬,但得知了一切的谢庆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想坐便坐,一直站着不累吗?”  就在谢庆想着很多事情的时候,陈朝忽然开口了。  不过谢庆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第二张椅子,小妹这院子,自从十六叔死了之后,就是她一人居住,最开始还有丫鬟伺候,后来就是连丫鬟也遣走了,就只剩下谢南渡一人。  这也就导致了只有一张椅子。  “镇守使大人是要让我坐在地上吗?”谢庆回过神来,倒是开了个玩笑。  陈朝说道:“在朝中,也只有太子殿下会坐的比本官高。”  听着这话,谢庆直接一屁股便坐在了门槛上,也不讲究什么。  陈朝看着这一幕,也难得笑了起来,“你倒是懂得变通。”  谢庆笑道:“其实这会儿心还是很慌,要是之后事情查到我头上,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和镇守使大人见面了。”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陈朝随口说了一句,语气缓和许多。  谢庆心安了几分,轻声问道:“其实有个问题,不知道镇守使大人想听吗?”  陈朝点点头,示意谢庆可以问。  谢庆想了想,第一个问题还是和谢中理的问题没有太大区别的那个,“镇守使大人这一趟亲自来,真只是因为这样不对,不是小妹,其余人也会这般?”  陈朝坦然道:“私心自然有,若不是南渡的事情,本官可以派人来,要个结果就行。”  “还是会管?”  谢庆皱眉道:“半点不忌惮谢氏的地位,半点不害怕会影响朝局?”  白鹿谢氏虽然远在白鹿州,但和神都谢氏紧密相连,一动白鹿谢氏,引起来的动荡,谁都没办法预料。  “一样。”  陈朝没有犹豫,很是平静。  “朝局现在是有些动荡,有些事情此刻是不该做,可以缓缓,但也只是缓缓,而不是不管,而有些事情,当下就得做,刻不容缓。”  陈朝笑了笑,“更何况南渡现在是北境副将军,在北境她举足轻重,北境这边马上就有一场大战,把这件事给她办了,她高兴了,对国家和百姓都有利。”  谢庆狐疑道:“镇守使大人这番话,真的可信?”  他本来以为陈朝会再说些什么别的来糊弄他,却怎么都没想到,陈朝只是摇了摇头,坦然道:“当然不可信,本官在这个当口,跑这么远,还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私心自然很大。”  谢庆表情古怪。  “本官是一想着喜欢的姑娘还受着委屈,心里就不是滋味。”  谢南渡此刻还在北境,一点都抽不开身,但消息陈朝已经传回去了,依着她的性子,若不是北境大战,她会亲自南下的,但此刻既然抽不开身,那么事情陈朝替她做了就是。  谢庆沉默了好久,才表情复杂地说道:“大人还真是……坦坦荡荡。”  陈朝笑道:“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君子坦荡荡,小人藏唧……常戚戚吗?”  “本官所作所为,求两点,一点是问心无愧,第二点便是在大梁律范围内,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不滥杀任何一个大梁百姓。”  陈朝笑道:“在这两点之内,本官也是一个人,行事肯定有轻重缓急,亲疏远近。”  谢庆点点头,“人无完人,更何况镇守使大人这般的高位,许多事情做出来,即便是公正,旁人也觉得不公正。”  “所以说但求问心无愧。”  陈朝想了想,说道:“不过有句话,这会儿说估计你会觉得本官有些矫情,但是本官还是可以说一说。”  “在下洗耳恭听。”  陈朝微微一笑,“在你们看来,白鹿谢氏很大,地位很高,也很重要。这的确是客观事实,但对本官来说,没有什么取舍的说法。”  “寻常百姓谢氏欺负了,自然也需要讨回公道,不能因为谢氏太大,太重要就不去管百姓们的公道。”  “北境那边的将士们都是苦出身,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来北边当兵,当然还是先想着的要护住自己的家,至于别的事情,都得往后稍稍,这是人之常情。”  “而不管他们出自何种目的去了北边,反正要是没有他们,北境早就破了,那座长城早就倒了,他们代表着的,就是寻常百姓,所以他们在北边要优待。”  “至于大梁朝的其余百姓,也很重要,最直观的一点是,百官的俸禄,北边的军饷,都是他们拿出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九十章 他们应该活着 “绿林道上一直有句话,本官觉得很有道理。”  陈朝微笑着一字一句说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道理很简单,百姓们每年交税,充盈国库,供养百官,滋养军队,那么他们这些人,就该好好将他们放在心上。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道理更理所应当的事情。  谢庆的喉咙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陈朝便扭头问道:“本朝太祖高皇帝是怎么说的?”  谢庆神色复杂,但还是说道:“本朝非以门阀共天下,而是以百姓共天下。”  陈朝满意点头,“还记得这句话,很不错。”  谢庆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实实在在的老实话,“话虽如此说,但天下有这么个想法的人,没有几个。”  “本官是这么想的便行。”  说到这里,陈朝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本官之后……还早呢。”  他看着谢庆笑了笑,说起年纪,自己的确还年轻,要是不出意外,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他自己也愿意多在朝廷多做几年事情的话,天下会很多年不变。  只是这之后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  ……  大雨渐小,最后彻底雨过天晴。  最后不愿意离开的雨珠,也只能顺着青瓦无力地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  陈朝站起身,谢庆跟着起身。  已经有脚步声响起。  一座小院外,从大雨之前,便已经等了许多谢氏子弟,等到此刻雨停,其实已经有不少人早就浑身湿透。  他们一直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一个结果。  今日谢氏因为那个年轻武夫踏入谢氏而注定会有变动,但最后的走向,他们却不知道,容不得他们不关心。  “家主令……”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来到院子前,看了一眼众人,然后打开手里的那张纸,这才清了清嗓子。  人们认识这个老人,知道他是管着刑堂的七老太爷。  虽说白鹿谢氏是读书人世家,表面上还是以道理作为行事根本,但他们对于刑堂还是觉得很有敬畏之心的,因为刑堂代表着的还是祖宗家法。  所以在七老太爷出现之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没有人说话。  “经彻查,长房谢庭残害同胞兄弟一事,属实。依着祖宗家法,本该严惩不贷,其父谢中行,知晓此事,非但不制止,反而为谢庭掩盖,趁着谢南渡北上之时,想要戕害之。此父子罪大恶极,现已伏诛,但参与此事者,还有以下……”  七老太爷嘴里,有一串名字被念出来,而每一个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在这些谢氏子弟的心里,就会多一份难以名状的感觉。  那些名字里,有些管着谢氏的大小事务,有些则是早就什么都不管了。  总之覆盖面之广,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等到念完这些名字之后,七老太爷看了一眼这些谢氏的子弟,“所有的口供和证据,刑堂那边都会公示,有疑问者,可到刑堂一观。”  “另外,这些人残害同族同胞,即日起从族谱除名。”  说完这句话之后,七老太爷便转身走了。  跟着他离去的,还有一批不愿意相信竟然会这样的谢氏子弟。  但几乎大部分人都知道,大局已定。  白鹿谢氏若只是逢迎陈朝这位镇守使大人,会找一些人出来,但绝不会是像如今这般,牵连这么多人。  从这样一看,那就几乎是真相了。  不少谢氏子弟看向小院里面,看向那位年纪不大,此刻始终站在屋檐下的年轻镇守使。  他们的情绪复杂,原本以为那是陈朝在打他们的脸,但实际上这会儿才知道,他不过是轻轻挥出一巴掌,真正让他们的脸肿起来的,是他们自己。  忽然间,之前说过话的年轻谢氏子弟走入小院,看着屋檐下的陈朝,郑重行礼,并问道:“镇守使大人,不知我可否前往北境抗击妖族?”  陈朝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读书人好好读书就是了,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做点事情,搏命这种勾当,还是交给我们这些泥腿子武夫吧。”  ……  ……  离开谢氏之前,陈朝和谢氏家主到底还是真的做到了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些事情。  两杯热茶被人端上来之后,下人便走了,这里便只剩下这两人。  谢中理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年纪轻轻的镇守使,心情复杂,但这些复杂的情绪里,却没有什么怨恨。  “修行三千年,犹在迷障中。寻道也问讯,缘差君一言。”  谢中理感慨道:“这些年谢氏家风渐渐走向不同,想不太明白为什么,镇守使大人来一趟,这才都明了。”  陈朝微笑道:“怎么,谢家主这会儿就幡然醒悟,知晓自己是个读书人了?”  谢中理摇了摇头。  “都是活了多少年的老东西了,有些想法一时间是改不了的,不过到底是能看出些怎么样对谢氏好。”  谢中理自嘲道:“若是南渡愿意,我其实可以马上把家主之位交给她,谢氏在她手上,想来才会走回正轨。”  这些年谢中理自己也没怎么花心思在治理家族上,其实说做家主,早就腻了。  陈朝说道:“神都谢氏,白鹿谢氏,书院,北境……这些地方,都想要南渡接手,她就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  谢中理笑了笑,他自然也知道谢南渡不可能做白鹿谢氏的家主,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谢庭做了这些事情,还当作不知道。  “站在家主的角度,本官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陈朝平静道:“白鹿谢氏既然一直都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不为盛名所累,也不要辜负了这份名声。”  谢中理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他其实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但此刻却不好问。  陈朝没说话,只是伸手拿出一件东西。  那正是神都谢氏的印信,有那东西,神都谢氏的一切,陈朝都可调动。  谢中理看着眼前的印信,眉头蹙起又舒展,最后才感慨道:“原来老祖宗比我看得远太多了。”  神都谢氏和白鹿谢氏虽然是两支,但却都姓谢,辈分是通的。  白鹿谢氏的这些事情,要找一个切入点,陈朝是从当年谢南渡北上和神都谢氏那边的事情里切入的,之后顺藤摸瓜,才查出这些事情。  当然这都多亏了大梁皇帝留下的百川阁,不然要查白鹿谢氏这样的地方,即便是有神都谢氏这样的协助,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谢中理说道:“谢中行父子这些年还敛财不少,查清楚之后,谢氏会将其全部捐给朝廷。”  “另外谢氏还会拿出些钱来。”  谢中理说道:“镇守使大人有句话说得很对,国家危难,既然没办法去北境保家卫国,读书人就做点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好。”  陈朝笑了笑,“要是别的,本官还是会客气几分,但要说给钱嘛,本官就不客套了,毕竟如今北边耗费,的确很多,朝廷也捉襟见肘。”  谢中理点点头,没有过多去说些什么,他还是很明白一些道理的,虽说此刻自己的行为,陈朝也能看得出来,但他不怕对方能看出来,就怕对方不收。  “只是镇守使大人这次在谢氏这么一闹,以后再来,只怕是就有些麻烦了。”  谢中理笑道:“有时候读书人是很小气的。”  他说的是陈朝想来白鹿谢氏提亲的事情。  陈朝喝了口茶,说道:“好像谢家主从来都不太明白南渡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嫁不嫁人,好像谁说了都不算,全是她说了算。”  “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真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东西……”  陈朝站起身,笑着看向谢中理,“南渡有先生,本官有陛下。”  论父母之命,谢南渡此刻父母已经不在,那么能定下此事的,谢中理或许会有资格,但绝不会比书院院长更适合,白鹿谢氏是天下第一等的读书世家,可院长呢?  那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至于媒妁之言,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比什么媒人都管用。  陈朝不由地想到,要是到时候陛下还在,或许就会轻描淡写地开口,“朕说了不算么?”  毕竟是能发一道旨意到剑气山,说出谁叫这天下姓陈的人。  谢中理看着陈朝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好似老天对于陈氏的眷顾有些过分了,这两百多年来,竟然是人杰辈出。  谢庆从远处走过来,微微躬身,“家主。”  谢中理看了一眼谢庆,微笑道:“小庆,记住喽,要是能年轻,就要一直年轻,别作老态。”  ……  ……  北境这段日子,那根稍微松了些的弦又紧绷起来,前日斥候来报,妖族大军如今又在前移了。  此刻距离第一场大战结束,其实不过两月有余。  要是以往,是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再起大战的,并且两月之前的那场大战,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实实在在双方都投入了巨大兵力,并且双方都死伤惨重的一场战事。  更何况如今北境已经入冬,风雪呼啸,往年妖族也几乎不会在这个时节发起攻势,但如今妖族的大军前移,北境这边其实没当回事。  一切都已经能接受了。  将军府那边,除去照常派遣出斥候不断打探妖族动向之外,就是将军们时不时的一次又一次会议。  作为大将军的宁平,这些日子白发更多了。  今日会议刚结束,将领们离开大殿,谢南渡走在最后面,才踏出去,便收到了一封从南边来的信。  撕开信封,看了几眼,谢南渡情绪有些复杂。  白鹿谢氏的事情,她其实一直有些怀疑,但还没有抽出空来细查,但这会儿信里已经说了那家伙马上就要到谢氏,既然他一去,就算是有结果了。  谢南渡知晓他性子,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性子,这件事如何处理,她不再担心。  收起信,谢南渡往城头那边走去。  如今当下最大的事情,还是妖族的第二次南下。  城头上,高悬披甲驻足,从南方归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城头上。  “谢姑娘。”  看到谢南渡之后,高悬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一次妖族的攻势,恐怕要比上一次猛得多。”  谢南渡点点头,也没有兜圈子,直白道:“实实在在的是举族之力了这一次。”  “兵书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们也是明白的,这一次拿不下我们,接下来就很有可能丧失战争的主动权。所以他们肯定会不留余力地将战事结束在这一次。”  谢南渡平静看向城外,到了此刻,即便是她,也不由得会觉得有些紧张。  兵书上也好,还是史册上也好,都有过许多一战而定天下的故事,只是如今这一战而定种族兴亡的,还是没有发生过。  高悬说道:“恐怕这一次,会有些地方失守,妖族能登上城头。”  登上城头不意味着城破,不过真有这样的局面,就说明局势到了最为艰难的地步,要是不能在战事结束之前将妖族赶回去,那么就是城破。  没有了北边这座长城,之后新柳州长平州,就是一马平川。  更何况大梁朝的精锐都在这边了,死伤殆尽之后,北方是不是还能组织起来抵抗都说不定。  谢南渡点点头,她的看法和高悬一致。  高悬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若只是死守,守得住?”  谢南渡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最近一批的府兵明日就会抵达北境,这里面有三成人是前两年才从边军中退出去,还有一战之力的老兵。”  高悬沉默不语,府兵的战力不如边军,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从边军中退出去的士卒也多少是有些战力受损的。  这其实已经意味着边军的战力已经下降了。  “府兵来了之后,其实还需要时间熟悉,最好是有一两场不大不小的战事能让他们磨合。”  谢南渡摇头道:“但我们没有了。”  高悬长叹一口气,道理都很简单,但想要做到,就是千难万难。  “死守没办法的话,我们……”  高悬抬眼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话,在将军府的议事大殿里说不出来,但在谢南渡面前可以说。  谢南渡看向高悬,微笑道:“高悬,这如今的局势太险峻了,不是两个小孩儿打架,可以突然来一手阴的,将胜负逆转,如此大局,妖族占据上风,自然求一个不出错,我们是下风,其实也是求一个稳妥。”  说到这里,谢南渡补充道:“当然,这是上到大将军,下到将军府里的那些个将军的共同看法。”  高悬自然知道谢南渡的言外之意。  谢南渡突然说道:“我也很害怕。”  高悬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输了,就是灭族之祸。在史册上怎么写我倒是无所谓……还有没有史书都说不准的事情,只是于心何忍,他们都该好好活着的。”  谢南渡轻声道:“至于……自己死有什么关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得试试 陈朝离开白鹿州之后,便已经是开始再次一路北行了,这趟南归,到了现在,要办的事情就已经办完,关于人族奸细这件大事,既然已经拜托给了痴心观,陈朝就不会如何再插手,之后有痴心观和镇守使衙门联手,应当并无大碍。  不过这次北行,陈朝走得不是很快,这一路上,他其实存了些心思要好好看看这座大梁朝。  不是别的什么心思,只是大概觉得,这趟北边去了之后,就很难再回来了。  面对如今的局面,他早存了死国之心,死是没关系的,只要能打赢,就行。  所以这一路上,陈朝心情并不算如何沉重,走走停停,也是很快便来到了渭州地界。  对于渭州,陈朝的感情从来深重,在他心里,大概还是更愿意将渭州视作自己的家乡,那座偏远小县城里的小院,大概是他这些年里,待得最舒服的地方。  那几年,时不时出门杀妖,闲下来便和知县糜科一起吃吃宵夜,要说糜科这个人,虽说处事圆滑,但还的的确确算不上贪官墨吏一流,如今在神都做官,听说官声还很不错,只是年纪大了些,要是小一点,再熬些年,不见得做不成一任宰辅。  只是糜科本就没有想过此生能走到那一步,有如今的局面也觉得很好了。  陈朝有些感慨,天青县一别之后,两人虽说再次在神都相遇,但之后自己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以至于两人其实都没怎么坐下来好好吃过夜宵。  想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陈朝走了大半个渭州,最后来到一处渡口,这边北上就是要踏足长平州地界,之后再往北,就是新柳州,北境。  站在渡口前,陈朝神态萧然。  自从看着那个叫谢莹的小姑娘死在自己怀里之后,之后每一次到渡口的时候,陈朝都会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当初自己若是就护送谢莹前往白鹿州就好了。  这件事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是陈朝的心魔,如今虽然已经释然,但事情却没有忘记,每次想起,都会有些心情低落。  虽说一座大梁朝,过去每天都有百姓被那些山林里的妖物吃掉,但看到和没看到,差别还是不小。  正当陈朝有些失神的时候,一条渡船已经靠岸,船上走下来不少人,其中有几人明显便是结伴而行,几人下船之后,本来打算是就此朝着东南方向而去的,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当中的一个身穿素净长袍的女子看着远处的一道背影说道:“你们看,那个人好像镇守使大人。”  其余几人根本都没有转头去看,便笑了起来,有男子笑道:“吴意,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同那个男子的打趣说法不同,另外一道女子开口便要善解人意得多,“这是人之常情现在北地那边甚至都在流传离棠仙子对那位镇守使大人也是钦慕得很,不过却只是单相思。”  “哈哈,这要是换了别的男子这么对离棠仙子,我徐某肯定要骂上几句不知好歹,但既然是镇守使大人,那……就果然不愧是镇守使大人!”  那个男子哈哈大笑,这番话也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徐印,我怎么记得你早些年还是个桀骜不驯的小伙儿不是,怎么现在提及镇守使大人,颇有一种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感觉?”  另外一个一身青衫的年轻男子开口,他名字也很巧,便叫李青衫。  徐印笑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实打实地将妖帝从大梁赶出去?还有第二个人会在战场上以一敌三?这样的人物,我当然佩服了。不过我还是收着在说,要是海庆那家伙还在……”  说到这里,徐印的声音小了一些,有些感伤轻声道:“会说得更过分的。”  提及海庆,这几人的情绪都不太高。  “走吧。”  吴意最先抽了抽鼻子,故作轻松道:“把事情做了再说。”  其余几人点点头,跟着要往前走的时候,那个之前只是背影的年轻人已经转过身来,在那边看着这边几人。  之前看背影不过是猜测,其实也没往那方面想过,如今看到了面容,吴意最先怔住了。  “镇守使……”  其余几人听到这话,也看向那边,果然看到了一脸微笑看着他们的黑衫年轻人。  “镇守使大人!”  徐印最先开口,有些激动。  陈朝则是朝着他们走来,微笑道:“黄仙子,吴仙子,徐道友,李道友,许久不见啊。”  这几人,正是之前在北地陈朝化名陈令碰到过的几人,当然后来自己的身份他们也都知晓了。  在请月山,陈朝曾说过妖族要是踏破北境长城,那么他会做死国第一人,当时不少修士便觉得热血沸腾,是就此就离开北地前往北境的。  当时这几人,便是如此,不过当时是七人,如今……  陈朝皱了皱眉,“韩仙子和海道友还有左道友?”  徐印眼神黯然,说不出话来。  黄莹这才轻声道:“第一次妖族攻城,海庆和韩蝉还有左木便死在城头上了。”  陈朝沉默不语。  海庆,千湖派掌教的关门弟子,一个纯粹武夫,是被千湖派视作下一任掌教人选的家伙,同样被视作雪山派接班人的左木,也是如此。  和这两男子相比,陈朝其实对于韩蝉的印象要更深一些,这不是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而是她是个罕见的女子武夫,并且性格也极为豪爽,甚至还想过和陈朝这位镇守使大人比较刀法。  当日一别,谁也没想过会是最后一面。  “几位为国捐躯,本官十分钦佩。”  陈朝苦笑开口,“此时此刻,也就只能说些这种客套话了。”  一直都是沉默少语的李青衫说道:“海庆那傻大个死前还在说,镇守使大人也没躲在我们身后,而是站在我们身前,就光是这点,海庆就死而无憾了。”  “韩蝉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捅镇守使大人一刀。”  黄莹眼眶湿润,说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当时这两人弥留之际,都是他们陪在身边,至于左木,则是死于战时,根本都没能留下任何一句遗言。  陈朝说道:“本官和朝廷,还有百姓都会记住他们的。”  徐印抹了把脸,笑道:“记不记住都没关系,反正这事儿都是我们自愿的,死在北边不算憋屈,要觉得难过,就只会觉得杀的妖族不够多!”  黄莹看了一眼陈朝,转移问题问道:“镇守使大人独自出行,是要返回北境了?”  他们南下之时,也一路上听说了不少事情,知道了瀛洲那边阴山被灭的事情,这一切,都是这位镇守使大人在做。  “做完了事情,就要返回北境了,那边局势,还是有些凶险。”  陈朝问道:“你们呢?”  “我们现在要去一趟黄龙州,然后就会返回北境。”  吴意开口说道:“海庆那傻大个是黄龙州人氏,一直念叨着要落叶归根,我们将他的尸骨带回来,也算是圆了他的梦,不过这家伙,明明出身在剑气那么浓郁的地方,却不是个剑修,真是没道理。”  早些年,他们一直打趣,说世上的奇怪事情太多了,明明出身黄龙州的海庆却是个武夫,在白鹿州出生的李青衫,又偏偏不是个读书人,而是个剑修。  那个时候,海庆只会憨憨一笑,李青衫八成是不予理会。  其余几人倒是会笑作一团。  只是当时觉得是寻常啊。  徐印说道:“我这趟回来看过一眼家乡,就算是回来过了,之后死了,就不劳烦诸位了。”  吴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死了,我们要像对海庆那木头一样对你吗?”  黄莹微微一笑,对于这两人的斗嘴早就习以为常,也就没搭话。  倒是陈朝看着他们说道:“要是可能,就尽量活着。”  李青衫笑道:“镇守使大人不必担心,生死这种事情,我们已经看透了。”  徐印连忙摆手道:“这说的什么屁话,我还是不想死的,不过有时候是不得不死嘛。”  陈朝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李道友,这次在城头,见过郁希夷没有?”  李青衫点点头,“遥遥见过,只是没能和郁大剑仙说上话。”  陈朝微笑道:“这一次本官再回北境,遇到郁希夷那家伙,就跟他提一嘴,争取能让你们两人坐到一起喝一场酒。”  “那倒是无所谓,只希望郁大剑仙能出剑多杀几位妖君,为我们这帮剑修涨涨面子。”  李青衫想了想,说道:“要是有可能,镇守使大人能在郁大剑仙面前提及有个剑修叫李青衫,在北境城头跟他一起并肩作战过,就好了。”  陈朝点点头。  吴意忽然弱弱地开口,“镇守使大人,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陈朝微笑道:“但说无妨。”  “镇守使大人能不能帮我带句话给那位云观主,就说……就说吴意一直很喜欢他。”  吴意的脸有些红,但这会儿说这种话,还是鼓足了勇气。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云间月在方外,一直不缺少女子喜欢,毕竟他那个长相,他那个出身,甚至加上他那个性格,只要说一句缺道侣,早就有大把大把的女子投怀送抱。  陈朝脸色古怪,只是想起了云间月说自己有子嗣的事情,不过想了想,他也没有说出来扫兴,只是笑道:“话会带到的。”  然后陈朝主动看向黄莹,问道:“黄仙子呢?”  黄莹摇头打趣道:“我可没觉得自己肯定会死,这种遗言之类的话,我可不说。”  陈朝笑着点头,“是这样的。”  之后几人在渡口这边道别,几人要先南下,之后再北上。而陈朝则是要直接赶往北境。  双方道别之后,陈朝沿着江边一路北行,这边几人则是站在原地看着。  徐印不由得感叹道:“没有人像是镇守使大人这样了吧?都到了这个境界,还这么年轻,明明前途不可限量,但还要将脑袋别在腰上搏命,很难做到吧?”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佩服他呢?”  黄莹笑了笑。  之后几人一路南下,徐印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黄莹,你之前在神都是不是买了一张镇守使大人的画像,你买那玩意儿做什么?”  黄莹淡然道:“你管我。”  “你该不会喜欢镇守使大人吧?”  徐印打趣开口,脸上满是笑意。  黄莹没有实实在在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天底下的女子,有几个不喜欢他?”  徐印琢磨了一番,发现这还的确是大实话。  ……  ……  离开妖族王城后,尚未回到漠北,只是到了斡难河下游的红袖妖君和那位白京妖君再次碰面。  这位在北方那片妖海里地位很高的妖君,如今其实光芒已经没有那么重,毕竟之前战场上,他被那位年轻武夫随便一脚就差点踩死的事情,不少妖族都看得真切,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那些个扶云大妖,如今也现身战场了。  有了这样的存在出现,白京自然而然也就变得没那么让人记忆深刻了。  红袖妖君开门见山地看向白京,笑道:“做笔买卖,你肯定不会拒绝。”  白京妖君眯了眯眼,对于这位长公主,他的看法从来都是不简单,“什么买卖?”  “你将妖海诸族都带来漠北,听我调遣,等破了北境长城,灭了人族,南疆助你登上帝位。”  红袖妖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将自己的筹码给拿了出来,而且还是给出了一个白京妖君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拒绝的条件。  白京妖君没有去接红袖妖君的话,反而是问道:“你为何要想着灭了人族?你不是很喜欢他们的文化风俗?”  “正是如此,所以他们一点点变得强大我不觉得意外,以后会更强大,也不会觉得意外,所以才更要灭了他们。”  红袖妖君笑道:“当初我没能坐上帝位,但身上流着的毕竟是皇族的血,这些都算是我的子民,怎么能看着他们以后被人族所奴役?”  白京讥笑道:“既然都说是你的子民了,你之前所说,不觉得可笑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和我那侄儿有仇,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向来心眼小,容易记仇,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红袖妖君微笑道:“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要是不和我做这笔买卖,你就没什么机会做什么妖帝了。”  白京还是很谨慎,“他那个境界,只怕很难死。”  “既然最强,自然最引人瞩目,人族想要杀他,根本不是秘密,而我们这边,那些个扶云大妖,你真当他们是自己想出来的?被人胁迫着出来做事,谁都会觉得恼火,既然恼火,那么就有可能动手。”  红袖妖君说道:“不死也是重伤,到时候你带着南疆大军,不说十成胜算,至少八成。”  “对了,你甚至还有妖海诸族,谁不知道,那边的那些家伙,别的什么话都可以不听,但绝不可能不听你白京的。”  白京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红袖妖君淡然笑道:“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说一千道一万,再如何保证,你该怀疑还是怀疑,这种事情只看你自己考虑,你觉得如何,那就是如何。”  白京没有说话,其实若是红袖妖君拿出什么手段来把事情弄得天衣无缝,他反倒是会觉得很不对,这样说,他又觉得好像并未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那些扶云大妖不会对帝位上心,其余人又没有你的威望,没有人争得过你。”  红袖妖君说到这里,停了停,笑道:“就说这么多了。”  说完这句话,红袖妖君往漠北方向走去,留下白京一个人在原地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红袖妖君才走出去数十丈距离,白京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出来。  “成交。”  红袖妖君笑而不语。  有些人是很好骗的,因为他对某件事很执着,所以即便你说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他都会信以为真。  最不好骗的人,是对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定要得到想法的人。  红袖妖君没有转身,只是在脚边扯了一朵野花,拿在手里,微微一笑,她几乎可以笃定,白京活不到大战结束的时候。  因为还有一句话是说,越不想死的人,往往就死得越快。  ……  ……  当红袖妖君赶到正在前移的中军大帐的时候,大祭司这才如释重负。  大战一触即发,但红袖妖君这位主帅还没到,大祭司肯定担忧。  红袖妖君打趣道:“景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我担忧。以后要保持。”  大祭司无奈道:“你身为妖族主帅,此刻不在,我很难不担忧。”  “就只有这个吗?”  红袖妖君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一副可怜的样子。  大祭司转过身去,不理会她。  红袖妖君一笑置之。  “知道你这家伙是块石头。”  红袖妖君往前面走了几步,这个位置,其实已经遥遥可以看见那座北境长城的城头。  “又要准备开始死人了。”  红袖妖君揉了揉自己的虎口,有些惋惜道:“这场仗怎么不两百多年前就开始打?”  那个时候,这世间没有叫做大梁王朝的东西。  大祭司只是问道:“这一次,还是全面攻城?”  第一场大战,妖族就是不留余力地在几座重要关隘都派出了重兵,不过其实最后还是选择死磕将军府那边。  那个时候他们所想,大概还是说一举攻破将军府,就能彻底击溃大梁边军的士气,之后的事情,就要好过得多,但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虽说第一次攻城未能取胜,但消耗对于人族来说,是成功的,这一次他们肯定就更捉襟见肘。”  红袖妖君看了一眼大祭司,微笑道:“但是景祝,你说的也对,虽然是家大业大,手里钱多,也不能随意这么挥霍。”  红袖妖君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一次,我也多动动脑子,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  ……  妖族大军于北境长城前一百里驻扎,红袖妖君则是和大祭司来到城下不远处。  城头上,大将军宁平在内的一众北境将军,此刻都看着红袖妖君。  红袖妖君仰起头,笑道:“不如还是降了吧?免得死这么多人。”  宁平微笑道:“这两百多年里,有过此事吗?”  “哦。”  红袖妖君微笑着说道:“差点忘了,你们这什么大梁,跟之前不一样了。”  宁平笑而不语。  “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不降,城破的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红袖妖君看着城头,但实际上目光不在宁平身上,而是在更远处的谢南渡那边。  “放心,真要是城破了,我们本来就死了。”  宁平摇头道:“真要怕死的话,来这里做什么?”  红袖妖君轻声道:“守不住的。”  随着这位妖族大军主帅说出这句话,在她身后的妖族大军上空,数道恐怖的气息就此弥漫开来。  那是一批妖君,数量之多,让人咂舌。  什么叫举族之力,如今这个才叫举族之力。  不过城头上瞬间便有一道剑光掠过,一位年轻大剑仙揉了揉鼻子,出现在城头上,笑嘻嘻道:“反正我能杀几个。”  一位道人出现,目视前方。  万天宫宫主。  一个中年容貌的读书人睁着一双疲倦的眸子。  在他身侧,有大剑仙提着一柄剑身薄如蝉翼的飞剑。  更远处,有几位面容枯槁的老剑仙相视一笑。  很显然,这帮忘忧尽头的数量还是不如那边妖族,但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害怕。  红袖妖君不说话,只是天空里又浮现了数道更为恐怖的气息。  那是妖君之上的存在,那种存在甚至妖族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以扶云大妖四个字暂时称呼。  如果是忘忧尽头,人族这边还能强行顶一顶,那么忘忧之上呢?  如何顶?  这几道恐怖的气息弥漫,城头的这些人,有一个敢说可以一战的吗?  郁希夷扯了扯嘴角,一脸不屑。  境界不如你又咋的,还是不屑。  不过那道恐怖的气息,还是压在所有人的心头的。  直到下一刻,一道剑光破开云海,将大片妖气斩碎,所有人这才觉得心里松快不已。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城头上,他负手而立,一头长发披肩,头发黑白掺杂。  他一出现,便好似天地之间出现了一柄真正的无鞘长剑,锋利不已!  这千年来,论剑道高低,或许谁拔得魁首还有疑问,但要论起来剑修里,谁的境界最高,杀力最强,毫无疑问,便是此人。  剑宗这一代的宗主,货真价实的世间用剑第一人!  他出现在城头,众人心中大定。  之后两侧,一左一右,一个读书人,一个老头子。  三位扶云。  虽说人数还是不够多,但……至少比第一场大战的时候,陈朝的独木难支要好得多了。  红袖妖君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因为主角还没登场。  果不其然,就在这会儿,一个黑衫年轻人缓缓出现在城头,看了一眼地面的红袖妖君,又看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妖族大军。  不久之前,便已经从妖族大军里闲庭信步走过的年轻武夫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试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那些可爱的人 红袖妖君听过那年轻武夫的试试两个字之后,只是莞尔一笑,并不意外,转身便走。  大祭司陪着红袖妖君缓缓返回大军阵中的路上,有些不解地问道:“结果和所想的一样,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红袖妖君眯起眼笑道:“不知道,兴许就是想要看看他们,尤其是那个年轻武夫,大家都恨不得要吃他的肉,但我看着他,是真的喜欢得紧,少年英才,不管是站在哪一边,是不是仇敌,都真的很难恨上他。”  听着红袖妖君说起这个,大祭司不仅没有反驳,反倒是附和道:“的确如此,有些天骄,总是让人很难讨厌。”  红袖妖君笑道:“景祝,说句你不爱听的,这年轻人,比你年轻的时候,要更英姿飒爽,你啊,长相不比他差,只是这性子,就太柔了。”  大祭司笑而不语。  见大祭司不说话,红袖妖君自顾自叹气道:“你呀,要是有下辈子,做个人吧,去做个读书人。”  大祭司听着这话,反而是认真问道:“我要是真有下辈子,还会有人吗?”  转世投胎,本是人族那边的说法,妖族这边,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不过祭司这会儿问的话,也是意有所指。  红袖妖君知道大祭司要什么样的答案,但却只是说道:“不好说啊。”  ……  ……  当红袖妖君离开之后,这城头上的众人也暂时离开城头,赶赴议事大殿,不过这一次,大殿里,再不是那些披甲将军,而是一群装扮不同的修士。  陈朝朝着赶赴此处的读书人曹重和陆疾走去,拱手道:“两位先生能来,本官实在高兴。”  陆疾笑眯眯道:“也是活够了,想着该死了,不过这姓曹的,可不见得真能出死力。”  不过陆疾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曹重打断,“这会儿就不要说姓曹了,老夫姓董,读过几年书,这种功劳,就不让什么姓曹的给拿去了。”  陈朝笑着点头,对于曹重的身份,他其实已经明了,这是一个如果现世,就能拿走院长这位读书人领袖身份的读书人。  不过听着董子开口,那边的院长只是看了一眼,并不以为意,院长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狂儒,要不然能做出自比元圣的事情来?  这董子别说只是个读书人,就算是姓孟,只怕院长也不会如何在意。  陆疾笑道:“这一次,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让我们去做就是了,反正我是没想着活着回去了,老岳死了这么多年,老夫也很想他。”  陈朝微微蹙眉,轻声问道:“陆先生嘴里的老岳,是否是大缙朝那位游击将军岳朱仙?”  陆疾一怔,有些激动地拉住陈朝的手,“你怎么知晓?”  陈朝说道:“结合陆先生的名声,想了想,就大概只有那位在史册上不过只有一句话带过的游击将军了。”  陆疾松开陈朝的手,退后几步,哈哈大笑,“老岳啊老岳,是我错了,你他娘的做的那些个事情,不是没人在意,过了这么多年,有人记得,真的有人记得!”  陈朝沉默不语,董子微笑道:“老岳这辈子,早就不在意这种事情了,反倒是我们这些活着的,还无比执着。”  陈朝说道:“做过些事情的,无论做得好不好,都该被人记住的。”  董子微笑道:“不过我们这种早就在史册上有一席之地了,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被别人记住的。”  陈朝微笑不语。  不远处的郁希夷,带着几位老剑仙,走了过来。  陈朝对董子报以一个歉意笑容,这才转过身,看向郁希夷和那几位老剑仙。  郁希夷也不拐弯抹角,直白道:“这一次,剑宗大半家底都拿出来了,这几位师叔师伯,我以前还以为早就不再人世了。”  郁希夷虽说是成了世间难得的大剑仙,不过说话还是这个样子,几位面容枯槁的老剑仙也不在意,对这小子,他们更多的只有骄傲了。  “还是多少介绍一下,罗轻云罗师伯,李阳灵李师伯,陈三河陈师伯,谢秉谢师叔。”  郁希夷依次介绍几人,感慨道:“这几位,实话说,我拜入剑宗到现在,也是第一次相见,别的时候,这几位只存在于各位师叔的嘴里和画像里。”  陈朝哭笑不得,哪里有这么说自己师叔伯,不过想了想,实实在在也就只有郁希夷能这么说了。  罗轻云面容枯槁,身着一身灰袍,听着这边郁希夷说话,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镇守使大人,我们这几人,练剑一辈子,别的不会,也就只会出剑杀人杀妖,用得着的时候,就开口,我们不敢说对得起朝廷和对得起镇守使大人,但肯定是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  其余三人也附和点头,最为年轻的谢秉,也是一头长发黑白掺杂,只是白发更多,他呵呵笑道:“我等闭关多年,不知道为何,这一出关,世道便变成了如今这样,好啊,既然世道都这般好了,我们哪里舍得就让人说毁了就毁了?”  “镇守使大人修为一骑绝尘而去,我们是难以望其项背了,我们也不奢望别的,就看着哪天镇守使大人能把妖帝的脑袋提着回来就行。”  陈三河忽然开口,惹得其他几人哈哈大笑。  陈朝无奈道:“只能说努力,也希望几位前辈能好好活着。”  “不敢做什么保证,但肯定在我们死之前,姓谢的那个用剑胚子不能死,说起来老夫就生气,好好一个罕见的用剑胚子,九柄本命剑啊!这还有第二个人能如此吗?结果不好好练剑,真是让人痛心!”  李阳灵开口说话,很难想象,这么个年纪不知道多大的老剑仙,还咬牙切齿。  陈朝一阵头大,拉着郁希夷来到一侧,问道:“这次回去,见过小安没?”  郁希夷摇摇头,对自己那个宝贝徒弟,他不太敢再见,是因为他的确不敢说自己能活着回去,如果不能,他觉得会伤了蒋小安的心。  陈朝摇头道:“要是真死在这边了,少见自己徒弟一面,不觉得后悔?”  郁希夷嗤笑一声,“说得我们的镇守使大人这趟南下,就回过神都一样。”  陈朝无言以对。  这趟南下,他本来打算是去一趟神都的,那个时候也是因为边军南下的事情太大,所以才打算去神都处理,不过后来既然太子妃吴心月将事情都处理了,那他也就没有再去神都。  自然也没有再见自己的那几个徒弟和自己的弟弟。  他们都很清楚,这趟很难再回去了。  郁希夷笑道:“别的,我还想看你和那娘们成亲呢,还有我家小安,我还得看着她长大,小贺那臭小子要是打她主意怎么办?”  陈朝啧啧道:“要是小贺得手了,倒是没什么,我就怕于清风那臭小子到时候得手了,才有你哭的!”  郁希夷脸色沉了下来。  陈朝暗自得意,反正要说嘴上功夫,这家伙十个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  “说个正经事情,你之后在战场上,尽量别做什么以命换命的事情,留下这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陈朝很担忧郁希夷,这家伙有些太不怕死了。  郁希夷打了个哈哈,“尽量。”  也是屁话。  陈朝拍了拍郁希夷的肩膀,还想说点什么,最后也还是没说出来什么。  陈朝跟来此的各大修士寒暄一番之后,最后来到了剑宗宗主身侧,这位当世用剑的第一人,兴许还是如今的人族第一强者其实除去一身剑意之外,看着还是不太像是什么绝世强者。  陈朝说道:“没想到宗主会来得这么早。”  剑宗宗主没有和陈朝闲谈,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有没有可能,咱们这帮扶云境联手杀进妖域,将妖帝打杀了?”  “你放心,我可以死,最大可能护着你做成此事,让你归来。”  陈朝看了一眼剑宗宗主的这个无比认真的样子,也不由得苦笑,要说剑道修为,眼前这位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当世第一人,可有些事情,还是太过想当然。  陈朝只好说道:“咱们要是深入妖域,那么妖族那边的扶云大妖都会倾巢而出,论数量,咱们不占优势,要是说别的,宗主一人一剑倒是可以杀好些,可最后我们也是做不成此事的。”  剑宗宗主想了想之后,洒然一笑,“也是我想当然了。”  陈朝轻声道:“我们大概也是只能守着这座长城,熬一熬,看熬到后面,会不会有转机。”  剑宗宗主问道:“那妖帝?”  陈朝说道:“自然是我的。”  剑宗宗主眯眼笑道:“不用我帮忙?”  陈朝苦笑道:“不是不要,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妖族那边扶云太多,到时候宗主只怕是还要一人战几人,脱不开身,能维持住战局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剑宗宗主不在意,“无妨,你不怕你笑话,只要不对上那位妖帝,怎么也要杀几个人的。”  陈朝苦笑道:“我才是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位妖帝实实在在打杀啊。”  剑宗宗主笑而不语。  虽说那的确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但眼前的年轻人,既然是皇帝陛下的侄子,就该有这个气魄去面对。  “要是真做成了,你这位镇守使大人,不想死的话,就没有人能让你死了。”  剑宗宗主哈哈一笑。  自古都有功高震主的说法,但是绝没有功高到这个地步的。  陈朝叹气。  ……  ……  议事大殿这里马上要召开一场议事,趁着准备的时候,陈朝和谢南渡在门口屋檐下站定,看雪。  北境的风雪越来越大了。  谢南渡说道:“最开始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白鹿州的雪像是个温婉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极有章法,神都那边像是个贵妇人,就是不差钱,这边的雪,就好似某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距离登基称帝,只有一步之遥。”  陈朝啧啧道:“也就是你了,能把一场雪也说得头头是道,真了不起。”  谢南渡也不管陈朝这句话是调侃还是别的,只是转而说道:“这屋子里的人,大概会死的七七八八。”  陈朝默然,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不过却没有谁会拿出来摆在台面上说,也只有谢南渡了。  “希望能多活些人下来。”  陈朝神情黯淡。  谢南渡说道:“就这么死守,是守不住的。”  有些话,她对谁都没有说得那么直接。  陈朝看向她,皱眉道:“你在想什么?”  “有些冒险……”  谢南渡转头看向陈朝,问道:“我要是牺牲你,去换一场大胜,你会恨我吗?”  陈朝没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哪里 有不死人的 都说运筹帷幄之中,才能决胜千里之外。但实际上如今将军府对于即将展开的那场大战,很难有一个明确的判断。  第一场大战,妖族的大军重点攻伐的就是将军府,虽说已经号称是举族之力了,但实际上,无论是妖族上下大军的配合和决心,还是顶尖战力,都诉说着妖族其实并未真的倾力一搏。  但如今不同,光是从之前的阵仗来看,这场仗,要比之前那一场,难熬很多。  要不然人族这边,也不会有那么几位扶云修士早早的就来到这边。  议事即将召开,不少修士都从议事大殿里走了出来,北境这边的行军布阵,他们不感兴趣,也听不明白,他们只知道,将军府之后怎么安排,他们便怎么做。  陈朝看着谢南渡,轻声道:“白鹿州那边的事情,有些急躁,别生气。”  谢南渡摇摇头,“是最好的结果,但换了我,其实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一步,毕竟在那边活了十几年。”  陈朝点点头,当然明白。  “其实除去剑宗宗主在内的这几人之外,约莫还会有三两人,不过什么时候能出现在城头,我也说不好。”  陈朝轻轻开口,苦笑一声。  谢南渡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笑意,“本来以为你这位镇守使大人也就这点本事了,没想到还有些手段?”  陈朝微微一笑,“到底在世上还是有些薄名的。”  谢南渡故作诧异道:“大魔头?杀人不眨眼那种?”  “还是那种沾花惹草,处处留情?”  陈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都是谣传,谣传。”  谢南渡没有追问多说,只是莞尔一笑之后,轻声道:“谢谢了。”  “说这个没意思,我还是大梁镇守使,身上还流着陈氏的鲜血。”  陈朝眯眼笑道:“守住北境,本就是我该干的事情。”  谢南渡哦了一声,“这样吗?”  “要议事了,你不进去?”  谢南渡看了一眼大殿里,好似都准备好了,就等她了。  陈朝看着庭院里的风雪,笑道:“我要去那边堆个雪人,保管跟你一模一样,就不去凑热闹了,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擅长。”  谢南渡一琢磨之后,也没多说,只是说道:“那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陈朝狐疑地看向谢南渡,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只是独自一人走到庭院里,在漫天大雪里,开始堆起雪人。  只是才堆了个开始,便有几人从远处来到这里。  为首的,如今的神都指挥使,宋敛。  身后两人,左右卫指挥使,陈万年,蒋万福。  三位忘忧武夫。  陈朝仰起头,看着这三人,苦笑道:“怎么都来了?这非得让咱们镇守使一脉打得找不出一个能撑面子的武夫是吧?”  宋敛他是打过招呼的,其余两人,其实陈朝一直都在犹豫,陈万年号称当年的方外第一武夫,但才成为朝廷的官员没多久,陈朝是没准备把他调到北境来的,毕竟他的妻子儿子,也都在神都。  至于蒋万福,陈朝其实是有些私心在的。  既然郁希夷来了,他就不愿意蒋万福也来了。  总得给小安留一个亲近的人才是。  宋敛笑道:“本就是从边军里离开的,下官这回来,算是理所当然,至于这两位,就不好说了。”  陈万年说道:“憋屈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这是个特别能长舒胸中之气的机会,下官可不愿意错过,大人放心,已经跟家里打好招呼了,要是下官死于北境,他们不会去衙门里闹,多要抚恤。”  陈朝哭笑不得,这陈万年实实在在还是个实诚人,开玩笑都是这么一板一眼的。  之后陈朝转身看向蒋万福,欲言又止。  蒋万福知道陈朝想说什么,只是摇头笑道:“没有那个道理,守不住北境,妖族南下,下官是不是活着都于事无补,守住了北境,那么下官是不是死了,也都不重要。”  陈朝轻声道:“小安还很小。”  蒋万福笑了笑,听明白了也在意,但只是摇头。  陈朝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就不再多劝,而是说道:“那就看看咱们镇守使一脉,能在这北境杀多少大妖,杀多少妖君!”  ……  ……  瀛洲海外,一座无名海岛。  一位身材高大的武夫,脸色苍白,站在礁石之中,将身上的一身帝袍脱下来,浸入水中,很快便有鲜血层层荡开。  另外一边的礁石上,一个白衣少女坐着,看向这边打趣道:“陈澈,这么久了,还是舍不得自己这身帝袍啊,你能不能换身衣服,我都看腻啦。”  脸色苍白,气息也不是太稳的大梁皇帝只是搓洗了几下衣袍,便重新穿在身上,“北边快打起来了。”  他没回答白衣少女的问题,而是说起别的。  说到底,他还是这座王朝的皇帝,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担忧这种事情,在情理之中。  白衣少女问道:“担心撑不住?”  大梁皇帝笑道:“妖帝的确有些麻烦。”  “那你也不能去,这边局面更难,时间不多了。”  白衣少女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天穹那边,说道:“没多少时间了。”  大梁皇帝点了点头,“这个朕自然知道,北边……有那个臭小子在,大概也……”  想要说句宽自己心的话,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完,大梁皇帝最后只是问道:“真的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  白衣少女皱了皱眉,想了很久,才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看了许久之后,说道:“不太可能。”  大梁皇帝嗯了一声,除此之外,就再没说话。  白衣少女或许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残忍,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陈澈,你是害怕陈朝死在妖帝手上?”  大梁皇帝看着海面说道:“是啊,要是最后守住了,但这臭小子死了,朕也会很伤心的。”  白衣少女轻声道:“就算北边的事……”  话只说了一半,她也就说不出来了。  大梁皇帝也没理会她,只是就这么看着北边,看着那自己看不到的边疆。  当年有无恙真人离开之后也要想办法回来,如今他其实也是放不下那天下的。  ……  ……  北境长城将军府外,妖族大军在距离还有八十里的时候,已经兵分几路,分别去了北境长城的几处重要隘口。  红袖妖君坐在辇中,看向带着妖海诸族赶赴而来的白京,笑道:“白京,望月台就交给你了,我这边大军主力会全力攻城,你那边,要以最短的时间,登上城头。”  白京神色复杂,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便走。  “景祝。”  红袖妖君看着大祭司,轻声道:“去孤风口,看着他们就行。”  大祭司点了点头,说道:“保重。”  红袖妖君捂嘴笑道:“你担心担心自己吧。”  大祭司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去。  最后站在红袖妖君身侧的,是西陆。  红袖妖君看着自己这个后人,笑着问道:“宁平和谢南渡一定会分开,但你觉得是那位没什么用的大将军坐镇将军府,还是我们最想杀的那个小姑娘在这边?”  西陆摇摇头,这些事情,她想不明白。  红袖妖君看着自己身前的地图,北境长城这边,除去将军府之外,就是孤风口和望月台两处最为紧要,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险要关隘,而除去这两座关口之外,其实还有两座关口。  宁关,云重山。  这两座关隘没有那么紧要,丢了不是不可以接受,因为这两座关口丢了之后,北境长城一线,说不上会全线崩溃,而这两个地方也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往日妖族绝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去这个地方。  “陈朝肯定是要在将军府这边了,这个家伙命最惨,你父皇不出手的时候,他就得到处跑,哪里有问题就去哪里。”  红袖妖君微笑道:“不过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能靠的人不多嘛。”  西陆问道:“你为他选的埋身之处在什么地方?”  红袖妖君指了指地图上的两个地方,笑着问道:“你说我让你父皇出现在云重山怎么样?”  西陆皱眉道:“他不愿意出现在将军府吗?”  红袖妖君怜爱地看了西陆一眼,没有说话。  西陆说道:“这次,肯定要取胜。”  红袖妖君指着地图说道:“其实对我们最有利的,就是把时间拖长,不过这里面一利一弊,好处是人族训练有素的精锐边军本就不多,至少比起来我们是少不少,只要消耗足够,他们的士卒就渐渐不够了,后续来的府兵都战力不够,但这时间太长,若是没有建功的话,我们这边的士卒也会急躁。”  “他们本来就不是任劳任怨的货色。”  红袖妖君指着望月台,笑道:“我让白京去送死,是你父皇喜闻乐见的,有了妖海诸族开头,我们从望月台打开口子,就要容易许多。”  西陆没说话,只是看着地图上那个地方,想着,原来这里会是最为惨烈的地方。  红袖妖君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自顾自说道:“打仗嘛,哪里有不死人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