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1

    锦叶衣蜷缩在黑暗的水缸中。这是他从老家池子里带来的最后一缸水,因此在今晚后他必须要顺着河道回老家去。他的鳞片太娇气,在不熟的水里泡久了会炸鳞。泡在熟悉的水里会让他感到放松,从头到尾的放松,就好像是回到儿时故乡的莲叶下。直到有熟悉的脚步声穿过不远处的巷子,穿过紧闭的门缝,绕过他繁琐的商品,穿透厚实的瓷缸,通过水传到进他的耳朵里。锦叶衣睁开眼睛,伸出带着淡金色尖锐指甲和红白相间的蹼的手,推开水缸上的木盖,攀上缸口,从那口一人高的水缸里探出头来。锦叶衣用指腹抹干脸上的水渍,盘起尾巴坐在缸口,等他身上的水迹褪去时那条近六尺长的鱼尾已经成了两条修长又笔直的腿。锦叶衣这才落地,披上他最喜欢的黑色大氅,赤脚往门口走去。路过货架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最深处,那里有一道目光从他进入货仓时就一直在盯着他。锦叶衣微微转过身,发出类似驱赶的啧啧声,那道目光消失了。但锦叶衣很清楚那道目光属于他货仓里唯一的活物,也是他今晚必须要卖出去的烫手山芋。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锦叶衣转回视线,向门口走去。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了。那人戴着黑色的幕帘,幕帘上坠着银子打的配饰,他穿的也是黑色,长长的黑色袍子上满是用银线绣的星图。锦叶衣有些不愉快,但还是打了招呼:“吴虞。”吴虞没有带上那个好糊弄的滥好人徒弟,这会让他的生意变得难做。但锦叶衣是生意人,因此他的不快不会写在脸上,反而在脸上堆起笑:“等你好久了,大国师。”吴虞微微歪起头,他幕帘上的银饰倾斜了一些:“我不是。”锦叶衣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吴虞代入货仓:“好好好,大客户。我给您点灯,药草全都是从商州进的,还有新一批灵草,我前天从他们修真人手里买的,只来得及粗分。您怎么说?两品往上的还是全包了?这地方也就您用这些。”锦叶衣毫不吝啬地点亮货仓里所有的灯,啥时间满满当当的货仓亮如白昼。“都要。”吴虞漫不经心地穿过锦叶衣往里走去。锦叶衣愣了一下:“药柜都在这一片。”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虞走进摆满布匹的货架里:“我那个二徒弟来回只穿那两套衣服,我看烦了,顺便来你这扯点布。”锦叶衣从柜台上摸出烟杆,点起草烟:“您随意看,不过您的小尾巴没跟过来吗?”吴虞的指尖滑过一批蜀锦:“没让他来。他来了会花冤枉钱。上次从你这买的那颗珍珠变成石子了,你有头绪吗?”锦叶衣差点跨起脸:“啥头绪?那个鲛人嗝屁了呗。”吴虞毫无感情地呵呵两声:“他制的药只差一味珍珠,今年他给他的药方第三次立坟。”锦叶衣差点良心痛,但在重重货架后,他唯一的活的货物发出了嘲笑似的气声。吴虞转头看了一眼锦叶衣,锦叶衣看到他幕帘上银链转动就知道吴虞在往哪看。锦叶衣终于找到了机会,跟在吴虞身后往前走去。吴虞似乎有些疑惑:“我记得你是不卖活物的。”“因为吵,还不干净。”锦叶衣抽了一口烟,走到吴虞前面带路:“那个卖灵草的山头强买强卖,所以你如果还要那批灵草,也得把这玩意儿带走。”穿的像黑色水母一样的吴虞蹲在锦叶衣身旁,沉默半晌后才得出肯定的结论:“是个好教具。”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锦叶衣在心头松了口气,忽然发现那个活物的眼睛正透过干草一样的头发直勾勾地盯着他。锦叶衣有些嫌恶地瞪了回去:“按我说,有些修仙人,不干净。”锦叶衣对修仙人的评价引起了吴虞的兴趣,斗笠顶上的银链有些偏移。锦叶衣吐出一口烟:“你们宗的名声在外面不太好,我本以为和你的小徒弟有些关系,但出去走了一圈才发现。”他停在关键的地方,吴虞习以为常地递给他一粒金豆子后他才继续说道:“灵界有个淫巧宗门和你们撞名了,咱们妖界一开始以为是你们的分支就没管,后来竟然让他们做起来了。”吴虞又递出一枚金豆子:“歪了,继续说不干净的事。”锦叶衣摊开手,吴虞叹了口气,又塞了一粒金豆子给他。锦叶衣这才用烟斗杆指了指他的棘手货:“这个,出自绛河宗。”吴虞递出第四枚金豆子:“没听说过。”锦叶衣把第四枚豆子放回吴虞手里:“两品往上的灵草总价算你六百,这个四百,一共一千。”吴虞捏着指甲大的金豆子,用指腹搓揉了片刻后把金豆子丢进锦叶衣的口袋里:“你看着配点药,再买把伞。”锦叶衣拢拢身上的大氅嘟囔着走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虞似乎蹲地不太舒服,扶着柜子坐在地上。锦叶衣没有卖过活物,因此他的货仓里没有笼子。而他的货就半坐半躺在一个约半人高的货柜里,只不过左手上的枷锁把他铐在货架的柱子上。吴虞盘腿而坐,锦叶衣离开后货仓里瞬间安静下来,但唯二的活物似乎都没有交流的欲望。直到锦叶衣拎着几包药走回货架前他们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锦叶衣把药包放进吴虞怀里,俯下身指着货架里的活物说道:“能当你的教具是一方面,我打听过,他本也是仆役出身,得了些机缘才进的灵界……就是那种,顺路陪别人参试,自己不小心成了孙山的机缘,四百你买个能替孟峥伺候你的,不亏。”吴虞只是轻笑一声:“伞呢?”锦叶衣用烟斗指着货仓外的方向:“门口,你自己挑,雨具卖着都是应急的,不能摆在里头。”吴虞将药放进斗篷宽大的袖子里,起身走向屋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抓紧。”锦叶衣等吴虞走出货仓才将烟斗从嘴里拿出:“记住自己值多少银两,别掉价。”他将那枚被吴虞塞进口袋的金豆子丢到他的货身上:“我最讨厌会掉价的货。”货物又发出了气音,那颗金豆子滚回锦叶衣赤裸的脚边。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片刻后锦叶衣带着他的货离开货仓。吴虞还在挑伞,他手里拿着一把画着木樨和白兔的油纸伞,发现身后有人时才将伞合上:“那就这个。”锦叶衣暗里推了一把货物的腰:“他们奴隶都是没名字的,不过你带回去没名字的也就他一个。”吴虞微微歪着头,似乎是隔着黑色的纱网在打量着他的新教具,等锦叶衣几乎要再次咋舌时才往门外走去:“别的东西还是顺着水路运给我,蜀锦和纱你来挑,挑些亮眼的。”锦叶衣应了一声。吴虞在门口撑起伞:“玄序。走吧。”锦叶衣又推了他刚出手的货物一把,低声说道:“别坏了我的名声。”他又感觉到让他不舒服的目光隔着杂乱的头发盯在他的脸上,但锦叶衣只觉得烦躁,在他按耐不住骂街前,吴虞弹了一下伞面。玄序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双手从吴虞手中拿过那把宽阔的油纸伞,举在吴虞头顶。锦叶衣一直等到那两个影子消失在巷子里才关上门,狠狠地把烟斗丢进柜台里。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