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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物在人亡

    中箭的那一刻,挥剑的人动作明显一滞,就在这时,险被偷袭的人转过身来,一脚将人踹开。

    梁婠暗暗舒了口气,不想那边正对上投过来的目光,视线相触的一瞬,他先是一愣,似是不敢相信,随即又是焦急又是担忧,不过须臾,情绪变了又变,心下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因为今日要来见王庭樾,所以除了用黑灰稍稍抹了下脸,梁婠再没有做其他伪装。

    待放完最后一支冷箭,王庭樾几步冲上来,抓着梁婠的手,将人从山坡后拖出来。

    他发丝微乱,衣衫上还带了血,可根本顾不上理会自己身上的伤,载满担忧的眼牢牢盯住她,眸光明亮而又热切。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低哑的嗓音在极力保持镇定,发颤的尾音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情感。

    梁婠没有回答,垂下眼往他的手臂上瞧,幸而伤口不算太深。

    她口里催促:“咱们还是快点找地方给你包扎吧?”

    王庭樾听着她的避而不答,再瞧着她蹙起的眉尖,强行压下想替她抚平的冲动。

    有那么多话语、那么多疑问,却悉数堵在喉咙里,连个片言只字都吐不出来。

    方才殊死一线,他几乎以为今日逃不掉了,谁曾想,他不但死里逃生,还是她出手相助。

    甚至是毫无预兆的,就这么出现在他不经意的回眸中。

    胸口的激荡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想要说的、想要做的,那么多,可是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他也曾以为自己真能像说得那般简单,仅做她的兄长就已满足。

    直到生死攸关之际,他才明白,所谓的兄妹,不过是掩藏真实情感与心思的一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而已。

    他一直迷恋、享受的是他们之间这种异于旁人的亲昵。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什么妹妹,而是从他少年起就无比爱恋、渴慕的人。

    是平时遮遮掩掩、藏匿于怀,唯有更深人静时,才敢悄悄显露的私心与愁肠。

    “阿兄?”

    梁婠眨眼疑惑看他。

    不知怎的,她感觉这炯炯的目光,是一种陌生的火光。

    王庭樾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从前他是多么喜欢听她唤他一声阿兄,就是这声阿兄将他们拉得更近,可殊不知,也是这同样的一声阿兄,从最初就将他们隔出了浅浅的距离。

    她永远只会将他视作情同手足的兄长,而非生出眷眷之心的萧郎。

    王庭樾颤颤抬起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抚上这张刻在心上的脸。

    “阿婠,往后别再唤我阿兄,我想你唤我——”

    “皇后娘娘!”

    忽地,马匹长嘶一声,有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着四目相对的两人去。

    裴耀难以置信盯着穿一身男子短打的梁婠。

    “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

    高昂的一声像一记惊雷,狠狠地击中了王庭樾的神魂,瞬间叫人意识恢复清明。

    他连忙撤回手,急退两步,一时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他怎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甚至还想——

    怎么可以?

    王庭樾懊悔低下头,扯着嘴角勉强问安。

    梁婠还未开口,便被裴耀打断。

    “臣拜见皇后娘娘。”

    他近前两步后,恭恭敬敬行礼。

    他身后的将士也跟着行礼。

    梁婠匆匆扫一眼王庭樾,视线重新落在裴耀脸上,免了他们的礼节。

    “我听闻涂阳失守,便想过来看看。”

    裴耀神色一黯,是明明白白的痛心。

    涂阳伤亡惨重,梁婠是知道的,就连赵琰将军也命丧此役。

    莫名地,脑海中就闪过那晚大家共同御敌的画面。

    还有天微亮时,城门大开,她紧追着周军将领不放,赵琰将军焦急追上她,劝谏穷寇勿迫……

    她目光低垂,稍稍缓了缓,才问:“裴将军的腿伤如何了?”

    裴耀醒神,忙忙行礼:“臣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点小伤不足挂怀,臣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

    他来时骑在马上还不明显,唯独站在地上,行走之间有些跛。

    梁婠瞧他:“这两日,我再帮你看看。”

    裴耀摆手拒绝,连称不敢。

    梁婠也不多言,收好小弓箭:“我们回去吧。”

    “是。”两人应声。

    刚迈出一步,她记起还躲藏着的妇孺,忙转身往回走。

    王庭樾、裴耀不明所以。

    梁婠简单说明原因,又道:“我虽然不知涟州城能坚守多久,但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妇人孺子守在破落的村子,那便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至于涟州城,能庇护他们多久就算多久。

    再说,他们家里的男丁尽数上了战场,现在已然不知是死是活……”

    她说完,众人都默然不语,气氛沉重。

    王庭樾本是带着一队士兵外出找寻食物,不想碰上刺探军情的周军,这才发生小规模的打斗。

    裴耀得了信,便立刻带人来支援。

    梁婠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几个大筐子,也就能猜到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最后,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庭樾领着清理战场,另一路,梁婠与裴耀去寻妇孺。

    月上中天,他们站在涟州城外。

    伴随着闷闷的吱呀声,厚重的大城门缓缓推开。

    梁婠微微仰起头,就看到涟州两个大字,在黑夜里并不显眼。

    裴耀拨出几个帐子,暂供这些妇女孩童居住,奈何他们瞧见士兵,甚是拘谨害怕,死活不肯就这么进军营。

    梁婠只好陪他们同去。

    待领着他们一处处瞧完,这才放下心。

    梁婠又安顿一番后,已是身心俱疲。

    不想刚一转身,有一团人影直冲上来,惊得她退了一步。

    来人又惊又喜,激动叫着。

    “皇后娘娘,真的是您!您真的回来了!”

    钱铭圆滚滚的身子像一座小山,生生挡住了梁婠的视线。

    “皇后?”

    身后的妇女们大吃一惊,直抽气。

    先前瞧见当兵的对她客气有礼,只想着她是官家娘子,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婠皱了皱眉,这个钱铭,她原还打算今晚跟他们住一晚,现在倒好——

    她伸手想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开,不想有人先行一步,将他一拽扯到一边。

    “你回来了。”

    高潜凝眸瞧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等梁婠看清他,只觉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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